《万事浮休》 第127章 空山新雨(1) 庄天贺说他爱上了一个人,她美丽、优雅,即便在烂泥一样的生活中,她也在努力去做一朵迎风生长的花。 他问自己的老师露西娜,他可不可以有资格从别人的身边摘走它。 露西娜告诉他,爱是自由的,没有人可以阻止一颗炙热的心发烫。 庄天贺爱的女人叫董长音,他自己朋友的女友。他的心滚烫,感情真挚无比。他觉得应该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哪怕她身边已经有了优秀的男友,但他不在乎。 在他眼里,爱情高于一切世俗。 于是庄天贺总会制造出各种偶遇的机会,她高兴他陪着高兴,他伤心他出现安慰。她学习钢琴,他就在外面等她下课,做她第一个听众。她到学校学习,他就是她最好的学习伙伴。 那时候易舷忙于追赶学习的进度,是他完成了一个又一个易舷的爽约,与失望的董长音度过一个又一个失落的约会。 他清楚,自己的趁火打劫算不得高尚。他也清楚,董长音知道他的感情。 一次又一次的偶遇,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一次又一次的理解。 他知道了董长音的难处,她对命运的抗争和不屈,深深打动了他看似不勇敢的心。 于是他主动拉她的手,主动亲吻了他的嘴角,再然后顺理成章的完成了男人的冲动和女人欲拒还迎。 易舷的突然离开是他唯一的机会。为了这个女人,他主动放弃了自己在国内的继承权,改为他国国籍。 他知道女人的愧疚和自责,以及对恋人的无限眷恋。他说他可以等,可以等到她回头看他一眼。 卑微换来了一场婚礼,他甘之如饴。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没了,她说是她不小心,她怨恨自己的无知,保证他们还会再有一个孩子。 第二个孩子也没了,她痛心疾首,人消瘦了一圈。他相信这次她是真的心痛了,他想他等到了她的死心塌地。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她心里人的力量。 只要那个人出现,他用尽爱意去编织的美梦轻易地从里面破碎。 他的爱人又开始因为那个男人酗酒、吸烟。 她还会跟他过着别人艳羡的二人世界,终是同床异梦。她不会给他弹钢琴了,他的蝴蝶已经飞远了。 所以当他看见有一个女孩像一只似曾相识的蝴蝶飞到他身边时,他心动了。 穿过这个女孩,他看见了年少时的爱人。 爱笑、爱美、爱翩翩起舞,优雅之下是一颗惹人怜惜的灵魂。 董长音看到那个女孩照片前,她是想问庄天贺的,只要庄天贺告诉她他对别的女人动了心,她可以立刻就走。可当佟云争把照片给她看时,看到与自己相似的气质和相似的脸,关闭多年的心门突然被叩出声响。 他爱她,即便是多情的新温柔乡,他还是按照她的样子找的。 董长音怪不得庄天贺,是她先无情无义,是她先漠视他递过来的一片赤诚,她连质问他的资格都没有。 佟云争告诉她,这张照片可以约出来锦徽。 董长音不信,这是他丈夫的婚外女人,锦徽不感兴趣。但是佟云争告诉她,锦徽会对她感兴趣。只要是关于易舷的一丝一毫,哪怕是他前女友的感情纠葛,锦徽都会感兴趣。 不得不说,佟云争是了解锦徽的。 只要关乎到易舷,锦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她对易舷的关心超过了她自己的安危,这一点董长音自愧不如。 董长音对易舷始终是带着别样情感。 她爱他吗? 爱。 后悔吗? 后悔。 但更多的是愧疚。 如果再回到当时,她面临着父母以死相逼要她回国的行为,面对父母写信到她的学校诬告她抛弃父母的绝境,唯一能让她远离恐怖家庭的办法只有庄天贺。 或许如锦徽所说,如果她对易舷说过这个难处,易舷一定会像以前一样拼了命的救她于水火。但是没有如果,是她选择走捷径,是她选择不信任易舷,也是她主动用肉体去换求生的希望。 现在的她只能感叹世事无常,认了命。 她认自己的命,但她不认易舷的命。 易舷应该过得更好。 她嫉妒锦徽,嫉妒易舷对她比对当年的自己还要好。 所以她心生恶念,她知道自己能够约锦徽出来,根本无法牵制住锦徽的脚步,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强大的嫉妒让她丑陋。她不惜揭露易舷的不堪和龌龊的手段来影响锦徽的判断,她无比期待能在锦徽的脸上看到锦徽对易舷的失望。 可是她失败了。 她看出锦徽对易舷的疼爱,看出锦徽对易舷无条件的偏爱,看出锦徽处处维护易舷的决心。哪怕易舷的过往夹杂无尽的昏暗和不能言说的卑鄙,锦徽照单全收。 锦徽全部刻进心里,转换为更浓郁的爱给到易舷。 她总是嘲笑锦徽为了爱情失去自我,这样的女人只会依靠男人,一旦男人抽离女人必将万劫不复。然而事实上,真正失去自我的是易舷,这几次的逢凶全部与锦徽有关,几次的化吉也都是他在自我牺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爱锦徽比爱当年的她更惨烈。 门口有声音传进来。 是醉醺醺的庄天贺。 董长音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手边的威士忌,起身去扶他。 庄天贺愣了一下,酒精作用下的他还有几分清醒理智。来到沪城后,董长音几乎没有扶过酒醉的他,这是第一次。 他坐下,董长音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庄天贺看到客厅地上还没收拾好的行李箱随口一问:“你要出门?” “回美利坚。” 温水苦涩入腹,庄天贺问她:“怎么没有告诉我?” “半个小时前决定的。”董长音说。 “我问你……” 庄天贺猛地摔手里的玻璃杯,杯子被摔地四分五裂,董长音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缓缓闭上眼睛,紧接着听到庄天贺对她喊道:“怎么没有告诉我!” 这是庄天贺第二次对董长音发这么大的火,第一次是刚结婚时董长音睡梦中喊了易舷的名字。 “我再说一遍。”董长音的声音冷静而平缓,她睁开眼睛说,“是半个小时前做的决定。” “半个小时?”庄天贺苦笑一声,“飞机票可不会半个小时之内就能买好。” 飞机票是早就买好的,但是最终决定离开确实是半个小时之前。 董长音不爱解释,随便庄天贺怎么说。 庄天贺发了一个脾气,这会反倒安静下来,他躺进沙发里,扯了扯领带,毫不在意地露出了衬衫衣领上的口红印记。 董长音看了一眼,默默合上了箱子。 “你走不了的。”庄天贺说。 董长音嗯了一声,将合好的行李箱放在原来放置的地方。 总是这样,逆来顺受给谁看啊。 庄天贺笑了一声,笑自己何其幼稚,以为一个口红的印记就能刺激到她。可是她并不在乎,到头来只有他是个小丑供别人取笑。 “庄太太。”庄天贺重申董长音的身份,缓慢而深沉地说,“我们都走不了了。” ----------------- 锦徽被请到警察厅。 这次不为别的,是去保释谷萍。 女护士死刑后,谷萍与其他伙伴为首,进行了一次外籍男性猥亵年幼女性的示威活动。示威的规模不大,刚起了苗头就被警察厅的人发现,直接将闹事的带走。 这次锦徽是站在警察厅这边的。如今沪城内罢事未停,这个关头进行这种的示威活动,不仅得不到理想的效果,还很容易被日方抓住打压,得不偿失。 不是不可以为无辜的人伸冤,只是现在不合适。 叶枝说,谷萍性子急脾气大,将来肯定要吃苦。 锦徽说,先把人带出去再说。 锦徽是夜里来保释的,易舷放心让她去,她是孕妇不是犯人。现在城中新换司令比较平和,出去透透风也是好的。不然她一直担忧罢市的事,反倒心绪不佳。 谷萍感谢锦徽过来,虽然不情愿但也放弃了这次示威行动。 她现在有了新的信仰,锦徽听她说起过几次,只是那时候沪中机械厂忙,锦徽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后来也就不认真听了。 谷萍要去孤儿院住,锦徽送她回去,顺便查看机械厂。 夜晚风凉,机械厂已经多日没有开口,现在看起来倒多了几分萧瑟之意。 前几天钟明豪去北平看了一圈,说是很多地方的机械厂都被征用,他觉得这会是一个大趋势,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锦徽想不到那么远,她现在唯一感到心安的是,秦煜能够兵不血刃的拿回平城,没有伤亡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将帅博弈,最苦的还是底层百姓,锦徽见过火海见过流民,她实在不想看下去了。 回去的路上,车子被人拦住。 叶枝的手护在锦徽的肚子前,谨慎地看向外面拦车的人。 长衫礼帽,是金先生。 丁叔回头看了一眼锦徽,锦徽看到金先生在向自己招手。轻松自在的模样,与平日里的他截然不同。 应该是来说药品的事。 锦徽想。 “丁叔先下去吧。”锦徽说。 丁叔不同意。 锦徽也让叶枝下去,笑说:“我与金先生是同盟,不会是有事。你们就在旁边,好不好?” 丁叔和叶枝下了车,这两人没敢走远,一个车头一个车尾,不超过锦徽半米远。 锦徽忍不住乐,这俩人实在是小题大做了。她请金先生上车,金先生坐在他旁边,给了她一个匣子。 “这是什么?”她问。 金先生说:“易太太帮了我们大忙,这是我的上级送给易太太的礼物。” “有礼物啊。”锦徽从不拒绝礼物。 匣子里是一串特别漂亮的珍珠项链,是锦徽喜欢的那种。 “送给易太太的。”金先生的目光柔和,眼睛不自觉地看向锦徽的肚子。 锦徽披着外衣,正好遮住了肚子。 “谢谢,我很喜欢。”锦徽收好匣子放在腿上双手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她问,“金先生怎么知道我喜欢珍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金先生说:“想打听易太太的喜好并不难。” “也是,很多人都喜欢打听我。”锦徽的手还在抚摸匣子,牙齿咬着唇内的软肉,努力控制着某种情绪,“金先生有心了。” “易太太客气。” “金先生的上级没有其他命令了吗?” 金先生顿了一下,深深看着锦徽侧脸,说:“易太太,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可以帮你的。”锦徽看向他,她会帮他的心从不会退缩。 金先生立刻躲开她的强烈的目光,躲开的那一瞬,心中产生一种“完了”的恐惧情绪。 “金先生。”锦徽咬紧牙吞咽自己要翻涌而出的酸楚,抓住他的衣袖问他,“你的上级叫什么名字?” 她艰难地问出接下来的话:“是叫……载凡吗?” 夜晚的城门外,万籁俱寂。 叶枝和丁叔都听不到锦徽在说什么,两人看似都很平静,不知道说什么要用这么长的时间。 车内的呼吸沉重,锦徽在等金先生的一个回应。 金先生的嘴唇干裂,昏暗下一张苍白的脸在车灯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这是秘密。”他冷静地回答。 “好,我不问秘密。” 锦徽的手指还在抚摸匣子上每一个纹路。这个匣子是她的,是小时候的她画在纸上,大哥载和亲手做的,是载凡离开时,唯一带走的物件。 “你们……到底是在为谁做事?”锦徽看见金先生要张口,她急忙说,“别骗我。” 金先生的嘴巴再度合上,再开口时还是这句话:“秘密。” 又是秘密。 锦徽要怎么样才能知道这些秘密,她要怎么样才敢真正的告诉眼前人,她早就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脖子后面的那块疤痕,是她心里的痛。 在他第一次抱她离开时,她的手指碰到了那块疤痕。 当他们在码头分别时,她拥抱了他就是确认那块疤痕。 五岁那年,贪玩不懂事的锦徽跟着哥哥们放鞭炮,她不听话,非要去点燃。她离得近,鞭炮响的那一刻崩到她的身上,是载凡抱她逃离,被崩飞的鞭炮落入他的衣领,制造出一块灼心的伤口,留下一块骇人的疤痕。 这块疤痕是锦徽的痛,她永生难忘。 可是,他的哥哥为什么不认她? 为什么啊? 口腔里的血腥味使得锦徽反胃,她抓住金先生的袖口不断地干呕,呕到身体痉挛也不肯松开他。 “易太太。”金先生慌张,他想去安抚她的脊背,手在半空中滞住没有敢落下来。 车子里的异动引得叶枝丁叔快速走过来,后车门一开,丁叔用了大力气瞬间将金先生拉出去。 锦徽没有拽住他的衣袖,再次失去了他。 金先生没敢走,视线透过车窗。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担心到表情已经不受控制。 锦徽抬头,因为干呕,泪眼婆娑,她看不见金先生的表情,眼前的虚无一点都不真实。 叶枝让金先生马上离开。 金先生最后看了一眼锦徽,手藏在被锦徽抓过的袖口里,不住地颤抖。 锦徽推开叶枝,立刻从车上下来。 车灯拉的金先生背影老长,他停了下来,背对着锦徽。 “金先生!”锦徽的喊声里夹杂着哭腔,“帮我告诉你的上级。” 锦徽苍白的唇间已经有了血迹,为了控制情绪,她生生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伤口。 “我怀孕了!”锦徽大声告诉他,接着喃喃道,“我希望他的舅舅知道。” 金先生点头,合上眼睛落下了一滴清泪,轻声道:“他知道了。” 喜欢万事浮休请大家收藏:()万事浮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空山新雨(2) 锦徽睡得并不安稳,她偷偷哭过,眼角的湿润并未完全褪去。 她紧紧攥着易舷的衣袖,将他视为最安全的避风港。 易舷半躺着安抚她入眠,他的眸昏暗而低沉,眼底的怒意挥散不去。 锦徽梦呓,喃喃出易舷的名字。 易舷轻吻她的发顶,轻声告诉她:“我在呢。” 他在呢,锦徽不要害怕。 ----------------- 夜里有狂风,天将破晓。 金先生被狠狠地揍了一拳,退至墙根处,迎面又是一拳。 刚刚还是温柔哄睡锦徽的人,双手揪住金先生的衣领,恶狠狠道:“爱新觉罗载凡!” 易舷咬牙切齿:“我真想杀了你!” 易舷止不住的戾气让金先生发笑。他嘲笑自己无法正视自己真实的身份,也欣慰有人为他的小徽儿出头。 金先生笑够了,一双眸子忽明忽暗,有气无力地说:“你可以杀了我,但不是现在。” “徽儿是你的妹妹,你下手够狠的呀。” 易舷调查了锦徽货运麻袋中的少量药品,他买通了新城公司在四号码头的亡命徒工头,从工头的口中知道是金先生贿赂的他,特意放了少量药品放在锦徽的货物里。 金先生一开始就知道锦徽会拿自己做饵拖延时间,为了让这个饵更有效,他动了手脚。 金先生敢这么做,是因为他相信易舷不会让她有事,但是他并不知道锦徽有了身孕。事后他害怕的不得了,骂过自己无数遍是个混蛋,也恨不得杀了自己。 “我对不起她。” 无论是当年的不辞而别还是现在的利用,载凡对不起锦徽的实在太多太多。 在他心里,他的革命他的大义,永远凌驾于一切之上。 现在易舷只要用力,不会反抗的载凡必定会死在他手上。可是他做不到,他不能让锦徽讨厌自己,更不能让锦徽绝望。 载凡是她唯一的血脉亲人,一旦失去,她必然崩溃。 易舷松开金先生,金先生顺着墙滑到地上。砖路冰冷,从里到外让金先生打了寒颤。 “徽儿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她为了你可以放弃一切!”易舷红着眼睛,心疼锦徽到极点。 “想让徽儿安全,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易舷的话中充满威胁的意味。 金先生愧对锦徽,但他更清楚局势是什么。他说:“我不能走。” “上南会我必会铲除!” 金先生看满脸阴霾的易舷,想到自己的上级说过的话,沪城的易会长才是最恐怖的人。 他经常笑,经常以退为进,很多人都忘了易舷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坐上沪城商会会长位置的。 宏鑫公司不过是他的基础,真正让他敢大展拳脚的还是红叶帮。 对外做着买卖消息的红叶帮,背地里全是要人性命的买卖。 金先生阻止他:“上南会的水很深。” “水深才需要被铲除。”易舷意味深长地说,“铲除上南会不也是你所愿?” 终究会被查到的,不仅是金先生的身份,还有他的立场。 金先生没想到自己还是暴露在易舷面前,他已经尽量不与易舷接触,可他忍不住去关心锦徽。 她也是他唯一的血脉至亲啊。 “现在不行。”金先生还在阻止易舷。 易舷冷笑道:“理由。” “上南会庞大,除了沪城还有其他地方,铲除不干净,它会反扑到你身上。” “无所谓。”易舷从不怕报复反扑。 “让它再坚持一些日子。” “多久。” “三年。” “时间太长了。” “我会给你一个留住上南会的理由。” “说。” “上南会的舆论影响很大,你想要露西娜下台,需要邹正川。” ----------------- 锦徽收到一份小礼物。 是易舷送的。 有拨浪鼓、竹蜻蜓、小风铃,还有许多没见过的属于这个时代特有的小东西。 或许是肚子里有了孩子,锦徽现在特别理解罗尔太太的心理,关心她的孩子比关心她还要高兴。 易舷在哄她,她知道。 锦徽好喜欢易舷,亲了他的脸颊,蹭他的肩膀说了好多遍“我好喜欢你”。轮到易舷被哄的合不拢嘴,低头吻住她的唇。 唇舌纠缠。 锦徽的身子现在有些敏感,总是贪婪易舷身上的味道。 易舷照顾她的身体,每晚的晚安吻都是浅尝辄止。锦徽有点不乐意,总是向他嘟囔,所以易舷每晚不给她读书了,哄她睡觉才是头等大事。 可是今晚,易舷不能在家陪锦徽。 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事情终于等到水到渠成,有些人可以不用存在在这座城市了。 沪城罢市,首当其冲的是日本商会。 日本商会管理几家日资企业要仰仗很多沪城的资源,沪城经济运转一旦停歇,这几家企业必受重创。 他们本来一直等着日本修建的铁路横穿沪城,可是一直等不到日本那边的动静。沪城的主要航运还在宏鑫轮船公司手里握着,唯一通往内陆河运的四号码头,还有一半在宏鑫手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弘城那边的铁路与沪城接轨,好巧不巧,弘城的铁路属于自主经营,若非要沾亲带故,弘城还属于覃军旗下。 河运、铁路皆被控制,日资企业的成本不断上升,眼看就要被迫停产,日本商会才是一个头两个大。 日本商会求助日本公使馆,公使馆这边其实很好解决。 死的是日本商会的副会长,日方才是第一受害人。现在凶手死了,日方虽然不会接受易舷当众道歉的提议,但是他可以让几分利给沪城商会,两边一合作,矛盾就会缓解。 可是进程就卡在德方。 不知道露西娜在搞什么东西,好像非要和沪城商会对着干一样。 佟云争给出的意见是继续和沪城商会耗着,他要等德方先低头。 他的目标不是纠纷,也不是罢市。他在等,他在等沪城商会和德方鹬蚌相争,他要渔翁得利。 巧的是,锦徽也在等。 就算是一口吞不下加勒机械厂,她也要啃下半个。 这一次,她与佟云争的目标一致。既然一致就有合作的理由,既然可以合作,就可以踢另一个人出局了。 易舷在外面掌控局势,锦徽在家里与钟明豪开着电话会议。 锦徽再次向发通银行贷款,这次不打价格战,她要真金白银的利润。 现在不是简单的经济纠纷,这是本土和外资的博弈,更是本国和帝国的斡旋。 沪城作为全国爱国实业家最多的城市,它有资本、有能力、有手段去正面硬刚强权强压。 罢市不仅罢生产,还要罢经营,很快沪城陷入巨大的经营危机。 这次最先反抗的不是学生和工人,是信仰。 是来自上南会的信仰。 “乱政之下人民苦矣,外有攘乱内有不平。求生者需自立、自强、自信,不生者可怜、可恨、可悲。” 上南会的口号一直注重后半句,执着于个人追求和个人觉醒。 但是别忘了,口号的前半句是对这个时代的批判。 外有攘乱。 谁在乱沪城的经济体系? 是帝国公使馆,是资本政治。 在沪的外资企业受到重创,其他各国公使馆将矛盾点向德意志公使馆转移。德方企业摇摇欲坠,沪中机械厂和三江机械厂一个不开工,一个开不了工,此时此刻正在疯狂分割加勒机械厂的蛋糕。 消息很快传到了德意志,远在英国的罗尔最先给易舷通了电话,按照他的推测德方很快就会有动作。 果然,在罗尔电话打来的第二天,德方对德国公使馆发出指令。 道歉是不可能的,这是帝国尊严,绝不妥协。 但是他们可以牺牲。 牺牲谁呢? 必然是露西娜的学生,庄天贺。 庄天贺,财务部请来的顾问,美籍华人,经济方针却倾向德意志。 祁南为了尽快结束这场纷争,给南边争取更多的企业支持,顺势而下将庄天贺推到最前面。 日本商会执着解决眼前的难题,赞成德方的意见。 爱国实业家最讨厌吃里扒外的中国人,他们接受这一决定。 庄天贺成了替罪羊。 代替德方对沪城商会道歉。 记者见面会上,他言词真切,鞠躬道歉。 他很平静,没有发出任何反抗的声音。 他早就预见了今天的结果,在他说他和董长青都离不开沪城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会成为露西娜稳定棋局的棋子。 露西娜是一个因材施教的好老师,但她也是冷酷无情的投机者。 金融市场不讲人情,利益是永恒的目标。 庄天贺面对记者的提问时,抽出一条神经在想。当年易舷放弃醉生梦死,重回学校为每一个他曾经欺负过的同学鞠躬道歉时,会是什么心情? 会是他本性里的不甘和屈辱。 还是如现在的他一样,心如死灰,无欲无求,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可是这一切就能结束吗? 易舷是不会放过机会的。 沪城容不下他了,想必整个中国商界也容不下他了。 德意志呢?美利坚呢? 在全球战争经济体系中,能容得下做出重大失误判断的他吗? 庄天贺即将前往日本。 临走时,他到慧文医院为自己的太太拿最后一副药。 他没有选择杭瑾,也没有选择查宁医学院。 他选择了中医,杭瑾帮他联系的一位老资历中医,由她将药转交给他。 医者救人,杭瑾始终坚守自己的原则。 什么罢市,什么闹事,什么帝国主义,什么本土经济。 她是医生,她的关注点永远在人身上。 庄天贺谢谢杭瑾的帮忙,杭瑾没用他的感谢,只是在末了问庄天贺,为什么还要选择信任她。 要知道,她是医生,她若是想在药中做手脚简直轻而易举。 庄天贺没有说理由,只是告诉杭瑾:“他姓庄,北平南巷的庄。” 杭瑾愣了一下,笑着挥手告别:“一路顺风。” 北平南巷的庄,北平南巷的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杭瑾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易舸,自己那个从小指腹为婚的对象比他会爱人,纵然那小子自愿陷入死缠烂打的爱情里。 锦徽在易舷的陪同下到医院检查,偶遇庄天贺。 她看向易舷,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应该聊一聊,于是捏了捏易舷的手指,自己先到杭瑾那里等他。 易舷目送锦徽走进医院身影消失才看向庄天贺,庄天贺手里提着中药包,与他一身的西装革履实在不相配。 庄天贺烟瘾曾经很大,为了董长青硬把烟给戒了。 这事易舷知道,所以,他故意点燃一根烟放在嘴里。 庄天贺合理怀疑易舷是故意的。 医院花园里早就干枯一片,今年沪城的秋天格外萧瑟。 说起来,易舷与庄天贺从未好好聊过。 刚开始装作不认识,到中间相看两厌,到最后短兵相接。 一场关于自尊的战役从德意志打到美利坚再到沪城,双方都有赢有输,赢得不光彩,输得不服气。都在逼对方先投降,但谁也不会向谁低头。 庄天贺的道歉是对沪城商界的,不是易舷。 易舷打击的不仅是庄天贺,还有露西娜。 当年没有露西娜的操作,即便董长青将易舷的资本送到庄天贺手上,庄天贺都找不到机会将资本转换为他的资产进行经营。 他最崇拜的老师,最知道怎么让他无计可施。 恨吗? 易舷不恨,他自认有眼无珠,是他自己不行。 家中变故让他建立帮派,他们的背叛是切肤之痛的学费,让他学会心狠手辣。 易舷什么时候恨的他们? 因为他们动了锦徽的底线。 沪中机械厂是她的心肝。 她是他的心肝。 “日本也有我的人。” 瞧瞧易会长,一开口就是威胁。 “我知道。”庄天贺挺自信,“远山十郎。” “他可是恨佟云争入骨。” 别人不知道庄天贺为什么选择去日本,易舷可太清楚了。 他从未低估过董长音,她处处会给自己留余地。与佟云争达成共识,就是在给庄天贺准备后路。 她不是信不过庄天贺的能力,她是看得懂时局,她知道有权无势的他们稍有不慎就是被宰割的份。 背叛过别人的人,最担心被别人背叛。 佟云争看向医院门口黑色的汽车,他不知道坐在车里的人现在如何看这边,但有些话,他需要说。 “那天谢谢你。” 刚回沪城,庄太太遭遇车祸,是易舷最后交的医药费。 易舷挑眉:“是我太太可怜她。” 锦徽向来善良,即便是讨厌庄太太,她也希望庄太太可以平安健康。 女人最了解女人的伤痛。 她理解庄太太的孤立无援。 就好比,她需要一段婚姻改变她当时遇到的困境。庄太太也需要一段婚姻去争取往后的自由。 只是,锦徽比较幸运。 庄天贺笑了,就当他白说。 “我并没有告诉她。”他说。 易舷吸了最后口烟:“随便。” “告诉你个好消息。”易舷突然露出炫耀的笑容。 这个笑容庄天贺熟悉,很久以前恢复学业的易舷得到全A成绩时就是这么笑的。 他说,那是他的荣耀。 “我要当父亲了。” 庄天贺:“……” 他就不该洗耳恭听。 回到车上,庄天贺不小心坐在庄太太洁白的裙子上。 他皱了皱眉说道:“这个季节不能再穿裙子了。” 庄太太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嗯了一声。 庄天贺犹豫了一下,看着她说:“易太太,有孕了。” 庄太太没吭声,她知道。 看到锦徽的身体形态,与她怀孕的时候很像。 “你……要去恭喜吗?” “走吧。”庄太太平静地说。 这天秋高气爽,这天万般平静。 喜欢万事浮休请大家收藏:()万事浮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空山新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