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首辅后我夜夜不安枕》 第516章 他们双手高举,顶礼膜拜,半日功夫就传遍了京城。 消息传进宫时,皇帝气得一剑刺死了跟前的太监:“混账、混账!这定是裴七,要不就是晏三,一定是他们在装神弄鬼,意图毁我大夏江山!” 宫人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几个重臣也一语不发。 皇帝气闷地走了两转:“说话啊!你们都是哑巴吗?” 顾隼硬着头皮出列:“皇上,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巨石打捞起来。” 否则再这么让百姓们膜拜下去,大夏的江山不乱也得乱了! 皇帝冷哼道:“捞是一定要捞的,邹国公,传令顺天府尹,今日之内捞不起来,朕就诛他满门!” 许是近来诛满门的次数太多,几个大臣都有些麻木了。 邹国公应声离开,皇帝忽然想起问:“曹阳呢?” 新任吏部尚书忙道:“回皇上,曹大人身体不适,已经告假了……” “告假?他是不满朕杀了梅家上下吧?”皇帝冷笑一声,几个臣子都说不敢,但心知肚明可不就是吗? 昨儿为了梅家,曹次辅,不,现在应该叫首辅了。 在养心殿外面跪了整整一夜,就求着皇上不要冲动,如此行径梅家不反也得反了! 可皇帝不听,在殿内跟惠妃厮混了一夜,早上醒来才发现曹阳已经倒在地上。 “他是朕的首辅,没那么娇弱!来啊,传朕旨意,让他去处理这件事情,处理不好……”说到这儿一顿,处理不好能怎么办,他身边已经没几个可用之人了! 顿时烦躁地挥挥手:“总之先让他去!” 曹阳赶到渭水河边的时候,顺天府尹连滚带爬扑过来:“首辅、首辅!您要救救下官啊!下官还不想死啊!” 只见那块巨石碑周围,已经翻了十几艘官船,哪怕顺天府尹拔了剑,也再没人敢下去。 他眯眼道:“既是神迹,那就去护国寺请了空大师吧!” 顺天府尹飞奔去了。 等到傍晚了空和尚过来,只诵了声佛号便下了船。 这次所有人都不眨眼地望着他,看着他平安无事地靠近巨石,将石碑慢慢拖回…… 众人松了口气,可就在上岸时,他猛地一口鲜血喷出,昏了过去。 一时间人心惶惶,更是传出上苍降责的传言,连朝臣们都不敢不信了。 皇帝将那石碑大卸八块,可已经没用了,传言愈演愈烈,有人说他在晏铮出征时要抓他妻儿,还有人说他要砍了他岳丈的脑袋……这在当时有不少人亲眼看见,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翻出平靖侯、安盛长公主的旧账,怀疑是他在背后指使害死了晏大将军。 皇帝怒不可遏,又大肆抓捕百姓,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回消息—— 晏铮反了。 渝州连同附近青州、兖州等大大小小十二州县,尽数落在他手中。 叛军声势浩大,眼下已攻占徐州,倘若再下两州就离京城不远了!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一口老血没忍住,在朝堂上喷了出来。 营帐中。 周嬷嬷感慨:“姑爷真是太厉害了,您都不知道老奴这两日到处听人说,姑爷是上天选中的人,要推翻慕容氏的暴政,成为一代明君。” 楚若颜轻笑,端起汤碗吹了吹:“这就是他的本事了,顺应天命,师出有名,想来裴老太公也是看到他的手段,这才真降了,还把渝州交出来……” 声音戛然而止,她拧眉看着手里的羊奶汤:“这是谁熬的?” 气味不对! 第517章 “和往常一样都是老李头送过来的,老奴瞧过没什么异样啊!”周嬷嬷边说边又接过去闻了闻,楚若颜道,“先请军医过来,黑鸦再把老李头带来。” 二人应是,不一会儿军医就来了。 端起羊奶汤脸色大变:“这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往里面加附子?” 周嬷嬷吓得一哆嗦:“你说什么?附子?” 这可是堕胎药,而且药效比麝香还强! 军医尝了口,点头:“不错,就是附子!此药味辛甘,单独放置极易辨识,可放在羊奶汤里被其香气掩盖,就不易发觉了!还好夫人没喝下去!” 周嬷嬷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倘若喝下去,那她腹中的双胎…… 顿时跪倒:“姑娘!都是老奴失察,求姑娘降罪!” 楚若颜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嬷嬷快起来。” 这时黑鸦挑开帐帘进来,沉声道:“夫人!老李头不见了,说是今早给您送完羊奶汤后就失去踪迹,火头军也正到处找他!” 楚若颜眸光一闪,缓缓点头:“我知道了,黑鸦,你先送军医回去,至于这件事……”她将那军医召近前来,低声吩咐两句,军医听完面露不解,但还是道,“夫人请放心,老夫都记住了。” 送走军医后,周嬷嬷才问:“姑娘,您觉得会是谁?” 楚若颜眯了眯眼:“我才到军营几日,既没有得罪人,那就是挡了路……” “您是说裴冰卿?她有那个胆子吗?” “她即便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样的手段。”楚若颜想起初见时,说谎都说不利索的大家闺秀,眸色深了深,“但就算不是她,多半也和她有关,背后人针对的是我和孩子,你说我们出事,谁得利最大?” “裴家!”周嬷嬷断然道,“姑娘,这件事得赶快告诉姑爷,否则他们能下一次毒,也能下两次、三次,这太危险了!” 她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朝廷最近派了讨伐大军,他去了徐州前线,没必要再为这些分神。放心吧,此事我已有对策。”说着端起那羊奶汤,尽数泼洒在地上。 入夜,楚若颜就见了红。 随行的军医被叫去大半,帐子里人影重重,只能听见周嬷嬷的哭求声:“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们姑娘啊!她可怀着小主子呢!” 帐外守着的士兵相视一眼,都露出同情之色。 毕竟这位长乐县主可是举家逃京来投奔主子的,想不到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突然有人过来,他们忙道:“曲先锋!” 曲江捋了捋胡须:“这里边出什么事了?” 其中一个士兵赶忙说了,曲江眼底露出喜色,却故作震惊道:“竟是如此?那白日里夫人请大夫也是为了……” “是啊,张大夫走时还一直唉声叹气,估摸着那会儿就已经察觉不对了吧!”士兵满脸惋惜,曲江却大步朝着张大夫的营帐去了。 主营中,被请来的军医们面面相觑。 楚若颜坐在床榻上好整以暇地饮着茶水:“辛苦各位了,稍后我会让周嬷嬷按每人十两发放诊金,就劳驾各位再站一会儿吧。 军医们满头问号,可听说有诊金拿,又都没了意见。 黑鸦走进来:“三姑娘,裴家小厮来过、曲江也来过,此外留守的梅小将军也来了,命令大夫务必救下您和孩子!” 楚若颜点头,周嬷嬷皱眉:“怎么来这么多?那到底是……” 话没说完帐帘忽掀。 一个玄色劲装的男人大步闯进来,挟着满身风霜:“怎么回事?阿颜,你受伤了?” 楚若颜一惊,忙从榻上站起来,旁人纷纷行礼:“参见大人!” 原来竟是晏铮从徐州城赶了回来! 楚若颜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你怎么……我不是吩咐不外传的吗?是谁说漏了嘴!” 晏铮上下将她打量数遍,确认没事才一把将她揽入怀:“白日我听说你传了军医,就立刻赶回来,还好你没事!” 二人相拥片刻,晏铮才放开她,余光扫了眼其他人:“到底怎么回事?” 军医们连忙垂首,楚若颜忙道:“跟他们无关,是……是我营帐里出了只耗子,原想逮住了再交给你,想不到你提前赶回来了!” 晏铮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孟扬,去看看。” 这个心腹侍卫立刻领命去了,不多时就带回两个人来。 “夫人,张大夫吵着要见您……” 孟扬话没说完,就被张大夫大声打断:“夫人,抓到了!老夫在营帐里等了一天,只有他一个人来找过我,问的还就是夫人饮下羊奶汤后的情况!” 那人抬起头,周围尽皆失声:“曲先锋?” 原来此人正是曲江! 晏铮冷眼看着他,他却昂然道:“好、好,想不到我英明一世,居然会栽到你这个妇人手里!” 楚若颜面色微寒:“你口口声声看不起妇人,难不成你不是妇人所生?” 曲江大怒:“妖妇!休得猖狂!若不是你蛊惑了大人,害大人为救你身受重伤,我等又怎会到现在都没攻下泰州?若不是你善妒不肯让裴家女过门,又怎会步步艰难,还叫那些文人写讨晏檄文来坏大人名声?” 楚若颜心头一凉看向晏铮:“你受了重伤?” 第518章 晏铮却没看她,冷声道:“来人,把他带下去。” 曲江砰得一声跪下来:“大人!就算您要降罪属下也得说!这楚氏不配为主母,更会妨碍您的大业!当日在京郊,您为赶回来救她元气大伤,还错失了击溃西山大营的最好时机,那时属下便看出来此女只会害您!” “成大事者不可拘于儿女情长!待您夺了天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陷在她身上?何况属下还听说她的身世有疑,极有可能是前朝——” 话没说完便被晏铮喝断:“孟扬,你是死人吗?” 孟扬吓得赶紧捂住曲江的嘴,把人拖下去。 曲江拼命挣扎,最后出营帐时当真挣开大吼了一声:“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大人!!” 营帐中一片死寂,军医们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晏铮挥了下手,他们如蒙大赦般逃了出去。 最后帐子里只剩夫妻两人。 楚若颜望着晏铮,手脚冰凉。 许久才听他轻声开口:“阿颜,你听我解释……” “好,你说。” 晏铮一愣,抓住她的手道:“我上次赶回来确实太仓促了,元气大损,但这几日修补已不碍事……” “真不碍事吗?”楚若颜定定望着他的眼。 晏铮知道瞒不过去了,解开铠甲,只见胸前几处都有施针的痕迹:“我没有瞒你,大夫都已经看过了,施针下药,说修养数日便可痊愈。方才曲江也说了,我没有攻打泰州便是这个缘故,现下你信了吗?” 楚若颜点点头,将脸埋进他怀里,许久才闷闷出声:“我就知道,你这样来回奔波定是要出事的……晏铮,你答应我,以后别再这么折腾了好不好?” 男人下意识要说好,却被她按住了唇:“别敷衍我,你看你这次也是,听到我的一点风吹草动,就又从徐州城赶了回来。晏铮,我留下来是想帮你,不是想成为你的拖累,你也得给我最基本的信任,最起码得相信我不会那么容易出事,好吗?” 晏铮微怔,望着女子水光潋滟的眸,忍不住低头吻上去:“好。” 次日,曲江企图在营帐中自尽。 被影子及时制止,却还是割伤了喉咙,再也发不出声。 晏铮走进来漠然道:“曲江,你自作主张坑害夫人,我留不得你。但念在同袍之谊,我也不会杀你,既然你这么喜欢渝州裴氏,那便转投在他们麾下吧。” 曲江目露惊惧,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转投就等于背叛,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顿时朝着桌角撞过去,却被孟扬拦下:“曲先锋,你这是何必呢,公子都说了不会杀你,那你就得好好活着啊,不然你的高堂该怎么办?” 曲江面色大变,喉咙里发出咿咿呜呜的声响。 只听孟扬继续道:“公子念在你这些日子效忠,已经同裴家打过招呼了,还将你的双亲都送了过去,往后你就安安心心在裴家做一个门客吧。” 曲江脸如死灰,怎么都没想到晏铮会让他生不如死的苟活着! 难怪徐老之前就警告过他们,大人宽纵,可一逆鳞便是雷霆之怒! 但,楚若颜她凭什么是大人的逆鳞啊! 曲江满目不甘地被带了下去,晏铮掸了掸衣袖,淡声道:“此事昭告全军,日后再有自作主张者,裴家也不必去了,直接送回京城吧。” 慕容家现在恨他们恨得牙痒痒,送回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孟扬心头一凛应下。 而朝廷里也是同样不太平。 皇帝看着泰州守将雪花一样飞进来的求援书,将龙椅拍得震天响:“说话啊!都给朕说话啊!泰州一失,他们马上就要打到京城来了,你们一个个吃着朝廷俸禄,到如今都成哑巴了吗?” 朝臣哗啦啦跪倒一片:“微臣无能,皇上恕罪。” “恕罪恕罪,你们就知道恕罪,朕养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有什么用?”皇帝怒极道,“今日每个人必须想出一个法子,想不出来就死!” 近来朝堂上已经不知处死多少人,臣子们战战兢兢。 邹国公道:“皇上!老臣以为,应该派人增援泰州!” “好啊,那派谁去?” “这……”邹国公扭头,只见寥寥无几的武将们跪在地上,一个比一个脑袋埋得深。 豫王突道:“皇兄,臣弟保举一个人,顺天府丞苏廷筠!” 皇帝一愣,拍掌道:“好啊!豫王这个提议好!苏卿跟晏逆本就有血海深仇,如今他带兵出征,定能为朕手刃逆贼!” 顾隼等人眼里却满是忧色。 下了朝后,他将曹阳、荣太傅、余老御史等人聚在府上。 “曹首辅,依你之见,此战还有斡旋的余地吗?” 他问得是斡旋,而不是苏廷筠能不能胜。 因为在场几人都心知肚明,哪怕苏廷筠再厉害,也不可能敌得过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晏铮。 曹阳面无表情:“皇上一意孤行,动了长乐县主,此战避无可避。” 荣太傅长叹一声:“可再如何也不能反啊?他这样后世史书会如何记他?” 曹阳睨他眼:“太傅此言差矣,晏三他何时是会在意旁人看法的了?莫说后世,就算今世他也未见得会放在心上。” 余老御史却冷笑了声:“也好、也好!瞧瞧如今京城都成什么样了?三天两头的死人!而且将士在外征战,皇上转手灭人满门,晏三不反才是没血性呢!” 几人都知道,梅家老夫人是他的亲妹子,可怜被处死的时候,这老御史昏迷不醒没能救她,因此满腹悔怒! 曹阳见顾隼、荣太傅都不做声,默然片刻,缓缓道:“诸位,说句不该说的,你我一身本事,不是用来效忠谁,而是忠天下、安万民!民生才乃立国之本,切不可一叶障目啊!” 他身受皇恩最多,此时竟也是最清醒的。 荣太傅眼神一暗叹了口气:“谁不知道呢,皇上并无雄才伟略,只是从前能广纳谏言,这才有了这么久的安定日子。可惜他如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倒是晏三……” 说到这个女婿亲弟,荣太傅目光再度闪烁,终究没有说下去。 论治世,晏三可比皇位上这位强多了,光看他任首辅这些日子的政绩,可以说是知人善任、百官齐心,哪怕是顾隼当丞相时也做不到他这样! 庭院内一片死寂,突然一个下人匆匆进来:“老爷,宫里边来人了,请您几位马上回去!” 顾隼一惊:“什么事这么着急?” “好像是顺天府的苏大人得了急病,挂不了帅出不了征了!” 第519章 苏府。 高热不退、四肢无力的苏廷筠躺在床上,满脸愤怒:“姚晴!我念你被人所欺无处可去,这才好心收留你在府上帮杂,你竟给我下毒?” 他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从来都只称呼她为姚姑娘。 此时直呼其名显然恼到极点。 姚晴穿着厨娘衣裳,悠哉悠哉抱起手臂:“是啊,忘恩负义的我给苏大人下了软骨散的毒,再加了一点点别的,让大人看上去就像突发恶疾,是不是很高明?” 苏廷筠胸口剧烈起伏两下:“你、你是有意不想让我上战场?你要害死我吗?” 姚晴美目一瞪:“谁要害你了?我这是在救你!苏大人,就连我一个妇道人家都看得出来,你不是晏首辅的对手,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廷筠自然知道!”他费力地喘了两口气,“可晏三他是在造反、是谋逆,而且他还牵连了长乐县主!世人都知道他是为县主反的,可这样后世会如何看她?说她祸国殃民、是个引诱忠臣良将谋反的妖姬吗?” 姚晴眼神一黯:“果然……你还是为了县主。既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放你去了!” 她说罢走到床头点燃了一炷香。 苏廷筠目光冷冽地看着她:“姚晴,你这样做,对得起晏五郎吗?” 姚晴浑身一震,几乎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可跟着就听到端方君子冷声诘问:“晏三谋逆,晏家诸子威名皆受其所累,你阻止我,可对得起五郎在天之灵?” 她松了口气,随即惨淡笑了笑:“对得起对不起,终归是我姚晴负了他!苏大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你再去跟晏首辅为难,请你见谅。” 香气弥漫,困倦之意很快袭来。 苏廷筠闭上眼前最后吐出一字:“滚!” 姚晴身子轻颤,轻轻合上房门。 外间,已经等急了的太监连忙迎上来:“如何?苏大人还能上殿吗?” 姚晴已换上一副哀容,拿帕子沾着眼角:“大人说他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还请公公去寻副担架来,抬着大人进宫面圣……” 太监倒抽口凉气,怎会听不出来这是逞强之言啊? 苏大人果然忠心耿耿,可再怎么也不可能躺着上战场啊? 他连忙说了几句安抚之言,一溜烟回宫奏报去了。 皇帝听完呆在那儿:“怎么会如此?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大夏吗?” 慕容家开朝至今,也不过两代啊! 朝臣们哗啦啦跪下,他们最近好像越来越习惯这个动作了。 豫王凑上前正要说什么,皇帝忽然抓住他的手:“老五,你去!” 豫王吓得瞬间跪倒:“皇兄!臣弟不是他的对手啊!” 皇帝脸色一寒:“你敢抗旨?” 豫王忙道:“皇兄,臣弟不敢,但臣弟还想保举一个人,就是南平伯府世子、去年的探花郎谢知舟!” 皇帝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有这么个人来:“他能行吗?” “皇兄,此人虽是文臣,但在冯平案上出过大力,也有武将才干!而且他的夫……”豫王说着瞥了眼曹阳,似乎有所顾忌。 皇帝便道:“曹卿,你先退下。” 曹阳这几日都在当木头桩子,听到这话眼也没抬一下,躬身退下。 豫王道:“皇兄您忘了吗?他的夫人薛氏,可是长乐县主的表姐,而且两人关系亲近,倘若到时候让他带着夫人出征,以此设下陷阱诱捕长乐,您说他晏三会不会投鼠忌器?” 皇帝猛拍大腿:“妙啊!老五,你不愧是朕最得力的兄弟,好,朕就派你去南平伯府宣旨,对了,这次你也跟着一起去吧!就像你说得,他两家有亲,朕还是不放心……” 豫王听到前半句还得意得很,听到后半句顿时蔫了。 可眼下也不敢触皇帝霉头,只得悻悻去了。 南平伯府。 啪得一声,谢老夫人将一盏热茶摔得粉碎。 溅起的碎片擦过薛翎手背,顿时划开一道血痕,她却跪得笔直没有作声。 “造孽啊!我们知舟娶了你,就祸害连连!不得皇上重用也就罢了,如今就因着你那表妹一家谋反,居然还要被派到战场上去,你、你这是要害死他才甘心吗?” 谢老夫人气不过,狠狠在她肩头拧了把。 薛翎吃痛,咬唇不语。 这时谢知舟进来,谢老夫人连忙起身:“走了吗?皇上那边怎么说的?” 薛翎也紧张地望着他,谢知舟没有马上作答,目光落在她手背的伤口上定了一会儿,才慢慢道:“皇上说,任命我为平晏将军,领兵二十万,明日出征。” 谢老夫人两眼一黑,直直跌回椅内。 薛翎也垂下眼,紧紧攥着手帕:“对不起夫君,都是我的错……” 她以为是因为若颜表妹的事才会至此。 谢老夫人猛站起身:“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谢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到你!舟儿,你现在看明白了吧?祖母当初不让你娶这个女人,全是为你好啊!” 往日,谢老夫人这话都说不完,就被谢知舟冷声打断。 可这一次他沉默了。 薛翎心头一凉,下一刻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贱人!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嫌你害咱们家害得不够吗?” 她被这一巴掌打歪在地上,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可还没开口,又听到谢老夫人冰冷的声音落了下来,“来啊,将薛氏给老身关进柴房,一日送一次水米,直到大公子平安归来再说!” 第520章 谢知舟打断,谢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到了现在,你还要维护这个贱人?” 薛翎心中燃起希冀,谢知舟却垂下眼:“不,祖母,孙儿只是以为,关在柴房太轻了。” 薛翎如堕冰窟:“你说……什么?” 谢知舟不敢看她,谢老夫人却喜不自胜:“好好好,你终于看清这个贱人了!这是好事!那这样,祖母马上给她一封休书,就用无后一条将她撵出门去,正好卉儿安置在外面那么久,也该接进门了。” 薛翎瞬间抬眸,声音都在发抖:“柳卉?什么叫安置在外面,你不是早就把她送走了吗?” 谢知舟也诧异地看了祖母一眼,可旋即想到什么,忍了下来:“就依祖母之言,不过休书不必给了,她毕竟还是曹家人,传到岳……首辅耳中不好听。” 谢老夫人笑着说好,薛翎却站起身。 “有没有规矩?谁让你起来的!” 老夫人呵斥,薛翎不做理会,一双泪眼直直望向谢知舟:“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不是,真要迎柳卉入府?” 谢知舟偏开眼,缓慢却坚定地点了下头。 “好、好……” 薛翎惨然大笑,右手抚上小腹,“原本,我还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的,如今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她猛地弯身,拾起地上一块碎瓷,不顾扎得满手鲜血,“嘶啦”划下一截裙带。 “谢知舟,薛翎虽为女子,但也知一诺千金,今日是你负我,不是我负你!” 裙带飞扬,沾了她的血缓缓飘落。 谢知舟攥紧拳头,但见女子一脸决然:“自今往后,两不相干,小婵,我们走!” 薛翎大步走出南平伯府,还跟匆匆赶来的南平伯差点撞上。 可她头也不回,径直出府,南平伯愣了下,忙问:“商量好了吗?人怎么走了?” “商量什么商量?”谢老夫人莫名,谢知舟拱手道,“父亲,请转告豫王,薛氏已经离府,不知下落。” “什么?你居然让她走了?”南平伯瞪大眼睛还想再说什么,看见长子漠然无温的眼,又生生忍了下去。 而府门外,小婵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姑娘,姑爷他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您呢?您才刚刚有了喜啊!” 薛翎自嘲道:“有喜又如何?这门亲事,原就不受他亲人待见,如今他撑不下去了,要离开,我也该识趣一些才是,就是……” 她哽咽了下,“就是可怜我这腹中孩儿,不能再到这世上来看一看了。” 小婵一惊:“姑娘,您难道要?” “嗯,去回春堂,抓一副堕胎药吧。”薛翎脸色惨败,“另外咱们也不回曹府了,免得父亲和娘他们担心,去西城吧,出嫁之时父亲给我陪了一座宅子,便先到那里落脚。” 小婵半晌没应声,忽然跪下:“姑娘,要不还是再等等吧,姑爷从来都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今日突然性情大变,说不定是有——” 苦衷二字未落,只见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扶着一个女人回来,正是柳卉。 她扶着后腰,肚子大了一圈,看见她还羞赧地笑了笑:“薛姐姐,想不到兜兜转转,我还是回来了,以后还要多劳烦姐姐照顾。” 薛翎愣愣望着她的肚子,哑声道:“你、你这是……” 柳卉面上娇羞之色更深:“是表兄的……已经六个多月了呢。” 六个多月…… 也就是她刚进门那会儿。 竟然那么早,他们就厮混在一起了吗? 薛翎痛得捂住胸口,那嬷嬷啧了声:“柳姑娘,还是别耽搁了,老夫人和大公子都在里面等着您呢。” 柳卉掩嘴笑了笑,撑着肚子进去,小婵担心地扶着她:“姑娘、姑娘?” 薛翎眼底泪水狂涌,死死抓住她的手道:“去回春堂,买药,现在就去!” 南平伯府内。 谢知舟看着怀了身子的表妹也吃了一惊,可没时间问,宫里已经派人来传了。 他连忙收拾入宫,等到殿内,果不其然一通雷霆怒火降下。 谢知舟恭恭敬敬听皇帝发泄完了,才道:“皇上,您也知道,臣的祖母一向不喜臣妻,只是没想到会趁臣不在,将人赶出府去……” 皇帝冷哼了一声,扭头看向进来的豫王:“如何,人在曹家吗?” 豫王摇头,皇帝狠狠拧了下眉:“罢了,军情紧急,也来不及找她了!老五,就由你为正,谢知舟为副,外封平晏将军,领兵二十万即刻出征!” 谢知舟心下松了口气,躬身领命。 三日后,泰州城下。 晏铮亲率大军而至,豫王站在城楼上,大声质问:“晏铮!皇上待你不薄,先后封你为安宁侯、首辅,你却罔顾圣恩,起兵谋反,你对得起皇上、对得起晏家列祖列宗吗?” 晏铮闻言不语,瞥了眼孟扬。 后者大声道:“安宁侯爵位,是晏家一门六死换来的!首辅之位更是我们大人九死一生,扳倒安盛长公主救驾得来!其后还有冯平谋逆,我家六公子救驾!我们也想问一问,晏家出生入死几次救驾,为何皇上要疑心我家公子叛变,趁他在外征战时,戕害他的妻儿尊长?!” 此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豫王语塞,强辩道:“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谋反!晏铮,你麾下不过十万将士,可我们此次有二十万大军,你们没有胜算!还是早早投降——啊!!!” 话没说完就被一支羽箭射掉了头盔,豫王吓得屁滚尿流,但见城楼下一个银铠小将手持弓箭,不是梅鹤轩还有谁? “朝中精锐都被我们带去打南蛮了,你哪儿来的二十万?多半是把附近州县的民兵也征集了,能不能上战场你心里清楚!” 谢知舟心头一沉,知道梅鹤轩说得是实情。 这二十万将士里,有五万是秦王从北境带回来的,剩下十五万都是临时征集,好些枪都拿不稳就被抓来充数了,真打起来绝不是叛军对手! 不过好在泰州城易守难攻,只要拒不出战,等他们粮草耗尽就行了。 “众将听令,高挂免战牌!没本将命令绝不出战!” “是!” 营帐内。 梅鹤轩走进来呸了一口:“这谢家小儿可真沉得住气,无论我怎么叫骂,就是不肯出战!” 梅晟忧心忡忡:“主帅,看这阵势,他们是想拖死咱们!” 晏铮轻笑,修长的指尖在几案上轻轻扣了扣:“拖死?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第521章 当天夜里,叛军就发起了“进攻”。 城门底下喊杀冲天,等豫王和谢知舟穿上铠甲匆匆赶到时,才发现敌军不过百人,各个手持铜锣,敲得震天响。 带队的就是梅鹤轩,看见城楼上的人全副武装赶过来,咧嘴一笑:“收队!” 豫王愣了下骂道:“搞什么鬼?” 谢知舟却隐隐猜到什么,回到房中也未歇下,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时辰,叛军又“攻城”了,等他们再度赶过去时,只看见梅鹤轩扬长而去的背影。 豫王彻底火了:“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依本王看他们就是想拖垮我们,走,不理会了!” 谢知舟忙道:“王爷万万不可!万一叛军下次真的攻城了呢?” 豫王瞪眼:“那怎么办?这一晚上来个几次,人还睁得开眼吗?” 对于这个养尊处优的王爷,谢知舟实在不愿多说,只道:“大伙儿都打起精神来,兵器不离手,等撑到白日再换班休息!” 结果天刚亮,叛军就攻城了。 梅晟带着两万兵马从正面进攻,后方有数十驾投石车压阵,谢知舟他们到时西城墙已被砸开一个豁口,叛军已经搭着云梯摸了上来。 谢知舟拔剑冲过去砍翻一人,大声道:“泼热油!不能让他们攻上来!” 豫王吓得躲在侍卫背后喊:“还有圆木跟滚石,一起放、一起放!” 士兵们赶忙将东西抬上来,可还没投放呢,叛军鸣金收兵了! 朝廷将士面面相觑,谢知舟爬到城墙上去看,只见梅晟当真带人撤了,也是一头雾水。 这算什么,打个蘸水就走,玩儿呢? 哪知道下午,孟扬又来叫阵,到了晚上又是梅鹤轩轮班,就这么反反复复折腾了三四日,朝廷军被折磨得精疲力尽,豫王最后实在撑不住,抓着枕头盖脸哀嚎:“今天就是晏三攻城也不必知会本王了,本王要就寝!” 谢知舟叫苦不迭,可又拿他没办法,强撑着走上城墙巡视。 但见己方人疲马乏军心涣散,而城下的叛军却井然有序。 心下不禁一阵悲凉。 他心里很清楚,别说这参差不齐的二十万大军,就算再多一倍也不可能打得赢晏铮!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一家老小全在京城,不死战就灭门,根本没有选择。 只希望别将翎儿牵扯进来,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京城一处私宅。 小婵哆嗦着端来药碗:“姑、姑娘,要不还是再等等……” “等什么?等柳卉诞下嫡子,还是等我大着肚子被休回娘家,让曹家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薛翎讥嘲一笑,无比苦涩地低下头,“孩子啊孩子,是娘对不住你,可事已至此,娘不能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害了你……” 她说罢神情坚定地看向小婵:“拿来。” 小婵含着泪摇头:“姑娘!您忘了老神医说过您宫寒血虚,极难怀上吗?万一堕了这个孩子,您以后都再难……” “拿来!”薛翎打断,眼神冷得像冰。 小婵眼泪啪嗒滚落,颤巍巍将药碗递了过去…… 泰州,城楼上。 谢知舟兀自出神,身边将领突道:“副帅您快看!” 他下意识抬头,但见漫天箭矢如雨般扎了下来。 可目标不是他们,而是身后的泰州城。 “副帅,那箭尾上似乎绑着什么东西!”将领指道,谢知舟皱眉,立即命士兵去捡。 不一会儿士兵就将东西呈了上来,谢知舟展开一看,浑身剧震! 旁边的将领凑过来,看见忍不住念出声:“‘朕心甚忧,望梅卿杀晏贼夺虎符,如若不敌可借南蛮之兵’……天爷啊,这、这是皇上的圣旨吗?!!” 第522章 他们这些人,哪个没受过南蛮的欺凌? 即便没有,可年年给南蛮的岁贡,那都是从百姓身上榨出来的民脂民膏啊! 而现在,他们的皇帝居然要勾结南蛮,来残害自己的将士! 别说城内喧天的叫骂,就连这城楼上的士兵,也纷纷垂下了武器。 便在这时,轰! 一辆撞木车重重轰向城门! 叛军,发起总攻了! …… 这一场大仗打了不到三个时辰就结束了,朝廷军的将士们经过几日折腾,本就疲乏不堪,再加上皇帝的密信传遍泰州,他们军心大乱斗志全无,许多还没打就丢盔弃甲。 晏铮踏着一地尸骨走进去,雪凯如新,竟没沾上半分血污。 梅鹤轩押着谢知舟过来:“主帅,人抓到了,不过豫王那老泥鳅奸猾,刚攻城的时候就跑了!” 晏铮对此毫不意外,皇室的人嘛,总是格外爱惜自己的性命。 他点了点头,看向这个曾在他手下效过命、也算是他表姐夫的探花郎:“把人放了。” 周围人齐齐一震:“主帅!” 谢知舟是敌军副帅,哪有放的道理? 然而晏铮并不理会。 梅鹤轩踟蹰了下还是松开手。 谢知舟满脸疲态地看着他:“都说晏家军战无不胜,从前以为有夸大之言,如今才知是谢某浅薄了。但谢某有一疑问,这短短几日间,你是从何处找来能模仿皇上笔迹的人,还复刻了这么多份?” 那射进城的信,少说也有几千份。 晏铮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泛起一抹柔和:“全是夫人之功。” “夫人?长乐县主?” 谢知舟想起那个温和似水的表妹,如今竟留在军营里,跟这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在一处,心里五味杂陈。 半晌,他退后半步施了一礼:“楚家落难,谢某顾及家族未曾出手,良心难安,今得悉县主他们一切安好,余愿足矣,便请首辅赐死吧。” 梅鹤轩英眉倒竖:“嘿,你这榆木脑袋怎么……” 梅晟却拦下他,悲悯地摇了摇头:“谢大人身为朝廷军副帅,若不能战死,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还可能连累全家。” 梅鹤轩想到祖母长姐,恨恨呸了声:“狗皇帝!只会抄家灭族!” 晏铮平静地看着谢知舟:“你想好了吗?” 谢知舟脊背弯得更深:“请首辅成全。” 晏铮挥了下手,士兵立刻将人带下去。 他登上城楼,但见泰州城内满目狼藉,街道上四处是逃兵和百姓,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喊被风送来,连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让整座城池沦为血海地狱。 晏铮闭了闭眼,脑海中浮起女子温柔的笑颜。 心头沉重驱散不少,他睁开眼,转身望向皇城的方向:“传令下去,大军进城后原地休整,不得惊扰百姓,令裴七暂代太守一职,全权负责泰州城事务!” “是!” “另传令三军,天下饱受战火之苦,民不聊生,为百姓福祉计,今尔等休整五日,五日后挥兵京师,废暴君、拥新帝!” 话落轰然应是,众将眼中均露出炙热光芒。 只要攻下京城,他们便是从龙的功臣,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谢知舟听到这气势昂然的一声,神情一恍。 曾几何时,他也见过这样的军队,那是在少时,晏家军大胜还朝,便是这般的斗志昂扬! 可惜啊,皇上亲手逼反了他们的主帅…… 砰! 谢知舟身子一软倒了下来。 等他再度醒来,不是在地府,却是一间干净舒适的客房。 第523章 一道熟悉的身影含笑坐在床榻边…… “长乐县主?”谢知舟猛坐起身,捂着尚且昏沉的后脑道,“首辅竟没杀我?” “他是你的表妹夫,为何要杀你?”楚若颜笑了笑,将手里一盏热茶递过去。 谢知舟没接,脸色煞白如纸:“可我不死,南平伯府如何脱罪?还有翎儿她……” “表姐夫,你怎么还这样天真?”楚若颜敛了笑意,“你身为朝廷军的副帅,以为战败身死皇帝就不追究了吗?你有没有想过豫王逃回去了,他身为主帅罪责难逃,为了脱罪,你说他会怎么做?” 谢知舟到底是文人,对这战场做派并不清楚。 此刻经她一提醒,几乎摇摇欲坠:“你……你是说豫王他会把罪责全推到我身上?那翎儿她们岂不是!” 他挣扎着就要下床,可不知怎么双膝一软,直接栽在了地上。 楚若颜唤了黑鸦,后者将他扶起来:“谢探花,你就算着急也晚了,豫王已经回了京城,估摸着话都传到了!” 谢知舟眼前一黑,双目空空地坐在那儿。 楚若颜叹了声:“表姐夫,你多虑了,有姑父在,怎么都会保下表姐她们的。而且……” 她顿了顿,没说晏铮这边也已经行动了。 谢知舟想起曹阳,掩面道:“只盼父亲能救下他们……否则知舟万死难赎此罪!” 楚若颜神情一肃:“你有何罪?皇帝拿你阖府性命逼你上战场,是你能选的吗?他慕容氏不得人心,你看看我们起兵才多久,不足两月,天下却有一半在响应!” “表姐夫,你心里很清楚,当今皇帝并无才能,黄河水患频发、官场贪污舞弊……靠得全是你我父亲这些中流砥柱撑着!可他如今忠臣杀、良将也杀,朝堂之上风声鹤唳,谁又有心思为百姓做事?你难道还要效忠这样的帝王吗?” 谢知舟浑身一震,孔孟之道、君臣之纲一幕幕闪过脑袋,最终却停留在一个脏兮兮的女童脸上。 那是淮水县溃坝,当地官员层层隐瞒,最终导致几万人丧命! 这个女童全家都死在那场人祸里,他走到她面前,有心安慰,却见她抬起头来木然问道:“阿爹和阿娘说,官府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大哥哥,人呢?” 谢知舟当场崩溃,跪在她面前泣不成声,可回京以后过了许久才知,那淮水县令是某某的门生,某某又是朝中哪位权贵的人,因怕耽搁了工部年底考校,所以才特意压下,最终也只处死了淮水县令。 这样的吏治、这样的朝廷,早该革新了! 这时晏铮走进来,谢知舟顿时屈膝:“愿效犬马之劳!” 晏铮迟疑,片刻后才举起手中的煎包:“表姐夫是要这个?” 谢知舟也呆了,楚若颜乐不可支,从他手里抢过去:“这可不成,这徐氏煎包我可馋了好久,下次再请表姐夫品尝吧!” 她说着去撕油纸,晏铮抓住她的手:“我来。” 男人慢条斯理地剥开油纸,将小煎包送到她嘴边。 楚若颜颇不自在地看了眼谢知舟:“还是我自己来……” “不行。”晏铮道,“你这几日为了抄信,手指都伤了,不能伤上加伤。” 楚若颜只得咬下口,顿时惊叹:“好酥脆,不愧是泰州城最出名的小吃!” “别急,还有茯苓饼、酸枣糕……我都遣人去街上买了些,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谢知舟听着二人的对话又是一愣。 泰州城这才经过战乱几天,百姓们就又敢上街做生意了吗? 而京城内,二十万大军惨败的消息一传来,豫王就哭哭啼啼扑到皇帝面前,将一切罪责推到了谢知舟身上:“皇兄,都是那谢知舟不听臣弟命令,非要出战,这才给了叛军可趁之机!臣弟也不知他为什么非要如此,实在是拦不住啊……” 字字句句,都在往另一个方向引。 皇帝果然怒不可遏:“他为什么非要出战,那当然是跟晏逆串通好的,里应外合沆瀣一气!朕真是看走了眼,来人,将南平伯府上下推出午门斩首,今日就斩,一个都不准放过!” 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往日再如何抄家灭族,那不过车轮高的女童都是放了,没入贱籍的。 如今连这都不放过,可见是连基本人伦都不顾了! 曹阳唰地出列:“南平伯世子夫人乃微臣之女,皇上要杀她,便请将微臣一并杀了吧!” 顾隼等人骇然道:“首辅!” 皇帝恼羞成怒:“曹阳!你以为朕真的不敢动你吗?” 曹阳早就受够这些动不动灭门、到处收拾烂账的日子了,眼也不抬:“皇上连楚国公、前任晏首辅都敢杀,又岂会不敢动臣?” 如今楚淮山和晏铮就是皇帝的两根心头刺。 听见这两个名字那是什么理智都没了:“好!朕成全你,来人,把曹家上下也拉出去,一并砍了、统统砍了!” 朝臣们吓得纷纷跪下:“皇上三思啊!” 顾隼更是直接道:“皇上!朝廷二十万大军已败,叛军不日就可攻入京城,如今放眼全京上下,唯有曹首辅一家与晏铮有旧,您杀了他,又能派何人去议和啊?” 皇帝早已气疯了:“谁去都行!朕又不是非他曹阳不可!!” 然而这时苏太后进殿,浑浊的老目异常明锐:“皇上,顾隼说得不错,曹阳一家与晏逆有亲,可以拿住他们,也好用来跟叛军谈判!” 皇帝这才冷静了些:“那依母后之意是?” “将曹家和南平伯府一同拿下,再遣荣太傅前去议和,只要晏逆肯退兵,皇上可以封他个安宁王的爵位,可若不肯,那这曹家上下还有南平伯府的人,就没有一个活口!” 第524章 南平伯府。 谢老夫人被押出来的时候还在高喊:“放肆!你们知道老身是谁吗?老身是探花郎的祖母、南平伯的母亲,是皇上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你们敢——” 没说完就被官差狠狠推了把。 “得了吧,什么二品诰命夫人,你孙儿勾结叛军图谋不轨,你们谢家所有人都得死!” 谢老夫人身子一晃,南平伯高呼:“冤枉啊!犬子一心为朝廷为社稷,又岂会和叛军勾结?这里边定是有误会!” 官差翻了个白眼,旁边的同僚在谢知舟手下做过事,还算客气:“谢大人,是不是误会咱们说了不算,皇上已经下令,将你们和曹家众人囚禁在内务府,这便请吧。” 南平伯牙关打颤:“连曹首辅都被……”那这下他们就更没指望了! 谢老夫人恨恨骂了句:“杀千刀的薛氏,连累夫婿还不够,还要害死全家!早知如此我就是打断舟儿的腿也不能让他娶她!” 就在这时身后“哎呀”一声,大着肚子的柳卉也被驱赶出来。 谢老夫人忙要上去搀扶,可柳卉眼珠子一转,竟扑到先前那官差脚边跪下:“官爷饶命啊!民女不是谢家的人,求官爷放民女一条生路!” 谢老夫人愣了愣,可想到她肚子里怀的是孙儿骨肉,强忍下不快道:“是啊官爷,她姓柳,只是到府上小住,并不是咱们家的人……” 官差上下斜睨柳卉几眼:“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你是谢知舟安置的外室,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呢?” 谢老夫人一个激灵,柳卉却道:“不!官爷误会了!谢知舟只是民女的表哥,并非郎君。至于民女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他的,是安平巷王秀才的,此事千真万确!” 官差啧了一声,谢老夫人冲上来抓住她:“你说什么?什么安平巷王秀才?你怀得不是舟儿的孩子吗?” 南平伯以为柳卉是想编借口脱罪,还想去拦母亲,谁知女人已经尖锐哭出声:“不、不!表哥根本不让我碰他,我哪能怀上他的孩子啊?” “那他酒醉那晚我亲自送你进他的房间……” “进了又如何?他是酒醉了,又不是眼瞎了,会分不清我和他夫人吗?外祖母,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那晚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若不是他醉得太厉害,我怕是都留不下来……”柳卉哭得太用力,肚子一阵抽抽的疼。 谢老夫人眼前一黑,指着她的手都在发抖:“那你还敢跟我说你怀上了他的?” “我能不敢吗?我说没有,您立刻就要把我送回老家!我也是没办法才撒了这个谎,后来又怕被拆穿,才去找了隔壁的王秀才……您忘了吗?您给卉儿安置的宅院,也在安平巷啊!” 字字句句,都如刀子般直插谢老夫人心窝。 倘若今天这事儿没有曝出来,倘若她让柳卉生的孽种进了谢家族谱……知舟没有孩子,若再是个男娃,那南平伯府日后岂不是要落到一个外姓杂种手中? 一想到这儿几乎喘不过气,两眼一翻直直昏了过去。 “母亲、母亲!” “老夫人!” 南平伯府一阵兵荒马乱,而那几个官差听了一肚子八卦,心满意足点点头:“既然你和谢家无关,那就去吧。” 柳卉看看被气昏过去的外祖母,再看看自己隆起的肚子,咬咬牙跑了。 京郊,晏军营地。 楚若颜正在给渝州的士兵们写家书,周嬷嬷忽然进来道:“姑娘,京中派人求和了。” 执笔的手一顿:“来使是谁,是我姑父吗?” 周嬷嬷摇头:“是荣太傅。” “荣太傅?”楚若颜愣了下,想到这位太傅和晏家的渊源,继续写家书,“我知道了,等有结果再告诉我吧。” 到营帐的时候,晏铮和荣太傅正在对弈。 他们从前下过许多回,因为晏荀棋艺不行,所以总带着小弟去讨岳丈欢心。 而晏铮也不负他望,每一次都跟太傅下成了平局。 可这一回,白子一落,绞杀之局已成。 晏铮淡淡道:“承让。” 荣太傅看着棋盘良久,苦笑着摸了摸胡须:“好啊,老夫自问棋弈与你相当,想不到竟是被你骗了这么多年……” 晏铮眉目不动,与荣太傅一道来的太监催促道:“太傅!还是赶紧谈正事吧!” 荣太傅眸光一沉,只得道:“晏铮,只要你肯撤兵,皇上愿封你为安宁王。”他说完那太监立马拍掌,命人抬进十几大箱金银珠宝。 晏铮看也没看一眼,只问:“太傅以为,我父兄冤枉吗?” 荣太傅一震,半晌道:“过去之事,何必再提。” 晏铮低笑了声,眉眼之间殊无笑意:“那太傅以为,我冤枉吗?” 荣太傅沉默不语。 这两个问题简直尖锐到无法回答,毕竟晏家近乎灭门,是皇室所害,而他晏铮之所以会反,也是因为皇帝多疑,要对他至亲下手! 营帐中一片死寂,原先准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荣太傅默不作声,那太监却忍不住尖声道:“逆贼!太后有旨,你若不退这曹家上下还有南平伯府,就没有一个活口了!” 第525章 晏铮眉梢一挑,身旁孟扬猝然拔剑。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那太监人头就掉了下来,骨碌碌滚到荣太傅脚边。 余下来的使臣们瑟瑟发抖,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荣太傅忽然道:“晏铮,可否单独一叙?” 晏铮还未开口,梅晟等将领齐齐道:“主帅不可!” 别说这荣太傅是朝廷的人,就算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他们也绝不能让主帅涉险。 可晏铮静静看他片刻,却道:“好。” “主帅!!” 众将士忙要阻拦,晏铮道:“你们都退出去,帐外等候。” 只在帐外的话,万一有什么意外也能来得及援手。 梅晟等将士这才退出去,荣太傅也打发走了随行的官员。 营帐内只剩两人。 晏铮道:“太傅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荣太傅嘴唇蠕动两下,望着他苦笑了声:“荀儿说得没错,他的三弟确实有不世之才,是我们都看轻你了。” 提及兄长,晏铮淡然如水的面孔终于出现一丝裂缝:“我不如他!” 荣太傅摇了摇头:“不必自谦,老夫也只是随口一提,晏铮,老夫现在想问你两个问题,望你如实答我。” 晏铮颔首,便听他道:“老夫想问你为君之道。” 晏铮一怔,肃容道:“为君之道,先存百姓,以身作则,选贤任能,去奢从俭,轻徭薄赋,静中求治。” 每说一词,荣太傅的眼神就亮上一分,最后忍不住拍掌:“好,这正是老夫教给当今皇上的!那老夫再问你,大乱之后如何大治?” 这次晏铮只说了四个字:“与民休息。” 荣太傅愣了许久,放声大笑,最后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好啊,好个与民休息,晏铮,但愿你不忘今日之言,以护亲之心护人,以怜己之心怜民,告辞!” 他转身扬长而去,晏铮望着他毅然决然的背影,不由出声:“太傅,不至于此!” 荣太傅一顿,没有回头:“为君者不可有污名!老夫明哲保身了这么多年,也是该为天下做些事了!”语声微滞,“但素儿她……” 晏铮沉声道:“太傅放心,荣妃娘娘乃长嫂之妹,晏铮必保其周全!” 荣太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也不再强求,挥挥手走了。 晏铮对着他的背影一揖到地,久久未曾起身。 回到朝上,皇帝忙问:“太傅怎么样,晏逆答应了吗?” 荣太傅躬身:“回皇上,晏铮开出三个条件,只要您同意,他即刻退兵。” “快说!” 朝臣们也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只见荣太傅停了停,开口道:“第一,此战过后,皇上不得追究此次随他起兵的将士。” 皇帝一口答应:“好!” 反正等叛乱结束,大权回到他手上,他可以再慢慢杀! 荣太傅又道:“第二,十年之内,皇上不得再兴兵作战,与民休息。” “这个朕也答应!”那些老百姓懂什么,真要再打起仗来,加征赋税他们难道还敢不给? 荣太傅嘴角动了动,眼底闪过深深的叹息。 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是他的老师了,又怎会看不穿他的心思? 这两个条件,他没有一个做得到,又或者分明做得到,却不愿做。 老者目光一凝下定决心,抬头,缓缓说出第三个“条件”:“第三,晏铮请皇上退位,由二皇子慕容睿继承大统。” 满殿一寂。 皇帝原本激动的脸上瞬间僵住:“你说什么?” “请皇上退位,由二皇子慕容睿继承大统。” 荣太傅一声不改地重复一遍,只听呛啷一声,天子剑出鞘。 皇帝拔剑对准了他:“荣膺,你是不是也跟晏逆勾结,要篡朕的皇位!!” 大殿内,空气仿佛都冻结般。 荣太傅不闪不避地望着他,忽然退后,弯膝一拜:“皇上,老臣历经两朝深受皇恩,今忝居太傅一职,本不该说此话,然天下疾苦、民生倒悬,您既为江山之主,当以万民百姓为先!” 皇帝蓦然冷笑一声:“巧言令色,你说这些无非也是想劝朕退位,是不是?!” 荣太傅面上闪过失望,摇头叹道:“老臣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可是皇上,您久居这华殿之上,已离百姓太远了……” 言罢猛然起身,趁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狠狠撞上了天子剑! 哗—— 一丛热血飙洒在了皇帝脸上,他愣愣看着眼前的老师抓住自己的剑,犹如儿时辅导课业一般,缓慢却艰难地道:“老臣荣膺,以命……死……谏!” 谏字落下,荣太傅也随之倒地。 奉天殿上满殿哗然,顾隼眼含热泪,跺足叹息:“太傅啊!您何至于此啊!” 豫王等人面露愕然,显然也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 余老御史忽然出列:“皇上!老臣余黔,也请皇上退位,由二皇子慕容睿继承大统!” “你!” 王老御史道:“老臣王修和,也请皇上退位,由二皇子慕容睿继承大统!” “臣季尧,也请皇上退位,由二皇子慕容睿继承大统!” “臣石泓,也请皇上退位,由二皇子慕容睿继承大统!” …… 一道道声音接连响起,越来越多的人出列,站在了朝堂上。 皇帝惊怒交集地瞪着他们,大吼殿前官将人拉下去砍了。 可一个能砍,几十个砍得过来吗? 就连豫王都心虚,往大殿门口挪了挪。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飞奔而入:“报!皇上,叛军已经攻城了!京城西门失守,南门、北门告急,只剩东门越指挥使还在苦苦支撑!” 皇帝脚下一软瘫在了龙椅上,又一个士兵飞奔冲来:“报!皇上,南门、北门失守,东门告急,越指挥使请求援军!” 皇帝下意识道:“曹爱卿……” 喊出口却愣住,曹阳已经被他关起来了。 他往日倚重的楚淮山跑了、荣太傅死了,如今茫然四顾,竟找不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余老御史见状,再度上前:“皇上!您再不退位,叛军一旦攻进来,这慕容家的天下就要易主了啊皇上!!” 皇帝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可发不出声。 突然苏太后进殿,冷声道:“皇帝!我们还没有输!立刻派人将曹家和南平伯府众人押到城门口,告诉晏逆,他再敢攻城就要了他们的命!” 第526章 皇帝犹如溺水之人看到希望般:“对、对!邹国公呢?快让他把人押去城门口……” 话未落,邹国公火急火燎冲进来:“皇上、太后!内务府出事了,负责关押曹家和谢家的院子起了大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一个也没跑出来!” “什么?!” 皇帝眼前一抹黑,太后怒极瞪眼:“不是跟你们说了要好好看管吗?怎么会这样!” 邹国公忙不迭请罪,心下也是纳闷得很。 那地方之前他让人检查三四回了,别说火石,就连一块能烧的柴都没有,又怎么能起这么大火?除非是刑部里边有人…… 这念头只在脑子里过了过,也没功夫再去深究。 皇帝全身软得厉害,抓着太后的手道:“母、母后,现在可怎么办,叛军要打进来了……” 苏太后也没了主意,看着底下大臣们道:“说话啊!危难关头,你们这一个个朝廷大员全哑巴了吗?” 大臣们齐刷刷跪下:“皇上恕罪、太后恕罪!”心下却道刚说了请皇上禅位你们又不肯听,而且荣太傅还血溅五步了,谁又会那么蠢去做第二个他? 豫王忽道:“母后!晏临!” 苏太后顿时想起来:“对、对!晏家二房三房呢,不是还在京城里边吗?快去派人拿下!” 可刚说完,又一浑身是血的士兵冲了进来:“皇上!东城门——破了!!” 东城门外,尸山血海。 是四座城门中打得最惨烈的一处! 越千重的左手被削掉三根指头,右眼也被利箭射中,可被带到晏铮面前时仍昂然不屈,硬挺着不肯下跪:“晏铮,谋朝篡位者,终不得好死!” “大胆!”孟扬眉一横便要踹他膝窝,晏铮抬手制止了,静静看着他,“越指挥使,安盛长公主叛乱之时,你我也曾联手,这次非要走到这个地步吗?” 越千重冷笑一声:“那不一样!安盛长公主谋朝篡位,你是为救驾,越某自当相助,可这次你是逆贼,越某为官,官贼不两立!” “好一个官贼不两立!”清脆的女音倏地响起,仿似这硝烟战火中的一股清泉,“越指挥使,倘若皇上要杀的是你长姐一家,你也会说这一句官贼不两立吗?” 越千重顿噎,晏铮却蹙起眉,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不是说了在后方待着吗?怎么还是来了?” 这里是战场,是最危险的地方! 楚若颜迎着他担忧的眸子,笑了笑:“放心,我没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随即落到他身后的越千重脸上,只见这位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半晌摇头:“即便如此,越某也会先送走长姐一家,再以死向皇上证明清白,绝不谋逆!” 晏铮眼底掠过一丝嘲色,他可以死在战场上,但死在所谓的自证清白之下,那不蠢吗? 楚若颜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她都尊重。 然而越千重咬牙,突然跪下。 几人都有些讶异,毕竟他刚才可是宁死不肯屈膝的。 越千重沉声道:“越某身为大夏官员,为国死战责无旁贷,但我长姐一家是无辜的,还请长乐县主看在越某曾帮过你的份儿上,放过她们!” 楚若颜怔了怔,晏铮却冷笑一声:“放心,我没有杀女人的爱好!” 语毕拉着楚若颜上马,二人共骑一乘,往皇城方向去了。 这一次的京城,和梦里截然相反。 没有烧杀抢焚、没有奸淫掳掠,大街之上家家关门闭户,只有略显冷清的马蹄声回荡。 楚若颜经过蒋府时特地望了眼,朱漆大门完好,蒋怡也没有被拖出来…… “怎么了?”晏铮察觉她的目光,在耳边问了句。 女子抿唇,低低说了声:“真好。” 那个血与火的夜晚,那个被战争拖下地狱的京城,终是没有再现! 晏铮错解了她的意思,可仍道:“放心,进城之前我就颁下军令,不得惊扰百姓,还让裴卓监执,不会有事的。” 楚若颜点了点头,又问:“裴卓?裴家可信吗?” 她不担心这位裴小霸王,可裴家之前想逼晏铮娶裴冰卿,就说明他们谋算计深。 “裴家可不可信,都是渝州氏族、皇后娘家,我们既打得‘废暴君、拥新帝’的旗号,就注定绕不过这个大族。”晏铮耐心解释,低头在她颊边吻了吻,“不过阿颜放心,裴家翻不起风浪,你放宽心吧。” 楚若颜唔了声,马儿已经来到宫门口。 上一次,这“三朝五门”她是闯进去的,一腔孤勇为了给晏家洗雪沉冤! 这一次,她依然是闯进去的,可身边多了一人,全心全意,携手前行! 奉天殿内,百官齐跪。 晏铮和楚若颜到时,慕容封已经从皇位上下来了。 他手里高举着传国玉玺,大声道:“晏逆……不!晏铮!朕愿意退位,将皇位让给二皇子慕容睿,你可以退兵了吧?” 满殿寂然。 晏铮看着他脸上的期盼之色,目光越过他,落到身后血泊中的人影上:“皇上。” 他轻启薄唇,所有人都紧张得屏住呼吸。 “荣太傅何罪之有?您为何要杀师啊?”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犹如惊雷轰在众人心头。 慕容封瞪大眼睛呼喝:“朕没有杀他!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顾隼、窦思成等明眼人却猜到什么,面上都露出苦笑之色来。 难怪、难怪啊! 荣太傅明明可以不死,却偏要选在百官皆在的大殿之上死谏。 为的,也不过是这一个“杀师”的罪名! 果然,下一刻臣子中有人起身。 “皇上,您为何敢做不敢当呢?荣太傅劝您以天下为重,您恼羞成怒一剑刺死了他,此乃季尧亲眼所见!” 第527章 慕容封满面愕然,只见又有人起身。 “下官严修安可以作证,确是皇上手刃荣太傅!” “下官石泓,亦可作证……” 陆陆续续的,殿内一大半人都站了起来。 慕容封指着他们大张嘴巴,说不出一个字,顾隼等人脸上恍然之色更深。 难怪晏铮敢这么肆无忌惮地举兵攻入京城! 看看这些人……户部的季尧、刑部的石泓、兵部的严修安,有尚书有侍郎有大臣,竟都不知何时成了他的人! 其中最震惊的是邹国公。 他一直以为他手底下的兵部是铁桶一块,严修安往日里也一直跟晏铮唱反调,没想到全是假象! 那么纵火内务府,救走曹、谢两家的,也是这个奸细了! 苏太后再忍不住冲上来,声音和护甲一样尖利:“逆贼!!你根本不是想让皇帝退位,你是想要谋朝篡位!你的狼子野心终于露出来了!!” 楚若颜眉心拧了拧,但听梅鹤轩大声道:“什么谋朝篡位,你慕容家的皇位不也是从云家篡来的吗?怎么准许你们能者居之,就不准我们主帅上位了?” 苏太后被气得脸色发紫,哆嗦着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朝廷里有不服气的老臣道:“梅鹤轩!你们父子深受皇恩,竟也敢跟着晏贼一起反?” 梅鹤轩嗤笑一声斜睨道:“灭我满门的皇恩,给你你要不要啊?梅家之所以有今日,那都是被狗皇帝逼得!” 老臣被气得直翻白眼,晏铮抬了抬手,嚣张跋扈的小将立刻敛容退下。 “皇上、太后,臣今日举兵,只为求一个公道。” 他缓缓吐出这话,豫王看见希望般:“你要什么公道?” 晏铮唇角微勾,侧目看向身畔女子。 楚若颜心头一震,用力握了下他的手示意不必如此。 可豫王已怪叫一声:“你是为了她?因为皇兄要杀她?”仔细想来,皇帝没动她之前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的,可自从抓了楚淮山逼她现身,之后一切都变了! 渝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了,渭水河上出现诡异的天降奇石…… 这些原来都是晏铮在背后捣鬼,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豫王自以为窥破了天机,连滚带爬扑到皇帝身边:“皇兄,您听见了吗?晏铮并不想谋反,只是要给他夫人一个公道,要不您就服个软低个头吧?” 慕容封气得双目猩红:“老五你疯了吗?你要朕给一个前朝余孽低头道歉?” 豫王见说不通又转头去劝太后,谁知苏太后这会儿异常清醒了:“成王败寇,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以为他晏铮会因为皇帝一句道歉就退兵吗?别天真了!” 晏铮微微颔首:“太后说得是,臣的夫人想要公道之时无人给她,那臣就只好自己动手。” 言罢也不再多说,让梅鹤轩带人进来缴了械,朗声道:“诸位公卿,天子不仁,残害恩亲,倒行逆施,难当大任!现请诸位同臣一起前往坤宁宫,请二皇子继位吧。” 朝臣们纷纷一愣,梅晟也不解道:“主帅?这……” 他们一路杀进京城,浴血奋战,可不是想让一个黄口小儿继位的! 然而晏铮在军中说一不二,他不出声,其他人也不敢多说。 楚若颜见满殿臣工无一人开口,抿了抿唇,看向顾隼:“顾大人,您是内阁元老,就请您带路吧。” 顾隼望着她叹了声:“长乐县主,哎……” 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究竟是怨天,还是怨人? 他已无暇多想,只能起身,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坤宁宫去。 因着叛军破城的消息,宫里也大乱了。 除了他们这些重臣还在,太监宫女们都惊恐逃窜,有的甚至还开始偷窃宫中财物,气得豫王破口大骂!但又有什么用呢?天下乱了,这些往日里最是低贱的奴婢,也不会把什么亲王放在眼里! 一大群人来到坤宁宫。 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苦得呛人的药味。 宫里的奴婢早已跑了,只剩下跟着裴皇后一道入宫的两个嬷嬷还在伺候。 她们听见动静赶紧出来,看见乌压压一大帮人吓得呆住。 裴卓穿过二人直往里奔:“二姐、二姐!” 跑到内殿深处,才看见他的二姐,本该母仪天下的皇后,此刻枯瘦如白骨。 她的手脚、四肢全都拴上了铁链,稍一动作,就发出咣啷的声响。 裴卓顿时双目喷火:“是谁干得?是不是慕容封?!” 裴皇后面容呆滞,听见这发怒的声响害怕地往后缩,随后赶进来的嬷嬷连忙安抚:“娘娘没事,是小国舅、是小国舅来了啊!” 跟着扭头冲裴卓抹眼泪:“小国舅,您可算来了!您知不知道这些天咱们娘娘过得是什么日子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皇上一到坤宁宫就非打即骂,还将膳食打翻在地上,拽着娘娘的铁链子逼她去舔干净……娘娘只要稍不如他意,他就要动手打二皇子!” 裴卓目眦欲裂,扭头就想冲出去把慕容封宰了。 裴皇后听到“二皇子”的名字,眼神中露出巨大惊恐:“不、不!皇上!睿儿伤没好,不能再受罚了,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愿意替他受罚,臣妾什么都愿意做!” 她边说边趴在地上,学着以往无数次那般匍匐前行,试图去舔裴卓的鞋尖。 裴卓暴吼一声一拳砸翻了矮几,蹲身直将裴皇后紧紧抱住:“二姐、是我!我是裴卓,是十弟啊!!” 裴皇后似乎极为害怕拥抱,拼命挣扎:“不、皇上,臣妾错了,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了臣妾吧!”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毒刺,扎得在场人纷纷别开脸。 谁能想得到,堂堂一国之母的皇后,竟会被帝王虐待成这个样子? 就是原先对晏铮起兵不满的老臣,看到这一幕后也不禁汗颜。 到底得多大的仇,才能把枕边人折磨成这样? 裴皇后还在挣扎,楚若颜上前示意裴卓把人放开,轻声道:“皇后娘娘,您别怕,您还认得我吗?” 裴皇后似乎对女子没有那么抗拒,涣散的视线在她脸上晃了晃:“你是长……长……” 她已经被折磨得太久,想不起完整的名号了。 楚若颜微笑道:“对,是我,我是长乐,您还记得呢。” 温柔的语声略微抚平了她的恐慌,裴卓见状忍痛退开,只听楚若颜又道:“娘娘,您现在没事了,长乐和裴小国舅是来救您的,我们还要救二皇子,对了,二皇子人呢?” 裴皇后眼神迷离一瞬,惊恐大叫:“对、救睿儿!快去救睿儿!!” 听到这话众人心头均是一沉。 什么意思,难道二皇子他已经? 便在这时,一道虚弱却有力的声音传了来:“本皇子在这儿。” 众人纷纷低头,只见那张矮得难以容身的凤榻底下藏着一人,正是慕容睿! 第528章 裴卓一把将人拉了出来,顿时一股异味扑面。 众人面色微妙,慕容睿却毫不在乎站起来拍拍手:“就如你们所想的那样,别说沐浴了,连本皇子身上这件衣裳也是月前的。” 一旁的老嬷嬷垂泪道:“诸位大人见谅,自皇上将我们娘娘软禁后,时不时便会过来动手打人,二皇子身上的伤还没好,根本受不住皇上的怒火,所以每次过来前娘娘都将他藏在凤榻底下,这样才勉强保住性命……” 在这样的环境下,能保住性命都不错了,又哪还有功夫讲究衣食? 大臣们想起他之前被皇帝捅了个对穿,再看此时胡子拉碴,一时间心下恻然。 晏铮上前一步,微微拱手:“二皇子,暴君不仁,臣等恭迎二皇子继位。” 慕容睿眸光闪了闪,却似乎没听见后半句话:“暴君?哈哈,骂得好!这暴君死了吗?” 一片哗然,顾隼惊斥道:“殿下慎言!皇上再如何也是您的生父,暴……这二字断不可提!” 大夏崇孝,尤其未来的帝王在德行上不能有半点瑕疵。 可慕容睿全不在乎似的,哈哈大笑:“生父?他一剑要我命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他儿子?这会儿倒台了,倒是想起我是他儿子了?做梦!” 臣子们相顾无错,慕容睿似乎极为欣赏晏铮,又大声道:“既然你们是来迎本皇子继位的,那本皇子就是储君,孤现在要你们退出坤宁宫,孤要单独和晏首辅叙话!” 话一落顾隼下意识道:“二皇子不可!万一……” 他忌惮地望了眼晏铮,万一到时候他一剑把他捅死,那慕容家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可慕容睿大手一挥:“孤心意已决,都退出去!”说完走到裴皇后身前,蹲下来柔声道,“母后,睿儿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好吗?” 裴皇后紧张地抓住他的手:“外面危险!睿儿不走!” 慕容睿眼底闪过一抹水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母后放心,睿儿不走,睿儿会一直陪着母后的。”说完大步走向里间。 楚若颜望了眼晏铮,后者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也跟进去。 殿内燃着檀香。 慕容睿深深嗅闻了好一阵,才道:“晏铮,孤知道你是冲着什么来的,也很清楚,慕容家的气数已尽,即便孤还活着,也不可能再从你手上抢回什么。” 晏铮静静看着他,似乎有些意外这么年轻的皇子居然能看透这些。 慕容睿苦笑了一声:“若是从前,孤定是看不透的,可这两个月来,每日躲在坤宁宫里担惊受怕,见惯了各种嘴脸,反而能明白许多……晏铮,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孤也就打开天窗和你说亮话了,你想要的让位诏书,孤可以给,但孤有个条件。” 晏铮挑了挑眉,只听他道:“你得娶我冰卿堂姐,并且封她为后。” 再次听到这个条件,男人没忍住嗤笑出声:“你和你外祖父串通好得?” “外祖父也提过这个条件?”慕容睿一愣,面上流露两分苦涩,“是了,他老人家深谋远虑,早早看得出你有帝王之相,为裴氏百年计,是该提这个条件的……” 可如此一来,也就说明外祖父并不看好自己。 晏铮神色一淡:“不必提了,让位诏书我可以不要。” 慕容睿再愣,眼看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出去,急忙追出:“你想清楚,孤不让位,你就算登基也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只是封个后,等你登基之后后宫佳丽三千,就算你想封长乐县主当个皇贵妃也没人管你,裴家只是想要个名头……” 步伐倏止,晏铮回头,颇为奇异地看他一眼:“难道殿下不知,臣之所以起兵,也是想给她一个名头?” 慕容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等回过神时人已快走出殿外,连忙叫道:“贵妃、一个贵妃可以吗?孤知道你与县主夫妻情重,这样吧,只要一个贵妃,只要能护住母后娘家不倒,孤也能答应了!” 可这次晏铮头也没回,大步走出殿去。 慕容睿想不到他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这么直接走了,直到裴卓找进来,才咬牙道:“小舅舅,你说晏三他是不是疯了?孤只让他纳冰卿表姐做个贵妃,他也不应,难不成日后登基,还真想三千后宫只一人吗?” 裴卓愣了下却道:“当然啊!他娶了长乐县主,已经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了,为什么还要纳别人?” 慕容睿呕得一口血哽在喉咙口,又见这小舅舅语重心长拍他肩膀:“睿儿,你虽是皇子,但毁人姻缘的事情咱不能干!小舅舅知道你是为了裴家好,可是家族的荣耀,本就不该寄托在女子身上,而且看看你母后,就算贵为皇后又如何?狗皇帝动她的时候,又可曾有过一丝犹豫?” 慕容睿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小舅舅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得靠自己?” “对!世家大族真正的立身之本,应该是我们这些男人!从前为怕狗皇帝猜忌,父亲让除了七哥外的所有儿郎辞官,这一步就走错了!试想我们若在朝堂上有一官半职,他慕容封敢这样对待二姐吗?说到底,还是我们没用,护不住家中女人!” 慕容睿恍然大悟:“孤明白了小舅舅,孤这就出去让位!” 他不是没有野心,也不是不想登大位,可这一切的前提是留有命在。 形势比人强,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他只有让位,才有可能保得住自己、还有母后的性命! 第529章 坤宁宫内。 晏铮一身霜寒地走了出来,牵起楚若颜的手便要离开。 “怎么了?”她方才问了一句,接着便见二皇子一路小跑出来,“晏首辅留步!!” 晏铮眉峰骤拢,却听慕容睿扬声道:“孤自知才干不足,担不得天下重任,晏首辅在位之时吏治清明,海晏河清,正是继位的不二人选!” 这话一出众皆心颤,顾隼张了张口,可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晏铮眼神仍冷淡得很:“殿下此言令臣惶恐。” 慕容睿知道他还在介怀刚才的事情,赶忙道:“首辅不必自谦!先前是孤糊涂,胡言乱语便请首辅都忘了吧!” 这般姿态已将自己放在了臣子的位置上,原本还心存侥幸的老臣们,这次彻底死了心。 梅鹤轩顿时单膝点地:“依二皇子所言,请首辅登基!” 晏铮眉梢微动,只见这次随行的将士们纷纷跪下,齐声高呼:“请首辅登基!” 豫王脸色难看得要命,可这个时候了还能说什么,怪这个侄子不争气吗? 正胡思乱想时,身边一人站了出去:“二皇子说得不错,首辅才干过人,雄才大略当仁不让!臣严修安请首辅登基!” 石泓也站出来:“渭水河上巨石已现,慕容不仁,明君降世,臣石泓也请首辅顺应天命登基!” 紧接着是六部尚书、御史台…… 跪下去的人越来越多,站着的人寥寥无几。 就连豫王也被邹国公拉扯着跪下,不去做那冒尖的一个。 楚若颜看着这一幕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屈膝要跪,身边一个强有力的手臂托住她,缓缓摇头:“阿颜,别。” 女子怔怔瞧着他,只见他举起自己的手,缓缓道:“晏铮之所以有今日,全乃夫人之功。” 殿上一寂,朝臣们都在暗暗揣测这句话的意思。 孟扬却毫不意外,大声道:“长乐县主恭俭仁孝,静正垂仪,久伴帝侧,内助良多,臣斗胆,请封长乐县主为皇后娘娘!” 楚若颜一愕,接着就看见大臣们转了向,潮水般地朝自己磕头。 “请县主凤袍加身,入主中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愣愣眨眼,恍惚间才想起好像晏铮还没答应做皇帝呢。 这些大臣们也没向他行礼,反倒是先拜了她? 底下似乎也有人发现了这点,不知从哪儿捧来龙袍,跪着递到晏铮面前。 男人还是没接,只侧过脸,目光深邃又专注地望着她。 就好似……在征询她的意见一样?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太监飞奔而入:“晏……首辅大人!奉天殿出事了!!” 一行人火急火燎赶回去的时候,正看见燕贵妃发了疯地往外跑。 顾隼急忙搂住孙女,只见她满脸惊慌道:“祖父、祖父!皇上他疯了、他疯了!” 众人赶忙入殿,只见慕容封披头散发、状若癫狂。 他手中拿着那把天子剑胡乱劈砍,身边已经倒下不少人,而离他最近的就是苏太后了…… “太后小心!” 顾隼只来得及叫出这一声,那苏太后便径直走向慕容封:“皇儿莫怕,母后在这儿,来,先把剑给母——” 后字没来得及说完,嗤! 慕容封一剑捅穿了她的心脏。 苏太后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儿子竟然会对她下手。 慕容封却浑浑噩噩,拔出剑来又捅了两下:“哈哈,都杀了、都去死!” 鲜血顿时淌了一地,满殿惊呼还有倒吸冷气的声音。 苏太后重重摔倒在血泊当中,可和荣太傅不一样,她至死都没闭上眼睛。 而慕容封在刺死亲母后,狂笑着挥舞天子剑大叫:“仙师、仙师!朕要得长生不老了!朕才是皇帝,受命于天万万岁的皇帝!!” 他一路挥砍,压根没看脚下的路。 突然踏错一阶重重摔了下来…… “皇上!!” 顾隼头一个冲了上去,就在要靠近之时被晏铮狠狠一拽。 唰! 一道寒光闪过,刚好削掉他额前一缕碎发。 顾隼瞠目看着眼前帝王爬起来,摔得满脸是血,却狰狞如魔:“逆贼!逆贼!你们都背叛了朕,你们都要死,朕要让仙师把你们统统都——” 扭曲的脸孔一僵。 接着就看见他仿佛石化般,重重朝前栽了下来。 砰!! 尘土飞扬,倒下去的皇帝再也没有起来过。 顾隼跪在他身旁嘶声厉喊:“皇上——驾崩了!!” 其余人却没敢动作,全都小心翼翼地望着晏铮。 毕竟马上要登基的新帝在这儿呢,前朝皇帝的死活谁敢去管? 晏铮看着这个厚待过他、也薄待过他的皇帝,半晌,挥手:“鸣丧钟吧。” 顾隼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准许鸣丧钟,就等于同意他以皇帝身份下葬! 沉闷厚重的声音顷刻间传遍宫中。 原本躲在宫里的嘉慧顿时跑出来:“父皇!父皇!”她哭得跪倒在地上。 坤宁宫内的裴皇后听见,愣了一愣。 慕容睿哈哈大笑:“死了?死得好、死得好!晏铮果然手动得快,哈哈,暴君,终于死了……” 笑着笑着,眼角却不禁淌下泪。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从前英明神武的父皇,为什么突然就会变成这样了呢? 宫门外,急着进宫救驾的清平郡主停了下来。 她朝着奉天殿的方向拜了三拜,扭身道:“走!” 跟随的婢女不解:“郡主不进宫了吗?” “来晚了,皇帝表兄他已经……”清平郡主深深望了眼奉天殿,“我们走!” 奉天殿内,死寂无声。 晏铮让宫人们将大殓小??殓的仪式走完??,来到楚若颜身边:“阿颜,在想什么。” “在想你。”女子抬头,那双清澈如水的眼就这般直直撞进他的眸,“晏铮,是你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可晏铮立刻就明白过来,她是在问皇帝和苏太后的死……是不是他做得。 “不是。” “我猜也不是,如果你都能做到这一步了,又如何会同意荣太傅去死谏?毕竟‘杀师’的罪名,可远远比不上‘弑母’。”楚若颜苦笑了一声,眼神有些沉凝,“可是晏铮,方才在奉天殿的角落里,我看到了一个人……” “惠妃,雪弦。” 第530章 养心殿内。 惠妃被带进来,不慌不忙福身:“前朝罪妃雪弦,见过皇上。” 晏铮没有看她,目光轻轻扫过旁边的屏风,没有说话。 孟扬忍不住道:“雪弦!我们公子待你如何?” 惠妃道:“皇上待雪弦恩同再造——雪弦阿娘貌美,被县令看上,县令诬陷我阿爹通奸,逼死我祖父祖母,还将我前去告状的两个哥哥活活打死……若不是遇到皇上,就算雪弦能靠着这张脸在青楼出头,也不知何年月才能接近县令,更遑论报仇。” 孟扬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背叛公子?” “雪弦不曾背叛皇上!”惠妃突然激动起来,孟扬厉喝,“不曾背叛,那你为何要给慕容帝下毒,还让他发狂滥杀最后死在奉天殿上?!” 惠妃倏地抬头:“雪弦没有给他下毒!一切都是他自作孽!” 众人微愣,但见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红木方匣,匣中整整齐齐放着金色丹药,此刻已少了一大半。 “这是自大良仙师死后,慕容封又去找仙师炼的仙丹,每日服用三粒,从未停歇,至今已服完三盒,这是第四盒了……” 晏铮点了点头,孟扬便将匣子接过,转手递给一旁的张院判。 张院判放在鼻下闻了闻,又尝了一小口,随后点头:“不错,是皇上平日服用的仙丹,并没有被下毒。” 孟扬纳闷,屏风后面传出一个清冷的女声:“药没有问题,剂量呢?” 张院判抬头看了眼晏铮,见后者点头,才道:“一日三服已是极限,倘若再多服,确实会造成人神智不清醒、甚至认不出人的情况。” 而当时的慕容封拔剑乱砍,正是符合这种情况。 惠妃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忙道:“今日你们走后,慕容封喊头疼,雪弦便给他送丹药,往日里只会服三粒,可今儿个他说什么帝位都不保了、再不吃就来不及了,于是一口气服下八九粒,没多久便发了狂……” 晏铮听罢,朝孟扬递了个眼色。 后者很快出去,没多久就回来道:“公子,问过了,燕贵妃说当时她陪着惠妃送金丹过来,惠妃还跟慕容封说了两句话,然后慕容封就自己吃了,看来真的和雪弦无关。” 晏铮似笑非笑挑了唇:“是吗?” 孟扬一愣,接着就听见屏风后的声音道:“孟侍卫,问清了吗,惠妃和慕容帝说的话是什么。” “这……燕贵妃说当时她离得远,没能听清,苏太后或许听见!” 说到这里顿时醒悟,苏太后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这里所有的话都是雪弦一面之词,而她很有可能…… “不错!是我!” 似乎是知道逃不掉了,惠妃突然也不再伪装,冷声道:“有人同我说,皇上要进京称帝,所以我才和慕容封说他的帝位不保、何不逍遥一时是一时。可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就认定是我?” 她定定望着屏风后面,只听那里传来一声叹息:“慕容帝那般惜命的一个人,若无人撺掇又岂会违背医嘱?而惠妃娘娘你若有心送丹,又岂会不送三粒,而是拿了一整盒来?” 惠妃哑口无言,那人又问:“和你说那话的人是谁?” 惠妃摇头,晏铮屈指在龙椅上敲了下:“还不肯说实话吗?” 惠妃浑身一震,五体投地贴伏在地上:“皇上!雪弦确实不知,但那人说得也没错,您要登基,这前朝皇帝太后如何能活?莫说这皇帝太后,就连后宫里的这些妃嫔宫人,还有皇子公主,也该通通杀光,免留后患!” 晏铮闭上眼,冷笑了一声:“又来一个自作主张的蠢货!” 惠妃重重磕了两颗头:“皇上!您是要成大事的人,不可心慈手软啊!” 晏铮挥了挥手压根不想跟她废话,屏风后的人却倏地起身绕了出来。 惠妃一愣:“是你?” 但见女子一身银色劲装,云鬓高挽,衣角处还沾着血迹,不是楚若颜还能是谁? 她沉沉叹了声:“惠妃娘娘,你被人利用了。” 惠妃愕然,但听她道:“晏铮的确是为大位而来,可他毕竟曾是慕容家的臣子,臣夺君位,即便再有多么正当的理由,也会遭人置喙。而如今,大乱刚毕,你又这么快弄死了慕容帝还带上苏太后,你让世人如何看他?” 惠妃完全没料到这一层,下意识道:“可也不能留着他们啊……” “不能留着那也可以以后杀啊!”孟扬脱口而出,发现以往瞧着挺聪明的人,怎么突然这么蠢了? 圈禁起来,再突然暴毙,这史书上不都????教过了吗? 惠妃脸色惨白,知道自己坏了大事,砰砰磕头一语不发。 晏铮只叫人把她带下去,伸手将夫人捞进怀:“阿颜,脸色怎么不太好,是不是累着了?” 楚若颜摇头,望着他:“你说,利用惠妃的人是谁?” 晏铮腾出右手,在纸上写了一个“晋”字。 楚若颜闭了闭眼,晋王世子云梓豪,果然,她这个堂兄才是黄雀在后! 眼看他们跟慕容氏拼得你死我活,等到大局已定,才来坐收渔利! 还有二哥,自从追着大哥出去后,现在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心头憋闷得慌,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晏铮握着她的手站起来:“我陪你去!” 可刚到殿门口,就被赶来的大臣们拦下。 “首辅大人!先帝已薨,二皇子让位,江山不可一日无主啊!” “是啊,还请首辅大人顺应天命,登基为帝,佑我天下万民!” “请首辅大人登基!” …… 唰唰唰的人影海浪般跪下,晏铮皱起眉头,忽然掌中小手被轻轻挣开。 “阿颜?!” 他心下一慌下意识要抓,却见月色下,女子冲他微微一笑:“去吧。”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称帝,也没什么退路了。 云梓豪根本不可能罢休,既如此,倒不如攒足了劲,再和他斗一斗! 晏铮看着她眸子里益发清亮的眼神,心也定了下来。 缓缓出声:“众卿请起。” 第531章 楚若颜走出养心殿时,听见身后传出“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 无数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都跪拜下去,行三跪九叩大礼。 宫灯将一切镀上层柔光,她抬头望了望夜空,发现今晚明月格外的亮! “太好了姑娘,姑爷登基以后,您就是……” 哪怕稳重如周嬷嬷,亦忍不住激动。 谁能想得到呢? 她那自小体弱多病的姑娘,嫁给满门战死的残废将军,最后阴差阳错,竟能当上皇后! 楚若颜唇角弯了弯,想起什么吩咐:“对了周嬷嬷,明日你给扬州去一封家书,请父亲带着姨母和三妹妹一起回来吧?” 毕竟京城才是他们的根。 周嬷嬷应是,旁边有机灵的太监凑上来:“皇后娘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奴才们也愿为娘娘分忧!” 皇后娘娘? 楚若颜听到这个称呼还有些不习惯:“没,你们都先退下……”声音忽止,她想起什么道,“走吧,随我去见两个人。” 披香殿。 晏铮控制了皇宫以后,就将后宫嫔妃们都迁到了这里。 燕贵妃、荣妃、淑妃……包括早前被囚禁在宁寿宫的贵太妃,也都一并过来了。 “说话啊!你们都哑巴了吗?皇上没了,难不成你们都想在这披香殿里过一辈子?”顾飞燕啪得一声拍在桌上,还摆着她那贵妃的架子。 嘉慧公主的生母淑妃怯生生道:“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皇上薨了,如今这宫里边又是晏首辅说了算……” 顾飞燕哼了声,大步走到荣素面前:“荣二姐姐,你不是和晏铮有两分交情吗?你不如去帮大伙儿向他求求情,好歹放我们各自归府,别困死在这深宫里行吗?” 这话她之前就跟祖父提过了,可惜祖父悲痛皇帝惨死,根本没听进去。 到了现在她得为自己谋出路了! 可荣素就像老僧入定般,合上双眼一动不动。 顾飞燕恼怒伸手去抓,被荣素身边的丫鬟推开:“燕贵妃娘娘!您想出宫您自己跟晏首辅提去,为何要牵扯我们娘娘?哦奴婢明白了,因为你得罪过晏首辅,尤其是还得罪过他的夫人!” 顾飞燕被戳中要害勃然大怒,扬手就要去打那丫鬟,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够了!” 却是贵太妃出声,那张满是疤痕的脸上神色凛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要争吵不休吗?燕贵妃,虽说大伙都被软禁此处,可衣食无缺,宫人们也没被遣走,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若是不想在此过,自去找人说情,不必在这大呼小叫!” 顾飞燕气冲大脑,指着她骂道:“丑八怪!你以为你还是什么贵太妃吗?咱们如今都成了阶下囚,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哼,我好歹还有祖父在,还有出去的希望,可你们呢,就一辈子留在这披香殿里,等死发臭——” 话没说完,啪得一声。 她被一巴掌扇在了地上。 顾飞燕懵了片刻叫嚷:“谁?谁敢打本贵妃!本贵妃的祖父是顾隼!” 啪! 又是一耳光,她两边脸都高肿起来,然后听到一个熟悉冷淡的声音:“若你祖父不是顾隼,此刻你就该跟先帝殉葬了。” 她惊恐抬头,但见来人竟是楚若颜!! 掌掴自己的人她也认得,是尹顺的干儿子尹力。 往常她总是对他呼来喝去非打即骂,此刻这小太监却站在她面前,点头哈腰冲楚若颜道:“皇后娘娘莫要动气,这宫里很大,除了披香殿,还有掖廷、浣衣坊,都可以请前燕贵妃过去。” 言下之意,便是能把她换个地方单独关押。 顾飞燕顿时捂脸不作声了,贵太妃却抬眼问道:“皇后娘娘?晏铮他……果然称帝了吗?” 尹力下意识要骂大胆,可看皇后娘娘没作声又忍下来。 好一会儿,楚若颜才道:“是。” 贵太妃目光晦暗:“皇上和太后……果然也都驾崩了吗?” 楚若颜点了下头,贵太妃顿时捂住心口:“天意……当真是天意吗?先帝爷从云家手里夺得了皇位,至今不过两代,皇位就又回到了云家女婿的手上,这是天意啊!!” 她胸口急剧起伏两下,眼看是要喘不过气了。 楚若颜忙道:“请御医,为贵太妃诊治!” 贵太妃被请到了隔壁殿中,余下的妃子见着她,都犹如老鼠见到猫一般。 楚若颜并不在意,目光逡巡一周,落到了荣素脸上。 她走到她面前,忽然屈膝行了半礼。 “皇后娘娘!” 身后所有宫人吓得全跪了下来。 荣素睁开眼,望着她的神色十分平静:“皇后娘娘大礼,荣素愧不敢当。” “不。”楚若颜道,“荣太傅为国死谏,你身为他唯一的女儿,当得起这礼。” 荣素全身剧震,眼里泪水夺眶而出:“父亲他……果然……” 楚若颜微讶:“你知道?” 荣素掩面痛哭:“如何不知?父亲他上朝前特地来找过我,还说已为我谋了一条极好的退路,父亲……是我对不住父亲!!” 楚若颜恍然,难怪荣太傅舍身之志如此坚定,这其中,也希望能以此功劳,盼着晏铮善待他的女儿吧? 可人已经走了,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楚若颜抿唇道:“荣二姑娘,你有何想法皆可以提,我可代晏铮允诺。” 这话一出周嬷嬷眼皮就跳了下。 姑娘也真是,许下这样的诺言,万一走投无路的荣素要进姑爷后宫怎么办? 可荣素只是凄然望着她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法,当初入宫,也只是想要帮他,可如今……”她哽了哽,如今的自己,已经配不上他了。 沉默许久才道:“我想回荣家看看。” 楚若颜道:“好!”她转头看了眼尹力,这小太监已十分机灵地打了个千,“奴才送荣妃娘娘回府!” 态度十分恭敬,与对待顾飞燕截然不同。 顾飞燕气得半死,眼看着已经一无所有的荣素比自己先一步走出披香殿,再看看楚若颜,曾经以为自己高嫁皇室就能压她一头,可如今阴阳易位,她竟然又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一时间恶向胆边生,狠狠朝着楚若颜的肚子撞过去! 第532章 “娘娘!” 周嬷嬷眼疾手快拉开她,顾飞燕扑了个空,却一头撞在她身后的梨花木桌上! “啊——我的脸!!!” 众人望去,只见她左额上撞出个硕大的血窟窿,鲜血覆了一脸,煞是可怖。 然而没一个人理会她,所有人都围在楚若颜身边,或真情或假意地关切着。 “娘娘,没事吧?”周嬷嬷心有余悸地看着她,生恐动了胎气。 楚若颜感受了下,笑着摇头:“没,两个小家伙皮实着呢,没这么娇贵。” 周嬷嬷松了口气,扭头看向顾飞燕眼神凌厉:“好啊!胆敢谋害皇后,来人,将她关进天牢等皇上降罪!” 晏铮什么人啊,让他知道自己谋害他的皇后,还能有活路吗? 顾飞燕也顾不得疼痛,连忙跪下求情。 可楚若颜并不看她,只坐到软榻上,同淑妃、贤妃等人叙话。 顾飞燕眼见求情无望,恨极咒骂:“楚若颜!你能有今天不过是你运气好,嫁了个有本事的男人!可来日方长,晏铮又当了皇帝,三宫六院,早晚你也会迎来你的‘贵妃’‘淑妃’‘贤妃’的,哈哈哈哈!” 天底下哪会有从一而终的男人? 别说先帝祖父他们,就连先前人人歌颂的晏大将军,不也被曝出跟长公主有私情吗? 她一想到这里只觉心里畅快许多,连额头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可楚若颜面色不改,似乎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旁边的贤妃、淑妃坐不住了。 她们本就是前朝旧妃,身份尴尬,恨不得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这燕贵妃倒好,句句不离她们,是生怕害不死她们啊! 贤妃喝道:“顾飞燕!往日你飞扬跋扈,姐妹们念着你年纪小不与你计较,可如今你对皇后有私怨,自去说便是,带上旁人作甚?” “贤妃姐姐说得是!”淑妃性子软弱些,可想到女儿嘉慧也站出来,“燕贵妃,如今大伙儿都成了阶下囚,你怎么还能对皇后娘娘不敬呢?” 顾飞燕轻蔑一笑:“软骨头!见着她楚若颜得势你们就想巴结是吧?我呸!” 淑妃脸色微红,贤妃拉过她冷笑道:“是啊!我们是趋炎附势,你又好得到哪儿去?我记得你这张脸,在护国寺后山上就毁过一次吧?还是皇后用‘玉颜膏’救了你,可你呢?恩将仇报,就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又把你的容貌收了回去,真是痛快!” “你!!”顾飞燕满脸涨红双目喷火。 可来不及叫骂,便被周嬷嬷命人捂嘴拖了下去。 她嘴里不停嘟囔着“祖父”的字眼,贤妃索性朗声道:“你是有个好出身,有个前任相国的祖父,可那又如何?就凭你的德行,骄纵跋扈忘恩负义,简直有如顾氏清名!顾氏一族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顾飞燕气得半死又骂不出声,最后被活活怄晕了。 那贤妃骂痛快后,才扶了扶鬓边步摇,转身朝楚若颜跪下:“楚皇后,我有什么便说什么,你们如今掌了权,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但到底要打要杀,还是要拉去给先帝殉葬,也求你们给句准话,莫让姐妹们在此煎熬。” 这话一出,所有妃嫔们都跪了下来。 她们心里很清楚,不是每个人都像荣妃那么幸运,有荣太傅为她谋好出路的。 淑妃磕头道:“皇后娘娘,罪妃情愿一死,但求皇后娘娘不要牵连罪妃的家人,还有嘉慧公主……” 有她开头,余下的也开始求情,大多是为家人,偶也有为自己的。 第533章 然而就在她们忐忑等待时,上方落下一声叹息。 “都起来吧。” 众女相顾之后起了身,楚若颜道:“我虽为臣女,但也知慕容帝在世时,独宠薛贵妃,后来又是惠妃,就连裴皇后也不入眼,你们的境遇便可想而知了。” 温柔轻缓的声音,让有些胆小的涩了眼。 她们的待遇何止是不行,薛贵妃专宠时,谁得罪了她,当日就会被发配到冷宫去。 还有那些被临幸过的新人,都不会有灌落胎药的机会,第二天就永远消失在后宫。 所以她们听说薛贵妃倒台时,欢天喜地,可惜后来又有了惠妃,没多久叛军又打进来了…… 楚若颜深吸口气,道:“皇上初登大位,循旧例,会大赦天下,但此乃前朝政务,后宫不得干政,所以我也只能向皇上进言,将尔等纳入其中,之后你们愿归家便归家,若无处可去,这座披香殿也留给你们,如何?” 一众妃嫔大喜过望,虽然皇后说得是进言,可谁不知道新帝对她的看重,岂会不应? 原本都以为能保得住性命就不错了,谁能想得到还有归家一日…… 贤妃第一个跪下去:“皇后娘娘仁慈,罪妃感激不尽!” 淑妃也抹着泪跪下:“多谢皇后娘娘!罪妃日后定多抄送经文,为皇后娘娘祈福!” …… 当天夜里,从御书房里发出去的数道政令中,就有恩赦前朝旧妃一条。 这些在慕容封后宫里熬了大半生的女人,没想到还能重见天日,出宫那天,都激动地跪在宫门口叩谢。 她们本就出身高门,愿意回去的也都在家中受宠,将被恩赦的事一说,顿时阖府欢喜,好几个大臣还跑到御书房外,跪谢新帝的不杀之恩! 这事儿在百姓中间也传开了,原先还有些置喙晏铮杀帝夺位的,可听说他上位第一天就大赦前朝,哪有夺位的乱臣贼子敢这么做的? 总之各方声音都在称颂,御书房内,孟扬由衷感慨:“夫人真是厉害!原以为雪弦闹出来的事还要些时日平复,可没想到赦免一些女人,就化解了大半。” 晏铮眉眼也含笑意,似乎比称赞他还要欢喜:“阿颜自是厉害。” 户部侍郎季尧,不,现在已经是季尚书了,见他心情不错试着开口:“皇上,那个……顾大人想要求见。” 顾大人?顾隼? 晏铮神色顷刻间冷了下来:“不见。” 他来还能为什么,自是为他那宝贝孙女求情的。 季尧尴尬地咳嗽两声:“皇上,顾大人好歹也是前朝元老,在外面风吹雨淋跪了两日,要不还是……” “朕的话你没听清?” 轻描淡写一句话,吓得季尧立马跪下。 这些日子新帝都表现得太过和善,竟让他一时忘了,这是帝王,也是曾经踏着尸骨杀进京的将军! 晏铮屈指在龙案上敲了两下:“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顾隼门生遍天下,朝局不稳,这帮笔杆子还是安生点好。”他凝眉思忖片刻,淡淡道,“你就去同他说一声吧,他的幼子顾秉之可以回京了,两个孙儿也到了应试的年纪,可以参加科考了。对了……” 顿了顿,从奏折堆里翻出两封奏折:“他的四子顾斓之宠妾灭妻,将原配越氏赶出府去,如今人已经告到了顺天府,这件事就交给他去处置吧。” 一番话下来有条不紊,季尧心中的胆寒之意愈深。 这哪里是照应,分明是在逼顾隼做选择! 第534章 到底是要保顾飞燕,还是要保顾氏全族…… 果然,话传到顾隼耳中,只见这个老臣抖如筛糠,挣扎了半晌,才慢慢一点一点将头磕到地上:“老臣……接旨、谢恩!” 能接旨谢恩,也就是选了后者。 季尧眼底露出同情:“老大人,您也莫要怪皇上,毕竟皇后娘娘是陪着他风雨里闯过来的,情分非比寻常。” 顾隼能不知道吗,可想到孙女,还是禁不住老泪纵横:“飞燕她糊涂啊……她是被我们宠坏了,总以为凡事我们都能为她兜底,可……” 季尧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再说多少也无益,他是看出来了,得罪新帝不一定死,但得罪皇后那是绝不能活的。 御书房外。 楚若颜进来时遇上季尧,只见这个新任户部尚书骇得一激灵,差点没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她纳闷摸摸脸颊,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刚进去便听晏铮欢喜道:“阿颜,快过来看看,这是我让礼部拟定的尊号。” 在她面前,他从不自称朕。 楚若颜走过去,看见礼部呈上来的密密麻麻名号,念出声:“柔贞、端敬、昭颜……怎么听上去像是女子的封号?你的不该是开元、圣文一类的吗?” 晏铮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旁边的宫女内侍纷纷垂下头。 “便是女子的,是给你的。” 楚若颜顿时睁大眼,忙从他怀里站起来:“你疯了?历朝皇后的封号,只有死后才会给,从未有过生前尊奉的例子!” “阿颜!”男人随之起身,搂住她的腰道,“历朝是历朝,本朝是本朝,我便是要给你尊号,谁又能说什么?” 说完执起朱笔,圈出了“昭颜”那个名号:“这个就不错,昭德有劳,又有你的名字,就这个吧?” 楚若颜倒吸口凉气,只觉自家男人疯得厉害,这要是传出去,御史台明天就能谏她逾越祖制祸乱朝纲了吧? 晏铮似乎看穿她的心思,笑着将额头抵住她的额:“放心,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我都没任命,等你的封后大典结束了再说。” 见他考虑得这般周全,楚若颜一时也想不出辩驳的话,只能道:“总之,等你的登基大典完了再说……” 她再慢慢找机会跟他谈吧? 晏铮心满意足在她唇边吻了吻,尹顺低咳了声:“皇上,登基大典的章程礼部也呈上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敢情自己的事都没忙完,就先来张罗她的了? 楚若颜一时哑然,将他推回了龙椅内:“尹公公说得对,快将正事办了!”说完才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尹顺,“尹公公,你也回来了?” 尹顺躬了躬身:“承蒙皇上不弃,老奴又能伺候您二位了。” 楚若颜点点头,尹顺毕竟伺候先帝大半辈子,有的是经验和手腕,他在晏铮身边,也能帮他分担许多。 等到晌午一起用过御膳,楚若颜才道:“父亲和姨母他们还没回来,我想出宫一趟,先去看看姑父和姑母……” 晏铮立即起身:“尹顺,备驾,我同阿颜一起去。” 楚若颜赶忙拦下他:“别了,你政务都堆得有小山高了,哪抽得开身!而且我只是去探望姑父姑母,就有你这个皇帝相陪,外面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 晏铮冷笑一声:“谁敢!” “就算嘴上不骂,心里肯定也是骂的,我知道你是想给我面子,可这时候还是低调些,等一切安稳了再说,好吗?” 女子清亮的眸光就这般看着他,晏铮当场败下阵来:“好,我让尹顺和孟扬跟着你去,另外影子随行护卫你的安全,阿颜,你得答应我,好端端的去、好端端的回!” 毕竟大乱刚定,局势还不太安稳。 楚若颜原想说尹顺就不必了,可瞧他郑重的模样,只怕再提真要亲自跟着去,这才松口答应。 曹府大门前。 曹老夫人和曹阳夫妇驻足静候。 楚静还在感慨:“简直跟做梦似的,老爷,你能相信吗?首辅成了皇帝,若颜也当了皇后……” 曹阳倒不觉得意外,就以前阵子先帝那逮谁杀谁的样子,这天下即便不姓晏,也不会再姓慕容了。 曹老夫人沉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了,楚丫头飞上枝头,咱们也切不可再如往常那般,要拿出臣子的态度迎她,明白吗?” 曹府上下轰然应是。 很快,八人抬的明黄大轿出现在眼前,前后还高举着黄红缎龙凤扇和雉尾扇,浩浩荡荡,气势非凡。而最让曹家人心惊的,是陪同护卫的人…… 一个尹顺一个孟扬,都是新帝跟前的红人。 派这两人随侍,足见对楚皇后的看重啊! “老妇见过皇后娘娘!” “曹阳携妻儿见过皇后娘娘!” 曹家众人均拜了下去,楚若颜忙从銮驾上下来,扶起他们:“姑祖母、姑父还有姑母,你们别这样,快起来。” 曹阳却坚持:“礼不可废!” 行了半礼后才被强行拖起来,楚若颜叹了口气:“姑父,你这般可让我怎么是好?原还想来向你求教,皇上执意要给我加尊号……” 话没说完,曹阳瞪大了眼睛:“什么?加尊号!!” 楚若颜看他反应都这么大,愈发绝望了,连接受程度这么好的姑父都受不了,可以想象到时候晏铮要在她封后大典上提出来,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尹顺笑眯眯道:“皇后娘娘、一品诰命夫人还有曹大人,有什么话不妨进府再说吧?” 曹老夫人点头:“对、对!皇后娘娘,请先进府吧。” 楚若颜嘴角微抽,正要举步迈进去,身后突然一阵马蹄声起,回头望去,竟是谢知舟狂奔而来,衣发凌乱,面色惨白。 “岳丈岳母!翎儿不见了,你们可知道她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