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海龟汤上交破案后[无限]》 1、【欢迎进入海龟汤。】 枫梓睁开眼,看见暖色天花板,陌生感使他皱起了眉。 这是哪? 他借力撑起身子,却感受到一阵束缚感,来不及细究这些,青年坐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陌生客厅里。 枫梓只记得自己刚下班,上一秒还在等红绿灯,下一秒竟来到这奇怪的地方。这么想着他站起身,却差点摔倒。 青年低下头,看见红色高跟鞋。 对的,他,男人。 正踩着一双红色高跟鞋,还是恨天高。 从高跟鞋向上看,深色皮质短裤,深色皮质胸衣,整体设计是诱惑的v字形,贴合肌肤的蕾丝边散发存在感。 奇怪的是,整套衣服都破破烂烂的,皮衣粗糙,高跟鞋褪色,但仍完美衬托出他的好身材,开放,迷人,挑逗,清凉。 暗示意味十足。 枫梓懵了,一句恶俗啊脱口而出,他大惊失色之下,青年捂住自己的胸口。 天杀的,他只是下了个班,怎么眼一睁一闭就变成了下海了呢。 枫梓眼前一黑,恨不得仰面跌倒,只觉得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在他前23年人生中,就算穷的叮当响,也从没有过这么堕落的想法。 纵然他是汉语言专业,工资低不赚钱,恨不得兜比脸都干净,老鼠来他家都得骂几句再走。 但也不至于失去清白啊! 青年丹凤眼瞪大,有些欲哭无泪,意识到触感格外真实后,他坐正了身子,却感觉身后有什么在硌着。 枫梓下意识伸手去摸,指尖陷入绒毛内,他宕机几秒后才意识到这是什么—— 是兔尾巴。 枫梓不想面对现实,奈何周围一片冰冷,愣是把他拉回了神,下一秒,他听见了个机械音,一字一句道: 【叮,欢迎进入海龟汤,我是系统010,正在为您获取信息。】 枫梓下意识左右环顾,发现周围安静无人后,意识到声音是从脑内发出的。 【“滴!指纹验证失败。” “滴!指纹验证失败。” “滴!指纹验证成功。” 真倒霉……我死了。】 【以上为本局汤面,请查收】 【剩余提问机会:3】 【剩余回溯机会:3】 什么东西。 海龟汤?指纹?提问?回溯?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枫梓有些懵,这叽里咕噜叽里咕噜讲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听起来似乎可以沟通。 于是,枫梓清了清嗓子,用播音腔说道:“你好,我要回家。” 脑海里的机械音突然暂停了。 “hello,hello?能听到吗?iwanttetohomeplease!”枫梓见系统完全不理,便换了其他的问法: “噫吁嚱!吾欲还家!” 青年说完这句话后,发现所谓的系统依旧没有反应,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需求——他要回家。 终于,脑内机械音再次响起。 【滴滴,无法识别宿主需求。】 【叮,新手解答加载中——】 枫梓彻底瘫倒在沙发。 感情这脑海里这玩意儿不仅神出鬼没,还会装傻,搞的他痛苦却又不知如何诉说。 【叮,海龟汤是一种游戏,出题人给一段谜题,即汤面,参与者通过提问拼凑出真相,即汤底,出题人只能回答是,不是,有无关系。】 【您的任务是拼凑出真相,问答机会全程可用,待回溯机会用完后,将会转接到揭秘模式,等待您给出答案。】 【回答失败则无法复活。】 “为什么是我啊?”枫梓试图最后挣扎。 【叮,宿主是被本系统选中的人,您就是那个独一无二,请专心答题。】 这次系统不再装死,但给出的信息完全没用。被你这种东西选中是什么很荣幸的事吗?枫梓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请问您现在是否要针对汤面提问?】 见系统油盐不进,枫梓开始回忆对方说的内容,很快便捕捉到一个关键点:回答失败则无法复活。 什么意思,他死了吗?那为什么脑袋里没有死亡的记忆呢? 还有这是什么地方。 枫梓这样想着,下意识问出了口:“难道我死了吗?那为什么脑子里没有记忆?” 【叮,本问题答案:无关。】 【剩余提问机会:2】 枫梓一愣,听清机械音的话后,眼睛猛地睁大,在心中大喊黑店,青年一时间无话可说。 这种情况也能够算作提问?! 这不是坑人吗。而且没有给出有效信息啊,直接被算作了无效提问是什么意思。 枫梓很想争论一番,但并不清楚现在说的话会不会也被算作提问机会,只能咬牙忍下,脑内机械音再次道: 【请问您现在是否要针对汤面提问?】 “否。”枫梓扯下脑袋上的兔耳朵发箍,甩掉脚上的恨天高,这才感受到好一些,但身上还是凉飕飕的。 【好的,有需要您可以随时呼唤010,感谢您的使用,祝您探索愉快。】 目前还摸不清楚前因后果,但提问机会只剩2次,还是先不动用的好,先回溯一次试试?虽然他不太清楚回溯如何触发。 刚才的失误让枫梓清醒过来,行动也越发谨慎,青年皱眉开始仔细打量四周。 枫梓现在在一个布置非常温馨的客厅里,窗外是黑色的,沙发正对面壁挂型电视关着,电视正上方的时钟告知了枫梓现在的时间: 现在是晚上9:32。 客厅的灯开着,是暖色调的灯,温和的灯光照亮了屋内的一切,枫梓甩掉高跟鞋赤着脚,顺着客厅的边缘走了一圈。 整个屋内的布置温馨的不像话,最引人注目的是花瓶插着这两支玫瑰,枫梓猜测这套房子里住了一对情侣。 随着他的探索,这个猜想被证实了。 这是一套普通的两室一卫一庭一厨的房子,位于高楼层小区的其中一栋居民楼,至少在十层以上,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灯光。 整个房子处处都有着明显的生活气息,客厅连接着厨房,在靠近厨房的那一端有着一张方桌,上面有三菜一汤和蛋糕。 方桌的花瓶里插着两朵玫瑰,蛋糕上用果酱写着结婚纪念日快乐,精致漂亮的烛台放在桌上,明显刚刚开封。 玄关处的门是指纹锁。 出于礼貌和谨慎,枫梓没有进行翻动,只是大略查看了一番,却发现屋子里的每一处布置都非常合他胃口。 甚至物品摆放的一些细节都完全符合他的习惯,意识到这点的枫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有些熟悉。 等他看完大致户型装修后,时间已经来到了9:35。 看着时间,枫梓忽然有些尿急,心中小声念叨着借用一下,青年转身进了卫生间,路过镜子时感觉不对。 枫梓定睛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兔男郎服,青年相貌俊俏,正如他刚才的猜测一般,原身与他长的一模一样。 此刻,镜子里的他表情崩溃又无语。 枫梓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尖传来镜面冰凉的触感后,青年才回过神,他收回手看向手心,五指张开再攥成拳。 脸长的一样,身体也可以自由操控,即便这大概率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也让枫梓产生了一点熟悉感。 也算是好消息了。 枫梓苦中作乐的想。 经过一番摸索后,枫梓在身子右侧找到了拉链,将拉链拉下后他脱掉身上的衣服,仅剩下里面的内裤。 成功解决完生理问题后,枫梓不再客气,转头去旁边的卧室找了套正经衣服穿上,发现居然非常合身。 而且,衣柜里有两种尺码。 另一种尺码比枫梓大很多,一米七八的枫梓不算矮,但对方的尺码估计得一米八五才能撑得起来。 记下这些后,枫梓关上衣柜,发现床头柜上有个相框,拿起后发现是他和另外一个人的合照,从身高看大概就是便宜丈夫。 诡异的是,便宜丈夫的脸是模糊的。 枫梓本以为自己眼花,拿起相框再次端详,却发现确实看不清楚另一人的脸,这人像盖着带水汽的玻璃般,被模糊了眉眼。 意识到这一点后枫梓头皮发麻,赶紧把东西放回原处,离开了卧室。 回到客厅,时间来到9:43。 经过一番探索,枫梓已经冷静下来,他坐回沙发,开始思索脑内那段话的意思。 【“滴!指纹验证失败。” “滴!指纹验证失败。” “滴!指纹验证成功。” 真倒霉……我死了。】 单纯从表面意思来看,感觉像是有个人进行指纹验证,验证了三次,前两次失败,最后一次成功。 唯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最后一句话,真倒霉,我死了引出了两串问题。 为什么真倒霉,谁倒霉?怎么倒霉?不过门锁被解开并死亡确实很倒霉。 我死了,那我是谁,怎么死的?为什么死?什么时间死的?凶手是谁? 以上问题枫梓暂时都没有头绪,目前的信息太少,他又不能随意挥霍提问机会。 有一说一,枫梓真有些好奇这个汤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目前只能总结为:指纹锁第三次解锁后,有人死了。 “叮铃铃铃——” 一串音乐将枫梓从思维中拉回现实,他猛的一惊,意识到这是手机铃声后,连忙四处翻找。 很快,枫梓在沙发下面找到了一部手机,大概是不小心碰掉的,手机屏幕向下,属于亮屏状态。 是闹铃。 现在是9:48。 看见手机后枫梓猛的拍了下额头,对啊,他忘了。 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没有手机呢? 而且既然他在客厅醒来,那么客厅大概很关键,手机里绝对有重要信息,别的不说,通信录和聊天记录就很有价值。 手机是指纹解锁,枫梓不用担心息屏影响他的查阅,他先点开通讯录,却发现通讯录里一片空白。 枫梓心凉了半分,但他不信邪,点开了聊天软件,终于发现了有价值的东西。 像是排除错误选项一般,整个聊天软件只有一个列表,备注为亲亲老公(爱心)。 枫梓嘴角抽了一下,莫名回想起了刚才皮质兔男郎衣在身上的触感,感到合理的同时又有点接受不能。 虽然他并非原主,但这张脸跟他长得一样,都穿成这样了,一看就有非常丰富的夫夫生活…… 还真是亲亲老公哈。 那很亲密了。 不过正事要紧,枫梓只在心里吐槽几句,随后便仔细翻阅起聊天记录,并过滤掉含量超高的腻歪调情等无效信息。 你们两个好嗲……枫梓沉默。 太腻歪了。枫梓想,经过总结,他认为以下几条比较重要: 一,今天是原主和爱人的结婚5周年纪念日,两人对此都很期待并准备庆祝。 二,爱人很忙,单位突然加班,要比预计要晚不少,十点才能回家。 由于抽不开身,爱人只能给原主发消息,他对失约感到很抱歉。而原主表示没关系,让他注意安全,并表示会准备惊喜。 看到准备惊喜这四个字,枫梓撇嘴。 哪里是惊喜?简直就是惊吓。 妙龄青年为爱爆改兔男郎,甜蜜劲爆,一看就是蜜里调油,干柴烈火只待擦枪走火,就像那个广为流传的问题 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又或者是…… 先吃我? 枫梓停止了思考。 这很坏了。 整合完以上信息后,枫梓退出聊天页面,他盯着手机下方的绿色听筒小图标,心里燃起了侥幸的希望。 能联系其他人吗? 枫梓想起了报警电话。 不管能不能,先打110试一试,虽然感觉希望渺茫,但万一能够打通呢? 枫梓拿着手机站起身,他下意识的望向窗外,看着同小区的灯光壮胆,随后拨打了110,紧张的等待审判。 随着一声声的嘟嘟嘟,枫梓的心沉了下去,难免还是感受到一丝失望,与此同时淡淡的绝望浮上心头。 此刻,这个温馨的家如同孤岛。 枫梓无奈的按灭电话,下一秒,青年看着手机页面,瞳孔收缩。 ……没有通话记录。 仿佛他从未打过这通电话般,枫梓心中一紧,疯狂的点开其他app,发现明明开着流量也在服务区,就是没法获取新信息。 手机竟完全处于断连状态。 他只能靠自己了。 而时间已经来到了9:53。离便宜丈夫约定好的回家时间还有七分钟。 但回家的真的是便宜丈夫吗?毕竟汤面说回家后“我”会死,既然便宜丈夫和“我”的感情这么好,那行凶概率无限接近为零。 都已经结婚五年了,总不可能莫名其妙把枕边的爱人杀掉,那么回家的大概率不是便宜丈夫。 可不是的话,那会是谁呢? 以及会做什么呢? 枫梓后背发凉,他收起手机,转头进了厨房,在几把菜刀水果刀中精挑细选的最顺手的一把,别在腰间后继续探索。 毕竟,按照常理来算的话,汤面里面的“我”大概是指枫梓自己。 他可能会死。 意识到这点的枫梓抿唇。 青年本该感到恐惧,但这栋房子的一切都太过于温柔了,每一处都是时光的痕迹,彰显着住在这里的二人多么的恩爱和谐。 一想到如此温馨的环境,过一会可能会溅上自己的鲜血,枫梓感到一阵悲伤,竟来不及害怕了。 不过不管枫梓怎么想,时间的流逝不会等待任何人,感受到口袋中的震动,他拿出手机按灭闹铃。 10:00这行时间印在枫梓眼眸中。 晚上十点了。 约定的时间到了。 枫梓平息静气,却发现—— 指纹锁并没有响。 枫梓紧张的走到玄关,靠在鞋柜上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些抖,现在的他,终于发自内心的理解了一句话—— 等待是一种无声的煎熬。 10:05。 10:08。 10:11。 10:15。 枫梓咽了口口水。 为什么便宜丈夫还没回来?路上出了意外?或者被人杀了?开门的人会是谁?又或者只是他自己吓自己…… 便宜亲亲老公只是堵车了而已? “滴!指纹验证失败!” 可下一瞬,指纹锁发出的声音便清晰的触动着耳膜,打破了枫梓的幻想,青年握紧菜刀,紧张的看着门。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枫梓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又有刀壮胆,他咽了口口水,轻轻挪到门边看向猫眼。 ……他看到了一片血红。 “滴,指纹验证失败!” 枫梓的心跳声越来越大,简直要跳出胸腔,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是血红,下一秒,他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声音。 “滴!指纹验证成功!” 枫梓咽了口口水,随着门被推开,映入青年眼帘的是—— 一个黑色的圆孔。 还没看清到底是什么,枫梓便感受到一阵爆裂般的剧痛,有什么东西像烟花一样炸开了,溅射的到处都是。 下一秒,他便失去了意识。 【叮。】 【剩余回溯机会:2】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夜间尽量避免单独外出。 枫梓醒了。 他四处摸索着撑起身体,比理智更先回归的是压抑不住的呕吐欲望,刚找回身体控制权他便踉跄着冲向卫生间。 高跟鞋太难驾驭,差点让他崴了脚,但此刻的枫梓顾不上这些,进入卫生间后,抱着马桶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 枫梓大吐特吐,大脑和胃都翻天覆地,吐到最后他的肚子里只有酸水,泪眼模糊间鼻涕口水一片狼藉。 过了好几分钟,枫梓才缓过来,颤抖的手拿起旁边的毛巾捂在脸上,压抑住青年嗓间的无声尖叫。 他的头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玛德,门外那王八蛋有枪—— 枫梓身为良好公民,唯物主义者,年轻党员,公交车给人让座的好青年,自小拾金不昧品德优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枪是会被爆头。 还是脑花都被崩一地的那种。 哪怕枫梓称得上是冷静的性格,但这样的经历还是轻而易举的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青年止不住的呕吐着。 疯了,一切都疯了。 等到连胃酸都吐不出后,枫梓颤抖着把脸擦干净,青年手撑在瓷砖上,顾不上此刻的狼狈,他竟有些想笑。 原来回溯机会是这个意思。 死了可不就该回溯吗? 冷静些许后枫梓勉强撑起身子,他甩掉高跟鞋,走到镜子边打开水龙头,捧起水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眼圈赤红的自己。 ……摆烂是没有用的。 无论是解开汤面,还是逃出去,他都得尝试一下,现在的他至少得有个目标……枫梓给自己做心理辅导。 先整合下现在的信息吧。 汤面里提及的所有内容,现在枫梓已全部经历,无论是指纹锁三次响起,还是最后的真倒霉我死了。 简单来说,在上一次的10:15,持枪凶手打开了他家的指纹锁,进门后将他爆头了,完成了恶行。 枫梓试图回忆,可惜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太快,而且刚经历过死亡的大脑,一时间有些转不动,他想不起来凶手的模样。 整理到这里,枫梓吸了吸鼻子,崩溃的把额前的头发向后捋,好在吐了一会他也算缓过来了,回到客厅看了眼时间。 9:47。 他刚才崩溃太长时间了。 枫梓能意识到这一点,但依旧有些提不起干劲,他同上次一般翻找出手机,并没有发现新的线索。 突然,他的余光瞟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电视遥控器,枫梓想起他上一次好像并没有尝试使用过电视。 枫梓并没有抱有太大希望,他拿起遥控器,却发现电视竟然打开了,看不清面孔的女主持人正播报着,电视声滋滋啦啦的: “紧急…通知,近…日,我市发生…几起恶性持枪…杀人案件,犯罪嫌…疑人仍…在逃。警方…提醒广大…市民提…高警惕……” “……夜…间尽量避…免单独外出,发现可…疑人员及…时报…警。请市…民朋友…们相…互转告,确…保安全……” 看见女主持人空白的脸,枫梓吓了一跳,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注意主持人的脸和诡异的断句,认真听完新闻播报。 连环杀手,持枪杀人案。 这何止是提示,简直是明示。 目前来看,这个汤面已经很明了了,原身和爱人在结婚纪念日的当天走了厄运,被持枪的杀人凶手杀死。 可以排除爱人是凶手的嫌疑了,而且也有其他证据佐证,毕竟谁回家用指纹锁要三次才能解锁。 但…… 只是这些吗? 就算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好像并没有什么提交汤底(事实)的渠道,死亡的威胁依旧存在。 这也意味着他还要被崩,毕竟,他要是想活,就必须拿着菜刀把拿着枪的凶手给干死…… 实在难如登天。 枫梓拿着遥控器试图调到其他台,却发现根本调不了,青年放下遥控器,仔细回忆着死亡前的各种细节。 忽然,他想起了猫眼里的那片血红。 这片血红阻止了他观察外界,他上一次回溯的探索太疏忽了,或许一开始猫眼并没有这么脏,能看得清外面。 还有,怎么会是血红的呢?是溅上去的血还是……红色的眼睛?谁的眼睛呢?是他那亲亲老公的,还是…… 杀人凶手的? 枫梓不想再想了,青年猛地拿起垃圾桶,又yue了一口。 吐完后他抽出纸巾擦擦嘴,枫梓再次确认了时间。 9:52。 “……夜…间尽量避…免单……独外出,发现可…疑人……”电视里女主持人依旧尽职的播报着,枫梓不敢再听,关上了电视机。 但莫名的,女主持人的这句话一直盘旋在青年的脑海中: 夜间尽量避免单独外出。 外出。 枫梓莫名有了一个非常冲动的想法—— 要不要出去看看? 现在还不算太晚。应该够他去验证一个猜想,一个非常重要的猜想。 不过枫梓实在无法接受身上装束,他手忙脚乱的去衣柜抽出衣服换上,随后去厨房拿了把刀别在腰间。 对的,他得出去看看,虽然这个时间点开门有点找死的意味,但他至少要去模拟一下指纹锁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只有设身处地的站在凶手的视角,才能更快理解对方行为动机背后的逻辑。 不过,如果在走廊碰到凶手…… 那就…… 死!枫梓咬牙想。 反正还有一次回溯机会,猛就完了, 在心里给自己壮了下胆后,枫梓走向玄关,在看见猫眼的瞬间,握向门把的指尖微颤,本能的产生对陌生地界的犹豫。 枫梓深吸了一口气,凑过去看了下猫眼,发现这次的猫眼果然清晰,外部走廊空无一人。 并没有预想中有人凑上来的可怕情况。 真的要出去吗?枫梓犹豫着,他深吸几口气,闭上眼睛,在无数恐怖幻想吞噬他的理智前,青年直接将门把按下。 死并非没有意义。 但他就算死,也要尽可能让自己死的有价值,死的有情报,不然他只会不明不白的再次咽气,最后,彻底失去生的机会。 死也要死成明白鬼。 而且,他不想死。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枫梓也想尽可能的活下去,无论是否有回溯机会兜底。 枫梓在心里安慰自己,把门推开到能够让他灵活进出的大小,青年没有再犹豫,踏上了走廊。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也……什么都没听到。 整条走廊寂静到恐怖。 枫梓咽了口口水,回忆了下时间,没有再耽搁,打量走廊的同时,他低下头,看向整个海龟汤最为关键的参与物。 指纹锁。 枫梓其实并不擅长玩文字,但他从小直觉就很敏锐,自从得知汤面到现在,他莫名的有些在意一件事。 原主到底在倒霉什么? 倒霉的真的只是被杀吗?虽然说被杀人凶手盯上是很倒霉,可不知为何,枫梓就是觉得这个倒霉,或许有别的含义。 面前的这款指纹锁并不是什么豪华高档款,当然有密码这种解锁方式,但既然歹徒用的是手指…… 那他那个名义上的爱人大概率是没说出密码的,或者说……没来得及说出。 这样想着,青年把右手食指按在了指纹锁上,指纹锁闪了闪后,竟亮起了红光。 而这,印证了枫梓的猜想。 这是原主的家,原主的食指指纹竟然打不开锁,这实在太蹊跷了,毕竟食指是人最常用的手指。 只有一种可能。 录入的钥匙不是食指指纹。 枫梓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9:55。 时间太晚了,枫梓不敢再耽搁,将右手的手指分别进行指纹验证。 拇指,中指,无名指…… 如他所料,前三次验证全失败了,并且,指纹锁页面上显示再错误一次,便会直接智能上锁。 枫梓莫名想起了屋内的温馨场景,一时间福至心灵,将左手的无名指按了上去。 意识到指纹锁开锁的瞬间,枫梓脑内的那根弦猛地断了,猜想被验证的同时,兴奋与恐惧一同找上了他。 猜对了! 钥匙是左手无名指,或者说,是会戴结婚戒指的那根手指! 枫梓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背上已经全是冷汗,他下意识四处望,他所在的楼层到处都是黑的,只有额头上这盏灯是亮的。 这太反常了,枫梓忍不住看向远处,上一次让他感觉心安的城市灯光,却在这一刻暴露出让他冷颤的不协调。 因为,没有车流。 这么现代化的地方不可能没有车来往,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楼房的灯光亮起,入耳的只有夜晚的风声。 恍然间,枫梓在脑内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这座城市竟像是个大型玩具模型…… 惊吓之余,枫梓再次环视一圈走廊,莫名感受到一股窥探感,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探寻这种诡异感觉的来源。 很快,枫梓发现在离他六七米处,隔壁门口盆栽中竟有一个东西亮着红光! 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枫梓彻底待不住了,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膛,他闪身进屋,在沙发上坐下后,才松了口气。 茶几上有饮料和鸡尾酒,枫梓喝了口饮料,甜味溢上舌尖,包裹着碳酸气泡的凉意,顺着食道向下涌入胃中。 枫梓觉得自己冷静了些。 青年拿出手机确定时间。 现在已经10:02。 枫梓正打算放下手机,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点开聊天界面,上下翻阅了下聊天记录,沉默三秒后。 他直接按下了语音电话的拨打键。 反正大概率打不通。 而且,假如真的打通了也不是一件坏事,无论接电话的是便宜老公,还是杀人凶手,怎么着都不亏。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通话并不是空旷的嘟嘟嘟声,电话被挂断了。 下一秒聊天页面的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枫梓有些紧张的盯着聊天界面。 【怎么了?】 一条崭新的信息出现在聊天页面。 枫梓发送早就准备好的信息内容: 【老公怎么还没回家呀?是不是堵车了,刚好带包烟呗,么么哒,老公最好惹,亲亲(爱心)(爱心)(爱心)】 发出去的瞬间,枫梓捂住脸,把手机扔在一边,陷入一种无声的尴尬。 不管了…… 反正桌子上有烟,还是他常吸的那一款。要不是原主会这样说话,他也不至于在这生死关头还要装嗲…… 叮咚一声,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枫梓认命的将手机拿过来,在看清消息内容的瞬间,青年咽了口口水。 【不是戒烟了吗?怎么还偷偷吸。】 【不乖,该罚。】 【宝宝,老公已经上楼喽。】 枫梓:…… 枫梓:??? 枫梓:。 这神经病吧。 噫,这对狗男男说话好恶心人,看着就让人火大……好一对恶臭恩爱情侣,但莫名的,枫梓觉得有趣的同时,又有些难过。 如果没有发生这出悲剧,这对情侣绝对会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吃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接吻,拥抱,互相诉说爱语。 而不是面对冰冷的枪口,在特殊的日子里一同奔赴死亡——既然指纹锁能够被打开,就意味着丈夫绝对死了。 不过,两人聊天中的戒烟是不可能的。 零个人能管住他吸烟。 戒烟?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这么一打岔,枫梓的心情放松不少,求生欲望也更加浓烈了。 虽然很恶心,但这么恶心的聊天内容也只有这俩人能聊的出来,总不能杀人凶手的业余爱好是语言cosplay吧。 这说明。 目前的便宜老公还没有被袭击。 现在是10:05。 上个楼自然是不需要十几分钟的,那就说明便宜老公就是在这段时间遇害的了。 反正既然汤面里说了指纹解锁会成功,那么无论如何凶手都会进来,那他最好先躲一下……躲哪里好呢? 玄关旁边就是卫生间和厨房,枫梓四处打量,忽然余光撇到了厨房里的刀具,一个想法在他的脑内浮现。 十分钟后,10:15。 枫梓躲在厨房门侧,右手握着刀,左手牵着一根绳,绳子一直延伸到大门的正上方,上面系着五六把厨房刀具。 是的,枫梓做了点小机关。 毕竟杀人凶手拿的可是枪,枫梓只有刀,就算枫梓早有准备,而且近身搏斗,也不一定能够占到上风。 毕竟容错率放在那里。 枫梓只有一次机会。 很快,枫梓便听见了门外响起些许动静,他下意识看向门上的刀具。 虽然知道猫眼是不可能从外面看见内部情况的,但枫梓还是专门把刀具尽可能的放高了些。 时间太过紧迫,枫梓做不了多么高深的机关,他发动的机会只有一次。 因为凶手在外面进行指纹验证要三次才能成功,枫梓必须掐准时机拉动绳子,才能让这些刀精准的落在凶手头上。 指纹锁发出声响。 枫梓屏住呼吸,在心中默念,三次验证……第一次…… “滴!指纹验证成功!” 枫梓:!!! 这次怎么……一次就成功了! 枫梓来不及细想,紧紧的盯着门口,恐惧彻底的侵蚀了他,最后的理智使他尽可能准确的触动机关。 但,还不够。 即便已经以死相搏,凶手也确实被机关上的刀具擦伤,但枫梓还是没能改写死亡的命运,冰冷的枪口抵上了他的额头。 但好在这次枫梓看清了犯人的长相,是张平平无奇的脸,但扭曲的表情足以使这张脸变得无比可怖。 在意识完全模糊前,枫梓的目光停留在门口的那滩血迹上,随后瞳孔彻底扩散。 原来是……砍下来用的吗? 爆裂的疼痛虽迟但到,下一秒,枫梓失去了意识,坠入了死亡的深渊。 此刻的枫梓莫名感受到一种汹涌的怒意,在死亡前,脑内只余下一个想法—— 他要这个凶手死! 【叮。】 【剩余回溯机会:1】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别怕,有我在。】 “紧急…通知,近…日,我市发生…几起恶性持枪…杀人案件,犯罪嫌…疑人仍…在逃。警方…提醒广大…市民提…高警惕……” “……夜…间尽量避…免单独外出,发现可…疑人员及…时报…警。请市…民朋友…们相…互转告,确…保安全……” 枫梓在诡异的播报声中醒来,青年两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浑身幻痛,脑瓜子嗡嗡的,失去了力气和手段。 好想死,而且已经死过。 但该死的另有其人。 枫梓佛了。 缓了近一分钟后,枫梓起身,再次连滚带爬的奔向厕所,就这么毫无形象的坐在卫生间的板砖上,抱着马桶要吐不吐。 而在凝视马桶的过程中,雪白的瓷砖材质搭配上中间的下水道,莫名的让枫梓幻视了刚给他带来两次死亡的枪口。 别说,还真别说。 这下不吐也得吐了。 他真的,好苦的命啊…… 枫梓抱着马桶吐了个爽快,擦了擦眼泪后,颤颤巍巍的拿起手机确认了下时间。 9:38。 还有半个多小时。 枫梓站起身洗了把脸,青年走进客厅将电视关上,在路过餐桌时,他停下了脚步。 顾不上自己打扮轻佻,枫梓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来夹了一口菜,当饭菜入口时,他竟然有些恍惚。 怎么会一模一样? 无论是炒菜的油度,还是酱油醋等小习惯,吃起来的口味竟像他自己做的。 不知不觉间,枫梓竟对这个所谓的家的认同度达到了不低的水平。 不过,在这等诡异空间里,能吃到自己的手艺也算是一种安慰,枫梓反倒安心不少,不再担心饭菜里可能有毒。 枫梓就着已经有些凉了的菜,慢悠悠的吃了半碗饭,还喝了点汤。 不愧是他做的饭,就是好吃。 枫梓吃了点东西后,终于彻底恢复了力气和手段,经历过两次爆头的大脑转动起来,青年开始复盘。 现在是9:47。 枫梓经历了两次重生,或者说是时间回溯,应该都重生在同一时间点,除去这次的电视播报自动开启外,并没有其他的出入。 身体也是恢复了完好无损的样子,使用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不过,真正让枫梓觉得痛苦的,其实是他的精神。 但现在还不到丧气的时候,暂且不说最后一次回溯结束他去往哪里,至少现在的他还没有解开谜题。 枫梓再次回忆汤面。 【“滴!指纹验证失败。” “滴!指纹验证失败。” “滴!指纹验证成功。” 真倒霉……我死了。】 经历过两次回溯,有了两次经验后,枫梓已经能够大致确认发生了什么,唯一让他感到疑惑的是: 为什么上一次凶手仅用一次便打开了指纹锁?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既然已经有了两次经验对比,就像是初中学习实验时学过的那样,枫梓现在最该做的是: 控制变量。 首先,枫梓要明确到底是什么变化了。 变化的第一件事:电视播报。 变化的第二件事:凶手使用指纹锁的解锁次数。 枫梓皱眉,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青年手指在桌上轻敲,忽然就想清楚了原因——他还出门了。 以及,他给便宜老公发消息了。 如果按照时间排序变化,那么正确的顺序是:电视播报,出门查看指纹锁,给便宜老公发消息,凶手的解锁次数。 一共四件事。 因为电视播报的出现是在枫梓出门之前。而除了出门之外,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电视的变化。 莫名的,枫梓的直觉告诉他,关于电视变化这件事或许没有这么重要,作用应该只有告知他额外信息。 但出门,绝对和凶手解开锁的次数有关——青年下意识向玄关看去。 枫梓开始回忆自己出门的时做了哪些举动,开门,试验密码锁,前三根是右手,开门的是左手无名指。 空无一人的城市,不会变化的楼房灯光,销声匿迹的车流,过于寂静的走廊,还有…… 红点。 盆栽里藏着的红点。 隔壁邻居家盆栽里藏着的红点。 枫梓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一个恐怖的猜想出现在他的脑中。 红点是什么?居然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为什么解锁次数会变化? 除了红点之外,还有一件事需要思考,便宜老公10:05时还没遇害,并且说自己在上楼,那么他被袭击的地点在哪? 电梯?楼梯?走廊?某拐角处? 都有可能,但他们都有同样的特征,离家很近,或者说都在这栋楼里。 那么袭击他的人是? 大概率是邻居。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因为红点,八成是个摄像头。 不然枫梓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凶手一击必中,一下便试出了正确答案。 枫梓冷汗淋淋。 多可怕。 一个持枪的连环杀人犯就住在他家隔壁,用摄像头监视着他和爱人的正常生活,把他们视为下一个猎物。 在今天晚上的10:05后,凶手袭击了他的爱人,爱人生死不明,并被拖到家门口验证指纹,成为下一场杀戮的入场券。 恶魔。混账。畜牲。 枫梓抬起头,花瓶里的那两束玫瑰映入眼帘,当他的余光撇到精心订做的蛋糕时,这三个名词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出现在青年的脑中。 为什么要毁了这个幸福的夜晚!为什么要毁掉这个幸福的家!为什么要犯下此等罪行! 他要这个畜牲死! 怒火上涌,反倒烧的枫梓越发理智,他垂眼思考对策,很快,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在他脑中排序。 上次开门的次数变化是因为他出门了,给凶手排除了错误选项,加快了他进门的速度,导致没有反应时间。 不过,原本凶手也只用了三次就试对了门,在原身的视角看,自然是好运的离谱,甚至好运到蹊跷。 毕竟谁能想得到开门的手指会是左手的无名指呢?居然能够三次内成功。 如果是普通的小偷或歹人,应该很难制服老公,至于持枪的歹人,也很可能会在试验三次后门锁自动锁上。 到时候原主自然有可以做出反应,至少有时间报警,不至于被破门而入。 但如果凶手私自装了摄像头,那就合理了,在家门口放一株盆栽是很正常的行为,原身和老公很难对此行为有戒心。 谁能想得到里面有个摄像头呢? 而凶手则通过观察原身和老公出门进门的行为,来猜测到底是哪个指纹能开门。 想通所有关节后,枫梓在心中冷笑,转头进厨房把所有的刀具都拿上,随后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9:58。 还来得及给便宜老公发消息。 【老公,我们隔壁邻居有枪,他会在10:05后你上楼的时候袭击你,然后进门把我也杀了,好可怕,老公你赶紧报警吧qaq。】 枫梓按下发送键,发现消息并没有发出去,以为是手机故障,又按了一下,却发现依旧没有反应。 枫梓不信邪,又按了好多下,发现确实发不出去,青年皱眉。 难道是因为这个信息发出去之后会大幅度改变发展,才不能发出去吗? 枫梓感觉自己的猜测没错,但同样他也在心里狠狠怒骂几句:他的命就不是命对吧?便宜老公的命就不是命是吧? 救个人咋了? 但时间紧迫,已经来到了10:00,枫梓只能咬牙忍下,毕竟若是再晚些发,可能便宜老公就看不到了。 【老公邻居好可怕哦,你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哦,要不要报警呀qaq。】 枫梓编辑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发送出去,已经彻底陷入暴躁,这次的编辑短信比较隐晦,但依旧涉及了报警这个关键词。 他本没有抱有希望,却突然发现信息居然已经发了出去,正感到欣慰和感动,下一秒就被对面不正经的回复噎到了。 【喔,老公知道了,宝宝是想玩扮演play了是吧?】 【真巧,老公专门请了明天的假,今天晚上我们……】 枫梓闭上眼睛,只觉得车轮就这么轻飘飘的从脸上碾过,他光顾着推理了,身上的兔男郎服饰还没去掉,此刻再次彰显出存在感…… 枫梓只觉无话可说,气急败坏的回复道:【爱信不信,死外面吧你。】 但很快,手机再次发出回复振动。 【宝宝,我会注意安全的。如果觉得不对不要出门,直接报警,老公马上到家。】 【别怕,有我在。】 看见对方的回复,枫梓心中泛起暖意,即便现在的他根本打不通报警电话,但看见消息后莫名感到安心。 在既定的死亡结局前,隔着薄薄的手机屏幕,至少还有个人正向他走来。 青年垂下眼睑。 要是这次便宜老公不会死就好了。 没有时间再悲春伤秋,枫梓收起手机,时间刚好来到了10:05,他先去换了身衣服,随后走到玄关拉开抽屉,拿出上次制作机关用到的闲置鞋带。 枫梓并不知道这次蝴蝶翅膀震动的结局如何,便宜丈夫是否能脱离死劫,死神的镰刀会不会再仁慈一些。 他已经不愿细想了。 同样的,枫梓也不想再去思考这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在所谓的剩余回溯机会用完后,他还有没有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机会,他现在的腹稿是否能答出满意的答卷。 枫梓只是想做他觉得对的事。 在给刀柄绑上鞋带的过程中,青年眼神越发坚毅,勇气与杀意溢满了心脏,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凌厉。 总之,煞笔邻居给他死! 十分钟后。 10:15。 指纹锁准时响起解锁失败的声音。 “滴!指纹验证失败。” 枫梓依旧全副武装,他站在厨房门侧,明明危险越来越近,却心如止水,默默计算着松手的时机。 “滴!指纹验证失败。” “滴!指纹验证成功。” 就是现在! 枫梓松开手,正如他所料,这次的刀具终于发挥出了不错的效果。 凶手并非没有防备,毕竟,谁能想得到正上方会下刀子?落下的刀具在凶手身上划出了伤口,引得他发出痛呼。 疼痛也让凶手意识到了门内的人已经有所防备,来不及捂住伤口,凶手面露凶光,握紧了手中的枪。 枪口对准房间内温馨的装饰,压迫着环视了一圈,但并没有找到目标,引得凶手皱起了眉,而下一秒,异变突生—— 枫梓知道自己没有容错,这次奇袭是他唯一的机会,青年找准角度,动作是仅生一次的敏捷,手中刀具狠狠的捅向了凶手。 凶手反应了过来,原本刺向心脏的攻击被躲开,而是深深插入了凶手的侧身,凶手发出痛呼,手中的枪胡乱射击。 枫梓已经努力在躲,但实在离得太近了,玄关又太窄,他并没有太多躲避的空间,随着一声闷响,他的肩膀被射中了。 虽然痛的要命,但枫梓没有松手,狠狠的将刀捅的更深,凶手疼的几乎发了狂,冰冷的枪口再次抵在了枫梓的额头—— 下一瞬,枫梓和凶手却感受到了一阵巨力,凶手首先失去了平衡,枫梓顺势朝凶手的方向倒去,将他当做肉垫,刀也刺的更深。 这股力量来自于门外——门口的男人用仅剩下两根手指的左手,竟狠狠的拽住了凶手的脚腕! 凶手对印象里已经昏死的人自然没有防备,或许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此人的力量格外的大,直接使凶手失去了平衡。 枫梓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生死关头肾上腺素疯狂的分泌,他猛地侧过头去,竟躲过了凶手对准脑袋的一枪。 随后枫梓一个肘击将凶手手中的枪震飞,不顾凶手掐向他脖子的手,抽出刀后再次握紧刀柄,向下狠狠捅入凶手的心脏。 凶手在枫梓的膝盖下疯狂的挣扎,如同将死的鱼般扑登,发出恐怖的哀嚎声,握着青年脖颈的手也越来越紧。 枫梓眼都没眨,手更不肯松开,直到脖颈上传来的力道越发虚弱,他猛地抽出菜刀,对着对方的脖子狠狠抹下。 出手的瞬间,比起恐慌,最先浮现在枫梓脑中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 下一秒,血溅了出来。 切对了,是大动脉。 等到剩下的挣扎彻底消失,枫梓才松了手,此刻双臂已经软的不像是他躯体的一部分,他猛地咳出一口带血的吐沫。 凶手的血液粘在枫梓的脸上,已经失去了的温度,在门口的晚风抚面时带来阵阵凉意和盈满鼻腔的血腥气味。 枫梓本能的大喘气,此时停滞的心跳声才再次疯狂跳动起来,血液涌上大脑让他感到阵阵眩晕。 青年瘫坐在地上,他下意识看向背后,温馨布置的小窝已经溅上些许血污,代表着原住民幸福安稳的生活已然破灭。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一种陌生的不属于他的情感突然从心中迸发,枫梓彻底感同身受了原主的悲痛。 委屈,痛苦,悲伤,不舍,留念…… 还有爱意。 所以,他还不能倒下。 枫梓踉跄着站起身,肩膀传来阵阵剧痛,他伸手捂住伤口想要延缓血液涌出身体的速度,可惜全是徒劳。 不过,他现在不在意这个。 有更重要的事。 青年几乎是半爬着出了门口,如他意料般,一位男人坐在门边,生死不知。 在看见男人的瞬间,枫梓的眼睛刺痛了,因为男人的身上穿着的—— 是警服。 男人胸口和腰腹处有枪击的痕迹,身下近乎是血泊,他的呼吸很微弱,英俊面容上血色全无,头已经微微垂下。 最为可怖的是,血泊里竟凌乱的躺着三根手指头。男人的左手仅余下拇指和小拇指,是食指中指无名指全都消失。 但这只残缺的手仍在紧紧握着凶手的脚腕,至今没有松开。 ——就是这只手,硬生生的扭开了原本会带来死亡的弹道。 整个场景都血腥无比,但枫梓不觉得害怕,毕竟,没有这个人的保护。 他早死了。 而这个人,正是他的便宜老公。 枫梓蹲下身,轻柔地将男人的脸捧起,看见他嘴上的胶布后一惊,连忙撕下,随后便听见了急促的喘息声。 怪不得门口除了指纹解锁的声音外,什么都没有,原来是嘴被封上了。 而且凶手的枪上绝对装有消音器,即便便宜老公是警察,只要敌明我暗,也很难能防住从角落射来的冷枪。 能看出来男人已经疼得意识模糊,瞳孔早已溃散,但似乎察觉到来者是枫梓,对方痛苦的面容上,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仿佛在告诉他,别害怕,他在。 男人很想说什么,但嘴中只能发出如破风箱般的急促喘息,明显是肺部中弹,血液已经涌入了肺部。 意识到自己说不出话后,男子闭上了嘴,颤抖的右手伸进染血的警服,从靠近心脏的那边拿出了一个天鹅绒的盒子。 四周依旧是诡异的黑暗,远处城市楼房的灯光没有变换过一处,在这片世界里,唯一活着的光亮是他们家门口的走廊灯。 而就在这恐怖诡异凶案现场,一对将死之人依偎在一起,庆祝着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男子的动作很慢很慢,但枫梓有耐心等,他看懂了男子的示意,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等待着那枚美好的承诺。 即便他们一分钟前还素未谋面。 很快,枫梓的无名指便感受到了冰冷的触感,是款式很简单的男士素戒,这对戒指的另一枚,正戴在血泊中的一根手指上。 看着男人温柔的动作,枫梓鼻子微酸,见青年要哭,男人皱了皱眉,他嘴唇微动,缓缓的,无声的说道: “宝宝,别哭。” 枫梓读懂了男人在说什么,泪眼瞬间模糊了视线,明明对方让他别哭,他却哭的不能自己。 两人十指相扣,枫梓俯下身,在男子不断逝去温度的,即将彻底失温的唇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一个结婚纪念日本该有的。 迟来的吻。 下一瞬,枫梓眼前一黑,失血过多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青年沉沉倒下,在失去意识前,他听见脑内声音道: 【叮。】 【剩余回溯机会:0】 【情景模拟结束。】 【剩余问答机会:2】 【您的三次死亡回溯机会已用完。】 【欢迎进入揭秘环节。】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他喜欢我的戒指吗? 【叮。】 【剩余回溯机会:0】 【情景模拟结束。】 【剩余问答机会:2】 【您的三次死亡回溯机会已用完。】 【欢迎进入揭秘环节。】 枫梓醒了。 青年猛的抬起头,他有些慌乱的环视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但在看清周遭环境后,他冷静了下来。 因为。 此刻的他绝对不在现世。 枫梓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额头上方是一个亮得耀眼的白炽灯,他面前的一切也几乎都是白色的。 白椅子,白桌子,上面放着白瓷碗。 一碗汤就这么被盛在巴掌大的白瓷碗里,汤面漆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如同深渊般,莫名吸引着他的视线。 或许是心理原因,枫梓竟觉得汤里有什么在咕噜咕噜冒气泡,就像巫婆的药剂般,看起来可怕极了。 【剩余问答机会:2】 【叮,请问您是否要使用问答机会?请注意,问答机会并不能积累到下次使用。】 【在您确认无误后,揭秘环节将正式开启,请您填写您认为的汤底。】 在之前几次回溯中毫无存在感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向枫梓介绍着揭秘环节的规则,再次引起青年心中的滔天骇浪。 能不能解释解释。 什么叫做不能积累到下次使用。 枫梓本是很认真听的,但在听到某些关键词后,他忍不住在心中抓狂,淡淡的崩溃感再次涌上心头。 哦不。 还有下次。 要干嘛,想干嘛。 枫梓欲哭无泪。 但很明显现在的他有零个反制的办法,而且面前这碗汤看着真的好恶心啊,只是看着就好想吐—— 枫梓想把白瓷碗挪开,却绝望的发现碗一动不动,就好像钉在桌子上一样,霸道的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虽然依旧想吐,但枫梓的心情到底轻松不少,毕竟现在的他也算对汤底有些把握,不至于一无所知答不出来。 至于答案能不能达到不知名鬼东西的要求……别想了。 关关困难关关过。 或许是看枫梓平静了下来,机械音再次响起:【叮。】 【叮,请问您是否要使用问答机会? 答案是完全正确且无歧义的。 形式仅为: 是,不是,是也不是,有无关联。】 枫梓眨眨眼睛。 他还有两次问答机会…… 该问什么好呢? 既然系统说给出的答案完全正确且无歧义,那么一定要好好思量下问什么才不会浪费这宝贵的机会。 毕竟第一个问题就被系统的奇葩判定浪费了,想到这里枫梓心在滴血,思考也越发认真,他开始复盘。 青年陷入思考,或许是此方空间并没有空间流逝的概念,系统没有干涉枫梓的沉默,保持着寂静,等待提问。 好在需要确定的东西不多,枫梓很快便想清楚了该问哪两个问题,青年清了清嗓子,有些紧张的问道: “第一个问题:这碗汤里的主要角色只有我,老公,以及邻居三人吗?” 话音刚落,枫梓感到有些尴尬耳热。 ……说顺嘴了。 好在这点表述问题并没有影响到系统理解枫梓问的问题,简单明了的回答道: 【是的。】 枫梓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问这个问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浪费提问机会,但得到确认后,枫梓对于整个汤的内容更有把握了。 毕竟汤底的准确性是最重要的,关乎他的性命,况且枫梓的提问其实是有一定小巧思的——他问的是邻居。 他不是凶手,便宜老公是警察并且保护了他,那剩下的那个人必然是凶手。 邻居是杀手这个事实被系统盖章确认。 所以,只要掌握内容够多,是可以通过巧妙提问节省提问次数的。比如说,他刚才的问题同时解答了凶手是否是邻居的提问。 枫梓记下答案,随即提出下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很重要,他非常在意:“我,老公,邻居全死了吗?” 【是的。】机械音再次给予肯定回答。 果然全死了。 枫梓莫名很在意自己反杀邻居这件事——毕竟邻居死与不死都是汤底必须解答的问题,而枫梓完全没有推测手段。 可惜了,要是还有一次问题可以问问邻居动机和摄像头的,只能按照推断来写了,希望不要出错……枫梓心想。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枫梓在意,电视机突然开启了,但变化是在他第一次爆头后,明确凶手身份手段后产生的。 应该问题不大。 枫梓有些意犹未尽,但两个提问机会已经用完,机械音推动进程: 【叮。】 【剩余提问次数:0】 【正式进入揭秘环节。】 【请您写下汤底。】 机械音话音刚落,枫梓面前便出现了一张纸和一杆笔,盛有黑汤的白瓷碗被移动到右上角,给纸笔腾出空间。 有点像考试。 身为读了十几年书的新世纪好青年,枫梓莫名感受到一种安心感,而且面前的纸并不是白纸。 题目和横杠一个不落。 这就更像考试了,但整张纸上只有两个问题,看起来题量很少的样子。 问题一:请您写下汤底。 问题二:他喜欢我的戒指吗? 枫梓看清第二个问题时愣住了,他的心酸胀着刺痛了下,青年下意识抿嘴,好几秒后拿起笔,慢慢书写着答案。 答:汤底为: 结婚纪念日当天,警察因恶性持枪杀人案件加班到晚上十点。邻居,也就是持枪凶手,在其回家时蓄意袭击并得手。 随后凶手通过在盆栽里藏着的监控视奸,得知了开门手指的大概范围,通过剁下警察手指并使用的方法,仅用三次,在指纹锁上锁前打开了警察家的门。 凶手入室后,警察和爱人奋起反抗,但不幸遇难,在死亡到来前,二人齐心将凶手反杀,最后三人全部死亡。 写下全部死亡四个字时,枫梓垂下眼睑,心越发的酸胀,目光下移到第二题。 他喜欢我的戒指吗? 这个问句猛地一看没头没脑。如果换别的人应该会疑惑,但刚刚以当事人视角经历一切的枫梓,此刻心猛地一颤。 在看见这个问题的瞬间,枫梓便明白,是谁问出的这句话—— 是死去的警察在问他的爱人。 他们的生命停止在那个夜晚,已经无法再继续下一个结婚纪念日,但即便是死亡,也没能让他们忘记对彼此的爱意—— 枫梓的视线又模糊了,青年赶紧抹抹眼睛,免得纸上沾上水渍,随后,他快速又笃定的写下了答案: 非常非常喜欢。 写下最后一个字的瞬间,纸从青年的手中划走,雪白的纸张像羽毛般飘飘扬扬,轻柔的拂起,最后融入了黑暗。 看见这一幕,枫梓并没有感受到可怕,莫名的,他的心饱胀充盈,有一种一切回归正轨的感觉。 白色桌面右上角的白瓷碗里的黑色液体也随之减少,液面缓缓下降,露出雪白光滑的底部,以及—— 浅色光晕在碗底凝聚,最后化作了一只银白色的戒指,戒指从碗中飘起,轻轻的落入青年的掌心,闪过温柔的银光。 恍然间,枫梓听见了两声轻轻的谢谢,来不及辨别发声者在何处,下一秒,他听见机械音道: 【执念已破,恭喜您。】 【获得馈赠:饱含爱意的戒指。】 【目前复活进度为:10%】 【请注意,您即将苏醒——】 【欢迎下次光临。】 ————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但此次的枫梓并没有立刻清醒,他的意识仿佛被包裹在一层薄膜中,周遭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似乎在变换着。 恍然间,枫梓听见了一片喧闹,是现代社会道路上特有的交响曲,汽车鸣笛,路人行路,交通灯发出倒数声。 不过……好像,有一点反常。 恍惚了好几秒后,枫梓才听出鸣笛的是急救车,除此之外耳畔充斥着人群的嘈杂声音,惊恐的尖叫伴随着慌张的窃窃私语。 “这卡车怎么失控了?还是在学校门口!!作孽啊,撞到人了!!死人了!!快点打120!救人要紧!!” “刚才有个小伙子见义勇为被卷到车轮底下了,现在地上全是血——报警没?赶紧报警——别让这车逃了!市中心还敢超速!” “救护车来了!快快快,医生来了,都让开些,留出空间来,方便医生进去——” “呜呜,哥哥你还好吗,好多血……”被枫梓救下的两个孩子跪坐在他身旁呜咽道,或是有些吓傻了,一时间束手无策。 枫梓想起来了。 哦,对哦。 他其实……已经死了。 原本被隐藏起来的记忆回到枫梓的脑海中,他清晰的记起了死亡前的每一瞬细节。 和往常一样,枫梓下班后路过学校,是那个他回家路上必经的那个小学,几个孩子和他一起等绿灯。 随后,意外发生了。 有一辆卡车横冲直撞,即便在学校区域也没有减速,甚至在红灯时直接冲向了放学的两个学生。 枫梓下意识冲过去,把两个孩子推开了,但自己却被卷进车轮,随后腰腹处骨头被滚动的车轮碾碎。 他几乎被分成了两半,随后失去了意识,莫名参与了海龟汤游戏。 ……这个行为真的挺傻的。 但枫梓真没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的冲了上去,把人推了出去,他既没有犹豫,也不曾考虑后果,他只是在做他认为对的事。 好在现在的枫梓并没有感受到浑身血肉骨头碾碎在一处的苦楚,有的只是失血过多的无力,意识越发疲惫。 时间概念随着意识一同飘忽,光怪陆离之间,模糊视野中的背景不断转换,环境音也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听不见。 很快,手术台灯光照在了青年脸上。 感受到强光,枫梓莫名心中安定,在麻醉剂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前,一个想法浮入青年的脑内,他庆幸的想…… 活着真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如果忧郁是一种天赋…… 下午三点,市立医院。 枫梓正坐在病床上犯困。 他病房的位置很不错,单人房还向阳,午后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光线里的灰尘飘飘浮浮,带来太阳的气息。 窗外树上绿叶随着风飒飒作响,鸟雀蹦哒着发出清脆鸣叫,枫梓坐在暖呼呼的被子里,无意识向下又陷了些。 但这么好的阳光,实在是太过诱人,引的他伸出手去感受温暖。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了三天,枫梓被送到医院后,被诊断为轻伤,腰侧伤口导致失血过多,手臂膝盖有磕碰。 好在没有什么大问题,在进行简单的缝合手术后,被留在医院进行观察治疗,安心养伤即可痊愈。 这七天内,除了被救的学生随家长来对枫梓表示感谢外,还有媒体前来采访。 当采访结束媒体出病房后,枫梓的死党路杭冬说他要上电视了,旁边探望的同事们深以为然的点头。 这几天的经历枫梓有了回归现实的实感,人也修养的有气色了些。 不过。 连续三次的回档,血腥的厮杀,绞尽脑汁的探索,冰冷的枪口……仿佛都是一场噩梦,在生活的衬托下如此不真实。 而且奇怪的是,在他回到现实世界后,无论怎样呼唤系统,都没有再次听到那个奇特的机械声。 但有一样东西提醒着他。 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无论是海龟汤游戏,还是……现在枫梓闭上眼时还是会想起那片血泊,以及男人无力垂下的头颅。 仅仅是回忆,便让青年的手微颤,在阳光下,戒指反射出的银光一闪而过,又把枫梓唤回了现实。 是的,戒指。 不知道为什么,在海龟汤游戏里获得的那枚戒指跟着他回到了现实世界,枫梓比对过,和印象里的款式别无二致。 【执念已破,恭喜您。】 【获得馈赠:饱含爱意的戒指。】 之前的经历后劲太大,在海龟汤结束后枫梓一直沉浸在原主残留的情绪里,受此影响,他这几天相当多愁善感。 只是看着戒指,眼泪就又要掉下来了。 住院的这几天,枫梓并没有闲着。 回到现实后,枫梓才发现海龟汤是一种不算小众的文字游戏,这几天只要他有时间就会浏览相关的视频,收获不小,大致清楚了收益最高的提问方式。 查找海龟汤的相关资料的同时,而且为了防止自己忘记细节,以及方便日后复盘。 枫梓将海龟汤经历尽可能详细的记录在了手机备忘录,包括规则以及他问过的问题和获得的答案。 毕竟,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除此之外,枫梓还刻意关注了下各大论坛,试图搜索出类似的经历,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和参考。 只可惜,枫梓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收获,绝大部分的所谓类似经历,都是一些文字加工过的小说或者互动帖。 想到这里,枫梓无意识的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上次海龟汤结束后,他的复活进度才达到10%,那么保守估计,他至少还要参加十次类似的海龟汤…… 而且因为上次海龟汤并没有失败,他并不清楚失败的惩罚是什么。 那……他还能活吗?要是之后的他没有猜测成功,又或是遇到别的突发情况,会当场嘎掉吗? 这次经历已经深刻的教育了枫梓生命可贵,想到这里,青年有些头疼。 那现在的他,岂不是活一天少一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入下一碗汤,并且非常可能在里面嘎掉。 就算不死,等恢复的差不多了,也得回去上班,某种意义上来说,枫梓觉得自己大概等不到退休。 很可能会在岗位上度过最后的人生。 但生命那么的宝贵,都已经是最后的时间了,怎么能够浪费在上班上呢。 于是枫梓旁边尽职尽责削苹果的好哥儿路杭冬坐了半天,听到某位病号突然来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想辞职。” 是陈述句。 路杭冬削苹果的手停下了。 “你终于失心疯了?” 路杭冬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对病号说话不太好,咳嗽一声弥补道:“为啥啊?是不是哪不舒服了。” “我不想上班。”枫梓有气无力。 “我也不想啊。”路杭冬把最后一片苹果皮扔进垃圾桶,将苹果递给枫梓:“犯什么傻呢,先请假呗,去年刚考上的工作辞什么,那可是铁饭碗!” 我这是命,枫梓默默想。 “兄弟,你要这样想,卡车你都敢见义勇为,而且没有缺胳膊少腿,多好的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而且你都这样了,领导还能催你回去上班吗?你该摸鱼摸鱼,做好基础工作别犯事,多好的饭碗啊,不要给我。” 某个很想考进体制内,但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苦逼野生打工人真诚念叨着。 枫梓也是随口一说,听见死党激动的甩来一大段话,赶紧投降:“好好好,知道了,不辞不辞。” “……主要是,你干这个工作,我们都放心。”路杭冬又拿起一个苹果削起来: “枫爷爷宋奶奶要是知道你工作稳定,他俩一定很高兴。” 路杭冬的劝说很有效,枫梓听完变沉默了,低下头乖乖咬了口苹果。 路杭冬说的没问题,枫梓是留守儿童,很小的时候爸妈便去大城市打工,跟爷爷奶奶生活。 后来枫梓父母在工地里出了事,虽然拿到了不少赔偿金,但爸妈没了,回来的只有骨灰盒和遗物。 枫梓当时年龄很小,爷爷奶奶又对儿子儿媳的真正死因讳莫如深,他只知道父母死于意外,再也回不来了。 但日子还是要过,枫爷爷宋奶奶靠着赔偿金和低保,开了个小馄饨铺。 那时候亲戚邻里关系近,人也热心肠,都对小枫梓很照顾,时不时就会端些肉菜给枫梓,说补身体。 就这样枫梓慢慢长大了,他从小成绩好,又有贫困生助学金,一路读上去,在大学时爷爷奶奶走了。 毕业后枫梓也算争气,他读的是汉语言专业,省考招收名额多,还有应届buff,狗运来了考上了工作。 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枫梓为了救人被自己卷进卡车这种傻事,路杭冬其实并不意外,只有心疼。 此人小时候可软可萌了,怎么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想到这里,路杭冬叹气,开始敲打:“你也真敢救。” “是觉得走了也没有人担心是吧?我妈前两天还念叨你呢。而且你把我跟宋依然放哪去了?得给我俩放心里啊枫子。” 这位一米八的大汉边说边比心。 “……腻不腻歪。” 枫梓又啃了口苹果,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正聊着,一女子便风风火火推着门进来了,此女长的特美腿特长,光站在那就是条风景线。 宋依然潇洒的把头发撩到耳后,举起手中拎着的鸡汤示意:“我终于出差结束了,过来换班。” 三人是发小,有段时间没见,见了面自然聊的火热,聊着聊着,宋依然突然注意到枫梓手上的戒指,她挑眉: “你怎么带配饰了?不是一直嫌麻烦吗?不对,你这戴的是……左手无名指?” 见来不及掩饰,枫梓心虚的移开视线,就差哼个歌缓解尴尬了。 至于路杭冬根本就没搞懂宋依然激动啥,男人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咋了?不就个戒指嘛,我看他戴的还挺好看的。” 确实好看,枫梓手指修长白皙,这种素戒刚刚好,简约百搭的同时不失好看大气,显得品位很好的样子。 “……笨死你算了。”宋依然叹气,为尚在茫然的路杭冬解答道:“人一般结婚才会把戒指带到左手无名指上。” “但也不对啊。”宋依然陷入思考。 “以你的性格要真谈了,那全天下都得知道,来枫子,说说吧,发生啥事了,姐给你解解忧。” 几个人实在太熟,虽然没有到那种能够像看调色盘一样看出彼此有几分忧伤,几分悲痛,几分漫不经心的程度,但以宋依然的敏锐程度和情场高手的水平…… 与其被拷打,还不如乖乖招了。 枫梓深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老实交代道:“怎么说呢?总之,我有一个朋友……” “嗯嗯,你有一个朋友。”两人点头。 “然后我朋友有喜欢的人了。” “哪个,成了没。”两人一惊:“多少岁?哪里人?干什么的?男的女的?家里几口人?性格好不好?离咱们市远吗?” “……不重要。”枫梓摸摸鼻子。 毕竟他也不知道,或者说,对方是不是人都不清楚,想到这里枫梓有点悲伤,但同样也让他口嗨时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海龟汤世界的人大概率不是真人,那岂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纸片人?如果是对纸片人口嗨的话,枫梓胆子可大。 “为啥不重要。”路杭冬好奇道。 “因为死了。”说到这里枫梓悲从中来:“总之,我朋友结婚了,爱人是个警察,然后警察一不小心殉职了,于是,丧偶了。” 看着面前两个人懵逼并完全没在信的表情,枫梓感到一阵悲伤。 毕竟在出车祸前几天,三人聚餐的时候,枫梓还大言不惭狗都不谈,哪曾想现在就…… 零个人懂,他真的死老公了。 哪怕只是个便宜老公……怎么就对npc念念不忘了呢……这很坏了。 或许是因为在恢复期,枫梓越发多愁善感,此刻的他只感觉悲伤从心中涌出,甚至要逆流成河,便摆了个pose淡淡道: “如果忧郁是一种天赋……” “那么你一定是个天才。”宋依然咬了口苹果,断言道:“哎呀,说了这么多,依我看,你就是想男人了。” “是我朋友。”枫梓淡淡的纠正:“别扯到我身上,明明是我朋友。” “好好好,你朋友你朋友。” 感受到两位死党不光不信,还有着打趣意味的视线,枫梓低头看着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哼唧道: “总之,我朋友现在在守寡,情感上的守寡也是守寡,莫要多问,如果你们遇到那种情形,自然会理解的。” 宋依然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擦擦手:“理解啥啊,你不就是上头,然后联系不上对方了呗,依我看啊。” “你是大学生创业开水果店——” “香蕉赔了。”宋依然淡定道。 枫梓猛的想起那身清凉的兔男郎装,瞬间耳朵爆红,青年捂脸,红温着嘟囔道:“……滚哦。” 宋依然根本没有在说狼虎之词的自觉,她边揭穿边掀开饭盒的保温盖,取出筷子和碗,鸡汤的香气溢满房间。 “好啦好啦别闹脾气喔,开玩笑的,大学生来喝鸡汤吧,姐亲手给你煲的,保证一碗接一碗,喝了还想喝——” ————— 某所,研究室。 “洹哥,恢复的怎么样?这次报告出来了。”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把报告递给来者:“这次收集到很多有效数据。” 男人接过报告阅读。 “现在技术还不够成熟,还要多几个样本才能稳定观测,咱手里稳定的旧徊念就两三个,这次……唉……”研究人员开始愁: “谁能想到,正常回档记录数据的过程中有个新参与者掺和进来,破了不说,还把徊念的执念给解了,甚至还产生了执念物。” 所谓徊念,就是不断徘徊的执念。 三十年前,有多名警察军人度过生死关头后上报自己进入了他人的记忆,经过多年观测和实验,目前已经可以稳定检测到徊念的存在。 每个徊念都是执念产物,生离死别和冤屈是其产生的最主要原因,因此,大多徊念都会涉及一些秘密。 很多时候都会涉及到破案的关键。 因此成立了徊念特设局。 “这是个警局前辈的徊念,他是殉职英雄,消失了是好事,等下次观测到的新徊念吧。”男人翻阅报告: “忘了咱们局的规定是优先解放执念了?守则第一条就是人道主义优先,我们目前没有稳定能够解放徊念的方法。” “倒也是,不瞒你说,你回来后说后两次徊念经历有变化时,我都吓死了,好在没出什么事,还误打误撞因祸得福。” “反正这是好苗子啊,一定找回来!第一次遇到这种能改变徊念进展的,这意义太大了!”研究人员双眼放光。 “想不到执念居然是戒指……” 研究人员回忆道:“前辈在拽住歹徒脚腕的瞬间就已经死了,自然送不出戒指,补刀是由他爱人完成的。” 前辈死时并不知道爱人怨不怨他,也没有机会给爱人带上戒指……于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成了这个徊念。 想到这里,研究人员有些唏嘘。 “好在这个徊念你之前已经进去了三次,收集的样本已经够了,得到了最新结论。”研究人员移动鼠标调出资料。 “被扮演身份和扮演者灵魂是互相影响的,扮演者不同虽然不会导致徊念的流程变化,但细节会变。” “你之前反馈,明明左手重伤,身体却依旧会优先用左手去握住凶手的脚腕,是因为你个左撇子,贴合你灵魂本能了。” “还有,徊念里的聊天记录,笔记,日记等表达的关键信息不变,但表述方式也会无限贴近于扮演者的本性。” “算是一种外来灵魂的融合和影响吧,以后处理新徊念的时候,你让执行科的注意一下。” 听完研究人员的话,男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心情也是。 嗯……所以,如果他们两个是爱人关系的话,聊天记录真的会像徊念里面那样……? 不过确实很可爱就是了。 虽然当时的视野因为伤势太重非常模糊,但青年跌跌撞撞冲向自己,脸被血糊的如花猫般的模样男人一直记在心里。 甚至…… 不自觉如同倒带般一遍遍的回想。 “……乐观估计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稳定捕捉到徊念产生的波动,至于像直播一样进行观看还得突破几个技术问题。” 像是想到了什么,研究人员猛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想到要观看,还真挺可怕的……” “徊念毕竟是记忆和执念的产物,不是现实世界就是邪门,光看你们描述经历就要吓死了,细思恐极的细节怎么这么多。” “洹哥,洹哥?”研究人员意识到某人又走神,有些无奈,他忍不住劝道: “你上次心理检测结果挺一般的,那边都要警告了,建议休假。” “没事,我有数。能像我这样稳定多次进入徊念的人太少。” 所以能者多劳。 未竟之言两人都懂,研究人员正有些感动,就看见男人本周第32次超经意炫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戒指申请暂留了,侧写也画了,人找到是早晚的事,不知道某人搁这在意什么。 至于吗?天天看。 研究人员腹诽道,刚冒出头的感动也被掐灭了,翻了个白眼扭头接着看材料去了。 男人放下报告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不知想到什么,他神色柔软几分。 下次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欢迎您进入第二碗汤。】 市中心广场。 广场常年有群白鸽,许多游客市民路过时都会喂食,白鸽飞起落下间,雪白翅膀在空中扬起富有美感的弧度。 此刻蓝天如洗,微风拂面间耳畔是城市运行的声音,白鸽在脚边落下,低头啄食面包粒,时不时发出鸣叫声。 枫梓盯着远处执勤的警察发呆,身边积了不少鸽子,鸽子们可不管青年专不专心,自顾自的从他的手里啄取美食。 “我过两天给你介绍几个吧。”宋依然抬起头便看见这般景象,忍不住道。 枫梓回神,他眨眨眼:“介绍什么?” “警察。”宋依然耸肩。 枫梓眨眨眼睛,正想问为什么说这话,看见宋依然狡黠的神情,青年懂了,憋了几秒后道:“……那你人真挺好的。” “那当然。” 宋依然为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枫梓昨天出院,厚着脸皮又请了个长假,随后回家狠狠的睡了一天,宋依然有些担心他的状态,便把他拉出来逛逛。 现在两人正在市中心广场喂鸽子。 将手里的面包屑喂完,枫梓拍了拍手,无聊东张西望几秒后,不太想拿出手机,便凑到宋依然旁边。 “姐,今天怎么想起来来这边?” “咱们市中心房价最贵评价最好的几个小区都在这边。”宋依然没有多说,但枫梓秒懂了她的未尽之言。 宋依然是建筑设计师,而且是很有名气才华的那种,多参考这种成功案例对她来说很有意义,她指了指平板上的设计图。 “一个好的小区不仅要有优秀的地理选址,外观规划,采光效果,高度层数等等都是要考虑,所以我来实地考察下这几个。” 见枫梓感兴趣,宋依然便顺带给他解释自己目前在关注哪些方面,于是,两人饶有兴趣的坐在花坛边开始画图。 画图需要参照图,宋依然在平板上开了小窗,时不时翻动图库里的参考图片。 参考图片除了手绘板绘的设计图外,还有小区建成后的实景,于是,一张眼熟的照片猝不及防出现在枫梓面前。 在看清照片内容后,枫梓瞳孔收缩。 宋依然并不知道枫梓已经浑身冷汗,她手指在屏幕上再次滑动,切换到下一张图片,然后是下一张。 “姐,等下。”枫梓连忙道。 “嗯?怎么了。”宋依然抬眼。 “你翻回去,上一张,不对,上上张。” 宋依然虽然不知道枫梓要她这么做的意义何在,但还是从善如流的将照片划到青年要求的那一张。 “这张能发我吗?” 宋依然有点想问怎么了,但在看见青年的表情后,选择先沉默,她拖动图片到聊天框,将图片发送给枫梓。 看着枫梓煞白的脸,宋依然有些担心。 而她担心的没错,枫梓现在很不好,准确的说,此刻的他,心里已经翻涌起惊涛骇浪。 因为,图片上正是海龟汤里的小区。 枫梓至今都对海龟汤里的经历记得很清楚,无论是户型还是楼栋的外观都一模一样,他很确定这正是海龟汤里的那个小区。 “这里是庆安小区。”宋依然介绍道:“隔壁是市中心最好的一块地皮之一,离学校医院都很近,生活设施也不错,只可惜……” “只可惜发生了一场命案?” “你知道啊,怪不得吓成这样,”宋依然安抚的摸了摸枫梓的脑袋:“三年前的事了,恶性的持枪杀人事件,死了几个人。” “凶手是他们小区的住户,有枪。所以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他家的物业管理能力还有保安工作态度就被质疑了嘛。” “然后就房价大跌,物业公司也换了,不过现在事情的影响淡了不少,最近房价有所回升。”宋依然回忆道。 枫梓赶紧百度,开始查阅相关的资料,人已经镇定了不少,但心里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担忧—— 居然是和现实相对应的吗? 过去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会产生海龟汤?既然跟现实相对应,那么除了自己之外,会有别的人卷进来吗? 枫梓忍不住看了眼宋依然。 虽然枫梓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而不是躺在殡仪馆准备火化,确实有海龟汤的一份功劳。 但被爆头的痛苦,等待死期的恐惧,血液溅在脸上的触感,为了活命反击……即便是正当防卫,也太过惊世骇俗。 而且,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的感觉并不好受,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他人的手曾在掌中不断失温。 枫梓看着手机眼圈渐红了,在他彻底陷入负面情绪前,一个暖暖的东西贴在他的脸上,把青年拉回了现实。 枫梓伸出手接过,发现是杯热奶茶。 “先喝点甜的压压惊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依然其实不太懂枫梓最近的状态,不然也不会把人拉出来溜溜。 不过正常人从那种大卡车底下捡回一条命,应激是正常的,就算全须全尾的也一定很害怕,神神叨叨就神神叨叨吧。 孩子是好的,就是有点傻。 宋依然慈爱的看向枫梓:“有烦心事不?需要跟姐说说吗?说啥都行,可以撒娇哦。” “不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枫梓咬了下吸管,舌尖泛起甜味,温热的奶茶滑入喉咙,他嚼嚼焦糖珍珠,语气尽量轻松的开玩笑道: “都说了,我只是死了个老公。” 枫梓肯定不可能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万一牵扯到宋依然就不好了,但这种压力除了匿名论坛之外,实在无处倾泻。 于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以一种怨妇的方式被表达出来了……还是那种非常恨嫁的怨妇…… 人之常情。 枫梓理直气壮的想。 “好好好,那咱们的俏寡夫,要不要再找个新的?包你满意哦。”宋依然摸狗似的撸撸枫梓的脑袋。 “你不是喜欢警察吗?回来姐给你联系联谊,包给你找帅的,美的也行,喜欢哪种挑哪种,年轻人一起玩玩多好。” 枫梓:…… 这语气活像是个老太太,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给年轻后辈拉姻缘呢。 但被这么一闹,枫梓心情好了许多,他没有客气,点点头应下了联谊。 随后两人又逛了一会,一直逛到了晚上,一起吃完晚饭后,宋依然把枫梓送回了家,两人在楼下分别。 进门后,枫梓第一时间将所有灯都打开,随后松了口气,明亮的私人空间给了青年些许安全感——不然他觉得自己得疯。 爷爷奶奶去世后,枫梓一直独居,但前几年他都在大学里,宿舍里有室友,从未想过有一天孤独会如此难熬。 那些没有逻辑全无边际却又恐怖诡异的奇思妙想在枫梓脑内翻腾,引得他头皮发麻,青年有些疲惫的撩撩头发。 犹豫一会后,枫梓决定先去洗个澡。 青年坐进浴缸,下意识抱住膝盖,蜷缩成有安全感姿势,暖照灯已经开启,花洒发出规律的出水声,在一片烟雾蒸腾之中,恐惧随着热水传递来的温度被缓缓驱散。 身上的淤青目前消的差不多,腰腹处的伤口也已愈合,枫梓伸出手,用指尖触碰了下新长出来的,尚且是粉色的皮肤。 四肢放松些后,枫梓打起洗浴皂,白色泡沫不断产生最后被慢慢冲洗干净,有一种鲜明的清理感。 这一行为有效缓解了他的压力,整个人镇定了不少。 洗完澡后枫梓穿上睡衣,他低头,少见的扣上最靠近咽喉处的那枚纽扣。 随后青年倒了杯热水,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并抽出一本草稿纸。 枫梓之所以这么失态,是因为那次在走廊上的印象太深刻,当时远处的城市看起来如此僵硬失真,让他在潜意识里认为—— 那并不是真实世界里可能有的东西。 但现在,枫梓发现它们其实有联系…… 甚至是对应的。 虽然这发现有些吓人,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枫梓之前的方向错了,论坛和相关网站都没有他所期望的那种线索,没想到出门散个心反而找对了门路。 有了线索,枫梓很快便找到了三年前那起凶案的新闻报道,以及警方公告等信息,开始浏览记录起来。 青年查阅了很久资料,只可惜,当时的案件似乎有消息封锁,他能够查到的内容并不多,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发现。 正相反收获很多—— 因为枫梓查到了死者照片。 是三张完全陌生的脸。 凶手照片的眉眼间有熟悉感,和记忆里很像,姑且放在一边。但原身长得跟枫梓完全不同,甚至连性别都不一样。 原主是女性。 不仅如此,枫梓发现,那个便宜老公居然也与照片上的长相毫无相似之处,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海龟汤里的那个温馨小屋其实很奇怪,里面一切都完全符合了枫梓的习惯,如同参照本能构建一样,代入感十足。 枫梓本以为一切只是游戏设定,便宜老公是npc,原主情感是设定,所以放任自己移情,没有道德压力。 结果现在枫梓发现,虽然现实世界对应案件,但原本的丈夫与游戏里的那个长相完全不同,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发现这点的枫梓松了口气,但这个结论也意味了其他东西,青年直觉向来很准,他莫名其妙有了个猜想。 那,是否有其他参与玩家呢? 除此之外,问题已经从海龟汤为什么选中自己,推进到—— 是否其他有人参加过游戏?到底是哪些人?目的是?他们对游戏的了解有多少? 游戏内容相同吗?都是如何推进的?有没有干涉游戏的手段?效果如何?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会产生海龟汤?海龟汤和现实真的对应吗? 想到这里枫梓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圈,将执念二字圈起 死者执念在其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隐约间,枫梓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 但线索太少,远远无法支撑任何推理和猜想,更别提得出结论。枫梓看着面前已经被写满了的草稿纸,只觉脑内思绪乱如麻。 枫梓自认已经思考的很努力了,那么,如果得不出来结果,就意味着不是他的错。 他选择早点休息,养精蓄锐。 眼见已经晚上12点,青年把笔记本合上,拉上窗帘,点亮小夜灯后,枫梓掀起被子躺了下去,窝进了温暖的被窝。 像很多恐怖片的设定一样,被窝如同有着结界一般,给予人无限的安全感,感受着棉质布料的触感,枫梓的神经轻松不少。 睡前枫梓还在想,要是能获得再多线索就好了,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当然,如果能够不进汤就更好了。 就是不知道第二碗汤什么时候来,难不难,会不会跟之前一样,全是热血和激情。 意思是,会非常激情的流着他的热血……想到这里枫梓抽了抽嘴角。 胡思乱想后,枫梓闭上了眼睛,只可惜,事情并不像他期望的那样发展,第二碗汤来的很快,比预想中的快多了。 本应该沉浸在香甜梦乡的枫梓睁开眼,看见面前的场景,青年并没有很意外,反而有种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这次枫梓并没有直接进入游戏,而是来到了揭秘环节的空间。 四周一望无际的漆黑,惨白桌面,像是粘了502强力胶般的椅子,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还有一碗汤。 不过,这次的汤是红色的。 准确点说,是暗红色,仅是看上一眼,便能感受到黏腻的厚重混浊,此处空间无风,可汤面却泛起波澜。 红汤…… 枫梓回想起这几天恶补的海龟汤常识。 一般来说,红汤是有人死亡的意思。 而黑汤的意思是无人生还。 上一碗揭秘环节时枫梓看到汤是黑汤,而且汤底确实是全灭结局,那么红汤是否确实意味着有人死亡呢? 【叮,欢迎进入海龟汤,我是系统010,正在为您获取信息。】 【欢迎您进入第二碗汤。】 来不及过多思考,熟悉的机械音响起,在黑暗吞噬意识前,此次的汤面出现在枫梓的脑海里。 【头胞酒,书里有, 喝一口,命长久, 只愁好料不常有。 瓜熟蒂落又一度, 长生痴念难劝阻! 酒成悲喜恨难终, 五人血染在床头。】 【以上为本局汤面,请查收】 【剩余提问机会:3】 【剩余回溯机会:3】 青年失去意识。 …… 枫梓感觉有人在摇他的肩膀。 “枫后生,枫后生……?” “身体不舒服吗?” 感受到肩膀传来的晃动感,青年睁开眼,与一只漆黑狭长的相机镜头对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最想念走近科学的一集。 镜头。 漆黑的镜头。 枫梓刚苏醒的大脑尚没有完全恢复运转,肢体便本能的行动—— 他用手挡住了镜头。 随即,金属制品的冰凉触感传入大脑,真实的过分。身体恢复了其他感官的控制权后,枫梓收回手,借桌面撑起身体。 ……是摄像机。 认出面前是什么东西的枫梓放松些许,刚才的思考不过几秒,正在关心他的人并没有看出端倪,还在担心道:“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叔。” 青年扬起脸,见身边中年男子的关切神情,他安抚着笑了笑,以最不容易出错的方式回答道,顺带打量了一番。 活人,普通人,看起来真实又友善。 衬衫长裤钥匙串,手上要是还拿一个透明玻璃保温杯就完美了,这身装扮看起来太现实,甚至非常符合刻板印象。 像个中年基层干部,他想。 枫梓还是有些晕眩,他坐直后环视一圈,发现这次环境简直正常的过了头,称得上和谐友好。 甚至……非常的阳光和乡土。 枫梓看了眼鞋头上的泥土想到,莫名对自己的杞人忧天感到忧伤。 随即一些信息出现在枫梓脑中,是一些简短的背景信息和人际关系。青年面不改色的消化信息。 这次居然给了前情提要……而且他刚才想的没错,身边人是本村的村支书。 还有,枫后生,枫? 总不能原主跟他的姓氏一样。大概是系统调整的吧,上一碗汤并没有人喊他的名字,枫梓无从得知是否是真名。 但当时的外貌是与现实世界相同的,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枫梓陷入思考,太久没有回话,引来面前人的担忧眼神。 “枫后生,你醒了就好。”村支书并不知道这短短时间内青年的思绪已经绕了几个弯,关心道:“现在怎么样?还晕不。” 枫梓一怔,随即低头掩饰表情,仿佛很不好意思似的: “叔我有点晕车……不碍事。” 见枫梓动作轻松语气自然,中年男子松了口气:“那就好,吃晕车药没?村长让我喊你来吃饭,过会吃点东西压一压。” “好嘞,叔,我收拾一下就来。”枫梓点头,见中年男子,也就是村支书出门等候。 枫梓环视四周,从布置看这里大概是招待所,地方不大,但干净整洁,因门口有人在等,他没多耽搁。 青年将摄像机其放入皮质相机包戴在胸前,又顺手拿了个小笔记本和笔装进口袋,以备不时之需,枫梓收拾好这些便出门了。 这次枫梓总算知道些自己的身份信息,虽然简略到极致,但至少不再一头雾水。 原身是一名记者,目前在省报社工作,这次跟着前辈来村里拍摄取材,用于写一篇表扬村子发展状况的报告。 记起这些信息的枫梓嘴角一抽,因为这工作他熟悉,他之前也干过,还不少。 除此之外就没有太多有意义的线索了,关于所谓头胞酒的更是没有任何提示。 鉴于第一碗的经验,枫梓并不着急使用提问机会,他打算先探索一番,经历完第一次回溯后再考虑动用。 说起头胞酒,枫梓最先想起的是两种东西,头孢和酒,两者相克。 头孢配酒小命没有这句话的传播程度太广,头孢这种药物跟酒一起服用,严重时能够危及人的生命。 但汤面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走近科学,更何况这次的汤面称得上血腥。 枫梓回忆汤面: 【头胞酒,书里有, 喝一口,命长久, 只愁好料不常有。 瓜熟蒂落又一度, 长生痴念难劝阻! 酒成悲喜恨难终, 五人血染在床头。】 这次是打油诗,内容非常凶残,大致意思是:为了制作能长生的头胞酒,在选材过程中出了差错,最后导致悲剧。 枫梓知道的信息太少,一时间理不出头绪,只能整体看汤面,还有关键词。 头胞……同胞?胞衣?头上长了个包?还是别的?关键词是头胞酒,或者头胞和酒,还有书,长生,好料…… 以及,什么是五人血染在床头,是字面意思吗?死了五个人?想到这里枫梓苦笑,突然觉得自己很命苦。 快哉快哉。 小生要吓得一命呜呼了。 好在回溯机会依旧是三次,提问机会也是三次,不至于遇到疑难问题时一头雾水,完全没有头绪。 目前来看,他之后的经历大概不会像上次那般惨烈,反正这次出生点门口没有凶手蓄势待发虎视眈眈。 这就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这也意味着枫梓的前期行动会更安全,他可以大胆些,多多探索,就算失败或者做错了什么,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枫梓将思绪压下,他跟着村支书走着,路过不少人家的房子,大多都盖的是青瓦房,偶尔还有只烟囱。 两人走的是村子内部,生活气息很浓,脚下的地是条窄水泥路,路旁泥土上是不知名的杂草,清新空气中传来饭菜香。 路上村支书时不时和村民打招呼,枫梓也不管认不认识,通通点头,青年越走越觉得吃惊——这次的范围也太大了! 就算暂定范围只是这个村庄,涉及的人太多了,高效找到关键人物和信息很重要。 看样子扮演好自己的记者身份是目前的重中之重,需要和村支书这样的人打好关系,这样才方便排查。 不然挨家挨户排查嫌疑得多长时间。 枫梓头脑风暴,但面上不显分毫,很快便跟着村支书走到了目的地。 吃饭的地方在村头,短街里的一家苍蝇馆子,看招牌有些年头了,店面门口的餐桌边,有三人坐红色塑料凳上正聊着。 枫梓听几人交谈得知,这次日报派来的记者有两名,分别是原身和前辈。 村里商量了一番,决定带两人来村头小饭馆吃顿饭接风洗尘,村长村支书还有大学生村官小刘陪客。 枫梓打量了番饭馆,他面前是那种木制饭桌,这桌子看起来比他年龄都大,足年包浆,桌面刚用收拾过。 女老板手脚麻利,走过来直接用抹布猛的一推,便显得桌子干净了,给枫梓一种还在现实世界的错觉。 这很有生活了,他想。 这样的饭局枫梓之前也参加过很多次,最擅长的就是坐在旁边闷不吭声吃饭。 顺带得一句小年轻能吃是福,他只需要赔笑就好。 枫梓其实也有担心这饭菜是否有问题,但一切都很正常,又是饭局,不吃就太反常了,他便伸出筷子。 好在这家的饭菜确实好吃,青菜炒出锅气,红烧肉软烂。 今天谈的算公事,前辈是个很文静的人,原主大概也不能喝,但村长还是开了瓶酒,招呼着给几人倒上。 “这是我们本地的名酒,尝尝!” 酒? 枫梓捕捉到关键词,但村长手里的那瓶酒怎么看都很普通,见村长要给他倒酒,下意识便婉拒了。 被拒绝村长也不气馁,推荐道:“小枫啊,咱村酒厂的酒一绝,都卖到外国去了,跟我们省里那个名牌酒也不差什么的……” “来来来,喝两口喝两口。” “叔,我晕车刚好,下午还有工作,怕吐。”枫梓摇摇头,顺带提问道: “对了叔,咱这有头胞酒吗?” “啥酒?”村长道:“头宝?牌子?” “喝傻了?喝完回去不许吃头孢啊,会出人命的。”村支书笑呵呵的接话。 枫梓正想解释不是头孢的孢,却突然发现几人都看向了店门口,他的目光随之望去,看见了个小姑娘。 小姑娘很瘦,头发焦黄,明显营养不良,穿的是旧衣服,有点像是捐赠的那种,款式已经有些过时,大概有段时间没洗,显得身上脏兮兮的。 大概是被饭菜香味引过来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本能的望向桌上饭菜。 察觉到视线后,那双黑白分明的纯净眼睛怯生生的望过来,意识到被几人发现了,她有点想走,又有些踌躇。 这孩子看起来很贫困,跟枫梓刚才在村子里观察到的情况格格不入,他正有些吃惊,却听见身旁传来叹气声。 是村长。他看起来见怪不怪,起身走到小姑娘身边,把小孩带了过来。村支书则跟老板娘要了一副碗筷,用勺子从他们桌的菜中各自拨出一些,又添了个馒头。 枫梓注意到他专门多挑了肉。 村支书将碗放进小姑娘手里,把孩子拉到了没人的空座上,摸摸小姑娘的头:“大丫,吃吧,你爷爷呢?” 小女孩还是低着头,腼腆的摇头,村支书看懂了,没有再问,随后小孩接过馒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老板娘也心好,从后厨端了碗番茄鸡蛋汤,隔壁桌的人塞了个鸡蛋。 村长他们几个确定小孩吃上饭后,跟枫梓还有前辈解释:“大丫这孩子可怜的很……不是我们不想帮。” “这孩子爹妈死了,爷爷年龄大了身体不好,她又是个哑巴。”小刘补充道: “之前她家里几个大人都有工作的,但后来出了点变故,就剩她爷爷拿着低保,守着这个孩子过活。” 枫梓懂了。 这孩子直系亲属还在,哪怕照顾的不太好甚至完全不称职,村子里也很难全盘接管,毕竟是他人家事。 前辈有些唏嘘,村长接着说道:“要不是上周我去走访,这孩子就没学上了,她现在三年级,也不知道能不能读完小学……” “先不说义务教育多重要了,她爷爷真是脑袋坏了,怎么能不让孩子读书呢?不读书以后咋办。”小刘摇头,很是不解。 “可怜呢。” 这很现实,村长他们已经仁至义尽,称得上尽职尽责,算是很好的人了。 但海龟汤里的人,真的会这么友善吗? 曾经在上一碗汤里被两连爆头的枫梓很难放下警惕,他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一番小孩,观察到的一切完全符合上述聊天—— 真是如此吗? 枫梓本都要放下疑心了,却突然瞥到了一处,青年原本的自然笑容微僵,他直接蹲下去,轻轻握住小姑娘的手。 下一瞬,枫梓将孩子的衣袖向上拉,布料被拉到胳膊肘后,小臂上几处深深浅浅的淤青便暴露无遗。 青年眯起眼睛。 这孩子手臂上怎么有淤青?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显明禁忌者,必将死于禁忌。” 枫梓蹲下将孩子的袖子向上捋到胳膊肘,露出胳膊上的淤青,发现不止一块,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没有反抗,只是乖乖的站着。见孩子身上的淤青,一时间,在场的人面色都不太好,几人对视一眼。 “……或许是在哪磕碰到了?”村长沉默几秒后回答道,旁边几人也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小孩子磕碰也常有。” 枫梓还想刨根问底,但几人不愿再接这个话茬,只是无奈叹气,一副没办法的样子,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小刘起身打破了僵局,他走过来拉着吃完饭的小姑娘,说把她送回家去。 见小姑娘对小刘并没有任何反感的意思,极其自然的牵住对方的手后,枫梓只能作罢,他记下这些信息。 算了,急不得。 但这个名叫大丫的孩子应该很重要,至少目前来看,最诡异的地方便是这孩子身上的伤口,以及众人避讳的态度。 很快,枫梓的注意力随着话题转移,因为随后讨论的是他和前辈之后的行程。 今天下午枫梓和前辈一起拍摄田间和村里,随后前辈去隔壁村忙,这村的后续拍摄工作就全是枫梓的了。 明天上午去希望小学,下午去酒厂,根据情况再调整,大后天早上坐车回城里。 也就是说,他能够在这里探索两天半? 汤面里提到了酒,酿酒需要工具,酒厂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必须得去看看。 虽然目前一头雾水,但时间总得来说还算充裕,还有自由活动时间。 听完后枫梓自然没有反对意见,毕竟是第一次回溯,跟着村长他们走意味着有正当理由,刚好方便他收集情报。 刚好,枫梓这次也打算去看一看整个村庄有多广,会不会和之前一样,除去主要的地方外别的都……虚假。 正如枫梓之前的观察,这次范围非常大,但奇怪的是,这个村庄很真实很鲜活,和每一个普通村子一样。 让枫梓恍然以为回到了现实。 村长的招呼声把枫梓唤回神,青年起身跟上,几人走出饭馆踩着小道,来到下午要拍摄的田间。 现在正值秋天,尚且还是秋高气爽的状态,枫梓站在田间,视野内金色麦穗互相击打着,耳畔传来风声。 这种真实感反而让枫梓觉得有些飘忽,也让他有些不敢确认这碗汤的边界—— 会不会将这金色的梦也褪色掉。 但握住相机时,金属触感和屏幕上的画面帮枫梓找回了些许自控感,青年抿起嘴唇不再多想,开始拍摄。 枫梓并不是第一次用相机,相反,他有不少拍摄经验,拍摄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枫梓大学时没打算也买不起相机,但在进入单位后,汉语言专业出身的他常要写稿子,顺带要拍摄活动照片。 比如单位时常会举办那种慰问老人集体活动,相关图文的撰写就属于枫梓的工作范畴,此刻颇有些轻车熟路之感。 青年按下快门,在低头检查照片效果的瞬间,有了种真的回去上班了的错觉。 当然,枫梓是想摸鱼的,但是村长和村支书一直在认真介绍,还有前辈盯着,这鱼实在是摸不了一点,只能认真干了。 劳动最光荣。 枫梓安慰自己。 这一忙就忙到了傍晚,期间枫梓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汤面,只是偶尔拿出笔记本用笔记录下灵光一现。 而其中走访的过程中枫梓也有夹带私货的问询信息,却并没有什么收获,绝大部分的家庭都非常的正常。 至于中间的休息时间,枫梓则翻了翻手机查看聊天记录等信息,顺带和几人套话。 发现询问时间地点年份大事会自动消音后,枫梓就放弃了这个尝试,专心研究原主手机的信息。 这次手机给了些有用消息,在查阅通讯录和聊天记录前,枫梓简略看了下手机型号和app应用版本做出结论: 如果真的与现实世界对应,那么差不多是在三四年前。 手机壁纸是风景照,除去最常用的那些app,里面还有几款单机游戏。 原主单身,又是刚出学校的年轻人,关系网非常简单,几乎一目了然。 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姐姐。 外界关系,同事,朋友,师长。 而且,聊天记录不多。 家族群,工作群,父母聊天框,姐姐聊天框都很干净,没有太多信息,像是把无关信息排除一样。 枫梓尝试给原主父母打电话依旧没有记录,不过这也意味着父母那边的消息跟这个汤面关系不大。 朋友也联系不上,枫梓打了三四个置顶的朋友,发现没一个打得通的,他打算继续试验,便听见那边招呼: “枫后生!这边!” “来了!”枫梓收起手机,应了一声。 于是,枫梓就这么忙碌干到了下午五六点,甚至学到不少东西,前辈性格仔细,又不吝啬指点,让他收获良多。 而且遇到的每个人都很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和“五人血染在床头”这句话对应的地方,也不像是跟封建迷信有关的样子。 这种充实感极大的缓解了枫梓来到陌生地界的惊慌,也让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真到海龟汤里上班来了。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工作结束枫梓回了招待所,他长舒一口气,终于有时间检查原主的行李。 原主带的东西很简单,公文包放材料笔记本,行李箱放衣物日用品,还有工作用的摄像机,笔纸若干。 首先引起枫梓注意的是公文包。 正如枫梓所料,他从公文包中翻到了一本日记本,看来原主有写日记的习惯。公文包里除了日记本外,就只剩下一些材料,全是工作相关。 枫梓翻开日记本,正要查看下近期原主都记录了什么,但在青年拇指贴上日记本封面外壳的内部时,他下意识皱眉。 手感不对。 枫梓合上笔记本又打开,发现自己的感觉果然没错,日记本的封面摸着有点厚,原本第一页被刻意粘在了封面那面。 也就是说,目前的第一页事实上是第二页……意识到这点的枫梓小心翼翼的将粘在一起的封面与第一页揭开。 随后。 一段手写钢笔字映入青年的眼帘。 “显明禁忌者,必将死于禁忌。” “祝好,6.14。” 枫梓瞳孔收缩。 由于阅读速度过快,当枫梓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猛地把书和上,发出啪叽闷声。 神经病,搞这么吓人……枫梓看着日记本封面擦了下冷汗想,他没了继续的心情,选择起身去倒杯水压压惊。 透明一次性塑料杯入手传来温度,仰起头一口气喝完后,枫梓整个人冷静不少。 也怪他太大意了,竟然在下午的进程中放松了警惕,但海龟汤毕竟是海龟汤,此处并非现实世界,旁枝末节的诡异如影随形。 枫梓做完心理准备后,再次翻开了日记本,开始仔细查看。 日记本质量很好,从触感可以感觉出是牛皮本,莫名的让枫梓想起初高中毕业时老师长辈送的表扬笔记本。 至于第一页,是钢笔手写字,很工整,写的时候应该情绪很稳定,没有感受到焦急感,像是深思熟虑后的笔迹。 那么确认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是劝阻。 这种写在第一页白页的,除去内容有些奇异甚至有点晦气外,别的都非常符合他人赠送并写下寄语的情况。 这句话的关键词是禁忌。 说到禁忌,那只能是头胞酒。 那这次就是和风俗有关了?枫梓皱眉,在脑内整合信息。 问题是目前信息都没有涉及到风俗。村里目测并不封建迷信,路过时墙上还有大字,发展啊努力啊劳动啊正能量的很。 但事实上,在这种奇异空间,越与现实相似,反而越有一种类似恐怖谷效应般的不安,好像在告诉他,总有地方不对。 “系统?”枫梓脑内呼唤道。 【叮。】机械音回应: 【010为您服务。】 “现在不处于问答中吧。”枫梓对于上次浪费问答机会依旧心有余悸,先确认道。 【不处于。】 “与三次问答机会无关,我能问询关于系统的使用方法吗?” 【叮,暂无权限无法回答,请谅解。】 系统的回答其实在枫梓的意料之内,他不信邪,又旁面敲击的问了些别的。 【叮,暂无权限无法回答,请谅解。】 系统依旧油盐不进,青年揉揉眉心,长叹一口气,莫名有些沧桑。 靠不住。 枫梓其实想问这碗汤是否有灵异要素,毕竟其实汤里的很多地方都很诡异,但为了这个担忧浪费一次问答机很不划算。 算了,胆子这种东西,都是被吓大的,如果再有其他情况指向灵异要素再考虑使用问答机会,现在先继续探索吧。 不过,感觉要真跑去问村长,大概只会得到一句铿锵有力的: 封建迷信要不得,不信谣不传谣。 想到这里枫梓轻松了些,他摇摇头,接着翻阅日记,随后日记里滑出一张照片,是原本夹在里面的。 是单人照,照片上是一位年轻女子,大概率是旅游时拍摄的。 女子靠着江边栏杆,背后是东方明珠塔,远处白色游轮行驶,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白色裙摆随风扬起。 照片内的一切看起来都格外美好。 姐姐。 枫梓脑内闪过下午a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成员列表,其中正有姐姐。 有了方向后寻找容易许多,这本日记用了一半,记录了近三个月的日记,大多都很简短且内容平平无奇,日常内容很多,其中有频繁的提到过姐姐。 姐弟两人感情很好啊,有这么多美好回忆,这么想着,枫梓接着向后翻,总结出个人感觉最重要的内容。 是前几天的: 9月2日: 今天聊到了姐姐。 爸妈都沉默着,眼神悲伤,中年丧女白发送黑发,可他们反倒来劝我:都结案了,日子要向前看,世事无常。 我没说话。 我还是不信。 她要是没去支教过就好了。 9月3日: 这次开会给的工作地点很巧。 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举起了手。 最后定下我和前辈。 9月4日: 我来了。 枫梓看了眼日历。 今天正是9月5日。 原主按照计划来到了村子。 已知姐姐曾在希望小学当过老师,且已经死了,甚至已经报警结案,至于原主不信什么,大概率是检测结果。 因为以上原因,原主来找姐姐死亡的真相,那么可不可以先暂时大胆假设,姐姐是五人血染床头的死者之一? 除了以上结论外,枫梓没有头绪,而且日记有几页被撕掉了,对比后确认日期对不上,但前后连贯的日记里并没有特别内容。 唯一有信息量的是原主对姐姐的回忆,大多都是些小事,养猫,踏青,工作进步之类的很多。 枫梓没纠结少的日记页,而是按原主习惯继续记下今天的日记,简单记录了下今天的行踪。 除去日记内容外,还有一点让枫梓有些在意——原主似乎非常喜欢康乃馨,每一个书签都是康乃馨标本。 甚至那张照片背后都有手绘康乃馨,朵朵康乃馨就这么在纸上肆意绽放着,上面简短的写了句整齐娟秀的祝福: 天天开心! 枫梓拿出公文包里的资料,全是工作相关,要说和风俗有关的,也只有当地产业发展的打印资料。 本地产业简单,最有名的是酒,资料里大半篇幅都在说酒厂,总结一下就是: 当地名酒,支柱产业,设备先进。 但这和汤面有什么关系呢? 信息太过于细碎枫梓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思路,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11点,他本能的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枫梓将物品归回原位,在床边坐下,下意识摩挲戒指,青年丹凤眼里闪过困意的泪光,换上拖鞋。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戒指也跟着枫梓一起进来了,可能是因为戒指本来就是汤产生的东西,所以没有被排异。 不过出门时枫梓下意识把戒指摘下放入口袋,免去了可能被问询的烦恼。 为什么信息的获取都这么遮遮掩掩,难道是因为他并非原主?还是因为海龟汤的玩法,就是需要自己探明身份? 总之,明天去酒厂和希望小学看看吧……还有把照片带上四处问问。 枫梓想,很快,青年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爸爸妈妈我会洗手啦》 叮叮,叮叮—— 闹铃响起。 枫梓闭着眼睛按掉闹钟,做了几秒心理建设后决定起床,等看清陌生天花板后,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不在现实世界。 有一说一,海龟汤里的各种感官和体验都太真实了,仿佛仍在现实世界一般,里面的人做事也都符合各自的逻辑方式。 青年拿起手机,眯眼看了眼时间。 6:41。 今天上午七点半去希望小学拍摄,现在该起了,还需要收拾一番,这样想着枫梓起身,披上衣服后洗漱去了。 招待所没有镜子,刷牙的时候枫梓盯着水龙头发呆,再次回忆这次的汤面。 【头胞酒,书里有, 喝一口,命长久, 只愁好料不常有。 瓜熟蒂落又一度, 长生痴念难劝阻! 酒成悲喜恨难终, 五人血染在床头。】 头胞酒目前觉得和风俗有一定关系,今天探索的时候可以按照这个方向深入挖掘。 至于书和好料暂时没有太多头绪,整碗汤可能有意向和代指的就是三个词,只要把这三个词破解掉,那这碗汤就豁然开朗了。 目前可以作为探索基准的是原主的身份,身为记者的他可去的地方很多,都能找到正当的理由。 除了拿着姐姐照片去询问外,打听一下近年来惨案大案也是个方法。 不过既然都死人了,大概不是是什么好东西。五人血染在床头……枫梓挠挠头,他有些烦躁,忽然很想抽烟。 可惜原主不抽烟,包里没烟没打火机,枫梓翻完公文包后叹了口气,决定去小卖部买烟和打火机。 枫梓收拾完后走出门,外面雾蒙蒙的,初秋的早上已经有些寒冷,路边草上结霜,耳畔公鸡打鸣的声音此起彼伏。 农村住户大多醒的早,村子里已经有了人声,村头小卖部也开门了,枫梓推开小卖部的玻璃门,随口道: “老板,开门这么早啊。” 老板是个中年男子,正躺在收银台后面的躺椅上,他正对面放在架子上的小电视机屏幕还灭着,人晃晃悠悠的,懒懒回道: “对。” 枫梓买了包常吸牌子的烟和打火机,见收银台上就有烟灰缸,意识到老板并不忌讳烟味后,便没有出门。 啪,火机燃起火苗,点燃烟尾。 火光印在枫梓眼眸中后又消灭,青年有些疲惫的吸了一口烟,烟草特有的气味溢满口腔后,他轻松些许。 “李叔,我来买盐。”有村民推门进来了,寻找无果后问道。 “最里头架子,你找找。”店主,也就是李叔道,村民闻言唉了一声,进去拿了。 枫梓察觉到李叔打量了他几眼,便问道:“叔,你见过爱穿白裙子的姑娘吗?” “见得多。”李叔还是懒懒的,摇椅晃的越发平缓:“怎么,思春了?” 枫梓猛地听到这话被烟呛着了,青年咳嗽,莫名想起表姐宋依然的奇葩歇后语:“我不是这意思,叔你也太直白了。” 见枫梓咳嗽的慌乱,李叔本有些阴沉的脸反而扬起了笑容:“开个玩笑。” “你是日报那边负责来拍摄的?都打算拍哪些地方?”李叔问道,他坐的直了些,给村民找零的同时还打了个招呼。 “对,不就那几个地方么,过会拍希望小学,还有咱们这的酒厂。”这些并不是避讳的事,枫梓直接说了。 李叔点点头,不说话了。 “叔,咱这有风俗不?”枫梓问。 “没有。” “叔,你觉得酒厂咋样?”枫梓又问。 “酒还行,别的就那样。” 就那样到底是哪样? 枫梓有点无奈,他正打算接着问,却见李叔坐起身,有些不耐烦的赶客道:“你十万个为什么吗?吸个烟这么多话。” 枫梓:…… 这才几个问题。 虽然对方态度非常不好,但枫梓还是坚持把口袋里的照片拿了出来,递到了中年男人面前,让对方辨认: “最后一个问题了,拜托叔帮我看看,您认识这个人不?” 毕竟这小卖部光看门口招牌,就有一种跟隔壁小饭馆一样历史悠久的美,老板肯定在本地呆了多年,打听打听总没错。 “……没见过。”李叔皱眉。 枫梓不信,直觉告诉他有问题。 但对方不配合再怎么直觉也无法,枫梓只能收起照片,刚好手里这支烟抽完了,临走前他买了把口香糖。 毕竟今天要去希望小学,吃口香糖解解味道,总不能过会儿记着大哥哥一蹲下来说话就是一嘴烟味。 不合适。 枫梓买了两个包子后回了招待所,同样也拿照片问了卖包子的,对方表示有一点眼熟但确实想不起来。 看样子这事儿急不得。枫梓无奈的想,吃完早饭收拾完,刚好大学生村官小刘上门,今天是小刘带枫梓去希望小学。 枫梓道谢,递给对方口香糖,两人向希望小学方向走,闲聊时枫梓又拿出照片,结果小刘也没印象。 见询问照片无果,枫梓暂时息了这个心思,他转移话题问道:“小刘,咱这有什么风俗吗?你印象里有的都行。” 小刘闻言苦思冥想半天,枫梓心里刚燃起一丝希望,便听见对方道: “呃……不许烧麦秸算吗?” 察觉到枫梓无语的视线,小刘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嘿嘿,我不是本地人啊,我才来这两年呢。” 大学生村官接触村子里的人频繁,几乎每家每户都能叫得上名字,如果小刘不认识的话,那大概率是两年前的事情。 算是有收获了,枫梓想。 两人很快便到了希望小学,小学离村子不远,现在刚好是晨读的时间,读课文的朗朗童声从各个教室传出,格外有朝气。 听着孩子们晨读的声音,枫梓心情舒畅许多,随着小刘的介绍开始进行拍摄。 除去操场教室之类的设施拍照外,还要拍摄学生和老师的互动场面,以及做游戏之类的场景,枫梓很快便忙了起来。 枫梓性格好长的好看,说话时又很温柔,跟孩子们做游戏很快便大受欢迎,甚至还顺手帮忙修了个灯泡。 就很劳模了。 很快,孩子们的大课间休息结束都去上课,枫梓和小刘可以休息一会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小刘跟枫梓打声招呼后,便溜去了教师办公室,他对希望小学的各种构造都很熟悉,大概是经常来找朋友聊天。 终于可以自由活动的枫梓回想了下刚才交谈中得到的信息,打算去希望小学的读书借阅室看看。 那里也算是村子里的图书馆。 希望有历年的报纸,这样就可以查阅前几年发生的大事,毕竟死了五个人可不是小新闻,顺带也能查一查民俗。 是有村历就更好了。 在进入读书借阅室前,枫梓是这么想的,但进去环视一圈后,他自己的天真感到抱歉,青年捂脸。 面前书架上什么书都有,儿童绘本,小学作文书,文学著作,故事书,科学杂志,手工图册,教辅资料…… 就是没有报纸。 枫梓看着一书架《如何做勇敢的自己》《爸爸妈妈我会洗手啦》《儿童文摘》《某林》《手工小天才》《象王梦》陷入了沉默。 希望落空了。 但站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事干,枫梓随手拿起一本翻开,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吃饭之前要洗手, 洗澡泡泡香喷喷。 爸爸妈妈都夸我, 我是最棒好宝宝。 别说,插画上的小孩还怪可爱的……哦,是《爸爸妈妈我会洗手啦》,推荐一年级小孩阅读……哈哈,好真实呢。 枫梓觉得自己有点煞笔。 青年合上绘本,将其放回原处,突然察觉到一股视线,他扭过头去望向门口,发现有个眼熟的小姑娘正看自己。 察觉到枫梓的视线,小姑娘受惊一样缩了回去,几秒钟后又小心翼翼的探头,营养不良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矮不少。 啊,是那次的那个小孩。 枫梓想起来了,毕竟他们刚才还见过。因为知道这孩子是个哑巴,做游戏的时候枫梓便多照顾了些,让她更有参与感。 “你现在不上课吗?”枫梓走过去,摸了摸小孩的头,见小孩乖乖的看着自己,青年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嗯,还剩两个口香糖。 枫梓把口香糖递过去,见小孩低头看着掌心的糖,青年顺手帮她撕开糖衣,笑着用指尖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尖: “不许咽啊。” 看小姑娘笨拙的用口香糖吹泡泡,枫梓忍不住轻笑,他顺带打量了下小姑娘的着装,看着脏破的衣服,难免有些心疼。 在青年目光扫过某处时,他眉头猛地一皱,枫梓蹲下身轻轻拉过小姑娘的胳膊,将袖子向上捋了一段。 好奇怪。 这孩子手臂的青紫变了。 枫梓定睛一看,发现淤青处确实有变化,孩子白嫩手臂上竟然多了几个针孔大小的伤疤,看起来刚刚愈合。 小姑娘没有动,乖乖的站在那,对枫梓毫无防备,任由他将袖子推到胳膊肘。 枫梓看了眼小姑娘,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孩子绝对是重要人物。 不光家庭情况特殊,父母都已经去世,身上竟然还会多出针孔这种东西。 会是谁做的呢? “枫记者,小苗果然来找你了。” 枫梓抬头,发现来者是小刘,还有另外一位女老师,两人看见枫梓在关注什么后,忍不住轻叹出声。 “这怎么回事。”枫梓问道:“这针孔。” “是她爷爷带她去村诊所打针的针孔吧?应该是昨天小苗身体不舒服。”小刘解释道: “这位是张老师,小苗班主任,之前就跟我反馈过,我有去问,这种情况不止一次了,不过之前小苗身体都没有大碍。” 张老师,也就是跟着小刘过来的年轻老师点点头:“小苗她爷爷……唉。” “怎么了?”枫梓回忆起昨天村长说的话:“不让她上学?” “不止,还说上学没用只会变坏,这不是胡扯吗!”张老师摇头:“照顾孩子一点都不上心……” “前段时间小苗生病,她爷爷不让她来,她也不方便说,真是……太过分了。” “我不该多嘴的……小苗,走吧,老师帮你补最近落的课。”张老师意识到在小孩面前说不合适,便不再多说,歉意道。 枫梓只觉得变坏这个说法颇为蹊跷,来不及深思,身边小姑娘便走了过去,轻轻牵住张老师的手。 能够看得出来小姑娘对张老师非常的信任,小刘神色也很正常,枫梓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端倪。 这是个好老师,没说谎。 “跟记者哥哥拜拜。”张老师晃晃两人牵着的手,小姑娘点点头,向枫梓挥手告别。 枫梓起身,和小刘继续进行拍摄工作,望着张老师和小姑娘离开的背影,他突然想到什么:“小苗是你们起的爱称吗?” “嗯,老师们给她取的名字。”小刘笑着介绍道:“她姓季,季晞苗,好听吧?”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没记错的话,出自《长歌行》。 一个和季大丫完全不同的名字。 枫梓点头:“很好听。” 目送着一大一小消失在走廊尽头,枫梓下意识摩挲着胸前的相机。 现在。 他知道第一个问题该问什么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当年只死了四个人。” 枫梓决定,第一个问题留给季晞苗。 说准确些,是留给季家。 “系统,我要用问答机会,这碗海龟汤说的是季家的事情吗?”枫梓在脑内问道。 系统立刻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是的。】 【剩余问答机会:2】 果然如此。 目前接触到的让他感到突兀的,只有季晞苗相关的事情,无论是村子还是希望小学,其他人或者事好像都很正常。 枫梓其实还想问些别的,但按捺住了。 毕竟,现在还不着急,问答机会什么时候用都可以,还是谨慎些好。 此刻并没有到那种需要通过问题来抉择探索方向的地步,他现在只需要按部就班的了解季家的情况。 所以等第一次回溯结束再说。 枫梓在希望小学的拍摄工作很顺利。 但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收集到更多更明显的情报,阅读室里确实没有报纸的踪影,拿出照片询问也没有信息。 不过在确认希望小学的老师大多都是近两年才来,常有人员变动,且不是本地人后,枫梓莫名有些释然—— 只能说,锁定是三年前的事了。 至于头胞酒,更是没有头绪。 在返程的路上,枫梓都想拿出照片,见到一个就问一个,但为了不让身边的小刘觉得他得了失心疯,还是按耐住了这个想法。 等最后没有信息后再问不迟……如果表现过于反常的话,暂且不说会不会打草惊蛇,但肯定会被当做神经病。 目前是第一次回溯,枫梓该做的事情就是安静的走完全程,能够问的问题就问,问不了就算,先了解整个过程最重要。 所以他的记者人设不能崩塌。 一起吃完午饭后,枫梓和小刘道别,小刘有别的工作,今天下午跟他一起去酿酒厂的是村支书。 比起希望小学只需要走一刻钟,酿酒厂要远的多,需要开车半个小时,在路上枫梓跟村支书交谈,知道了不少信息。 比如说,酿酒厂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至少有三四十年,这里产出的酒质量很好,是葡萄酒,老牌子,在本省很有名。 能经营那么多年,都靠隔壁县产出的高质量葡萄,说那边的土地非常好。 除此之外,如枫梓所料,他再次询问头胞酒,村支书依旧一头雾水。 对方是本地人,又几十岁了,如果真的有这个风俗,不可能没听过的。 那就说明……方向错了。 头胞酒不是风俗产物。 如果真的要探寻这玩意儿的来处,要从其他方向入手。 “叔,咱们这希望小学老师有不少外地的啊,口音还有我老家的,猛的一听挺亲切。”枫梓语气自然的套话。 村支书点头,刚好到地方了,他停车拔出钥匙,招呼枫梓下车: “到了。不过,咱这还是偏,很多老师呆不久,好在都有安排的,不少师范生都会来这里待半年,实习嘛。” “这样啊,叔,你见过这个人吗?”枫梓拿出姐姐的照片,递给对方。 村支书本就是个热心肠,接过照片看了看,轻松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他疑惑的看向枫梓:“你哪来的照片?” “叔,你认识她。”枫梓笃定道。 “……确实认识,很久之前的事了。”村支书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枫梓:“枫后生,你问这个干嘛。” “这我姐姐。”枫梓半猜半答,直接问出最在意的问题:“那年我姐姐出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姓氏不一样。”村支书皱眉。 “叔,这不重要。”枫梓坚持。 “……警察都结案了,枫后生,我知道你难过,可人得向前看。”村支书同情的拍拍枫梓的肩膀,语气里全是惋惜: “虽然这么背后说人不合适,但要我看啊,季家一家都神神叨叨的,季老大有精神病,很多事情真没办法预料……” “唉,要节哀啊。” 季?哪个季? 枫梓此刻有种推理被验证的感觉。 他之前对于季晞苗的在意果然没错。 原主为了姐姐的事情来到村子,姐姐的事情和季家有关,系统给他的身份不可能没意义,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放水。 除去没法继承原主的信息,立刻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外,只要将目前有的资源运用得当,便已经够用了。 他找到了整个事件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或者说,事件的中心。 “精神病就能杀人吗……”枫梓顺着话说,想继续追问,但村支书摇头,只是提醒他时间,不愿意再多说一句了。 枫梓无法,只能跟着村支书走向酒厂,继续下午的工作,但心中难免有一种淡淡的崩溃感——怎么嘴都这么严。 莫名的,枫梓想: 原主来这探索真相时也是这样吗? 还有季家……到时候再查查吧。 酿酒厂正如村支书介绍的一样,规模很大,占地面积很广。 正门招牌字体龙飞凤舞,还有那种专门题字五十周年的假山石,正屹立在中央,光看架势确实很有本地老牌企业的底蕴。 两人走进去,负责跟着介绍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候多时,枫梓也回归了工作模式,打量之余开始认真工作。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几人走走停停,从工作区开始,办公区域,酿酒车间,生活园区,对各大区域都进行了拍摄。 整个酿酒厂的灯都很亮,拍摄起来非常清晰,让枫梓轻松不少。 工作人员介绍,他们这边都是最新的器材,刚研究的全新机密酿酒工艺,用最好的材料制作最有诚意的酒。 还有,酿酒厂里都是本地员工,提供更多工作岗位,保证本地发展,是非常好的企业,差点明说一定要在报道里多多美言。 枫梓负责点头,快门就没停过,他不是专业的记者,多拍几张补容错,选择余地更广,量大总能有拍的好的。 很快,时间便到了傍晚,酿酒厂也拍摄完毕,枫梓和村支书被带去员工食堂吃饭,几人刚打完饭,便听见门口传来争执。 “别让那老东西来找我闹了,干嘛把我推出去啊?我家离他家近的很,躲不开!”说话的是位中年女性,气的脚下高跟鞋噔噔响。 身边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却引得的中年女性更加生气,声音也越发的尖: “他工龄本来就不到,我怎么给他办?从你腰里出钱吗?为难我干什么?” 这位中年女性大概是财务?枫梓想。 “而且还老是念叨什么他是酿酒骨干,我呸!”中年女性还在输出: “他都不干十年了,咱们这酒技术都革新多少代了,轮得到他来当骨干啊?!” “而且,他离职那年上班时魔怔成什么样大家都清楚,传的都是什么东西!谁敢信!不打发走怎么办?” “且光看他家情况知道他不是东西……活该有病。”中年女性还想继续骂,却被身边人拉住,示意她朝食堂里看。 方向正是枫梓几人。 看到枫梓手里的摄像机,中年女性哑了,一腔怒火熄灭,很快,便脚底抹油,跟身边人离开了食堂。 身边工作人员有些尴尬的向枫梓和村支书解释:“刚才那个是个例啊,有个员工辞职了还回来闹,搞得财务难办。” “姓季?”枫梓问。 工作人员下意识点头后又摇头,表示自己不太方便谈这些事情。 是,还是不是呢? 还有传东西?传什么?书?枫梓整合得到的消息,突然很想追出去问问财务。 只可惜现在人早就没影了。 因为门口发生的争执,几人之间都有些尴尬,坐下来闷头吃饭,吃完后村支书带着枫梓开车回村。 回来的路上枫梓也一直在努力从村支书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但这位和蔼又爱聊天的大叔反常的不愿多谈。 一时间枫梓有些搞不清楚对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内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如此避讳? 但之前已经得知,季家小姑娘的父母已经死了,原主死了个姐姐,那另外两个死者是谁?还有其他涉案者吗? 这么想着,枫梓问出了口:“叔,当年死的五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季家现在什么情况?还剩谁?” “警察都查过了,我不方便说,不能这样在背后说人家的。”村支书说完,却意识到不对:“等下,枫后生。” “你是不是记错了?当年只死了四个人的呀。” ……四个? 枫梓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努力消化村支书给出的新信息: 当年只死了四个人。 四个。 那为什么五人血染在床头,多出来的那个难道是鬼吗。 枫梓心态有点崩了,一时间心中又无语又惊悚,要不是想到自己还有两次回溯的机会,都想直接跳车狂奔。 此话一出,两人更没有了交谈的心思,好在车子很快便回了村,将枫梓放在招待所门口后,村支书离开了。 走之前,村支书跟枫梓约定,明天早上八点钟接他,到时候把青年送到大巴站,不耽误他在日报那边的工作。 枫梓没有异议。 某种意义上,这意味着他这次回溯机会大概在明天早上八点结束,但枫梓对自己第一次机会获得的信息其实不太满意—— 不过之后要干什么已经很清晰了,重点在季家,除此之外枫梓还有些在意酿酒厂。 枫梓拿出照片看了又看,又瞅了瞅路过他的村民,最后还是打消了一个一个问的念头,打算先去找村长。 再不管怎么说,村长一定都知道近十年发生的事,只可惜今天的工作安排让他没有与村长相处的机会。 枫梓凭印象向村长家走去,看了眼时间后,他抬起头,天还没有完全黑,半个皎洁月亮便挂在天上。 青年有些迷茫的看着月亮,风吹过吹动了他的白衬衫,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摄像机包,坚硬触感让他有了实感。 枫梓放松些许,却突然听见了悠扬的音乐声,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终于找到了发声来源—— 是电线杆上的音响。 音响还在缓缓播放着没有歌词的纯音乐,悠扬乐声传的很远,但枫梓的心并不平静,反而心跳急促起来。 因为,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枫梓是个行动派,他回忆了下这两天的见闻,锁定了目标地点——播音室。 对的,村子里是有播音室的,用来通知村子里的大小事物,科普内容,重要讲话,平时也会像今天一样放些晚间音乐。 播音室的门开着,枫梓走了进去,调试台前的人正排着今天晚上的音乐,抬头见到陌生人有些惊讶。 枫梓没有管这些,他站在调试台旁观察了几秒,非常客气的把人推开后,青年关上音乐,打开麦克风开关,拍拍话筒。 原本在这的人很震惊,明显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手掌和话筒头部摩擦产生的轻响从村内各处电线杆上的音响传出,随之传出这句话,还带着微颤的尾音。 不干什么。 只是想问个问题罢了。 枫梓在心里回答道,青年没有多说,只是举起话筒,并非常友好的向提问者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半秒钟后。 清朗男音通过音响传遍全村: “谁知道头胞酒提供线索者重金酬谢。” “谁知道头胞酒提供线索者重金酬谢。” “谁知道头胞酒提供线索者重金酬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剩余回溯机会:2】 枫梓心血来潮的悬赏并没有等到领赏的勇夫,只等到了吹胡子瞪眼的村长。 社会性死亡就在今日。 这很坏了。 在众人如同看失心疯的视线下,枫梓极速落网,以播音员委屈指控为背景音,青年乖巧的任人将他从播音室架出去。 听见身后带有怒气的落锁声,枫梓面色不变,完全没有做了错事的畏缩感,青年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枫记者,你这是要干什么?” 好在,虽然村长对于枫梓的这一行为感到愤怒,还是给了他解释的机会。 顶着一群人疑惑震撼的目光,枫梓并没有犹豫太久,他抬起头直接零帧起手,猛地怒吼道:“头胞酒害死了我姐姐!” “我姐姐死了,凭什么不让我问真相!” 枫梓的突然发难引来了不少好事者的围观,而这正和他意,他继续道: “她死之前给我发消息,说她是被头胞酒害死的!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什么酿的酒,为什么会死人?!” 枫梓咽了口口水,突然福至心灵,他决定大胆尝试: “季家人呢?!人呢!那个害死我姐姐的老东西——滚出来偿命——季老头那个混账——” 枫梓挣扎,却并未能脱离身边人的控制,只能不甘喘息着,他话音刚落,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他的眼神复杂起来。 村长也是一惊,他仔细的看了眼枫梓的脸,此刻才恍然大悟,长叹一口气: “枫记者,你在说什么东西!三年前那场案子警察来查过早就结案了,季家老大夫妻二人精神失常杀害弟媳……” 似乎后面的话烫嘴一般,村长一时无法说出口,被控制住的青年气势不减,见对方支支吾吾,当即冷笑道: “有本事接着说啊!你不就是想包庇季家吗?!蛇鼠一窝!呸!” 村长还没回答,村支书便忍不住了,他苦笑劝道:“有什么可包庇的,枫后生,我知道你难过,但也不能血口喷人啊。” “当年事情真的是这样的,季大夫妻发了疯,季二妻子遇害后,季二也疯了,把他哥嫂……最后就全都死了。” 枫梓眼神冰冷,消化刚才诈出的情报,终于了解了季家惨案的全部过程——季大夫妻失心疯杀害弟媳,季二报仇同归于尽。 原主姐姐就是那个弟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村长和村支书绝不会说谎,两人神色不似作伪,围观群众表情神态也很正常,都窃窃私语着。 看样子,这起案子确实和村里人没什么关系,是私人事件,但这些还不够。 当年的案件有不为人知的疑点,毕竟五人血染在床头这句汤不可能有错,不然这碗汤的存在其实毫无意义。 那么关键就出来了。 第一,剩下那位死者是谁。 第二,头胞酒的材料是什么。 枫梓莫名感觉,这其实是一个问题。 一个答案会让他后背发凉的问题。 “那头胞酒是什么东西。”枫梓骂道:“到底是什么酿的酒!季老头呢,让我问问他!他要治病是吧,喝什么酒!” “什么东西要杀人才能酿酒!”枫梓咬牙:“他有病早该死了,为什么现在都活的好好的!他就是凶手!” “没有那种东西!”村长怒斥道:“警察都结案了!枫记者你别危言耸听!这种话怎么能乱说?!” “我姐姐就该死吗?!”枫梓继续输出:“我姐姐嫁到季家就该死是不是?!” 枫梓余光瞥到有人出去了,大概是有好事者去找季老头,他巴不得事情越闹越大给他提供更多线索。 只可惜,季老头没出现。 枫梓对此也算意料之中,他的问题问完了,刚好,村长实在无法放任青年继续捅娄子,赶紧把人带回了招待所。 枫梓不再演戏,青年再次低下头恢复沉默,看起来彻底陷入消沉,不进行任何反抗举动,与刚才判若两人。 青年忽然感觉有些不对,莫名感受到恶意——他抬起头向那个方向看去,看向了不远处小卖部玻璃门。 路过小卖铺时,有人正在看他。 可惜村长一行人走的很快,担心他再次闹事,都看得很紧,枫梓无暇停驻,便只能离开,把疑惑暂封心中。 李叔掀开眼皮,没有对青年的目光表示任何反馈,只是静静的吸着烟,他把玩着打火机,塑料开关发出啪嗒声。 手边的烟灰缸里盛满凌乱烟头。 “呵呵,还挺敏锐。” 中年男人的身边传来冷笑。 柜台后还有一人,坐在矮凳上的老头被柜台完美挡住,他咳嗽两声,恶狠狠的看向被架走的青年。 “疯子。”季老头将痰吐在了地上,又用鞋碾了碾,恨恨骂道:“人如其名。” 李叔眉头紧皱,他点了根烟:“……看完戏了就从我店里滚出去,别让人看见。” “你就这么跟你师父说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季老头冷冷瞥他一眼: “没大没小。” “那你想怎样?指望我也生个孩子让你生吞活剥吗?”李叔难掩嫌恶神情:“老畜牲,赶紧滚。” “呵呵,说话要有证据才行,我可没做过这种事。”季老头不甘示弱,他嘶哑道:“而且,当年要不是我,你早死了。” “怪不得你跟老二关系好,一样的不是东西,一样的不知感恩,不孝的东西。” “对你这种畜牲有什么可感恩的?这些衣服是给大丫的,拿上赶紧滚。”李叔不愿多谈,踹了一脚季老头这屁股下的矮凳。 见对方执意赶客,季老头嘟囔着骂了句脏话,提上那袋衣服转头走出小卖部,只留下这家店的店主独自站在柜台处。 中年男人面色如往常般阴沉,他抬起头看向外面,风吹的树叶乱摇发出沙沙声,带着枫梓的一行人早就不见踪影—— 只留下已经彻底暗下的天空。 李叔又点了一根烟。 他闭上眼,水雾裹着微风吹来。 要下雨了。 ———— 招待所内。 枫梓被警告了。 不过现在是法治社会,今日枫梓所做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村里其实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让他回招待所休息并禁止走动。 等明天一早立刻把枫梓送回城里。 枫梓能察觉到众人看他的眼神依旧心有余悸,心中有些歉意,人越发安静。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为了破解海龟汤,他必须尽可能的收集情报,何况这是第一次回溯机会,肯定是怎么出格怎么来。 枫梓拿出草稿纸开始复盘,他首先回忆了下汤面: 【头胞酒,书里有, 喝一口,命长久, 只愁好料不常有。 瓜熟蒂落又一度, 长生痴念难劝阻! 酒成悲喜恨难终, 五人血染在床头。】 之前的经历让枫梓确定,这次海龟汤所描述的是季家的事情,毕竟村子里的其他人都很正常和善,只有季家的事反常。 原主姐姐是个支教老师,来此地支教后,嫁入季家被季大夫妻杀害,姐夫,也就是季二,得知后以暴制暴同归于尽。 季老头会酿酒,曾经是酿酒骨干,且以前得过病,病后辞职。以及季大丫,或者说季晞苗,是个哑巴。 枫梓的直觉告诉他,未知的那位死者和酿酒的材料绝对有着重要的关系,即便之前思考时,他一直本能的回避这这个可能—— 青年笔尖微停,最后写下两个字。 头胞。 随后枫梓皱眉,再次落笔添上一字。 头一胞。 也就是,头一个孩子。 如果这么代入,一切都说的通了。 季家老头生病想活下去,在书中找到了用头一个孩子酿酒延长寿命的方法,于是打上了自己子孙的主意。 可惜的是,大儿子夫妻生下了一个天生哑巴的孩子,不满足书上的条件,对应着:可惜好料不常有。 因为材料的瑕疵,所以季老头只能再等,等到了二儿子结婚生子——但其实并没有生下来,便已经动手了。 毕竟,村支书和村长的说法都是死了四个人,那就意味着现场没有其他死者,可警方的调查不可能出错,海龟汤也不可能。 那么,剩下的那个死者,必须既满足警方不认为是人,又在海龟汤将其算入死者时符合逻辑——只可能是胎儿。 推到这里,枫梓越发清醒,由于是关键信息,他并没有吝啬问答机会,直接呼唤出系统:“010,我要问个问题。” 【叮,请说。】 “头胞酒的酿制材料是头一胎孩子吗?” 【是的。】 【剩余问答机会:1】 听见肯定回答后,枫梓一时间有些失语,他感到震撼。 这也太……丧失人性! 确认了这一点,事件细节便更好推理了,村里人没有提及一尸两命,那原主姐姐大概是月份较小没有显怀。 警方不可能广而告知受害者是孕妇。 至此,只有三个疑点了。 一,书是什么?书是不是真书有无代指?以及名称内容来源分别是什么。 二,季老大为什么言听计从。 三,酿酒的地方在哪里,方式和工具是什么。 毕竟,记载如此血腥邪恶方法的东西,枫梓认为在写汤底绝对需要彻底讲明。 还有,季家内部的关系到底如何,枫梓实在无法想象人会愚孝到这种地步,这一定有背后的原因。 不然,为什么同为儿子的季二会反抗,不愿像兄长一样心甘情愿的供上自己的亲生血肉?难道生长的环境不一样? 想要搞清楚上面两个问题,那他下一次回溯的探寻重点一定是季家和酒厂,推理到这里,枫梓突然想到什么。 为什么季老头酿酒没有被发现?常理来说酿酒是需要器材的吧?那他的器材来源是?又都放在哪里呢? 毕竟这可是村里,街坊邻居住的格外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知晓,就算不大张旗鼓,被发现的概率也不小。 总之,他下次回溯要去季家看看,并且去酿酒厂寻找知情人士打听。 枫梓在纸上写下酿酒厂和季家后放下了笔,青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渐小,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晚上十点。 他这次才探索了不到一天半时间。因为刚才的操作,明天已经不可能再呆在村里,比原本预计的两三天时间要短多了。 而且他还没来得及去看这碗汤的边界在哪里,没有去印证之前的推测。 也不知道下次回溯能不能在村子里多待一天?要是能的话,时间充裕许多,毕竟昨天和今天都在工作…… 想到工作,枫梓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摄像机,开始翻阅这两天拍摄的所有照片。 枫梓看的很仔细,金色麦田,农户炊烟,操场上的欢笑,孩子与老师合照,还有酒厂的各类设施照片。 但莫名的有些诡异……青年皱眉。 来不及深思,枫梓猛地发现,随着他按下按键,照片上人与景色越来越近,与现实世界的边界越发模糊—— 最后,屏幕上出现了一片漆黑。 并非误触,并非故障,并非废片。 是原主既定的死亡,是无法再粉饰的虚假太平,是凝聚成型的执念—— 是这碗没有解决的海龟汤。 枫梓突然感觉极为无力,他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视野依旧模糊,身体越发困倦。 直到他本能的摸向自己的左胸,随后意识到,本应该跳动着传递血液的心脏,如今竟如此平静。 ——如同一潭死水。 摄影机从青年手中滑落,发出金属和地面碰撞的闷声,重击之下镜头裂出蜘蛛网的模样,而所有者早已无暇顾及。 枫梓倒在了地上。 青年后脑出现狭长伤口,贴合着地板溢出鲜血,生命迹象逐渐消失,陪伴他到最后的,只有同样躺在血泊里的摄影机。 他双眼紧闭。 …… 【叮。】 【剩余回溯机会:2】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骗骗更健康。 现实世界。 办公室。 现在是上午九点,窗外阳光照进室内,身穿警服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办公桌上放着一叠材料。 最上方的那张是档案,右上方证件照上的青年面无表情,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静静看着正前方。 随后档案被人拿起,男人,也就是游正洹,仔细浏览着档案上的内容,在心中默念青年的名字。 枫梓。 男,23岁,海城人,毕业于海城第一高中,曾就读于中部某大学,汉语言专业,人际关系简单,近亲属早逝,现工作于某单位。 在十一天前的下午五点,于第三小学门口见义勇为,推开两名三年级学生免于车祸,自己被卷入车轮下。 但奇怪的是,明明当时凶险无比,人竟全须全尾,幸运存活—— 符合死里逃生这一条件。 伤情轻度脑震荡,失血严重,腰腹部有轻微伤口,在医院治疗七天后出院,现在家休息,独居,住址为…… 咚咚。 办公室门被敲响。 游正洹回神:“请进。” 办公门被打开,两位青年走进办公室,一位身穿白大褂,另一位身穿警服,穿着白大褂的那个出声询问: “洹哥,观测到新徊念,目前随时可以进入,你打算怎么安排?”大概是刚跑过来的,研究人员还有些气喘,他递来报告: “不应该啊,这次的徊念生成的好快,而且非常的稳定,很适合立刻接入……预计的案发地点大概在这几个村庄内。” “甚至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同步波段……”剩下的话,研究人员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三个人都清楚意味着什么。 ……说明产生徊念的人已经死了。 “而且出现了熟悉波动,正是上次的那个好苗子!”研究人员补充道:“他居然这么快就进入了新徊念,是被吸引的吗?” 游正洹闻言皱眉,他起身接过报告,简单浏览后,男人用笔圈出一个村名:“联系当地警局展开调查,把搜查重点放在这个村内。” “好,那这次进入徊念的人选……局里的执行人员本就不多,大部分还在修养期。”研究人员面露苦恼之色。 没等游正洹回答,身穿警服的冷脸青年突然出声,他自荐道:“游局,让我去吧,我现在已经可以独自处理任务了。” “你才训练半个月……”研究人员连忙劝道:“小唐,我知道你很着急……” 游正洹放下档案,随即戴上放在一旁的警帽,随着动作,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反射阳光:“我来吧,稳妥一些。” 男人向门口走去,示意研究人员跟上:“小唐先去当地待命。” 能看出来,两人都极听从游正洹的指挥,在男人一槌定音后,没有再进行争论,立刻点头服从安排。 “是。” ———— 心脏停止是什么感觉? 身体机能罢工的瞬间,血液所依仗的只有惯性,停滞,消解,如同体验卡到期般干脆的走向死亡。 仿佛生的平衡再也无法维系,代表死亡的混沌状态,撕开了看似平静的表面。 这就是枫梓感受到的。 枫梓已经无暇顾及旁边的村支书,健康的身体暂且无法承载他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灵魂,青年跌坐在地。 他痛苦到闷哼,后脑勺传来的幻痛,一刻不止,青年表情越发扭曲,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喘息—— 原主死了,或者说死亡时间到了。 死于后脑开瓢,心脏停止,这样恐怖的事,枫梓不可能经历过,更别提有什么经验见识来支撑这一观点。 但身体本能不会作假。 他现在很确定。 原主曾死于晚上10:30后。 这是原主的汤。 这竟然是原主的汤! 枫梓很确定原主没有心脏方面的隐藏病,行李里根本没有相关的药物,所以不可能是突然发病。 毕竟,一个健康的心脏功能正常的成年人,即便在海龟汤内,突然猝死的可能性有多少?何况还有后脑勺的伤口。 所以,原主,或者说扮演着原主的他……只能活到那个时间。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上次回溯的突然死亡让枫梓猝不及防,他试图在癫狂心率中思考后续,可惜根本做不到,目前的他完全无法集中精力。 原主怎么死的,死在哪的。 谁会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了他?是仇杀?泄愤?撞破了某些秘密? 但,没关系,还有两次机会。 他还有机会。 “枫后生,枫后生……?”村支书被枫梓的状态吓到了,他颇为紧张,手足无措,甚至想拿出手机摇人或者打120。 他人的声音使枫梓猛地惊醒,这才意识到村支书还在身边,如上一次一样,枫梓仰起头,露出微笑。 青年眼圈微红。 “叔,我没事,我好饿。” “有饭吃吗?” ———— 枫梓又扒了一口红烧肉拌饭,随后夹了口菜,身边四人担心的目光下,青年格外坦然,他吃的爽快,甚至还想再加一碗。 枫梓刚才的反常瞒不了人,他也没打算瞒,而除去因他身体状况导致的变化外,其他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店内吃饭的顾客,老板娘上菜的顺序,桌子上的菜品,村长几人的聊天内容也如出一辙,与上一次回溯一模一样。 不过这次几人体谅枫梓身体不适,没向他劝酒,青年也乐得安静,认真的吃着饭,这家的饭菜还是这么好吃。 味蕾传来的滋味分外鲜活,这种人间烟火气抚慰了枫梓的心和胃,他慢慢的吃着,等待季晞苗的出现。 关于如何去季家,枫梓已有思路。 并不是说去季家有多么困难,毕竟不过是村头村尾的距离,能有多远?但枫梓上一次回溯偏偏全程没见过季老头。 一个为了调查姐姐死因来到村子,并且有线索的记者,怎会没见过嫌疑犯呢? 虽然也有枫梓没刻意找的原因,那么问题来了,是凑巧的可能性高,还是季老头是在刻意躲他。 枫梓不觉得两家结亲季老头能不认识他,这不合常规,季晞苗是孩子想不起来很正常,季老头人老成精不可能不警觉。 上次回溯他唱念作打都没有引来季老头,仅凭这点,后面一种可能性便更高些,甚至说百分之九十是真相。 总之,即便第一次回溯收集信息的时间有限,关键人物还刻意回避,但目前来看枫梓的进展还算顺利。 但现在的枫梓不能直接去季家,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只有一击必中,才能查出来东西。 目前季老头大概率不知道枫梓或者说原主的弟弟来了,不然上一次他绝对见不到饿得出来溜达的季晞苗。 这次吃饭枫梓同样没被认出与原主姐姐的关系,上次村支书认出他都要好几眼和照片参考,明显是不熟悉的。 那么,只要语言得当,枫梓有不少可操作的空间。不过要等前辈离开后再实施,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枫梓上一次回溯一直保持着好记者的人设,主要是想要降低风险,但兜兜转转推理回来,他发现维持这种人设反而是好事。 枫梓放下筷子,喝了口热水,理清楚了后续的思路,总之。 等晚上回去就先用一次问答机会吧。 很快,季晞苗再次出现在饭馆门口,此次再见,枫梓观察到了更多细节,小姑娘脚步有些虚浮,大概率饿了不短时间。 枫梓眼中闪过怜悯,他想起在希望小学时,小姑娘连口香糖都不甚熟悉,更别提如何避免胳膊上的青紫针孔。 无论上一辈的恩怨如何,孩子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呢? 村长几人再次和枫梓还有前辈介绍情况,季晞苗腼腆的拿着几人给她夹的饭菜,很快便吃的一干二净。 见季晞苗吃饭,枫梓问道:“这孩子家里不做饭吗?” “她爷爷平时照顾自己都有点勉强。”村长没有多说,但未尽之言枫梓听懂了:“大多都是邻里乡亲送点吃的。” 季晞苗在家不一定有晚饭吃。 说到这里,枫梓走上去蹲下来跟小姑娘打招呼,他释放善意:“大丫,哥哥带你去买点吃的好不好?” 季晞苗有些惊讶懵懂的看着他,见村长几人不反对,小孩儿也没表示出任何反感的态度,青年便拉起小姑娘。 小卖部离小饭馆不远,不过几十米路程,枫梓握着小孩的手,感受到的触感和平常孩子并不相同。 很粗糙。 这种粗糙并不是劳作之类造成的伤痕,而是冻疮愈合后留下的痕迹。 冻疮很痒,枫梓以前也有过。 枫梓忍不住问道:“大丫有什么喜欢吃的吗?哥哥给你买。” 季晞苗抬起头,并不知道枫梓心中所想的她,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笑容。 这个笑看的枫梓心中柔软,青年推开小卖部的玻璃门,直接带着孩子走到货架。 “小哑巴带人来了?” 李叔说话还是这么刻薄,但这次的他看见清青年的脸,以及两个人拉在一起的手之后,神色有了变化。 可惜枫梓是背对着李叔的,并没有看清对方神态巨变的模样,而是蹲下来陪小姑娘拿饼干,非常豪横的把货架上仅剩的两种口味各拿了三盒。 要不是怕季晞苗拿不动,他还能买。 季晞苗见枫梓拿这么多,吓了一跳,赶紧挥挥手表示不用后,她只留下了一盒,剩下的全放了回去。 枫梓尊重小孩的意见,只再添了一盒,但其他零食难逃他的毒手,他对孩子一向大方,特别是这种乖巧的。 季晞苗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所获得和拥有的向来贫瘠,即便只是普通的零食饮料,也从未溢出至此。 她有点……不能理解。 但这不坏。 她只是需要再想想。 在枫梓的视野里,小姑娘抱着饼干看着面前的一堆零食发呆,半长的细软头发发尾焦黄,瘦瘦的一小只。 枫梓想起刚才感受到的冻疮痕迹,拉过小孩的手,小孩指甲盖旁边有着干燥的皮肤倒刺,能看出修剪的痕迹。 但大概已经修剪已经有段时间了,现在已经处于较长的范畴,皮肤倒刺枫梓也认识,如果处理不当的话,碰到会很痛。 季晞苗还是个小孩。 正是需要大人照顾的时候。 即便是在汤里,遇到这样的孩子,枫梓也会忍不住帮一把,善行不在于大小。 他能做的不多,但只要这孩子与他共处的片刻能感到幸福快乐就够了。 这一条小鱼在乎。 “叔,有指甲剪吗?”枫梓问道:“先买这些,再要个指甲剪,有挖耳勺的那种。” “送你了。”李叔哑哑道,算完买的东西后,从柜台上那盒卖了一半的指甲剪中随意抽出一个扔过去。 随后他再也不愿探出一秒,中年男人沉回了他的摇椅,盯着对面柜子上放着的小电视屏幕,连广告也看的目不转睛。 “谢了。”枫梓结完款,又借了个小凳子,开始给小孩剪指甲,扎头发,顺带清理指尖的皮肤倒刺。 随后去阳光下给她挖了挖耳朵。 因为季晞苗没法及时反馈疼还是痒,枫梓的动作很轻,将两个耳朵全都挖干净后,刚好村长几人找了过来。 该下午工作了。 枫梓跟季晞苗道别,见小孩眼睛亮亮的样子,他忍不住轻笑,又折返回去给她买了三大包火腿肠,一把泡泡糖。 交代完泡泡糖不能咽,并拜托小刘帮忙把东西和小孩都送回家后,枫梓才随着村长几人离开。 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 ———— 这次下午的工作和上一次回溯一样,不过枫梓休息时间一半用手机,另外一半找村长和前辈各自聊了会。 或者说,套了点话。 前辈傍晚就动身,今晚在隔壁村子睡,吃了饭便走了,在送走前辈后,枫梓看了眼时间,去了村长家。 村长虽然不知道枫梓的来意,但明显对他印象非常不错,毕竟,无论是中午照顾大丫,还是下午认真工作,枫梓都做的很好。 现在的时间是晚饭之后,枫梓和村长家都已经吃过饭,这个上门的时间点很礼貌,枫梓直接被迎进了门。 村长家看起来干净整洁,两个孩子大呼小叫着出门玩,村长的妻子刚从平房上下来,怀里抱着竹编的扁篮:“早点回来——” “知道了——” 枫梓随着村长坐下,村长乐呵呵的问: “小枫,有什么事啊?” “叔,大丫家是不是经济挺困难的。”枫梓开门见山,青年皮相俊俏,此刻表情非常温柔,语气关切: “今天下午我和前辈聊了下,是这样的,省里有补助可以申请,主要是面对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的。” “是条件合适的话都可以报上去,但我对村子的情况比较陌生。”枫梓像只狐狸般,青年笑眯眯的,面不红气不喘的说着谎言。 他露出了狐狸尾巴: “叔,你有什么推荐人选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外人视角的往事。 所谓补助机会自然是假的,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只是为了方便套话的借口。 目前来看,也就只有以这个角度去询问村长时不会碰壁,能够尽可能的收集到信息,所以卑劣就卑劣吧。 拿到信息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不被揭穿,枫梓只能在前辈离开后实施计划,免得在沟通的时候说漏嘴,影响整体的效果。 目前来看,他的计划还算是缜密,毕竟只要能够合理解释自圆其说,那这种试探方法的成功率就无限大。 他成功了。 因该做的铺垫和暗示都做到了完美,再加上枫梓目前的可靠身份,村长很快便接受了他的说法,完全没有起疑心。 “就比如说那天在饭馆见到的小女孩,这么小的孩子过的也太差了,让人心疼。”枫梓循循善诱,把话题引到季晞苗身上。 听见枫梓的话,村长自然顺着他的思路开始思考可行性:“这……大丫家确实很需要,不过,不一定能申请上啊。” “试一试又没什么。”枫梓循循善诱:“我知道叔在担心什么,其实大丫家的事我也有点印象,我毕竟省日报的。” “不过细节我不太清楚,叔你再说仔细点,看看能不能争取争取,罪不及子,大丫这孩子手上还有冻疮……”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村长便不再犹豫,于是枫梓便听到了这样一段往事。 村长,或者外人视角的往事。 季二是村子当年罕见的大学生,跟家里关系不太好,因为季家迷信的有些反常,季老头得了肝癌退休后越发阴郁。 后来季大丢了酿酒厂的工作,平日里只酗酒,还有胡乱种点田。在这样的环境下,再加生下了个哑巴,季大媳妇的性格越发压抑,平日不爱说话。 因为季二跟家里不亲,便越少回村里,但那年他回村后竟开了桃花,突然跟支教老师处上了对象,很快便谈婚论嫁。 两人郎才女貌很是般配,老师离职回城里学校不久后,两人结婚,成了一对恩爱夫妻,听说日子美满。 不过,他们婚礼时只给村里送了喜糖,并没有回村办喜酒,连份子钱都不收。季老头因此耿耿于怀,时常指槐骂愧。 一年后,也就是快三年前,季大媳妇生病,拜托小叔子回来帮忙,去好医院治病检查,季二和他妻子都回来了,就半天。 惨剧就在那半天发生的。 死亡顺序是:季二妻子,季大媳妇,季二,季大。 死亡地点就在季家,因为季家比较偏,等住在附近的邻居察觉到不对,前去查看的时候已经晚了,惨剧已经发生。 当时村里人第一时间报了警,很快,警察赶到,开始对整件事情进行调查。 季老头当天带着季大丫出门了,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其他证据能指明他的行为和动机,因此被排除嫌疑。 季大并不是当场死亡,他是支撑到做完伤情确认死的,对罪行供认不讳,并在确诊精神病的当天突然死亡。 所以时至今日,季家只有季老头和季晞苗相依为命,在外人看来季老头接连遭受丧子之痛,生活很消极实属正常。 季晞苗也因为无人照顾生活质量极差,时常受到村里人的接济和帮助,并且季老头对外宣称季晞苗身体不太好。 以上是枫梓整理出的重点。 听完一切的枫梓心情复杂。 到底是什么诱因导致的一切……怪不得第一次回溯时,所有人都对季家的事情避之不及,不仅是礼貌问题。 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希望小学那边老师轮换很勤这点,大概也和这事少不了关联,但季家出事,别家的孩子就不读书了吗? 现在的枫梓终于懂了,为什么他在第一次回溯,揭穿季晞苗的窘境时,村长他们都不好接话了。 枫梓点头倾听,时不时配合的发出感慨,并拿出笔记本记录,记下事情发展,完全一副关心老幼的好人形象。 村长说完后,见枫梓在沉思,忍不住问道:“小枫,大丫这情况……还有可能吗?” “难办,但是有。”枫梓安抚的笑笑:“现在季家剩的季老头有不在场证明,大丫只是孩子,家境情况也符合。” “叔,我这有申请表,可惜是电子版,季家老爷子大概不会用手机电脑,明天我打印好了给他带去吧。” 枫梓边说着边把今天下午做好的伪造申请表发到了村长手机上,对方看见后更是全然信任。 “明天去希望小学,到时候再问问老师大丫的表现,争取家访看看,刚好送表,而且大丫这情况,不上特殊学校怎么行。” 枫梓言之有理,村长听的连连点头,哪里知道青年在心里松了口气,七真三假,做戏全套,即便违心,也要做。 好在,他赌赢了。 从村长的描述可以得知,首先季二学历明显高于亲人,其次他和亲人不亲,并且存在避免妻子去接触他原生家庭的行为。 季二不认同“书”以及父亲的计划。 不过这也很正常,但凡有一点人性,都不可能去认同这样的事情,更别提真的上手实施了。 季大动机不明,但除了最后确诊的精神病外,并没有生理上的病症。结合海龟汤来看,他明显是为了给父亲顶罪。 实在蹊跷。 总之,整个事件的背后少不了季老头的参与,以及“书”的影子。 明天得去酒厂看一看。 别的不说,枫梓对那个心直口快的财务婶子真的很感兴趣,从对方的口中应该能够得知一些重要线索。 比如“书”是什么?季老头为什么离职,季大为什么丢了工作,是不是如他想的一般,和酿酒工具有关? 那么目前需要探索的是: 一,“书”是什么。 二,与酒厂相关的一切疑点,季家人的工作问题,以及作案地点。 也就是酿酒地点。 如果真的酿酒,总得需要工作场地吧? “对了叔,咱这地区有地窖吗。”枫梓合上笔记本,表情越发没有破绽:“我上学的时候就听过,平时没机会看,能见见吗?” 村长回答道:“有地窖的,就是这个时节不常用。”他起身,非常热情的带着枫梓向他家地窖走:“多大的事,今天就见见!” “谢谢叔。”枫梓轻笑。 在村长和妻子聊天对话的背景音下,枫梓蹲下来观察了一番地窖,村长家地窖不大,形状为长方形,深度近3米。 入口较小,配有金属盖板,内部墙壁用砖石加固,里面堆着些蔬菜。 有点小,但符合枫梓的预想。 警察已经搜过季家,不露出马脚的可能性不大,但有蓄谋的酿酒绝对在三年前就开始了,那假设的酿酒器材在哪呢? 枫梓跺了跺脚,听见脚下土地发出闷闷轻响,青年眯眼。正下方?还是别的地方? 但季老头已经60多岁还有肝癌,他的酿酒地点不可能在村外,那就只可能在他家。 枫梓现在只想知道。 这藏污纳垢的地方…… 到底在哪里? ———— 从村长家出来后,时间已经不早,枫梓没有在外多耽搁,选择直接回招待所养精蓄锐,免得节外生枝影响明日事情发展。 回到招待所后,枫梓将公文包中所有关于酿酒厂的资料都拿出来翻阅。 除了加深印象外,枫梓还试图在记忆中寻找原型,毕竟上一碗汤都能够找到对应的现实事件,万一这碗也能找到呢? 可惜,不出意料的,他失败了。 感觉就像是在汤里有屏蔽buff一样,除去最基本的信息,所有可能会直接揭晓答案的捷径都被封死。 仅余下认真探索这一条。 枫梓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资料合上,决定早些休息,并定了个比上次早点的闹铃。 明天抽空他要去小卖部。 今天中午带季晞苗去小卖部买东西,李叔那句有些亲昵的小哑巴枫梓自然听到了。 可惜白天太忙,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直到刚才复盘枫梓才猛地想起。 以及,他第一次回溯大闹播音室后,回招待所路过小卖部时,察觉到了恶意视线。 这个视线是谁的呢? 必须得再去看看。 枫梓闭上眼睛,时间已经不早,青年脑内纷乱思绪逐渐模糊,最后彻底陷入一片漆黑,整个人坠入了安静的梦乡。 ———— 枫梓起的很早,但思考一番后,他选择先去希望小学,或者说再接触接触季晞苗。 与孩子们做完游戏的休息时间内,莫名的,青年再次来到了读书借阅室。 同上次一样,等到了个好奇的小脑袋。 但这次,季晞苗并不是空手来的,她抱着个小书包,手里还攥着张纸。 察觉到这点枫梓挑眉。 能看出来,小孩非常宝贝这个书包,即便已经用到掉漆也不舍得换掉——当然也可能是没人给她换。 枫梓合上手中的书,将其放回书架,低头看向走到自己身边的小姑娘:“怎么了?” 季晞苗的眼睛亮亮的,举起手上的那张纸,枫梓接过,展开这张简陋贺卡。 谢谢哥哥,天天开心。 那张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这句感谢,除此之外,纸的左下角还画了个笑脸,右下角则…… 盛开着一朵稚嫩歪扭的康乃馨。 ……竟莫名熟悉。 一股汹涌的情绪就这么猛的涌上枫梓的心头,这具身体第一次罔顾使用者的意愿失控,甚至指尖都颤抖起来。 青年意识到自己声音在抖: “小苗,这是谁教你画的?” 这句话的后半段已经带上了泪意,看着这朵手绘康乃馨,枫梓几乎潸然泪下,他强忍情绪问道。 季晞苗被青年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赶紧比划着小手,嘴张张合合想要说明,但她发不出声音,急得小脸通红。 枫梓这才想起小女孩不能说话,他蹲下,从口袋中掏出笔和笔记本,递过去示意小女孩写。 小女孩写的很慢,很清晰。 是老师。 那么,哪位老师喜欢康乃馨呢? 不光喜欢康乃馨,甚至教会这孩子手绘,这么熟悉的画法笔触——枫梓不仅见过,还印象很深。 是原主的姐姐。 在这么瞬间,许多线索就这么联系在一起,康乃馨在泪眼中绽放,枫梓恍然大悟。 “……小苗,我很喜欢这个。”枫梓抹了下眼泪:“能再画几朵给我看吗?” 季晞苗点头,她小脸严肃,没有急着拿起笔,而是在书包里翻找着什么,随后拿出了一本已经旧到有些泛黄的作业本。 这本作业本年龄不小,是普通的款式,在文具店随处可见,独特的是它的封面—— 封面上画着朵朵康乃馨,含羞花苞贴着肆意开放的花瓣,在紧簇花团中,名字那一栏有三枚整齐娟秀的美丽字体。 季晞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地球是圆的,汤也是圆的。 季晞苗。 老师们给起的名字,说准确些,是一位女老师三年前给她起的名字。 或许,她二叔也因此与老师结缘。 看着这个本子,季晞苗的眼中溢出悲伤,尚且有些懵懂,但已经本能的意识到了什么,轻轻用手抹去了青年脸上的泪珠。 于是,在这个课间,读书借阅室的角落里阳光散落,一大一小靠在一起,在纸上种下来自昔日的花朵。 思念着同一个人。 小刘和张老师找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个场景,两人目光温柔起来,就是看见枫梓和季晞苗如出一辙的红眼圈一惊。 枫梓装作没看到两人惊讶,他起身交流,同上一次一样,张老师说了季晞苗的事情,提及了家庭情况和针孔。 “不止,还说上学没用只会变坏,这不是胡扯吗!”张老师摇头:“照顾孩子一点都不上心……” 再次听见这句话的枫梓已经理解了季老头到底在说什么,他冷冷道:“并不是不上心……” “上学并不会变坏,只是学的多了,就不好拿捏了,恶意和愚昧也无处遁藏。” 枫梓话说的尖锐,两人都不好接,青年揉了揉季晞苗的头:“我跟村长聊了,能给小苗申请补助,方便做个家访吗?” 小刘和张老师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三人将家访时间定在了今晚七点,是据小刘说季老头绝对在家的时间。 枫梓垂眸思索。 事到如今不仅仅是探索汤这么简单了,枫梓清楚自己已经入局,他得替原主做,或者说,他得做一些事情—— 不然,他难以心安。 在季晞苗被张老师带去办公室前,枫梓将照相机递给了小刘,拜托道: “帮我跟小苗拍张照吧。” 枫梓再一次牵上季晞苗的手。 快门声响起。 青年和孩子的笑容一同被永久定格在了像素数据之中。 ———— “叔,来包烟。” 中午,枫梓推开小卖部的门,和上次一样,买了烟,打火机还有口香糖后,青年靠在柜台上吸烟。 点燃的烟夹在修长指尖,深深吸入一口后,烟草的味道溢满口腔,为他带来了有些虚伪的放松感。 枫梓没急着说话。 他安静的享受着这根烟。 青年吸的很认真,甚至俏皮的吹了个烟圈,而这个烟圈终于引爆了李叔压抑着的不满:“出去吸,别搁我这。” 中年男人的表情依旧阴郁,人还是粘在他那摇椅上,但晃动的频率暴露了他心中的焦躁,摇椅不堪重负的咯叽咯叽响。 看样子心情很差。 “叔,你烟灰缸真好看。” 枫梓装傻。 不光好看,里面还全是烟头呢,既然都是烟鬼,相煎何太急。 “哼。”李叔不接话。 枫梓也不恼,慢悠悠的又吸了一口,以他的人生经验来说,李叔这种石头性格的人,一般吃软不吃硬。 如果他观察的没错,李叔不讨厌季晞苗,甚至平日里会多加照拂。 只可惜枫梓目前还没去酒厂,对于李叔在整件事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并无十分把握,不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 但该问的还是要问的。 因为这次李叔的态度不一样了。 结果会不同的。 枫梓同上次一样,从口袋中拿出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笑的依旧阳光明媚,他轻声道:“叔,你认识这个人不?” “……不认识。”与上次不同,这次的李叔如同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般,中年男子已经无暇去进行情绪管理,沉声回道。 ……是愧。 看样子李叔没有痛恨他的理由,甚至对此很惭愧有补偿意味,但那天的恶意眼神实在明显,几乎是明示了—— 那天在小卖部里瞪他的人是谁呢? 好难猜啊。 你说对不对,季老头。 青年面上不显,他垂下眼睑,低落道:“她是我姐姐,我很想她。” 聊天嘛,想聊的话,总有话聊的,枫梓开始回忆原主的日记内容。 原主和姐姐真的感情很好,即便姐姐已经走了两年,他依旧会时不时在日记里提到姐姐的好,想要告知姐姐喜讯: 姐,我当上记者了。 姐,想吃你做的面了。 姐,我遇到了很喜欢的女孩子。 姐,家里猫生了。 就好似她还活在他的记忆里。 最后。 ……姐,我来了。 所以,此刻枫梓要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实的,每件事都是真诚的。 即便他只是一个旁观的转述者。 “叔,你这有红烧牛肉面不?”枫梓自顾自的开始讲诉。 “我现在一不在家吃饭,就想吃红烧牛肉面。”枫梓道:“高中的时候压力大,晚自习放学回家特饿,饿了就想吃东西。” “……”李叔看了他一眼。 “那时候姐会给我下泡面吃,姐最疼我,一般打两个蛋,一个做成蛋花,还有个做成糖心荷包蛋。”枫梓陈述着日记中的回忆。 “……” “我姐做什么都不好吃,但她做的泡面一绝,劲道又弹牙,每次做好她都会催着我趁热吃,然后就笑眯眯的坐在我旁边看。” “……” “我姐考的是师范,毕业后当了老师,还在老家时,她每次下班回来都向我展示她买的小红花贴纸。” “我姐当老师从来都不会嫌弃当班主任累,她老跟我说,每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宝贝,既然送到学校里,就要让他们开开心心的……” “……滚出去。”李叔不想听。 枫梓没有停下陈述。 “我姐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她给我捡了一只猫,后来她说,她想去支教,她想要帮助更多的孩子。” “三年前,我姐给我打电话,她说她遇到一个特别可爱的孩子,当那个孩子望向她时,一句诗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别说了。”李叔闭上眼睛。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她说,晞苗是个好名字,叔,你觉得呢?这个名字好不好?”枫梓抿嘴,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原主的情感。 悲伤,痛苦,不舍。 至少在这一刻,这句诗,这个名字,是一种温柔的残忍。 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是。 李叔的嘴唇颤动着。 “我说别讲了!”柜台内的男人猛地把烟灰缸砸向了地面,烟灰缸碎成两半,发出清脆碎声。 “……叔,我姐回不来了。” 柜台外的青年丝毫不惧,他眼圈微红。 李叔的声音嘶哑,他站起身,他深深地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很明显,枫梓陈述是有效的,良久后,李叔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给予反馈,他仿佛老了很多岁: “你问吧。” “……在哪。”枫梓直奔主题:“这种人就该坐牢,他早该死了。” 两人都知道在说什么。 “东边。”李叔答道。 地窖地点到手了,但枫梓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情绪沉甸甸地压着他,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想问些东西。 “你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不阻止?”枫梓真的很疑惑,他无法理解:“你真的对她好吗?一个孩子能怎么办?她不需要以后吗?” “……”李叔没说话,他望向玻璃门外:“……把这袋东西给小苗带过去吧。” 李叔起身将脚边的那包东西递出去后,又缩回去,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枫梓提起带给季晞苗的东西。 是一袋衣服,颜色挺鲜亮,都是崭新的女童装,不过品味不太好,能看见有同款式不同色的。 问不出什么了。 枫梓理解了李叔沉默的含义,青年推开门,他提出这袋衣服,打算离开小卖部。 “……你会带她走吗?” 问题来自身后,枫梓停下脚步。 “好。” 一个陈述句。 ———— 下午,酿酒厂。 枫梓同上次一样,端着餐盘同村支书和介绍员一起听了出好戏,吃完饭后他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直奔财务室。 搭话财务婶子的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轻松,或许,她心里早就已经挤纳了无数的吐槽和苦水。 枫梓说明来意后,财务婶子一开始还有些警惕:“干嘛?怎么着?想抓我们厂里错处啊?我们这边什么事都没有,好的很。” 但话匣子既然打开了,很多事情就自然而然的说出了口。 “没,姐,我问你是有正事的,这不是看季家孩子可怜吗?想问问情况,看看能不能争取争取补助。” 枫梓再次搬出这次回溯一开始便准备好的说辞。 财务婶子本来就是个爽快性格,不然也不会在食堂门口如此直言不讳,见枫梓是要帮忙的,便叹了口气。 “你最好别掺和他家的事……他家那女娃再倒霉也是个灾星……” “婶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管孩子什么事?”枫梓皱眉。 见枫梓变了脸色,财务婶子有些心虚的咳嗽两声:“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嘴快,说话难听些,但没这孩子……” 枫梓知道她的未尽之言。 没这孩子,原主姐姐就不会认识季二,也不会因此立于危墙之下,无辜走向死亡。 可这一切真的怪一个孩子吗? 非也。 恶毒的另有其人罢了。 “季老头和季大是怎么丢工作的?听村子里面的评价都不太好。”枫梓转移话题。 “还能是因为什么?季老头爱喝酒得了肝癌,干不动了,又天天在厂子里神神叨叨的,传什么教,影响不好。” 提到此处,财务婶子不愿多说,忌讳的摇摇头。 传教?书? “那玩意……叫什么长生忘俗经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时还是个酿酒骨干呢,怎么信这种东西,厂子里就给了钱,让他回去好好治病。” 枫梓记下长生忘俗经几字。 “季大呢?”青年追问。 “季大是手脚不干净。” 财务婶子回忆道:“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当时他偷东西人赃并获,但到底是老员工,没赔多少,就是辞了。” “偷的是酿酒器材?”枫梓猜测。 “猜的不错,年轻小伙子就是聪明,厂子里面好夹带又值钱的,也就这点东西。”财务婶子长叹一声: “还有他那个徒弟,也奇怪,自己辞的职,不娶媳妇就守着小卖部……反正这老头大概活不久了,肝癌他又治不起。” 看样子这徒弟姓李,枫梓想。 “对。前两天来厂子里面闹,不就是想扣点钱出来吗?”财务婶子说完看向枫梓:“差不多就这些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枫梓收起纸笔:“没了,谢谢婶子,对了,还有件事要拜托婶子。” “真烦人……”财务婶子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便看见面前青年爽快的拿出钱包,从中掏出好几张红票子。 “婶子,你都咋回家?车还是电瓶车,能不能借我用用?”枫梓笑眯眯的问: “问这么多真不好意思,请婶子家孩子吃点好的,车我晚点送回去。” “……行。”财务婶子秒变脸,刷的一下掏出了电瓶车钥匙,生怕青年反悔似的:“路上注意安全啊,明天还也行。” 来找枫梓的村支书:…… 村支书目睹了两人的交易,一时间有些看不懂,但他本来就是好性格的人,没过多询问。 今天下午在酿酒厂的拍摄工作已经处理完毕,枫梓找了个借口,说朋友让去附近的田地打卡拍照,村支书信了。 在确认村支书的车朝村子的方向走后,枫梓向着相反的方向出发了。 他要去看看这碗汤的边界。 因为,如果意料没错的话,下一次回溯大概不会跟着拍摄工作的流程走了。 好在正如枫梓所料,他轻松找到了这碗汤的界限,酒厂附近的田地向外延伸,最远不过一公里处,便已然失真。 如同记忆中晦暗的角落般,边缘的空间无缝,但灰色边界的土地与天空近乎连成一片,像是失去了生命力。 枫梓顺着虚无边缘慢慢前进,时不时用摄像机拍摄,他一直走一直走,终于走到了记忆的边界,村子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一切都怪诞的如此理所当然。 枫梓突然有点想笑。 于是,他就真的畅快地笑出了声。 哈哈,地球是圆的,汤也是圆的。 真可怕。 枫梓调侃的想,对自己没疯掉这点感到欣慰,他拿出手机看时间。 时间刚好。 小刘和张老师已经在村口等候,小刘还提着李叔给季晞苗的衣服,但枫梓所看到的一切,他们都熟视无睹。 只是微笑着向枫梓挥手示意。 枫梓也笑了。 青年停下电瓶车: “走吧,我们去季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他也举起了他的武器。 如果按照现实时间算的话,直到第三天的晚上,枫梓才踏进了一切的开端。 季家。 在小刘的带领下,枫梓推着着电瓶车,张老师紧随其后,三人来到村尾。 和村里的其他家庭一样,季家住的是自建房,两层楼的小平房,建在田地旁边,门口围着鸡圈猪圈,已经荒废许久。 现在天色渐晚,村里的各户人家都已经开了灯,季家也不例外,但或许是电压的原因,他家灯光从窗外看显得很昏暗。 或许是错觉,这座外表普通的两层平房莫名让枫梓觉得很危险,各处的光线照过来,映出不同方向的影子。 青年隐约闻到了香火气。 小刘上前敲门,门是铁门,油漆已经掉得差不多,露出大片的锈印,敲了两次后,门内才传来枯槁沙哑的应答:“谁?” “季老爷子,我是小刘,今天下午跟您说了,我跟张老师还有枫记者来家访,您现在方便吗?” 枫梓其实有点紧张,毕竟他并不确定是否同他预想的那样,季老头对原主的脸并不熟悉。 毕竟季二生前尽力不让妻子那边的人和事接触到他的老家,特别是别接触季老头,所以认不得的可能性很大。 当然,要是认识的话,那只能另想方法了,季老头百分之一百会把他直接赶出去。 好在枫梓的预想并没有成真。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沉重脚步声由近及远,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铁门吱呀漏出一条缝,一张老人的脸探了出来。 季老头和常人一样,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称不上丑陋,并不算那种很有记忆点的长相。 他上了年纪,皮肤枯槁眼神浑浊,步履有些蹒跚,连眼珠移动都显得迟钝,看起来并无威胁。 但在看见他的瞬间,枫梓屏住了呼吸。 寒意顺着脊髓爬上大脑,青年甚至感觉后脑勺幻痛起来,是本能——身体本能的戒备起来,甚至,恐惧。 直觉告诉枫梓。 杀害原主的凶手找到了。 枫梓垂下眼睑掩饰表情,站在小刘和张老师的身后降低存在感,季老头对着三人上下打量一番后,才把人放进了门。 进门后,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烈到有些呛人的香火气味,不知道是何处来的,但极具有存在感。 院子同样凌乱,不像是经常打理的样子,角落里是柴火堆,木头下甚至已经长出了青苔,塑料瓶随意扔在旁边。 季家和村长家布置的很相似,或者说村里人家的户型大多很像,枫梓环视一番后便找到了明面上的地窖位置。 三人走过院子,堂屋的几把木椅同样掉漆,墙上字画早已褪色,正上方的灯泡偶尔一闪一闪,仿佛下一秒就罢工。 听到响动后,季晞苗从堂屋旁的房间出来看了一眼,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作业,有些谨慎的挪了出来。 见到来的是枫梓几人,季晞苗有些高兴,但在季老头瞪她一眼后,小姑娘低下头,默默的回屋了。 毕竟季老头在管教自己家的小孩,三人都不好说什么,在老旧木椅上坐下后,几人简单的互相介绍了下。 随后,在季老头的催促下,小刘拿出今天下午枫梓拜托他打印的表格。 枫梓没有说太多话,主要还是小刘在询问季老头的情况,帮助他填表,有不确定的地方便问枫梓,毕竟这表是他带来的。 不光是带来的,还是他做的。 枫梓看着季老头填写表格,默默记下对方的各项信息,年龄,籍贯,家庭关系…… 在填完表格后,小刘将表格妥善收好递给枫梓,坐在一旁有些局促的张老师也开始了家访。 虽然有些紧张,但张老师的问题都非常礼貌和尽职尽责,能看出来这位年轻的女老师攒了不少问题。 不过,对于一个有责任心的老师来说,季家的这种情况,无论是谁来,都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吧。 比起填表,回答家访询问的问题时,季老头的态度要差上不少,有的问题问了也不回答,就沉着脸看着张老师。 若非有小刘和枫梓在旁边坐镇,家访大概会更不顺利。 枫梓全程保持沉默,只是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信息,从对话得知,目前季老头很缺钱,大概率是想攒钱治病,又或者说…… 用作他途。 趁着小刘和张老师与季老头聊天,枫梓找了个借口,青年露出友好微笑:“季老爷子,能借用下厕所吗?” 季老头定定的看了枫梓一眼—— 主要是在看他胸前的摄像机。 “……后面。” 在小刘和张老师以为他会拒绝时,季老头有些不情愿的出声,指明了厕所的方位。 “谢谢。”年轻记者笑了。 枫梓自然不是上厕所的,简单发出声音掩饰自己没有去厕所的事实后,他很快找到了季老头的卧室。 枫梓观察了一番卧室的构造,内部非常简陋,绝大部分家具都是木制的,最引人注目的是老式电视机,和柜子上的香炉。 青年走到柜子旁,打量了一番香炉,很明显这个香炉每天都被使用,今天已经点了几根香,炉灰还没有清理。 但季老头是吃斋念佛的人吗? 明显不是。 也不知道他在供奉什么东西。 来不及细想,枫梓拍下香炉后,简单翻找了下室内,家具数量不多,翻找起来速度很快,或许是运气好,他很快便从枕头下方找到了一个方形布包。 枫梓将布掀开,一本老旧泛黄的小册子进入青年的眼帘,在封面的右上方,方方正正的印着五个字。 《长生忘俗经》。 找到了。 在看清这几个字时,枫梓挑眉,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当他翻开封面后,青年的瞳孔猛地收缩。 第一页印着这样一段打油诗: 全之能神佑世间, 百邪不侵虔诚魂。 舍弃尘俗求神父, 命变运转做新人。 青年指尖都在抖,一些曾被本能掩盖的记忆再次浮上脑海,他垂下眼睑。 因为,这段诗枫梓见过。 枫梓父母遗物中有本书,也印着这段诗,直到他成年后,才理解这些诗是什么意思,正是这个东西导致了父母的死亡。 如果说之前枫梓还不理解季老头的一些奇葩行为,但在看见这样东西后,一切都有了答案—— 以及,海龟汤绝对与现实相对应! 可惜时间紧迫,枫梓已经能够听到迫近的脚步声,他压抑住直接把这个小册子扔掉或者撕烂的冲动,快速翻阅内容,并用摄像机拍下照片。 如枫梓所料,这个小册子里记载有头胞酒的制作方法,内容非常血腥恶心。 等把摄像机放好后,枫梓已经来不及将手中的书归还原处,但现在的他并没有心情去粉饰太平,只是冷冷的看向门口。 是季老头。 “还我。” 老人依旧是那么死气沉沉,垂暮眼神凝视着面前的青年人,他走上前,离得很近,伸出了粗糙干枯的手掌。 “还我。” 季老头又说了一遍。 “这就是你的家教吗?” 枫梓没反驳,他装作没听见面前人低声的咒骂与侮辱,将小册子递给季老头,但在对方接过的瞬间,青年两指发力,捏紧了册子。 出乎意料的是,枫梓感受到一阵大力,季老头力气非常的大,猛的一下便将册子抽走了,随后将其收入口袋。 “城里来的也会当贼吗?滚出去。” 好大的力气。 小刘和张老师闻声赶来,两人站在卧室门口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事情的发展,季老头转身,指着枫梓大发雷霆: “他拍了什么东西?你们来干什么的?” “让这小子滚,都滚!” 小刘和张老师对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枫梓却笑着点头,他无视季老头,青年走出卧室,跟两人招呼道: “没事,那咱们就先走吧。” 没关系,反正,过会还会再来的。 今天晚上就是原主的死期,与其在招待所度过最后的几个小时,不如等过会儿再来季家碰碰运气,找找东边。 这次已经不亏了。 反正目前汤被完全推理,枫梓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他现在只需要做他该做的事,并逐步验证他的所有猜想。 枫梓深深的看了一眼季老头。 季老头也静静的盯着他。 看样子,他们对彼此都有了定义。 这不算坏事。 剑拔弩张之间,枫梓带着没搞清楚情况的小刘和张老师离开季家,简单找了个借口解释后,青年眯眼看向平房。 他在心里道: 两个小时后见。 ———— 晚上9:58。 季家东边。 在李叔的提示下,枫梓成功在季家平房的东边找到了一个地窖入口。 不得不说,这个入口伪装的很好,而且在僻静的视野盲区,但敲击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其下方别有洞天的事实。 青年放下借来的铁铲,拍拍手上的土,顺着木梯向下,没过几秒,他踩到了实地。 入口很窄,但内里却别有洞天,正如枫梓猜测那般,地窖内有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些器械和工具。 枫梓打开手机手电筒照明。 由于之前去酒厂参观时有认真拍摄,枫梓轻松认出面前的器械正是酿酒器械,不过型号偏老,大概就是财务婶子说的那一批。 这些酿酒的东西都有些年份了,不过被保存的很好,插着电路板通电,电路板电线的尽头延伸到视野盲区。 但很明显,应该有一部分酿酒器材已不在原位,只留下碍于重量无法转移的。 傍晚的家访还是给季老头带来了危机感,可惜时间太短,他来不及消灭罪证。 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没有落灰,一看就是经常打理,或者说,时常使用。 那么,要用来干什么呢。 好难猜啊。 枫梓在心中冷笑。 没记错的话,季老头很缺钱,准确点说,他很缺治病的钱,甚至不惜跑去酿酒厂大闹,对所有补助都来者不拒。 今天晚上家访时,季老头透露自己的身体状态越发的差,既然身体都这么差了,为什么还要打理这些酿酒的东西? 还有,他想要酿什么酒呢? 枫梓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之前村长和张老师他们透露的消息:季老头不太想让季晞苗继续读书,以及—— 针孔。 季晞苗手臂上的针孔。 季晞苗是真的生病还是被抽血了? 是真的跟不上课程需要退学,还是有人想要切断她的社会关系? 换个角度问,现在的季老头,如果想要按着《忘俗长生经》的内容续命,那么他还想杀谁?他还能杀谁? 季晞苗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女孩,季老头又有孩子的监护权,如果他想做点什么,只要铺垫得当,季晞苗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的季老头已在生死边缘徘徊,他的求生欲望比昔日强烈的多,而且,上一次的成功已经让他尝到了甜头。 无论是什么让季老头多活了几年,现在的他也只会归因到那次惨案后得到的成果,此刻的病急乱投医再合理不过了。 毕竟,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季晞苗根本无法向外界求救,甚至连发出声音的机会都不曾有,毕竟,她是个年幼的哑巴。 季老头大可以选个合适的机会,等喝完这杯酒,做着长生痴梦的他,会打包好所有家当,从此远走高飞隐姓埋名。 这种人蔑视法律,罔顾人伦,思维方式自私自利,即便犯法也不以为然,甚至被通缉到四处逃窜也不算什么。 说难听些,哪怕是要跪在地上喝污水,季老头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如臭虫般的生命延续下去。 昔日的所作所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枫梓拿出摄像机。 摄像机冰凉的金属触感在此刻给予了青年实感,每一次按下快门都让他越发清醒,每一张照片都是罪行的证据。 而他不仅是在拍摄,更是在等待……毕竟如果想要搞清楚原主是怎么死的,与其猜测作案手法,倒不如…… 亲身体验一次。 很快,在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后,破空声响起,重物带着杀意袭来—— 枫梓凝神静气躲过对准后脑的一击,可惜还是被击中后背,他咳出鲜血,整个人猛地一颤,差点背过气去。 ……下手挺狠。 背部某骨头应该已经断了,伤势很重,枫梓的喉间涌上血腥味,但他并不惊慌,反倒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枫梓预料的没错,狡兔三穴,这老东西酿酒的地方果然有两个入口,一个在季家外,一个在季家内。 毕竟,原主身为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在已经有戒备的情况下,怎样才会丢了性命? 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来阴招。 枫梓没有继续思考的机会。 青年随手抄起桌子上的仪器,接住了对方的再一次攻击,玻璃破碎发出清脆声音,散落了一地。 枫梓忽视掉身体的痛意,相反,比起疼痛,更先在脑内出现的,是毫无征兆的,如枯草燎原般蔓延的愤怒。 不知何时出现的季老头握着锄头,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转过身来,一时间有些惊讶——对方居然意识到了他的偷袭。 但他很清楚,以他的力气,正常人此刻即便没有残废,也大概率失去了行动能力,不会再有反抗的力气与机会。 可青年没有倒地哀嚎,他站的笔直,甚至有心情笑出声。意识到这点的季老头有些难以置信,咬牙再次挥舞锄头—— 同一时间,枫梓转过身,年轻记者将漆黑镜头对准面前人。 他也举起了他的武器。 他心怀死志,他按下快门。 咔擦。 闪光灯亮起,狭小空间内闪过白光,彻底照亮了老人如同饿狼般的嗜血眼神,将这一刻的凶恶丑态永久定格。 下一瞬,相机碎裂,血肉飞溅。 在倒地声响起前—— 季老头听见青年道: “你已经迫不及待想再喝一杯了。” “是不是?” …… 老东西,酒瘾挺大。 …… 【叮。】 【剩余回溯次数:1】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一位记者该用摄像机做什么。 在村支书的视野里,趴在桌子上的青年猛地一颤,像溺水之人寻求救命稻草般,急促的喘息着,爆着青筋的手攀上了摄像机。 青年从椅子上跌下,却仍旧抱着摄像机,甚至将其护到了怀里,随后便是无法自控的咳嗽声和痛苦呓语。 看起来要死了。 村支书何时见过这等阵仗? 中年男人看的张目结舌吓得不轻,忍不住关心道:“枫后生,你还好吗……?” 青年抬起头,好像刚缓过来似的,俊脸眼圈鼻尖都微红,但那双丹凤眼却格外的明亮,下一秒,他竟弯了眉眼。 在看清招待所的一切,特别是再次瞥到鞋子上的泥土时,仿佛痛苦全都烟消云散般,枫梓灵魂归窍:“叔,我挺好的。” 枫梓将头发向后捋了下,从地上站起,顶着村支书关心又后怕的视线,他露出了极其开朗的微笑: “我好饿,有饭吃吗?” ……… 枫梓又吃上了这家的红烧肉拌饭。 他这次回溯最初的动静可比上一次大多了,看起来身体极度不适,甚至称得上命不久矣,给村支书吓到了。 虽然在枫梓的强烈要求下,两人同之前一样按时来到了小饭馆。 但刚到饭馆,村支书便有些担忧向村长几人描述枫梓刚才的情况,一时间,几人都担忧的看向青年。 而青年在干饭。 枫梓这状况给村长吓的也没有了开酒的心思,聊天频率也比之前下降许多,几人就这么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很快,门口刷新了个小姑娘。 是季晞苗。 被饭菜香味引过来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本能的望向桌上饭菜,衣服破旧神态拘谨,小小一只看起来格外可怜。 晞苗。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拥有着美好祝愿名字的孩子,却过着这样的日子,即便是最基本的吃穿住行的需求,都没有被好好满足过。 同之前几次一样,村长把季晞苗拉到小饭馆,给孩子弄了点吃的,见枫梓要给小孩买点东西,几人都未反对。 枫梓拉着季晞苗慢慢向小卖部走,走到一半,青年拉着孩子来到僻静处,随后停下脚步蹲了下来。 枫梓与小姑娘对视,神色认真: “季晞苗,我没有叫错,对吗?” 季晞苗眼中闪过惊讶,她怔怔的盯着枫梓,一时间有些混乱和疑惑,毕竟,除了在学校外,很少有人会叫她这个名字。 别提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哥哥。 但或许是孩子的灵感,不过是五官上的些许细节,季晞苗很快便从记忆中找到了类似的面容,她迟疑了。 “小苗很惊讶,是不是?” “但季晞苗这个名字是我姐姐给小苗起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枫梓说完后观察季晞苗的反应,小姑娘愣愣着看他,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没办法说出来任何的话。 对啊,她是个哑巴。 又一次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溢出越发浓厚的悲伤,她手足无措几秒后,拉过他的手,歪歪扭扭写下: 对,不,起。 枫梓意识到季晞苗在掌心写下什么后,莫名有些鼻酸,他压下这些感触,露出微笑安抚面前的孩子:“没事的。” “我知道小苗是个好孩子,小苗能帮帮哥哥吗?”见季晞苗毫不犹豫的点头,枫梓笑了,他轻声道: “小苗,我们玩个游戏吧,好不好?” 无论是刚才前往饭馆的路上,还是在吃饭的时候,枫梓其实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 季晞苗该怎么办? 即便这是海龟汤的世界,枫梓也无法对一些事置之不理,毕竟他并不了解这里,无法确定此处的运行逻辑。 但海龟汤和现实是有关联这件事是实打实的,只要不能百分百保证在此处发生的一切不会干涉到现实,有些事他就必须得做。 所以。 汤里的季晞苗该怎么办? 她只是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 如果在枫梓三次回溯完毕后,季老头依旧下了毒手,又或者是突然出现了意外,导致了一些其他的变动…… 即便只是求个心安,枫梓也要做些什么,怀着这样的想法,青年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在小姑娘的面前晃了晃。 “今天下午放学后,哥哥会去你家一趟,不出意料的话,你爷爷已经出门了,到时候小苗给哥哥开门好吗?” “然后,小苗和哥哥玩个小游戏,如果哥哥像现在这样拿出手机,那么小苗就立刻带着手机玩捉迷藏,一定要避开爷爷。” “在确定避开爷爷的同时,去找……” 枫梓简单回忆了下汤内的人际关系,直觉排除掉李叔后,他补上了自己的推荐人选:“去找小刘哥哥或者村支书叔叔好不好?” 见季晞苗乖乖点头,枫梓安心不少,按他的计划会将季老头引到村长那里,剩下的人选也就只有这两位村干部了。 要是能报警就好了……枫梓本能的想,莫名想起了上一个世界里的便宜老公。 毕竟,要真能联系到警察的话,一切都好办的多……枫梓想着,在心中苦笑。 这次是真来到法外之地了。 虽然之前已经试过很多次,很清楚汤里是打不通报警电话的,但枫梓莫名想要多交代一句:“还有……” “找到大人后,小苗就报警,好不好?” 季晞苗认真点头。 小姑娘严肃的样子让枫梓心情轻松不少,青年起身,拉着小孩走到小卖部,和上次一样买了超多食物。 这次的李叔依旧寡言,结完款后,枫梓同上次般借了个小凳子,开始给小孩剪指甲,扎头发,清理指尖的皮肤倒刺,随后去阳光下给她挖了挖耳朵。 明明在做同样的行为,枫梓心情却已经不同,他动作很轻,将两个耳朵全都挖干净后,刚好村长几人找了过来。 季晞苗不舍的看着枫梓。 与上次一样,小刘将季晞苗送回了家,枫梓看着一大一小逐渐远去的背影,青年下意识摩挲手中摄像机。 枫梓自然是有些忐忑的。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他,终于理解了原主,并决定接过这份责任,此刻的他很清楚,原主曾经做了什么。 以及。 一位记者该用摄像机做什么。 ———— 枫梓同上次一样做足了暗示,下午工作时立认真负责人设,休息时间则做表格,聊天暗示,打印资料一样不落。 在送走前辈后,他立刻前往村长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成功取得信任。并且拿出了纸质版表格。 这次枫梓在下午的休息时间专门抽空去打印出了临时赶工的表格,之前的铺垫很完美,村长仔细端详也没看出破绽。 当然,枫梓有尝试直接跟村长描述季老头的罪行,但不出所料的又被消音了,只能按照原计划行事。 枫梓现在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一个正当的理由,足以让恶兽离开他腐朽的洞穴,露出可乘之机。 正如枫梓所料,现在时间不算太晚,村长在他的建议下,决定拿出手机通知季老头,来他家填写申请表格。 经过两次回溯的观察,枫梓并不认为村长失职,而是因为当年案件的发生地点本就比较私密,且事发突然又骇人听闻。 再加上季老头在酒厂碰壁后,学乖隐藏了一些行为,正常人不会朝那个方向想的。 当年季老头设计缜密,受害者又全都失去了生命,再加上他对家里情况熟悉,误打误撞之间竟让他藏住了。 直到枫梓的到来,才揭开了一切隐秘在平静外表下的陈年污垢。 但惨剧已经发生,失去的生命不会回来,破碎的幸福再也无法拼回原样。 而理应品尝这些恶果的人,并非无辜的季晞苗,也不是探寻真相的原主…… 枫梓忽然想起季晞苗破破烂烂的小书包和那个已经发黄的老旧作文本,想起了那次得到的感谢字条。 季老头宝贵的那个小册子与季晞苗的作文本比起来是何等的可笑。爷孙二人视为珍宝的东西竟如此背道而驰。 所以,他现在有更该做的事情。 “小枫,你在看什么呢?”村长看完表格,正打算给季老头打电话喊他过来填表,一抬头却看见枫梓盯着院子某处发呆。 枫梓笑了,随手比划比划:“在城里很少能够见到锄头呢,忍不住多看几眼,咱这锄头看起来真得劲儿啊。” 特别是打在身上的时候。 真带劲。 青年笑嘻嘻的收回视线,非常自然的转移话题:“那叔我就先走了,还有点其他事呢,这填表格的事就拜托您多上心了。” “哎,好的。” 村长不疑有他,拿着表格点点头。 “路上小心啊。” ———— 正如枫梓所料,季老头很需要这份所谓的补助,接到电话后深信不疑,甚至声称人从家中已经出发。 一直关注着对方动向的枫梓,很轻易便避开了季老头来到了季家。 目前家里只有季晞苗一个人,听见敲门声后,小姑娘有些紧张,但听见是枫梓的声音后,她打开了门。 枫梓进门,他时间有限,没有过多解释自己为什么来这,青年伸手摸了摸了小姑娘的头,将手机递过去,温柔道:“没事的。” “小苗,哥哥过来拍两张照。” “就跟我们上午说好的一样,小苗现在去找小刘哥哥好不好啊?路上记得用手机,试试能不能打给警察叔叔。” 季晞苗仿佛明白了什么,小姑娘握着手机,沉默的看着青年,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溢出悲伤,她鼓起勇气,不舍的拉住枫梓的衣角。 察觉到这点阻力的枫梓回头,青年摇了摇头,轻轻掰开小姑娘的手,带着催促意味推了下季晞苗的肩膀。 季晞苗眼圈红了,小姑娘很听话,在不舍得看了几眼枫梓后,便扭头离开了季家,她一步三回头。 枫梓不再分心,他在院子角落里早已荒废许久的柴火堆中选了一根最顺手的,尝试着挥了挥。 借助上一次回溯的经验,经过简单探索,枫梓找到了季家内的地窖入口,他掀开地窖口的盖子。 枫梓深吸一口气,将木棍别在腰后,摄像机挂在胸前,随后顺着楼梯向下爬。 青年触及到实地,这边的入口和那次的有些不同,要多走两米才能够见到这处地下洞穴的全貌,而电灯开关也在这边。 枫梓打开开关,头顶白炽灯忽闪后,照亮下面的一切,这次器材没有进行转移,所有的酿酒器材都在这里。 甚至还能够在角落里看到些惊喜——一次性医用手套和注射器被凌乱地放在纸盒里,随意地放在地上。 人赃并获。 青年拿起摄像机,拿起了能对厚颜无耻老畜牲造成致命打击的,代表着文明社会的,正义的武器。 枫梓呼吸着地下的灰尘,看着房间里正在运行的酿酒器材,他举起摄像机。 咔嚓。 他对着一切拍下了照片。 而枫梓不知道的是——— 在现实世界,不同的空间,不同的时间,但在同一地方,身穿警服的警察们正站在地窖口,众人严阵以待,表情严肃。 手电筒照亮了昏暗的入口,负责取证的人员有序进入,熟练专业的维护现场,为首的青年拿出对讲机进行报告: “受害者尸体已找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不许动,警察!” 枫梓不间断的按下快门,拍摄下地窖内的每一个角落。 他动作很快,全程没有耽搁,手也很稳,整个取证过程有条不紊。 无论是酿酒器材还是医疗用具,亦或是其他的东西,都被摄像机诚实的记录下来,以数据的形式。 枫梓知道时间并不充裕,填表并不是件难事,再加上季老头对家里看的很严,绝对会第一时间赶回家。 但袭击来的还是太快了。 是季老头实在太过警觉,还是季晞苗在路上出了差错?察觉到细微到几乎无法听见的脚步声,枫梓抽出木棍。 他没有时间去探究原因,枫梓握着木棍向后袭去,挡住了来自身后的攻击,对方力气太大震得他虎口发麻。 不同的时间,同样的地点。 同样的袭击。 季老头依旧握着他那条已经生锈了的锄头,再次挥舞过来。 但此次的枫梓早已有了防备,青年轻巧躲过这一击,手中木棍角度刁钻,狠狠命中了季老头的下巴,引得他痛呼一声。 疼痛引得季老头彻底的释放了凶性,老人手中的锄头绝对称得上杀人凶器,每一次攻击都奔着夺人性命。 短时间两人还有来有回,很快枫梓落了下风,青年咬牙。 这老头一直是杀招! 即便枫梓有着愤怒加成,但两人的打斗方式到底是有区别的。 比起季老头纯粹的杀意,他到底无法直接痛下杀手,痛快让双手染上鲜血,攻击目标仅以使季老头失去行动能力为主。 再加上这毕竟是季老头的地盘,对方对地形设施以及东西布局都比他了解的多,枫梓又一次硬生生的挨了个玻璃瓶。 可恶,要是在现实世界就好了,早就报警群殴正义执行了—— 酿酒的玻璃工具砸在头上发出了清脆声响,破裂后玻璃渣溅的到处都是,部分深深嵌入了枫梓头上的伤口。 枫梓无暇顾及这些,在打斗的同时,他不断的挑衅着季老头说出当年的真相:“虎毒尚不食子,你这样的也能称得上是人吗?” “呵呵,等你快死的时候就知道了,装什么道德?”季老头冷笑。 “那长生忘俗经里的东西没有一点依据,你竟然看着那种东西便决定下手杀人……”枫梓不甘示弱:“不在场证明很难伪造吧?” “有眼无珠的东西……不信长生经还能信什么?这可比信别的强多了。” 或许是情况过于极端刺激的精神紧张,又或者是闷在心里太久早已无处宣泄,甚至仅仅出于想要刺激面前人的目的,季老头不再沉默。 在枫梓的刻意引导下,季老头开始炫耀他的累累罪行:“哈哈,你在这时候还想讲道理吗?你跟你姐姐真像。” “老二是个没良心的,但他想的太简单了,只觉得隔离他老婆与我的接触就能解决问题吗?可是药引子啊。” “你姐姐是个老师,还是个好老师,是个心肠软的好人,她就是死在这一点。我甚至都能猜得到她是怎么劝老二尽孝……” “引出来实在太简单了,真的太简单了,一句谎话就会信,听老大媳妇病了,就愿意把人带到大城市治病,多好的人啊。” 季老头讥讽的笑着,表情恶毒的仿佛是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枫梓光听着他的话就几欲作呕——畜牲! “老大媳妇也娶的好啊,家里没人又能去哪呢?苦苦哀求着说大丫是个哑巴,盼着老二生,差点耽误了我治病!” “呵呵,命不该绝,是不是?老二家即便没生出来我也不介意……” 两人僵持着,季老头话音刚落,对峙中竟插入了一股稚嫩的,无人意料到的力量——— 季晞苗说不出来话,她眼圈早便红了,不知小姑娘在门口听了多久,此刻望向季老头的眼神充满恨意。 她如同幼兽一般进行攻击,手里的棍子并非挥舞向枫梓,而是打向了所谓血亲—— 仅仅是一小股力量,也足以打破两人之间的平衡,枫梓并没有错过这一点,他猛地踹向季老头的膝盖,将人压制在地。 “小苗,赶紧走!这里危险!” 看见季晞苗的瞬间,说实话枫梓是有些崩溃的,而且她没带来任何大人,这非常反常——海龟汤的规则绝对又发挥作用了。 枫梓头疼。 这里太危险了! 枫梓大声道,但处于愤怒状态的孩子并不能分辨险境,小姑娘的眼里全是泪水,满怀恨意的望着老人。 同样的,季老头也恶狠狠的瞪向他心中的叛徒季晞苗。 无论是枫梓还是季晞苗都没见过这种眼神,但本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是恶意,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杀意。 “快走!” 青年咬牙再次加大了力度,将膝盖抵在季老头后背,季老头的挣扎越发可怖,他双目赤红,剧烈的喘息着。 此刻的季老头脑内充斥着愤怒与恐惧,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力量他,垂死挣扎,手向青年的双眼刺去。 这是要挖他的眼睛! 面对带着恶意的指尖,青年本能向后躲避,反应过来时,枫梓暗叫不好。 即便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这一瞬枫梓依旧没有扛住季老头燃烧生命的爆发力,季老头挣脱了—— 季老头猛地将压制在自己身上的青年掀翻,但他并没有着急反击,而是冲向了角落,如枯枝般的手攀上了季晞苗的脖子。 他在找人质! 意识到这点的枫梓目眦尽裂,青年戒备的握紧手中木棍,不敢再轻举妄动。 季老头止不住咳嗽,此刻的他如同疯了般,竟大笑起来,老人紧紧的掐着小姑娘的脖子,将她拽到胸前,并大吼道: “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把她给掐死!” “她是你的亲孙女!”枫梓脱口而出,下一秒,便突然意识到自己劝解的话有多可笑——家人又如何,亲人又如何? 这种人渣真的会在意吗? 见枫梓投忌鼠器,季老头终于有了些许掌控感,如同攥紧救命稻草般又收紧了手,季晞苗发出痛苦的闷哼。 在意识到枫梓确实在乎怀里小孩的命之后,季老头甚至有些得意的笑起来。 “你,把武器放下。” 枫梓喉结微动,紧紧盯着对方。 “听到没有?!把武器放下!” 季老头怒喝,随即威胁意味的收紧手掌,季晞苗的小脸已经青紫起来,明显是缺氧导致的,但她力气太小,根本挣扎不开,瘦弱的躯体抽搐着。 枫梓眼眸颤动,手中用于自保的武器在此刻变的千斤重,此刻扔下武器,就等于任人宰割,季老头的杀意非常重。 但距离不够!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直接擒住季老头,也无法保季晞苗周全。 枫梓不怪季晞苗冲动出现,小姑娘年龄太小,大脑根本没有控制自己行为和预料后果的能力。 更何况,听见母亲惨死原因的孩子,有资格冲动,有资格愤怒。 他还有一次回溯机会。 现实世界里的他死不了。就算回溯机会为零,现在的枫梓也已经搞清楚了这个汤的各种细节。 枫梓并不确定他的抽身是否会导致一些惨剧的发生,但至少目前他还有离开的机会,可这个季晞苗不一定有! 季晞苗并不是上一碗汤里那个该死的凶手,也不是眼前癫狂着用血亲威胁的季老头,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她赌不起。 指间已经因为鲜血和泥土的混合变得滑腻,喉间传来灼烧般的痛感,枫梓凶恶的看着面前的季老头。 背着光的季老头此刻犹如恶鬼。 咚。 木棍掉落在地上发出闷响,一同掉落的还有枫梓的不甘,以及他渴望生的本能,青年低下头,举起双手。 见枫梓放下武器失去威胁,季老头手松了些,下一秒竟彻底大笑起来,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般:“哈哈哈哈哈——” “你这人,你这人……真有意思。所有人都想活,为什么你宁愿死?”季老头无法理解,他单手掐着季晞苗,拖着锄头走上前。 “我只是想活,我有什么错?”季老头喃喃自语:“凭什么是我得肝癌?” “怎么治?凭什么我要做手术?那群庸医跟我说回家观察,烧香拜佛,烧香拜佛又有什么错?我只是做我的老本行。” “老二不听我的,老大又只生出来个哑巴,我能怎么办?我能用什么酿?” 老人此刻看起来像是完全疯了,他对着季晞苗轻声细语,和蔼笑道:“大丫,爷爷一直嫌你没用,但没想到这种时候,你还是有点用的……” “呃!” 季晞苗已经快昏过去,意识朦胧间听见季老头的话,小姑娘低下头,竟狠狠一口咬住季老头的手腕! “小畜牲,你竟然敢咬我!” 季老头没有防备,猛地一惊,而季晞苗在听见他的话后,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下一秒咬的更狠了,直接见了血。 “混账!”季老头直接动手,一巴掌将小姑娘的脸猛的扇侧过去,发出清脆的响声,季晞苗垂下头,生死不知。 季老头见反抗者昏迷过去,继续满意的笑出声,他拖着锄头,沉重的铁制农具在地上摩擦发出细微响动。 他举起锄头,对准入侵他长生美梦的罪魁祸首,随后狠狠砸下。 枫梓有些狼狈的躲避着,他失血过多,身体早就不是全盛时期那般灵敏,无奈之下还是生生挨了两击。 若不是他侧身及时,再加上季老头单手不够灵敏,说不定脑袋已经被削去半个! 见季老头越发的得意忘形,枫梓盯着脏污的地面,沉默着等待反击的机会。 但他已经要躲不开了—— 枫梓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在发力的一瞬间,青年只感到一阵眩晕,腿脚发软动作迟钝半秒,锄头迎面落下。 砰—— 枫梓额头上方突然闪过一丝火花,伴随着金属相击摩擦的声音,季老头手中的锄头被一阵大力扭转弧度。 青年后方传来一阵强光,伴随着再次响起的枪声,光芒彻底照亮了这藏污纳垢的地下室,枫梓听见了坚定的脚步声。 “不许动,警察!” 这句铿锵有力的怒喝回荡着,但枫梓只觉得安心,额头上的伤口溢出的血迹已经滑落到下巴,青年睫毛微颤。 季老头被吓得肝胆俱裂,他惊惧地看向入口处,手掌下意识的缩紧,色厉内荏的吼道:“把枪放下,不然我就把这孩子掐死!” 老人话音刚落,枫梓暴起,目标正是季老头掐着季晞苗脖颈的手指,对方吃痛,再次向青年的眼珠抠去。 枫梓没有去管瞬间传进大脑的痛苦,硬生生的将季老头的手指掰下,他抱着季晞苗滚到一旁,同样被护在怀里的还有摄像机。 从紧闭眼眶中滚落的血珠砸在地上,浸润了泥土,但枫梓已经无暇顾及,他大口喘息着,躲开季老头垂死挣扎的攻击。 警察的动作很快,立刻配合着枫梓行动将季老头控制住,枫梓看不太清,但听见了令人安心的手铐声。 无需担忧后背的枫梓摸索着,将怀中摄像机的内存卡取出,青年侧脸触摸着土地,感受着湿润的温度。 枫梓突然福至心灵,将内存卡轻轻塞入某个缝隙,做完这一切后,他手臂垂下,耳鸣和晕眩感一同找上门来,左眼刺痛。 在季老头崩溃哭嚎的背景音下,枫梓感到自己被扶起,温热粗糙的大手温柔抹过他脸上的血迹。 “小宝。”熟悉声音响起。 枫梓仅剩的那只眼睛半睁,视网膜倒映出模糊的身影,他认出了那张脸。下一瞬,便被拥入怀中。 “我来晚了。”青年额头上浸湿的碎发被拨到一旁,男人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声音低沉沙哑: “你做的很棒。” 意识逐渐远去,在彻底昏过去之前,枫梓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张熟悉的脸,他靠在男人的怀中,感到安心又疑惑。 没记错的话,便宜老公早就死了,在上一碗汤里死的,在他面前断的气。 而且,这碗汤只有村庄这么大,绝大部分的人他都见过,并且无法联系外界,这里应该没有警察才对。 那,出现在这的是谁。 只能是外来者吧? 难道其他人也能进入汤?不然怎么解释呢……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像,声音又如此熟悉,还认识他。 所以,是本人。 还是纯粹长得像呢? 虽然尚且处于疑惑状态,但枫梓早已诚实的把脸埋进男人的颈窝,安心闭上眼睛。 在生死边缘意识格外飘忽,思绪已经逃到天边,在这紧张时刻,枫梓竟非常不着调想到四个字来形容目前的状况—— 菀菀类卿?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