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蛇要牵绳》
1. 你的蛇咬我
下午五点,青竹村。
夏日的骄阳绕着青竹山走了一遭,气温也已经降下来。青砖瓦房沉默地依靠在新建的小楼房旁,屋檐下坐着一位正在择菜的老太太,大黄狗趴在她脚边,脑袋搭在爪子上睡得正香,浑然不管身上快要堆满的豆角丝和瓜藤皮。
这边岁月静好,小楼房那边却是吵闹。
“你要负责!你的蛇把我咬成这样,你必须负责到嘶~”
干净整洁的客厅里,陆愈明仰躺在沙发上,右手耷拉在旁边,虎口处赫然有两个小窟窿,已经结痂。
他身边站着一男一女,面容端正带着几分风霜的中年男子听到陆愈明话没说完就如蛇一般“嘶”出声,摸摸鼻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手里捏着一条玄黑色的蛇,蛇身粗有两指余,正吐着信子摇晃着脑袋,想爬到旁边那位收拾急救箱的女子身上。
“我会想办法给你解毒,”龙辞用手指捏住蛇信子,黑蛇就直愣愣地挂在原地不动了。
“但负责到死是不是有点过分。”
陆愈明:“……”
她明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被龙辞揪住信子的黑蛇正是咬伤陆愈明的罪魁祸首,是她养的蛊蛇。
龙辞,苗族人,目前住在青竹村,算是半个苗医。
说到苗族,大家总少不了刻板印象:养蛊、唱山歌、戴银饰……当然这都是谣言,并不是所有苗族人都有一身银饰,也不是人人都能歌善舞,更不是村村都有人会下蛊。
正如龙辞,她所属的苗族分支没有戴银饰的习惯,家里翻个底朝天,最多翻出俩纯银耳钉,还是去世的舅妈留下的。
她也不会唱歌跳舞,上大学时少数民族新生见面会上,学院院长鼓励大家表演民族特色歌舞,龙辞一首敬酒词唱得跑调跑了八百个来回带拐弯儿,还好大家都听不懂。
不过她刚好会养蛊。
嗯,小时候跟着苗医师父学苗药时学了一点巫蛊知识。
优秀文化没学多少,封建迷信一点不落。
而陆愈明,堂堂陆氏集团的三公子,为何流落至此,还被蛊蛇咬伤?
并不是因为被恶毒反派陷害,也不是被争夺家产的兄弟姐妹排挤,而是……他太咸鱼了。
虽然是陆氏集团的三公子,但陆愈明可不是什么霸道总裁,他只是霸道总裁的待业儿子。
还是最平凡的那个。
他的面瘫霸总老爸和坚韧小白花妈妈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黑客少年(哥哥)和腹黑少女(姐姐)是被妈妈带球跑的龙凤胎,从小聪慧过人乖巧懂事,让人没有一点儿养崽成就感。
小白花决定再生一个来玩玩。
然后陆愈明出生了。
从小就展现出一种平凡且顽劣的气质,让霸总和小白花三天两头被老师请家长。
霸总&小白花:后悔,非常后悔。
好在辛苦二十来年,终于把陆愈明养到大学毕业,达到放出门自力更生的标准线。
然后一家人看着陆愈明整天或是家里蹲,或是四处闲逛,就是不出去找班上。
小白花(中年版):“崽儿,妈咪不要求你考研考公,也不要求你创业当老板,但你总要有点上进心,去找点事儿做吧?妈咪送你去勇闯娱乐圈?”
陆愈明放下平板从沙发上坐起来,思考一番后决定:“不喜欢,妈咪,不如我继承你的玩具公司吧!”
???
独立自主事业心爆棚的小白花觉得自己还能再上几十年的班,并不着急退休。
“……我秘书的家乡好像发展得不是很好,陆总,快把你儿子送去建设乡村。”
于是一辆贵的要命的迈巴赫来到小山村,又匆匆离开,留下小少爷捏着一张银行卡站在路边满头黑线。
“哎!行李箱!”山路有坡度,小少爷的行李箱先走一步。
-
陆家把孩子送到青竹村,自然不会一点安排都没有,早就让秘书联系好自己信任的伯伯,也就是龙辞的舅舅林延,负责将陆愈明带去自家已经无人居住的老房子暂住。
但秘书不知道自家两年没住人的房子,虽说不至于破败坍塌,但也已经灰尘遍布,老鼠吱吱吱到处做窝。
林延花了三天时间才把房间打扫干净,还抓了外甥女养的蛊蛇去抓老鼠。
老鼠被消灭了,陆愈明也被咬了。
小少爷刚进屋打算先给手机充个电,掏充电器时把耳机带出来,掉到电视柜底下,伸手去摸时被盘在底下消食的蛊蛇扭头一口咬在虎口上,吓得林延赶紧扛着人来找龙辞。
他不知道这条蛇身上的蛊毒会不会要人命啊!!!
还好,
“这就是养来抓老鼠的,除了食欲大一些外没多少毒性。”龙辞说。
龙辞给人清理好伤口,又喂了一颗解毒丸就算了事,只是蛊蛇到底和普通的蛇不同,被咬之后残余的蛊毒……会让人“嘶嘶”叫。
陆愈明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世上真有蛊蛇,这蛊毒还奇奇怪怪,心里很是不安。
“我要和你们住一起!”他理直气壮地说:“万一有其他的后遗症呢!我一个人住秘书家,嘶~了都没人知道!”
语速很快,却没拦住那声九转十八弯的蛇鸣。
“行行行,好好好。”到底是自己理亏,龙辞也不放心让人离开。
“舅舅,你把你房间里那张空床收拾一下给他住吧。”
万一出现其他症状,也好及时发现。
“小少爷,可以吗?”
陆愈明别别扭扭地“嗯”一声。
林延去收拾床铺,龙辞让人在沙发上躺着休息一下,出门了。
“辞花,他怎么样了?”外婆周芬将择好的四季豆放进菜篮里,拍拍手问龙辞,脚边的大黄被吵醒,睁开眼懒懒摇下尾巴。
辞花是龙辞的小名,在方言里的谐音是柿子的意思,也可以指代柿子花。
家里人觉得女孩子要像花儿一样灿烂娇艳,又希望她生活如柿子般甜甜蜜蜜,想给她取名叫龙辞花。
但去派出所登记时工作人员说,这样取名容易让小孩在上学时被同学嘲笑,便去掉花字,书名龙辞,辞花成了小名。
“没大事,就是染了蛇性需要在这里住几天观察一下。”龙辞将菜篮拿到一边放好。
她养了许多年的蛊蛇,却是第一回咬着人,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其他后遗症,好在可以确定,这蛊毒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毕竟每一只蛊在养成的时候,她都会先拿小白鼠做实验确定毒性,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阿婆,要去厕所吗?”
周芬点头,龙辞就将靠在门边的拐杖拿过来给她掌好,扶着人去卫生间。
外婆年轻时劳作太过又不知道保养身体,落下腿疾,年纪越大越严重,不能长时间走动,需要多加照顾。前些年一直是林延留在她身边,龙辞毕业后才来换下舅舅看护外婆。
外婆疼了她许多年,如今正是报恩。
她是自由职业者,住在村里不会耽误工作,待在外婆身边也能规律作息。
帮助周芬解决好生理问题,又扶人坐好,龙辞洗洗手开始做晚饭。
瓜藤炒腊肉、素瓜汤、干煸四季豆,再用林延前几天买回来的虾做个虾仁炒蛋。
菜式不多,但分量都很足。
“吃饭啦!”
太阳还没落山,林延就支了张折叠木桌在屋外吃饭,凉快又亮堂。
“来,小伙子!”周芬夹一筷子腊肉到陆愈明碗里,“多吃点,别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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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说些普通话,虽不标准,但与陆愈明交流没问题。
“谢谢阿婆,我自己来,自己来。”陆愈明连连感谢,扒着饭吃了一大口,嘴巴被撑得鼓起来,说:“好吃!”
倒是好养活。
日头慢慢落下,最后趴在山腰上,像颗咸蛋黄。
林延收拾着去洗碗顺便喂大黄,龙辞赶家里养的鸡回窝。
陆愈明无所事事,拿出手机在家族群里发了几张没意义的表情包,又觉得不太好,左顾右盼地,最后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削苹果。
“阿婆,我给你削个苹果。”
“谢谢你啊。”周芬笑着。
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会儿,龙辞捡着几个鸡蛋回来时周芬已经亲切地叫陆愈明“小明”。
“阿婆,我蒸个鸡蛋送去给三姑婆。”龙辞说。
“嗯,记得多加点肉沫。”周芬叹一口气,“疯是疯了,她嘴巴可挑着呢!”
龙辞蒸了份蛋羹,又装些腊肉和米饭,放进保温盒里拎着就要出门,陆愈明坐不下去,也跟着她走。
青竹山有半面山坡都长满了竹子,此刻风吹竹林,竹叶沙沙作响,映衬着村子里几点昏黄灯光,安静到有些寂寞。
暮色晦暗,龙辞打开手机自带的灯照亮,走得小心。
“嘶~”
“嘶~”
“嘶~”
陆愈明按捺不住蛇性,走几步就要“嘶”一下。
龙辞憋笑憋得直打颤:“小少爷,你怎么跟漏气一样。”
“还不是因为你!”陆愈明瞪她,“还有,我叫陆愈明,你叫我陆哥、愈明哥都行,别再叫我小少爷了!”
他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在外头就总想给别人当哥。
龙辞瞥他一眼,问:“几岁呀?想让我叫你哥。”
陆愈明:“二十三。”
“不巧,我二十五,刚好大你两岁。”龙辞撩开前面垂下来的树枝,说:“我叫龙辞,你叫我龙姐、辞姐都行。”
把陆愈明逗得快抓狂。
很快走到了目的地,那是一栋比竹山更加寂寞的屋子,一点灯光也没有,只有一个头发散乱的老妇人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根棍子无所事事地挥来挥去。
龙辞熟练地打开院子里的灯,用门边挂着的抹布擦擦院子里的桌椅。
“三姑婆,吃饭了。”
饭菜一份一份从保温盒里拿出来摆到桌上,那老妇人就自己过来坐好,颤抖着手拿勺子舀饭吃。
“三姑公去哪里了?”龙辞问她,没得到回应。
她只是抬头对龙辞嘿嘿笑,又埋头吃饭,龙辞拿着筷子帮她把勺子舀不起来的肉夹进饭碗里,好让人吃得方便。
“慢慢吃,小心噎到。”
大约是饿极了,饭菜很快被吃干净,龙辞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又嘱咐她:“明天早上饿了就来我家吃饭!”
“好…明天,去阿芬家……吃饭。”三姑婆站在院子里挥手。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陆愈明跟在龙辞身后走过一间间或是老旧灰暗,或是崭新明亮的屋子,听见蛐蛐的叫声,听见倦鸟在巢中咕咕的呓语,也听见有人家给猪喂食时的招呼声。
“怎么没人照顾她呀。”陆愈明问。
刚才龙辞说的是苗语,陆愈明听不懂。
“她儿子女儿都在外面打工,丈夫倒是在家……”
只是却是个不着调的,爱喝酒,又没耐心,对妻子的照顾很是随意。
前段时间喝醉了望着痴傻的妻子不高兴,还扭着人打,周边的人听到后才拦下来,打电话给在外的子女说明情况,气得他儿子女儿连夜从外地赶回来,把老父亲臭骂一顿,差点动手。
“怎么不把人带去一起住呢?或者送疗养院。”
2. 不是吧阿蛇
为什么不把人送到疗养院呢?
“家里没钱,没这个意识,老人不愿意。”龙辞言简意赅,又轻轻跳一下,跃过前面叮咚流动的小溪。
村子里的人家谁不是养了三五个孩子,上学日用处处花钱,混得好的生活无忧,赚不到钱的连生病都想靠自己扛过去,哪来的钱送人去疗养院呢?
在外务工又忙碌,没有自理能力的母亲带在身边就是负累,只能留在村里,父亲不着调就请周边的叔伯邻居帮忙看护一下。
但即便是家里有点存款,也几乎没有人会想着把年迈的父母送进疗养院,他们习惯了让父母就在村里,或是跟在身边。
老年人们也不愿意离开家,生怕年纪到了,去世时没能回到家里,做了孤魂野鬼。
陆愈明不能理解,也不再细问,沉默地跟着人回家。
“汪呜——”
刚吃完食的大黄听见脚步声后警惕地站起,看向来人,发现是龙辞她们就又趴回去。
周芬在织毛衣,见人回来,随口问龙辞:“你三姑公在家吗?”
“不在,不晓得去哪里耍去了。”
周芬便小声用苗语说了句什么,龙辞没听清,但肯定骂得很脏。
闲来无事,龙辞去客厅里打开投影仪给外婆放点电影解闷。
家里从前用的机顶盒坏了,龙辞不习惯用网络电视,索性拆了电视机换成投影仪,下载好电影后直接投影播放。
今晚放的是《刘三姐》,周芬喜欢看农民骂财主的戏码,看了许多遍也不腻。
龙辞和林延坐在一旁聊天,电影的声音权当背景音乐用。
“村里有没有人家养的猪下崽儿的呀?”林延问。
为了不让陆愈明觉得被排挤,他们自家人聊天都改用普通话。
龙辞:“对门那个婆婆家有,怎么,你要买?”
林延说现在买两只来养着,到冬天就有过年猪了,还能炕点腊肉腊肠。
当地把熏腊肉的过程称为炕。
“过几天你就得回市里上工,买来我养?不要。”龙辞并不乐意。
她没有什么种田的爱好,养几只鸡、种几垄菜已经是极限,并不乐意再为着猪崽的餐食劳心。
甥舅两人兀自怼嘴,旁边的陆愈明一边看电影,一边抽出神来给家人回信息。
坚韧小白花:听说你在村里让蛊蛇咬了,没事吧?要不要回来仔细检查一下?
林延下午已经给那边发过消息向陆家人说明情况。
你陆哥:那让司机来接我!
腹黑少女:看来是没事,对了,你问问那位小姐姐,她有没有能让人变得聪明上进的蛊,再给你下一个?
你陆哥:……我谢谢您。
-
电影播完时已经快到该休息的时间,陆愈明拿着自己衣物在龙辞的指引下去浴室洗漱。
小少爷第一次来农村,龙辞怕他不会用家里的东西,想给人教一遍。
陆愈明出门前,家政阿姨给他收拾了几大箱行李,只是临走却懒得拿,只拎个装衣服的箱子就出门,此时倒是察觉到其他几箱行李的重要性了。
他的洗漱用品一样没带。
好在林延打扫屋子时已经把东西准备好,刚才跟陆愈明去取行李时一起拿了过来。
不过,
牙刷毛好硬,牙膏味道有点太刺激了,水里的余氯味道真重……
陆愈明最后是皱着眉带着满身水汽出浴室的。
“怎么了?”龙辞见他面露不耐,疑惑地问。
“牙刷毛太硬了,”陆愈明舔舔牙龈,说:“牙膏用起来也怪怪的。”
龙辞:……
“忍忍吧豌豆少爷,回头带你去镇上买新的?”
这些东西都是舅舅在村里的小卖铺里买的,村里老年人很多,苦惯了,日子过得也将就,小卖部老板进货时自然也挑着便宜的带回来,确实不算好。
“或者你网购?我发收货地址给你。”龙辞摸出手机加好友。
“村里还能网购呀!”
“能呀,就是东西送不过来,得自己去镇上取。唔……家里WiFi密码也发给你。”
陆愈明就搬个小板凳坐一边去刷购物软件了。
龙辞扶外婆洗漱好,又倒杯养生助眠的药酒给她饮下,帮人安顿好才开始打理自己。
白天为了做事方便,头发被她变成辫子挽在脑后,此刻洗完吹干,乌黑柔顺的发丝便如海藻般蜿蜒披散在肩头,比起干活时的干练,更多了几分温柔。
“欻欻——”
龙辞走出浴室时,陆愈明已经买好东西,正拿着个刷子蹲在水龙头旁边刷他的鞋子。
今天在村里走来走去,鞋面沾上不少尘土。
可小少爷哪里亲自动手刷过鞋,本来只想把鞋面上的尘土清理掉,却手脚生疏,一不小心把水溅到鞋里头,最后干脆整个按进水里洗一遍。
龙辞由着他折腾,去二楼房间拎出个竹笼走到院子里打开,在瓜架下吹响一直挂在颈上的土陶哨子,笼子里便游出一条黑色的蛇,吐着信子钻进路边草丛里。
正是白天咬伤陆愈明的那个。
“卧.槽!”陆愈明看见了,吓得瞪大眼睛。
这女的不会是要派蛇出去害人吧?
听说巫女养蛊一定要定期下蛊才行,不然会浑身不舒服。
救命,住在这里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龙辞疑惑地看他,见人瑟缩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坏主意冒出来。勾唇一笑,说:“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叫小可爱们把你生吞活剥了!”
月光清冷照下,穿过瓜叶在她脸上投下明暗晦涩的影子,龙辞又身穿薄纱飘逸的睡裙,像极了月夜索命的女巫怨鬼,被风吹动的头发,也好像变成蓄势待发的毒蛇。
“我我我……”陆愈明摇着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傻子,骗你的,村支书现在不让随便下蛊。”这句也是骗人的,村里人不知道她会下蛊,只知道她喜欢养蛇当宠物。
龙辞收敛表情,拎着空竹笼走进温暖的灯光里,笑他一副慌张到恨不得拔腿就跑的样子。
“小七是去抓老鼠的,很快就回来了,也不会伤人,我现在不养毒蛇。”
龙辞顿了一下,补充道:“咬着你纯属意外。”
她中二病时期沉迷养蛊,养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后来长大一些,意识到这东西的危害性,就没再养新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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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无毒的黑蛇小七。
“小七?长江七号呀?”陆愈明精神放松,好奇心冒出来。
“是龙傲天七号。”前六号已经寿终正寝,这是第七位。
“……”还挺狂。
在屋外坐了一会儿,陆愈明的鞋子也已经刷好,出去打猎的小七拖着粗了一圈的肚子爬回来,嘴里还叼着一只肥硕的老鼠。
小七:给主人带份外卖!
龙辞习以为常地用火钳把老鼠夹到墙角放着的破碗里,假装自己等下会吃。
没办法,孩子一片好心。
“嘶~”
“嘶溜~”
陆愈明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不然他为什么总是忍不住去看那只老鼠,嘴巴还不停分泌口水?!
“咕咚!”吞咽声格外响亮。
龙辞狐疑地看他,有些诧异:“不是吧阿蛇,你不会是想吃鼠鼠夜宵吧?”
继豌豆少爷后,陆愈明又多了个新外号,但他此刻可计较不了这些,捂着嘴连连后退,远离诱.惑来源。
“你这蛊真的没问题吗?我不会变成奇怪的物种吧!!”
“你完了你!我要是变成蛇人,第一个先吃你!”
“呜呜……遛蛇不牵绳,如同蛇遛人!你这是要负责任的我告诉你!!!”
都快要哭出蛋花泪了。
“冷静点阿蛇!我保证!你肯定不会变蛇人!”
“要是真变了,我以身饲你!”
“我熬夜翻医书给你找解药!!!”
龙辞着急忙慌地安慰,甚至放话出来:“肯定出不了事的!不然等下我也让小七咬一口?陪你一起你总能相信了吧。”
……
陆愈明冷静下来,觉得可行,用下巴指指小黑蛇,让龙辞动手。
被人像盯犯人一样看着,龙辞无语地伸手递到蛇嘴边给小七咬,心里又忽然膈应它刚咬过老鼠,拿一块纱布沾水挤牙膏搓出泡沫,捏开蛇嘴给它擦尖牙。
小七:“嘶?”这是什么新游戏吗?
“快点,不要拖延时间。”陆愈明抱着手冷眼旁观,像个监工。
陆扒皮,龙辞在心中暗暗吐槽。
打工蛇配合着将尖牙擦得铮亮,龙辞将左手食指伸递到它面前,小黑蛇歪歪头似是不解,伸头过来用柔软的下颚蹭蹭指尖。
蛇蛇撒娇.gif
龙辞:……
陆愈明:“搞快点!”
干脆直接捏开它的嘴巴,将手指塞进去,小黑蛇却在嘴巴被塞进主人手指时就主动收起尖牙。
小七:乖巧.jpg
龙辞只好屈指在它的上颚蹭蹭,把尖牙勾出来,刺出伤口,举到陆愈明面前问:“可以安心了吧?”
陆愈明看着流出一滴艳红血珠的修长手指,点点头表示验收通过。
“行了阿蛇,快去休息吧!”龙辞用湿帕子给小黑蛇擦一遍身体,让它爬到手臂上,另一只手拎着竹笼走上二楼。
玄黑色的蛇身弯曲缠绕在她裸.露出来的,白皙光滑的手臂上,在灯光照射下,黑亮的鳞片与莹白的皮肤辉映展现出巨大的反差,有些渗人。
“啧。”陆愈明摸摸手上的鸡皮疙瘩,也转身进屋去。
3. 既然要创业
打开二楼角落里房间的房门,就看见屋里放了个巨大的玻璃饲养箱,里面用处理过的树枝和石头做了造景和丰容。
龙辞把手伸进饲养箱里,让小黑蛇可以顺着手臂回到巢穴。
吃完东西的小七并不像一般爬宠那样回到暗处消食,恋恋不舍地蹭着龙辞的手背,让人摸摸脑袋。
“乖小七。”
在屋内逗一会儿蛊蛇,龙辞才出门下楼,回外婆的房间休息。
因为担心周芬晚上会有需要用人的地方,龙辞支了一张床放在她卧室,很少回自己的房间睡。
第二天,艳阳高照。
龙辞起床帮着外婆梳洗完毕,还没开始弄早饭,就看见林延背着一个背篓从外面走回来。
“你去摘了些什么?”龙辞以为他大早上去摘菜了。
“去摘了两只小猪。”林延促狭地说。
他还是去对门的婆婆家买了两只小猪仔回来。
龙辞:“我记得我说过我不养的吧?”
林延:“你妈妈也让你养。”
龙辞拿出手机,看到妈妈林淑早上给自己发的信息。
妈妈:反正你在村子里比较方便,就养两只过年猪吧,我们给你发辛苦费。
后面跟了一个红包。
行叭。
养就养。
简单吃完早饭,林延带着陆愈明在村里到处逛逛。
既然家里给了他开发乡村的任务,嗯,反正也没什么事做,陆愈明打算试试,这几天到处就走走,找找创业灵感。
龙辞则从自己的房间翻出石塑黏土和工具,开始制作bjd灰模。
自由人形师,就是她的职业。
平时会做些bjd灰模,再用树脂翻模组装好,挂到自己的网店售卖。
手工自制的娃娃很难做到完全对称,现在许多店家都采用建模和3D打印来制作。
龙辞觉得手工制作的娃娃更加具有灵气,也享受玩泥的过程,一直坚持着手工捏制。平时也会接单,用家里的3D打印机来帮一些自己建模的娃妈制作成品。
陆愈明他们回来时,灰模才捏制出大概的形状。
“你在做什么?”陆愈明问。
“做个巫蛊娃娃,回头用来诅咒你。”龙辞回答。
陆愈明便拿起手机假装报警:“歪?警察叔叔,这里有人在宣传封建迷信。”
龙辞:“亲爱的彼得潘,我知道你不想长大,但你已经23岁了,不该再把自己当做一个宝宝,现在的你叫警察‘叔叔’已经不合适了。”
……
林延在村子里住了两天,终于假期结束,回到市里面去上工。
临走之前对龙辞说:“好好照顾那两只小猪仔,过年给你烤肉吃。”
将人当做小朋友来哄。
家里又只剩下龙辞和周芬两个人,哦,这次多了个陆愈明。
“你打算怎么开发村子呢?”龙辞问陆愈明。
她已经从舅舅那里知道了陆愈明来这边的原因,老实说,并不是很看好。
“打算在山底下开个动物园养熊猫,这样就可以挖山上的竹笋来喂熊猫,赚点门票钱。”陆愈明天马行空的说。
龙辞:“……”
“或者开个食品加工厂,挖竹笋去二次加工,再卖出去。”
这个倒是可行。
春天有春笋,夏天有鞭笋,冬天又有冬笋,原材料能够稳定供应。
“那你想卖些什么呢?笋干,腌笋,或者剁椒笋丝?”龙辞问他:“食品加工应该需要很多证明吧?你知道需要哪些吗?”
“不知道,”陆愈明一个都不知道。“你知道吗?”
龙辞:“我也不知道。”
属实是两个菜鸡。
“你不如先做个策划书。”龙辞建议。
创业可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不过在做策划书之前,可以先去镇上拿个快递,陆愈明的东西已经到了。
从青竹村去镇上是有些距离的,只能由龙辞开车载陆愈明去取快递。
她在大学毕业的时考了驾照,后面毕业靠卖bjd娃娃赚钱,买了辆代步车方便出行。
不到半个小时就来到镇子上,不是赶集的日子,镇上人很少,但是路边有许多的小吃摊儿,沿街店面也开着门。
两人暂时不急着闲逛,直奔快递驿站。
大约是因为很多村子的东西都要送到这里来,驿站里包裹很多,不过找陆愈明的东西却不费什么时间。
最大的那个箱子就是他的。
“你究竟买了什么?”龙辞惊讶地问。
她以为陆愈明只是买了一点洗漱用品,就算东西多些,怎么也不至于有那么大的一个箱子吧。
感觉可以装个人在里头。
“我常用的那些东西在没有网店卖,我也懒得问管家东西是在哪里买的,干脆让她从家里打包一份寄过来了。”
他也没想到会装这么多,家政阿姨怕不是要把他整个房间都整理好寄过来。
管家……
“哇偶。”龙辞发出没见识的声音,给小少爷打开后备箱,帮忙把东西塞进车。
取完快递,他们还需要在镇子上逛一逛,买些零食小吃,给村里老人带些日用品。
她每次来镇上都会提前告诉大家,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村里的老人都会和她说。
龙辞照着备忘录一样一样采购,陆愈明则叼着一根棒棒糖,晃晃悠悠的跟在身后,听她与老板讨价还价,给人提东西。
最后满载而归。
“阿公,你要的虾片。”
“大伯,你的电池给你买来了。”
“三婶,灯泡给你放这里了。”
买来的东西被一个一个的送到对应的人家里。
最后一家是住在竹林边的一个老阿公,他从前靠编竹篓生活,现在也有编东西的习惯,院子里摆满了竹编的簸箕、笼子、小筐。
“昂呜!”陆愈明听见门边放着的一个竹筐里传来小狗奶声奶气的叫声,凑过去看。
竹筐里垫了几层旧衣物,有四只小狗在里面颤巍巍地爬来爬去。
陆愈明左看右看,没发现它们的家长在附近,伸手把几只小狗摸了个遍。
又软又Q,手感很好。
“喜欢小狗啊,要不要带一只回去?”老阿公用苗语对陆愈明说。
龙辞给他翻译一遍。
“不了不了,太小了,我养不了。”他是忠实的云养宠用户。
龙辞小时候经常来这位阿公家里,因为他会给自己用竹子编小马,这次也让阿公给她编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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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给你。”龙辞分一个给陆愈明。
竹编小马虽然粗糙,却很灵巧。
只用一小节破好的细竹条,绕来穿去地,便编成一只站立起来,甚至可以前后摆动的小马。
陆愈明觉得新奇,和龙辞捏着小马在竹筐旁边逗狗崽儿。
“叮铃铃——”龙辞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铃。
“外婆,什么事儿?”
在出发之前龙辞找了邻居帮忙照看外婆,外婆还说让他们两个人在外面好好玩玩儿再回去。
不知道打电话过来是什么事?
“辞花,你回来了吗?你舅婆脚受伤了,要找你帮忙包药。”
“马上回来。”
因为小时候跟着师父学过苗药的原因,龙辞大学也去学了中医专业,所以村子里的亲戚和邻居受伤时总会来找龙辞帮忙看看。
要是些跌打淤青或者小伤口,能治的龙辞都会给人治,只是这次的伤口却有些严重了。
到家时,那位舅婆正坐在沙发上小声呼痛。龙辞拆开脚上的纱布,可以看到脚底有个口子,脚面又红又肿。
舅婆没上完小学,现在为了赚钱和丈夫去工地干活,伤口是在工地上不小心被钉子扎的,她忍着痛把钉子拔出来,简单处理过后买点药敷上,又强忍着上班。
“怎么不早点看医生?”龙辞责怪道。
“工地上一天两三百呢,想着忍忍就好了。”
谁知道后面越来越严重,快要走不动路,才和丈夫一起回来,想让龙辞给她治。
伤口很深,又已经开始发炎化脓,她怎么治得了?
“舅婆,我送你去医院吧。”龙辞说。
“帮我找些草药包一下就好了嘛。”
“看你这伤口,钉子扎进去那么深,还好上面没生锈。不然你忍的这些天,命怕是都要丢了。”
好说歹说,终于将人劝到车上,去市里的医院做个检查看看怎么个治法。
陆愈明踌躇着,不知道该上车还是该留在家里帮人照顾外婆。
“想去的话你也去吧,小明。”周芬说。
她并不是完全没有自理能力。
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终于来到市医院,忙里忙外给人挂号检查。
医生说需要住院挂水消炎,之后看恢复情况再决定是安排手术,还是用药治疗。
“还要住院啊,不能和医生说一下,拿药水回去自己打?”舅婆坐在病床上问,她还在觉得住院太费钱,想回家慢慢治。
“就安心住着吧,挣的钱不早晚都要花的。”龙辞劝她。
“而且后面医保可以报销,花不了多少。我明天就得回去,你和舅公不懂的地方多问问护士,或者给我妈打电话,让她有空的时候来帮一把。”
她的父母和哥哥都住在市里,哥嫂平时需要上班,父母开了家早餐店,又得带孙女,并不清闲,只能抽时间过来看一下。
帮着人安顿好,龙辞带陆愈明回市里的家。
天不早了,休息一晚再回村。
一路沉默。
龙辞把车开进小区的地下室车场,熄火,打算下车。
坐在副驾驶的陆愈明突然出声。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他转过头来看着龙辞,一双眼睛明亮又透彻。
4. 粉色小海狸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嗯?”龙辞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愈明又强调了一遍:“创业呀!我知道我创业要做什么了!”
“嗯嗯。”原来是这个。
她漫不经心地回应,打开车门走下车,似乎对陆愈明口中的创业毫无期待。
陆愈明连忙跟上:“咱们可以做竹编!”
“竹编除了砍竹子和运竹子比较费力气,其他的步骤应该都不会太累,也没危险性,可以召集村里的老人一起做,这样他们就不用再去工地上做苦工了!”
“吱呀~”龙辞一边听他说个不停,一边推开电梯前室的铁门。
陆愈明得不到反馈,跑到龙辞面前盯着人问:“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却见人困倦地点头,按下电梯按钮,懒懒地说:“听到了听到了,竹编,不危险,不用去工地。”
她今天开了很久的车,有点累,心里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却提不起精神来回应。
“先做份策划书吧。”
倒是默认了陆愈明口中说的“咱们”。
陆愈明撇撇嘴,摊开手臂耸耸肩膀,摇头晃脑地学她说话:“先~做~份~策~划~书~吧~~~你比我爸还霸总!”
阴阳怪气的。
龙辞默默看他作妖,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数,让人赶紧进来。
她家在市里的房子是几年前买的,因为家里有些积蓄,哥哥龙旭那时候又恰好准备结婚,索性就在同一层买了两套房子,一套给龙旭做婚房,一套留给龙辞和父母一起住。
不过父母那边倒是还留有龙旭的房间,毕竟他和妻子每次吵架都会被赶出家门……
走出电梯靠近家门,就听见里头隐约传来小女孩儿的笑声。
“奶奶!奶奶!我还要再玩一次。”
龙辞揉揉脸,提起精神,解开指纹锁走进玄关,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给自己和陆愈明。
“越越想玩什么呀?”她对里头说。
龙越是龙旭的女儿,今年才四岁,在读幼儿园。
听到龙辞的声音,小孩儿赶紧放下手里用来和奶奶玩抛接球的玩偶,像个小炮弹一样,扑进龙辞的怀里。
“姑姑来了!”
“哎呦~我的小宝贝又长高了!”龙辞狠狠揉捏小朋友软软的脸颊。
“怎么还不睡觉呀?明天还要去幼儿园呢。”
龙越:“在等姑姑!”
龙辞的妈妈林淑也走过来,半是宠溺半是抱怨地说:“她爸妈今天加班,把人放在我这里。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听到了,说要等你回来和你一起睡。”
“姑姑,这是姑父吗?”龙越亲昵地亲一下龙辞的脸颊,转过头来看一眼陆愈明,说:“他可以带我去逛超市吗?”
“嗯???”陆愈明疑惑地看看小孩儿,又看一眼龙辞。
好突然,他完全跟不上小朋友的脑回路。
龙辞擦擦脸上的被亲过的地方,又揪一下龙越的嘴巴,把人捏成鸭子嘴。
“这个哥哥是客人,不是姑父。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呀?”
林淑有时会催龙辞谈恋爱结婚,龙越听多了,就会问奶奶,为什么要让姑姑结婚呀?
林淑告诉她:“姑姑结婚了,就会带姑父回家。到时候越越就可以叫姑父带你去超市买零食。”
想拉着小孩一起帮忙催。
后来小帮手被龙辞用一个漂亮的娃娃收买反水,只是逛超市的玩笑话还记在心里。
陆愈明笑着打招呼:“你好呀,我叫陆愈明,你可以叫我小明叔叔。”
他可不想和龙辞差一个辈分,感觉会被占便宜。
换好鞋子进屋,林淑一边问他们吃过晚饭没,要不要热点饭菜吃个夜宵,一边往厨房走。
“你饿吗?”龙辞问陆愈明。
陆愈明摇头,他们在医院附近吃过晚饭的。
“妈,我们不吃,收拾一下就打算休息了。”现在也不早了。
林淑暗地里瞪一眼龙辞,觉得她对客人太随意,又自己再三问过陆愈明要不要吃东西,见人连连拒绝才作罢。
陆愈明的东西还放在后备箱里,好在家里有备用的洗漱用品,将就着打理干净,最后歇在龙旭的房间。
这几天四处游走奔波,他觉得自己小半个月的运动量都用完了。
陆愈明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在家族群抱怨自己好忙好忙。
爸妈和哥哥姐姐只回复了个“已阅”。
你陆哥:没爱了。
另一边龙辞也抓紧时间洗漱好,带着小侄女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姑姑,为什么小明叔叔不是姑父呀?”小孩太久没见龙辞,裹着被子趴在她枕头边说话,大有彻夜长谈之势。
“小屁孩儿,又不是随便拉一个人来就可以当姑父的,而且你怎么会想要他做你的姑父呢?”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呢。
“他长得很好看。”
原来还是个小颜控。
凭心而论,陆愈明长得确实不错。
虽然龙辞总拿他当小孩儿逗着玩儿,但陆愈明的外表看上去还是挺稳重的。
眉眼清朗,认真做事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眼神专注。平时虽然总是一副懒散的样子,腰背却挺拔如松,不会显得吊儿郎当。
身材高大修长,又很有礼貌,像是,啊,也确实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贵公子。
笑起来眉目舒展,嘴角上扬,纯净温暖如春日的太阳,热情阳光带着些许天真。
嗯……还是个清纯男大,毕业版。
龙辞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快睡觉吧。”龙辞给龙越掖好被角,说:“不然明天小猪猪要起不来床咯。”
最后起不来床的是龙辞。
迷迷糊糊地,龙辞感觉身边小孩往外移动了一下,赶紧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想把人捞回来。
“姑姑,我要去上学了。”龙越挣扎着往被子外头爬,奶声奶气地说。
龙辞睁开眼睛,借着房门外透进来的光亮,看见嫂子拿着龙越的衣服正站在床边,轻声对自己说:“你继续睡,我带越越去幼儿园。”
“嗯……”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
“上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回到教室,准备上课!”外头传来温柔的女声,清晰敞亮,是学校的上课铃,把赖了快一个小时床的龙辞吵醒。
“啊——”好烦。
龙辞掀开被子坐起来,揉揉酸胀的脑袋,终于还是起床了。
当初买房的时候,父母特地选了小学旁边的小区,一方面方便做生意,另一方面,以后有了孙子外孙,也方便他们上学。
所以除去寒暑假,每到工作日,都能听见对面的小学的铃声,睡不了一点懒觉。
“早。”陆愈明也被吵醒了,推开门睡眼迷茫地和龙辞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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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
俩人起床的时候已经八点,家里早已经没有其他人。
龙旭和妻子送小孩去幼儿园后就上班去了,父母则更早,大概天刚亮就已经去早餐店里忙碌。
晚起的两人把自己洗漱干净,晃晃悠悠地去小学门口吃早餐。
龙辞的母亲林淑和爸爸龙洲经营的早餐店就在小学门口,龙辞带着陆愈明一起去店里白吃白喝。
学生们早已经进校园,早餐店里空空荡荡,龙洲和林淑正在打扫卫生,清洗碗筷。
“起来了?”见人走进店里,林淑放下手里的抹布,问他们早餐想吃什么?
“米粉还是抄手,糯米饭也还有一些。”
“你想吃什么?”龙辞问陆愈明。
“不太清楚,跟你一样吧。”陆愈明并不了解这边的饮食。
只是龙辞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听见好客的妈妈说:“那就每一样都来一点吧,早上要多吃点!”
“我平时可没这待遇。小少爷,今天我也沾沾你的光。”龙辞贫嘴调侃,又被林淑瞪一眼。
店里的食物主要的是卖给小朋友,所以会用模具把蒸好的糯米饭压成卡通形象的饭团,吸引小孩子。
林淑拿盘子装两个出来,给龙辞的是只小兔子,陆愈明的则是小汽车,浇一勺料汁在上头,又各自配一碗汤粉,里头浮着两个抄手。
龙辞拿起筷子就要夹走兔子饭团的脑袋,却见陆愈明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盘子。
嗯?
“怎么?阿蛇换口味了,今天不吃老鼠吃兔子?”龙辞撑着下巴笑他。
原来不止是对真正的鼠兔感兴趣,连形状相似的饭团也能吸引到他。
陆愈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给我。”
“好好好,给你都给你。”龙辞拿过陆愈明面前的“小汽车”,把自己的“兔子”挪过去。
“可惜店里好像没有仓鼠模具,回头我去网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买个仓鼠的回去给你压饭团。”
陆愈明:谢谢你啊!不对,
“为什么我被咬了会这样,你不会呢?”
是哦!
龙辞也被小七蛇咬了一口,怎么她就不会像陆愈明一样染上蛇性嘶嘶叫?
“可能这蛊毒认生?专挑外地人攻击。”龙辞迟疑着说,
这样不科学的事,谁说的清楚?好在陆愈明暂时也没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其他异常,暂且忍了。
“你最好快点给我找到解药。”
“好好好,我努力!我加油!”
陆愈明也知道解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配制好的,只是希望对方将这件事时时放在心上,说完就打算专心吃饭,夹起盘子里的兔子耳朵放进嘴里。
“哕……”怎么一股怪味儿?
嗯?龙辞疑惑地看他一眼,又看一眼盘子里的饭,顿时恍然。
“吃不惯折耳根吧?”
这边喜欢吃折耳根,也就是鱼腥草,林淑也习惯在糯米饭的料汁里放些切碎的鱼腥草。
这东西吃的习惯的人觉得香,吃不惯的人却难以接受。
“吃不惯就别吃了,放旁边就行。”龙辞劝他。
可是陆愈明捏着筷子的手放松又握紧,到底还是舍不得那个饭团。
兔子,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又夹一筷子送进嘴里。
“哕……”
龙辞:……别太勉强。
5. 送你百合花
吃过早饭,两人就打算收拾着回青竹村,
“这么快就走?”林淑说:“等一下越越回来不得闹的天翻地覆。”
龙越很喜欢这个会给她做漂亮娃娃的姑姑,很是粘人。
“我不回去,你的猪谁给你喂?”她一边和陆愈明往门外走,一边说:“不想让越越闹的话,你们周末带她回村里呗。”
林淑把人送到门口,嘴里不停地絮叨:“你哥和你嫂子周末有时候也要加班呀,谁有空带她回去哦?你以为都像你似的,有那么多空闲时间,这儿跑,那儿跑。”
说龙辞不用打卡上班,不然就到时候开车来接龙越。
龙辞:“那你给我报销路费!油价很贵的。”
林淑:“想得美,快走吧你。”
“嘿嘿~爸我走咯!”龙辞朝着一直在后厨闷头打扫卫生的龙洲说。
“嗯。”
夏天绿意葱浓,龙辞驾驶着汽车行驶在弯曲的盘山公路上,在行道树间若隐若现。
此刻清风还是凉爽,夹杂着草叶的香味吹进车窗,陆愈明把脑袋搁在车窗边吹风。
“别把脸放在那儿,小心被树枝给划伤了。”龙辞提醒他。
路边植被茂密,保不齐就有枝条伸进车窗里来,可别把小少爷那张细皮嫩肉的脸给划伤了。
“比起这个,我觉得晕车更加让人难以忍受。”陆愈明说。
之前被司机送来青竹山时,他在车上睡的天昏地暗;前一天送受伤的老人来市里,断断续续响起的呼痛声,也叫他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忧,让身体失去敏感度,不至于晕车。
此刻才领悟到盘山公路的威力。
明明龙辞的车开的很稳,也不快,他却觉得犯恶心。
“嘶~”他额头直冒冷汗,不能像平时一样多多注意压制身体里的蛇性,只能趴在车窗边虚弱的嘶嘶叫。
“晕车?”龙辞挑眉,问:“我车技有这么差吗?”
陆愈明:“很差。”
“切。”龙辞找个合适的地方停车,让人下车缓一缓。
陆愈明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副驾驶下来,蹲在路边捂着心口深呼吸。
龙辞倚着车门对他摇头,突然看见路边的乱石堆里有一抹白色。
是一株野百合。扎根在并不肥沃的泥土中,亭亭玉立。
顶端开了三朵白色带青的花,稍微凑近一些,就能闻到它散发出浓烈芬芳的香味。
龙辞走过去,将散发香味的褐色花药掐掉,摘下已经开到荼蘼的百合。
百合是根茎植物,主要靠土里的种球繁殖,摘下一只快要开败的花并没有什么妨碍。
她将花带回来时,陆愈明也已经缓过神来,只是额头还未擦去的冷汗让他看起来有些虚弱。
“黛玉,要葬花吗?”龙辞将花放到陆愈明的面前,问他。
娇嫩的花朵绽放在眼前,陆愈明抬眸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因为位置问题,他被笼罩在龙辞的影子之下,而面前的女人背光站着,却仿佛自身就已经散发着耀目的光芒。
柔软蓬松的黑色长发散了几缕到面前来,她浅笑着,带着些许戏谑与调皮。眼睛微微眯起,黑茶色的眼眸专注地望着自己,仿佛带了几份深情。
“我大概是被下了蛊,”陆愈明心想。
不然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毒舌的家伙,不输百合。
他眨眨眼,回神,接过百合黛言黛语:“我就知道,不是快开败了的,也不会给我。”
故作生气地瞥一眼龙辞。
“哈哈——”龙辞直起腰来,笑着转身。
“缓过来了吗?缓过来就继续出发咯。”
“走吧。”
-
“外婆,我们回来了。”
他们到家的时候周芬正和邻居三嫂坐在屋檐底下织毛衣,见人回来,关切地问:“你舅婆怎么样。”
龙辞简单说了情况。
“唉,她这也是辛苦。孩子有自己的家要养,两个人又闲不住……”三嫂和周芬又聊起来。
龙辞看见两人手边放了一张宽大的瓜叶,叶子里有一捧紫红色的覆盆子。
“谁去山上摘了萢呀?”龙辞问。
覆盆子在当地被叫做萢。
虽然植株是带着刺的,但果子酸甜可口,每年覆盆子成熟的时候都少不了有人去摘。
但现在村子里年轻人少了,龙辞自己平时也没怎么在意,倒是没意识到,已经是摘萢的季节。
“你三哥闲着没事去摘的,应该还有很多,不过要赶紧去,不然过几天都让雀儿给啄了。”三嫂说。
“好!我马上去。”
“马上?”晕车还没缓过来,站在旁边愣神的陆愈明疑惑地问。
“你今天倒是一点儿都不累呀?”昨天晚上一副累到不想和自己说话的样子,今天见着吃的倒是精神百倍。
龙辞:“你累了就在家里休息呗,我也没叫你跟我一起去。”
“我就要去。”虽然还有一些不舒服,但比起待在家里,陆愈明更想和龙辞去山上。
他虽然也能够在长辈面前妙语连珠地陪着聊天,但还是更加喜欢和同龄人待在一块儿,互相斗嘴也算是有共同话题。
“别逞强,注意身体呀!”他嘴唇还有些发白,看着不太精神的样子。
“你要是晕在山上,我扛不回来的。”
“谢谢,晕了我就直接躺地上咕噜噜滚着下山。”
龙辞:6
摘果子要有容器装,龙辞去屋里拿了两个小竹篮出来。
竹篮不大,但还是做了一个提手方便携带,龙辞分一个给陆玉明。
三嫂见她们两人连篮子都要带两个,笑着说:“你们俩是不是要把山上都薅秃哦?”
“反正也没人摘,我们去把它都摘回来。”龙辞笑着说,带着陆愈明走了。
覆盆子果肉娇嫩,受不了挤压,要是在竹篮里被挤破了,还会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果汁,龙辞在路边摘了几张南瓜叶,垫在篮子底下遮一遮。
青竹山竹林茂密,竹子高耸入云,努力争夺阳光,林间的青草灌木则会因为缺少光照而枯萎,而覆盆子一般长在光照良好的地方,龙辞和陆愈明便绕着竹林,在阳光没被遮到的地方寻找。
一株覆盆子只要营养充足,能够蔓延生长成很大一丛灌木,挂着晶莹娇嫩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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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一串串小巧玲珑的宝石。
“摘的时候小心一些,别让刺给扎着了。”龙辞说。
路边的野果没有被喷洒过农药,看上去也还算干净,没有灰尘覆盖。陆愈明摘两颗,吃一颗,尝了满嘴的清甜。
龙辞喜欢把东西都留到最后一起吃,只专心摘着,不一会儿篮子里就铺了薄薄一层。见陆愈明不说话,转头看了他一眼。
“好甜啊。”陆愈明正往嘴里塞着一个果子,望向龙辞笑着。
“……噗!”
这丛覆盆子是深紫色的,陆愈明的嘴唇这会儿已经被染了颜色,此刻又咧嘴笑开,牙齿洁白,显得嘴唇的颜色更加深重。
像中了毒一样。
“笑什么?”陆愈明觉得有些奇怪的。
“没什么!没什么,多吃点儿,甜就多吃点儿。”
两人在山间里摘了许久,几乎把能看见的灌木丛都薅秃,只留下一些还没成熟的青果子在上头。
“回家吧,过几天再来摘。”小竹筐已经被装了一半。
回去路上,龙辞路过自家菜地时,又去地里拧了几颗菜,摘了两个瓜抱着回家。
“哎呦,这是怎么了?又让蛇给咬了吗?”陆愈明还没走进院子,就让周芬看见了乌紫的嘴唇,还以为是又让毒蛇咬了。
“什么?”陆愈明没反应过来。
龙辞笑着回答外婆:“他在山上边摘边吃,染颜色了。”
染色?
陆愈明放下手里的瓜,从衣兜里翻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看自己的脸,终于知晓龙辞之前在山上是笑的什么了。
他就知道!这女人在山上笑得那么开心,准没好事!
“带了这么多菜回来呀?吃的完吗?”三嫂笑一会儿,又问。
龙辞:“懒得去山上摘猪菜,反正地里的也吃不完,留着也是烂掉。摘回来晚上切了喂猪。”
小时候龙辞还会和外婆去山上摘给猪吃的野草野菜,现在倒是不用了。
与其花费大半天时间在山里找那些瘦骨嶙峋的野菜,还不如在自家菜地里摘几个已经老了的南瓜和卷心菜来喂。
“行了,既然你们回来了,那我也回家。”三嫂说。
“回去做什么,就在留这儿呗!今天在我家吃饭。”周芬留她:“待会儿把老三也叫来。”
三嫂:“不留了,家里上次煮的菜都还没吃完呢。”
“没吃完就放冰箱冰着,晚饭就在我们这儿吃。”
再三邀请,终于把人留下。
龙辞淘米煮好,去隔壁请三哥来吃饭。
可不敢让三嫂回去,一回去就不会回来了。
陆愈明不好意思闲着,便自告奋勇:“那我先帮你洗菜吧。”
“少爷,你会洗菜吗?”龙辞狐疑地问。
当然会!他虽然缺乏生活经验,但洗菜还是会的。
龙辞有些不放心,迟疑地走了,说:“那你可别把菜给搓烂了。”
这叫什么话?洗菜哪里需要用手搓,又不是洗衣服,陆愈明还是知道这一点的。
他气鼓鼓的,端着菜篮撸起袖子,仿佛要大干一场。
6. 小七的朋友
“哥俩好啊……四季财!”
“你喝你喝!喝两斗!”
陆愈明看着面前划拳划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开始怀疑人生。
我是谁?我在哪?
今天晚上这顿饭吃的早,时间又吃得久,菜已经热过了两轮,因为龙辞从隔壁叫邻居三哥过来吃饭时,他顺便拎了一壶酒来。
说是陆愈明来了这些天,也没怎么欢迎过他,要和他好好喝一顿。
其实只是借口,主要是他自己嘴馋。
酒是自家烤的,说是烤,其实就是蒸馏。
糯米或是小麦、高粱等谷物蒸熟之后,撒上酒曲,放进稻草或是干净棉被里发酵,过一两个月再用特制的酒甑蒸,酒汽与水汽混杂在一起,液化后流出来的便是酒水。
但是蒸馏酒度数高,陆愈明喝了两杯便觉得受不了,推迟着下了酒桌,那位三哥还没有尽兴,龙辞便摩拳擦掌,撸起袖子和他划起拳来。
两人嘴里的酒令声震天响,周芬和三嫂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还抓了两把瓜子嗑,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倒是看得陆愈明目瞪口呆。
真是民风彪悍。
酒喝到八九点,三嫂扶着晃晃悠悠的三哥回家,嘴里还骂着:“喝不了就别喝,今天晚上就睡外屋吧你。”
陆愈明也心惊胆战地看着身旁脸颊坨红的龙辞,问:“你还清醒吗?”
龙辞舔舔嘴唇,觉得有些口渴,摇头说没事。
她酒量还不错,今天划拳又是赢的居多,虽然脑袋发懵,但还算清醒。
“你先去洗漱,我收拾桌子。”龙辞说。
酒意总是越到后面越上头,陆愈明没答应她,让人趁现在还精神先带外婆去收拾洗漱,自己帮忙收拾残局。
“你还挺能干?”龙辞略带惊讶地看他一眼,没有拒绝。
今天下午陆愈明将菜洗的干干净净,没有揉烂搓破,这已经让龙辞有些惊讶了,却不想他还会做其它家务。
“我以为富家少爷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呢,会的还挺多。”
陆愈明无语。
虽然做的少,但这些生活杂事他都学过。
他的妈妈并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丧失这些生活技能。
更有甚者,他的哥哥姐姐小时候还参加过野外求生的夏令营,别说是在这基础条件完善的乡村里,就是放到荒山野岭的,也能够平安存活。
但陆愈明比较懒,没有参加,不曾掌握这些技能。
等龙辞帮外婆打理好,陆愈明也已经将餐桌上的残局收拾干净,碗筷清洗好放在一旁沥水,龙辞将人好好夸了一遍,让他也赶紧收拾着早点休息。
陆愈明也确实有些累,但:“车钥匙给我。”
“嗯?”龙辞醉眼迷蒙地看着他,有一些懵。
她现在确实是醉意上头了。
“我要把我的东西从后备箱里拿出来。”陆愈明无奈叹气,这家伙要变小醉鬼了。
“我帮你。”龙辞往前走一步,身体却晃悠了一下,吓得陆愈明连忙上来扶。
得,算了吧,明天再拿,先用着之前买的那些。
“唔……你既然东西多的话,明天去楼上收拾一个房间住吧。”龙辞还在后头跟着絮絮叨叨。
“好,我给你转房租费。”
“不用,就当是咬伤你的补偿。”龙辞拖拖沓沓地跟着人走到浴室外面。
陆愈明打开门,回头看看身边嘀嘀咕咕的迷糊鬼,握住她的肩膀,把人推进浴室。
“能自己洗漱吧?赶紧刷牙洗脸,然后去睡觉。”
醉鬼就不要在外面晃悠。
—
第二天,龙辞打开二楼朝向好的一间房,让陆愈明把东西都搬进去。
于是来到青竹山快一周的陆愈明终于拥有自己的房间,不必再与旁人挤一起。
不论是与林延一起住,还是借住在龙旭的房间,陆愈明都倍感拘束。
这间房虽然也是借住,但到底也算是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空间,自在不少。
行李都搬到二楼,又和龙辞将后备箱里的快递搬上来。陆愈明忙里忙外,将只有十来平的卧室收拾得变了个样子,
床单被套换成他自己常用的,在问过龙辞后,又将贴在门上的,陈旧的女明星海报撕下。漆了红油漆的长木桌,他要来一块米色布料遮住颜色。
挂在墙边的晾衣绳陆愈明觉得不美观,打算取下来,衣裳没有地方挂,就在网上下单一个简易的衣架,方便回头把行李箱里的衣物都取出来。
一副要在这里长住的样子。
叮叮当当在房间里收拾了半天,陆愈明才终于拍拍手上的灰,走出房门。
二楼走廊用水泥浇筑了围栏,陆愈明靠在上头吹风,瞧见楼房旁边的瓦房屋檐底下,只有周芬一个人坐着。
龙辞呢?
他探出头望一望底下,没看见人。
“吱呀吱呀……”倒是听见旁边传来了声音,陆愈明走过去查看。
应龙辞的要求,当初在修建房子的时候,特地在二楼留有一个小平台给她种花。
龙辞沉迷于侍花弄草的时候,买来花盆和花苗几乎将平台种满。
后来渐渐失去耐心,花草因为缺乏照顾陆陆续续枯死大半,只剩下生命力顽强的多肉植物,在上头肆意生长。
这些多肉已经适应环境,茎秆木质化,肉质的叶片圆滚滚的,很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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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山气温并不算炎热,山中昼夜温差大,让多肉在夏天也依旧保持着良好的状态,在花青素的作用下呈现出娇艳粉嫩的颜色。
平台两边砌了花坛,本来是用来种爬藤月季,但后来龙辞因为懒得打理,月季又总是招惹红蜘蛛,索性都拔了,换成了葡萄苗,花架也被葡萄藤占有。
龙辞搬了个摇椅坐在葡萄架下乘凉,椅子吱呀呀的晃悠,微风轻拂,倒是惬意。
只是这般惬意的场景,却没入陆愈明的眼半分。
他只看到那葡萄架上晃晃悠悠探出来的一个黑色蛇头。
再仔细一看,旁边摆放着多肉花盆的架子上,也似乎有东西在移动。
花盆遮挡让人看不明白全貌,但在太阳的照射下,可以看见地上投影出一个蛇头的影子,更别说龙辞怀里的,正试探着想要缠绕住龙辞脖子的,长着黄色斑纹的蛇。
三条蛇吐着蛇信子,像是捕捉到了陆愈明的气味分子,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看向他。
“嘶~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愈明人都快吓没了,扭头就要跑,却左脚绊右脚失去平衡。
他双手张皇失措的四处抓握,试图寻找到支撑身体的物体,慌乱间地打出了一套组合拳,终于扶住身旁的围栏,瘫软地坐在地上。
一套动作下来,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龙辞也被他惊得睁开眼。
“你做什么?”
“呼……呼……”陆愈明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平复好气息,几乎崩溃地问:“我才想问你想要做什么呢?”
不是说只养了一条小七吗?怎么还有?
而且!都没牵绳!
吓得他以为这蛇噬主,把龙辞给毒死了,已经打算逃命。
龙辞:“这都是小七的朋友,无毒的。”
蛇是冷血动物,喜欢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但偶尔也需要放出来晒晒太阳,杀杀菌。
今天天气不错,温度也不算高,龙辞把小七抓出来放风,小七的朋友也溜达过来了。
“而且我不是和你说过了,这边有蛇在晒太阳,让你害怕的话就不要到这边来?”
陆愈明脱口就想问她什么时候说过,又忽然想起在他专心思考房间布局的时候,龙辞确实是在屋外对他说过一句什么。
他当时没听进去,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陆愈明理亏,悻悻地摸摸鼻子。
“要摸摸吗?”龙辞握着蛇头朝向陆愈明,笑着说:“它很乖的,而且我都用毛巾擦过了,不脏。”
颜色亮丽的玉斑锦蛇乖巧地任人揉捏,不时吐出猩红的信子。
陆愈明:婉拒了哈。
7. 有些暧昧了
虽然被捏住了脑袋,但那条蛇鳞片遍布、花纹艳丽的身体,仍然在龙辞的怀里扭动着。
蛇身起伏,尾巴轻甩,虽然身处夏日的烈日骄阳之下,陆愈明却忍不住联想到湿热阴暗的树洞与沼泽。
对于蛇这种动物,他并不是十分恐惧。
他的朋友里不乏喜欢养爬宠的,也曾上手盘过朋友养的一条蓝巴伦。
蒂芙尼蓝,线条优美流畅,除了背部有一条深色纹路外,再无其他花纹,优雅迷人如贵族淑女。
龙辞养的黑蛇倒也还算可爱,可现在她手里捏着的这个却过分艳丽了,艳丽的颜色总会让人害怕。
“您慢慢晒太阳,我回房间了。”陆愈明转身就走。
龙辞捏捏手里的蛇,放它去一边活动,又重新闭上眼睛在摇椅上晃悠悠的吹风。
另一边的陆愈明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新建文档——竹编创业策划书。
产品、市场、宣传、物流、场地……
物流与场地的安排不是什么大问题,青竹村通了沥青路,运送产品很方便。
至于场地,因为年轻人都外出务工,村里空房子很多,可以租几间当仓库。就算民房不方便使用,等竹编做起来了,建个厂子也不是不行。
“嗯,到时候让老爸再爆点金币。”陆愈明嘀咕着。
可是竹编要做什么才有市场呢?
村里人家日常都会使用簸箕、竹篮和背篓等竹编物品,镇子上也会有篾匠背着自己做的东西去卖,但销量却不算好。
现在大家都更偏向于使用塑料制品,便宜耐用,又不用担心发霉腐坏。
凉席?都吹风扇空调了,凉席买回家只能积灰吧。
灯笼!啊……现在谁还点灯笼啊!
陆愈明撑着下巴,对着电脑神游天外。
乡村的生活总是闲适到让人失去时间观念,日头渐升,很快到了中午。
又是吃午饭的时候,而陆愈明的策划书只写了不到两百字,其中还包括网上下载模板时自带的字数。
策划策划策划……
陆愈明帮着龙辞端碗抬菜,心里还挂念着策划书的事。
不过想是想了,脑袋里却是一团浆糊,只有策划二字,没有实际内容。
“你想什么呢?”龙辞看他心事重重的,吃了几口饭,却不见夹菜,一副傻傻的模样,疑惑地问。
陆愈明回神:“在想策划书,好难啊!一点头绪都没有。”
龙辞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可以和自己说说,两个人一起讨论,更容易开拓思路。
陆愈明沉吟片刻,还是决定拒绝。
一项策划的完成需要苦思与修改,他不想自己幼稚拙劣的畅想在还没有完善时,就被赤.裸地摆在龙辞的面前。
“写策划案可是一件私密的事,不能暴露于人前。”
……龙辞夹了一块肉放进陆愈明碗里。
吃大口一点,塞住嘴巴,不要再说话了。
饭后陆愈明回房间,试图隐秘地完成他的大作。
他是真的很喜欢自己一个人悄摸地完成一件事,仿佛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知道,陆愈明原来这样愚笨。
是的,愚笨。
从小待在一个优秀的家庭里,有时候也是一种苦恼。陆愈明时常这样自嘲。
从小进行精英教育的哥哥姐姐,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完成老师下发的任何一项任务。
进了公司,父亲交代下来的事,他们也能够做得很好,还能够有自己的想法,做出独特之处,备受赞赏。
只有自己,明明接受的是同样的教育,却总是普通平庸,甚至落人一步。
学业上做不出什么成绩,商场上也沉默得无人在意。
陆家有一对龙凤胎,男孩天资聪颖,在计算机领域颇有建树;女孩长袖善舞,在商场上混得如鱼得水。
第三子?没怎么听说过。
陆愈明便是如此的平庸一个人,但他却又不甘于此。
曾经他也想做出点什么成绩,好叫人刮目相看,可在点灯熬油之后留下的却是狼藉。
那就这样吧,做一个平平无奇只会花钱的富少爷,和朋友一起混迹夜场,纵情声色?
可那样的自己,陆愈明难以接受。
即便不能成为声名远扬的翘楚,也不至于混沌到浑浑噩噩地浪费大好光阴。
在被送来青竹村的路上,陆愈明心怀期待。
人在陌生的地方总是更能够做出成绩,他是这样认为的。
在这里,无人知晓他的平庸,无人在意他是否失败。
失败了,他自己躲起来消化一下就好,不必被朋友亲戚轮番询问,再尴尬地安慰一番,又鼓励一下。
对于失败者,安慰和鼓励有时候就像批评一样锋利,直戳心肺。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背后或许还要再感慨一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很丢人,陆愈明觉得,他的失败总是让他窘迫、尴尬,显得与家人格格不入。
但是在这里,他只是一个陌生的外来者,无人在乎他来自何处,无人对他的生活与事业刨根问底,更无人拿他与家人做对比。
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袒露真实的自己,可以平凡,可以不聪明,可以犯错。
于是在憋了一个小时,仍然写不出几个字之后,他妥协了,捧着笔记本下楼找龙辞商量。
“emmmm……”龙辞划拉着鼠标,眉头紧皱。
真是,什么内容也没有呢。
“是没有灵感吗?”龙辞抬头问站在一边背着手,扭捏不安得像是被班主任叫来训话的人。
陆愈明点头,然后被龙辞带着去竹林旁边找做竹编的阿公。
先了解一下村子里常见的竹编制品吧。
虽然在村子里长大,但龙辞并不知道阿公的名字,村子里的人,总是能按照辈分找到自己的位置,龙辞只需要跟着长辈叫人就好。
平时要是需要说明白是谁,这位阿公的名字就是——会做竹篮的那个阿公。
不过从大人们的只言片语中,龙辞也曾捕捉到一些线索,知道这位的名字里有个“乔”字,所以自己给他的备注是乔阿公。
乔阿公的孩子们也在市里上班,曾想接他过去,但他不习惯城里的生活,老伴进城帮忙照顾孙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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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独居在村里照料田地,编些竹制品打发时间。
他家里成品多,带陆愈明过去看看,说不定能从中找到灵感。
“啪!”
两人走到院子外时,乔阿公正在破竹。
用砍刀修理掉多余的枝叶后,在竹子一头砍一下,手腕翻转,把竹子撑出一道裂缝,再握住两瓣竹,一撕一甩,竹子就从头到尾裂开,破成两块。
重复这一套动作,在一片撕拉声中,绿竹弹跳着,如波浪般荡漾着,被一次次撕开。
“辞花,进来坐呀!”乔阿公破好一根竹子,扭头看见在门口站着的人,招呼着说。
“阿公,我们来看你编东西,了解一下。”
陆愈明跟着龙辞走进去,听两人笑着说了两句话,又被带去后面堂屋,说是可以随便看,要是有喜欢,说一声直接拿走也行。
堂屋里放满了竹制品,陆愈明拿起角落里一个圆圆的竹编球,问:“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给小狗玩的,之前我在网上看到蹴鞠球教程,想做一个给大黄玩,顺便也给阿公家的狗做了一个。”龙辞说回答他。
踢着玩蹴鞠会更大一些,这个用来陪狗狗玩耍的竹编球,为了方便大黄咬住,只做了拳头大小,篾条也被仔细打磨光滑。
“你还会这个呀?”陆愈明有些惊讶。
龙辞不以为意地点头。
蹴鞠球只能算是入门级的竹编制品,并不难做,其他更精细的倒是需要学习一番。
事实上,竹编最难的不是编织,而是准备工作,选竹、破竹、处理竹条……费力又容易伤手。
一把砍柴刀,既用来破竹,也可以割篾条,但刀口锋利,竹刺尖锐,乔阿公做了多年的篾匠,手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与老茧。
在堂屋仔细看了会儿,陆愈明拿着竹编球和龙辞来院子里看乔阿公编东西。
之前放在竹篓里的小狗今天被放了出来,正绕在黑色的狗妈妈身边,摇着尾巴爬来爬去。
“昂呜!”偶尔有两只撞上,就张着没长牙齿的嘴巴互相咬架。
“嘬嘬嘬——”陆愈明蹲下身对着它们搓搓手指。
黑狗见陆愈明拿来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站起身,摇着尾巴朝他走来。
正在拿妈妈的身体玩爬山障碍赛的小狗,骨碌碌从它身上摔下来,又晃着脑袋跟上。
陆愈明垫垫手里的竹球,用力向远处扔过去。
“小黑!去!”已经自己给人家取好名字了。
小黑狂奔着去咬竹球,几只小狗也跟着母亲的脚步,挤挤挨挨地跑,摔作一团,又让叼着球回来的小黑踢散开。
“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忘崽小黑!”
龙辞见他玩得开心,摇头失笑,也搬个小凳子过来坐在一旁,拿着几根篾条编东西。
陆愈明一回头,就看见她一双细腻白皙的手,捏着篾条环来绕去,不时与旁边满脸皱纹的阿公交谈几句。
轻薄而富有弹性的篾条,在两人的手里飞舞、弹跳,像极了夏风吹过时,这片竹林泛起的层层涟漪。
这些竹子,仿佛又在他们的手中重新活了一遍。
8. 在地上乱爬
陆愈明看了一会儿,也走过去坐在龙辞旁边,拿起一根篾条:“我想学,也教教我吧?”
龙辞手里在编的是个小竹笼,仅有掌心大小,和蹴鞠球的做法差不多,只是少了一道穿花的工序,留出孔洞来,之后可以往里面塞香包或者是小串灯。
竹笼做的小,篾条自然也要用细一点的。
龙辞从地上拿起一根黄蔑,乔阿公给她处理过,宽度不到五毫米。手起刀落,篾条被放在木桩上,切成合适的长度。
“一个小竹笼需要用六根篾条。”
院子里有一个长石桌,龙辞将篾条铺在石桌上,取五根出来,压一挑一,在中间编出五角星的形状,剩下的一根篾条则被围成直径大约四厘米的圆环。
陆愈明在一旁看着,一步一步跟着学。
“这样将圆环套到挑起来的篾条上。”龙辞挑起五根被压住篾条,拢在手心里,再将圆环套进去,转头看一眼陆愈明。
“错了,是另一个。”她用指尖轻轻压一下陆愈明拿错的那根。
篾条被泡过水,润泽的湿气借着龙辞的指腹在陆愈明手指上压出浅浅的痕迹。
“哦哦。”陆愈明手忙脚乱的,想要换过来,却不小心在手下成型的五角星打散开,讪讪地笑一下,又从头开始。
乔阿公笑着看看他们,放在手里已经编到头的东西,拿起一旁散乱的竹条处理。
内层带竹节的部分是不需要的,经过刮青处理的青篾和中间那层黄篾最优选择。
他现在在做的是村里人常用的蒸笼盖子,做工比较讲究,也不能用一般的宽篾条来编制,得用细细的竹丝才行。
片出来的篾条被分割成更细,经过匀刀处理成粗细一致的竹丝,再用刮刀进行打磨,去掉竹刺和棱角,以免在使用的时候扎着手。
“欻——欻——”一拉一扯之间,放置刮刀的高木凳上就堆叠着洒下连绵的竹茹,弯曲细密,一点点爬到地面,堆叠起来,像竹荪伞盖底下的裙边。
编了一会小竹笼,陆愈明又学着乔阿公的样子试图用刀破竹丝,但手脚生疏不得其法,差点儿割伤手之后还是选择放弃。
在院子里玩了半晌,两个人走的时候,手里都各自拿了一串竹笼。
路上又遇到龙辞的三姑婆。
家里没人看着,她总是一个人跑出来,在乡野里四处游走。儿女在家的时候,总要出来寻人,那时村子里每天都能听到叫她回家吃饭的声音。
现在却很久没有听到了,她的丈夫总是沉默着。
还好,虽然脑子不清醒,但回家的路走了一辈子,天黑前三姑婆仍然会自己回家。
“啊咯咯咯……”她手里挥舞着一节树枝,两臂展开,半弯着腰,做出驱赶的样子。
“他在做什么?”陆愈明看着这老妇人摇晃晃地越过他们俩,往后走去,疑惑地问龙辞。
“不太清楚。”手里拿着树枝像是在赶牛羊,可是嘴里的话,却是唤家畜吃食的口令。
她只是看着人走远,遥遥地喊:“别摔跤了!”
又回头来走自己的路,陆愈明已经走到路边去,从草丛里抽出一根笔直的木棍,正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直呼“好剑”。
“……”所以说她真的很难把这家伙看做是一个成年人。
陆愈明一边走着,一边甩着手里的棍子去打路边的杂草。枝叶带着一朵朵白色的小花,从枝头飞起,又洋洋洒下。
陆大侠所经之处,无一幸免。
熊孩子。
“这草招你惹你了?”龙辞用手里的那串竹笼轻轻打一下陆愈明的后背。
陆愈明反驳:“我这是在帮它们修理枝条,把顶上的枝叶都打去下面,去除顶端优势,就会发出更多的分支,根茎也会长得更加粗壮。”
净胡扯,路边的草密密匝匝,都为了争夺光照费尽力气长高,要侧边的分支有什么用。
龙辞翻个白眼,又向他伸出手,说:“借我玩玩。”
有谁会不喜欢一根笔直的,没有枝丫斜出的木棍呢?
陆愈明侧眸看她一眼,笑着说:“想要啊?”
然后猛地向前跑,喊着:“不给你!”
乡村小路并不平坦,他不时跑跳着躲开石头和小坑,衣角和发丝随着动作飘飞,像放学后雀跃的小孩。
幼稚鬼。
龙辞在心里吐槽,脚步却忍不住追上。
“有本事别跑!”
“我没本事~”
嬉笑与吵闹声响遍山野。
“呼呼……”两人你追我赶地跑到家,累得气喘吁吁,撑着膝盖在院子里直喘气。
“跑什么?后面有狗追你们俩?”周芬好笑的看着他们。
龙辞涨红着脸走到外婆的身边,拉一把椅子过来坐下,说:“我们闹着玩呢。”
又见外婆的手边放了两根鲜嫩的小黄瓜。
“这谁送来的?”
“你三姑婆,不知道从哪儿摘来的,大概她还记得你喜欢吃这些吧。”
可刚才路上遇到,也不见她说话。
小黄瓜是本地常种的老品种,在菜地里风吹日晒,催生出清爽的果香。
夏日燥热,龙辞不爱喝水,就爱吃些水分足的蔬果。
小时候在村子里漫山遍野地跑,没少祸害人家菜地里的番茄和黄瓜,村民们平时摘了鲜嫩的果子,遇到龙辞,也总喜欢抓几个给她。
没想到三姑婆还记着。
“呐!接着。”
龙辞将小黄瓜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过,扔了一根给陆愈明。
一口下去,满嘴清香。
三两口把黄瓜吃进肚子里,龙辞擦擦手,去房间里抓了一把的灯带和流苏来,把篾条串起来的小竹笼取下来,将灯带全都从孔洞里塞进去,按一下开关,灯带亮起,竹笼就成了小灯笼。然后又挑几个出来挂上流苏做成吊坠,也算是颇有古意的腰佩挂饰。
她在给买娃娃的客人发货时,会塞些小礼物在快递箱里,小零食、小饰品……或者是像这样的竹编小玩意儿。
之前看见有小孩儿在玩这种竹编灯笼,龙辞便在网上批发了一些灯带,在再花钱请乔阿公做些小竹笼来组装。
除此之外,她也在自己的橱窗上架了乔阿公做的竹篮背篓,虽然没什么销量,但偶尔一两单也算是收入。
陆愈明坐在旁边看她塞灯带,捏着篾条,若有所思。
“嘶——”
龙辞疑惑地看一眼陆愈明:“又严重了?”
又不是生病体虚控制不住,也不是睡迷糊了没反应过来,怎么会忍不住嘶鸣呢?
难道这蛊毒真的专挑外地人攻击,所以陆愈明的反应更严重?
龙辞已经开始担心这家伙变成蛇,在地上满地乱爬要她负责了……
不应该呀!吃了解毒药,蛊毒应该已经在慢慢消散了。
她只养过蛇,蛇人是肉食还是杂食?需要煮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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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秒,龙辞已经开始思考以后养个蛇人的事。
还好,陆愈明只是举起手,摊开虎口在她面前,说:“好像被竹刺扎到了。”
他手边有东西,想事情时就忍不住把玩摩挲,那根篾条又是没经过打磨的,粗糙带有竹刺,一不小心便扎进皮肤里了。
“唉,”龙辞松一口气,握住对方的手腕,凑近了仔细去看伤口。
竹刺细小,龙辞对着太阳仔细找了一会儿,才用指尖掐着露在外面的一截尾巴,拔掉两个比较粗的竹刺。
还有一根细小的藏在肉里,龙辞松开陆愈明的手腕,说:“等着,我去找根针把它挑出来。”
“哦!哦……”他收回手,搭在腿上,手指轻颤着微微收拢,又松开。
太近了。
龙辞凑过来看的时候,湿热的呼吸打在他的手心里,痒痒的。
握住手腕的那只手柔软细嫩,掌心的温度很高,烫得陆愈明浑身发热,脊背快要渗出汗珠来。
他从没和家人之外的女性离得这样近过。
“来,手伸过来。”
龙辞从针线盒里取出针,挑破覆盖住竹刺的皮肤,将竹刺挤出。
“贴一下创口贴?”她又从兜里拿出一枚创口贴,递给陆愈明。
伤口虽然小,但用创口贴遮挡一下,也免得碰到以后引起疼痛。
“哦。”
周芬看一眼耳朵红红的陆愈明,暗地里对粗神经的外孙女摇摇头,又看看天色,说:“辞花,要下雨了,去把衣服收起来吧。”
夏日的天气让人捉摸不透,而长辈们却有自己的预测方法。
“轰隆隆……”龙辞刚把晾晒的衣服收起来,天边就响起一声闷雷,几乎要震碎天地。
随即,豆大的雨点便扑啦啦地落下来了。
“好大的雨啊!”陆愈明搬了个椅子坐在屋檐下,又被雨点逼得往瓦房里面挪。
又是狂风,又是暴雨,屋檐遮不住洒进来的雨点。
滴答。
他摸摸脑袋,发现头发上落了一滴水。
“别坐这儿,这里会漏雨呢。”龙辞让他又挪了个地方。
瓦房的屋顶由瓦片垒成,而这间老屋有已经很久没有修葺过了,雨稍微大一些,雨水就会漏进屋子里来。
还好,不算太严重,房间里不会下小雨。
龙辞拿了个桶进来,放在底下接水。
“等天晴了,我去把屋顶修一修。”龙辞抬头,看着房梁说。
这又是一个让陆愈明震惊的技能。
他观察过这间瓦房,为了方便排水,屋顶有一定角度的倾斜,瓦片之间又没有水泥固定,且漏水的地方在中间部分,想要修补,就得走到中间去。
想想就很危险,而龙辞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反正说的这事不值一提。
啧,学一下。
他心里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全然确不管自己日后其实根本用不上这个技能。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大,过了最急的一阵之后,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直到半夜才停。
第二天起床,空气格外清新,却带了些许凉意,陆愈明穿着短袖跑出来,吹了会儿风后,又灰溜溜地跑回去,扒拉一件薄外套穿上。
吃过早饭,龙辞翻出水鞋穿上,问陆愈明要不要一起去捡菌子。
如今已经是九月份,山上菌子快要过季了,但刚下过一场雨,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
9. 是男朋友吗
竹林里,枯黄的竹叶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像是软软的厚地毯,脚踩上去就会咯嚓咯嚓响。又有雨水积淀在其中,脚步踏上,层叠的竹叶间就会呲出水花来。
好在龙辞和陆愈明都穿了橡胶水鞋,裤脚掖进鞋筒里,不至于被污水打湿。
在枯叶累积得较薄,或者是遮不住的地方,会有肥厚鲜嫩的菌子冒出头来。
“这个可以吃吗?”陆愈明举着一个胖乎乎的菌子问龙辞。
“如果你想看小精灵飘在你面前跳舞的话。”龙辞无奈地说,然后拍拍土堆边一个菌子的伞盖,拔出来,递到他手里。
“就照着这个样子的摘,别摘其他的。”
“滴答滴答……”未干的雨珠从树梢滑下,落在两人身上,沾湿了轻薄的衣裳。
好在两人弓着腰在林间忙忙碌碌,身上发热,不觉得冷,只是寻了半天,筐里也只有三两个伶仃的菌子躺在其中。
到底已经不是季节了。
“砰!砰!砰!”村子里忽然传来烟花炸开的响声,随机又是连绵的鞭炮声。
出事了。
“陆愈明!不摘了,我们得赶紧回去。”龙辞大声说。
村子里但凡遇到红白喜事,第一件就是放鞭炮和烟花。
最近没有什么适合结婚的喜庆日子,也没听说过有人要定亲,这几声烟花带来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啊?哦哦哦!!”
陆愈明正找得起劲,闻言立刻直起身来,却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手扶着一根细弱的竹子,竹身摇晃,给他来个局部降雨。
这下,他原本微微润湿的头发,直接湿漉漉地耷拉在额头上了。
“没事吧?”龙辞走过来扶起他。
陆愈明晃晃有些充血发晕的脑袋,说没事。
“走吧。”
两个人急急忙忙地从山上下来,赶回家时,周芬正拿着手机坐在屋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远方,眼角含泪。
“阿婆,”龙辞走上前来,问:“是谁家有人去世了?”
“是你三姑婆,你三嫂刚才已经下去,你收拾一下也去帮忙吧。”
龙辞放下竹筐,去屋里拿了一对袖套戴好就要出门,又问周芬:“阿婆现在要去看看吗?我背你去。”
周芬拒绝:“刚下过雨,泥巴路滑得不行,等下要摔成一团。”
龙辞便让她待在家里,又对陆愈明说:“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外婆,辛苦了!”
陆愈明:“没问题,你安心过去。”
到三姑婆家时,院子里原本寂寥无人的空地上多了许多人,有用砖块和黄泥垒灶炉生火的,也有坐在屋檐底下围着一团商量事情的,各有各的忙碌。
三姑婆死了。
前一天还在给龙辞摘黄瓜的三姑婆,猝不及防地,死了。
龙辞往里屋走,看见四五个老妇人围在床边七手八脚地给三姑婆换衣服,床脚堆叠着几件沾了泥土的衣裳。
萎靡的,破旧的,被人扔在地上。
透过围绕着的人们,龙辞从缝隙里看到一只无力却僵直的手,正耷拉在床边,皮肤上蹭着一抹已经干涸的泥水痕迹,按照皮肤的纹路裂开。
“我来帮……”忙。
龙辞向前走一步,话还没说完,被人从后面拽着退出房间。
“你瞎掺和什么?”三嫂抓着她的胳膊,将人拖到门外,说:“里面有我们,年纪轻轻的管这些事儿?闲不住就去给我烧热水端过来。”
为去世的人擦身,不是小姑娘该干的事儿。
“哦。”龙辞悻悻转身,去院子里刚升好火的灶台旁边坐着。
灶台垒了两个,上面各放了一口大铁锅,现在锅里被舀了水来烧着,底下正在冒着细密的汽泡。
三姑公叼着一根烟坐在门边,捏着手机通知儿女亲戚,又打电话联系敲锣诵经的先生,不时擦擦眼角。
老一辈的夫妻真是奇怪,黄土地上搭伙过日子,多少年的风雨和艰辛的一起度过。也许感情不算甜蜜,也许总是吵闹,但同甘共苦总是能赋予一段感情深厚的价值。
久病床前消磨的情意,此刻或许又席卷而来,化成浓厚的悲伤,反扑到了他的身上。
只是龙辞却觉得不解。
生前不多陪伴照顾,现在这样悲伤又有什么用呢?
但长辈的事也轮不到她来置喙,龙辞只管加柴烧水,等水开了舀一盆去屋里。
雨后道路湿滑,昨天与龙辞相遇时,三姑婆是往家这边的方向走的,可是后来却不知又绕到哪里去。
路上踩滑了,摔到田坎底下,或许是撞到了石头,没人说得清楚,反正第二天被人见到时已经没了呼吸。
发现她的人张罗着把浑身泥泞的三姑婆抬回家,让人给她擦洗换衣,整理仪容。
斯人已去,大家都来不及伤心,后面还有的忙。
青竹村的年轻人大多常年在外务工,平时要是有哪户人家要办喜事,在外打工的人们也只是拜托留在村里的亲戚朋友帮忙交一点礼金,聊表心意。
但白事却不同,无论去了多远的地方,大家在这时都会不约而同赶回来帮忙。
生与死,都是人生大事。
龙辞也摸出手机给爸妈发信息。
-
中午大家在院里简单吃过一餐后,就要开始为之后的酒席忙碌。
龙辞找着空档,拿两个干净的碗装饭菜带回家去给阿婆和陆愈明。
这也是村里的习俗,来帮忙的人,一家子都得管饭。
“中午我得去镇上帮忙买菜,麻烦你再帮我照顾一下外婆,不用很久,晚一点我爸妈就回来了。”龙辞对陆愈明说。
原本买菜买米这些需要花钱的事情,是需要主家家里人来主持的,但这会儿三姑婆的儿女都在赶回来的路上,估计得晚上才能到家,干脆直接转钱,让这边帮忙置办。
村里年轻人少,老一辈又很少有会开车的,运菜的任务自然交给了龙辞。
陆愈明虽说算是客人,但龙辞在同辈人面前从来不讲究这些客套,叫他帮忙叫的很是自然。
“嗯,我会照顾好外婆。”陆愈明点点头,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麻烦事儿。
鸡鸭鱼肉及各种蔬菜怎么买的自然不必细说,傍晚,龙辞开着被塞满的车子回来时,负责敲锣诵经的先生,也背着他吃饭的家伙赶到,正在堂屋里写祭文,商量法事的流程。
龙辞便又帮着择菜、切肉,忙碌到深夜才回到家中。
深夜,三姑婆的儿子女儿终于赶到家中,伴随着嚎啕的哭声,先生终于开始敲锣打鼓,开始这场要持续三天的法事。
锣声吵闹,陆愈明睡不着,坐在床头发呆。
这是他来的这些日子里,村里最热闹的时候。
前些天在村子里,或是来来去去的忙碌,或是坐在门口看云卷云舒,虽说时常见着路过的老人说笑打趣,互相邀请对方去家中吃饭,但总的来说,还是沉默。
今天,总是沉默着的村子,突然吵闹起来了。
年轻人们像春天回乡的候鸟一般赶来,一整个下午,呼朋唤友的声音缭绕不绝。
在村子里大家好像都喜欢高声说话,这边问话,那边应和,什么事儿都要招呼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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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又团结。
原本暮气沉沉的山里,瞬间就有了朝气。
安静闲适有安静闲适的好处,喧哗吵闹有喧哗吵闹的好处,说不出哪一种更好。
但他想,还是热闹些吧。
平时和龙辞走在阡陌小道上,野草野花都试探着想要长到路中间来,走一圈路,裤腿上都要沾惹几颗苍耳。
而年轻人来了这一天,那条快被埋没的山路好像都被踩宽不少。
人,是乡村的生命。
陆愈明想着想着,渐渐闭上眼,滑进被子里,睡着了。
第二天,路面上的泥泞已经完全干透,龙辞和陆愈明起床时,外婆已经被父母背着去了三姑婆家。
多年的情谊,总要再去看一眼。
龙辞倒是没被叫起床。
村里的女儿们拥有拖拉和犯懒的权利。
好像在大家的眼里,只要你还没有结婚,就一直是小孩子。
什么事儿都有大人上去顶着,只要在需要用到的时候来帮忙就好,其他时候就尽管顾好自己,吃好喝好玩好。
“想去下面吃早饭吗?”龙辞问陆愈明。
这家伙是有点好奇心在身上的,平时遇到些什么不懂的都会问她,又是第一次来到青竹村,问题便更加多了,龙辞没少被他问得的哑口无言。
毕竟她自己之前也是个常年在外的年轻人,对于村里很多习俗同样一知半解。
市里现在施行火葬,但在村里仍然保留着土葬的风俗,她想陆愈明或许会对此感兴趣。
“我可以去吗?”陆愈明问。
“可以呀,这也没什么需要避讳的,晚一点吃席的时候,你随便找一张桌子坐下就可以跟着吃饭。”
“那我是不是也要交礼金啊?交多少合适?我来这边没带多少现金,微信支付可以吗?”
“……你要是真的想交,到时候我换现金给你吧,一百就行。”
村里人交礼金,也是一种人情往来,在龙辞看来,某种程度上和借钱是差不多的意思。
今天我家办事儿,你来给个一两百,记在账上,回头你家有了什么大事,我再还礼,你来我往也算是一种互相帮助。
毕竟红白喜事,或者是搬家生孩子,处处都有费钱的地方。
而对于陆愈明这样的外乡人,如果以后有什么事儿,大概也只是在自己家那边办,别人也去不了。
嗯……要是想在村子里找机会创业的话,确实是有大把需要帮忙的地方,还是交点礼金的好,今天去吃席也能混个脸熟。
唉。
龙辞自顾自的琢磨着,觉得人情往来果然是天下第一大难事。
“辞花,这是你男朋友呀?”
龙辞和陆愈明刚走进院子,就有人笑着迎上来问她。
“没有,是来我们这儿开发乡村的,这可是小老板呢!我哪里高攀得上。”
她玩笑着回应,那人也开玩笑地恭维陆愈明,叫他小老板。
陆愈明连忙摆手,说叫他小明或是小陆就行。
农村办酒席总是热火朝天的,虽然是白事,却半点没有沉闷的气氛。
干活的人系着围裙,围着灶台和桌子一边忙碌,一边还要闲谈漫话,说着家长里短,聊最近的趣闻。
没干活儿的去舀一碗酒,或是抓一把瓜子糖果,坐在桌前,又是一个座谈会。
陆愈明跟在龙辞后面,这下是深刻的体会到了被乡村情报组织盯上的滋味儿。
毕竟是村里难得的生面孔,龙辞带着他穿过人群去找外婆的路上,大家都要和他聊个一两句,家里几口人都快要被问出来。
10. 不能比作猫
好不容易脱身来到外婆面前,扎堆的人却更多。
许久没见面的朋友们围坐在一起,手里或是择菜,或是抓着一把瓜子剥壳消遣,你推我攘地笑着,好像是在聊些什么趣事儿。
村子里的丧事总是这样,悲伤从不流露于外,放眼望去,只有平和与热闹。
“日子总要过下去。”
村里人常说这句话,大约是生信豁达。又或者,是整日里奔波劳碌消耗了太多精力与时间,没有闲暇供人坐下来仔细思考回忆往事,品味曾经的幸福,挖掘深埋的悲伤。
而亲朋好友总是难得一见,趁着酒席的机会,在这难得的重逢中交流感情。
从久远的过去谈到漫长的未来,谁小时候摔掉了牙?谁家的儿女谈了朋友?都是摆出来供彼此熟悉的素材。
“你坐着,我去给你端一碗汤圆。”龙辞让陆愈明去外婆身边等她。
陆愈明并不想,他听不懂苗语,又不想尴尬地坐在原地,只想粘着龙辞走。
“我也来。”
灶台旁边的方桌上,一个个软糯的汤圆被盛放在巨大的不锈钢盆里。
汤圆是早上负责煮早餐的人自己和面手搓的,并不像超市里卖的速冻食品一样圆润光滑。
虽说是汤圆,其实只是一个个软塌塌的糯米小团,像是直接从面团上揪下来的剂子,旁边还零散地放着一叠碗筷,看起来很不体面。
好在味道不错。
自家做的甜酒酿,加了红糖熬成汤底,放入汤圆架在火上熬足时间,米香浓郁的汤圆便浸透了甜味儿。
院子里人来人往,龙辞和陆愈明索性站在桌子旁守着锅吃早饭。
“哟,来的倒正是时候,再晚一点就只能喝洗碗水咯~”前些天来家里吃过饭的三哥拿着礼单簿子路过,笑着调侃他们俩。
“是吧,来早些就得干活儿,再晚些就没得饭吃。”
龙辞贫嘴,被三哥轻飘飘瞪一眼,让赶紧吃完了去帮忙登记礼金。
“你自己写嘛,我又不会。”
来参加酒席的人登记时虽然会告知学名,但是汉字里面同音字那么多,大家又各有各的口音,龙辞实在很难分辨他们说的到底是哪一个字。
是的,这边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各种不同的民族分散着住在不同的村镇,村镇间多年通婚,于是各个村镇里又能扒拉出亲戚来。
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语言,即便是汉族,隔了一座山头,口音都会不一样,龙辞没少因此而出现交流障碍。
“大学生欸!你不会写谁会?赶紧过来。”
又是这个论调,我都毕业两年多,已经不是大学生了。
龙辞在心中腹诽,还是晃悠悠地跟上,陆愈明自然也是跟随。
登记礼金的人有自己专属的座椅,就放在显眼的地方。
红木方桌上摆了堆得冒尖的瓜子和糖果,龙辞拆一颗酥糖塞进嘴巴里,又抓一把瓜子递给陆愈明,让人坐在旁边剥着玩。
“听说了吗?山底下的那个小学遭租出去了。”
好像是要在那里建一个造纸厂。
青竹山草木茂密,又多竹子,竹子生长周期短,在这里开一个造纸厂,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而山下的乡村小学,因为异地扶贫搬迁,再加上大人们对自家小孩儿的学习环境越来越看重,纷纷将孩子送进县里,或者是市区去上学,乡村小学学生越来越少,前段时间也被取消设立了。
现在有人来租用,倒是不浪费。
“建个厂子也好,要是工资合适,到时候就回来干活儿,也方便照顾家里。”
老年人们对故土总是过分挂念,不愿意远离,固执的留守在家里,儿女总是挂心。
建这个造纸厂,大家都喜闻乐见。
在哪里打工不是干活呢?离的近了还能够照顾老人,也正好看护孩子,抓一下学业。
家长在外顾不了家,孩子不知事,不认真学习,甚至四处惹事可不少。
“镇子上的高速路年前也应该通了,到时候去哪儿都方便。”
……
“哎呦!赵老板,您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看大家都回来了,趁这个机会我也来认认门,和大家喝喝酒,熟悉一下。以后在这边还需要各位老乡们多多帮忙呢!”
外头忽然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藏青色Polo衫和西装裤,皮鞋擦得蹭亮,腰间还挂了一串沉甸甸的、哗哗作响的钥匙。
是刚才还聊到的,要建造纸厂的老板。
他一路攀谈,和院子里的人几乎都打了招呼,一番寒暄下来,就多了几个“兄弟”,随即就要被邀请去桌上坐下来喝酒。
“马上马上……今天一定和大家好好的喝一顿。”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钱夹,抽出两张红色钞票递给龙辞。
“小姑娘,帮我记一下,赵德全,道德的德,十全十美的全。”
“好。”
记了名字,赵德全又摸出烟盒,抽出几只烟递给坐在桌边的男人们。
三哥推辞着说:“这应该是我们给你发烟才是。”
“哪里讲究这么多哦?今天先尝尝我的烟合不合心意!”
简单寒暄过后,又转身向正招呼他喝酒的那桌人身边走。
不一会儿,喧哗热闹的笑声和劝酒声便传了过来。
龙辞看看那边觥筹交错的场面,又看看因为受不了烟味,揣着一口袋糖果,坐到人群边缘去陪小孩子玩儿的陆愈明,无奈摇头。
这差别也太大。
以至于龙辞竟然开始担心他将来如何在生意场上闯荡。
就自己来说,肯定更喜欢陆愈明这样不搞酒桌文化的老板。
虽然没什么经验,总是笨笨的,又不懂得人情世故,但这样的真诚和直白,才是龙辞习惯相处的类型。
要是像赵德全那样面面俱到,处世圆滑,充满客套的社交辞令,反让龙辞觉得太疲惫。
但生意场上似乎还是老油条更吃得开?
龙辞琢磨着,中性笔在手里转得只能看到残影。
“妹儿,写个我嘞,习刮墙。”
送礼金的人很多,龙辞收回心思,专心听人报名字。
“徐国强是吧,记了。”
……要是不专心,根本听不出他们的名字是什么。
而另一边,陆愈明一边举着糖果不让小孩拿到,一边不时看一眼那喧闹的来源,目光闪烁。
“真麻烦啊。”他想。
虽然对家族的生意并不了解,但从家人的只言片语中,陆愈明也曾窥探到几分商场上的人情往来。
他的奶奶也没少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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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商场上的潜规则,试图培养他的能力,以便于接手家里的生意。
因为哥哥林山远和姐姐林清淼是随妈妈一个姓氏,且不愿意改姓,又曾经与妈妈在外生活过一段时间,记事了才回到陆家,奶奶总觉得他们与自己隔着一层。
在陆愈明出生之后,奶奶便费尽心思的与他培养感情,试图养出一个陆家真正的继承人来。
只是陆愈明总是学不明白,或者说,他懒得去学。
明明姐姐有经商方面的能力,扛得起陆氏企业的重任,且她乐于做这件事,那自己又何必去与她争呢?
对于爷爷奶奶那句:“女孩子总是要嫁出去的,自家的产业不能平白送给别人。”
陆愈明更是不敢苟同。
虽然总是羡慕,甚至嫉妒他们的聪慧,但陆愈明从来都明白,哥哥和姐姐永远是自己的亲人,是除了父母外最亲近的人。
就算日后各自组建了家庭,他们的感情也不会轻易改变。
再说林清淼也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给丈夫的恋爱脑,他们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而且,”陆愈明回忆起那个总是陪在林清淼身边的外国男人。
“其实未来姐夫才是那个为爱放弃一切的恋爱脑吧。”
扯远了,但不管怎么样,慢慢来吧。
该学会的东西早晚能学会,而他有足够的时间和底气来浪费。
陆愈明兀自想着,心安理得的蹲在角落看酒桌上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那一桌子的酒鬼,几圈酒下来,脸颊都开始发红,打开话匣子高谈阔论,评价古今时事。
路过的阿姨们不时翻个白眼,走过去劝自家的男人:“少喝点,酒量又差,又非得要酒喝,喝多了又在这里话多。”
那男人就辩解道:“难得的机会,你别管,忙你的去。”
没劲,还不如与龙辞一起斗嘴来的开心。
陆愈明转移视线去寻找龙辞的身影,却发现她也在鬼鬼祟祟的从酒壶里倒出一杯酒水来,小口的喝。
正在为酒席准备蒸菜的父亲龙洲看她一眼,皱着眉用眼神制止她。
龙辞全当没看见,
头一抬,一杯酒就进了肚子,笑眯眯的舔舔嘴唇,像是贪吃的小猫。
像贪吃的小猫。
陆愈明脑袋里面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然后被自己的想法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肉麻。
他想,不能像是贪吃的小猫,这听起来也太黏糊了,那就像一只贪吃的大老鼠好了。
“嘶~”
一个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蛇鸣。
有点馋。
正当陆愈明被自己的幻想勾得口水都快滴下时,从一开始就在屋檐底下捣鼓东西的乔阿公对着人群喊:“来,帮我把这门撑起来。”
“来了。”
几个年轻人凑上前,扶着地上用竹子搭出来的门,撑直了,固定在屋檐底下。
说是竹门,其实只是一个方形的门框,全身用竹子做成,上面扎满了用彩纸折成的花,又贴着先生给的符箓,挂上金银幡。
陆愈明走到龙辞身边,凑在她耳朵边问:“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周围实在吵闹,只能凑近了说话,龙辞便也挨着他,回答:“绕灵的时候用的。”
11. 墙角的傻狗
除了自家准备的,其他与三姑婆家关系亲近的人,来参加葬礼时,都得请先生写一篇祭文,细数三姑婆的经历以及为这个家做出的贡献。
主持法事的先生唱念祭文时,要挑一个儿女在旁边哭灵,其余后辈便挑着金银幡绕灵磕头,大约算是感念恩情的一种仪式。
只是说来遗憾,人生漫长几十载,到最后写在绢布上,也只有寥寥几百字。
只粗略地写着,三姑婆生于何日,卒于何年,几时结婚,又生了几个孩子,养了几个孙儿,
吟诵唱念,满篇都是夸她贤惠能干,持家有道。
三天的法事结束,最后一日的凌晨,强壮的青年趁着夜色将棺木抬上山,让三姑婆安葬在这片居住了几十年的土地上。
一个生命的故事就此完结,亲人们收拾行囊,又要踏上远行的路。
陆愈明拉着龙辞去乔阿公家蹲了两三天,做出几百个竹编小球,尿素袋子装了两大袋,囤在自己的房间里头。
他注册了一个网店,把竹编球挂上商品栏。
竹编小球蹴鞠宠物玩具创意礼品拍摄道具……叠了一堆关键词,然而:
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半天时间过去了……
陆愈明在屋檐底下坐立难安,一会儿抠墙砖,一会儿踢门槛,不时点进后台,想看看有没有人下单。
一个都没有。
唯一的浏览量是龙辞点的,为了帮他看看排版格式。
他自然知道,一个产品的发出,如果不花大价钱去打广告,就只能默默地度过漫长的沉寂期。
但还是忍不住,会不停的去查看有没有人发现自己。
万一自己是紫薇星呢!
陆愈明就这样怀揣着幻想,拥着大黄在墙角焦虑地种蘑菇。
龙辞去镇上发完快递,回来就见这两只大狗在挠墙。
手抬起又放下,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伸手去把大黄和陆愈明的脑袋搓的直打晃。
“你蹲这里干嘛呢?”
“没有人……嘶……”陆愈明哑着声音,一副已经被折磨到失去灵魂的样子。
“什么没有人?”
“没有人买我的竹球。”
龙辞:……傻狗。
就这样在这里傻等着,顾客哪里会找上门来呢?再说这才刚上架,随机刷新都不一定能有几个人刷到他。
“你有没有给自己打广告做宣传?”龙辞问他。
“有啊,也没人看。”陆愈明翻出手机,给龙辞看自己的主页。
那是一个视频软件,龙辞自己在上头也有账号。
她所制作的人偶,会在这上面发布组装过程的视频,顺便进行一个全方位的展示,以此来吸引流量。
而陆愈明的账号,龙辞仔细看了看,只能说很难评。
昵称叫青竹边,头像是一颗刚冒头的竹笋,主页只发布了一个视频,时长能有十几秒,却只有几张照片循环播放。
不应该呀。
再怎么说也是新时代的年轻人,对视频软件的使用应当是信手拈来,怎么做出来的视频就是这样的……嗯,粗糙。
要是自己记录生活也就算了,给店铺引流还是得拍个精细一点的。
龙辞:“你头像那颗笋是什么意思呀?”
陆愈明:“说明我们店才刚刚起步。虽然只是一颗矮矮的、鲜嫩的小竹笋,但早晚会一飞冲天,节节高升。”
啊……
龙辞:“那这个青竹边,是你店铺的名字吗?怎么不用编织的编?”
之前给他看商品栏排版时,龙辞没怎么关注店铺名。
陆愈明:“店名还没有想出来,本来是想用编制的编,但是感觉这个比较有意境。青竹边,做竹编。不好吗?”
好好好,好极了。
龙辞又问他这PPT一样的视频是怎么回事,就是让大黄来玩儿球,拍出来也比这个吸引人。
陆愈明说,他本来想要做一个高大上一点的,就像纪录片一样。
从砍竹子搬下山,到破竹篾,分竹丝,再到最后的编织,都记录下来。
但还没拍,索性先随便放几张照片上去。
龙辞真是服气。
只好从手机里翻出两天在乔阿公那里做竹编拍的照片,挑一张陆愈明出镜的照片发过去。
年轻英俊,不失青春活力的男人坐在简陋的矮凳上,手里捏着一个编了一半的竹球。
一缕阳光洒下,落在指尖,皮肤仿佛要晕出金色的光。修长的手指伸直了去勾翘起的篾条,虎口处还贴了一个有粉色蝴蝶结花纹的创口贴。
那是前几天龙辞的爸妈回来时,从衣兜里翻出来的,大概是龙越塞进去的。
“用这张吧?”龙辞对他说。
英俊又可爱,氛围感也有。
“要是不想露脸的话,截手的部分就好。”
即便是不喜欢竹编,那一双手应该也能够吸引不少手控的目光。
龙辞盘算着,对于让陆愈明出卖美色这件事情毫无愧疚。
又说回那个粗糙的视频,龙辞倒是没叫他删掉。
现在视频平台的市场下沉,流量分配的算法机制也会让不少随手一拍、毫无剪辑特效的视频爆红。
这个就留在上面放几天,万一什么时候就火了呢?就是标题可能需要改一下。
原先的标题是复制的商品名,不够生动有趣,交互性不强,不能够吸引评论。
龙辞思考片刻,捏着手机打了几个字上去。
陆愈明伸头过去看一眼,说:“好土。”
龙辞:“……你的视频也很土。”
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又把大黄拉过来,拍一段玩球的视频上传。
“慢慢等着吧。”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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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说。
至于他所说的,那个像纪录片一样的视频,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再去拍。
基础的设备,比如相机和三角架,龙辞都有,只是今天需要先清理一下内存,给电池充充电。
拍视频总要先想好脚本,龙辞又拿着个本子,拉着陆愈明研究分镜。
为了给陆愈明的账号增加曝光度,龙辞索性从自己的展示柜里,找出一个合适的人偶来,用竹编球布景,拍个简单的定格动画,再和陆愈明要拍的“纪录片”剪切在一起,也算是联动。
她平时有认真经营账号,有点粉丝积累,带一下三无号还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能抓来多少粉丝和单子,得看陆愈明的运气。
视频以滚动的蹴鞠球的开篇,沉浸在游戏中的少女追随蹴鞠球进入竹林,推开吱呀的木门,窥见坚守在竹林中,传承传统手艺的匠人。
被塑料制品包围的新时代,曾经备受欢迎的篾匠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手工制品价格贵、竹编层层叠叠太过笨重、木制品容易发霉……种种原因,更是让竹编工艺举步维艰。
如今,售卖竹编制品的店铺已经越来越少,尚存的那些更是举步维艰。
乔阿公:“就是闲不下来,编着玩,打发时间。”
“要是有人来学,我当然也愿意教,可是不赚钱,没人乐意来学。”
“可能以后就没人会做这个了吧。”
……
乔阿公带着浓厚口音的普通话娓娓道出竹编困境,听得陆愈明信念感倍增,翻出教程学着,库库剪视频。
熬了个大夜,又让龙辞给修改一遍,发布到平台上,设置成合作视频,方便粉丝顺路摸到陆愈明那里去。
然后陆愈明又开始焦虑地等人来发现他。
但一开始,都是……
【火钳刘明】
【前排!】
【沙发!】
陆愈明以头抢桌,直叹气:“我再也不给别的博主留名了。”
到了自己这里,才意识到,作品发布出去,比起打卡,其实更愿意看到和视频内容相关的反馈。
当然,有打卡群众总比没有好。
龙辞:“视频有三四分钟呢,再等等,手机给我,你过一个小时再来拿。”
这可太折磨人了,陆愈明又蹲去角落,揪着大黄的耳朵碎碎念:“我就应该买点粉丝,找营销号给我插入广告。”
“可是这样会不会败坏路人缘啊?”
“要不让林清淼去公关部门批一个人来帮忙吧……”
好不容易熬过六十分钟,龙辞把手机递过去,陆愈明就忙不迭地打开视频界面。
已经有人给他评论:
【想说我们阿花也是出息了,都开始和店铺联动了,但……居然是和一个刚注册的号合作,老板付得起推广费吗?】
陆愈明:……
12. 白皙的肌肤
推广费自然是可以支付的!只是他之前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
视频虽然短,但是要花费的精力却一点儿也不少,一个动作翻来覆去拍个四五遍,留下来的也就只有几秒钟。
就这么几分钟的视频,龙辞和他来来回回折腾了两三天,很是辛苦。
“来出个价吧。”陆愈明长腿一伸,推动椅子滑到龙辞的面前让人报价,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龙辞揉揉耳朵,看一眼面前望向自己的家伙,仿佛在看一只肥美的羊。
虽然她一开始并没有收费的打算,为了青竹村,给陆愈明帮忙她心甘情愿。
不过,谁会拒绝钱呢?
龙辞:“不着急,我先去了解一下市场价。”
在此之前,龙辞并没有恰过饭,还得找同行亲友了解一下市场价。
而陆愈明则被打发到一边去先看看粉丝转换率是否达标。
粉丝+1
粉丝+2
粉丝+3
……
肉眼可见的,粉丝量有在缓慢的上涨,只是竹编到底不是什么紧俏的必需品,商店当天的销售量依旧是零,陆愈明蹲在后台看了好几天,几乎快要住进手机里去,也才卖出去五六个小竹球。
找时间去镇上发了货,一对记账本,盈利为负。
先不说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这几个竹编小球的价格还抵不上快递费呢。
回村的路上,经过那间废弃的村小,里头的工人正如火如荼地改造教室。
陆愈明看着那处热火朝天,再想想自己的赔本买卖,脑袋耷拉得像缺水的树苗。
“你想不想来河边烧烤?”龙辞见他愁眉苦脸的,提议道。
村小旁边有一条河流淌过,如今正是丰水季,水流湍急,拍打两岸的石头,激起雪白的浪花,又在拐角处冲刷累积出深深的水潭。
河水清澈,隐约可见水下鱼儿游动。
在龙辞小时候,舅舅时常带着她,再叫上村子里面的哥哥姐姐们一起来到河边烧烤。
带上买来的佐料和一些小菜,又在河里钓上几条鱼来,用石块在河边垒出的小灶生活烤制,嬉戏玩闹便是一天。
愿意折腾的时候,将家里的铁锅带上,在河边煮个露天火锅也可以。
只是后来有一段时间,这条河流污染严重,因为水体富氧化,长满了青苔和浮萍,散发出腥臭的味道,鱼儿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就没有再来过。
再然后,河流污染被慢慢治理好,恢复清澈,大家的年纪却逐渐大了,各自离开村子出去工作,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龙辞一个人懒得捣鼓这些,如今陆愈明在这,倒是有人陪伴。
“河边烧烤?好呀好呀!”陆愈明收拾收拾情绪,兴奋答应。
竹编的事儿不急于一时,可以缓一缓,稍后再说,美食美景才是不可辜负,最需要好好珍惜的。
他自我安慰。
于是一起回家翻出已经积灰的烧烤用具,切好肉和菜,腌制后打包好,第二天叫上村里有闲情的人,带着东西来到河边。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飘着薄薄一层云,没有下雨,太阳也不热烈,正是出游的好时候。
龙辞脱掉鞋袜,挽起裤腿,去河里抓鱼。
为了避免被水打湿,乌黑的长发被松松挽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到前面来,被汗水洇湿,贴在红扑扑的脸颊上。
“嘿!”龙辞一个探身,从水里抓出一条鱼来。
鱼儿出水,还在甩着尾巴挣扎,龙辞侧一下头,抬起手臂用肩头蹭去脸上的水珠,冲着岸上喊陆愈明。
“拿刀过来!”
河水清澈干净,就在水边把鱼处理干净,直接上铁丝网烤。
陆愈明踩着河滩上圆润的鹅卵石,歪歪扭扭地走,将刀递给龙辞,坐在旁边等她。
龙辞做惯了这些事,很快就将处理好的鱼递给陆愈明。
“喏,拿过去吧,我再去抓两条上来。”
河流并不算深,里头的鱼也小,他们来了五六个人,一条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等会儿!”陆愈明接过鱼,让龙辞先别下水,又歪歪扭扭地跑去刚垒起的小灶边,从一旁放着的包里翻出一瓶防晒,拿着跑回来。
“来补一下防晒。”虽然现在云层遮住了些许阳光,但这样暴露在毫无遮拦的天空底下,陆愈明觉得有必要给她补一下。
那样白皙的肌肤,可别给晒伤了。
在龙辞家的这些日子,陆愈明没少见她捣鼓自己的那张脸。
爱美,大约真的是女孩儿的天性。
陆愈明想了想,看一眼龙辞红扑扑的脸颊,晶莹的汗水正缓缓地顺着轮廓滑下,留下浅浅的痕迹。
好吧,爱美是每一个人的天性。
龙辞讶异地看他一眼,有些新奇。
长这么大,她所遇到的男性朋友大多活得粗糙,从不关注这些细节。
这或许就是小少爷的精致吧?
“谢谢。”她接过防晒,倒一些在手心里,正要往脸上抹,却闻到手上浓烈的鱼腥味。
“算了吧,手上都是腥味儿。”龙辞皱皱眉头,嫌弃的说。
这好解决!
陆愈明自告奋勇,倒一些防晒在手里搓搓,贴上了龙辞的脸颊,说:“我给你抹!”
手下的皮肤细腻,又因为刚才的活动,体温升高,热乎乎的,几乎让人觉得烧灼。
陆愈明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鲁莽,手尴尬地僵在龙辞脸侧。
四目相对,龙辞眨眨眼,皱起眉头,猛地往后仰头,喊道:“你的手也一股鱼腥味!”
这家伙刚才把鱼拿过去,没有洗手!手里的味道比她还严重!!
……
又抓了两条鱼处理好,三哥也已经把火生了起来,木炭在石堆里烧得通红,腌制好的五花肉在铁丝网上烤的滋滋冒油。
“辞花!够了,快过来吧!”三嫂招呼着龙辞。
三哥也在一边附和:“再不来你等下就没的吃了!”
几个人正嬉笑着,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中年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哎呦,今天大家心情不错?我也来凑凑热闹。”
转头去看,是赵德全抱着一箱啤酒,从密密匝匝的灌木间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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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这片河滩离那间废弃的村小并不远,大约是远远看到了。
“哎呀,赵老板!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呀?”三哥走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啤酒箱,将人引过来。
又说:“还以为您这边没空,不好意思去打扰!不然怎么着也得拉您过来聊聊天,玩一玩。”
其实是怕人家大老板不乐意和自己这些无业游民凑一处,懒得去吃闭门羹。
“工作归工作,哪里能忙到没时间享受生活呢?老哥你下次有什么活动可不能再把我忘了!”赵德全乐呵呵的,摸出烟来散给大家。
中年男人出门在外,就爱搞这些烟酒活动,美名其曰社交手段。
“小兄弟,来。”按着年龄挨个发一圈,最后轮到陆愈明。
陆愈明微微弯腰垂首,拒绝着说:“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便听见赵德全调笑着说:“还是年轻人呢!入了社会,不会抽烟可不行,不如今天就学学?”
然后开始宣传他那副生意场上的客套与恭维套路。
稍有成就的中年男人,总是不吝啬于向其他人传授他的成功经验,并试图调教出这些所谓职场文化的传承人。
“再说了,就算生意场上你不去给人家发烟敬酒,见老丈人的时候总要吧?哪个新女婿上门提亲的时候不得敬烟敬酒,你要是不会,人家不得觉得你摆架子,诚意不够?”
赵德全若有所指的,朝龙辞的方向抬抬下巴。
又是一个擅自给陆愈明和龙辞配对的。
关于这样的论调,陆愈明来到村子后也偶尔听到一两次,大多是善意的调侃,并不觉得冒犯,而赵德全这幅居高临下的模样,却着实有些烦人。
男欢女爱似乎在他脑袋里占满了每个角落,只要看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站在一处,就觉得他们是一对,进而联想到其他。
陆愈明想要反驳,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
他心虚地看一眼龙辞,怕自己的沉默被她误会是顺着杆子往上爬,像地痞流氓一样,借他人的台阶与她扯关系。
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怕反驳太过,伤了龙辞的面子。
笨蛋。
“他家的烟酒可不像我们的,敬着劝着,喝到醉醺醺。”龙辞无奈地看一眼陆愈明,接过话头来。
“几十万、上百万的烟酒,不得好好细品?”龙辞用手肘戳一下陆愈明,说:“是吧?”
对付这种摆架子的中年男人,最好的办法还是用财富和社会地位碾压。
陆愈明低头笑了笑,说没那么夸张,而赵德全的脸色却已经僵硬起来。
三哥在一旁打圆场:“瞧我,还没介绍过呢,陆愈明,小陆,也是来我们这儿搞开发的,别看人年轻,可是小老板呢!”
“那可真是年少有为呀!真好真好。大家都是为了建设乡村,让村里人过上好日子嘛。”赵德全举着刚打开的啤酒瓶,示意着敬一下陆愈明。
“说不定咱们之后会有合作的机会呢!咱们以后多交流,小兄弟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说自己到底比陆愈明年长几岁,算是有些经验。
13. 可遇不可求
因为赵德全的到来,不知三哥他们是如何想的,陆愈明和龙辞只觉得无趣,只沉默着给铁丝网上的食物翻面。
赵德全还试图与陆愈明套近乎,见陆愈明总是敷衍,心不在焉,最后只好转头和三哥他们拉家常。
至于龙辞?他可不愿意和这小姑娘聊天,没什么本事,又没眼色,不懂得接话,没有交谈的必要和乐趣。
要是她能把陆愈明这小子钓回家,成为富家少夫人,倒是有值得攀谈的必要。
可是她除了那张还算不错的脸蛋,哪里有让富少爷垂青的资本呢?
赵德全喝了一口啤酒,在心里暗暗嘲笑。
一场烧烤,吃得人心情郁闷。
龙辞决定,下次还是找个远一点的地方,和陆愈明悄悄地去。
然后又夹了一筷子烤熟的肉,放到自己的小碟子里。
赵德全他们自顾自地聊天吹水,开了一瓶又一瓶啤酒,没吃多少东西,龙辞和陆愈明沉默地动筷子,大半的食物都进了两人的嘴里。
铁丝网上的东西被清空,又开始扒拉底下的。
前一天晚上他们宰了一只鸡,在肚里塞满了佐料,在生火前用菜叶包上,裹了一层泥塞到炭底下,这会儿正好熟透。
敲掉外面的泥巴外壳,撕开已经被浸透油脂的菜叶,鲜嫩多汁的鸡肉便露了出来。
按照当地的习俗,待客的时候应当将鸡头和鸡腿都分给客人,但三嫂扯下两只鸡腿就递给陆愈明和龙辞,说:“鸡腿就给两个小孩子拿到一边吃去吧。”
又用旁边的小刀将剩余的肉片下来,摆在干净的盘子,鸡头和鸡翅单独留给赵德全。
鸡肉是前一天用酱料腌制透了的,鸡腿虽然肉厚,却也十分入味,再加上被涂抹上去的蜂蜜,咸香中带了一丝甜味。
龙辞喜欢吃辣,便撒些辣椒面上去,味道更加丰富。
再夹两块从鸡的肚子里拆出来的芹菜和胡萝卜,这一餐也算满足。
解决完最后一道菜,赵德全和三哥他们的酒喝的差不多,聊天却正在兴头上,龙辞和陆愈明懒得再听,甩甩手去河边溜达着消食。
河水拍在岸边的石头上,声音有些吵闹,但都比不上树枝间的鸣蝉闹人。
今天不算太热,它们叫得不似往日撕心裂肺,但架不住数量太多,蝉鸣此起彼伏。
“小时候我们经常去山上抓知了,人家都是抓了拿去卖,就我把它们全都就放到罐子里,带回家让外婆炸了吃。”
龙辞捏起脚边轻薄的小石头,压低身体,朝河面扔出去,打了两个水漂。
“你来的太晚了,现在都过季了,不然还可以带着你去玩。”
城市来的小少爷,应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吧?
龙辞在村里待了太久,很少和同龄人相处,难得有一个陆愈明在身边,忍不住想要带陆愈明一起去体验自己曾经体验过的童趣。
“小麦也早就收完了,不然咱们还可以去摘新鲜的小麦炒来吃。”
小麦还没到收割的季节时摘下,带着新鲜的水汽,连着麦秆一起放到铁锅里翻炒,不用放油,等到熟透了,把被炒干的麦秆和麦壳搓下来,留下来的果实清香,也是农村小孩一个应季的零嘴。
陆愈明偏头看她一眼,笑着回答:“我可是被委以重任,到这里来建设乡村的,不得待个好几年?你说的这些,还怕以后没有机会?”
她似乎总是觉得自己会随时离开,但是陆愈明只是想一想,就已经觉得有点舍不得了。
虽然在青竹村只待了一个多月,但陆愈明很喜欢待在这里的生活。
他喜欢有人陪在身边,可是在家的时候,父母总是甜甜蜜蜜地粘在一起,他也不好像电灯泡一样,凑上去发光发热。
而哥哥姐姐又是十足的工作狂,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
陆愈明感觉自己像是被留在家里的小狗,无人陪伴,只能无所事事地找点乐子消磨时光。
可是在这里,龙辞一直在他的身边,不管去哪儿都会带上他,像带着一个腿部挂件。
而陆愈明刚好乐意成为这样的一个腿部挂件。
只是也会时常担忧,龙辞与他毫无关系,她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会不会嫌自己麻烦?会不会有一天,舍下一切离开青竹村?自己再也不能一抬头,叫一声,就能够得到她的回应。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陆愈明问龙辞。
总不会在村里呆一辈子吧?很少有年轻人会想要一辈子待在村子里的。
龙辞歪歪脑袋,说:“不知道,还没有计划,到时候再说吧。”
一个没有任何计划,也没有目标的人。这是龙辞对自己的定位。
人们常说梦想,可是龙辞却从不奢望自己能够实现梦想。
人们总是在追梦,又一次次地调整,或是放弃自己的梦想,而龙辞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求过梦想的实现。
她总是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放弃。
读书的时候,她想要去学美术,用画笔描绘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可是大家都说:“那是成绩不好的人才去学的。”
“学艺术需要天赋才能出头啊!”
“太花钱了,花那么多钱砸进去,最后也不一定能得到好的结果。”
她从来不是一个坚定的人,于是偏见让她失去了勇气。
或许需要来自父母的一点建议和支持,而他们又总是把自己放养,连高考填志愿都是说:“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
诚然,这样的放养,在生活上,给了她极高的自由。
但是这不表明支持,也不表明阻止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是龙辞放弃的根源。
在尚且稚嫩的年纪,孩子所做出的选择,其实需要家长明确的答复,或者是一次敞开心扉的交谈。
而“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便容易让龙辞想到很多。
自己是不是三分钟热度?家长能否承担昂贵的费用?走这条路又能走多远?
想的越多越容易放弃。
而那时候,父母也太忙碌,又太年轻了。
除去一次又一次地企图通过想孩子倾诉自己的辛苦和穷困,希望以此来促进孩子奋发向上,在没有其他的谈心。
他们强撑着家长的威严,又希望以贫穷和辛劳来督促孩子前进。
“你要好好学习,才对得起我和你爸。”
“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得像我们一样辛苦。”
却不知这样只会带来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将孩子压得喘不过气来,做什么都畏首畏尾,失去了特立独行的勇气。
龙辞不为此感到怨恨,也不后悔当初的放弃。
他们太年轻了,龙辞也太稚嫩,这只是一个存在在那里的问题,并不是谁的错。
她坦然地接受父母不足,接受他们不完美的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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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胆怯,接受自己被幻想中的巨兽阻挡脚步。
不勇敢的人,不适合追逐梦想。
后来,她也做过努力。
大学的时候,课程虽然紧张,但舍友们也会抽时间各自发展着自己的爱好,于是龙辞也购买课程,潜心学习绘画,后来接触到bjd人偶,自学了人偶制作。
通过在社交平台发布制作过程,慢慢地积累了不少粉丝,赚的钱也能维持日常开销。
但若是有人问她,日后想要做什么,打算在人形师这一职业上继续吗?她只会回答:“以后再看吧。”
她并不确定自己这次能坚持多久。
“嚓嚓……”
忽然河对面的山上,有几株枝叶茂密的灌木晃荡着,将龙辞飘忽的思想抓了回来。
“嘘”龙辞抓住陆愈明,蹲下身来。
那边有东西。
两人聊天的这会儿功夫,已经走出来好长一段距离,进了无人的山涧里。
人烟鲜至,是小动物们时常出没的地方。
两人在石头上小心翼翼地蹲守着,不一会儿灌木丛中就探出了一个棕色的脑袋。
绒毛厚实的耳朵机敏地转了一下,黑色的、水汪汪的眼睛,半掩在浓密的睫毛底下,满是纯净与温良,纤长而又富有力量的腿探了出来,姿态优雅地向河边走去,低头饮水。
是鹿。
龙辞和陆愈明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眼中满是惊喜。
早就听说现在青竹山附近的生态恢复的不错,许多早已销声匿迹的野生动物正在慢慢恢复生息,但龙辞此前也只是遇到一些从家门口跑过的松鼠,对此了解得并不深刻。
现在看到这只鹿,才深刻体会到了生态是如何恢复的。
她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微微起身寻找角度,还没按下手机,对岸那只鹿一个扭身,后腿猛地踢在石头上,重新钻进灌木丛中去了。
“拍到了吗拍到了吗?”陆愈明摇晃着龙辞的手,激动的问。
龙辞把手机屏幕往他那边倾斜了一下。
“喏。”
速度太快,照片里只有一团模糊的棕色虚影。
太警惕了。
“没关系,既然能见到一次,总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们以后多来这边走走。”陆愈明满怀信心的说,打算以后再来“守河待鹿”。
龙辞:“是了,多到这边来走走,说不定还能遇到豹子和狼。”
嗯?
陆愈明惊恐地望向龙辞:“这就不用了吧!”
这可不比在动物园里,有相应的安全措施,要是真的遇到了豹子和狼,到时候可不知道是谁蹲守谁。
“我可没骗你,之前就听说有人家里的肉都被叼走了。”这是真话,所以刚才龙辞见着河对岸有动静,才会想着蹲下身躲藏。
“嘶——”陆愈明决定以后在青竹山,绝对不要一个人出门。
“走吧走吧,我们快回去吧。”他推着龙辞的肩膀说。
猎物出没的地方,常有捕食者存在,万一现在就有一只豹子藏在附近,他们俩什么武器也没有,难道要用手机把人家砸退吗?
“这就走?你不想给人家拍个照吗?”龙辞好笑地跟着他往回走,嘴里还在胡咧咧。
“近距离接触野生动物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哦~”
陆愈明:“呵呵,我怕我这辈子只能接触这一次。”
14. 才不是情侣
“我去我去我去!!!”逼仄的乡村车道上,陆愈明正掌着方向盘拿龙辞的汽车练习。
“是不是要撞上了?你快帮我看看,后面还有位置吗?!”
话像连珠炮似的蹦出来,吵得龙辞耳朵疼,她揉揉耳朵,无奈地说:“看着呢,很宽敞,你往前走就是了。”
在河边玩了一天,陆愈明心情好了不少,又开始琢磨他的竹编。
新店不比老牌子,没有口口相传的知名度,得先把自己的社交账号运营好才能快速出头。
要保持一定的更新频率,要抽奖送福利,还要学习成为一个标题党,获得更多的流量。
嗯,富家大少爷入股非遗,潜心学习竹编工艺,勉强算是个不错的噱头,但还不够夺人眼球,还需要加一些反差与矛盾。
不过不能太多,还是得以竹编为主。
于是陆愈明开始求着乔阿公教他做竹编,记录学习过程,积累素材。
学习结束,晚上回家吃完晚饭就剪视频更新,努力捡一些粉丝回来。
连着营业好一段时间,陆愈明的手掌被柴刀和竹片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结出一层茧子。
账号粉丝量也在稳步上涨,店铺销售量有所提升,需要去镇上寄送快递的时间更多了。
龙辞没那么多单子,几次下来,就开始懒得给人开车当司机,索性把自己的车借给陆愈明,让他自己去。
但乡村道路并不似城市宽阔,又因为一些村民想要方便外出或是有个做买卖的门面,将房屋修建在道路两旁,导致道路逼仄不能拓宽,会车与转弯对司机来说都是麻烦。
陆愈明有驾驶证,但习惯了城市大道,在村里开车总是心惊胆战。
一路鬼哭狼嚎,最后他已经在思考给自己添置一辆小三轮的可能性了。
在家的时候,他他没少和狐朋狗友出门鬼混,物质生活富足,又没什么远大志向,那堆富二代在找玩乐这件事上花样百出。
有一段时间大家想去玩机车,陆愈明也凑着热闹去考了D照,后面还拿到了赛车证。
当然,由于比较惜命,在大家骑着机车在赛道上呼啸雷鸣的时候,陆愈明是举着小旗子在旁边加油鼓劲的角色。
D照可以开三轮车,而三轮车比汽车更加小巧,买个敞篷的,还方便观察路况,陆愈明觉得很适合。
但是对此花师傅表示:“可以,到时候下雨了,你就穿着雨衣送货,冬天寒风刺骨,你就把自己裹成球。”
再说,人包铁和铁包人相比,自然还是铁包人更加的安全。
至于不敢在村道上开车?勤加练习,练的多了也就熟练了。
花师傅如此想到。
是的,花师傅,这是龙辞新得的称呼。
连名带姓地叫龙辞的大名,陆愈明总觉得不太好。像村里人一样叫他辞花?龙辞总觉得不习惯。
后来让陆愈明发现她的社交账号名字叫阿花,粉丝们时常叫她花师傅,便学着这样称呼。
陆愈明总是粘人,但花师傅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比如现在,龙辞正坐在屋檐下认真打磨手里已经成型的胳膊,而陆愈明则在院子里折腾竹片。
做竹编是一门学问,陆愈明这几天跟着乔阿公学到不少。
首先要从挑选竹子开始,竹节要长,表皮要干净,太嫩的竹子不要,两到三年为佳。
砍下合适的竹子拖回家中,锯成合适的长度,开始刮青。
将表面的一层绿皮刮掉,去除污渍和斑点,好让竹编成品颜色统一,顺便检查竹子有没无虫洞或暗伤。
刮青之后又得破竹、晾晒、碳烤、去节、分片……
流程很多,而现在,陆愈明在学着如何碳烤。
并不算厚实的竹片,要用火烤得颜色均匀,不能太“生”,也不能“熟”过头。
夏日炎热,又守在火堆边,陆愈明忙得满头大汗,轻薄的上衣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肌肉轮廓。
龙辞放下手里的黏土,擦干净手,端着自己的水杯走到架在一旁直播的手机旁边看弹幕。
【prprprprprprpr】
【路过,舔一下。】
【这么热的天,小少爷怎么还穿着衣服呀!!脱了吧!咱又不是外人~】
【阿花你来啦!阿花你让开,挡镜头了!】
龙辞:……
几天前她们还不是这样的。
因为给陆愈明做推广的原因,两人的粉丝重叠率很高,但刚开始直播的时候,弹幕氛围并不好。
【不会是扶持男友吧?下头!】
【阿花不要让人吸血啊!】
【今天一起直播,明天不会就要更新辣妈日常了吧?!!】
【啊不是,说不定只是朋友呢?】
乔阿公的普通话总是夹着一些苗语,陆愈明听不懂,拉龙辞过来当翻译,免不了出镜和同框。
粉丝对此生气又担心,平台多的是主播火起来后带另一半出镜,让人分一杯羹。带飞的有,但更多的是失去自己原本特色,狂撒工业糖精,掉粉后双双沉寂。
她们只想看阿花做漂亮娃娃,看陆愈明砍竹子,并不想看情侣日常。
讨厌!
龙辞解释:“没谈,小少爷是来我们村搞事业的,我俩在捣鼓乡村振兴呢。”
陆愈明笑言:“花师傅可是我的伯乐!我和她谈恋爱,那不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很奇妙的说法。
不管怎样,对两人的关系进行说明后,直播间弹幕氛围稳定许多。
“花师傅!今天吃啥?”
龙辞坐在手机前和弹幕有一搭没一搭的互动,缓缓酸痛的手指,后面的陆愈明放下手里刚烤好的竹片,举着手边的搪瓷杯一边喝水一边问。
搪瓷杯很大,是可以用来泡泡面的程度,上头还印着两朵红艳艳的牡丹花,是龙辞从家里翻出来的老物件。
天天对着火堆烤竹子太辛苦,她怕陆愈明中暑或者脱水,特地拿了个大的杯子来给他装水喝,省得拿着个小玻璃杯来回接水。
“瓜和豆。”龙辞说。
村子里不建大棚,蔬菜都是应季的,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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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季节而最多的就是瓜和豆,餐桌上顿顿都是这两样菜,虽然新鲜清甜,但陆愈明实在是有些厌烦了。
“不然我们去镇上吧,我请客,咱们下馆子去!”又转头问坐在一旁劈竹丝的乔阿公:“羊肉?牛肉?酸汤鱼?阿公你想吃什么?”
乔阿公才不会去呢,龙辞很是了解这位老人,或者说,村里的老年人都过分清苦。
他们大多不愿意为了一顿饭坐车去镇上,这是过于麻烦,又太过“讲究”的事,宁愿自己在家里随意对付一顿。
他们习惯了将就与忍耐,像是从来没有过一时兴起。
“不了,你们年轻人去吧,也正好去玩玩。”
果然。
“今天不想去,在家吃吧,我想想……”龙辞握着手臂转动关节,缓解缩在小板凳上一个上午带来的疲劳,思索着家里还有哪些佐料,能做什么菜。
“吃辣子鸡?我去挑只没那么老的来炒。”夏日炎热,吃些辛辣的开胃。
陆愈明欣然同意,乔阿公还想着拒绝,两人全然不理,收拾收拾东西,举着直播用的三脚架就跑回家。
“我们去抓鸡,阿公你等下一定要来!”
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洒下谷子,趁鸡来啄食时扑上去抓一只大小合适的,放血拔毛,龙辞带着陆愈明一起动手,不一会儿就处理完毕,架锅烧油开始炒制,乔阿公也拎着酒壶姗姗来迟。
“又喝酒啊?”陆愈明感叹。
他在村里的这些日子,算是见识到了村民的嗜酒如命。
周芬每日的药酒尚且算是治病保养,可偶尔给人帮忙,被邀去家里吃饭时,虽然不划拳斗酒,但也会倒上满满一碗来佐餐。
有的老伯晚上即便是不吃饭,一碗麦子酒也少不了,而据龙辞所说,村里贪酒的人,早上起来就要喝上一些,然后才开始一天的劳作,从前阿婆腿脚好,时常煮酒,家里便经常有人来往,拎着酒壶买酒。
后来阿婆腿脚不好之后,龙辞懒得折腾,家里烤酒的酒甑才开始放着积灰。
“那我们有空的时候也来烤酒吧?”他没见过,觉得有趣,想试试。
龙辞只想吸氧求饶。
“放过我,我不想洗酒甑,也不想生柴火。”酒甑很大,不能用电磁炉,得用灶台烧柴才能有足够的火力,这样热的天,她实在不想围着火堆忙碌。
陆愈明却觉得可以克服,烤竹片也很热,他觉得都一样。
“我来干活!你教我就行。”他凑到龙辞面前哼哼,手揪着她的衣角轻晃,压低了声音撒娇:“花师傅~花姐姐~教教我吧~~~求求你……”
已经忘记自己最初想要让龙辞喊哥哥的倔强。
“行行行,教你教你!!”龙辞最受不了这样,觉得这荡漾的尾音缠得她骨头都酸软了,又是甩手又是跺脚,躲到一边去捋平自己被叫得快要皱成一团的心脏。
陆愈明得逞,可怜兮兮的表情立刻变得得意洋洋,拿起龙辞放下的锅铲继续翻炒,脑袋轻点,嘴巴里哼出轻快的曲调。
嘿!他已经找到了治龙辞的办法!
15. 小陆啊小陆
煮酒的事后面再说,龙辞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继续准备今天的午饭。
时间紧,她特地挑了只养的时间没那么久的肉鸡来宰,肉多,肉质也嫩,不需要费时间炖煮,很快就能吃上。
一个辣子鸡不够吃,又添两个不辣的家常菜给陆愈明,一锅陆愈明不爱吃的素瓜豆,给自己。
中午太阳高照,外头的地板都被晒得滚烫,午饭就在瓦房里吃。
这是一间年纪很大的瓦房,从龙辞有记忆开始,就坐落在此。
村里有很多这样的老房子,这些年村里的人去外地打工挣了钱,都会回来把自家的老房子推了重建,记忆里的长着花花草草的茅草屋和青苔爬上屋顶的瓦房都渐渐破败消失。
但宽敞明亮的平房虽好,但这些破旧的老屋子也有它无法替代的好处--夏天的时候,瓦房堂屋就是最凉快的地方。
阳光穿过瓦片缝隙落到地上,投射出一个个原型光斑,墙面上镂空的木质隔窗也有光线照进来,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金色星辰。
屋檐和墙面的衔接处有像台阶一样的窄小平台,村里放养的猫咪会从上面路过。
今天没有,那条“走廊”被黑蛇小七霸占了,正伸长身体躲在上面纳凉。
龙辞昨天又把它放出去觅食,回来后不愿意回饲养箱,干脆放它自由活动。
小七会自己找隐蔽的地方躲着,不怕吓着村里人,也不用担心被误伤打杀。
龙辞斩鸡时留一块放旁边,趁乔阿公和外婆聊天不注意,扔到房顶喂蛇。
手指捏着鸡块自然垂下,再用力抬起,鸡肉就顺势飞到小七身边去,原本懒洋洋的黑蛇一个扭身就叼住,将“小点心”吞入腹中。
身手敏捷!小黑蛇骄傲地晃尾巴尖。
饭菜很快出锅,龙辞把饭桌搬到靠近门口的地方,在这里吃午饭凉快又亮堂。
“后天赶场,阿花去吗?”乔阿公喝一口龙辞倒给他的麦子酒,边吃菜边问。
赶场就是赶集,临近的几个乡镇轮流着来,有固定的顺序,龙辞从来没有记清楚过,每次都靠外婆提醒。
龙辞点头:“去,想买点菜。”
村里虽然种菜,但种类没集市上多,每次轮到镇里赶集,她都会去。
乔阿公让龙辞到时候带上他,这段时间做了些背篓簸箕,想去卖掉。
虽然塑料代替了很多竹编制品,但还是有人坚持着老物件好用的观点,他做的东西在镇上还有销路。
“现在不好卖了,以前我可是靠编东西养活了一大家子呢!”乔阿公咂摸着酒的香味,开始回忆从前。
村子里的人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手艺,靠着辛勤的劳动养活一大家子。
乔阿公家从前也算是村里比较富裕,靠着竹编和各种短工把三个儿子拉扯大,现在孩子们都结婚生子,在县城安家,乔阿公的妻子也去了县城,帮着带孙子,隔一段时间才回来一次。
“那城里没田没地,竹子也找不到一根,”乔阿公用手擦擦嘴边的酒渍,又说:“编了一辈子的背篓,一放下就觉得手痒,我是离不开这片林子了。”
这顿午饭吃了很久,乔阿公也喝了不少酒,到最后走路都打幌子,陆愈明下午没再去学竹编,只坐在龙辞旁边,看她给刚做好的人偶拉筋穿铝。
这批人偶做了二十多个,是三分的大尺寸娃娃,组装好后高度能有六十五厘米,各个零件分开装了好几箱,在房间里不好操作,龙辞拖个海绵地垫出来,在二楼种葡萄的平台组装。
为了让人偶动作支撑起来,穿过树脂零件的皮筋需要尽量拉紧。
龙辞用膝盖压在树脂小腿上,防止人偶滑动,再一只手扯出被布条牵引的皮筋,另一只手把装上S钩的脚部零件拿过来,勾住皮筋。
各个零件组装好后,再检查一下娃娃动作完成度,搞定一个!
陆愈明看龙辞手脚并用,用力到额头都冒汗,也坐到地垫上:“我帮你。”
龙辞剪皮筋的手微微停顿,张口就要拒绝,却见陆愈明已经拿起零件摆在地垫上。
拒绝的话吞进肚子里,只剩下一声不自然的道谢。
“不客气,”陆愈明兴致勃勃地摆弄,时不时问一句:“我没放错位置吧?”
他低着头,声音被压得低沉,山林间的清风吹来,垂下的发丝飘动,睫毛轻掩,有一种与平时不一样的温柔。
“没错。”
两人忙活到晚上才把所有娃娃组装打包好,搬进车里等着第二天发货。
“明天我去镇上,有快递的话可以发给我,我帮你带回来。”龙辞洗完手,擦擦指尖的水珠,对陆愈明说。
然后不出所料地听见他说:“我也要去。”
“也行,正好去打桶柴油,不然油锯没法用。”
陆愈明想煮酒,得烧柴火才行,家里虽然还有,但再过一个多月天就要冷下来了,要去砍些木柴晾干补上,省得冬天没烧的。
龙辞家有一片种杉树的经济林,每年都要挑时间去修整,把杂树砍回家。
这是一项大工程,要先把选中的树砍下来,在山上放一放,让水分蒸发掉,再请村里人帮忙把木头推到路边,用车载回来。
龙辞他们不急着一次性做完,每天早上陆愈明先去乔阿公那里学习做竹编,龙辞在一旁打磨新的bjd灰模,下午再到山上砍树。
断断续续用了一周的时间才把柴火准备好。
“呼……”
龙辞扯开遮挡灰尘的塑料膜,试图把张开手臂也抱不住的木甑子抬起来。
甑子直径快有一米长,实木板厚实沉重,龙辞再怎么气沉丹田也抬不动。
“怎么不叫我?”陆愈明举着两个丝瓜瓤走进门,看龙辞对着重物一筹莫展,心里一阵无奈。
龙辞总是很乐意给人帮忙,可是遇到问题却不愿意求助。
组装人偶时,用力到满头大汗,双手发颤也不吭声。
手里拿着灰模,明明陆愈明就在她旁边无所事事玩手机,需要什么工具也不叫人帮忙拿,宁愿绕一圈去洗干净手,自己去取。
朋友不是要互相麻烦吗?
即便不是朋友,忙不开时叫陌生人搭把手也情有可原。
但她总是自己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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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办法处理,尽管有更方便快捷的方法。
龙辞看一眼陆愈明,又躲开视线,笑一声回答:“没来得及。”
陆愈明才不信,走到她对面一起把甑子抬进放好水的盆里,认真地说:“我们算是朋友吧?”
遇到问题就解决,在和朋友交往这件事上,陆愈明向来直言。
“我平时没少让你帮我做事,你也要这样对我呀。”
他蹲在一旁,抬头望着龙辞,像是在撒娇,又像在祈求。
龙辞最受不了人撒娇,更受不了把心里的需求摊开放在别人面前。
“我自己可以搞定。”
“但有更方便的办法。”陆愈明说:“而且我们总要互相帮助,互相亏欠,才不像是陌生人。”
他似乎不依不饶,龙辞拿过一个丝瓜瓤,开始洗甑子,没有回答。
能自己解决,为什么要找别人帮忙呢?
如果真的到了非得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她也不吝于开口,但大部分时候,没必要。
朋友,能经得起几次请求呢?又能在身边回应几次她的请求呢?
看龙辞一直不说话,闷头做事,陆愈明还是放弃追问。
“反正,以后我在旁边,你有需要的地方记得多多找我,我很希望能帮到你。”
“可是你总会有离开的时候。”龙辞下意识反驳,又想收回说出去的话,给自己找补:“行吧,我尽量,你就做好被我使唤的准备。”
“来,现在帮我把蒸笼抬到桌子上晾干。”龙辞眉眼弯弯,朝陆愈明使眼色。
放好甑子又去找蒸麦子时会用到的纱布。
折出适合的大小,用剪刀剪一个口子,再扯住裂口撕开,纱布就在撕扯声中被分成两份。
纱线在手里崩断时,龙辞几乎感受到它的疼痛。
人总是会离开。
她又想起曾经反复在生活中出现的,一次又一次离别。
幼时父母进城务工,留她一人在青竹村时远去的背影;后来每次转学后,和朋友渐渐疏远的通话内容;毕业这三年,各自行走在人生道路上,逐渐失去联系的同学。
她时常觉得,人生来孤独。
既然都要离开,那又何必去索取,还不如早点习惯独自生活。
“呼……”龙辞长长地叹一口气,把情绪调理回来。
大约是太久没和同龄人相处,平时又总是一个人待着琢磨人偶制作的事,她最近的心理状况有些脆弱。
得找个时间出门走走,旅旅游。
“小陆小陆!来帮我倒麦子!”龙辞调整好表情语气,朝陆愈明喊。
“来了!”
麦子和糯米淘洗干净在水里泡一晚上,第二天开始上火蒸。蒸好的粮食放凉,撒酒曲拌匀,就可以撞进容器里等待发酵,一个月后再打开,用酒甑蒸馏取酒。
村里人听说龙辞和陆愈明要煮酒,来了几个人说要买酒,再加上想给家人朋友送去的,两人干脆一次性买了麦子糯米各一百斤,足足忙了三天才处理好。
累得两人第四天在屋檐下躺成两滩烂泥,休息一整天才缓过来。
16. 像个坏孩子
中秋和国庆快到了,有不少地方都要举办活动。
陆愈明新建的粉丝群里有幼儿园老师,因为小朋友们要办汉服走秀,又恰好有非遗手工课,便向他预定了竹编手作材料包,打算带着班里的小朋友做点竹编道具,走秀的时候用上。
陆愈明也到了学习劈篾片竹丝的时候,小板凳一坐,拿着小刀开始割竹片。
乔阿公劈篾条用的是柴刀,不算上把手,刀身长度就能有三十多厘米,分量十足。
龙辞担心陆愈明用不惯,手指完整性受到威胁,给人换了把小的,用磨刀石打磨过,很趁手。
劈篾条竹丝要做到薄厚粗细均匀也不容易,陆愈明每下一刀都小心对比,一开始速度很慢,后面更慢。
“嘶……”
又到了晚上,龙辞握着陆愈明的手,对着灯光给他处理伤口。
刚开始干活的人总会遇到各种难题,皮肤首当其冲。
小少爷的手没干过这么多粗活,皮肤细腻,总是被竹刺扎伤,被刀背磨出水泡,不到几天,手上就贴了好几个创口贴。
“是不是很辛苦?”龙辞给他虎口处不小心被刀割出的伤口撒上药粉,心里一片酸软。
陆愈明费心费力这么久,落下一手的伤口,卖出的手作包收益也不过几百块钱,她想不通对方图些什么。
难道,只是接触竹编短短几十天,就热爱至此吗?
龙辞问:“有没有想过换一个方向?或者,你其实不用这样亲力亲为。”
雇人来做也无不可。
“在我家,想接手家里的事业,公司每一个部门都要去轮岗的。”陆愈明歪歪脑袋,对龙辞说。
“要从事这个行业,总不能什么都不懂。”
但后面他也不会再像这样折腾自己,效率太低。
如果是追求纯手工制作的高端产品倒是还好,但手作包之类量大质低的产品,需要用机器来代替。
“我回头找人定一批加工竹丝篾片的机器。”
有了机器扩大产量,再加上陆愈明找人帮忙投流做广告,竹编网店开始步入正轨,慢慢开始回本。
在某一个清晨,气温降了下来。
秋风卷着一片枯叶落到龙辞的手心,一年又走过去二分之一。
之前预售的人偶已经陆陆续续发货结束,她手头又富裕起来,是时候带外婆出门玩玩了!
“啊?那我呢?”陆愈明指着自己问。
做生意几乎没有放假的时候,更遑论现在是竹编店的上升期,陆愈明每天对账采购出货,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龙辞和周芬外出旅游,他在家工作吗?
听起来好惨。
“还早,只是有这个计划,攻略还没做,出发前还要把上次蒸的麦子和糯米处理好,这几天你可以先想想店里怎么安排?”龙辞安抚他。
说到酒,上次蒸的谷物已经发酵完毕,不如明天就开始蒸馏。
“小陆小陆,等下帮我搬酒甑出来洗干净,明天煮酒。”
酒甑和蒸糯米的甑子不一样,内部多一块带凹槽的横木,上方需要放一口装凉水的铁锅,称为天锅。
酒汽遇冷凝结成酒水,滴到凹槽里,顺着竹管流出,直接装进酒器里。
最开始流出的叫头道酒,度数高,不是日常可以饮用的,龙辞单独接出来,留着以后给外婆泡药酒。
后面的部分就装进酒罐里,等待村里提前预定了的人来取。
酒甑每次蒸馏的分量有限,龙辞一边守着火,不时接一杯新鲜出炉的酒水,尝到味道淡了,就要换一批酒果。
之前发酵好的谷物就是酒果。
废弃的酒果囤放着,就是今晚房屋后面圈养的那两只猪今晚的伙食。
除了酒果之外,天锅里的水也要时常更换,免得水热了影响出酒速度。
是件不轻松的事。
更不用说村里来买酒的人,还会直接在屋里开席聚餐,就着新出的酒开始一轮聚会。
好在三嫂来帮忙,炒菜蒸饭招待,不然龙辞和陆愈明两个人,脚打后脑勺也忙不过来。
“你在造纸厂上班怎么样?”喝酒的叔伯开始打听彼此最近的工作。
“一天百来块,弯腰驼背地做,不轻松哦!”
“也算好的,包吃,离家近,我好天天追着家里那几个读书。”
“等他们读出来就好了。”
三哥夹一粒花生米进嘴里,又问乔阿公陆愈明跟着他做竹编,究竟做得怎么样了。
乔阿公只说陆愈明是个肯学习,有毅力的孩子,别的他也不清楚。
“小陆最近还让我琢磨一下能不能编一些猫猫狗狗合用的东西,说他朋友的店里需要。”
“那挺好,现在城里人养猫狗都仔细,有赚头。”
瓦房这边,陆愈明也正在和三嫂聊请她来帮忙的事。
“我这几天和你说一下平时怎么接单发货,了解一下店里在卖什么,三嫂要是做得惯,以后就负责我们店的管理,我们按月发工资。”
三嫂读过中学,管理网店对她来说并不难,难点在于她没有驾驶证,去镇上发货会有困难。
她本人并不放在心上,她会骑车,东西捆到后座,照样能送去。
“要是东西多,我就多跑几趟,反正不远,我一天也没什么事。”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在三嫂的帮忙下,龙辞煮酒煮一整天,一直到晚上快八点,才把酒罐封好盖上防尘布,把酒甑洗干净放在堂屋晾干,后面再收起来。
陆愈明原本打算今天就用他自己买好的酒壶装些酒送回家给家人朋友,最后也无力去包装整理,两人匆匆打理好自己,眼皮耷拉着回房呼呼大睡。
第二天日上三竿龙辞才起床,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三嫂早早来找陆愈明了解店铺的事。
“满35包邮,要赠品就多放几个小竹马,手作包附赠图纸和视频教程……”
“来,点这里可以给人改价。”
两人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教学,都很认真。
龙辞揉揉还酸痛的手臂,佩服得五体投地,问一旁已经自己起身的周芬:“阿婆,你们吃早饭了吗?我去煮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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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起来的时候吃了蛋糕,小陆还没吃,给他多煮点,我要少一些。”
陆愈明起床没多久三嫂就来了,一直给人说工作的事。
三嫂结婚后忙着带孩子操持家务,一直没机会工作,陆愈明请她干活,她有些激动。
“好好好,我都记下了,这几天我先做着,有什么地方不对你和我说!”
龙辞端着面出来时,两人正好告一段落。
“三嫂,吃碗面吧!”她招呼着,把面端到人面前。
昨天忙得太累,今天也吃不下太丰盛的,只简单煮了一锅清汤面,调料简单,加几颗小白菜和一个煎蛋,熨帖人心。
“哎呀,你们早上还没吃呢?”三嫂才意识到自己来早了,很是抱歉:“我刚才应该用厨房给你们做顿早饭的,我这脑子,都忘了!”
“刚起来也不饿,现在吃刚好。”龙辞把碗塞到她手里,说自己煮得不多,离午饭还有一会儿,让三嫂再吃点。
陆愈明早就自觉起身去厨房端自己那份。
龙辞给他煮的分量比平时多,昨天太忙,他也实在是耗尽能量,肚子空空,三两下就吃下大半碗,龙辞本来因为劳累没什么胃口,看着他也觉得食欲倍增。
“你要是不做竹编,也可以考虑做一下吃播?”
陆愈明抬起头疑惑地看一眼龙辞,又恍然大悟一般,咽下半口煎蛋,了然地说:“因为秀色可餐?啧啧,别太爱我~”
龙辞睨他一眼,“是因为你像八百年没吃过饱饭。”
陆愈明不回话,快速把剩下的面吃掉,擦干净嘴巴,站起身走到龙辞旁边,弯腰凑近她,说:“因为花师傅煮的面太好吃了!”
然后雀跃地把碗放回厨房,独留龙辞坐在饭桌前,忍不住把脸埋进碗里。
这家伙最近很爱夸人。
龙辞捏灰模,他夸技艺高超;龙辞换身衣服,他夸穿搭时尚;龙辞到地里摘颗菜,都能得到一句“手法干脆利落”。
这几天从陆愈明这里听到的夸赞,比龙辞过去二十多年得到的都多。
他在家里是不是每天被家人夸着长大呢?不然怎么这样擅长夸赞。
像阳光洒在身上,晒得龙辞浑身暖洋洋,甚至灼热。
她太不习惯了。
虽然喜欢。
没人不喜欢被表扬,可龙辞在感情上向来内敛,夸人与被夸都是一道坎,横亘在她的面前。
陆愈明把碗放到水池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他发现龙辞真的很不习惯和人拥有比较亲密的关系,也不擅长经营亲密关系。
面对撒娇时,会像应激的猫一样想躲进角落,被表扬时,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就连回到市里的家,小侄女龙越扑过来抱住她的双腿,她也会反应不过来一样,浑身僵硬几秒,然后才搜肠刮肚地翻出词汇哄小孩。
很有意思,让陆愈明忍不住想要多夸夸她,多亲近她,用甜言蜜语把人击溃,看她或是呆愣,或是无措的表情。
像是八九岁的小男孩,招惹小女生。
陆愈明是个坏孩子。
17. 大声喊出来
网店的事三嫂上手很快,煮好的酒也都打包好寄给朋友家人。龙辞和陆愈明一起做了旅游攻略,收拾收拾行李踏上行程。
这次去的是z市,沿海城市。
大山里长大的人,总有看海的愿望。龙辞读大学时有和同学一起看过海,这次想带外婆来。
虽然已经十月末,但z市户外依旧能感受到层层热浪。
龙辞他们大多只在清晨或傍晚出门四处闲逛,其余时候都在酒店的私人海滩吃吃喝喝。
过了旅游旺季,景区人不多,沙滩也格外干净。
周芬腿脚不便,不能长时间行走,家里买了轮椅备用,这次正好带过来。
“阿婆你看!粉色的贝壳。”龙辞推着轮椅走在被海浪拍紧实的沙滩上,不时捡拾地上漂亮的贝壳,放进周芬抱着的小桶里。
海风吹来,微微咸腥的味道扑到身上,很放松。
只是海浪声太大,说话需要大声喊,隔远了叫人,更是除了浪声,什么都听不见。
“龙辞!!!龙辞!!”陆愈明穿着沙滩裤大步朝两人跑过来。
“我租了摩托艇!带你去玩?”
天气太热,陆愈明连衣服都不好好穿,套在身上的遮阳外套只扣了两个扣子,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龙辞可以毫无遮挡地看到他线条明显的腹肌。
大概是海风太热太狂,吹的她有些呼吸不畅,忍不住用手遮住半张脸,给自己留出呼吸的余地。
“你载我去玩?这样可以吗?”她并不了解摩托艇载人需要什么准备,有些犹豫。
陆愈明把头上的墨镜摘下来戴好,并起手指点点额角,说:“当然,我有驾驶证的!”
在玩乐方面,他很擅长。
那就,去吧!
两人找一个视野开阔的烧烤摊,让周芬坐在店主旁边休息乘凉,穿好救生衣奔向摩托艇。
越走近,越是胆怯。
海水一层一层卷上岸,浪花晃得龙辞眼晕。
陆愈明拍拍摩托艇,让龙辞坐他身前。
“额……不然我还是不玩了吧?”龙辞稍微后退一步,但也可能是前进。
浪花让人目眩神迷,失去方向感。
海风太大声,陆愈明没能听见她的推辞,又拍拍空出来的座位,让龙辞坐上去。
“呼……”龙辞深呼吸一口气,有些笨拙地跨到位置上,两人就这样开始向海出发。
浪花一次又一次拍过来,龙辞缩在陆愈明身前,看着周围的风景逐渐变得空旷。
她正在远离海岸。
这给她带来极大的不安感,艳阳照在身上,心里却觉得空旷发冷。
“我要开始加速咯!!”她听见耳边陆愈明激动的声音。
随即海风开始剐蹭她的脸颊,拉扯她的头发,势不可挡地灌进躯体。
她想大喊,可是双唇紧闭,她想闭眼享受片刻自由,可是双手抱着车头目视前方,不曾有半寸偏移。
她听见,陆愈明在大喊。
声音也灌进她的灵魂。
如此自由,如此热烈,如此放肆。
让人眼眶发热。
她和陆愈明之间隔了两件厚厚的救生衣,可为什么好像听到了他蓬勃的心跳?
又或者,那是龙辞自己的心跳。
怦,怦怦,怦怦……
好像有什么在苏醒。
摩托艇在海上绕了好几圈,终于在两人都觉得皮肤被晒得发烫时回到岸边。
“刺不刺激?好不好玩?”陆愈明跳下摩托艇,又伸手扶龙辞下来,期待的问她。
龙辞狠狠点头,身体激动的余韵还没褪去,目光潋滟地看向陆愈明,又避开视线。
陆愈明的眼睛追过去,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有些心虚:“你想的话我们后面再玩几次!刚才在海上太久,你眼睛都被风吹红了。”
他太激动,忘记给人戴上墨镜。
“走吧!我们去找外婆,然后吃点东西!”陆愈明一边说,一边推着龙辞的肩膀往前走。
“下次,你可以喊出来,会更好玩!”
“真的!大家都这样,你就放开嗓子喊!”
……
深夜,人声散去,只剩下海浪分秒不休的吵闹。
陆愈明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深蓝的海与天,又想起今天在海上时,发丝掠过颈侧时微痒的触感。
好安静啊,龙辞。
她总是安静。
面对扑面而来的浪花也不惊呼,被太阳晒得浑身发红也不吭声,就这样沉默着,缩在他的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
陆愈明看了她很多次,看得失去方向,在海面绕圈,好在没有参照物,无人发现。
陆愈明是个没有目标的人,每天咋咋呼呼呼朋引伴的四处玩闹,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可是看着龙辞,好像找到了一个参照物,一个沉默的灯塔。
“你不是学中医嘛?放弃学了这么久的东西,开始做人偶,是不是很难?”陆愈明问过她。
龙辞只是说:“哪里有不难的工作呢?”
她总是沉默着,坐在小椅子上打磨手里的黏土,倔强地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勇敢地放弃已经走了很久的来路。
如此坚定。
看着这样一个追逐梦想的人,陆愈明好像也有了前进的动力。
大不了一条路走到黑。
陆愈明伸手触碰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飘窗玻璃,海风敲打窗户,一阵,又一阵。
天地的跃动通过风与玻璃,传进他的脉搏之中,他的心跳渐渐激荡,仿佛又回到那片海域,心跳声怦怦,怦怦……
“嗡嗡。”手机里发来信息,是许久没见的妈妈。
坚韧小白花:谢谢宝贝!你寄来的酒我们收到了。
时间还早,陆愈明拨通视频过去。
已经五十多岁的林斐因为保养得宜生活无忧,看起来依旧年轻优雅仿佛三十出头。
“晚上好呀,在z市玩得开心吗?”平时在公司雷厉风行,面对孩子她却总是温柔可亲的。
“开心,妈妈。”陆愈明久久望着屏幕里那双温柔的眼睛,竟然久违地感受到了思念的味道。
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一直像个跟屁虫黏在家人身边,从不缺少陪伴。
这段时间,似乎是第一次,他独立出来寻找自己的路。
“妈妈,人是不是总是迷茫?”陆愈明问。
林斐说:“是。”
“可是宝贝,你还年轻,找不到路没关系,迷茫,也代表无限可能。”
陆愈明松一口气,扬起笑脸,开始和林斐说起最近遇到的趣事。
说在青竹村捉到的地牯牛肚子软软,力气很大;说龙辞养的黑蛇小七吊在屋檐假装自己是根麻绳;说他们在海边奔跑踩碎了一只快要化水的海蜇;说龙辞制作人偶的手艺很好,他想定制一套……
“妈妈,她就像是默默成长的竹子。”
看着陆愈明兴致勃勃的样子,林斐笑得更加温柔。“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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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相处得很开心。”
陆愈明被她教得很好,开朗,绅士,热情,尊重他人,再加上优越的身世和外貌,从小到大都不缺女孩喜欢。
但他向来和她们保持合适的距离。
这还是第一次,林斐听他对一个女孩如此喋喋不休。
“难道陆家有什么一定会喜欢上灰姑娘的出厂设定?”林斐想想当初的自己,又对比一下龙辞的情况,觉得有趣。
只是陆愈明似乎还没意识到这初现端倪的不同。
“嗯,她很好!很特别!”
“这样好的女孩,真想见见她,或者有机会的话,你可以邀请她来我们家做客?”
陆愈明点头赞成,开始计算林斐生日还有多久,他到时候肯定会回s市给妈妈庆生,不知道龙辞会不会想要一起去s市旅游?
……
大海辽阔又包容,默默吸纳年轻人的苦恼与悸动。
龙辞和陆愈明每天在沙滩散步,在浪花里驻足,闷热的海风吹得人汗水直流,双腿泡过海水,析出一粒粒海盐,沙砾藏在脚趾的每一个缝隙……
在冲洗池一次次洗去海沙,用莲蓬头一遍遍冲走疲劳,把梦想和现实暂时抛丢脑后。
夜晚,周芬早早休息了,龙辞和陆愈明还在客厅闲坐。
电视机放着没人看的爱情剧,男女主的拉扯暧昧都成了背景音乐,龙辞和陆愈明在打游戏。
“快快快快快!一波一波一波!!!”陆愈明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压低声音催促队友与他合作。
龙辞缩在单人沙发里,无所事事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手机不时发出可爱的提示音。
她在玩消灭星星。
“Yes!赢了!”一局游戏打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取得胜利。
陆愈明放下手机揉揉酸胀的山根,喝一口杯子里已经快没气的可乐,把头搭在龙辞靠着的沙发扶手上,凑过去看龙辞的游戏界面。
“花师傅,你真的不想和我组队双排吗?”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向龙辞发出邀请。
“不想。”龙辞手指轻点,又消灭一排星星,说:“游戏太大,下载很慢,队友太菜,骂人很累。”
她之前也沉迷团队竞技游戏,但太费时间,输了想赢,赢了想乘胜追击。遇到不懂合作的队友,一局游戏三十分钟,二十五分钟都在生气。
太耗费心神。
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受游戏影响太多后,龙辞花一周时间退游戒断,不再碰它,现在已经完全失去兴趣。
“哼哼,好吧。”陆愈明用额头撞一下龙辞的手臂,委委屈屈又放弃一次劝说。
开着空调,龙辞的手臂被冷风吹得发凉,突然被陆愈明温热的皮肤碰到,让人觉得贪恋,想贴过去汲取更多温暖。
她默默挪动手臂,离陆愈明远一些。
“花师傅,你说,今天晚上会不会有蓝眼泪呀?”他又开始思想跑马。
龙辞冷漠回应:“几乎不可能。”
夜光藻大量繁殖是在春夏季节,海萤也活跃在夏季。
现在已经十月末,不是蓝眼泪的季节。
但陆愈明就当没听见,依旧邀请:“我们去礁石滩看看!说不定有奇迹?”
奇迹就像龙辞从前买过的无数张刮刮乐,从不中奖。
她放下三星过关的小游戏,侧眸看一眼陆愈明。
陆愈明歪歪脑袋,冲她眨眼。
“走吧。”
龙辞起身穿上外套走向玄关。
18. 有趣的名字
白天的海风湿热令人气闷,到了晚上,风从陆地开始吹进海洋,微冷。
龙辞拢一下外套,把乱飞的头发随手扎成低丸子,走到陆愈明身前。
“借你挡挡风。”
龙辞和陆愈明的身高差了一个脑袋,能够完美地把自己藏进“避风港”。
陆愈明配合着,手抓着外套撑开,像鸟张开翅膀。
“随便借!你陆哥的身躯无敌伟岸!”又企图给人当哥。
龙辞在夜色里翻一个白眼给他。
“干嘛干嘛?你鄙视我?”陆愈明收起动作,手抱在胸前质问。
龙辞一边转身往前走,一边点头:“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咯~”
被她轻飘飘的语气砸过来,陆愈明嘴角扯出弧度,咬咬后槽牙,伸手到龙辞后面捏一下松乱的丸子头。
“坏辞花。”用的是苗语。
他这段时间在青竹村听了太多苗语,也学舌两句,最熟悉的是龙辞的小名。
牙齿轻微咬紧切磨,短音在齿间挤压,再张开嘴巴,让气息在鼻腔共鸣,最后双唇短暂触碰,仿佛亲吻。
很有趣的名字。
“哎呀!”龙辞捂住自己的头发,抬脚作势踢人。
“熊孩子!”
她动作慢,陆愈明很容易就躲开,只有鞋子带起的细沙在小腿上流过。
“哎~踢不到!!!”他说着,往礁石堆跑去。
傍晚涨起的潮水正准备回落,龙辞追着他,一脚踩进温热的海水。
失去了阳光,海水变成墨蓝色,神秘到可怖的地步。
“陆愈明,你小心点,别掉到海里了。”
龙辞大喊,陆愈明就乖乖走近她身边。
海浪卷起落下,拍在礁石上的力道越来越小,石头聚起来的水坑拦住来不及乘浪的鱼,龙辞和陆愈明把它们捞起来,丢进正在离开的浪花里。
“我们来得不巧,没有蓝眼泪。”龙辞捡起一只海螺,用手电筒照亮观察里面的螺是否存活。
陆愈明无理取闹:“是它们没礼貌,知道我们来,也不肯现身。”
夜逐渐深了,远处海滩上的摊贩都开始收摊回家。龙辞和陆愈明把能找到的小水坑一个个看遍,没再发现被遗忘的小可怜,也打道回府。
“下次我们春天来海边,一定看到蓝眼泪。”陆愈明走在前面,帮龙辞挡住吹来的陆风。
后面要忙着工作,或是有其他安排,龙辞想说下次遥遥无期,又觉得扫兴,点头附和:“行啊!还要提前看好天气,免得下雨了,它们不出来。”
“我可以多等,等个十天半个月!”
“那你记得早上或者傍晚来等,我刚搜了一下,蓝眼泪涨潮时出现的概率比较大。”
“啊?那我们今晚来这里就是为了捞小鱼吗?”
“为了你的奇迹呀~”
海边最后一盏灯也在话语声中熄灭,在龙辞身后的某一块礁石上,一朵浪花奔来,撞上粗糙的石面。
……
秋天看不到蓝眼泪,却可以去追一追粉海豚。
第二天一早,龙辞艰难地从床上爬起,眼皮沉重得像是被绑了厚铁块,四肢酸软连被子都掀不开。
这是昨天不睡觉,和陆愈明去等奇迹的后遗症。
但出海的船票已经定好,龙辞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洗漱,匆匆吃过早饭去乘船。
快艇追海豚灵活方便,可周芬年纪大,又行动不便,龙辞衡量过后选的是中型观豚船。
时间还早,风没有热起来,刮在身上能把人吹得发抖。
龙辞给外婆拢好身上的披肩和毯子,推她进船舱。
这是一艘半潜式观豚船,水下窗户干净透明,可以毫无阻碍地看见海底风光。
龙辞把周芬推到靠窗的位置,固定好轮椅,等待出发。
船只行驶在大海,是真正的漂泊。
海浪推得这艘船前后摆动,陆愈明晕乎乎地靠着座位闭目休息。
有些晕船。
“喏。”龙辞拿出瓶装水,拧开瓶盖递给陆愈明,让他喝点水缓缓。
包里有晕船药,但他早上已经吃过,再吃对身体不好。
照理说,距离吃下晕船药的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应该已经起效了,龙辞不懂他为什么还这么难受。
这种药对他不适用吗?
而且,虽然听起来不太礼貌,但龙辞好奇很久,忍不住提问。
“你们这种,呃……有钱人,不应该一年大部分时间都飞来飞去,出差或者度假,被接待着坐车去山间别墅,或者乘坐豪华游轮出海吗?你怎么晕车晕船这么严重?”
陆愈明咽下冰凉的水,将胃里的恶心压下去,无奈地看一眼龙辞。
“有钱人也是人。”当然也会生病,会累。
“而且我一般不晕车,在村里是因为盘山公路太绕了。”并且现在也已经逐渐习惯。
至于晕船,他以前也不晕船,会经常和朋友家人出海游玩,或是在游轮上度假。
只是有一次……
那时还是夏天,他十二岁。
某个世家的老太太给自己办寿宴,定在游轮上。
那是一艘很大的游轮,堪比城堡,在海上行驶时感受不到一点颠簸摇晃。
游轮上灯火通明,宴会厅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哥哥姐姐和爸妈一道出席,他则被带在奶奶身边。
奶奶很宠他,带着见她的各种好友,被夸了又夸。
夸他学习进步,夸他活泼讨喜,夸他名字取得好,越走,路愈明亮。
“看来老太太很看好我们小陆少爷,以后小陆少爷的成就,怕是要比哥哥姐姐还高呢!”
那个时候,陆愈明的姐姐林清淼已经接手管理集团名下一家子公司,哥哥林山远自己组建的科技公司也小有成就,在年轻人中风头正盛。
陆愈明很崇拜哥哥姐姐。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奶奶先是谦虚一句。
“但我相信,愈明以后一定可以在哥哥姐姐的帮助下,把我们陆氏发扬光大。”
奶奶慈爱的手抚在陆愈明背上,期许的目光刺着他。
陆愈明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他浑浑噩噩地听大家打机锋,半句也没进到心里。
杯子里的果汁一口一口咽下,陆愈明和奶奶打一声招呼,独自去阳台透透风。
“陆小少爷比林小姐小这么多岁,老太太还想让他接手陆氏?等他成年,林小姐都站稳脚跟了吧?”
他听见几个人在角落议论,其中一个指指自己的脑袋,说:“老一辈的思想嘛,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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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是希望林少爷改姓,然后接手集团的。”
“林小姐是女孩,又随母姓,还找了个外国对象,扬言要丁克,处处踩在老太太神经上。”
他们窃窃私语,议论陆愈明被奶奶教导着,要是养大了野心,以后怕是得和姐姐争得你死我活。
又说c城的江家,孩子们慢慢长大成年,斗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把亲兄弟往死路上逼。
陆愈明不愿再听,跑回房间找奶奶。
屋里的客人已经散了大半,只剩下奶奶和寿宴的主人在聊天。
“你啊,今天这些话让外人知道,又要说你是恶婆婆了。”
“随便他们怎么说,我就是不喜欢她,当年闹得我儿子要死要活,后面又巴巴的回来,她就好在给我生了小陆这么个宝贝了。”
他是宝贝,那哥哥姐姐呢?
陆愈明听见奶奶说:“另外两个,聪明是聪明,就是和他们妈妈一样倔,还是愈明听话些。”
人在被与他人的比较中占了上风,会开心吗?
因为姓氏和所谓听话,备受宠爱甚至寄予“厚望”,会开心吗?
他会像那些人聊的那样,对至亲无所不用其极吗?
游轮很平稳,身处其中和站在陆地上毫无差别,陆愈明却觉得海浪正在席卷过来,要把他卷进深渊。
“那边怎么了?”
“好像是江家有两位闹起来了。”
宴会一角传来瓷器碎裂和重物倒地的声音,人们步履匆匆地往一个地方凑,还强装优雅体面。
陆愈明被裹挟往前,来到事端中心。
两个长相有些相似的男人,一个跌坐在地,捂着心口。他的目光开始涣散,双唇张合,发出破碎的气音。
另一个男人站立一旁,手里拿着一把带血餐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侧有一抹红色,双眼泪水如同溪流,一点点把那抹红色稀释,落在白衬衫上。
精美的瓷器碎裂一地,血液流淌蔓延,处处狼藉。
陆愈明的脚边有一朵洁白的百合,原本插在餐桌上的花瓶里。
现在躺在他的脚边,娇嫩的花瓣破裂了,不再美丽。
鲜血流淌蔓延,就要淹没花瓣。
陆愈明蹲下身想捡起花枝,一只手握住他的肩膀,让他停下动作。
“愈明,跟奶奶回去。”老太太皱着眉看一眼现场的混乱,护着陆愈明离开。
就差一点,他就能捡起那朵花。
他的手已经快要碰到花茎,花朵的芬芳从花瓣破碎的伤口溢出,就要闯入他的呼吸。
但陆愈明没能捡起它,没能嗅到它的芬芳。
呼吸之间,只闻到打翻在地的酒水和血液混杂在一起,黏腻恶心,宾客们身上定制的香水与食物的味道混杂,更是呛人。
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场合,他们冷眼旁观着一个家庭的破裂。
游轮平稳地行驶在海面,风浪不足以让它摇晃半分。
可是风浪却朝着陆愈明袭来,拍得他头晕目眩。
精美繁华的会场装饰变成斑驳的色块光斑,陆愈明努力睁眼,怎么都看不清。
他像只没头苍蝇跌跌撞撞闯进卫生间,跌倒在地,晚上喝下的果汁翻腾,从喉咙涌出,呛得他嗓子刺痛,眼泪直流。
从此,陆愈明厌恶大船。
19. 吻你的眼睛
最严重的时候,陆愈明看见船只就觉得恶心反胃,浑身发抖。
后来开始接受心理咨询,又有林清淼带着他一次次脱敏,情况慢慢缓解。
现在只剩下晕船的小毛病。
这些细节告知龙辞太过沉重,陆愈明只说:“晕船可能是因为昨天没睡够?等待奇迹果然是需要代价的。”
然后蔫嗒嗒靠着椅背,不停调整姿势,怎么都不舒服,呼吸间又开始冒出若有若无的蛇鸣。
太难受了吗?
龙辞担心地看他,发现陆愈明嘴唇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
“不舒服就靠着我吧。”龙辞坐直身体,拍拍肩膀。
病人需要体贴照顾。
陆愈明实在虚弱,身体向龙辞偏转,接受了她的建议。
因为身高原因,陆愈明不得不佝偻腰背才能把额头抵在龙辞肩上。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可是龙辞身上淡淡的香味,将身体的排斥反应都温柔地安抚下来。
陆愈明粗重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脸上也恢复血色。
大概晕船药终于开始起作用,让人昏昏欲睡,他慢慢闭上眼。
龙辞感受到一直被克制着的重量终于实实在在压住肩膀,小心翼翼看一下陆愈明,只能看到他在甲板上被海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他已经陷入睡眠,呼吸轻浅打在肩头,有些痒。
船身摇摇晃晃,很像龙辞小时候玩的秋千。
龙辞喜欢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的感觉,阿婆就用绳子绑着板凳,挂在房梁上给她玩。
很简陋的秋千,没有鲜花藤蔓,没有漂亮的颜色图案。只有阳光透过窗棱,光斑落在龙辞的碎花罩衣上。
龙辞握住周芬因为劳作而粗糙年迈的手,对她说:“阿婆,你困不困,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吧?”
周芬摇头,她年纪大了觉少,昨天又睡得早,现在很精神。
“我看看鱼,你闭眼休息,不用操心我。”
今天天气很好,海水可见度高,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远处的鱼群游荡觅食。
龙辞陪阿婆看一会儿五彩斑斓的海鱼,开始眼皮打架,闭目养神。
不知道摇摇晃晃过了多久,船舱里的突然响起惊呼。
“真的遇到了!!粉色的海豚!”
“快看快看!”
龙辞的肩膀骤然一轻,她睁开眼,看见陆愈明迷茫地环顾周围,额头还顶着一块被挤压出来的红印,有点可爱。
“辞花,看海豚。”周芬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龙辞顺着阿婆指的方向看去。
原来船已经停下,远处有一队海豚在嬉戏跃动。
海水被阳光照成薄荷蓝,粉色的海豚在一片薄荷蓝中格外显眼。
它们旋转,翻舞,你追我赶,仿佛没有烦恼。
鱼儿能有什么烦恼呢?
欢快的叫声通过海水传播,进入船舱,钻到龙辞的耳朵里。
她被这欢乐刺得眼眶发热。
龙辞连连眨眼,把泪意压回去。
“它们好自由啊!”
龙辞听见陆愈明低声赞叹,看他也几乎迷恋地看着这些自然的生灵,海水流动时形成的波光落在他脸上,于是他也变得如梦一般自由。
“真想……”陆愈明笑着看过来。
真是……
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从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陆愈明。
龙辞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如此向往,如此艳羡地看着自己。
陆愈明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在心里问:“为什么呢?这样的眼神。”
让他心慌,让他无所适从,让他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值得如此专注的视线。
船舱里人太多,二氧化碳含量高,让空气都闷热。
一定是这样,不然为什么两个人都开始面红耳赤。
龙辞先反应过来,转头避开对视,问陆愈明刚才想说什么。
“我说,真想……”吻你的眼睛。
“真想找个班给它们上上。”
龙辞弯着眼睛笑起来,手指点点玻璃上粉海豚的身影,指责陆愈明:“太坏了!上班太辛苦,先给孩子送去上个学吧,学点技能。”
“确实很坏……”陆愈明喃喃。
-
三人在z市待了半个月,才恋恋不舍收拾行囊,准备返程。
为了不用急吼吼地赶路,龙辞把行程安排得很松散,定了下午的飞机先回到市里,去爸妈那里住一晚,第二天再回青竹村。
“走吧,我们回家!吃点好的!!!”
下飞机时,龙辞比去旅游路上还激动。
z市口味清淡,多汤品。虽然鲜美,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陆愈明还好,龙辞和周芬嘴巴都快淡出鸟来。
她登机前提前订了餐,到家时外卖已经送到,一推开房门,就能闻到满屋子的香味。
“土豆土豆土豆!年糕年糕年糕!烤鱼烤鱼烤鱼!”
一家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饭的时候很难得,龙越觉得有趣,在餐桌前绕着圈跑来跑去碎碎念,等龙辞到了好开饭。
“烤鱼回来啦!”龙辞推着周芬进家门,就听见龙越激动地喊。
“我?”龙辞指指自己,好笑地问:“越越今天要吃我吗?”
“姑姑!太婆!”小朋友穿着会发声的拖鞋叽叽叽跑过来,给周芬一个软软的拥抱,又朝龙辞伸手要礼物。
“哇!好漂亮!姑姑我好爱你!!!爱你爱你!!”
从行李箱里翻出给龙越买的贝壳风铃递过去,龙辞被小朋友爱了又爱,亲了又亲,忍不住后仰身体躲她满溢出来的欢喜。
陆愈明笑着,也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盒。
“越越,叔叔这里也有礼物哦!”
“小明也太客气了,怎么还带东西的。”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的林淑瞬间客套起来。
“出门玩当然要给小朋友带礼物啦!”陆愈明打开盒子。
是一整套的贝壳首饰。
“哇!发卡!项链!还有王冠!”
陆愈明捏捏龙越落在肩膀上的麻花辫,把镶嵌珍珠的贝壳王冠戴在她头上,说:“戴上这个,越越就会变身成为人鱼女王!”
“谢谢叔叔!!!”
贝壳的分量并不轻,又担心漂亮王冠被摔碎,龙越僵着脖子扶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转圈展示,问:“我漂不漂亮呀?”
一屋子人夸了又夸,哄得小姑娘心花怒放,吃饭都要戴着王冠,最后脖子实在受不了,才小心翼翼摘下来,放到一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白天大家为了生计忙碌,只有晚饭才空闲下来,可以关心关心孩子,聊聊天。
龙洲挑起话题:“龙辞后面什么打算?还是留在村里?”
老生常谈的问题,龙辞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
“嗯。”一如既往地敷衍回答。
“你自己做好规划,我也不懂你们现在的工作,记得给自己留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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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不要浪费青春就好。”
他们总是这么说。
龙辞捏捏手里的筷子,张口欲言,又止。
然后岔开话题,聊z市天气炎热,聊晚餐美味可口,一屋人其乐融融。
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时间刚过八点。
林淑扶着周芬去洗漱,龙越要和小区的其他小孩炫耀自己新得的礼物,拉着爸爸妈妈下楼玩。
龙洲在阳台看自己养的鱼,龙辞和陆愈明坐在客厅无所事事。
“你……”陆愈明欲言又止。
龙辞手按在心口轻拍。
那里面像是长了一堆水藻,缠绕,扭曲,随时要撑破心房。
“说。”她心情不好,看陆愈明犹犹豫豫支支吾吾,更不耐烦。
“为什么不告诉你爸妈,你想开工作室?”
陆愈明帮龙辞打包人偶时会进她的工作间,曾看到她写在纸上的只言片语。
创业,人偶,员工,场地……不难猜出她对于未来的计划,可是后来进去,再也没看过相关的痕迹。
龙辞把一切都藏了起来。
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呢?
大概是晚饭吃得太饱,身体专心消化而无暇掌控嘴巴,或者是水藻终于张牙舞爪刺得心脏难以忍受,藏起来的字句试探着走出来。
“因为……我很害怕。”龙辞说。
她很害怕,怕不够完备的策划,怕看不清方向的道路,怕握不住的未来。
没有依靠的人,要么一往无前,要么瞻前顾后。
很遗憾,她是后者。
她记得,开始上学后,她离开外婆去往县城,和爸妈一起住。
他们很忙,哥哥又是寄宿,她放学就得先自己回家,一边做作业,一边等爸妈回来。
那时是租房住,很老的房子。墙面是重新粉刷的,和陈旧的内里不匹配,时间久了,墙皮就会裂成一块块掉在墙角。
龙辞发现了,就去打扫。
扫出一只手掌大的蜘蛛,大喇喇地趴在碎裂的墙皮上。
她被吓得丢下扫帚就跑,不敢再靠近那个角落,想等爸妈回来帮她驱赶。
可是他们太累,走街串巷忙了一天,累到没有精力照顾龙辞的脆弱,累到没有时间帮孩子解决困难,累到不愿意分一个眼神看看那堆狼藉。
“一只蜘蛛而已,大惊小怪的做什么。”他们说,让龙辞自己解决。
然后揉揉肩膀,去厨房热昨天剩下的菜,想一家人赶紧填饱肚子睡觉,明天还有一堆事等着。
“呼……呼……”龙辞按着心口,深呼吸调整步伐,颤抖着手拿起惊慌之间丢下的扫帚铲子。
靠近,靠近。
希望它已经离开了。小小的龙辞这样祈盼。
可是那只黑色的,巴掌大的蜘蛛,还在原地,听见龙辞走近的声音,足肢挪动。
这实在是奇怪的事,墙角有什么值得它等待的东西吗?
龙辞握着扫帚和铲子把手的最远端,靠近它,手肘弯曲,把蜘蛛扫进铲子。
很轻松,那只蜘蛛仿佛就在等着龙辞一样,毫不挣扎,被龙辞用扫帚按住。
走出房屋来到院子,铲子在地上敲一敲,蜘蛛落在地上,然后默默爬进某个黑暗的角落。
就这样,恐惧被丢到屋外。
可是,那间出租屋里,墙皮掉得斑驳的角落,好像还在等待什么。
谁知道呢,
龙辞只知道,凡事得靠自己。
20. 无条件支持
凡事得靠自己。
龙辞有些走火入魔。
她总是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什么都自己来。
所以什么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所有细节都要考虑,所有可能都要推测。
为此泥足深陷。
陆愈明刚来青竹村时,龙辞让他为自己的创业写一个策划。
她已经写了很久的策划。
现在,陆愈明似乎开始步入正轨?
她还在原地。
“陆愈明,我很害怕。”害怕走出舒适区,探索新的领域。
害怕破碎成一片片,无人将她捡起。
所以她很羡慕,羡慕陆愈明说做就做的行动力,羡慕他说走就走的自由自在。
羡慕到有时会嫉妒,甚至开始恨。
恨他如此勇敢。
也恨自己,从没有走出那个恐惧的角落。
太没用了,太不争气。
茶几上放着抽纸盒,龙辞颤抖着手抽出一张,叠好,压住双眼。
纸巾很快被晕湿。
龙辞深呼一口气,有些哽咽:“我有些累,回房间了。”
又把自己藏起来。
“这孩子,就让小陆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呀?”林淑安顿好周芬,没看到龙辞在客厅,随口责问一句。
陆愈明笑着打掩护,说大家都太累了,他也要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家里休息得很早,外头城市霓虹还在闪烁,屋子里就已经安静无声。
龙辞坐在书桌前,桌上的纸巾一张又一张地消耗,堆积,破碎的呼吸断断续续。
有什么可哭的?
她不明白自己。
眼泪解决不了问题。
龙辞屏住呼吸,又慢慢吐气。
“呼……”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她今天没化妆,但在外面一整天,又狠狠哭过,感觉脸脏脏的。
龙辞拆出一张湿巾擦拭皮肤,纠结是去浴室洗漱,还是就这样躺下休息。
大家都睡了,她不想被问为什么睡下又起来。
“嗡嗡……”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
【花师傅!你睡了吗?我可以来找你吗?】
是陆愈明的消息。
龙辞点击输入框:【没睡,】
又把字都删掉。
刚在他的面前哭得狼狈,现在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愈明。
大家都休息了,客厅一片昏暗,陆愈明站在龙辞房间外,靠着门框,从门缝里漏出的灯光照亮一小片空间。
看聊天界面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陆愈明微微挑眉,点几下屏幕。
你陆哥:“开门。”
龙辞握着手机的手狠狠颤抖一下,心猛地缩紧。
“干嘛?”担心说话声吵到家人,龙辞拉开房门让人进屋,小声问他。
她低着头逃避陆愈明看过来的视线,头发微乱,脸也红扑扑的,眼里水光潋滟,像只红眼睛兔子。
陆愈明进屋后并不往里走,还是靠在门边,只看着龙辞。
“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他说。
如果想再休息一段时间,调整心态,那就休息,如果想开始准备建立人偶工作室,那就开始。
他可以继续待在龙辞旁边,给她递工具,帮她组装零件。也可以和她一起走街串巷,选址招聘,办理证件手续。
如果想先积累相关经验,陆愈明可以联系人安排;如果资金不够,他可以借给龙辞,不收利息。
“不要一个人孤独地走,身边所有人和资源,你都可以利用。”他说。
房间里灯光明亮,窗外的风吹得纱帘飘摇,心也飘摇。
利用?
她可以利用她能找到的一切,龙辞当然知道。
只是从没有人如此直白表态,主动送上来。
龙辞往陆愈明方向靠近,靠近,近到眼泪落下,径直就滴在他手心。
“做我想做的事?”她问。
陆愈明慢慢伸手,确定这是可以被接受的动作,手掌最终抚在龙辞的脊背,将人松松拥抱。
“嗯,做你想做的事,我无条件地支持。”
窗外远远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让这个夜晚变得更加宁静,夜风吹进屋,很轻,却吹得两人像是可以乘风起。
陆愈明低声细语:“不要害怕,你已经很厉害了。”
走过人生的二十五年,找到愿意为之孑孓独行的梦想,并小有成就。
我很羡慕你,羡慕你的坚定,羡慕你的倔强,羡慕你的勇敢。
羡慕你在充满大雾的海面,找到人生的灯塔。
“我可以帮你,所以,不要害怕,大步往前走吧。”
……
大步往前走吧。
龙辞整晚的梦都回荡着这句话,醒来时心脏空空,身体发软,像是被卸下所有重担,舒服得好像躺在云朵里。
唯一的不适是眼睛,哭太多,现在肿到睁不开。
就说是晚上喝水太多吧。
她想好借口,走出房间洗漱。
“花师傅,刷了牙来吃早饭哦!”
借口没用上,现在只有陆愈明在家,守着餐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饭,让龙辞快去填填肚子。
他起床后就去龙辞父母的早餐店里拿了两份早餐,这是他们昨晚睡前就叮嘱过的,还顺路去药店买了冰袋。
吃完早饭,龙辞靠在沙发上给眼睛冰敷。
冰袋被陆愈明用毛巾包了起来,温度刚好,眼睛的酸涩慢慢缓解,很舒服。
“阿婆要在这里住几天,下午我们先回村里。”
林淑想带周芬去到处逛逛,买点衣服鞋子,陆愈明和龙辞的工作在村里,就先回去。
在海边这几天,三嫂没遇到什么需要陆愈明解决的问题,他也就没过问网店的事,安心度假。
回村一看,三嫂给了他大惊喜。
“来!各位家人们看看我们的这个竹编宠物窝,加大版啊!”
竹篮竹篓堆积的院子里,三嫂举着一个大果篮面对镜头展示细节。
“篾片是打磨光滑的,不用担心刺伤宠物!”她随手抱起身边对着竹编球咬来咬去的半大小狗放进果篮,举高。
“看!这么好动的小狗也踩不坏!夏天,或者是冬天有地暖的家里,毛孩子用着不会觉得热,没地暖,或者想给毛孩子一点隐私空间,提供安全感的家人们,我们推荐另一款……”
俨然是带货现场。
三嫂性格外向热情,爱说话,一点也不羞于在镜头前表现自己。这段时间除了忙着打包和发快递,也会用店铺账号开直播,给大家展示竹编。
这是和陆愈明说过的,但他没想到,她能直接在直播间就买起货来。
直播卖货是网店常用的销售手段,陆愈明和龙辞不是没想过要做,只是还没开始着手。
乔阿公不会普通话,龙辞不是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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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的性格,直播时除了当苗语翻译,就是专注手里的人偶模型。
而陆愈明是新手,光是劈竹丝就让他手忙脚乱,所以以往的直播只能算是……才艺展示?
还是非常生疏的才艺展示。
陆愈明没有靠近影响三嫂发挥,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直播间,发现在线人数是之前直播时的好几倍。
“花师傅,”他弯腰把头靠在龙辞的肩膀上,说:“我自卑了。”
龙辞也被社牛的威力惊得目瞪口呆,心生恐惧,喃喃:“我也……”
总归是件好事。
到了傍晚,三嫂的直播终于告一段落,拿起搪瓷杯灌下一肚子水,龙辞和陆愈明才走到她身边来。
“三嫂!你太厉害了!!!”陆愈明激动地看着她,提出邀请:“我要聘你当我们网店的主播!!”
三嫂,也就是刘惠,有些自傲,又不好意思似的笑着:“我就是平时没什么事,就喜欢发点视频,然后和外省的亲戚在直播间里聊天。”
“直播卖货也是和大家聊天嘛!还挺开心的。”
简直是天赋型人才!陆愈明当即决定给人涨工资。
刘惠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好,说陆愈明是个大方的老板,肯定能发财。
既然三嫂要负责直播,那管理店铺的事就得再找个人来。
陆愈明和龙辞当晚就在村子的群里问有没有人愿意来帮忙的。
为了方便谁家有什么事都能及时告诉大家,青竹村之前就在几个长辈的组织下建了群,村民们几乎都在里头。
龙辞:【陆愈明想招一个员工来帮忙打理竹编网店,负责收发快递,和店铺运营,大家有想做的可以联系我哦!】
陆愈明不在群里,只能用由龙辞代发。
【开网店?要用电脑吧?算了算了,我搞不来这种高科技的东西。】
【我还是在造纸厂干吧,累是累点,但不用学电脑。】
【要是我在村里就来了,可惜我在外面打工。】
……
村里稍微年轻些的,大多在外打拼,年纪大的,又说自己学不会电脑,只有一身力气,还是造纸厂的班适合他。
一时之间,居然雇不到人。
而山下的造纸厂已经开业两个多月,据说盈利可观,前几天还买了半扇猪肉摆宴犒赏员工。
一度成为村里津津乐道的事。
“说到底赵老板是多年摸爬滚打出来的,做生意有经验,也有人脉。”
同样是在村里创业的陆愈明,免不了被拿出来比较,说他还年轻,得多熬一熬才能出头。
赵德全听说陆愈明度假回来了,也找个时间带着酒菜来找他,说要谈谈投资的事。
他还记得陆愈明是个不差钱的富家少爷,张口就喊:“小陆老板!”
陆愈明被叫得一个激灵,摆手说不敢当,让人进屋坐,给人倒茶水。
龙辞在打磨零件,刚放下手里的砂纸,打算洗个手来招呼突然到访的客人,就听见赵德全说:“没事,小妹你继续玩,我和陆老板谈点事。”
面上却一副责怪龙辞没眼力见的表情,假装手里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放,等龙辞主动上前招待。
“赵老板来还带东西,家里什么都有,下次直接来,我给你们炒下酒菜。”龙辞悄悄翻个白眼,挂着假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你们聊,我去拿碗筷来。”
真想关门放小七!!!
21. 不要说晚安
看龙辞咬牙切齿去厨房,陆愈明也觉得不爽,语气冷淡:“赵老板想聊什么投资?”
还是年轻人。
赵德全在心里暗暗不屑,觉得陆愈明一点也不懂商场上的迂回圆滑。
“我们等下边吃边聊,边吃边聊。”非要在酒桌上谈事情。
陆愈明让他坐下先喝茶。
“赵老板坐一会儿,我去看看龙辞有没有需要我的。”他懒得虚与委蛇。
厨房里,龙辞正在接水蒸饭。
“花师傅,”陆愈明小心地走到龙辞旁边,眼睛寻找角度去看她的表情,担心自己被迁怒。
“我来帮你备菜。”
龙辞看他一眼,让陆愈明把赵德全带来的火锅倒进自家的锅里,方便等下端上桌。
“我没生气。”她只是觉得无语。
陆愈明倒好汤,又自觉拿盘子装菜,闻言点头:“是他不请自来,脑子有病!”
还说等下不管是要谈什么,自己都不同意,白嫖他带来的菜!
“那还是再说吧,万一有的赚呢?”不要和钱过不去,龙辞分得清个人情绪和利益。
但陆愈明分不清,理直气壮地:“我又不缺钱。”
龙辞:……
“你还是过去吧,再说下去我真的要生气了。”
仇富!
前一天晚上蒸的米饭还有剩下,热十分钟就好,龙辞又炒两盘下酒菜一起端上桌。
“麻烦你了麻烦你了。”赵德全原本瘫坐在沙发上抽烟,见龙辞和陆愈明端着东西进屋,连忙站起来客套两句,伸手虚扶。
客厅被烟味占领,陆愈明厌恶地扇扇鼻子,说:“赵老板,先把烟熄了吧。”
“哎哟,看我,也是烟瘾犯了。”赵德全讪笑,掐掉烟,说:“都忘了,我们还有女同志在这里呢!”
陆愈明&龙辞:……
算了,懒得纠缠,陆愈明拉着龙辞坐下吃饭,给人夹一筷子肉放碗里,让她多吃点,才端起杯子和赵德全碰杯,喝一口酒。
并不好喝,比不过家里珍藏的醇美,又不如龙辞酿造的清香。
“我们不多客气,赵老板有什么事,不如直说。”陆愈明直言直语。
赵德全点点头,夹一筷子菜到面前,脖子前倾,用嘴巴去接。
菜放进嘴里囫囵嚼两下就吞咽,才张嘴说:“是,是,现在年轻人都快言快语,不爱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不像我们这些老前辈……”
陆愈明眉头一跳,假装看天花板,龙辞也叹气,筷子头戳戳眉峰。
都不接话,等他赶紧步入正题。
“搞竹编嘛,没什么赚头,花时间也长,不如入股我们造纸厂,扩大规模,办得好了,把年轻人都吸引回来,那叫什么来着?嗯……去空心化!”
简而言之,希望陆愈明打钱。
投资不是随口说说的事,陆愈明问赵德全有没有拟合同方案,造纸厂各方面的证件和评估有没有准备好,他需要查看核验。
他以前不把家里生意放在心上,但这几个月为了竹编店铺的事,没少找家里人取经,有所进益。
赵德全打哈哈,说都可以谈,今天就是来谈这个的。
陆愈明不吃这一套,“投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谈的,赵老板要是真想合作,就先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我们对彼此都做一下评估。”
“应该的,应该的。”赵德全附和。
“做生意嘛,小心为上,我们以前刚出社会,什么都不懂,就靠着胆子大往前冲,吃过不少亏。”然后开始演讲自己艰苦奋斗的历史。
最后他带来的一瓶酒,几乎全进了赵德全的肚子,脚步漂浮连路都走不稳,还嚷嚷着要回造纸厂去,按都按不住。
怕出什么意外,龙辞和陆愈明又到处联系人,让他厂里的员工来接。
折腾到最后已经晚上八点,桌上残羹冷炙凌乱,今天本来要做的工作也没做完。
“你去休息吧,这些我来收拾。”陆愈明拍拍龙辞的肩膀说。
龙辞摇头,沉默帮忙。
她见不得别人忙忙碌碌,自己却闲坐着。
陆愈明笑她总是吃亏:“休息躺平还不好呀?非要脏手。”
“爱吃苦,就会有吃不完的苦~”陆愈明看她一眼,眼里都是认真。
福至心灵,龙辞知道他又在试图改变自己。
龙辞都快讨厌这个人的观察力了。
才相处几个月,她逐渐被陆愈明拿捏,狼狈与脆弱都让他看见,并试图对症下药改变她。
可自己却对陆愈明不甚了解,龙辞甚至开始觉得不安全。
她在看人方面,缺一点天赋。
“帮你还不乐意,自己收拾吧!”龙辞放下盘子,抽张纸巾擦擦手,抱着手臂坐到沙发上。
陆愈明挑眉,点着头称赞:“嗯嗯,就要这样嘛!”
龙辞切他一声,撑着脑袋看人做家务。
去z市玩了半个多月,陆愈明手上之前做竹编留下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浅浅的白色印子。
他的手长得很好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干净,那些或大或小白色的疤痕留在皮肤上,像白瓷上的瑕疵,却又如维纳斯断臂,更添性感。
喜欢。
龙辞拿起手机打开拍照,聚焦在陆愈明的手上。
“拍什么呢?”陆愈明问:“乱七八糟有什么好拍的?”
“咳,拍你的手。”她眼神飘忽,还是诚实地回答。
随后,一只有力的手掌摊开送到她面前。
房间里饭菜和酒水的味道还没散去,那双手轻微晃晃,却仿佛扇起一阵春天的风。
“喜欢?”陆愈明洋洋得意,有些欠揍。
龙辞被他晃得眼晕,一巴掌拍上去,没掌握好力道,白皙的皮肤一下就红了一片。
“哇!由爱生恨也不用这样吧!”陆愈明收回手,做作地吹吹泛红的地方。
“没爱,错觉,纯恨。”龙辞又躺回沙发,让他赶紧打扫。
“真是恶毒的姐姐。”
“嗯嗯,赶紧干活,灰姑娘!”
灰姑娘本质上可是贵族之女,不是龙辞可以染指的,看着就好,像欣赏一朵花。
谁不喜欢看帅哥呢?
龙辞漫不经心地盯着陆愈明出神,等他把这里打扫干净,再聊一聊天,打开投影仪看看电影,夜深就各自回房。
周芬没回来,龙辞也就不住在老瓦房,回二楼自己的房间休息。
她和陆愈明的房间离得远,陆愈明住在靠近楼梯的房间,龙辞则靠近里头种花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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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隔了两个房间。
路灯关掉,一楼的门也锁上,两人一起打着手电筒走上楼。
陆愈明停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看龙辞往里走。
今夜月光明亮,秋风瑟瑟,青竹山的竹林被吹得沙沙响。
似乎秋天总是惹人愁思,陆愈明看龙辞轻飘飘走远,竟然有被抛弃的感觉。
“花师傅!”他叫住龙辞。
“嗯?”
可是龙辞疑惑回头时,又相对无言。
“怎么,害怕一个人睡觉呀?”龙辞戏谑,然后故作沉思。
“不然……”
陆愈明想说不是,又像被秋风捂住口,不能言。
龙辞接着说:“不然我叫大黄来给你守夜?”
大黄前些日子也是三嫂帮忙喂食,太久没见到家里人,龙辞回来后很粘她,这两天每晚都要安慰很久才会乖乖在自己的窝里睡觉。
粘人大黄和粘人小陆,刚好作伴。
“谢谢你啊,”陆愈明心里突如其来的愁绪散了个干净,肩膀松懈下来,无奈道:“我是想说……”
“晚安。”
不要随便对人说晚安。
龙辞突然想起从前朋友神神秘秘给自己传授的小知识。
晚安,晚安,晚安,我爱你……
人们总喜欢赋予一些普通的字词和事物以爱情的含义,然后把与恋慕之人的谈话掰开揉碎细细品味。
但到最后都是自作多情。
人总喜欢自作多情,尤其是被感情蒙蔽的人。
龙辞对陆愈明点点头,回答:“嗯,晚安。”
龙辞最擅长按耐自己的自作多情。
反正也没可能。
哄好了自己,龙辞又要哄一哄小七。
留守在家的孩子总是可怜,黑蛇小七在饲养箱里盘旋游走,龙辞进屋的一瞬间,抬起头。
“乖哦,乖宝宝。”龙辞不甚熟练地叫它,打开饲养箱摸摸小七的脑袋。
她不擅长表达亲近,也不常出口称赞,连平时陪大黄玩球,也羞于夸一句“好狗”。
但最近在陆愈明的影响下,仿佛也开始领悟,于是在无人的房间对着小黑蛇小声练习。
“乖小七,妈妈的漂亮宝贝……”龙辞僵硬地说着,突然觉得好笑。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深夜对着一条蛊蛇嘀嘀咕咕,不像是精神正常的样子。
小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很喜欢这样轻柔的语气,晃悠悠攀上龙辞的手臂,爬到她的肩上,贴到喉咙处。
冰凉的鳞片擦在皮肤上,冷得龙辞打了个冷战。
“坏小七。”但还是任由它贴住自己,一只手绕着黑蛇细长的尾巴打转。
看着饲养箱又开始发呆。
饲养箱里多了一个小窝,竹编做的,恰好可以让小七盘在里面休息。
是陆愈明做的。
箱内有加湿器,湿度高,即便碳化刷油,竹编也很容易发霉。所以陆愈明多做了好几个,让龙辞可以随时更换。
陆愈明,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并不讨厌。
龙辞抬起食指,从头开始,顺着黑蛇的身体滑到尾尖,再把它拿起来,用下巴贴贴小七的吻部。
“睡觉去吧。”
今夜好梦。
22. 气氛太亲密
青竹村的秋天短暂,冬天却总是来得突然,一夜之间,气温从20℃降到9℃。
“阿嚏!”
陆愈明年纪轻,火气重,夏天过后还是盖着薄被,但昨夜大降温,他的好身体没能抗住,今早起床就开始打喷嚏。
不爱生病的人偶然生病,总是会更严重,他昏沉着脑袋下楼吃过早饭,打开电脑打算处理工作,屏幕上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脑袋里。
脑袋像是被笼了一层雾,什么都不清晰。
“你脸好红啊!”龙辞担忧地看他,用手试探陆愈明额头的温度。
“有些烫,快去躺着,我给你拿降温贴,再煮碗姜汤,你先喝了看看,明天没好转再吃药。”
陆愈明不是会带病工作的人,点头答应,联系三嫂刘惠再帮他处理一下网店的事,给她发了加班红包和感谢,回屋休息。
这场感冒来势汹汹,陆愈明想,大概是迟来的水土不服。
鼻塞气喘,陆愈明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怎么也找不到安然入睡的姿势。
“呼……”他张开嘴呼吸,感觉自己像是火炉上的开水壶,在呼呼冒蒸汽。
“叩叩。”龙辞煮好了姜汤,敲门进屋。
“来把姜汤喝了。”
龙辞小时候感冒,妈妈林淑也给她煮姜汤。
林淑秘制的配方,下料很重,大块的姜和致死量辣椒切碎,再打个鸡蛋一起煮,一碗下去,龙辞能被辣得满头大汗,肚子也吃饱了。
但陆愈明吃不了辣,龙辞拿起辣椒的手犹豫,放回去,换成红枣,放弃秘制配方。
“谢谢花师傅。”陆愈明喝下姜汤,瓮声瓮气地道谢。
可怜可爱。
龙辞捋开他散乱搭在额头的头发,拆开降温贴,给陆愈明贴上,把边边角角压平,免得粘到头发。
柔软的指腹按压额头,很奇妙。
像花瓣,又像羽毛。
“花师傅,你今天忙吗?”陆愈明有些贪恋龙辞指间带着水汽的香皂味。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好像小动物在祈求。
“不忙,你睡吧,我守着你。”也好随时观察状态。
龙辞给自己找一个借口。
于是安心坐在床边的书桌前,等陆愈明慢慢睡熟。
陆愈明拥有良好的生活习惯,房间被打理得干净整洁,书桌上的摆件和书籍都排列整齐。
龙辞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翻看,打发时间。
这书是龙辞的,她买了很多年,却一直没看完,借给陆愈明,倒是已经读到最后一篇。
书签所在的一节,说的是养生疗心,劝人“心似泰山,不摇不动”,否则“此心一动,百患为招”。
哲思藏于其中,溢于言表。
龙辞翻开第一页,从头读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陆愈明再醒来时,还是鼻塞咽痛,好在脑袋已经清明,不再感觉晕晕乎乎。
龙辞给他拿的厚被子盖在身上,筑造了一个温暖的安全屋,很舒服。
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他转头去看。
早上阴沉沉的云稍微散开了,窗外光线明亮但不刺眼,在窗前坐着看书的龙辞也恬静温柔。
陆愈明眨眼,不忍打破安静的氛围,用眼睛仔细描摹龙辞脸颊垂落的发丝,划过白纸黑字的修长手指。
渐渐陷进去。
龙辞又翻过一页,不经意看向陆愈明,四目相对。
“醒了?”她笑着合上书,单手撑着下巴,问陆愈明:“有没有好一点?”
陆愈明应该要坐起来回答的,躺着和别人说话,不够礼貌。
但气氛太亲近,他们此刻的距离近到像是朝夕相伴的家人,又像自幼相知的朋友,还像……两情缱绻的恋人。
总之,是可以毫无防备与客套的存在。
“好多了。”
陆愈明翻个身,也伸出一只手支起下巴,和龙辞一个动作。
像是在玩木头人,就这样对视着,笑着,用眼神询问对方:
“你要做什么?”
“问你才对,看我做什么?”
……
最后齐齐破功笑出声。
“快到中午了,起床吧。”龙辞站起来伸个懒腰,手插进衣兜往外走。
陆愈明放下支撑的手,脸埋进枕头里,心里像是有蜜在溢出。
“龙辞。”他张开嘴念这个名字,声音很轻,只有自己听到。
龙辞,
一个很特别的人。
一个在他这里很特别的人。
他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也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力量。
与此同时,他也可以给龙辞一个怀抱,给她很多鼓励,给她需要的一切。
他们很合拍。
陆愈明坐起来,穿好外套,打开被龙辞关上的门,跟随她的步伐走房间。
今天,是新的开始。
于是从这天开始,龙辞发现陆愈明的粘人指数日益增长。
她原先想,陆愈明刚来村里,又住在自己家,她作为东道主多多帮忙是应该的。
等到一切步入正轨,他也应该会自己走上自己的路,与自己渐行渐远,成为下一个在好友列表里逐渐沉没的朋友。
可是现在,她好像被一声又一声的“花师傅”包围了。
“花师傅,我寄快递去啦~”
“花师傅,我新做的小竹椅,送你。”
“花师傅,你今天的眼线画得真不错!”
……
外出归来都报备,学到什么新东西,都与她分享,甚至一步步走近,凑到龙辞面前像是要亲吻,又在她躲避前及时后退,夸一夸今日妆容完美。
龙辞每天要告诫自己很多次,不要自作多情,才按耐住雀跃的心。
“相处久了,都会这样没有边界感吗?”她没什么男性朋友,不太了解异性该怎么相处。
从前上学时,看班里和男同学打成一片的女孩子,对肢体触碰并不多设防。
大概,都是这样吧?
龙辞调理好自己,对直播间里偶尔冒出的嗑cp言论视而不见。
虽然现在网店直播卖货的任务给了刘惠,但喜欢看陆愈明做竹编的人也不少,所以白天的日常直播仍然继续。
陆愈明开猫咖的朋友,叫陈向阳的,在店里定做的宠物用品已经尽数送到,给猫咪员工们从上到下换了一套家居。
为了给陆愈明做宣传,陈向阳还在社交平台连发好几条动态,全方位展示竹编猫窝,顺便吐槽陆愈明就爱割小伙伴的韭菜,不给他打折优惠。
与陆愈明在社交平台的沉默不同,陈向阳一天能发三四条博文,分享自己的幸福生活,吸引了不少粉丝。
吐槽陆愈明的博文一出,不少粉丝顺藤摸瓜来到他的直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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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这个不在都市纸醉金迷,却在村子里艰苦创业的富二代,究竟在捣鼓什么。
竹编店收到的订单随着粉丝增长水涨船高,产量逐渐开始跟不上。
先前店里没什么生意,乔阿公和陆愈明忙得过来,后来三嫂卖货有起色,乔阿公把在城里带孙子的老伴也叫回来一起帮忙。
现在,得找更多的人手。
村里的壮劳力大多去山下造纸厂上班,村里闲散在家的都是老年人。
老年人,
老年人就老年人。
陆愈明一拍大腿,拉着龙辞挨家挨户请人,最后凑齐了七个新学徒,跟着乔阿公学竹编。
村里人从小劳作,年纪大了也仍然手脚灵活,学习进度比陆愈明还快,一周之后,产量都提了上来。
下单的网友看着这么一个高龄团队,也格外宽容,安安心心等着陆愈明给大家排单。
员工们谨遵八小时工作制,慢慢编织,慢慢发货,夕阳红的工作团队,氛围也如晴日傍晚一样悠然,每天乐呵呵。
“要我说,还是小陆的竹编店好,想着我们老年人。”正在干活的阿婆手上动作不停,还能分出心来和大家聊天。
“是啊,谁能想一把老骨头了,除了喂猪种菜,还能再上班赚钱。”
村里老年人最难的,莫过于老去以后失去赚钱的能力。
孩子们各自有了家庭,在外拼搏,现在养家压力大,自己也不愿意成为孩子的负担,只能节流,再多多保重身体,等待某一天,走到人生的尽头。
大家都这样,日复一日地等待着。
可陆愈明去找他们,问他们愿不愿意学,愿不愿意干。
老眼昏花,进厂都没人要的年纪,又再次找到了实现价值的机会。
“是好啊,在村里也花不了多少钱,存起来,过年孙子孙女回来,还能给她们发点压岁钱。”
“你先把孩子买来就压箱底的新衣服翻出来穿穿吧!穿着旧衣服苦巴巴的样子,谁敢收你的压岁钱?”
说着就笑起来。
架在一边直播的手机兢兢业业记录下大家的笑容。
陆愈明刚来时,还未断奶的小狗已经长大许多,扑着落叶在院子里打闹,羽毛艳丽的大公鸡在墙角扒拉草叶,找食吃。
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直播间里有人问:
【他们在笑什么?】
【不知道,叽里呱啦说啥呢?听不懂,但感觉很开心。】
【急需一个苗语翻译,真的很急。】
【算了,不重要,看着开心就行,希望我老了,也能这样和朋友坐在一起聊天。】
龙辞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给茶缸倒满,放到院子里的盖着石板的水缸上,方便取用。
陆愈明打包好今天要发出的最后一份货,走到她的面前,拉着龙辞的衣角撒娇:“花师傅,陪我去镇上呗?我请你吃烧烤。”
他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在盘山公路驾驶汽车,却还是想要龙辞能陪着他。
龙辞也快要对他的撒娇习以为常,不再需要躲到角落安抚心情。
“陪你去。”她随口答应,又说:“烧烤就不用了。”
无人关心的弹幕区,有人弱弱发言。
【不是……】
【你们谈没谈啊?】
【啥时候官宣?我已经把不让你俩恋爱的评论删除了,急。】
23. 过界的要求
把包裹全部寄出后,陆愈明和龙辞在街上闲逛。
这镇子并不大,这段时间已经足够陆愈明把每一条小巷子和每一家店铺摸个门清儿,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充满了好奇与热情。
每一间商铺都要去看看,每一个摊位都瞅瞅,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是不是在村子里太无聊,给孩子憋坏了?龙辞跟着他,觉得像跟着一只探索世界的大狗。
路边支的小摊上摆着廉价的小玩意儿,大多是做工粗糙的发夹发簪。
陆愈明选出一只银色簪子,有些分量,看不出是什么金属。簪头是两朵百合,水钻镶嵌成花心,在一片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饰品中,简洁婉约得突兀。
“花师傅,这个很适合你。”
陆愈明举着簪子在龙辞鬓边上下比划,满意点头。
“我就要这个,多少钱?”他得意地问老板价格,扫码付款,仿佛一掷千金拍下了不得了的奢侈品。
“来,我给你戴上。”陆愈明绕到龙辞身后,手指拢起龙辞披散在身后的头发。
这动作太过亲密,不合适。
龙辞往旁边躲,又被握住肩膀拽回来。
“不相信我的手艺?我可是学过的!”
但说是学过,其实只是这段时间在手机上刷视频,看着不少买发簪的老板教男生为自己的女朋友挽发髻,自己的手也跟着凭空比划两下罢了。
并没有什么手艺。
龙辞及腰的长发,按理说是很方便挽髻的长度,但理论与现实的差距总是巨大。
陆愈明手忙脚乱忙活半天,用簪子挑起头发绕来绕去,好不容易让簪子固定在龙辞脑后,却总有发丝垂落一缕又一缕。
龙辞抱着手臂吹开从额头垂下的发丝,听陆愈明狡辩:“这叫凌乱美,松弛感。”
“那你可真是好品味哦!”龙辞瞥他一眼,拔下簪子把头发理顺,重新挽起,再扯松两侧的头发,对着小摊上摆着的镜子看看前后左右。
“多练一下吧,弟弟。”她说。
“那也没模特给我练习呀!不如以后你给我当模特?”陆愈明打蛇顺棍上,向人提要求。
是过界的要求。
龙辞摇头:“我可没这义务,你不然买个头模,不然就找个……”
找个女朋友,让她给你当模特。
这话太暧昧,不能说。
陆愈明好整以暇等待后续,只听她改口:“走吧,请你吃饭,就当是回礼。”
镇上做生意,市场不如城市广,能长久存活下来的饭店口碑与口味皆有保证。
龙辞带陆愈明去吃她从小吃到大的酸汤鱼火锅。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光顾,一进门,老板就熟稔地打招呼:“还是老样子,打包?”
然后拎一壶大麦茶放到他们常坐的位置上,让人喝茶等待。
阿婆在村里的时候,龙辞会让老板把东西装好带回去一起吃,但现在她人在市里。
龙辞摆摆手:“今天不打包,就在店里吃。”
带回去还得用家里的锅碗,她懒得洗。
“上次那个张老板和你谈的生意,有后续吗?”龙辞坐在靠墙的位置,拿两个杯子放好,倒茶递给陆愈明,随口问他。
“分红谈不拢,总想占我便宜。让做评估也不乐意,懒得折腾,直接拒绝了。”茶水滚烫,陆愈明贴着杯壁抿一口,被烫得吐舌头。
“你呢?工作室筹办得怎么样了?”
最近陆愈明没有关注龙辞对于事业的规划,担心问了给人催促的嫌疑,平白增加压力。
慢工出细活,时间那么多,她可以慢慢来。
“开始了开始了,”被询问,龙辞也确实感到一种做汇报的紧张感,心脏都紧缩一下。
“联系了VI设计师,等她给我出设计方案。最近也有在找场地和厂家,先统计一下,后面找时间一个个考察。”
要自己当老板开办工作室,从上到下,从生产到售后,一堆事等着龙辞处理,很麻烦。
但很开心。
“真厉害!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记得说哦!”陆愈明笑起来,眼睛弯成月亮,赞叹地说。
像是被当成小孩子在哄,龙辞觉得有趣,心里又忍不住雀跃,言辞反而变得干巴巴:“好。”
她有些接不上话,还好,老板来上菜了。
这家酸汤鱼最受欢迎的锅底是红酸汤,破壁机将本地小番茄和辣椒搅碎,再发酵,酸香可口,辣味不重,陆愈明也能接受。
黑鱼片被切得很薄,烫几秒就能熟,和姜片香菇一起在沸腾的汤里浮沉。
“喏,可以吃了。”龙辞用漏勺捞起鱼片,递到陆愈明的面前,让人赶紧夹走。
陆愈明并不动筷子,伸手从龙辞手里拿走勺子,再把鱼片都放进龙辞的碗里。
“你先顾着点自己,好吗?今天只许你负责吃,不许动手做其他事。”他说着,把勺子放到自己面前,不给对方拿回去的机会。
“哈?”这家伙又在找事。
龙辞挑眉笑一声,搓搓手指收回来,说:“好,我不动手了好吧,听陆总的。”
陆愈明老神在在点头:“那最好不过。”
于是接下来一顿饭的时间,下菜添水,都由陆愈明来服务,龙辞只需要抬抬下巴发放指令。
“帮我捞块土豆。”看陆愈明伸手去拿茶壶,龙辞打断他。
“好。”陆愈明收回准备倒茶的手,捞一块土豆放进龙辞碗里。
“好想喝椰汁呀~”看到店老板挂上有事外出的牌子离开前台,龙辞撑着下巴看陆愈明,眉头微蹙,提要求。
陆愈明扯着嘴角笑看她一眼,点头:“我去给你拿。”
小饭馆里没有服务员,老板不在,只能客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起身去冰柜拿一瓶椰汁,拧开瓶盖放到龙辞面前,伸手请示:“需要给您倒在杯子里吗?”
龙辞骄矜摇头:“不用了,谢谢您。”
一顿饭吃得像在演小品。
饭饱后再喝一碗热腾腾的汤,身体都变得暖洋洋,但外面冷风肆虐,两人一出门就被吹得打冷颤。
天越来越冷了。
龙辞不喜欢冬天,寒冷对她来说格外难熬。更何况青竹村的冬天阴雨连绵,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次太阳,心情也跟着郁闷。
“小少爷,你晚上睡觉会觉得冷吗?我们去买张电热毯吧?”别又被冻生病了,只能委屈巴巴缩在被子里喝姜汤。
前两天龙辞拿了毛毯和珊瑚绒被套给陆愈明,御寒已经足够,陆愈明揉揉龙辞的头,顶着她的瞪视说:“真的够暖了,我也是个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别把我当小孩子好吗?”
两人已经走到汽车旁边,陆愈明打开副驾车门,做足绅士的模样,一手遮住车顶,一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花师傅请上车,我们回家吧。”
……
阴雨天说来就来,这次陆愈明确实没因此生病。
“刘奶奶今天怎么没来呀?”
村里人勤劳,老一辈更甚。陆愈明组建的“夕阳红”竹编团队,自开工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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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都满勤,今天却少一个人。
龙辞拎着竹篮走出厨房,就听到陆愈明询问,回答道:“刘奶奶去摘菜的时候摔着了。”
村里有很多泥巴路,下雨天格外湿滑,龙辞平时去菜地里都小心再小心。年轻人摔伤很快就能恢复,但老年人摔倒可是大问题。
“我现在要去看她,你去吗?”龙辞刚去厨房,就是为了装一篮鸡蛋当做慰问礼。
鸡蛋是家里养的鸡下的,一个个积累起来根本吃不完,积攒到一定数量就会送去市里给爸妈的早餐店使用,这段时间又攒了不少,刚好拿去看望。
“一起。”陆愈明接过龙辞手里沉甸甸的竹篮,说。
青竹村的房屋并不聚集,而是依山而居,顺着地势稀稀落落地建立。
刘奶奶家地势高,需要穿过几户人家的屋后,再爬一小段陡坡。
这段陡坡曾经都是裸露的黄泥,下雨天滑得不行,龙辞小时候经过这里,几乎要手脚并用,扯着两边的杂草当支点才能行走。后来刘奶奶家去后山搬来石头垒出台阶,这条路才算得上是路。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建一个员工宿舍呀?”陆愈明总说龙辞爱操心,忍不住照顾别人,其实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走过这段陡峭的小路,就在思考如何为员工提供更多福利。
“我是支持的呀,”这是为村里人好,龙辞乐于看见,但是现在在村里建房可不容易,宅基地被管得很严格,租房又不方便房屋改造。
要是真想做点什么,龙辞建议他修路,但如何规划又是一个问题。
“你要是想,可以和村委商量规划。”
陆愈明点头,把事情记在心里。
“那就等过完年吧,我大概元旦节之后就要s市了。”林斐的生日在一月中旬,他要回去给妈妈庆生,接着就是过年,如果元宵节前回来,陆愈明要和龙辞分开大概一个月。
而现在已经十二月末,离别就在眼前。
他忽而想起之前和妈妈的谈话,想要邀请龙辞去陆家。
“花师傅,想不想去s市旅游?我给你当向导,食宿全包。”
“我?”龙辞指了指自己,下意识摇头:“算了吧,年末家里一堆事情,以后再找时间去拜访。”
“到了。”
说话间,刘奶奶家就到眼前,门户虚掩着,里头传来音乐和说话声。
“你们怎么来了?”龙辞和陆愈明敲门进去,就看到刘奶奶坐在火炉边刷视频解闷。
每天看刘惠直播时和粉丝聊得热火朝天,大家也开始触网用网,从一开始翻不明白通讯录,慢慢学会操作智能手机。
“快坐快坐。”刘奶奶热情招呼着,几乎想站起身来给人搬椅子,被龙辞劝回去。
“奶奶,我们听说你摔着了,来看看你。”
陆愈明找地方放下手里的东西,凑到刘奶奶面前关心询问:“严不严重呀?需要的话我和龙辞送您去市里检查一下。”
“没事没事,就是崴了一下脚,休息几天就好了。我都想明天就去编东西呢!”
对老人家的“没事”龙辞向来持怀疑态度,强硬地让刘奶奶坐好,方便自己看看伤势。
挽起裤脚,脚踝处红肿一片,龙辞按压检查过后,稍微放下心来。
“应该没伤到骨头,是用过那瓶药吗?”她站起身来,看一眼刘奶奶身后桌上放着的红色喷剂,说:“先不要用它,今天先冷敷,过二十四小时再热敷用药。”
“我说咋个擦了药还烫呼呼的,原来不能用!幸好有你啊辞花。”
24. 亲吻落下来
“奶奶你千万要好好休息,脚好全了再来工作。”陆愈明放下心,和龙辞端水拿帕子,把刘奶奶伤处的药擦干净,再冷敷。
处理好能做的事,留下一个红包双双告辞。
在村子里的日子总是平淡,但时间在平淡之中溜走得格外迅速,元旦跨年转眼就到。
龙辞向来没什么仪式感,跨年于她而言和平常毫无区别,最多是放下工作躺平休息,就算过节。
但陆愈明不一样,提前买了饮料果酒,采购一堆食材,还掩耳盗铃地准备礼物,硬是让龙辞也生出几分过节的激动。
临近傍晚,外头冷雨霏霏,厨房里燃着柴火,很温暖。龙辞和陆愈明在灶台前肩膀碰着肩膀,一起准备晚饭。
“报数!仓鼠一号!仓鼠二号!仓鼠三号!”
陆愈明在用龙辞买的仓鼠模具压饭团,为了形象逼真,还特意用海苔给“仓鼠”点出眼睛,一个个排在盘子里像是列队军训。
放下最后一个,陆愈明摘下手套拍拍手,肯定点头:“嗯!看着就很有食欲!”
他被小七咬伤留下的蛊毒已经散得差不多,至少不会再因为身体虚弱而嘶嘶叫,但对食物的偏好还是有影响。
龙辞在一旁切水果,见状拿起苹果削成兔子形状,递到他面前:“阿蛇,吃兔子不?”
当然吃!
陆愈明低头要叼走苹果,龙辞手转个弯躲开,瞪他一眼,让用手拿。
真无情。
“小七可以被投喂,我不行哦?区别对待啊花师傅!”他拿起苹果一口咬掉兔子屁股,混不讲理地责怪。
龙辞:“怎么,你也想住饲养箱?”
“不能给我个金屋子吗?”他可怜巴巴地问。
“养不起,你被放生了。”金屋藏娇不是龙辞的财力可以承担的,她拒绝一位新宠物,端着果盘去客厅。
陆愈明端着饭团跟上,试图商量:“那普通的屋子也可以的,我很好养。”
也不知对自己有多厚的滤镜。
龙辞想到他刚来青竹村时,又是觉得牙刷毛硬,又是觉得自来水□□重,晚上虫鸣叫都能让他睡不好的样子,并不觉得好养。
“不要,我不养两脚兽。”
“那我养,我养你呀!”陆愈明兴致勃勃凑上来。
龙辞:“……你好油,离我远点。”
进客厅关上门,里面已经布置完毕,投影仪打开暂停在电影开头,取暖桌上放着烤盘,今晚打算烧烤。
据陆愈明所说,今天要像大学时一样彻夜狂欢。
才刚毕业没多久,他对校园生活还很留恋,喋喋不休和龙辞吐槽之前和朋友在轰趴馆跨年,一群人分明很菜却非要喝酒,闹到半夜醉得四仰八叉睡了一片,第二天还要上早八。
“陈向阳那家伙上课的时候睡着了,呼噜声大的整个教室都能听见。”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和龙辞倒一杯果酒。
“宿醉太难受了,所以今天我们喝这个!”
颜色亮丽的液体,喝起来甜甜的,对龙辞而言和果汁没什么区别。
电影开场,是爱情故事。
温柔又充满活力的女主用真心感动男主,引得身体意外残疾的男主放下心防,接纳她,依靠她,恋慕她。但佳人有所属,男主只能沉默付出,动用自己的资源与财富为女孩铺路。
最后,在女孩与爱人修成正果后步入最开始就为自己定下的死亡。
充满遗憾的片子,很感人。
“你可真会选电影。”龙辞抽一张纸巾擦眼泪,再递一张给陆愈明。
谁能想到,跨年夜两个人是哭着度过。
“那我不知道的呀,谁让它评分最高!”陆愈明眼眶红红,脸也红红。
就算是低度数的果酒,他也会上脸。
“唉,要是女主没对象就好了,和男主在一起,男主说不定就不会死了?”陆愈明端起杯子再喝一口酒,补补流失的水份,随口给电影二创情节。
在一起就不会死吗?龙辞不赞同。
“他是因为不能接受自己因为残疾毫无尊严的活,爱情救不了他。”龙辞吃一块苹果,冰凉的汁水流进喉咙,压下情绪激动带来的燥热。
“而且就算女主没对象,他大概也不会告白。”她撑着脸,手指在桌上敲击,哒哒地响。
“喜欢一个人,又不一定要得到。”
家庭、眼界、性格……生活充满了重重阻碍,人们并不都能如愿得到想要的人或物。
龙辞是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
但同时,她又知道自己口是心非,她其实想要得到,哪怕只有短暂的欢欣。
“喜欢就是要得到啊!”龙辞听见陆愈明说。
他目光灼灼盯着龙辞,流过泪的眼睛像宝石,一字一句说:“我喜欢的,就是要得到。”
在没有目标时或许会沉寂迷茫,但心里有了向往,就立刻行动起来。
接近,争取,拥有。
龙辞看着他的眼神,心里冒出期望。
一次又一次自我调理的“自作多情”,似乎并不自作多情。
于是她开始试探:“有时候,得到是厌恶的开始。”
借着试探说真心。
遥不可及的才最完美,距离近了,就会发现缺点,发现她乏味无聊的灵魂,然后是绵长的失望,厌恶,矛盾,争吵。
龙辞渴望那短暂的快乐,同时又讨厌快乐后的狼藉。
她是个低能量的人,很容易被麻烦打败,然后思考放弃。
难怪,总是被躲避。陆愈明坐到龙辞身边,两只手指揪住她袖口,说:“说不定是越来越喜欢,越接近,就发现越多优点。”
搭在袖子上的力气很轻,龙辞稍微动作就能挣脱,但她享受着这样温柔的安抚。
她一动不动,听陆愈明絮语:“温柔,勇敢,坚定……”
像是要把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加冠于她,可是她是这样的吗?
“不是,”龙辞反驳。
她明明胆怯又懦弱,总是犹豫退缩,偶尔也会有一肚子坏水。
陆愈明纠正:“你是。”
好吧,
龙辞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后仰陷进沙发靠垫,问:“好,我是,那然后呢?”
她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看陆愈明下一步要做什么。
她看着陆愈明慢慢接近,直到彼此呼吸相接。
龙辞盯着他的眼睛,像倔强的俘虏不肯投降,即便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看不清彼此,眼前一片虚化模糊。
客厅明亮的灯光被陆愈明完全遮挡,带来一片昏暗的安全感,他们就在这片独自搭建的区域僵持,如敌人对峙,
我喜欢你。
然后呢?
你大概也喜欢我。
所以?
所以,陆愈明挑眉笑着,直起身重新拉开距离,去投影仪边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
他一早就把礼物拿出来,大喇喇在那里放了一天,想勾起龙辞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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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再让她忍到晚上才能拆开。
可龙辞问也不问一句,一次次路过又视而不见,被折磨得抓心挠肝的反而是自己。
好吧,他认输。
“新年礼物,希望你喜欢。”
陆愈明双手奉上,龙辞也双手接过,窄长的礼盒像是为皇帝献剑时,精心装点的剑匣。
“真是……”龙辞被自己无端的联想逗笑。
“拆开看看?”陆愈明说。
墨绿色的包装纸被完整拆开放到一边,龙辞打开盒子。
是一把伞,油纸伞。
骨架是楠竹制作,原木颜色,伞面也素净,没有花哨的花纹,唯有伞柄处做了装饰。
几颗圆润的柿子浮雕绕伞柄尾端一圈,中间留出孔洞,坠一块拇指长的白色玉牌,同样有柿子纹路,刻“如意”二字。
可爱又雅致,是龙辞喜欢的风格。
“怎么样?伞柄上的‘辞花’我雕了好久呢!”陆愈明弯腰观察龙辞的表情,想看看她是否喜欢。
“玉牌我真搞不定,是定制的,等我再练练,下次给你亲手做一个!”
龙辞伸手摩挲伞柄,边角都被砂纸打磨过,圆润光滑。
“很漂亮,我都不舍得用了。”她说。
陆愈明:“那不行,油纸伞太久不用是会坏的!送它给你就是为了提醒你雨天要撑伞。”
冬天下雨时,龙辞出门总不撑伞。
冬雨不像夏天那样瓢泼倾盆,大部分时候都是如丝如缕地下,不会淋得人浑身湿透。龙辞有什么事需要外出,就把外套帽子一戴,低头走进雨里。
可帽子总有遮不住的地方,她再回来时睫毛常被雨丝浸得湿漉漉,脸也冰凉泛红。
问她为什么不撑伞,她说:“麻烦。”
折伞用过后还要晾干合拢,免得伞骨生锈,龙辞懒起来连伞都不想收,干脆不用。
“油纸伞用完放墙角靠着就好,很方便吧?”陆愈明笑着邀功。
很用心的礼物,龙辞拨弄着玉牌流苏,说:“可是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不然你……”收回去吧。
龙辞勾起嘴角,没忍住最后一次逗陆愈明。
她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也许。
“送给你就是你的,”陆愈明连忙制止,又说:“不用回礼,收下它我就会开心。”
然后不给龙辞再说话的机会,跑去调试投影仪,说下一部片子一定是happyending。
趁着他挑选的空隙,龙辞回到自己的房间,也取出一个盒子。
这是很早就开始准备的礼物,原本还在慢慢雕琢,无意间发现陆愈明在准备跨年礼物后,龙辞也加班加点制作,终于赶在元旦前完工。
回到客厅,陆愈明已经准备好下一场观影,拆开一包零食等龙辞回来。
“喏,礼物。”她从背后将盒子递到陆愈明面前。
然后看他惊喜接过,边拆边说:“不是说没有吗?你又骗……”我。
陆愈明呆愣在原地,伸手隔着虚空触碰盒子里的东西,像是怕把它碰坏一样小心翼翼。
“不喜欢?不像吗?”龙辞歪歪脑袋问他。
“我和你不一样,我可是会收回礼物的,不喜欢就要还给我哦!”
“你也太厉害了,花师傅。”陆愈明放好盒子,一把抓住龙辞的手臂凑近。
这次不再是若即若离的暧昧试探,柔软的唇覆上来。
“唔!”
爱意图穷匕见。
25. 内敛又缱绻
直到把陆愈明送上回家的飞机,龙辞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为什么进度这样快。
他的吻来得太突然,龙辞甚至想不起来反抗,就这么被他亲吻。
只是唇瓣间的简单触碰,又很快离开,陆愈明抱着龙辞喋喋不休:“抱歉,我太喜欢了,礼物,还有你,喜欢……”
什么乱七八糟的?龙辞觉得好笑,拍拍挂在身上的人,安抚他轻微颤抖着的身体。
终于冷静下来,陆愈明问:“你怎么知道我以前长什么样子?”
龙辞送他的是一个六分BJD,按照陆愈明的模样猜测的,少年版的他。
龙辞最开始是想按照他现在的模样一比一复刻。
陆愈明面部折叠度高,五官精致,身材也好,是龙辞眼里不可多得的优质模特。
取物时修长有力的手指,舒展时宽阔厚实的背肌,又或是弯腰时柔韧有力的腰肢……龙辞为之着迷。
他让龙辞有创作的欲望,想要用粘土一点点捏制,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青筋,关节连接处凸起的骨骼形状……这听起来有一点奇怪。
极致的创作需要极致的观察,龙辞不是很想暴露自己曾用眼睛一寸寸观察陆愈明的事实,于是稍作折中,按照陆愈明现在的模样,推测他的过往。
面部轮廓再秀气一些,眼睛占比大一点,脸颊添一点婴儿肥,龙辞捏出一个十来岁的陆愈明。
名副其实的小陆。
调配树脂翻模,用色粉画出精致妆容,再穿上新缝制的小衬衫,系上可爱领结。
陆愈明似乎格外喜爱百合花,龙辞又拿超轻黏土捏一只百合,放在小陆手心。
于是当他打开盒子,幼年的自己捡起记忆里的百合跨越时空与陆愈明对视。
内心不为人知的遗憾就这样误打误撞被人以另一种形式弥补。
心脏被欢喜满盈,溢出的快乐促使他拉住龙辞的手,用双唇述说爱,但贴上那两瓣温软时恍然想起,他没有表白,连龙辞的问题都没有回答。
一时语无伦次。
好在龙辞有足够的耐心等他平复心情安静下来,语言系统重新连接。
“我喜欢你。”陆愈明说。
“礼物我也非常喜欢。”
龙辞点头表示自己有听见,拍拍他的手臂问:“那我们可以不要一直在这里站着吗?”
有点傻。
但也是在逃避应该要回应的告白。
龙辞不擅长将爱流露出口,陆愈明知道,并不强求。
“好吧,女朋友。”他松开手臂。
如果不反驳,就是同意。
女朋友。
很神奇的字眼,陆愈明低声轻飘飘吐出这三个字,吹得龙辞心颤。
“嗯。”她若无其事地坐回沙发上,准备开始今天的第二场电影。
暧昧的电影。
两人你悄悄看看我,我偷偷瞧瞧你,偶尔视线碰撞到一起,又若无其事离开。
暧昧与电影无关,白瞎了精挑细选的happyending。
可惜在一起的第一周就要面临分离。
陆愈明要回家了,龙辞开车送他去机场。
很尴尬。
他们还没到可以在候机厅依依不舍拥抱的时候,反而有些客套,比初遇还要别扭。
“那我要走了?”
行李箱已经办理托运,陆愈明手里只拎着一瓶喝了大半的水,他手指用力又放松,让水瓶来回晃动荡秋千。
龙辞手揣在衣兜,鞋跟敲敲地板,说:“去吧。”
尴尬是情侣的必修课。
陆愈明转身走两步,又回头看一眼龙辞。
龙辞被他可爱到笑出来,手伸出衣兜,弯弯手指又让人回来。
陆愈明立刻回到她面前,问:“怎么了?”
龙辞不语,凑近拉他的手。
纤细柔软的手从陆愈明的指间慢慢滑到掌心,食指划过脉搏跳动的手腕,最后握住留有纵横疤痕的手指,轻轻用力,再慢慢松开。
极度内敛,又极度缱绻。
“再见。”
这是真正的告别。
龙辞笑着退后几步,挥手催促陆愈明去过安检。
如玉的肌肤远离,陆愈明手掌虚抓,感受还未消散的触感,弯起眼睛点头:“嗯,我走了。”
带着满心甜蜜离开。
……
送走陆愈明,龙辞回到市里的家。
舅舅林延前两天回村里了,她不用因为担心家里的事忙着回去,正好趁这周还没房年假,走一下之前联系好的店铺选址。
x市是个十八线小城市,物价便宜,房租也不贵。龙辞谈了几家店,最后定下一间月租两万的铺子,在中心花园附近,环境安宁交通便利,年后就可以开始装修,然后招工开业。
把相关合同手续走完,再采买一些年货,龙辞开车载着爸妈外婆,还有已经放假的小朋友龙越回村杀年猪。
村里杀年猪也有讲究,日子需要避开当年的属相,又要避开家人的属相,挑一个不相冲的日子才能动刀。
结束一个动物短暂而鲜活的生命是一件残忍的事,但,
真香。
林淑和龙洲在切肉腌制,准备用来灌腊肠,龙辞拿两根铁签在旁边捡他们处理好的肉片,穿成串,拿到柴火堆旁边烧烤。
她养了快半年的猪,吃的都是绿色蔬菜粮食,肉质格外鲜美,只需要简单的调料就足够美味。
龙辞拍下肉串焦香诱人的照片,给还在上班的龙旭发一张,再给陆愈明发一张。
“好可惜呀,你不在村里,吃不到了。”
收到这条信息的陆愈明,正在为晚上妈妈林斐的生日宴做准备。
事实上,林斐的生日并不在今天,这只是生意人应酬的借口,提前办了,后面再和家人单独庆祝。
既然是应酬,自然也繁琐麻烦,为了不在圈子里丢脸掉面,一家人大早就起来装扮。
陆愈明穿着得体的衬衫坐在椅子里,任由造型师在他头上拨来弄去。
“看起来好香啊!”他给龙辞回消息:“想打个飞的去你身边。”
才分开不到一周,他已经有些想她。
“愈明,你好了吗?”姐姐林清淼走进他的房间,一眼就看见陆愈明在对着手机傻笑。
“啧啧,你看你不值钱的样子!”林清淼抱着手靠在桌边,丝质长裙优雅垂落,知性迷人。
1,2,3……
陆愈明在心里暗数,不到五秒,他的恋爱脑姐夫也走进来,面瘫脸轻轻点头和他打招呼,手自然而然揽上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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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的腰。
“呵,我不值钱,”陆愈明下巴点一下姐姐背后的男人,问:“你俩谈恋爱的时候就很值钱?”
看起来镇定自若,但是恋爱两个字一出口,从脖子到耳朵的皮肤立刻红了一片。
“哦呦~恋爱呢!”林清淼点开手机拍一张弟弟害羞的模样,发到家庭群供大家欣赏,然后拉着爱人离开。
“结束了就下楼!只等你了。”
陆愈明不能拿姐姐如何,只能无能狂怒揉脑袋,手还没碰到头发就被造型师制止。
“先生!不可以!”
最后泄气躺回椅子,任由摆弄。
你陆哥:花师傅,我姐说我不值钱。
龙辞看着陆愈明发来的消息,收下后面跟着的卡通蛇爆哭表情包。
辞花:怎么会?小少爷金尊玉贵,无价之宝。
“和谁聊天呢?笑这么开心。”舅舅林延用锅铲搅弄铁锅里咕噜噜冒泡的猪油,顺手夹一块被捞出来的瘦肉递到龙辞嘴边。
“陆愈明呀!”龙辞回答,吹一吹肉,张口咬下,然后被烫得直呼气,在嘴里炒了个菜。
“好烫!”
林延摇摇头,笑她非要用嘴接,又说:“还以为你谈朋友了呢,结果是小陆。”
“都二十五了,还不谈恋爱,你都不急吗?”
到了过年这几天,婚宴酒席尤其多,龙辞收到的催婚也开始频繁。
她不受影响,依然回答:“有什么好急的?”
林淑端着一盆肉走过来,倒进锅里熬油,听到女儿浑不在意的话,皱眉说:“还不急?越越都要上小学了,你还不打算结婚。”
龙辞:“那有什么联系,再说了,我谈恋爱也不一定就结婚……哎呀!”
被敲一个爆栗。
龙辞撇撇嘴,咬一口铁签上的烤肉咽下,看陆愈明回复的消息。
是他的自拍。
他的头发最近长了些,被造型师抹上发胶往后抓,再留几缕在额前。眉毛被修得干净锋利,眼睛装酷一样斜扫镜头,嘴角勾起。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喉结锁骨。
陆愈明两只手指勾着西装外套搭在肩上,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与平时阳光粘人的形象截然不同,充满攻击性。
哇偶……
龙辞被帅了一脸,长按保存照片。
辞花:小少爷,你让我感到陌生。
陌生到开始怀疑这段恋爱关系的真实性。
她是知道两人各方面都存在差距的,面对陆愈明的告白也只是抱着不谈白不谈的心态,今朝有酒今朝醉,于是也无意向家人说明两人现在的关系。
现在看着照片里闪闪发光的陆愈明,更是再一次对两人距离有进一步的认识。
而且,陆愈明在家里是这样的形象吗?像个玩咖,感觉会背着她再谈十个八个女孩。
嗡嗡——
手机震动提示打断龙辞的胡思乱想,陆愈明发来一条语音。
龙辞降低手机音量,把麦克风一端放在耳边。
陆愈明在走路,脚步落在楼梯上格外清晰,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兴奋:“帅不帅!我被造型师按在椅子上折腾了快一个小时呢!”
随即又变得粘腻甜蜜:“你喜欢的话,过完年我带着这身衣服回来……穿给你看。”
26. 饮食男女啊
哎呀!陆愈明真是个魅魔!
龙辞想象一下他西装革履站在自己面前坏笑的样子,心跳都乱一拍。
辞花:看!
她从现在就开始期待。
饮食男女啊……龙辞唾骂自己的好色。
但如何好色,现在也吃不到嘴里,眼下还是筹备过年的事。
她家的年猪杀得晚了些,这两周要日日烧起柴火,把被分割好,挂在横梁上的猪肉熏制完成。
自己家的处理好了,还要去村里其他几户同样慢人一步的人家帮忙。
外出打工的人们都回来了,再加上放寒假的学生,村里每天都很热闹,处处欢声笑语,不时听见小孩放鞭炮,呼朋引伴漫山遍野地跑。
这两天是凝冻天气,路面结了一层冰壳,家家户户都铲草木灰或是煤渣撒在家门口防滑,免得来往路过的人摔倒。
龙辞家门口有一段略长的斜坡,为了方便她把车开进自家院子,这块斜坡很宽敞,龙辞偷懒,只挨着旁边撒一条可供人行走的过道,中间的冰壳并不管。
于是小孩们在这里溜冰。
说是溜冰,其实和滑雪滑草差不多,或者按照北方的说法,是在打出溜儿。
劈两块竹片垫在脚下,就能从顶坡顺畅地往下滑。谨慎的人张开手掌握平衡,爱耍帅的家伙,两手插兜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大白鹅。
“要死啦!过几天就是过年,你要是把手脚摔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天天给我找事做!”
大人们对这样的活动严辞制止,把小孩们赶走,他们嬉皮笑脸跑开,过一会儿又回来。
这龙辞可不得不管了!
毫无防护的溜冰活动会是童年难忘的一部分,但为了避免他们的童年更加难忘,比如大过年的把自己摔骨折,躺在地上嗷嗷叫,龙辞上前拍拍一个小男孩的肩膀。
“借我玩玩!”让他把脚底下的竹片让给自己。
两只脚踩上去,身体弯曲降低重心,微微往前倾斜慢慢划出去。
越往下速度越快,冷风刮在脸上,呼出的白气被撞散,像是回到童年。
两只脚踩上去。身体会去房地中心。在稍微使劲往前倾斜。就慢慢的滑了出去。
坡道底下有一颗紫薇树,现在叶子已经掉得光秃秃。龙辞抓住树干绕紫薇树转了个圈,卸掉无法控制的惯性停下来。
紫薇树树枝上结的冰扑梭梭往下掉,落在龙辞的头发上,再融化成水滑到额头,湿漉漉的。
“行了,”龙辞捡起两块竹片,对这群小孩说:“作案工具没收,这里不能玩儿了。”
然后走回来拿铲子,再铲一些草木灰把路面全都掩一遍。
“啊?我还以为你是和我们一伙儿的,要一起玩呢!”小男孩拉长了脸抱怨。
龙辞:“玩个锤子,寒假作业写完了吗?期末考试考几分啊?”
终于成为了令人讨厌的大人。
“救命啊辞花姐,你怎么一来就放大招!”他夸张地捂着脑袋做晕倒状。
另一个脸颊红扑扑的小姑娘跳出来问:“那辞花姐你今年赚了多少钱呀?有没有找对象呀?什么时候结婚呐?啥时候要小孩呢?”
也是开始互相戳对方心窝。
龙辞把铲子一放,手抱在身前:“互相伤害是吧?过几天赶年场,别来求我带你们去!”
大人们过年有自己游玩计划,村里只有龙辞这个大人堆里年龄最小的孩子有车,可以随时带着弟弟妹妹们到处跑。
于是小孩纷纷卸甲,凑上来拿铲子扫帚帮忙干活。
“哎呀~仙女姐姐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交给奴才们来!”
这边龙辞在修理小孩,另一边的陆愈明也已经到了生日宴现场。
林斐的生日宴办得隆重,生意场上人来人往,姐姐哥哥还有父母都有各自要应酬的人物,陆愈明只有一堆久违的小伙伴,勾肩搭背躲去角落聊天。
“陆哥!这次回来应该就不走了吧?”一个穿着宝蓝色西装的男生揽着陆愈明的肩膀问。
“过完年我有个赛车比赛,陆哥和兄弟们去给我加油呗!”
然后被另一个长相温柔的男生,也就是陈向阳,扯着肩膀拉开,说:“你陆哥忙着乡村振兴,哪有时间给你加油?还有啊,你不和你女朋友约会培养培养感情,还有空去训练赛车?”
“什么女朋友?那是相亲对象!联姻对象!”宝蓝色西装男倒在沙发里,生无可恋地说。
“联姻?!”陆愈明大为吃惊,他太久没再s市,对大家的近况不甚了解。
陈向阳给他解释:“赵元他家最近和京城宋家合作了一个项目,周期长风险大,长辈们打算让两家联姻共担风险。”
上头的哥哥姐姐都已经有对象,只有赵元还单着,联姻就落到他头上。
作为家里无所事事的小辈,没有创业的本事,又不愿接手家里的生意,能为家族做出的贡献只有自己的婚姻。
“那就祝你和那位小姐相处和睦了!”陆愈明报以诚挚的祝福,让结婚的时候提前通知,他回来当伴郎。
“希望吧,希望我们处得来,感情不勉强,当朋友也行,哥带她度假旅游,共享人世繁华~”赵元说着说着就唱起来,又一个翻身凑到陆愈明面前。
“倒是陆哥,你在外头这半年怎么样?和那位花师傅进度如何?”
他们几个平时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回去陆愈明的直播间围观,对龙辞有所了解。
“我看你俩朝夕相处,你眼珠子都要长到人家身上了!”旁观者清,大家对陆愈明的表现心知肚明,私底下没少蛐蛐。
陆愈明当即神气起来:“当然是在一起了!”
然后翻开手机相册,让兄弟们过来看。
“这是她送我的跨年礼物!亲!手!做的!”
bjd人偶小陆被他带回来了,前几天已经拿在家人面前轮番炫耀一遍,又带着在花园、书房、卧室各个场景拍了百来张照片,现在正好拿出来显摆。
“我去!姐姐这手艺太厉害了吧!”收获一堆羡慕的眼神。
“这嘴巴,这眉毛,这小眼神……你拿你照片给她照着捏的?”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对彼此从前的长相了如指掌。
陆愈明更骄傲了,孔雀开屏一样化身龙辞夸夸机:“她更厉害!没看过照片,是按照我现在的样子想象推理出来的!”
“我女朋友是天才懂吗?”陆愈明笑得比会场的钻石吊灯还灿烂,然后表情一变,警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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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叫她姐姐。”
撒娇意味太重。
赵元和陈向阳挤眉弄眼对视,用手指点点脑袋。
好大一颗恋爱脑。
“那我们叫她什么呢?嫂子?”
唔……才刚开始恋爱,陆愈明不确定龙辞能不能接受这个称呼,况且这两个字从属味道太严重,龙辞应该是独立于他的存在才是。
可是叫什么呢?
花师傅?虽然说龙辞的粉丝们也是这样称呼她,但放到现实里,陆愈明居然觉得有些吃醋。
明明这个称呼是他叫的最多。
“你们就叫她龙辞。”名字不就是用来称呼的吗?
一群人看他连个称谓都要想半天,顿时觉得陆愈明没救了。
“看把你嘚瑟的,等以后有机会和龙辞见面,我非得把你以前的糗事都告诉她。”
从小一起长大的坏处就在于此了,陆愈明揉揉太阳穴:“什么糗事,你有证据吗?敢乱说我就借林清淼的法务部来告你造谣诽谤。”
毫无人性,毫无毫无兄弟情义可言。
赵元:“你家人都知道你和她恋爱了?没意见?你奶奶也没意见?”
陆愈明爸妈当年“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爱情故事闹得满城风雨,大家都知道陆愈明的奶奶思想固执,而作为奶奶最疼爱的孙辈,陆愈明也找了个看上去并不门当户对的女朋友……
“你奶奶不会又丢五百万支票让龙辞离开你吧?”
门第之见在小一辈眼里算不得什么,三观与生活习惯的差异可以学习和磨合,爱一个人就要共同成长,他们只看眼缘。
但不知道陆奶奶这些年是否有改变。
陆愈明思考了一下,同样不确定。
前些年因为他无意于家族产业,高考后一意孤行填了个档案管理的专业,奶奶就和自己生气闹了大半年。
在这之前陆愈明已经反反复复打过多次预防针,告诉奶奶自己对做生意毫无想法也毫无天赋,后面又天天软磨硬泡彩衣娱亲,才让人消气。
那现在在找未来的伴侣这件事上,奶奶会是什么想法呢?
陆愈明琢磨着找个时间旁敲侧击问一下。
但现在他更想问问龙辞。
你陆哥:花师傅,如果我家人写五百万的支票给你,让你离开我,你会答应吗?
陈向阳他们也凑上来看。
而陆愈明正抱着手看小朋友干活的女朋友龙辞,在接到这条短信时先是挑了一下眉毛,然后打字。
辞花:五百万是税前还是税后?有律师作证吗?确定是无偿赠与吗?确定能拿到钱,不是空头支票吧?
“花师傅啊……”陆愈明又给她发一条黏黏糊糊的语音。
龙辞嘴角的笑压也压不下来。
“好吧,逗你的,我不会收,我只要你。”没有面对面,哄人的话龙辞信手拈来。
陆愈明可没有降低手机音量的习惯,大大方方播放,一群大小伙子在角落里鬼哭狼嚎。
“天杀的,我要和你们这些小情侣拼了!”
“陆哥……陆哥……不然你赔我点什么吧?我觉得我受到了伤害。”
“赔一个你对象做的娃娃可以吗?我也想要……”
27. 更深的交流
赔他一个龙辞做的娃娃?陆愈明不会随口答应这样的事。
花师傅做一个bjd娃娃要花费的心思可不少。
粘土要先揉捏摔打,把气泡排出,裹上锡纸捏的骨架后慢慢调整雕刻,一次次修改打磨,砂纸和打磨机一遍又一遍擦过,灰尘铺满龙辞的头发、衣服。
或是严寒,或是酷暑,龙辞防毒面罩一戴,在角落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要让龙辞给他做一个娃娃?陆愈明建议他给钱。
不能开团的私人订制价格要翻几倍,陆愈明在问过龙辞的意愿后狠狠宰了赵元一笔。
定金交付,龙辞这个年过得格外富足。
平时一年到头青竹村都很少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但最近开始热闹起来。
镇政府组办了山歌比赛,这是每一年都有的活动,没有参与门槛,报名就能上舞台。奖品设置接地气,第一名奖励一头羊,第二名奖励三只猪仔,第三名奖励两只大白鹅,各自还有奖金。
龙辞开车载着小孩儿们去凑热闹。
小孩儿可听不懂什么山歌,他们只觉得土。一下车就直奔小吃摊,或是拿着压岁钱去套圈打气球。
龙辞懒得到处跑,让他们到时间记得来车子这里集合一起回村,自己买一碗狼牙土豆在高处坐下,听远处咿咿呀呀的山歌。
下里巴人,在乡土上生长出来的歌声格外通俗接地气,大家唱山,唱水,唱花唱草,唱自家的麦子种了两亩地。
唱得台下的人笑得前仰后合,笑声荡漾在山谷间。
又唱:“月亮弯弯两头尖,哥心挂在妹心边。”
噫,龙辞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又为这人间烟火所沉浸。
出乎意料的,比赛冠军是三嫂刘惠,奖品山羊还是比赛负责人从她家的养殖棚拉来的,现在又回到她的手里。
“辞花!晚上来我家吃羊肉!”
既然得了奖励那就要庆祝,三哥三嫂当即就把这头羊拉回去宰了,宴请村里的人一起吃饭。
“好!”
刘惠家是做肉羊养殖的,和政府申请补贴,再加上贷款的钱,购买了几十只羊羔养到现在,已经有上百头的规模。
不缺钱,日子过得红火,三哥三嫂夫妻俩也恩爱,但再恩爱的夫妻也会有磕磕绊绊的时候。
两人争论最多的议题,是三哥沉迷于喝酒。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羊肉火锅,三哥拎着一桶酒来与桌上的人们划拳,一个个喝一轮下来,输多赢少。
刘惠频频使眼色,招呼大家:“多吃菜,少喝点。”
三哥醉得脸红脖子粗,让她别管,然后再挨一记眼刀子。看得龙辞心惊胆战,怕两人就在席上吵起来。
还好最后饭吃完了,他们也没有掀桌子。
因为他们是在第二天才大爆发。
“我真的受不了!一天天像和那个酒一起生的!就知道喝喝喝喝喝!!”
“之前因为喝酒都进医院了!说要戒酒,会克制,还不是两杯马尿下肚子,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早就和他离婚了!”
刘惠在老屋这边,跟林淑周芬抱怨,低头用腰上系的围裙擦眼泪。
另一边的三哥也在和龙洲龙旭说话。
“不想过就不过!离了她我还不能活吗?”
“我看她就是这段时间在网上做什么直播,把心也做野了,三天两头就找借口和我吵架。”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网上认识的那几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整天花言巧语,把心都聊花了!”
人一生气上头,什么都能说出口。这些话他敢说,龙洲都不敢听,连连劝慰:“别,你可别这么说,这是能乱说的吗?”
“刘惠多好的人啊!陪着你每天早出晚归的割草喂羊,现在好不容易把贷款还清,孩子们也都慢慢长大,就要熬出头了。现在说这些话,日子不过了?”
“再说了,那网上的东西能当真吗?她天天在村里,人品我们都是看得见的,你不能因为生气就这样乱说话,多伤人啊!”
但已经来不及,两边的屋子离得近。刘惠在这边听的一清二楚,当即就冲出房门到客厅来,指着三哥的鼻子骂。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样说我你亏不亏心?”
“老娘在网上搞直播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赚钱!不然两口子一辈子在山里苦日子能赚几个钱?三个孩子以后还要上大学!结婚!买房!我看你把腰磨断了,也赚不了那么多钱!”
“好啊!你既然说我被那些花言巧语的野男人勾走了,那就离!孩子归我,你自己过吧!”
“凭什么孩子归你?这些年不都是我挣钱养大的,现在你说带走就带走,我不同意!”
两个都是暴脾气,没一个愿意服软说好话,面对面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是林淑和龙洲一人拉一个硬生生把人给分开。
再开一次三堂会审轮番劝说,让夫妻俩都好好冷静一下。
冷静到最后,三嫂收拾收拾包袱行李,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娘家,等到陆愈明过完年回到青竹村,竹编店重新开工才回来上班。
三哥说刘惠在网上被花言巧语的男人撩拨得花了心,刘惠问他是谁造的谣。
三哥:“你管他是谁说的,你就说有没有?就算现在没有,难道以后不会有吗?”
好啊,被这样误会,刘惠算是和他杠上了!
说她直播不好,她就非要做,每天当着三哥的面换上漂亮衣服,再让龙辞给她化个妆,在直播间谈笑风生,看得龙辞和陆愈明胆战心惊,好几次劝他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然后被两个人一人“哼”一声,只能缩在角落当蘑菇。
神仙吵架,凡人遭殃。
“要是有人和花师傅说我坏话,你一定要相信我,给我解释的机会。”陆愈明心有戚戚,恳切地说。
龙辞:“你天天粘着我,还有什么事是我会不知道的吗?或者,你有前科?”
陆愈明摇脑袋否认:“没有!我可是四讲五美的优秀青年。”
“而且什么叫我天天粘着你?花师傅嫌我烦了吗?”陆愈明腻腻歪歪地牵起龙辞的手,“后面我们都要忙起来了,不趁这段时间亲近,我会很难熬的。”
龙辞工作室的设计图纸已经确定好了,马上就要开始装修,她得去市里多盯着。然后开业招工,正式营业,两人就要开始异地恋。
可怜的小少爷,要在村里当留守青年了。
陆愈明:“花师傅可以给可怜的小陆一点安慰吗?”
他表情可怜巴巴的,手却不安分,捧起龙辞的脸,目光落在她唇上。
跨年夜那一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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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平时只是牵牵手,最多拥抱几秒,他想,或许可以更进一步。
龙辞刚给刘惠画好今日的妆容,把化妆品放回自己的房间,陆愈明黏黏糊糊跟她上楼来,编竹编的阿公阿婆都在楼下,刘惠爽朗的笑声传到楼上来。
他仿若未闻,慢慢凑近。
“辞花!你爸妈之前给我买的那件外衣,你给我收起来了吗?”
周芬的问话响起,两人浑身一个机灵,手忙脚乱错开身体拉开距离。
“我应该早点搬回林秘书家的。”陆愈明懊恼。
他刚来青竹村时因为小七咬伤他,赖在龙辞家不走,但现在被蛊蛇咬的后遗症已经痊愈,竹编店的事也越来越多,占用龙辞家里太多空间,虽然周芬不曾说什么,但陆愈明也有了搬家的想法。
现在再提起,则是因为在家长眼皮子底下谈恋爱,多少有些不方便。
“那件红色的吗?我收进袋子里了!”龙辞扬声回复外婆的问题,又点点陆愈明的手臂,说:“先欠着,晚点补给你。”
然后去楼下收拾东西。
住户全都要搬离这两栋屋子,锅碗瓢盆,衣物被子都需要好好整理一遍,锁进柜子或是盖上防尘罩。
龙辞忙忙碌碌一整天,陆愈明的补偿迟迟未兑现,直至深夜。
“叩叩。”
外婆躺下之后,龙辞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走上二楼,敲响陆愈明的房门。
房门打开,两双爱慕的眼睛在夜晚对视。
陆愈明侧身让出空间,龙辞低着头走进屋。
“咔哒。”她听见锁舌弹动的声音,房门关闭,身后贴上宽阔的身躯。
龙辞被陆愈明从背后搂在怀里,面对他被子叠的整齐的床铺,旁边是点着台灯的书桌。
娃娃小陆去了一趟s市又跟着主人回来,此刻被摆放在台灯旁边端坐。
龙辞给小陆安装的眼睛可以跟踪视线,但有时候跟踪眼做得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站在这里,整个人陷在陆愈明的怀抱,冬天还没过去,可他灼热的温度隔着棉服也能传到自己的身上。
小陆在看着。
陆愈明轻声问:“你是来给我补偿的吗?”
“补偿,什么补偿?”龙辞眼神飘忽。
“花师傅,你要赖账吗?”陆愈明低头凑近,脸颊蹭蹭龙辞的耳朵。
他忽然想起在s市,赵元他们叫龙辞姐姐,于是看着龙辞颤动的睫毛,问她:
“你要赖账吗?姐姐。”
!
龙辞落在bjd身上的视线来到陆愈明这里,看他昏黄灯光下目光深情,看他眉眼深邃,看他双唇柔软……
她抬起手触碰他,手指从耳根开始,顺着陆愈明的下颌线往下划,最后勾住下巴。
抬头,嘴唇轻触,又离开。
让人心痒的吻。
陆愈明松开手臂走到龙辞身前,重新拥住她,手掌覆在龙辞后颈,唇舌倾轧而来。
不再满足于表层的触碰,他要更深的交流。
要呼吸纠缠,要灵魂共舞,要汲取对方的温度。
龙辞被他完完全全地笼罩了,躲在陆愈明身躯遮挡出的影子里,只有攀在他脊背的手被灯光照耀。
那双手无处着力,只能抓握厚实的外衣布料,让褶皱在手心生出。
28. 获取恋爱值
补偿兑现之后是分离。
店铺新开业总是格外忙碌,龙辞每天在店面和厂家之间来回跑。
陆愈明也忙,年后他和村委商议道路改造的事,得知当地要扶持文旅,竹林经济正是一大发展方向,索性入股签订合作,跟着负责人为村镇改造的事忙前忙后。
两个人恋爱的时间几乎要靠挤出来。
每天早晚电话短暂交流,倒一下忙碌的苦水,再分享遇到的趣事,附上一日三餐拍照打卡。
龙辞有时觉得自己在做游戏任务,每日打卡获取恋爱值,到达一定数值就会触发随机奖励。
奖励一个可以触碰的陆愈明。
他现在自己买了一辆代步车,略有空闲的时候就马不停蹄地来市里找龙辞,即便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
“陆哥今天又来看辞姐呀?”店里的员工见他的次数比见龙辞的父母还多,前台看人进来就熟稔地打招呼。
“花师傅呢?”陆愈明问。
“在工作间呢。”
于是陆愈明就往后面走。
工作间有单独的隔断,但隔音并不算好,透过玻璃门可以听见里头的排气扇呼呼地响,混杂音响播放的动感说唱,工作氛围很是激情澎湃。
陆愈明不进去,就靠着一边的桌子看龙辞拿着喷枪给人偶零件喷灰。
bjd人偶的制作过程中,有的材料具有毒性,无关人员均被龙辞严令禁止进入工作间。
喷灰结束后对着灯光观察零件,确认表面足够光滑后,龙辞满意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晾干,眼睛望向远处放松,一下就看见朝她挥手的陆愈明。
“你今天不忙?”她走出工作间,摘下脸上的防毒面罩,捋顺被绑带弄乱的头发。
龙辞脸上被面罩压出一道红痕,陆愈明用手指轻轻划过,问:“疼不疼?”
“没事,一会儿就消下去了。”
又说陆愈明怎么老是翘班,小心工作做不完。
陆愈明:“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相思病犯了,做什么都没劲,更影响工作效率呀!”
“这么严重?”龙辞被他的耍宝逗笑,鞋尖踢踢他的鞋尖,耳根悄悄红了一片。
“那正好我后面也没什么事,我陪你回村子里上班?”
陆愈明讨饶:“不要吧!我是工作做完了才来的,不想回去加班。”
“逗你的,今天没什么事,我们出去玩?”
店里的事慢慢步入正轨,龙辞不必再时刻盯着,旷工一天没关系。
“好啊!我们去约会!”陆愈明又开心起来,低头亲一下龙辞。
龙辞慌乱地看一眼工作室,里面另一位人偶师在低头专心喷消光,没有注意他们俩。
“走啦!”她推着人离开。
x市的油菜花是一大特色,最近是盛花期,今日又是个好天气,龙辞和陆愈明决定去赏花。
景区距离市中心不远,开车半个小时就能到,但里头道路狭窄容易堵车,他们把车停在停车场,租一辆电动车代步。
陆愈明骑车,龙辞坐在后座揽他的腰保持稳定。
春日衣衫薄,龙辞感受到手底下的皮肤温度穿透出来,肌肉轮廓清晰可触。眉毛一挑,没忍住坏心思,曲起手指挠一下陆愈明腰侧。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在金灿灿的花海间响起。
陆愈明出奇地怕痒,只是被挠一下,手里的车头都失去控制,求饶道:“花师傅你干嘛呀!别闹我!要摔倒啦!”
车身扭动,吓得龙辞连忙抱紧他,原本还留有距离的两人变得亲密无间。
太近了。
龙辞往后挪动,想再次拉开距离,陆愈明也不说话,空出一只手抓她将要离开自己腹部的手臂,不放人。
好吧。
龙辞总是宠着他的,停下了动作,让人好好骑车:“单手骑车很危险啊小少爷。”
又问:“我的小七大黄,你养得怎么样了?”
饲养箱太大,不好搬动,家里人太忙,没空遛狗,龙辞的两个宝贝崽儿都托付给了陆愈明。
“好着呢!最近天气好,大黄开始换毛,院子里都是它脱的发!小七也胃口大增,把自己吃得胖了一圈。”
又说之前买的那个兔耳发圈,陆愈明拿去给小七戴上了。
“就是不够紧,不然接一根绳子当项圈,我可以拉着它出门遛弯!”
自从龙辞给他送了娃娃小陆,陆愈明算是染上bjd了。
每天捉摸着给娃娃换饰品换衣服,遇到什么别致的小玩意儿都买来给小陆试试。
并不是每次都能用上,比如粉嫩嫩的兔耳发圈,目前没有配套的妆造可以适配。
放着也是放着,陆愈明拿去用在小七身上。
大黄每天在村子里疯跑,躲过一劫,而小七好好的一条玄黑色蛊蛇,只能逆来顺受地被陆愈明打扮得五彩斑斓。
龙辞无奈:“小七有很强的自我管理意识,不用你遛,它可以自己遛自己。”
“不好不好,遛蛇不牵绳,犹如蛇遛人,这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告诉你的。”
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陆愈明躺在沙发上嘶嘶叫的可怜样儿,龙辞忍不住笑出声。
“好,以后我都给它牵绳。”
“村里最近怎么样?”她最近太忙,没回青竹村看过。
“变化很大!等你回去一定大吃一惊。”
青竹村和附近几个村子都被划分进竹编文化镇的建设范围内,统一做了基础设施改造规划,考虑到村里老年人多,陆愈明加一笔钱专门完善无障碍设施,现在大家出门都方便许多。
原本空置的农家书屋现在划分了授课板块,负责人邀请竹编非遗传承人来为大家授课,想开拓出更有技术含量的工艺品产业。
得知陆愈明的竹编店有个直播间后,还做了针对学员的新媒体培训,尝试打造老年主播团队。
村里有的人家种地多,或是家里有富余的农副产品,现在通过直播也有了销路。
“真厉害!”
一切都在变好。
“或者,你想不想今天就回去看看?”陆愈明问龙辞。
两个人都随性,龙辞一想,大不了明天早点起床赶回市里开店。
于是给林淑打个电话,说自己今晚不回家。
两人离得近,陆愈明都能听见电话那头林淑让龙辞去拿点新做的蕨菜给他。
两个人恋爱的事情龙辞家里人不知道,林淑只是觉得两人关系不错,又想着陆愈明一个外地人现在孤零零在村里待着很不容易,平时多有关心问候。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等下来拿,我们?我和陆愈明啊,他今天来市里找我玩。”
龙辞挂断电话,让陆愈明先送她去店里取她自己的车,今天开两辆车回村,明天早上她就可以自己开车回来。
“我明天早上可以送你回来呀。”陆愈明说。
“那也太麻烦你了,”龙辞条件反射地拒绝,又补一句:“有那点折腾的时间,我想你用来好好休息。”
太坏了。
陆愈明心想。
他完全被龙辞拿捏,迫不及待地向家人朋友宣扬自己拥有一位优秀的恋人,可她却遮遮掩掩,把自己藏起来。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够久,他们还有漫长的时间可以相处,花师傅有自己的考量,逼得太紧容易给她压力。
陆愈明不忍问龙辞这样遮掩的情况要持续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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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只能在对方躲避时心照不宣地配合。
他希望给她带来的是快乐而不是焦虑。
可是,问一下吧。
心里另一个声音催促着,叫嚣着。
“花师傅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一个名分呢?”
好吧,他还是想要任性一点,于是向龙辞提问。
得到的回应是沉默。
“我有什么地方让你感到不满意吗?”
当然没有。
在扑鼻的花香中,龙辞把额头抵在陆愈明的脊背,轻轻摇头。
可是她该说什么呢?说她从不对彼此的未来抱有希望,所以无意于向他人公开彼此的关系?
恋爱而已。
需要家人知晓的程度得是谈婚论嫁吧?
恋爱当然不一定需要家人知晓,只是龙辞的父母对于她的婚事总是太着急,明里暗里催促,陆愈明偶尔会听到只言片语。
他以为龙辞会说自己已经有了正在交往的对象,可她只是敷衍:“懒得谈,不着急。”
嗯?
懒得谈?
那他是什么?
陆愈明不是会把问题藏在心里不说出来,任由误会发展的人,找到了时机就要提问,就要向龙辞索要名分。
龙辞不愿给他欺骗,又不能说:我觉得我们早晚会分手。
于是沉默。
“花师傅喜欢我吗?”陆愈明换一个问题。
“嗯。”龙辞脑门戳一下他的脊椎。
“那我就慢慢等着吧,等花师傅觉得合适的时机。”
在这段感情中,陆愈明付出了更多的包容,纵容着龙辞的别扭与纠结。
他说:“希望你开心。”
就如陆奶奶告诉他的,要过得开心。
陆愈明是个坦率的人,是个喜欢炫耀的人,藏不住一点事儿。
过年期间回祖宅,没人问他,就自己倒豆子一样和大家分享把近况。
陆奶奶自然也知道了:自家又有一个孩子找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对象。
陆奶奶和陆爷爷年轻时是家里安排结婚的。
两个人品极佳的人婚后自然相敬如宾,夫妻和美,因此惯性地认为门当户对是婚姻最好的选择,并以此来要求自己的孩子。
可是陆爸爸却对他们安排的对象视而不见,一心追求当时只是集团普通员工的林斐,闹得公司上下人尽皆知,议论纷纷。
可是生意场上的人从中作梗,林斐在陆奶奶眼里的形象并不好,于是在私底下把人约出来,试图以金钱利诱她离开自己的孩子。
重重误会加码,林斐与陆父的感情充满矛盾,让他们身心俱疲。
陆奶奶心疼儿子,对林斐的观感每况愈下,后期更是偏执的认为小门小户的人家毫无大局观,只会诱着自己的儿子谈情说爱,给人添乱。
陆愈明向奶奶坦白自己和龙辞的恋爱时还在惶惶不安。
但大概时间总会带来人成长,岁月总是潜移默化地改变人的观念。
陆奶奶只是问对陆愈明:“和她在一起你觉得开心吗?”
开心。
或早或晚,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就会突然明白,人生路口上的选择没有对错之分,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想要选择的路没有人可以阻拦你,即便一时动摇,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会踏上最开始那条路,还是会选择最开始那个人。
岁月染白了陆奶奶的头发,严肃的表情软化成慈爱的笑,审视的目光如今变得如珍珠般温润。
她学会放手,明白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去走。
“开心就好,奶奶希望小明能够开心。”
人生苦短,唯有开心快乐才是生活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