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佛子强势爱》
1. 第 1 章
草长莺飞,正是春风里三月,枝头上将将掉落的的浅粉花瓣被风吹起,在空中荡啊荡,流转出风的轨迹,阳光倏地落下,照在花瓣上,清晰映出花瓣的纹理。
这时一素手缓缓挪动,指尖沐浴进阳光里,捏住花瓣边缘。
“海棠花吗?开的好早。”话尾带着些鼻音。
“是了是了,今年是开的早,昨日还是花苞苞呢,今晨一看竟开了好些,应是个好兆头。”
幸千眼眸一眨,拉着帷帽小幅度抬头,只见说话的是一妇人,正站在客栈门口,身后明晃晃的蓬松尾巴摇晃了瞬。
看到尾巴那一刻她才松了一口气,捏帷帽的手也松开了些。
实在不是她谨慎,主要是她头顶还有俩不知道怎么收回去的耳朵,对,是的,除了她头两侧的,还有一对在头顶,带毛的那种。
思及此她闭了闭眼,一周前她意外车祸后就来了这里,传说中的修仙界,而她脑海里也多了一串异形文字,她绝对没见过的那种,但莫名其妙看懂了,说是驺吾传承。
神兽驺吾,可日行千里。
她当时很高兴来着,车祸没死,还穿越了,还穿成神兽,这怎么不算好事呢?
紧接着她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她穿过来的地方是一个小村子,来来往往都是村民,而她的身体……出了一点问题。
她耳朵会时不时冒出来,三天还会变一次原型,持续一天后才能恢复。
这对吗?这不对吧?
虽然是修仙界,但基数最大的还是啥也不知道的普通人啊!这种不确定因素就像定时炸弹一样,她迟早会被当成异类的吧?一定会的吧!
好在她之前是干营销号的,用来打听消息那不是手拿把掐,于是她一边躲着人,一边打听什么妖啊修士什么的,终于打听到了这里,同福客栈。
一个门前有一棵海棠树的客栈,一个坐落于妖域边界的客栈,它即是妖域入口,以她目前的情况,还是待在妖族所在的妖域比较好。
她再次抬眸,又瞧见了老板娘的蓬松大尾巴,于是心下愈加放松,一步跨过小院门槛,将手里的海棠花放在妇人手心。
她软了声音:“老板姐姐,能不能进来讨碗水喝?”
苏芮神色一怔,一个错眼瞧见了帷帽里的兽耳,顿时忍俊不禁:“原是化形都没弄明白的小妖,瞧着你是从人族地界来的,受委屈了吧?”
她顺手牵着人进屋:“你这样的偷跑出来的小妖每月都有那么几个,看,在外边吃了苦头,才知道还是家里好。”
幸千一边被牵着,一边不自觉伸手去蹭一晃一晃的蓬松尾巴,极浅的眼眸提溜转着,正在心底编一个趁手的理由。
“姐姐说的是,实在是在家——”话音未落,一道视线便极为准确地落在她身上,几乎在她进门那一瞬间就落下,没有一点犹豫的,目的就是她。
她心里一个咯噔,危机感叮铃作响,帷帽里的耳朵也一下立起来,连带着上边的细软绒毛一同竖起。
她眯了眯眼,眼眸有一瞬变得竖直,手重新拉紧帷帽,头小弧度抬起,眼眸准确捕捉过去,在看清人时又有一瞬怔然。
竟是个和尚。
却又不像和尚。
他是侧着身的,看不清面容,只瞧见没有头发,却也没有戒疤,一身朴素僧服,腰间却挂着鎏金玉佩,指节修长,指尖轻轻搭在桌面上,一串掺了浅绿的白玉菩提散散挂在虎口,环过手腕,与手腕上的骨节轻轻相碰。
她的视线不可抑制地停滞。
搭在桌面上的指尖稍稍挪动,衣袖滑落,露出劲瘦手臂,白皙肌肤上微微凸起的青绿色的血管,好似那串白玉菩提,而此时白玉菩提恰好滑落,打在手臂上,似有叮铃一声。
“小家伙?”
她猛地回神,视线一下缩回,连带着帷帽里的耳朵跟着颤了颤,她连忙应声:“姐姐我在。”
心里却仍在琢磨,她的感觉不会错的,自从做了驺吾,她的感官就比以前强了数百倍,所以不会错的,他就是关注她了,带着不知名的目的。
她舔了舔干涩嘴唇,装作好奇:“姐姐,那边那位是和尚吗?瞧着不像。”
“和尚?”苏芮看了那边的人一眼,随后恍然,“诶呀,他呀,你涉世未深,不知道也正常,他是佛宗佛子,佛子乃佛宗一把利刃,可带发修行不必点戒疤,还可破杀戒。”
提及此,她声音刻意压下,凑近幸千耳边:“尤其是这几年,他手上那串白玉菩提不知沾了多少血,你这样的小幼崽,还是莫要离他太近。”
幸千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刚才的画面,修长指尖,松松挂着的白玉菩提。
白玉菩提,竟是他杀人的刀。
她晃了晃头,把画面摇走,嘴上顺势接话:“这几年?”
苏芮点头:“是了,如今的世道乱的很,祟气四起,到处祸害,佛宗向来是以维护世间安全为己任,能不出手吗?”
幸千耳朵一动,敏锐发觉那方端坐着的人手一下顿住,捏着茶杯的指尖有些微发白。
这一路探打听的消息杂而乱,祟气她当然也听说了,说是一种有别于灵力,妖力魔气的存在,不知从哪里而来,也不知为什么出现,但但凡有祟气的地方,就一定不太平。
祟气……
她有些渴了,拿过一旁的茶壶倒茶,热气一下晕上来,她却没有察觉,直直拿过茶杯。
“诶!这茶还烫着呢!”
指腹传来的滚烫让她后知后觉撒手。
“嘶……”
她无意识抬手隔着帽檐去摸耳朵。
苏芮笑出了声,拿过幸千的手,引着灵力覆上:“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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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缓解了滚烫带来的痛感,幸千面上笑着应了句没什么,心里却仍在想那和尚的事,脑子里一会是那串白玉菩提,一会又是祟气。
空气安静一刻,直到——
“诶?你这手上是什么呢?”
幸千回神,这才发觉自己衣袖滑溜了半截,露了一半手臂,一浅青色竹纹完完整整显露。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穿过来就在手上了,说是胎记又不太像,谁家胎记生得规规整整有模有样,要说是纹身也不太像,因为感觉是从肉里透出来的,质感不同。
不太好解释,她于是放下袖子遮住竹纹,只随意胡诌:“没什么,就是瞧着好看,胡乱画的。”
不曾想话音一落,那熟悉的视线再次袭来,这一次直直看向了她的手臂,她一下直起身,透过帽檐回看过去。
他却没再看了,仍是那副侧坐着的模样,只那串白玉菩提已经被掩盖在衣袖中,将将露了半截。
幸千皱了眉头,不对劲,这是第二次了,很不对劲。
她有些焦躁,视线开始频频看向门口:“姐姐,这里离妖域大概多远?”
苏芮估摸着:“大概五里的样子,很近的。”
微风吹过,吹过海棠花,透过窗沿,带来一室清香,苏芮深吸一口花香,手里还捏着幸千给的那枚海棠花,她垂眸海棠花端详着,一下想起了些别的事。
“说起来那和尚刚进来那会,还奇奇怪怪地说了句话呢,什么今日还有客,老板可在门前一迎,后面我就接着你了。”
说完她又笑了:“哎呀他们佛宗的人向来如此,神神叨叨的,也不稀奇。”
幸千听言却神色一变,哦豁。
搞不好不是巧,也不是什么神神叨叨,是这和尚在蹲她。不行,得跑,虽然不知道他有啥目的,目的是不是她,但三十六计跑为上策,先跑路!
她立时站起身,指尖马不停蹄结印,好在日行千里经过这几天的练习已经熟练了,肯定没问题,不会有人比她更快,对。
灵气从指尖划过,紧接着脚下踩着的地方开始急速变换,眼前场景也将要变换,她就要松下一口气时——
却再不能往前了。
千钧一发,一股灵力迎面而来,劲气吹落她的帽檐,而一枚玉珠将将抵在她额前,如此沁凉。
她呼吸一滞,倏地抬眸,身前已站定一人,他生得极好,眼尾微扬,唇角带笑,眉宇似有慈悲,他是笑着的,他的眼眸也含着笑意,好似只是轻巧地站在了她面前,没有灵力,没有玉珠,也没有——
按住她手腕的力道。
隔着一层薄薄灵力地困住她,感受不到他的触碰,只能感受到灵力,他的灵力也如此沁凉。
她不可抑制地视线下移,是非常熟悉的,她仔仔细细观察过的手,虎口仍挂着那串白玉菩提,只缺了一枚。
2. 第 2 章
她试着动了动手,发觉原本缔结的灵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残余都没留下。
风再次吹过,感受到凉意的耳朵颤了颤,她想抬手重新戴起帽檐,又发现手也抬不起来了,无形的灵力以额前那枚玉珠为起点,蔓延了她周身。
她呼吸急促了瞬,再次看向跟前人时,眼眸已然竖直。
“你这和尚什么意思?平白无故抓我一个小妖做什么?”
跟前的人却没有正面回答这问题,只略一颔首:“贫僧佛宗莫无,奉主持之命,请姑娘走一趟。”他的声音也是和煦的,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幸千闭了闭眼,这么好听的声音是怎么说出如此冰冷的话的。
她咬牙:“总得有个理由吧?”
莫无没有应声,眼眸流转间却瞧见一对耳朵,从头发间隙冒出来,尖尖的,带着白色绒毛,内里透出嫩粉,耳朵动一动,毛发便跟着动一动,他视线停滞一瞬后自然挪开,又恰巧与人对上视线,微圆的眼眸,极浅的瞳色,正用力瞪着他。
他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
事情发展太快,站在一旁的苏芮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分外茫然,身后坠着的尾巴也不摆了,想将幸千拉到身侧,却被拦在莫无的灵力之外。
于是只好缓和着声音:“佛子,这小丫头不过是我妖域一名小妖,在外吃了苦头如今只是要归家的,不知哪里冒犯了佛子?”
幸千赶紧点头应和。
“并无冒犯,”莫无微微侧身,对着苏芮颔首一笑,袖子下指尖微动,一线灵力将幸千衣袖滑落,露出那浅青色竹纹,“不知这纹样,老板可认得?”
嗯?
幸千愣住,视线跟着下移,直到看到自己手臂上被迫露出的竹纹,不妙从心底扬起。
“这竹纹我才见过,”苏芮不以为然看过去,“并无什么,小丫头说了是她自己胡乱——”
不曾想不过细细看了两眼,她便陡然止了话头,神色也逐渐凝重,再度抬眸时面上已尽是复杂:“小丫头生得好看,怎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幸千:……?
不儿,虽然她确实没说几句实话,但这竹纹她是真不知道啊。
她面露难色:“姐姐,这竹纹的来头我真不知道。”
苏芮面色也不大好:“你既是驺吾,姐姐便帮不了你了。”
幸千更迷茫了,怎么就知道她是驺吾了?而且什么叫是驺吾就帮不了了?她做错啥了?
她看向莫无,他还是笑着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老板姐姐说帮不了之后他笑得更放松了。
……
她咬牙:“所以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就算是要我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苏芮看看这边始终没出声的佛子,又看看那方显然急了的幸千,她叹了口气:“小丫头你可知晓,驺吾一族早在千年前便因修炼邪术被天道降下神罚,此后驺吾便成了会邪术的祸害。
“神罚屠灭了驺吾全族,无人存活,至于你是如何活下来,又是如何出现在千年后的现在,无从得知,而你手上竹纹,是驺吾一族特有族纹,书上曾记载。”
幸千越听越迷茫,什么东西?
意思是她不是神兽,是祸害了?谁规定的?狗天道?
谁曾想心里这念头刚起,头顶便是一阵闷雷。
她顿了顿,只默默将心里这三个字剔除。
可她还是不理解啊,祸害难道不只是一个名头吗,难道这两字就可以直接把她定性成坏人,就该被佛宗抓走?
她越想越气闷:“所以呢?驺吾是祸害,所以我幸千就该被抓走吗?”
苏芮一噎,视线又转向莫无,他还是那副模样,看似慈悲,实则不过是看客,这态度不言而喻,她嗫嚅着嘴唇,最终还是没再出声。
佛宗向来如此,若是祸害,便要收入佛宗渡化,这也是修仙界不成文的规定。
她又叹了口气,背过身坐下,身后的尾巴摆了摆,最后无力一般搭在桌上。
气氛沉寂了瞬,室外又吹来了风,海棠花香更浓郁了,幸千吸了吸鼻子,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但她打不过,跑不掉,她撇了嘴,耳朵不自觉耷拉着。
莫无眉眼微动,视线再次落在那对耳朵上,稍稍折叠着搭在头发上,像是累极,他身侧指尖又动了动。
日头将要西斜,海棠花在夕阳之下更加娇艳,莫无抬眸看了眼天色。
“该回佛宗了。”
他松开桎梏幸千的手,轻巧转身,转身那一瞬幸千额前的玉珠跟着挪动,环绕幸千一圈后停滞在在幸千手腕前,一丝浅金色灵力线环过玉珠,玉珠被固定在手腕上。
得了自由的幸千反应过来,就要指尖成印!
灵力没有动静。
她不信邪,再指尖成印!
灵力还是没有动静。
。
灵力被封锁了,死死待在丹田里,怎么催动都没用。
她马上看向始作俑者,手腕的玉珠,上等白玉做成的珠子能微微透着肌肤的颜色,一丝似有似无的绿色飘在其中,她又想起那只手,视线跟着挪过去。
那里还有剩下的白玉菩提。
她视线再上移,他仍是那副好面容,微扬的眉眼迎合着眉宇间隐隐的慈悲,像他腰间坠着的鎏金玉。前提是他没有站在那里等她发现自己灵力被封锁。
对,他就站那,一句话不说,就看她笑话,然后还要看她无力挣扎后乖乖就范,再跟他回什么劳什子的佛宗。
狗和尚!白瞎了这脸这手!
她越想越气,狠狠瞪了他一眼,率先走了出去,每一步都走得砰砰响。
莫无神色一顿,嘴角弧度又上扬了些,指尖动了动,随后捏起白玉菩提,不断摩擦着。
驺吾,莫不是猫妖?
他迈步跟上,腰间鎏金玉佩摇晃了瞬。
出了门的幸千没忍住看向了妖域的方向,明明这就是入口了,再有五里她就到妖域了。她原本想在妖域找个活干,一边赚钱一边重新享受生活,她还能日行千里,哪里的瓜吃不到,到时候再整一个古代版营销号,多好啊。
可偏偏要被抓去佛宗了,佛宗都不知道有没有肉吃。
从后面走上来的莫无经过了她,一线若有若无的灵力从她手上玉珠牵引而出,拉着她往前走,她鼓了鼓脸,刻意没有动,牵引着的灵力却由不得她,一下将她拉的一个踉跄,拉到莫无跟前。
僧衣近在咫尺。
那股一直压在心底的不甘一下冲上来,直直要冲向头顶。
臭和尚,坏和尚,狗和尚!!
她恶从胆生,抓起他的手张口就咬了上去,牙尖突破肌肤,血腥味蔓延口腔,她大脑有一瞬嗡鸣。
跟前的人却没有动弹,她松开牙关,缓缓抬眸,他却没有看她,他在看……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在看那颗海棠树,上面缀满了海棠花。
嗯?刚来的时候海棠花有开的这么旺盛吗?
风吹过,带来了浓郁海棠花香,她大脑又是一瞬嗡鸣。
等会,等会?不对,不对啊。她好像不是被气晕了,她好像是真的晕,反应过来的那一瞬,她整个人都晃悠了下,那只她才咬过的手兀自抬起,揪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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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帽檐将她猛地一提。
“清醒些。”
清润的声音如一缕温泉,浸润了她混沌的思维,她站定回神,帽檐上的手几乎是她站直那一瞬就已经松开,她鼓了鼓脸,也刻意退后一步。
莫无看着手上透着血迹的清晰齿痕,齿痕之下已经乌紫,他侧眼看向某人,一对耳朵立得竖直,毛发根根竖起,就连绒毛下的肌肤都红了些。
“发生啥了?”
是某人不情不愿的问话。
他嘴角微扬,指尖再度捏起白玉菩提不断摩擦着:“幻境,海棠花香是引子。”
幸千恍然,她回头,发觉客栈还是那个客栈,但是老板姐姐和走堂小厮已经不见,她又往院子外看,发觉她才见过的场景已经变了样,院外人声鼎沸,格外热闹,是一条从没见过的街道,而街道两侧开满了海棠花。
像是一个错眼就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幻境?她不自觉在原地走了两步:“怎么就进幻境了……”
就,就很突然啊。
她试图琢磨:“海棠花香好像在我进客栈的时候就有了,所以意思是你在客栈蹲我,然后还有第三方在客栈蹲我俩?”
好家伙,一整个连环套?她幸千今天是必须死吗?
情况未知,她不自觉看向身侧唯一认识的人莫无,他站得笔直,带着一圈牙印的手正摩擦着那串白玉菩提,神色若有所思。
她咳了咳,别过脸:“和尚,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指尖碰了碰手腕的珠子,灵力还是在丹田里被压的死死的,但是!或许这个幻境就是机会,先假意跟这臭和尚合作,然后再利用,最后出了幻境再把人踹了逃之夭夭。
对,就这样。
她点了点头,再次转身时面上神色已经收拾齐整,她正要出声,却见莫无撩开了衣袖,上臂一道狰狞伤痕,伤痕上一圈灰色雾气,争前恐后地要钻进血肉里。
这画面看得幸千幻痛,她缩了缩脖子:“你这是?”
他没有抬头,只看着伤口:“此事,应是冲贫僧而来。”
“我曾追着一身有祟气的厉鬼数月,数月他仍不愿降服,我便计划将他魂魄打碎,不曾想中途接到师尊命令,此后我便来此寻你,这幻境应是他知晓我迟早会杀他,他便想率先,杀了我。”
幸千敏锐发觉他说这话时用的是我,不是贫僧,是我。
还有祟气……
她目光落在那灰色雾气上:“那这厉鬼……功力如何?”
他神色一顿,轻巧抬眸,他面上又重新带上了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幸千甚至觉得他这笑里隐隐掺了兴奋。
“自是极厉害的,”他应,“贫僧有十八枚玉珠,十八重金身,却在全盛时被他打了重伤。”
他将手伸进那灰色雾气里,指尖点在伤口上:“他重伤我却杀不了我,他身上祟气无时无刻都想将我吞噬,我便留下这道伤口等他来寻,你瞧,这就来了。”
他指尖猛地用力,伤口一下沁出血液,而那灰色的不明气雾顿时蔓延上来,将血液吞噬干净。
这动作太过突然,幸千猛地激灵,她下意识抬眸,却与他对上视线。
他仍是笑着的,眼眸沁着笑意,眉眼带着慈悲,而一旁灰色雾气吃了血液猛地窜起来,萦绕在他脸侧,将他一半面容融进阴影里,那原本分明带着笑的一半面容一下变得妖异。
他却在这时软和了声音,像是安抚:“姑娘不必惊慌,贫僧会打碎他的魂魄,再将姑娘。”
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带回佛宗。”
他又用回了贫僧。
3. 第 3 章
幸千浑身逐渐僵硬,她不断想退后,脚却不听使唤,死死扒在原地。
她心里浮现一极其奇怪的念头,莫无没有在跟她解释,也不是在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在跟自己对话,他甚至在兴奋,在期待,在等着将那厉鬼魂魄打碎的这天。
他也不在乎这念头有没有被她察觉,因为她也不过是他众多任务中的一个,她从来构不成威胁。
可他分明是佛子,他嘴上说的,也是贫僧。
思及此,幸千陡然冒出一身冷汗。
“砰砰砰——”敲门声骤起。
幸千恍然回神,崩着的那口气一下放下,气息都有些急促,她逃也似的挪开视线,看向声音来处,是一梳着双丫鬟的女子,瞧着年岁不大。
她拉上帷帽遮住耳朵,那女子也正好出声:“可是莫无大师?”
“正是贫僧。”
声音如常,依然那样清润。
她没忍住看向莫无,那灰色雾气已经不见,衣袖也重新覆盖上伤口,夕阳余晖落在他身上,迎着他的笑,他眉眼的慈悲,他手里的白玉菩提,一切是如此圣洁,好似方才那一幕不曾出现,又或者只是她的错觉。
那女子迈步进来,妥帖行礼:“见过大师,不知大师今日可有空?我家小姐有请。”
他神色恰到好处地愣住,随后像是抱歉一般看了眼天色:“天色将晚,贫僧如何好去贵小姐处。”
得体又知礼。
那女子自然也想到了这层:“便是将要入夜才请大师前去,只此事,此事关乎小姐声誉,我们才冒险请大师夜里过去,大师放心,此事了了我们必有重谢,只请大师莫要将此事声张。”
“原是如此,”他神色恍然,面上又露出为难,“银钱本是身外之物,可贫僧尚有戒律在身,这夜里如何好……”
那女子左思右想,接着瞧见了幸千。
正在被莫无“适应能力”震惊的幸千:……?
站在不远处的莫无也看了过来,指尖正好摩擦过一枚玉珠。
幸千眼眸一下竖直,在帽檐里的耳朵颤了颤,一时间警铃大作。
果然,接着那女子面上便闪过惊喜,两步走过来,又是一个行礼:“不知姑娘可否去我家小姐家中一叙?”
她挤了挤眼:“同为女子,还请姑娘帮忙做个遮掩,我家也可给一笔丰厚银钱。”
幸千面上神色一下变得复杂,她不蠢,现在敌暗我明,莫无迎合这人大概是想将计就计,这样不仅能找到始作俑者,还能伺机而动看看会不会有破绽。
她摸了摸手腕珠子,也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现在受制于人,莫无一定要她去的话她一点办法没有。
可是!她不想去啊qwq
已知这个幻境是某个身有祟气的厉鬼来找莫无麻烦的,那跟她幸千有什么关系?她只是被连带的,而且前面一看就是那种动不动就会死的局面,难道关键时候莫无会给她解锁灵力吗?一看就不会啊!那她被误杀了怎么办?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情愿,那女子又劝:“姑娘?不若我多加些钱?我家在渠州也是有头脸的,姑娘就当交个朋友。”
那方莫无又看了过来,他抬手整理衣袖,虎口挂着的白玉菩提正好露出来,意思不言而喻。
……
幸千闭了闭眼,心里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既如此,我便帮帮你家小姐。”
那女子顿时笑开,她侧身,露出身后马车:“那便请姑娘和大师上车,大师请放心,今日这马车只是来接这位姑娘去小聚的。”
莫无面上也适时地如释重负:“既如此,贫僧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他率先上了马车,经过幸千的时候还略一颔首,以示礼仪。
幸千看着那辆马车,又看了看那站在马车一旁的女子,心里又做了一番建设才上了马车,艰难程度不亚于“自愿上贼船”。
“啪——”的一声马鞭,马车开始摇摇晃晃启动,那女子只跟在马车附近没有上来,车上只有莫无幸千两人。
沉寂一下蔓延,幸千将帽檐往下拉了拉,手不断揪着衣袖。
莫无垂头,只瞧见了灰色帽檐,原本露在外边的耳朵被遮得严严实实,人也低着头,全然没了此前张牙舞爪咬上来的气势。
他手微微翻转,露出那清晰牙印,伤口就要结痂。
到底是驺吾,感知敏锐,只方才便察觉了不对。
他嘴角微扬,重新捏起白玉菩提,一颗一颗摩擦着,一个不经意间引出一道隔音术法,带着淡淡金光的灵力覆盖在这狭小空间里,又逐渐消弭。
果不其然,那方的灰色帽檐立时便动了动,紧接着一对眼眸悄悄摸摸看了过来,被他抓个正着后眼眸闪过一丝无措,接着就要错开视线——
他适时出声:“姑娘可有什么要问的?”
她果然怔住。
他视线再度留恋在那帽檐上,果然有两处微微凸起,像是里面有什么动了动,他摩擦玉珠的速度一下快了些。
幸千还在茫然中,她应该,没听错吧?
这臭和尚有这么好心?主动问她有没有什么问题?
她迟疑着,试探着出声:“那什么,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可以在旁边等你,等你解决完这些再来找我。”
当然如果过程中你不小心没了性命,她肯定转身就走。
“我身上有你的禁制,用不了灵力也跑不掉。”
当然她会努力破开禁制的,要是给她破开了,她毫不犹豫就跑。
她伸出手腕,将玉珠露出:“你看,我没有灵力,带着我,不也是累赘。”
莫无看着伸在跟前的手腕,细白肌肤上一枚玉珠,视线再上挪,是水灵灵一双眼眸,只这样瞧着他,竟有几分可怜。
他定定地将人看着,眼里笑意愈加浓,审时度势,能屈能伸,驺吾,真不是猫妖?
被这么一看的幸千下意识撤后,后背一下撞在车壁上,一声闷响,她正要紧张,那方的视线却淡淡挪开。
“此事恐行不通,不知姑娘可有发现,那女子话里话外是为自家小姐声誉,谈话间却并未避开你。”
她一下愣住。
对啊,这是个bug啊,如果顾及声誉,那她作为一个“局外人”,还站的那么近,怎么会让她听见?除非一开始就规划好了她是局内人,她本来就要参与这件事。
可是那小丫鬟看着不像啊,从头到尾的反应都挺正常的。
像是察觉到她的疑惑,某和尚再次出声:“此处是幻境,除了幻境主人,其他皆为假,而幻境所呈现的一切皆是主人意愿。”
她一下恍然,所以,是幻境主人要她入局,她就算躲在一边也没用。
原来是这样。
她点了点头,一个抬眸间瞧见了某人,捏着那串白玉菩提,面色还带着笑。
她又抿出了些不对劲。
不对,这臭和尚能有这么好心?还一步一步引导她?明明之前他还就站那,还时不时露出珠子给她压力……
思及此她一下直起身,这狗和尚该不会一开始就在捉弄她吧?
不会吧不会吧?
她提溜着眼眸看过去,他还是那副模样,神色如常,没什么不同。
她不自觉皱眉,并开始试探:“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后面也只是在引导我跟你一起?”
莫无摩擦玉珠的动作一顿,他神色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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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态放松,面上没有一点异样:“自然。”
幸千一错不错看着他,没有错过他面上的任何变化,他应得很坦然,没有一点心虚。她将信将疑收回视线。
所以,她本来就要趟这趟浑水,不管是她有没有受制于莫无,她都要上这辆马车的。
好吧。
她重新缩回去,面上明显的无奈,帽檐往后松了松也没去扯,只看着跟前的衣襟不语,全然没发觉自己的状态跟刚上马车的时候已全然不同。
那些紧张,隐隐的忌惮和刻意的回避在这场谈话间悄然消失。
而将这转变看在眼里的莫无嘴角再度上扬,他微微后撤着身体,直到肩膀轻轻触碰上车壁,腰间鎏金玉佩随着动作下挪,碰在了车座上,隐秘一声叮铃。
“吁——”
车夫拉住了马,摇晃的马车缓缓停下,车帘外也响起那女子的声音。
“二位,秦府到了。”
幸千耳朵动了动,秦府?对了刚才那女子还提了一嘴渠州,不知道怎么的,这两个地点撞在一起莫名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车帘被掀开,她坐在外侧,扯着帽檐率先下了车,入目是极气派的府邸,两座石狮分别坐落两侧,匾额上龙飞凤舞秦府二字。
此时已经入夜,光亮来源唯有门前两座灯笼将那朱门照得忽明忽暗,莫名阴森。
她回头,正见莫无下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明显看到莫无下车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视线扫过自己手臂,那里有一道没有愈合的伤痕。
那女子再度出声:“二位,请随我入府。”
莫无动作又是一顿,随后笑着颔首,率先迈动了步伐,幸千亦步亦趋跟着,都到这份上了,也只能跟着莫无先。
二人进了朱门。
那女子应是有些地位的,她略一摆手便有仆从上前,她道:“你带这位姑娘去如意阁歇息,吩咐下去,要好生伺候着,莫要怠慢了。”
这话一出,幸千便一下抬起头,不儿,怎么要分开了?
她下意识看向莫无,却见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她却急了,凑上去小声问:“和尚,你师尊给你下的命令应该是抓活的吧?”
莫无看着一下凑近的帽檐,离得近,他依稀能瞧见帽檐下的弧度动了动,他没有应声,她又跟着抬眸,还举起了手腕:“要不你给我解开一点点,我好歹能自保。”
帽檐因为她的动作似要往下,又被她一把抓住,她神色愈加急:“你放心,就一点点,我用不了日行千里。”
若是解开一些,也无妨。
他眉眼微动,指尖点了点那玉珠。
得了点空隙的幸千立时松了一口气,她连忙引着那少得可怜的灵力游走周身,以期给自己一点安全感,不曾想灵力才走了一个周天,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异样便从身体深处扬起。
她一下面色大变:“和尚,今日是初几来着?”
“初七。”
她脸上一下失了所有血色,初七,距离上次变成原形正好是第三天。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她格外无助地看向莫无,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来自身体的异样便迅速席卷全身,而她视线一下变矮变矮再变矮,原本的莫无也一下变得异常高大。
不过一瞬的时间,活生生一个人已经不见,只有一冒着尖尖耳朵,身上坠着七彩毛色的“猫儿”扑棱在一堆衣物里,“猫儿”的爪子拍在斗篷上,格外无力。
驺吾真身,似虎非虎,身有七彩,尾极长,可日行千里。
正见了全程的莫无轻笑出声,他缓缓俯身,伸出指尖将那只“猫儿”从衣物里拎起,对上了那对已经生无可恋的猫眼。
驺吾,果真是猫妖。
4. 第 4 章
幸千的变化太过突然,超出了幻境的理解范畴,周围的人像是被一下按下暂停键,全部停滞下来,就连将要落在地上的海棠花瓣都停滞在空中。
幸千也发现了这转变,但她已经无力思考了,因为她被莫无抱进了怀里。
……
她扒拉着僧袍,看着就在眼前的白玉菩提,还有脊背上属于某和尚的手掌温度,没有隔灵力的那种,一种即将要升天的诡异情绪涌上心头。
为什么,这对吗,世界为什么还会毁灭?这个时候骂八百句天道能不能直接劈死她和在场的所有人?
她不是祸害吗?来啊!狗天道!打死我!就现在!
心念刚起,天空便一阵闷雷,她眨了眨眼眸,一下直起身——
这时一只手覆盖上来,马上就要压在她耳朵,那一瞬她警铃大作,身体快过脑子,呼的就是一爪子,接着就是刺啦一声,等她反应过来时跟前的手已经几道血痕,而她的爪子上隐隐带着血色。
啊……
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收回爪,并缩了缩脑袋,而他被挠了的手动作一顿,避开她的耳朵配合着手臂从身侧将她托起,直到与他平视。
她眨了眨眼,这个角度他的脸格外大,五官却没有因为突然放大的脸有一点折损,她眼眸流转,下意识将人端详着,鼻梁挺直,睫毛很长,眉毛……嗯?
她突然发现这和尚眉毛的末尾,眼眸上方,有一颗浅浅红痣,像褪了色的朱砂,近了才能瞧见。
她正要细看,接着就听见:“变了原型,还能说话吗?”
?
她又是一个抬爪,却被他早有防备地拦截,温热指尖正点在肉垫上,激得她一下把爪收回,她不太服气,一下转过头:“我当然会说话,我只是暂时变成原型,又不是连讲话都不会了。”
她在略显拮据的空间缓慢挪动四肢,兀自背过身去:“而且最好不要碰我耳朵,被挠了可不能怪我。”
她动作顿了顿,语气变得生硬:“一天,一天后我就会恢复,这期间你可以不用管我。”
莫无的视线停滞在对着他的尾巴上,比猫儿的尾巴要大上许多,几乎有她一整个身子长,因为主人并不平静的心绪,尾巴一会竖起一会落下,尾羽不断扫过他掌心,略微的痒。
他指尖微动,就要抬手抓住那不断骚动的尾羽。
“对了,现在怎么办,他们就不动了吗?”
他动作一下停滞,视线流转在那对耳尖,手上抓痕仍火辣辣的疼。
碰了尾,她会更戒备。
他若有所思,停顿一会后只将手轻巧放在脊背,手下带着温度的脊背一下缩了缩,却最终没有伸爪,他眼眸闪过笑意,一边缓慢移动,抚过软乎毛流,一边正了声音。
“他们只是由人缔结的幻境,接触到无法处理的情况便会停滞,等幻境主人再次下达命令,他们便能自洽,再次运作。”
幸千正陷入思考中,一时间没注意脊背上不断拂过的温热:“那这幻境的作用是什么呢?就让我们参观?”
“在幻境内,主人有最大优势,可瓮中捉鳖。”
幸千歪了头:“那我们岂不是自己走进了陷阱里?”
温热再次在不经意间拂过脊背,奇怪,她有点想舒张爪子……或者伸个懒腰也行……
她眯了眯眼,将一对爪子伸出来,就要舒张时——
浑身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一下僵住。
等等,她在干什么?她是要,把自己的爪爪,在莫无面前,开花花吗?
救命!
她一下直起身,一把按住自己差点开花的爪子并回头,某和尚正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她僵硬着挪动视线,看见了脊背上某人的手。
手还在摸。
所以,刚才是这和尚一直在给她顺毛,然后她差点舒服地爪子开花,对吗?
。
她闭了眼,而某和尚还在说着:“并非自行陷阱,是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幸千:……
不行,她真的有点待不下去了,她宁愿自己一个人面对完全未知的危险,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开始挣扎,这时周遭的人却动了起来。
“这可是大师养的猫?真是乖巧。”她停下动作看过去。
是那梳着双丫鬟的女子,面上带着笑,神色自然,好似刚才幸千突然变成原型那一幕并没有发生,她只是为了自家小姐去请了个和尚,而和尚恰好养了一只猫而已。
真就自洽了。
莫无依旧适应地很快,他自然应声:“并非是猫。”手下顺势将炸毛要跑的某人按回臂弯。
那女子好奇:“那大师养的是什么?”
莫无却避开了话题:“姑娘不是说去瞧你家小姐?”
那女子听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急切了起来:“是了是了,夜已经深了,恐来不及,还请大师随我来。”说着率先往前走,脚步也比此前快了不少。
莫无迈步跟上。
重新被按回怀里的幸千:。
她小心抬眸去观察某和尚,他神色依然自然,姿态可以称得上松弛,好像她变原型,他顺毛,这些种种都再寻常不过。
她陷入自我怀疑,这和尚不会是真的把她当猫了吧?他忘记她其实是驺吾,是祸害,是他要抓的,活生生的人了?
“凝神。”
清润声音入耳,她浑身一个激灵,重新抬头才发觉周围场景已经随着逐渐往里而走变了样。
照明的灯笼越来越少,灯光也越来越暗,走到最后几乎是摸黑,眼看着就要发生什么了。
思及此幸千晃了晃头,把脑子里有的没的想法扔出去,还是正事要紧,管他有的没的,先破幻境,再找机会跑,这样那些尴尬的要命的就全都能消失了。
她打定主意,开始观察四周,虽然变原型非常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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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视线确实变好了,没有光也能看的见。
周遭许多尖锐的地方都包上了软布,而他们才进的回廊特地还安了小门,在他们进来后仆从重新上了锁,像是在保护着什么,又像是在关着什么。
不对劲。
她继续观察,不曾想一个抬眸那带路的女子一下走的又快又急,七绕八绕过去几乎就要看不见身影,但莫无还是不紧不慢走着,两人距离愈加大。
“诶,快跟上呀。”
她拍在莫无手上,却见那串白玉菩提倏地从跟前手腕上炸开,以极快的速度猛地往前,接着又像是跟什么撞上一样停滞,两方好似在僵持。
还有他迟来的声音,依旧清润而和煦:“不必跟,已然到了。”
话音一落,铺天盖地的动静从天而降,她下意识抬眸,竟是从天而降的墨汁,被墨汁晕染成一片的纸张,还有笔杆子,说书人的案板,接着同一时间四周响起了各种人的声音。
“就是她啊,好好的大小姐怎么这样不检点?”
“对啊对啊,听说还……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要是我家的丫头,我肯定要打死才行。”
“这还是大户人家呢,也不知羞。”
“听说议的亲都被退了,也是,这样的人谁想娶进门啊,有钱也不行啊。”
……
是一些细细碎碎的议论声,若即若离,若远若近,却像苍蝇一样一直跟在耳边。
幸千只觉得脑子要炸了,这是什么闲言碎语吗还是,思绪刚起,眼前似是有一女子走来……
“回神。”
清润的声音已有几分熟悉,猛地将她从泥泞里拉回,她急促喘息着,眼前一阵迷蒙。
“这些能影响人的心绪,莫要沉溺了。”
她点了点头,爪子死死拽着跟前僧袍,只觉得脑子天旋地转地晕。她努力睁眼,眼前已没了什么女子,而从天而降的纸墨,案板都被一层灵力缔结的金光挡在外边,那些谩骂和议论的声音也减弱了些。
“这些是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微弱。
“是真正的幻境,也是幻境中心。”
她探出头看向四周,原本富丽的秦府一片破败,那些墨汁,纸张晕染在半空中,诡异而荒诞。
而这如此场景的正中央,竟有一颗美轮美奂的海棠树,不被墨汁影响,也不被纸张遮掩,只立在那里,独自盛开着。
极致的对比。
她呼吸一滞,心神震荡,而跟他同样处于这场景中的莫无却姿态自然地往前走着,周围诡异的墨汁纸张被隔在金光之外,他全然不受影响,在抬手收回白玉菩提时,还顺手抚过她的脊背。
他一手稳着臂弯,另一手在身前并拢,白玉菩提重新聚拢在他虎口。
他嘴角微扬,缓缓闭上眼眸,声音依旧温润着:“施主,苦海无边,该回头了。”
话音一落,灵光猛地从他身上炸开——
5. 第 5 章
劲气吹翻了衣袂,连同幸千的毛发一同,她连忙伸爪按住自己耳朵,并努力睁眼,终于在一片亮光中看清了灵力的走向,是那颗海棠树,非常凌厉,没有一点犹豫,几乎是瞬间便做出的判断,且灵力的强度几乎可以将海棠树连根拔起。
他如此狠决的手段,嘴上却说了如此慈悲的一句,施主。
千钧一发,灵力即将打在那颗海棠树上时,一股灰蒙蒙的雾气凭空出现,硬生生挡在那海棠树跟前,在与莫无灵力撞上那一瞬,灰色雾气几乎透明了瞬。
“你!”
气急败坏的一声从灰色雾气中喊出,话音落下,那团灰色雾气也逐渐凝滞成一男子模样,是魂体,若有若无的灰色雾气萦绕在魂体周围,是厉鬼特征。
“海棠从没作恶,你竟将灵力打向她!”
海棠?人名吗?
这海棠树是一个人?
幸千扒拉着手臂往外看,仔细端详了一番,树就是树啊。
莫无没有应声,指尖微动,身形极快挪动到那厉鬼跟前,白玉菩提再次聚拢在他虎口,而他指尖成掌,带着再一次聚拢的灵力就要打在那厉鬼身上。
厉鬼反应也是极快,几乎是一瞬的时间便重新聚拢了灰色雾气,与莫无这一掌对上,两方对冲,劲气几乎要将幸千冲下去。
却有一只手将她稳住,并挂在胸前:“抓稳。”
她急忙张开爪子用力抓住跟前衣襟,而他得空的手单手结印,一道巨大的如来手印从天而降,足尖适时交替,退后那一瞬,如来手印也倏地落下——
“叮——”是双方力量对撞到极致而产生的声音。
毛发被吹得咧咧响,幸千把脑袋埋进衣襟里,一阵檀香入鼻,将她因为战斗而不自觉加快的心跳的温和抚平。
熟悉的温热再度将她抱起,妥帖安置在臂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她能清晰感受到抱着她的臂弯有些微的颤抖。
她眨了眨眼眸,原来他也有吃力的时候。
她再度抬眸,那方的灰色雾气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其浓郁的黑,即便是黑夜也依然显眼的黑色,像是平白撕裂了一处空间,让人无端不安。
是祟气。
而祟气出现的一刻,她清晰感受到抱着她的人一下紧绷,她抬头看去,他面上仍是带着笑,眼里却少了原本的漫不经心,多了几分认真。
他将她放下,抬手像是要碰她耳朵,她下意识避让,手却没有放上来,只拂过脊背。
“海棠树暂时安全,你且过去,容我解决完,再去接你,嗯?”尾音微微勾着,像是在等她的回应。
她下意识点了点脑袋。
他略一颔首后站起身,一个闪身再度迎上了那厉鬼。
停在原地的幸千抬爪碰了碰耳朵,有点痒,她有点无所适从,于是转了个圈,再转了个圈,爪子抓过自己尾巴摸了摸,才觉得心绪平静了些。
这和尚,这和尚他?
她没忍住转过脑袋看过去,他已经再度凝滞起灵力,白玉菩提萦绕在他身侧,好似没什么不同,但就是不同了。
她又碰了碰自己耳朵,几个起跃往那海棠树去,又几个起跃跳到海棠树上,心里却仍在想。
她歪着脑袋,爪子一下一下拍在跟前的海棠花上。
这和尚,难道真把她当成小猫了?所以这和尚其实喜欢小猫对吗?对,肯定是因为他喜欢小猫,又把她当成小猫了。
她点了点脑袋,对,就是这个原因。
她说服了自己,分外乖巧地待在海棠树上,眼眸还认真看着战局。
那方带着淡淡金光的灵力与祟气打的不分伯仲,祟气比此前的灰色雾气要厉害得多,每一次与血肉的接触都分外凌厉,几乎要生生剜下血肉,不过一刻的时间莫无身上已带上不少血迹,而那厉鬼……
她眯了眯眼,仔细看过去,总觉得这厉鬼状态有点不对,感觉有点癫狂,像是要失去理智一样。
她正在思考,一个错眼没看清脚下,就要打滑摔下——
却有一枝头稳稳接住了她,什么?她眨了眨眼眸,看向脚下,真的是枝头。
她惊奇:“咦?”
竟真有人应了声:“你唤什么名字?”
幸千:!!
她惊得跳起来,爪子像烫脚一下不断起落,直到枝头再度将她稳住:“别害怕,我同你一样,原先也是人。”
也是人?所以这棵树真的是个人!
她试探着:“海,海棠?”
枝头上下摇晃了下以作应答。
她伸出爪子碰了碰,枝头便跟着动了动,她新奇着:“你是什么?海棠花妖还是花灵?”
海棠的声音却一下低落:“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我原是秦府小姐,秦海棠。”
秦海棠三个字像是惊雷一样响在幸千心里,这名字,嘶,这名字……秦府,渠州,秦海棠。
她想起来了!她以前做营销号的,对一些八卦传言总是敏感些,她也爱听,于是一路打听消息时要是听见总要停下听一耳朵,而秦海棠这个名字她还真的听过。
传言渠州秦家有一小姐,夜里总爱自行出府,也不知道是夜会男人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名声受了损,定的亲也被退了,听说后来还跟府里小厮私奔,被抓回来后小厮被活活打死,而小姐就殉了情。
她听到的时候还觉得很唏嘘,可如今看来……
她看着如今的秦府,和变成海棠树的秦海棠。
总觉得事有隐情。
她斟酌着措辞:“嗯……海棠姑娘,你,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怎么离开的吗?”
不曾想海棠却没有避讳:“是问我怎么死的?我是自裁的,本以为死了就可以解脱,不曾想死了之后还有以后,如今还变成了一棵树。”
不难听出她话里淡淡的死感。
见人并不避讳,她便也自如了起来:“所以海棠姑娘真是为了男人殉情的?”
“殉情?!”枝丫一下立了起来,“谁殉情?我?我不曾殉情呀?”
幸千耳朵也跟着立了起来:“啊,那你是为什么?外面传你殉情诶。”
枝丫像是急了,好几簇拥了过来,一会指了指那些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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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张,一会又指了指旁的案板。
“什,什么殉情!我,我虽然确实软弱了些,却实在不是什么殉情,只是他们言论过甚,父母也不曾站在我这边,我才……
“我只是夜游症……并,并非殉情呀……”
幸千愣住,夜游症?是了,之前走进来的时候院子是刻意要安上小门带锁的,可不就是不让她夜里自己出去,又在尖锐的地方包了布条,不就是要保护她,别磕着碰着了。
而那些如何也止不住的闲言碎语。
语言的威力如何,她是最知道的。
一个姑娘只是夜游症,她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就要被安上这样那样的流言,她鼓起勇气自裁想要证明清白,却在死后还要被安一个殉情的名头。
这实在是……
她软了声音,抬爪拍了拍枝丫:“没事的,海棠姑娘,不是你的错,你也并不软弱。”
是别人不对,传流言的人不对,信的人不对,都不对。
她得做些什么才行,可在这修仙界,要怎么做才好?
见幸千没有说话,枝丫又碰了碰她:“所以,你唤什么名字?”
软软的,小心翼翼的触碰。
幸千于是抬爪,也轻轻地碰了碰那枝丫:“幸千,我叫幸千。”
“幸千,真好听,”枝丫小弧度晃了晃,指了指那方还在打的两人,“他抓你是要回什么……佛宗?你们是仙人吗?”
提及此,她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幸姑娘,此前你们在客栈的对话我不小心听见了,我不是故意的……”
幸千表示理解,如果一开始庭院那颗海棠树就是她,那听见也不稀奇。
她也跟着看向战局,那方还在僵持着。
“我们哪里是什么仙人。”她指了指莫无,“就他,那个和尚,可坏可坏了,他说我是祸害,还要抓我回佛宗,而且他本人还怪怪的。”
“怪怪的?”
她点了点脑袋:“对,说不上来的奇怪,反正很危险。”
枝丫像是好奇,又支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和好了呢,他是要抓你的,方才他说让你过来你便过来了,我本以为你会趁这个机会逃跑。”
幸千:……?
幸千:!!!
她一下直起身,对啊,她为什么不跑啊!这多好的机会啊!
她脑海中又浮现刚才的画面,他半俯着身,笑得那么温和,声音那么和煦,好像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她甚至为他的不一样找了个理由,以为他是喜欢小猫才一下对她那么好,合着根本不是,他在诓她啊!就,就直接给个大蜜枣,哄得她乖乖等在原地了!
就说他危险吧,就说吧!
她气得爪子都抖了抖,狗和尚,我不奉陪了!就要趁你受伤,破了你的禁制!
思及此,她将浑身能用的灵力聚集在齿尖,就要一口咬在爪子的玉珠上,而那方正与厉鬼缠斗的莫无神色一顿,视线准确看了过来。
幸千似有所感,跟着抬眸,她重重哼了一声,努力抬爪表示自己的不满,随后一口咬下——
6. 第 6 章
千钧一发,却有另一道身影闪身而来,而她带着灵力的齿尖狠狠刺入了血肉,一阵血腥味弥漫。
幸千懵了懵,试探着抽出自己的牙,并垂下脑袋,非常熟悉的手,修长指节稳稳覆盖在玉珠上,几个血淋淋的血洞还透着丝丝灵力,而血洞旁边是一圈乌紫齿痕,齿痕旁边是几道泛着红的抓痕。
青白的肌肤上全是伤痕,而伤痕之外是根根暴起的青筋。
这,这人?这人不是在打架?怎么就到面前来了?
她诧异抬头,率先引入眼帘的却是一漆黑的,覆盖着祟气的手,鲜红血液顺着指尖滴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她爪子上,是温热的。
她一个激灵,大脑一片空白,视线却像被控制了一样顺着鲜血的轨迹往上,是被生生从背后穿透的肩胛骨,血肉模糊着,不断涌出血液。
而肩胛骨之后,是一身祟气,面容几乎癫狂的厉鬼,正叫嚣着要乘胜追击,另一只手也要刺下——
幸千眼眸微缩,却在这时听见,
“怎么不安分?不是说好,在这等。”
她僵硬着挪动脑袋,终于对上某人的脸,面色如此苍白,飞溅的血液几乎遍布他半张脸,可他仍是笑着的,嘴角扬着,眼眸似有深意,在她看过来时还歪了歪头,好像只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全然不像一个才受了重伤的人。
可幸千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只觉得有什么噎在了喉头,堵着她的口鼻,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涩。
可他身后还有叫嚣着的厉鬼,还有即将落下的下一次重击。
她立时扑上去,爪子用力拍在某人衣襟:“你快动啊!再不动你就要被杀了!”
话音一落,那串白玉菩提再次炸开,抵挡了身后的厉鬼,而他的手缓缓缔结一道繁复法印,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浸透了法印,泛着金光的法印闪烁一瞬,接着猛地迸发更耀眼的光。
他抬手将法印按在那穿透肩胛骨的手上。
“啊啊啊啊——”
近乎凄厉的叫声随之响起,而这整根手臂瞬间被燃烧,逐渐蔓延往上,直到要将那厉鬼一半身子都燃烧干净,才将将停下。
这法印竟能燃烧魂体。
“咳咳……”
胸膛闷响了几声,幸千抬眸,只见某和尚的脸更白了,几乎没了血色。
她恍然明白这法印是以燃烧血液为代价,烧了那厉鬼多少,便要燃烧他多少血液。
“你,你……”幸千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你怎么能直接就过来,你……”
她努力找回自己的呼吸,爪子无意识开始扒拉:“你万一就直接死了怎么办?抓我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我就是跑了又怎样?你在打架就好好打架,你干嘛……”
莫无本想再次加固禁制的动作一顿,他视线流转,注意力放在幸千身上,她好似真的被吓到了,耳朵耷拉着,说话语无伦次,爪子一会扒拉这一会扒拉那,莫名无助。
他收回手,只抬手点了点那对耳朵。
幸千:……?
她下意识抬爪要呼过去,抬眸间又瞧见了那血呼刺啦的伤口和某人格外白的脸。
她鼓了鼓脸,收了爪子,并缓慢挪动四肢转过身,声音恹恹的:“我说了不要碰我耳朵,下次不许了。”
莫无一下笑开,刚要起身,又听见了更微弱的一句:“下次也不许再这样,没有人是这样的,只有疯子才会这样。”
她没有说清楚是哪样,但他却明白。
他身形一顿,只转过身,抬手经过储物戒熟练拿出伤药,随意撒在伤口上,伤药落在伤口上,沁入骨髓的疼。
疼痛没让他变了神色,却让他面上的笑愈加柔和,他随意将伤药放回,引着不多的灵力将指间血液除去。
这该如何是好?二十年前他便如此了,他本就如此。
他往厉鬼方向走去。
幸千窝在海棠树枝丫上,久久没有说话,海棠也有些被吓到了,从刚才到现在,连枝丫都不敢动一下,直到莫无走后她才敢出声,声音也怯怯的。
“幸姑娘说的对,他确实危险。”
幸千的声音嗡嗡的:“喊我幸千就行。”
方才那一幕始终盘桓在脑海,她用爪子摸了摸脸,只觉得太不对了,莫无是和尚,他虽然是佛子是佛宗的一把刀,可他依然是和尚,总不能因为她没见过几个和尚,就告诉她和尚是这样的吧?
这不对吧?
现在她冷静了些,也想明白过来,莫无刚才的举动不仅是来阻止她解开禁制的,更是卖个破绽给对手,以自己为饵诱敌深入,再绝地反击,一举击破。
理论上来说,这确实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可是。
她想起那血肉模糊的,完全被穿透的肩胛骨,他甚至是笑着的,好像把自己伤成这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只要能达成目的。
察觉到她情绪的海棠控制着枝丫在幸千身上拂过:“幸千?”
幸千晃了晃脑袋,重新站起身,算了,不要再想了,再想也不过是庸人自扰,没有用。
不要内耗!
她收拾好心情,再次抬头时已经重振旗鼓,她看着跟前的海棠花,抬爪碰了碰枝丫:“海棠,想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枝丫愣在半空中:“我,我可以知道吗?”
“当然,”幸千的爪子指了指厉鬼的方向,“我们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你变成这样,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说着她跳下海棠树,几个起跃来到厉鬼跟前,厉鬼没了一半魂体,已没了战力,只依托着那浓黑的祟气苟延残喘,莫无站在一旁,正摆弄着那串白玉菩提。
她凑近,用爪子碰了碰厉鬼:“我问你,你是怎么把海棠变成一棵树的?”
不曾想听到海棠二字,那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厉鬼竟一下弹起,祟气直直朝着她而来,却有另一只手更快,猛地从身后将她提起,即便如此,她的爪子还是被蹭破了一块,火辣辣的。
她赶紧抬爪,发现一小块祟气攀附在爪子上,像是要往里钻,她心口一滞,连忙要引着为数不多的灵力抵挡,接着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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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祟气直接消散了,像是被什么中和了一样,消散在了空中。
她迷茫着看着自己爪子,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搞不懂,她便没再理,只一吹了吹蹭破的地方,便扑棱着四肢要从某人手中跳下来。
但是没成功。
她动了动脑袋,再次扑棱,还是没成功。
她只好扭头去看始作俑者,回头时她下意识一避开肩胛骨的伤口:“怎么?”
莫无却没应声,他甚至罕见的面上没有带笑,只拿起她的爪子,仔细查探了一番伤口。
这举动莫名让幸千不安,她迟疑着:“和尚?”
莫无却在此时抬头了,没有在笑的他眼眸很沉,就这样看过来时那双眼睛好像藏了许多许多事。
幸千还想再问,他又放开了她。
她落在地上,心里还是觉得奇怪,于是又抬头,莫无方才那副神情已经不见,取而代之是分外熟悉的和煦,在发觉她视线时还轻巧笑开。
怪怪的。
看不出端倪,她只好作罢,只转过脑袋看向那厉鬼,这次她学乖了,离的远远的:“问你呢,你到底对海棠做了什么才让她变成这样,她也有权知道。”
那厉鬼神情又一下变得激动起来:“海棠……海棠!我为你报仇了!你放心,那些说了你的人都死了,我把他们都杀了,你此后都会干干净净地活着,再也不用被那些话困住!”
都……死了?
幸千看向莫无,本不打算解释的莫无想起方才那一幕,他顿了顿,还是出了声:“他杀了渠州一千人。”
一千人!
幸千震惊,她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海棠树,海棠虽过不来,但还是听得见的,她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海棠的彷徨。
一千条性命,她如何敢背。
那厉鬼还要起身,甚至开始用一半身体挪动,要爬向海棠树,他的声音近乎痴迷:“海棠小姐,小的,小的对不起您,我知晓你死了,心便跟着死了,我为你讨公道,那些人却打杀了我,我于是又化作厉鬼,为你复仇。
“可我实在太想你了,想你想的快疯了,我只好又将你的魂魄找来,与这颗海棠树融合,我只是,只是想日日见你……
“是我该死,是我不该,让你入不了轮回……”
幸千怔住,所以,这就是真相?一心只想要解脱的海棠被迫留在这人世间,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妄念?
好荒谬。
时间仿佛停滞,四周陷入安静之中。
幸千回到了海棠树上,抬爪碰了碰枝丫:“不要怕,这是他一厢情愿,而你是受害者。”
枝丫垂垂低着,声音低落了瞬:“我想起他是谁了,他是我府中一名小厮,我们都没见过几次……”
幸千叹了口气,还要再说,背后又冒出来一只手,将她一下提起。
“做什么?”她扑棱着四肢开始挣扎,抓着她的人却将她放在臂弯,并准确捏住她的爪子朝那浓黑的祟气而去。
“叨扰姑娘,贫僧需确认一件事。”
7. 第 7 章
什么鬼?确认什么东西要把她的爪子丢进祟气里!这祟气一看就不对劲啊!刚才还直接给她蹭破皮了!
她挣扎起来,却被一一镇压,更有一道灵力径直划开她的爪子,鲜血沁了出来。
疼痛来的后知后觉,她挣扎的更厉害:“臭和尚!你干什么!”
他却将她的爪子放进了祟气里,流出的鲜血与祟气相撞,刺啦一声,祟气竟逐渐消融了。
这下轮到幸千震惊了,她停了挣扎,拿过自己的爪子看来看去,接着像是不相信,要亲自给自己划个口子,却被某人抬手阻止。
“不用了,已经明了。”
什么明了?怎么就明了了?众所周知,祟气是一个危险的东西,不仅是有它的地方就不太平,更多的是,祟气无法消除,灵力魔气妖力都能消散在空中,再由各族修炼吸纳进体内,往复循环,可祟气不能,祟气产生了就是产生了,只能封印起来。
但是现在,她的血能消融祟气。这对吗?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没做过坏事的“祸害”啊!
有清凉涂抹在伤口,激得她一下回神,是莫无在给她上药,连带着之前被擦破皮的那块一同,药液抹在伤口上,灵光闪烁一瞬,伤口便已结痂。
是上好的灵药。
不儿,这和尚能有这么好心?
她一下抽回爪,神色一下戒备起来,她将人来来回回扫视着,他也不避讳,只这样给她看着,坦然的不能再坦然。
她却没能放松,整个身体都往回缩了缩:“你,你想做什么?”
他笑得更柔和了,眉眼的慈悲几乎要给他染上一层薄薄的光:“姑娘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听到这话的幸千一下傻掉了,浑身一下僵硬,时不时动一下的耳朵也一下僵住,她张了张嘴,声音迟缓:“和,和尚,你要杀了我吗?”
就,是在问我,遗言吗?
却听见他轻笑出声,笑声很轻,落在她耳边些微的痒。
“怎会?”她听见他这样说,“姑娘如今已今非昔比,我如何会杀你?”
幸千怔住,幸千陷入沉思,幸千努力琢磨,幸千……悟了。
她悟了啊大师,这句话翻译过来不就是,你现在可比以前有用多了,杀了多可惜。
是啊,她的血能消融祟气,多有用啊,多好的血包包啊,一直养着还能一直产出血,多棒啊。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谢谢你。”
说罢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跳起来!然后被抓住,按回原地。
她:……
她懂,人生啊,就是这样,努力努力白努力,她还不懂吗?她可太懂了。
她没了力气,软软趴在臂弯上,分外无力地抬爪拍在某人手臂:“说吧,你要做什么,别绕弯子,给个痛快的。”
莫无又是一声轻笑,他指尖翻转,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玉壶,指尖引出灵力点在玉壶上,玉壶灵光一闪,一瞬映出数十道阵法,而那无所依托的祟气便像是被什么控制着,牵引着进了玉壶。
他道:“祟气出现在二十年前,寄托在死去之人魂体里,激发魂体执念,催使魂魄杀人,成为厉鬼,祟气便吸食血肉,以此进一步滋生。”
幸千似有所感,她探出头看去,只见那只剩一口气的厉鬼在祟气被收进玉壶后彻底消散,化作一片又一片散在空中,却仍往海棠树飘去。
执念。
海棠就是他的执念。
倘若没有祟气,那这小厮也只是普通小厮,他不会杀一千人,也不会将海棠变成无法往生的海棠树,而这样的事……
“祟气作乱不仅在人族,妖族魔族亦有。”
或许正发生在世界各处。
她眨了眨眼眸,微微直起了身,莫无还在继续。
“人族几大宗门,佛宗,书院,妖族,魔族,都在寻找一个彻底解决祟气的办法,却无果。他们只能将祟气封印起来,可即便只是封印,也是几族想了多年才制出这玉壶封印之法。”
幸千看向了那玉壶,吸纳了祟气的它不似之前剔透,隐隐透着黑色,而数十道阵法不断流转着,只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繁复。
她身体又直起了些,她视线流转着,心里隐隐不安。
而莫无还在继续,他声音更温和了些,好似是在安抚,又好像是在引诱:“所以姑娘,你的血有这样的作用,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他却没再说了,只恰恰停在这里,他要她自己想明白。
空气安静了瞬,厉鬼的魂魄在消散的最后一刻也没能碰到海棠树,而他魂魄消散的那一瞬,周遭幻境也逐渐褪去,原本海棠树的位置只剩一截枝丫,枝丫的旁边,是一地凋谢的海棠花。
“咦?海棠花怎的一下就落了?今年花期这样短吗?”
是熟悉的老板姐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幸千抬眸,看见了初升的太阳,有些刺眼,她于是低下脑袋,仍是某人的臂弯和带着血的僧袍。
她顿了顿,抬爪按在莫无手臂,这一次不像上次那般无力,她像下定某种决心:“所以和尚,我想做的,只要你能办到,我就可以做,对吗?”
她想明白了,莫无说这些话,无非是将局势说明白,让她分清利弊,是面向全修仙界,还是只面向他,他要她自己选。
因为他最开始就问了,问的是,她有没有想做的事。
她此行被抓去佛宗,作为“祸害”,必然是有很多限制的,她可能会被关起来,进行所谓的“渡化”。而“渡化”到底是什么,谁又能得知呢。
但莫无是佛子,他在佛宗有话语权,而她的血能消融祟气,就是她的筹码,虽然不知道莫无想要的是什么,但他既然这样提了,必然是有所图的。
这是一场交易。
她愈发笃定,果不其然,接着就听见莫无的回应:“嗯,只要是你想做的,如若佛子做不到,那我也会想办法,帮你做到。”
这话……
幸千一下抬眸看向某人,他仍是笑着,初升的日头印在他的侧脸,像是染上了一层光,而另一半却托生在阴影里,眉宇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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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数不见。
一半是佛子,一半是他。
她像是窥见了什么隐秘的秘密一样猛地低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只轻声反问:“那你呢,你要的是什么?”
莫无神色一顿,淡淡挪开视线,看向了某个方向,那里什么都没有,又好似真的有什么,或许他也不知道方向到底在哪里。
“我吗?”他的声音淡了些,“我想找一个人,他能用祟气,等我找到他,还请姑娘借鲜血一用。”
他用的是我,不是贫僧,那这便只是莫无的事。
幸千重重呼出一口气,她顺着某人臂弯往上爬,直到来到他跟前,她抬爪按在他的额头:“好,我答应你,我们一言为定。”
温热肉垫轻轻碰在额头,莫无视线一下收回,接着便被跟前的“猫儿”吸引,眼眸微圆,好似带着水汽,没在看他,只努力抬着爪,身后尾羽也跟着直起,耳朵也竖着,一副极认真的模样。
他眼眸在那对尖尖耳朵上停滞一瞬,接着抬手将“猫”抱下来,放在手臂,随后兀自低头,额头触碰在软软额头上。
“口头约定,不作数。”
话音一落,无数条丝线由他额头牵引而出,像是某种植物的丝线,细细看去又有几分透明,丝线纠缠着,延伸着,直至印在幸千额头,幸千耳朵动了动,下意识闭眼。
分外玄奥的感觉从识海深处冒头,她的灵识跟着回了识海,她的识海不大,只一方小小绿洲,上空一本若隐若现的古朴书籍,是驺吾传承,记录着一些功法和珍稀法器灵植。
她看向那玄奥来处,是不断延伸而出的丝线,逐渐编织成有形的一朵……金色坐莲?
细看过去又不像,因为这是由这丝线构成,而这丝线坐莲形成后更玄奥的感觉席卷了她的识海,一股朦朦胧胧,莫名的连接逐渐出现在心头。
这是?
她控制着灵识退出识海,眨了眨眼眸:“这是什么?”
莫无重新抬头,他抬手,同样丝线构成的坐莲浮在他手心:“藕丝。”
藕丝是?
不曾想念头刚起,识海中的驺吾传承便自动翻出一页,上方写着:“藕丝,上品灵植,被种下的双方还能无时无刻知晓对方位置,分有主次,为主一方可控制双方距离,若是过远可强制将为次的一方召回。”
什么?无时无刻不知道位置?还可以强制召回?
她立时出声:“这藕丝,谁主谁次?”
跟前的人神态自然:“自是我主,你次。”
幸千:……
“你主,我次?”她一下跳起来,就要一爪子呼上去,“谁答应了?谁答应了!”
“你此前应了。”
她更气:“我应什么了?我应的是约定,约定好吧!”
她又要抬爪,谁知道爪才抬起,另一种熟悉的身体异样感回归了,接着跟前的莫无逐渐变大,再变大,视线也从矮变高,再变高,她一下僵住,视线僵硬着下挪看向自己。
她变回来了,但。
什么也没穿。
8. 第 8 章
那瞬间,幸千感觉世界安静了,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逐渐远去,而她,正在离开这个地方。
是的,身体虽然没有动,但魂魄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
说实话她也有点不想活了,感觉这样活下去也没什么值得的,真的。
啊啊啊啊啊啊——
她要死了她真的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她死死压着就要脱口而出的尖叫,一个箭步上去捂住某和尚的眼睛,是的这种时候她只能想到这个,拿衣服的速度远没有直接捂眼睛来得快!
她的手都有些发抖,想要说什么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死死捂住莫无的眼睛并试图催动自己已经宕机的大脑。
对,捂住眼睛后该穿衣服了,但是问题来了,应该怎么一边捂住眼睛一边穿衣服呢?
她正急着,一带着些凉意的僧袍从后往前遮住了日头,她下意识抬眸,是莫无,他正轻轻将僧袍搭在她身上,僧袍方一搭上他的手便一下抽离,指尖也隔着灵力,没有直接接触。
“姑娘,我不会睁眼。”
他说得平缓,声音清润,带着信服力。
她抓紧了身上僧袍,属于某人的檀香钻进鼻尖,安抚着她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音量不自觉放低:“那你等会直接转过去。”
“嗯。”
她于是迟疑着,缓慢地,挪开了手。
他果然没有睁眼,也依言一下转了过去。
她松了一口气,几下将僧袍穿好,只这僧袍于她而言还是大了些,衣袖长出一大截,领口也松松垮垮的,她抓着领口:“好了。”
莫无转过了身,仍没有看她,只保持着距离站在一旁,也没有说话,给足了她空间。
她再次松下一口气,虽然这和尚经常忽悠她,不然就是骗她,但好歹还是个和尚,应该是不近女色的,思及此她又放松了些,没事,就算看到了又怎样,在他们和尚眼里,她的身体跟猫猫狗狗应该没区别。
对,一定是这样。
幸千缓解着自己情绪,而客栈内的苏芮也将将开了门准备今日的营业,谁知门一开便瞧见了这么一幕。
带着一身血迹的佛子站在一旁,而小幸千穿着很明显是佛子的僧袍站在另一边,还光着白生生的小脚。
她顿时傻眼:“这……这是?”
她试图理解:“你们,你们不是昨日就走了吗?”
是的,她昨天还想跟小幸千道个别,谁知一出门两人都没影了,她还遗憾呢,结果过了一天这两人又都出现了,还,还是这样的情况……?
幸千却像找到了救星:“老板姐姐!”
她几步走过去,就要去抱苏芮身后的大尾巴:“见到姐姐实在是太好了!我想借姐姐房间一用,就换个衣服!”
苏芮迷茫,但是在人即将抱住自己尾巴时将人接住:“借用房间可以,抱尾巴不行。”
说着她将人推上了二楼:“左边第二间,去吧。”
幸千忙不吝地跑上二楼。
苏芮见人上了楼才收回视线,她仍满腹疑惑,于是又看向了莫无,莫无正从地上捡起了那根海棠树枝丫。
这截树枝……还有佛子这一身血迹。
苏芮眯了眯眼:“请问佛子,昨日可是发生了什么祸事?”
正端详着枝丫的莫无动作一顿,他轻巧转身,笑着颔首:“老板所料不错,昨日确有祟气滋扰,贼人借用这海棠树做了一场幻境,现下贫僧已处理妥当,老板不必烦忧。”
这时客栈二楼的位置有一扇窗被一下打开,是突然想起海棠的幸千:“对了和尚!”
她伸出脑袋,露出的衣襟已是自己的一身衣服,只头发还没梳,发间还冒着一对尖尖耳朵:“海棠呢?海棠怎么样了?”
莫无视线停滞在那对耳朵上,脑海再次闪过方才匆匆一过的画面,顶着一对通红耳朵的人一下凑上来,带着几分冰凉的手遮住他眼眸,他看不见,嗅觉便更灵敏,她的味道就在鼻尖。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这并不好。
于是他拿出一套衣服克制着给人披上,她依言穿上僧袍,那味道终于不见,他心绪才松,却又瞧见穿着僧袍的她。
僧袍很大,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腰间系带绕了好几圈,她从堆叠的袖口中努力伸手去抓松垮的领口,还有僧袍下方,那一截白得格外显眼的小腿。
只一眼他便挪开视线,可那一幕还是印刻在脑海,始终不散。
“和尚!问你话呢!”
他倏地回神,将二楼的人看在眼里,眸色渐深。
他将手中枝丫稍稍举起:“在枝丫里,仍有意识。”
冒出头的人听了这话又一下缩回了脑袋:“那就好,你等会,我扎个头发就下来。”窗又一下关上。
院子再次恢复平静。
只苏芮更迷茫了,祟气是滋扰了,但是祟气对这俩做了什么啊,让本来应该是对立面的两人现在这么和谐,一个喊了和尚,另一个就应,而且,佛子原来脾气这样好吗?
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又瞧见莫无神色,虽是笑着,却自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她默默将话头咽下。
这时幸千噔噔噔下了楼,苏芮面上好奇再次浮现,她忙不吝将人扯到身前:“小丫头,昨晚你俩在我这小院到底怎么了?”
幸千看了看莫无,又看了看莫无手里枝丫,眼眸流转着:“是这样的姐姐,是一个有祟气的大坏蛋要对付佛子,姐姐院子里可怜的海棠树就被做成了幻境。”
她一本正经点头:“不过现在已经解决啦,就是苦了姐姐这一院子的海棠花,只开了这么一天一夜就落了。”
苏芮皱了眉头,很显然,她要听的不是这个!
她还要再问,幸千已经扯着莫无衣袖往外走了,边走还边说着:“姐姐我们先走了,这次去佛宗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来,姐姐有缘再见!”
眼看着两人已经走出小院,她只好作罢,她摇了摇头,无奈笑笑。
算了,这小丫头刚来时就没几句真话,现下又怎能一五一十说实情?如今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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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能张口闭口唤佛子和尚了,想来在佛宗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她转身吆喝着小厮:“这边桌子再擦擦。”
“来了老板!”
而这边已经走出院子的一高一矮的二人正往外走着。
矮的那人一身浅粉襦裙,披着一灰色斗篷,她小心接过枝丫,正要问些什么,抬眸间又瞧见了某人左肩上几乎被洞穿的伤口。
她扭过头,带着变扭的声音落下:“和尚,你是不是要换件衣服。”
顺便处理一下伤口。
高的人身形一顿,随后笑着应:“姑娘,贫僧最后一件衣服已给了你。”
矮的人顿时没了声音,只一下低下头去,斗篷遮住了半边脸,许久许久才有一件僧袍被扔出来,抬头的间隙露出一截通红脖颈。
——
是集市,小摊摆满了两边,吆喝声不断,天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行人撑着油纸伞走着,时不时驻足在小摊前。
其中却有两人没有撑伞,一人一身僧袍,头戴斗笠,衣襟湿了一半,另一人矮些,紧紧扯着斗篷,斗篷也几乎浸湿。
渠州多雨,此刻又是三月,可谓是春雨不断。
幸千匆匆走到无人的檐下,避着人群悄摸着用灵力把自己斗篷烘干,她皱着眉:“这雨还要下多久?”
是的,她来了渠州。
海棠的魂魄寄托在海棠树枝太久,如今已经跟海棠树融为一体,无法再往生。
她从海棠树枝里醒来后唯一想法便是回渠州,也是奇怪,这里是折磨她,让她轻生的地方,可不知怎的,死了之后竟还想来看看。
海棠想来,幸千便向莫无提着要来,因为此前约定,莫无便也应下。
雨连绵不断地下,颇有永不停歇的气势。
幸千从斗篷里将海棠拎出来:“如何?”
海棠的声音恹恹的:“好似与我还活着时没有什么不同。”
那厉鬼杀害一千人已是三月前的事,人便是这样,再大的事经过时间的冲刷,也会归为平静,大家最终会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幸千摸了摸枝头:“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有变化,那些于你而言很沉重的闲言碎语与别人而言也不过是嚼一下口舌。
她声音微微上扬:“所以海棠呀,现下你就当重活一次,那些束缚你的都已经没有了,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开开心心的,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海棠的声音透着迟疑:“我,我可以吗?”
“当然!和尚说了,你现在相当于海棠树树灵,你还能修炼呢!”
“和尚你说是不是?”
她抬手揪了揪莫无衣袖,示意他出声应和下,不曾想没有揪动,她又揪了揪,还是没有揪动,她只好抬头,却有一道阴影沉沉压下来。
是突然倒下的莫无。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将人抱着,很重,她用上灵力才能将人稳住。
她抬手拍了拍某人:“和尚?”
他没有动弹,而她再抬起的手却染上血污。
9. 第 9 章
她的心一下提起来,手胡乱摸索,发觉他左肩肩胛骨的位置格外湿润,而抵在她肩膀的额头格外烫,隔着斗篷和衣服她能感受到的烫。
这人……
她抿了抿唇,种下藕丝后她的灵力禁制便已经解开,来渠州也用的日行千里,只因为要带上莫无,她灵力不够,这一路都是莫无在给她补充灵力。
他行动自如,说话间也没有异常,面上也惯常是带着笑的,面色是白了些,她也没有当一回事,只以为是伤还没好。
谁曾想他已经这么严重。
这一路他的灵力还不要钱一样给她用,他都伤成这样了。
她用手肘动了动插在腰间的海棠:“海棠,海棠,附近有没有医馆?”
莫无突然倒下,海棠也急着,她急忙应:“有的有的,这条街走到尽头再左拐,有一家医馆。”
“行。”幸千应声,她暗自用上灵力努力支撑起某和尚的身体,并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正要往医馆方向去时——
他却醒了。
幸千似有所感,她转过头,正与他对上视线。
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苍白着,冲淡了他眉眼慈悲,半阖着眼,看过来的视线格外沉,他没有说话,只这样看着她,许久许久。
莫不是烧傻了?
她抬手要去碰他额头,却被他一下躲开:“不必去医馆。”
他兀自站直,好似是轻轻松松便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她却敏锐观察到他脖颈爆出的青筋,还有一声几乎听不见的闷哼。
他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靠在身后墙上,再度看过来时面上已重新带上笑。
他声音不似往常清润,带着些喑哑,语气却如常:“姑娘此前问贫僧,可有地方能散布消息,除了修士,魔族妖族,便是普通人也能知晓。”
他稍稍停顿,脖颈处的青筋再度显现,他什么也没说,幸千却莫名得出了结论,他在忍耐,也许是忍耐下一次晕厥,也许是忍耐伤口的疼痛,左右不会与她分说。
“贫僧想来想去,确实有这么个地方,乃黑市听雨阁,听雨阁卖消息也买消息,耳目遍布各处,符合姑娘需求。”
灵光一闪,他从储物戒拿出一木牌递出:“姑娘拿着此物前去,听雨阁可达成姑娘要做之事。”
幸千接过木牌,木牌平平无奇,上方简单一个听字,她下意识查看,发觉木牌边缘很平滑,已经不新了,想来是用了几年的。
他应是早就知道听雨阁的,说不定跟听雨阁还有些关系,却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抬眸间幸千又瞧见了他的左肩,血液已经从里面沁出,在深色僧袍上湿润了一片。
她福至心灵,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支开她,在自己即将丧失行动力的时候,也要勉力支撑着,来支开她。
莫名情绪涌上心头,她明明,是想送他去医馆的。她甚至,还在担心他的伤势。
幸千抿了抿唇,凑近,眼眸定定地看着莫无:“和尚,你是不是打算让我自己去听雨阁,然后你自己一个人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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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前的人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神色一下怔然,却在下一秒收拾妥当,恢复了此前的笑:“姑娘且放心,你只需腰间挂着此牌,在黑市会很安全。”
她要听的根本不是这个。
那股莫名情绪再度上涌,她压抑着,径直点明:“你是不是要把我支开?”
他神色仍不变,像是还要再说别的,幸千却陡然笑出了声,她点点头:“行,我自己去听雨阁,但是听雨阁在黑市,黑市又在哪里?”
他应:“黑市是一处游走在修仙界边缘的秘境,在各地皆有入口,渠州入口乃是城东一座破庙。”
她追问:“我可听说进黑市都需凭证,我没有凭证怎么进?”
他神色依然不变:“木牌可做凭证。”
他还真是,什么都想到了。
幸千气笑了:“你就不怕我去了黑市,自己就走了?”
“还有藕丝,贫僧可将姑娘召回。”
幸千却不想再听了,她呼吸急促了瞬,只觉得情绪已经涌上头顶,她踱步了一圈,又回头看着某人,他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她愈加生气,咬了咬牙几步上前,手按在莫无左肩,稍一用力,某人便克制不住咳了咳。
她摊开手,手上一片血红。
她笑了一声:“和尚,你到底是有多不信我?逼得你已经这副模样,还硬要把我支开,怎么?我难道会趁你重伤,直接杀了你不成?”
她凑近,将他微微发抖的手拎起:“我要是就不走,现在的你又能奈我何?”
10. 第 10 章
他没有说话,面上仍是那副神色,落在她手里的手却一下握拳,手上的伤因为暗自用力隐隐浮现血色。
这些伤还都是她做的,几个血洞,一道咬痕,几道抓痕,甚至没有上药。
她垂在身侧的手一下拽紧衣襟,又一下松开,又再次拽紧,面上神情忍了忍,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泄了气。
她伸手:“伤药。”
跟前的人却没动弹,她于是又把手往前伸了伸,面上仍僵硬着:“不是说我想做的事你都会帮我吗?我现在要伤药。”
跟前的人顿了顿,最终从储物戒拿出伤药。
幸千接过,并不温柔地将某人的手扯到跟前,将伤药一股脑倒上,接着扯下身上细布准备包扎,她本想用力些,临到头了力道又不自觉放轻,她鼓了鼓脸,心里仍憋着一股气,只低着头没看某人。
便也没发觉莫无悄无声息地看了过来。
他定定地看着,看着跟前并不熟练,但分外小心地,给他包扎着的人,鼓着脸,帽檐里的耳朵时不时动一动,显示着主人并不平静的情绪。
她在生气,可即便生气还要给他包扎。
她是不是忘了要抓她回佛宗的人是他,觊觎她鲜血的人是他,趁她不备用藕丝将她困住的还是他。她在气他不信任,可他也想问一句。
她为何能对他有这样的信任?仅仅是因为那所谓的约定?还是藕丝?
她的信任,为何能这般轻易交付,为何?
左肩伤势的疼痛再次袭来,他下意识忍耐,身体不自觉紧绷,接着又是一阵眩晕,他呼吸急促了瞬,身侧的手扣进血肉极力让自己清醒,迷蒙间似有一阵清风拂过。
他朝清风来源看去,是幸千将灵力施展在他手上伤口上。
她应是很少做这样的事,灵力用的并不熟练,但她的灵力格外不同,是清凉的,像风一样,柔软又轻盈。
她仍别扭着:“我不会医,但我的灵力属风,这样吹着应该能缓解一下疼痛。”
她的灵力,与她一样。
异样情绪从心底扬起,逐渐升腾再升腾,直到抵达心脏的地方,迫使他在伤痛的极致折磨下,也想开口说些什么。
“幸千。”
被唤到的人一下抬眸,微圆的眼眸眨了眨,似是不解:“做什么。”
他却不知道要如何说了。
气氛一下安静,只剩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幸千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他要说的话,心里狐疑,这人莫名其妙喊了她的名字,又不说话了是什么意思?
她皱了眉,抬眸间又瞧见他肩膀伤口,还在渗血。
她收了灵力,没看他的脸,只看向别处,声音仍生硬着:“如果我现在就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又是一阵眩晕袭来,莫无思绪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变得很远很远。
会如何呢?
被祟气所伤形成的伤口不会愈合,伤药也只能缓解疼痛,若要治好,只能将与祟气接触过的血肉尽数剜去,若是期间昏厥,那便等醒来,如此反复,直到结束。
他大脑逐渐混沌,像是又回到了从前许多这样的时刻,他没有一丝一毫反抗能力的时刻,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是否有人会突然出现,将他一刀刺死——
“莫无?”
他猛地回神,思绪从久远的记忆里猛地抽回,眼前又是一阵迷蒙,再次能看清时,是那双微圆的眼眸,虽别扭着,却透着几分担忧。
她的眼眸如此澄澈,只一眼便能看透。
他抬手将人抓到跟前,又将她的手按在伤口上,他极力扯动着嘴角,再度笑开:“姑娘,贫僧的伤去医馆怕是治不了,它需得用刀一点点剜去血肉,直到被祟气侵染的血肉尽数出去,此后伤口才可愈合。”
他拿开她的手,细白的手掌再次染上鲜血,红得刺目。
他眼眸微沉,倏地将人松开,随后一推,将人推远:“这画面太过血腥,还是莫要吓着姑娘才好。”
最后一次,不要再往回了,若是她再往回。
他垂下眼眸,掩去眼眸里克制不住的情绪,若她再往回,他便会想死死抓住,死死地,抓住。
又是一阵眩晕,他支撑不住再次靠在墙上,抬眸间正瞧见被他推了一把,像是愣住,可最终还是迈动步伐要离开的人。
嗯,该如此,本就该走。
一阵痒意从喉咙深处扬起,他终于克制不住弯了腰,手撑在墙上,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虎口的白玉菩提落到手腕,猛地与骨节相碰。
“咳咳,咳咳咳……”
他抬手捂住嘴,血液从指缝中溢出。
他捱过一阵眩晕,不可,不能倒在这,他稳住心神,刚要迈动脚步,眼前的光亮却被遮住了,是明显的,少女影子。
他眼眸微缩,倏地抬头,是去而复返的幸千,她瞪着眼眸,胸脯不断起伏,眼瞳被气得竖直。
她几步上前,将她手上黏腻的血液一股脑擦在他身上:“臭和尚,你说让我走我就走?我幸千在你眼里就这么弱?剜去血肉又怎么了,见血又怎么了,我有什么见不得,我有什么……”
后面的他已听不清,他只用了最后的力气将那只手死死拽在手里,此后意识便彻底坠入黑暗中——
“我有什么……怕的。”
幸千抱住一下倒在她身上的人,眼眸里的情绪久久不散。
冰凉带着血液的手死死拽着她,便是人已经晕过去了,手上的力道也没松开,像是一定要抓住什么。
她垂下眼眸,暗自用上灵力将人撑着,却没有马上走,只站在原地。
雨仍淅淅沥沥地下,下了许久许久。
“海棠,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声音嗡嗡的,话尾带着浓重鼻音。
一直不敢说话的海棠迷茫:“什么?”
幸千咬着牙将人扛在肩头,指尖缓缓成印,是日行千里,话几乎是从齿间挤出,带着气馁:“我就是有病。”
如果她不是有病,就不会在某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推走后还回来,如果她不是有病,就不会明明下定决心要走,却在听到他咳嗽声的时候下意识往回跑。
她就是有病,病在心太软,见不得人强撑。
灵光一闪,不断低落雨水的屋檐下已没了二人身影。
——黑市——
黑市是修仙界格外特殊的存在,无人知晓其主人是谁,也无人知晓是谁开创了黑市,大家只知道黑市是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进行的地方,而黑市只有一条规矩,那便是所有进来的人都必须隐藏身份。
至于其他的,便是在此处丧了命,也是寻常。
幸千已经换上件黑袍,面上戴上面具,她支撑着莫无,拢了拢莫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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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披着的黑袍,将险些漏出的带血道袍掩下。
她小心地避开身侧经过同样穿着黑袍的人,在微弱灯光中小心走过小巷。
黑市没有太阳和月亮,只有几盏不会熄灭的灯笼作为照明。
她摸了摸腰间的海棠树枝,没有回应,海棠的魂魄仍虚弱着,现下又陷入沉睡休养去了。她于是又探入自己储物戒,数了数为数不多的灵石。
是的,她没有钱,从这个世界醒来之后她就面临着这个问题,她有个储物戒,里面几套衣服和一些首饰,然后就没了。
她猜想储物戒应该是族中前辈给她留的,但好像只考虑了她化形有没有衣服穿这一点,没考虑她会不会穷死。
她只好典当首饰换了银子,后来了解到修仙界,又用银子以十比一的比例换了些灵石,但,只有几枚。
身上的人仍死死抓着她的手,她抬起另一只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烫的能下鸡蛋了。
他的伤普通医馆治不了,她直接给人剜肉的话,又怕出意外没人兜底,而且她也不太敢,所以只好来了黑市,但现下想找个医修又没钱,这真的是。
她叹了口气,帽檐里的耳朵一下耷拉下来,接着又一下立起。
不行,莫无等不得了。
她摸了摸莫无给的木牌,心里只剩下一个办法。
听雨阁……不是卖消息的地方吗?
她摸了摸鼻尖,有些时候,一些必要的手段在特定时候是允许存在并合理的对吧?
对。
她于是将木牌大刺刺挂在了腰间,随后扛着人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她方才打听过了,听雨阁的位置少有人知晓,只能等他们自己找上门。
她走到人多一些的街道上,试图跟每一个路过的人对视,但没人理她,她也不气馁,走完这条街之后又走进另一条人更多的街,直到快走完时,才终于有人来到她跟前。
是一女子闪身而来,没穿黑袍,一身红衣格外显眼,幕帘遮掩了她的容颜,幸千抬眸将人仔细观察着,直到看到她腰间同样的木牌后才松一口气。
她小声:“可是……听雨阁?”
“正是,”女子盈盈俯身行礼,“姑娘拿着的木牌乃是我听雨阁上上宾才有,只是不知姑娘此次带来的是什么消息?又或者,是想用什么来换消息?”
上上宾?
幸千摸了摸腰间木牌,接着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莫无跟听雨阁的关系。
她正了神色,悄摸着靠近红衣女子:“是这样的姐姐,我有个非常非常劲爆的消息,只需姐姐用一医术精湛的医修来换。”
“哦?是何消息?”
幸千看了看周遭,随后故作高深:“这,这消息实在劲爆,一天尚且说不清,可我同伴却等不得了,不知能否先让医修先来?”
那女子挑眉,视线看向了幸千身上的莫无,一时没有应声。
两人间的沉默让幸千开始紧张,帽檐里的耳朵不自觉动了动,又动了动,接着毛发就要竖起。她抬手按了按自己耳朵,试图让自己冷静。
是的,她打算空手套白狼,这种缺德事,说实话,她以前做营销号的时候都没干过。
一直紧紧拽紧她的手有一瞬松懈,却又在下一秒再次握紧,她抬眸,视线从他无意识皱着的眉头扫过。
可他确实等不得了。
11. 第 11 章
幸千被请进了阁主殿。
是的,经过一通胡扯后那红衣女子觉得她肯定有个大料,于是把她直接请进了阁主殿,医修也带来了,说是人在阁主殿偏殿医治,然后她去见阁主。
就,就。
幸千抖着手摸了摸额头,一脑门的汗,又摸摸背后,衣服已经湿了。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心虚成这个样子,非常真实地切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汗流浃背。
她看了眼坐在上首的人,一身浅碧色衣裙,一根步摇松松挽着头发,漏下的发丝坠在脸侧,她指尖拂过发丝,露出眼尾坠着的淡金色花钿,还有她透着几分审视的眼眸。
她的声音却是轻柔的:“不知姑娘给我听雨阁带来的是怎样的大消息?”
这话一落,幸千便下意识吞咽了下。
好问题,让她也想一想会是一个怎样的大消息呢?
已知现在必须要瞎编了,但又不能随便编,要似真似假地编,然后加入一些buff,比如得足够隐秘,还得足够劲爆,最好还没有后续,这样的料就很大了。
该说不说,这真挺有难度。
她的手无意识摸着自己手臂,摸着摸着,突然想起个事。
就,她手臂上有个竹纹,是驺吾族纹,当时客栈的老板姐姐都知道,说明知道这个事应该挺多人知道的,听雨阁作为各种消息都知道的组织,肯定也知道。
她逐渐有了想法,心跳开始加快,她深吸一口气,率先拿下头上帷帽,将一对耳朵明明白白展露。
接着她又抬手摸了摸,确保面上的面具还在,搞这种事,不露脸才是精髓。
她咳了咳,缓缓出声:“这是千年前的一场旧事了。”
话音一落,上首端坐着的阁主往前倾了倾,她顺势抬手露出自己手臂,将浅青色竹纹展露。
“不知阁主可认识这纹样?”
阁主闪身来到幸千跟前,将幸千手臂上的竹纹纹样仔仔细细看着,随后倏地抬眸:“哦?”
她围着幸千转了一圈,视线在那对耳朵上停滞一会,接着就要抬手去触碰,幸千一下躲开,耳朵跟着动了动,她见状眉头微挑:“竟然是活的驺吾,驺吾一族不是千年前就被天道灭全乎了吗?”
事情是这样的事情,但没点反转,能叫“大料”吗?
幸千摸了摸自己耳朵,重新戴好帽子:“嗯,这便是我要说的大消息,驺吾灭族一事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
幸千点头,她将手重新藏进袖子里,眼眸流转间,声音已带上几分迷茫:“是的,我应是长辈们全力保下的,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醒来就发现世上只剩下了我,听旁的人说驺吾一族已是千年前的事,还是被降下天罚。”
她掐了掐自己手臂,加快语速:“可事实并非如此,神兽皆有传承,我的传承里记载了一些画面,是关于当年的事——”
她刻意停顿,稍稍抬眸,只见听雨阁阁主眼眸已经逐渐带上认真,看起来是听进去了。
有戏!
她稳了稳剧烈跳动的心跳,继续胡编:“当年的事并非大家知道的那样,传承让我看见的画面是驺吾一族的族长正与天道对峙。”
“与……天道对峙?”阁主的声音多了震惊。
“对,”幸千用力点头,开始编最主要的重头戏,“那是我无论多少次看,都会浑身发抖的画面,我族族长以一人之力质问天道,他将身上修为功法一一展现,问到底哪一样是邪术,而天空是一阵又一阵闷雷,几乎要将人湮灭——”
“然后呢?”阁主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吸引。
幸千却不说了。
“然后呢?”幸千瞧见听雨阁阁主不自觉朝她迈步,虽戴着面纱看不清神色,可她眼眸里的探究却怎么也藏不住。
她于是摊手:“没有了。”
就,就编到这了。
“没了?”阁主顿时语塞,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但,如何能停在这里?她不死心,又将幸千端详了一遍,端详着端详着,思绪一下冷静了不少。
左右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
她眯了眯眼,抬手抚在幸千衣领,眼眸流转,声音温和:“小姑娘,你莫不是在骗我?你可知晓骗我听雨阁的人后来都如何了?”
手不断拂过她的衣襟,看似是整理,其实是警告,幸千抿抿唇,分外无辜地抬手,灵力汇聚在她掌心,隐隐流转出一个周天。
“阁主请看,这是我的本命功法,神兽功法向来以血脉传承,我的前辈若是修炼了邪术,我修炼的自然也会是邪术,而我的功法是不是邪术,一眼便能得知。”
阁主依言将手探入幸千灵力之中,灵力很轻,像风一样似无形又有形,经过她的指尖时轻柔包裹上来,又倏地流转离去,让人不自觉觉得舒畅。
这是非常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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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功法,澄澈不容一点污浊,确实不是邪术。
她抬眸看向了幸千,一时没有言语。
如若驺吾一族当年灭族确实有异,那么错的,又会是谁?
思绪刚起,天空猛地降下惊雷。
而同一时间,偏殿猛地传来一声巨响,好似是水盆掉落在地的声音,接着是一声痛呼:“你!”
幸千一下支起耳朵,立时跑了过去:“怎么了?”
手上带着血的医修匆匆忙忙跑出来,即便遮面也瞧得出他的焦急神色:“病人,病人他!”
他喘了口气,声音更后怕:“他好似是疯了!他伤势如此之重,却还能奋起攻击,我险些没了性命!”
说着他扬起脖颈,一圈青紫。
幸千面色一白,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那,那伤治得如何?”
医修跟在幸千身后:“如姑娘所说,他是被祟气所伤,需得剜去血肉,我以灵力控制他周身大穴,以此缓解他流血速度,接着一边剜去血肉,一边辅以灵药,这本不难,只是不曾想快要结束时他竟醒了!”
“醒了?”幸千间隙间回头,“醒了不是好事吗?”
医修没有应声,只看向某处,身体不自觉发颤,她心里逐渐不安,顺着医修的视线看去,在看清时心口陡然一滞。
那是无法形容的画面。
属于莫无的灵力流转在整个偏殿,淡金色的灵力像是癫狂了一样谁靠近便要攻击谁,他的功法承袭佛宗,灵力便是杀人时也是慈悲的,可此时的灵力却不同,像是完完全全站在了慈悲的另一面,混乱又狠厉。
而他。
幸千短促地呼吸了瞬,大脑一阵嗡鸣。
特意给他戴上的面具掉落在一旁,带血的僧袍散落在床尾,他半撑在床上的手臂青筋根根暴起,指节用力扣在床沿,用力到泛白。而他的另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正死死扣着一人脖颈,带着血的指间不断用力着,再用力着,就要将人脖颈折断——
“莫无!”
幸千失声而出。
掐着脖颈的手顿了顿,而他轻轻歪了头看过来,他面色是惨白的,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可他的眼眸却格外阴冷,带着纯粹的冷漠与杀意,好似手里捏着的不是人,好似结束性命也不过是他弹指之间。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一点情绪:“你也是,来杀我的。”
话音一落,幸千大脑又是一阵嗡鸣。
12. 第 12 章
他不对劲,只一眼幸千便判断出他不对劲,可她已经来不及去问医修到底咋了,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阻止他,必须阻止他。
她几乎是立即便跑了起来,莫无明明就在眼前,她却仍觉得不够快,灵力随着心念环绕在足尖,进一步加快了她的速度,她终于在莫无即将扭断那人脖颈前赶到,她双手并用抓上了他的手,而属于他的灵力接踵而来,就要打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闭眼,预想中的灵力打在身上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她等了等,仍没有动静,于是她重新睁眼,试探着,环顾四周,属于莫无的灵力像是被按上暂停键,虽紧紧环绕在四周,却没有一丝打在她身上。
她茫然了瞬,挪动视线看向莫无,他还是那副神色,冷漠带着杀气的模样,眼眸却看向了……
她的耳朵?
她这才发现帽子在跑动过程中早早掉落了,耳朵就这样露了出来。
她懵了懵,将人看了一遍,见他没动静,于是手下用力,试探着将他的手掰开,谁曾想她一动他就立时看了过来,她于是不敢再动,被扼住脖颈的人得了空隙正大口大口呼吸着,不断地看向她,眼里尽是无助的求救。
她回以安抚眼神,并努力催动自己的脑子想办法,想着想着,突然福至心灵。
但,但是……
她眼眸飘忽了瞬,心里开始天人交战。
谁曾想这么一停顿,莫无的手又要用力,她立时直起身,他果然又看了过来,视线还是她的耳朵。而被扼住脖颈的人已经快哭了。
……
豁,豁出去了!
她眼眸一闭,缓缓挪动,前倾,直到耳朵触碰到了什么。
她浑身一颤,跟着周身都热了起来,呼吸不可抑制地加快,她仍没有停歇,只缓缓地,上下蹭了蹭。
空气停滞了瞬,四周好似陷入了某种沉静之中,只有她的心跳很快,一下一下擂鼓一样响在她耳边。
她缓缓呼出一口热气,刚要起身,却有一冰凉的手径直落在她下颌,而她原本抓着的手一下落空,接着另一冰凉落在她的后脖颈,指腹按在肌肤上时还缓慢地摩擦了瞬。
她心口猛地一跳,就要反应,却又被后脖颈的力道带着被迫仰头,在下颌的手一下揭开她的面具,眼前一阵光亮,她眯了眯眼适应光亮,他却再次用力,将她猛地往前一带。
她被迫对上他的视线。
他仍是那副模样,浑身紧绷着,神色戒备着,眼眸却一错不错看着她,视线扫过眉眼,鼻子,嘴唇,最后停留在耳朵上,又不动了。
他的视线极具倾略性,她感觉自己耳朵连带着面颊都开始发热,她舔了舔干涩嘴唇,余光中瞧见那被扼住脖颈的人已经远远跑开,医修也松了一口气,而听雨阁阁主正好以整暇看着,眼眸里尽是兴味。
救命!
人是救下来了,可她,她怎么办?
她小弧度动了动脑袋,又被力道一下稳住,冰凉指尖再次划过她脖颈,像在丈量,又像在考量。
不,不会是在思考,要不要折断她脖子吧!
思及此,她耳朵一下竖起,接着某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过去,脖颈处的手也不动了。
她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并不断投去眼神求救,那边的医修收到眼神,他立即点头,随后丢过来一把刀。
他还说:“他这副模样是受了重伤陷入梦魇了,认不得人又这般攻击,可能是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某个时刻。”
他识趣没有问从前是不是经历了什么,只说:“姑娘既然能靠近,那……那这最后一点伤就交给姑娘了!姑娘放心,在下在旁边以灵力做辅,定不会出事!”
幸千:……
谁?她吗?
意思是她现在要在认不得人并随时会杀人,还没有理智的莫无眼皮子底下,拿刀,再在他的伤口上,割点肉,是这个意思吗?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脸上热度一下就下来了。
她试图挣扎,结果那医修又说:“姑娘可能要快一些,他身上的血快流干了。”
流干,什么流干??
她看向伤口,还在不断流血,算了算,这伤口流血已经很久了,确实要流干了,而且现下确实,除了她没人能靠近。
……她可以的,对。
她再次深呼吸,没事的,幸千,不就是拿刀割肉吗,就当割猪肉了!
她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摸索着,在床边缘拿到刀,这刀呈柳叶状,应是医修特制的法器,摸在手里温温热热,刀尖也隐隐透着灵光。
她试探着将刀握在手里,并把自己往前挪了挪,他没有动静,视线仍注视着她的耳朵。
她于是又试探着抬手,将刀尖对上他的伤口,伤口别处都敷着灵药,只有一处已经腐烂的位置格外明显,她抬头看了看某人,他没再看她的耳朵了,只这样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脖颈处的手再次摩擦过肌肤,指腹按在血管的位置,轻轻用力。
力道不重,却让她一下抓紧了手里的柳叶刀,刀柄印刻在掌心,酥麻的疼。
她呼吸一下急促,却没有挪开视线,只这样看着他,带着水汽的眼眸透露出认真,她放轻声音:“我不会伤害你。”
脖颈处的手倏地一顿,她顺势抬手将他的手拿下来,他却一下反客为主,将她的手死死握住,像之前一样。
她神色一怔,在心里,在深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悄悄塌陷了一角,悄无声息地。
她蓦然地想,他是不是,在彷徨?
她于是神使鬼差地加上了句:“莫无,我不会离开。”
他神色竟真的有一瞬松懈。
就是现在!
她心跳极快,手猛地挥动柳叶刀,手起刀落,一道腐肉被迅速割下,接着医修的灵力接踵而至,将刀口的血液一下凝滞。
“姑娘!灵药在旁边!”
她急促呼吸着,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却准确拿起灵药,倒在伤口上。
药液的清香覆盖了血腥味,莫无也倏地浑身一僵,随后倒了下去,只是手仍紧紧握住她的。
她终于松下一口气,浑身瘫软一样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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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旁。
医修迟疑着,一步一步小心上前,确认莫无不会再突然奋起攻击之后才到床边给人包扎。
幸千看向医修,医修了然:“姑娘放心,伤口已经处理妥当,如今晕倒只是因为方才那一刀下去,将他一直绷着的精神瓦解了,他便晕过去了。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本来也就靠那点精神撑着。”
原来是这样。
幸千终于放下心,缓缓靠在床边。
听雨阁是黑市深处的一处阁楼,偏殿之外正是一处园子,她看向窗外,昏暗灯光下只能依稀看见树的轮廓,像是冒了新芽。
她有些困了,逐渐地,意识渐沉。
——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傍晚,她迷蒙着睁眼,发觉自己睡在一张被挪过来的小榻上,小榻靠着床,而她的手正与床上的莫无手相连。
她迷茫了瞬,接着立时坐起身,去看床上的莫无,他面色还是白着,但看着已经好了很多。
她松下一口气,又瘫软回去。
手不自觉去摸自己耳朵,眼眸看着上空的天花板,眨了眨,又眨了眨。
所以,她那番胡诌的话听雨阁阁主应该是信了?算了,信不信的,左右莫无现在已经得到了救治,其他的她以后再编。
啊还有海棠!
她又摸了摸腰间,树枝还在,也没动静,估计还在休眠。
哎,这一路可真不容易,大起大落的,接下来应该就要去佛宗了,也不知道佛宗有没有肉吃,对了,还有海棠的事也需要有个后续,虽然海棠不在意,但她在意。
而且营销号也该搞起来了,也不知道之前莫无说的算不算数,早知道问一下听雨阁阁主了,比如是不是木牌就有这个扩散消息的特权之类的。
说起来,胡诌驺吾真相算不算她营销号的第一单?
思绪才起,门那边便传来响动,她一下坐起,理了理自己一团乱的头发,并戴好帽子,遮住耳朵。
进来的是听雨阁阁主,她没戴面纱,露出完整面容,是分外娇艳的一张脸,眼尾的淡金色花钿又压下了三分娇艳,多了五分威严。
她笑盈盈走来:“我名唤螺衣。”
幸千迷茫了瞬,下意识接:“那,那我叫幸千?”
“嗯,我知晓你唤幸千,”她分外自然地坐在一旁,还握住了她的手,“我们交换了姓名,现下就算朋友了吧?”
嗯?是这样吗?
幸千继续迷茫,但理智还在,她小心抽回手:“阁主,你想知道什么直说就是。”
提及此,她又加上句:“不过关于驺吾真相的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不过驺吾传承向来是跟着功法修炼而递进的,等我再修炼一段时间,也许就有后续也不一定……”
她略略心虚,眼眸飘忽了瞬,不曾想跟前的人却一下否决了:“不不不,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她笑得促狭,看看床上的莫无又看看她,还抬手分外熟稔地给她理了理衣服,声音也一下暧昧起来:“我要问的呀,是你和佛子,你们是不是……”
13. 第 13 章
“佛子?”幸千完全没往别的方向想,她甚至面色都僵了僵,“哪有佛子,没有佛子,阁主认错人了。”
话一说完她自己先闭上了双眼,好一个欲盖弥彰。
她救人那会都脱口而出莫无了,修仙界还有几个人喊莫无,而且这和尚又是佛子,认识他的人本来就不少,他面具又掉了。
莫无之前应该都是隐藏了身份来的,现在直接被捅破……
她一下没了力气,声音也弱下去:“阁主,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当做不知道。”
螺衣顿时笑出了声,她拿下幸千腰间的木牌,在手里转了个囫囵:“且放心,我们听雨阁办事还是有些规章在的,佛子在我这买卖消息已有七八年,此前我确实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作为上上宾,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往外说的。”
也对,这可是砸招牌的事。
幸千又放下心来,她眼眸流转,想到了些别的,她凑近:“阁主,这个上上宾有没有什么特权,比如能帮忙扩散个消息之类的。”
螺衣听言神色一顿,她抬眸看看莫无,又看看幸千,随后恍然大悟:“我懂了。”
她笑眯了眼,指尖点在幸千肩头:“消息是你要扩散的,木牌是佛子的,佛子又是心甘情愿给你用的,你们,哎呀,你们也真是的。”
她摆摆手:“放心,上上宾这个特权还是有的,就算没有我也能做主给你办了。”
等会?
幸千看着螺衣点在自己肩头的指尖陷入沉思,怎么感觉怪怪的,什么叫心甘情愿,怎么就你们,那句诶呀又是什么意思?
她挪了挪屁股,又摸了摸耳朵,眉头皱成川字,她迟疑:“阁主,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阁主笑着,视线直直看着两人紧紧握着的手,“你们,你们这,这不是明摆着呢嘛?”
幸千:!
她果然误会了!不是,不对,不是的啊!
她弹射而起,想甩开某和尚的手,但是甩不开,她试图掰开,但是掰不开。
她着急起来,一边努力解放自己的手,一边匆匆解释:“不是的哇,阁主你听我说,我们不是这种关系,他就是重伤了,要死了,才抓着我的,换个人他也一样抓的!”
螺衣挑眉,很是不信:“那可不是,佛子神志不清的时候可只有你能靠近。”
幸千顿时语塞,完蛋了,怎么这么一说她也要觉得有什么了,但不是的啊!
她拿下自己帽子,指着自己耳朵:“阁主你看,我有耳朵对吧,当时场下是不是只有我有耳朵!这和尚就是喜欢有耳朵的,他之前,就,就我会变原型,他那会就不一样了,他只是喜欢小动物我才能靠近,阁主你明白吗?”
螺衣笑得更促狭,她将人按住,按回床上坐好,又妥帖地将两人相握的手摆在床上:“诶呀懂了懂了,佛子喜欢有耳朵的,正好你又有耳朵,我懂我懂。”
幸千崩溃,她一把抓住自己耳朵,看向明明是一阁之主,但是笑得眼睛都差点看不见的人,感觉天塌了。
她分外无力,试图唤回她的理智:“阁主,螺阁主,螺衣阁主!他是和尚,是佛子啊!是佛宗未来的希望!他不能谈情说爱的哇!”
谁曾想她竟不以为然:“和尚怎么了?佛子又怎么了,怎么就不能谈情说爱了?”
幸千再次语塞,面上的崩溃逐渐演变成震撼,好,好理直气壮。
她还要再说,接着左边的手被扯了下,她摆摆手没理,心里只有必须要说清楚这一件事,谁知道左手又被扯了下,她顿时不耐,倏地转头——
正对上某人眼眸,熟悉的,已经恢复清明的眼眸,还看向了两人相握的手。
一旁传来螺衣故作识趣的声音:“诶呀,那我,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砰——”关门声骤起。
幸千一下回神,她猛地抽回手,藏进袖子里,双手不自觉交缠,她小心抬眸看向某人,却在将要对上视线时又一下抽回,她倏地站起身,退后几步。
“那什么。”
她视线飘忽着,不断抬手扇风试图给自己的脸降下热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脸好热,肯定是刚才某个螺阁主一直在调侃的原因,对,一定是。
她咳了咳,又退后了两步,声音努力正经:“你醒了,对你醒了,那你现在感,感觉怎么样?”
手一下落空,莫无指节微动,不自觉虚握着,他抬眸,视线落在了那对耳朵上,毛色也遮不住的红隐隐透出来,时不时动一动,好似在不安。
他眸色微沉,视线下挪,又落在她面上,眼眸时不时眨一眨,面颊飘着红,肉眼可见地慌乱。
他眸色更沉,面上却不显,声音也如常:“嗯,已经好多了,多谢。”
他分外熟悉的温润声音让幸千安定了些,她悄悄呼出一口气,并重新正了神色:“当然,你当然要谢我,要不是我,你都不知道死在哪了。”
提及此,她又想起某人一直要推开她的前科,她顿时有理起来:“而且你之前还不信任我,一直要把我支走,我都没跟你计较,还带你治伤,上哪能遇到我这么好的人。”
话音一落,莫无虚握着的手一下握紧,像是要抓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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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抓了个空,于是又缓缓松开,指尖却变得僵硬,像是在极力克制着。
他抬眸,分外熟练笑着:“多谢姑娘不计前嫌,救下贫僧。”
他抬手,白玉菩提掉落两枚,被灵力牵引着去到幸千跟前:“这便作为贫僧谢礼,关键时刻直接投掷,可抵挡金丹期全力一击,平时也可作为护身法器。”
金丹期已是修仙界不可多得的强者了,莫无本人便是金丹,全力一击几乎能与元婴相抗衡,更别说还能作为护身法器。
这对于她来说确实是极好的谢礼了,她功法还没修炼明白,耳朵都收不回,除了个日行千里,打架什么的是一点也不会,实在是刚需。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她当即收下,动作间瞧见手腕还有之前留下的珠子,她于是抬手,举着细白手腕,“这个呢,之前那枚玉珠你好像忘记回收了,这个也能抵挡金丹攻击吗?”
衣袖因为动作滑落,堆叠在臂弯,细白手腕直直举着,手臂上还有一浅青色竹纹,而那枚玉珠,从他日日摩擦着的白玉菩提中分出的那一枚,正与淡金色灵力一同将她手腕环绕。
他手再次握紧。
声音却如常:“也是可以的,只是需得贫僧施以术法,若姑娘愿意,可将这枚玉珠也留下,全当贫僧赠与。”
她听言一下高兴起来,耳朵跟着动了动,脚步轻快地走来,毫无防备地就这样在他跟前伸了手。
她语气也透着欢欣:“那就麻烦佛子了。”
他视线不可抑制地停留在跟前的手腕上,细白的,柔软的,一次次施展着善意,即便他抗拒,他推开,也依然会朝他走来。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在向一个恶鬼伸出援手。难不成恶鬼会感激?不会,恶鬼只会狠狠拉住这手,连带着她一起,永远坠入深渊——
“和尚?”
他倏地回神,抬眸间眼眸已经带上笑意,他引着灵力注入玉珠之中,又扯过衣服丝线,几下缔结成绳子,随后将三枚珠子串在跟前手腕上,指腹克制着没有触碰到肌肤。
他声音始终和煦着:“好了。”
“好,”幸千点点头,她动了动手腕,玉珠随着动作碰撞在一起,轻轻的响动声,还挺好看,她分外满意,视线流转间正瞧见某人的伤口,一些死去的记忆一下冲上来开始攻击她。
不,不对!还有一些事没解决!
她浑身逐渐僵硬,面上神情也一点点僵掉,她小心翼翼抬眸,试探着出声:“那什么,和尚,你受伤期间的事,就是期间你突然暴起了,然后还神志不清,这个事……你还记得吗?”
14. 第 14 章
还记得吗?
莫无挑了挑眉,脑海中依稀浮现些模糊画面,他看着跟前小心翼翼,生怕他说出什么的人,略一沉思,面上只笑着:“嗯?可是贫僧重伤之下做了什么?”
话才落下,她面上的小心翼翼便立即被欣喜替代,却又在看到他时一下收敛,只眼眸提溜着,神色故作沉重:“确实是,发生了些什么。”
她咳了咳,开始挥舞着手,绘声绘色:“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吓人,就你突然就疯了,医修还有一个听雨阁的人都被你掐了脖子,要不是我赶到,你都要在听雨阁杀人了!如果你真的杀了人,我都不知道听雨阁会拿我们怎么办。”
他脑海中模模糊糊的画面随着她的话逐渐清晰,是她为了阻止他杀人,红着脸,屏着息,缓缓低了头,用她那对尖尖耳朵,轻轻地,蹭在他脖颈。
他手下意识抬起,指尖碰了碰脖颈的位置,仿佛那触感仍在,他面上的笑收了收,眉眼渐沉。
他将人看着,像是引诱一般放轻了声音:“然后呢?你是如何做的?”
她却不说了,面颊微微红,眼眸一下看向了别处,只说着:“我还能怎么做?当然是阻止你了。”
她摸了摸面颊,又咳了咳,接着指了指他的伤口:“还有,你的伤要是没有我,你也完蛋了知不知道,那会只有我能靠近你,谁来你就要杀谁。”
他颔首,脑海中另一画面再次清晰,她柔软的手被他握在手心,有些微的颤抖,而她另一只手拿着一柳叶刀,紧紧地握着,她分明自己都怕极了,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着。
“莫无,我不会离开。”
嗡——
仿佛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在一个角落里,独自地,用力地,炸开一个缺口,接着有汹涌的情绪从这缺口流淌,不费吹灰之力就席卷了他全身。
他无法自制,几乎是瞬间便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不自觉用力——
“不是,你做什么——”是她吃痛的声音。
让他一下回神,他看向手里的手腕,三枚玉珠坠在肌肤下方,一圈淡淡红痕格外显眼。
他呼吸有一瞬急促,却克制着没有显现,只引着灵力拂过红痕,又经过玉珠,他重新笑开:“抱歉姑娘,贫僧突然想到还有一道术法不曾施展,便心急了些。”
他指腹摩擦过肌肤,克制着松开:“如此,术法已经完善。”
他收回手,按在自己伤口上,神色恰到好处地露出感谢:“原来贫僧的伤也全依仗的姑娘,贫僧如今也不知要如何才能谢姑娘恩情才好。”
幸千正摸着自己手腕,听到这话她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她笑得腼腆,只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是伙伴,还有合作关系在呢,而且你也答应我,我想做的事你都会替我办到。
“你有伤在身,但我要去渠州你也带我来了,我想扩散消息你也告诉了我听雨阁,你说话算话啦,那我回馈一点也正常。”
她点点头,对,就是这样,你来我往,人之常情,绝不是某阁主说的什么别的。
她站起身,歪了歪脑袋,好像该说的都说了,她做的好事也都告诉了某和尚,不该说的某和尚也没有想起来,就很好。
她摸了摸腰间的海棠花枝,想到了营销号,现下该去做她想做的事了。
她对着某和尚颔首:“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办点私事。”
说着迈步离开,临到门口时又倏地回头:“对了,你的佛子身份现在已经被听雨阁阁主知道了,但阁主说不会往外传的,放心就好。”
说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只留下莫无坐在床上不语。
他面上的笑一点点收回,缓缓闭眼靠在床沿,脑海中不断闪过许多画面,一会是幸千在雨幕中匆匆跑了回来,喘着气说着气话,却稳稳接住了他,一会是她强作镇静的模样,说着不会离开。
还有才醒来时她们的谈话,她极力否认着,如此着急反驳着,她要与他划清界限。
他覆盖在伤口上的手一下用力,血液立时沁出了些,疼痛唤回了他的思绪。
他倏地抬眸,眼眸沉沉,不该如此,如此地失控。
她会戒备。
他神色缓缓松懈,让那些僵硬地,失控地全部归到正轨,他拿过白玉菩提,摩擦在指尖,一下一下,极有规律。
——
幸千一边走着,一边不自觉摸着自己手腕,补充术法需要抓那么紧吗?
她狐疑抬手,晃了晃那三枚玉珠,玉珠流转一瞬,似有淡金色灵光闪过。
算了,不想了,哪有那么多奇怪的地方,臭和尚不是挺正常的,甚至比以前要好得多,以前他是笑着坑她,现在他只是笑着,没有坑她了,可见还是记住了她的好。
思及此,她莫名想起莫无面对之前那厉鬼的态度,绝不该出现在一个和尚身上的兴奋和隐隐杀意。
念头才起她又很快否决,莫无本来也不是正常和尚,他常年跟祟气打交道,奇怪一点也正常,而且他要是正常和尚,也不会跟她做什么交易了。
哪有和尚有私心的。
她确信点头,抬眸间已经走到阁主殿,螺衣正坐在上首听手下汇报着什么,她于是将那些都抛在脑后,只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礼貌等待。
周围似有红衣女子看过来,她于是又戴上帽子,只看向脚下,足尖不自觉相互碰撞。
直到有声音传来:“幸千怎么来了?”
她抬眸,见螺衣已经处理完别的事才走向前,她坐在一旁,足尖晃悠一瞬,面上浮现不好意思。
“没什么,就是有一些事,想跟阁主姐姐做个生意。”
螺衣挑眉:“嗯?”
幸千拿出莫无的木牌:“我确实有一些消息想要扩散,本也想用和尚上上宾的木牌作为便利。”
眼看着螺衣听见这话就要笑开,她神色一凛,生怕螺衣又说出什么,马上继续:“但我现在不想了,和尚的木牌确实能扩散消息,但这是他的便利,不是我的便利,我想跟阁主姐姐谈的只是我,无关别人。”
“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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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衣眼眸闪过兴味,身体微微前倾,“那我可得好好听一听。”
幸千正了神色,挪动椅子靠近了些,她悄悄摸摸:“姐姐是不是,尤其喜欢一些花边轶事?”
螺衣收回了前倾的身体,一时没有应声。
她并不气馁,兀自凑近:“就是一些趣事,比如谁谁谁是否在谈情说爱,谁与谁又是否和离,谁谁谁又是否有些辛秘。”
从她八卦她和莫无就可以看出来了,这阁主不是一般的爱吃瓜。
她拍了拍螺衣的肩:“姐姐不用害羞,这类事我也喜欢得紧。”
“我不仅喜欢,我还很擅长挖掘此类消息,无论黑的白的还是被说成天花乱坠的,我都能找到最源头的,我还能日行千里,我若知道了,那就相当于姐姐知道了。”
螺衣逐渐听出了点别的,她抬眸,狐疑:“所以,你是想与我合作?你挖掘消息,在用我听雨阁进行扩散?”
幸千跟着抬眸,她有些激动:“对!就是这个意思!”
她需要听雨阁这个“平台”。
螺衣却没有马上答应,只点出了最根本的:“可此事说来说去不过是满足了我的私欲,这并不挣钱呀。”
幸千当然也想到了,她愈加激动,足尖晃悠了瞬,耳朵也跟着一动一动:“自然是能赚钱的,若我们将此事做的系统,做的有规有模,知名度就会上来,我们便可以打广告。”
“打广告?这是何意?”
她迅速接话:“就是与一些需要宣传的店家谈合作,将他们要卖的东西融入在我们的消息里,店家给钱,我们帮他们扩大知名度,便是双赢。”
螺衣神色逐渐正经,脑中细细思索着,若是这般那般,那或许……真的可行。
她抬眸,这次看向幸千的眼神已少了些调笑:“此事或可行,只是不知你要几成利?”
“两成!”眼看着事情就要谈下,幸千眼眸又亮了些,她站起身,声音不自觉雀跃,“我只要两成就好,除此之外,在我想发布一些事情时,还望姐姐不要干涉。”
螺衣再次思索,她不自觉动着指尖,眼眸流转间瞧见门口一处阴影晃动了瞬,依稀能瞧见一串玉珠正不断被摩擦着,她眼眸微凝,面上却不显。
“嗯,此事我可应下。”
她抬手,握住幸千手腕,引着灵力缔结法印:“既是做生意,那自然得有凭证,我听雨阁凭证向来是最有力的心魔誓。”
心魔誓,立下便牢不可破,若有违背,将会被降下天罚。
幸千看着法印就要落成,面上缓缓笑开,只觉得心里一直郁结的东西逐渐化解,人最幸运的是什么?是无论到哪里,都能做想做的事,即便因为驺吾是“祸害”而被桎梏,她也为自己争取到了可贵的自由。
已经很好了。
她笑着,接着便听见:“那你与佛子呢?无关别的身份,无关别的,只说你自己,你对佛子是何想法?”
她面上的笑一下僵硬,而门外的影子,不断被摩擦滚过的玉珠,也一下停住。
15. 第 15 章
灵光从天而降,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法印若隐若现,隐入二人肌肤,螺衣收回了手,幸千却没收回。
她抬眸,对上螺衣那非常熟悉的,带着促狭的眼神,险些眼前一黑。
为什么都说了这么多事了,她还是忘不掉。
她有这样的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真的。
幸千深吸一口气,努力重新挤出笑:“姐姐,好姐姐,真没有,莫无是和尚,他是和尚!一定要说我们有什么关系,他是佛子,我是祸害驺吾,他现在是要抓我回佛宗的。
“平白无故地,我为什么会愿意去佛宗?一群和尚的地方,可能都没肉吃,我能对他有什么想法?”
话音一落,门前的影子倏地消失,地上似是掉落了些玉珠,接着灵光一闪,玉珠也立时被收回,螺衣全都看在眼里,她看向一无所知的幸千,一时欲言又止。
你是没有的,但很显然,某人却有。
她换了一只手撑在脸侧,仍不死心:“当真没有?一点都没有?”
幸千神色一怔,下意识摸了摸手腕玉珠,是温热的,像他拂过脊背的手。
“没有。”她听见自己这样说,“当然没有。”
这时另一红衣女子上前,似有事情要禀,她顿时识趣:“阁主姐姐去忙吧,我没什么事了。”
螺衣略一颔首,从怀里拿出一玉牌:“此物交于你,按照约定,你若有想扩散的消息可用此物便宜行事,此物也是法器,可与我通信。”
幸千接过玉牌,指尖摩擦了瞬,润滑的触感,她抬眸,螺衣已经与红衣女子走出大门。
她摸了摸腰间的海棠树枝,接着神色一凛,像是要完成什么大事。
海棠呀,你的事终于可以有个了结了。
她转身跟人要了纸笔,走来到案前,拿起了笔杆,纸是上好的纸,墨也是上好的墨,那写下的字,自然也是有重量的字。
她奋笔疾书,没有一点迟缓,不到一刻钟便写了满满一页,她从头到尾通读一遍,随后交于站在一旁的红衣女子。
她道:“还请姐姐将此事广而传播,尤其是渠州和渠州周边。”
那红衣女子看了眼幸千腰间的玉牌,接着低头接过:“定与姑娘办好。”
而这时门外传来声音:“幸千。”
清润的,好似流水一般的熟悉声线,她看向声音来处,是换了新的僧袍,虎口挂着白玉菩提的莫无。
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瞧见他腰间坠着的鎏金玉佩,和挺直的腰背,他在等她走来。
她当即皱了眉头,一边迈步一边说着:“和尚,你伤就好了?怎么就下床了。”
摩擦白玉菩提的手微微一顿,莫无眸色不明,声音却如常:“我的伤已无碍,此刻该回佛宗了。”
幸千愣了愣,随后自动理解了,也对,他应该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可能会不好交代,她还要再说,却发觉莫无没有等她,自己就往前走了。
她眨了眨眼,兀自跟上:“那要日行千里吗?你身上还有伤,再借你的灵力会不会不好。”
“不必,此处距离佛宗不远,可用传送阵。”
正打算施展日行千里的幸千再次愣住,她又眨了眨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抬眸看向某和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只好咽下话头。
她不自觉晃了晃手腕玉珠,又摸了摸耳朵,眼眸低垂着,一时没发觉脚下台阶,险些直直摔了下去,而领先半步的莫无终于停下,他抬手抓住某人帽檐。
一阵摇晃终于稳住身形的幸千从莫无手里抓回自己帽子:“好险好险,差点摔倒。”
莫无却没有再走,她疑惑抬眸,却见莫无正看着她,眉眼慈悲依旧,眼眸却沉。
他好像有话要问。
她于是正了神色:“怎么了?”
他却没有应声,只这样定定地看着她,直直将她看得浑身都不对劲起来,她下意识想退后,他却一下抓上来,抓在她手腕,白玉菩提从他的虎口搭在她手上,一阵沁凉。
她心跳陡然加快,他却一下放开,只说了句:“姑娘小心,莫要再摔了。”
只是这样吗?只是……因为她要摔倒吗?
她诺诺应声:“好……”
他再次迈步,这次没有领先她半步,就走在她身侧,却又太近了,手臂时不时就要碰上,她下意识把手藏进袖子里,脸看向一旁。
他却没有挪开。
另一边忙完的螺衣正好走回,正瞧见了二人离去的背影,她诧异:“他们这就走了?”
她身旁的红衣女子低头应声:“回阁主,佛子说叨扰已久,救治恩情来不及还,就当欠下人情,日后若有需要,可去寻他。”
“客套话罢了。”螺衣随口应声,接着接过另一人递来的纸张,是幸千不久前写下。
只见开头写着:“真相竟是如此!深闺贵女缘何自刎?反转再反转!''私奔''的事实竟然是……”
她微微挑眉,来了往下看的兴致,不曾想每看一分,神色便正经一分,直到看到最后——
“谣言止于智者,她无需自证,此文不过是我想为她正名,也想彻彻底底还她自由。”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再次抬眸,眼前已没了两人背影。
“还她自由。”她嘴中喃喃,将纸张交于旁的人,“此事现在就去办吧,越快越好。”
“是。”红衣女子退下。
微风吹过,吹过枝叶,露出才冒出的新芽,嫩生生地,极力地,在生长着。
——
在即将回到佛宗时,幸千又变回了原型。
……
是的,她又变回了那个毛茸茸的样子,她甚至还要以这个形象去见佛宗老大,她明明还想义正言辞地跟那什么住持理论来着!比如凭什么驺吾就是祸害了,凭什么驺吾是祸害,她幸千就一定坏之类的。但是现在这样,哪有一点气势啊喂!
她抬爪按在某和尚手臂上,毛茸茸的爪子上是绳子串起的三枚玉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迅速变回去。”
莫无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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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在臂弯里的“猫儿”,比上次要大了许多,尾羽愈加长,几乎比身子还高,此刻正一摆一摆,晃在他眼前。
他指尖微动,只抬手轻轻抚在脊背:“若以妖兽而论,稳定维持人形需得度过生长期。”
生长期?
幸千耳朵一下立起,她微微起身,抬爪,开始观察,所以,她一直变回原型是因为还在长,她又将爪子翻了个面,继续观察,嗯……好像是变大了一点。
她转头看向某人:“我有没有变重一点。”
猝不及防对上一对眼瞳,莫无抚着脊背的手一顿,他挪开视线:“嗯,有一些,姑娘比起上次长大了许多。”
幸千敏锐发觉他一下就挪开的眼神,她皱了眉头,跟着抬了脑袋,这和尚一路上都怪怪的,说话怪怪的,态度也怪怪的。但一定要说哪里不对,好像又没有,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礼貌又体贴,她变成原型之后他也像之前一样抱着。
但就是不对。
她支起身,攀附在他胸前,去捕捉他挪开的视线,作为人形的时候她肯定是不敢的,但如今变了原型,许是因为这人对小动物似有似无的偏爱,让她觉得自己可以了。
她要问些什么。
她爪子紧了紧爪下衣襟,攀附着让自己变高一点,她道:“和尚,你是不是不高兴?”
话开了个头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她兀自继续:“可你为什么不高兴?哪个环节让你不舒服了?我想来想去也没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可你又确实不高兴了。
“是我惹你不高兴的?总感觉是,你对我就是怪怪的,你能不能给个明白,不然我很难受。”
莫无神色一顿,他看着跟前的人,脑海中又浮现此前听见的话,他是和尚,我又能对他有何想法?
她在划清界限,语气如此着急,又如此笃定。
他看向那对耳朵,毛发长长了些,隐隐透出些色彩,他没有犹豫直接上手,却在即将碰到时迎来一爪。
他稳稳接住爪,接着是她一下气极的声音:“臭和尚,你怎么又碰我的耳朵?”
他却没有应声,只紧紧将爪握在手心,并将人稳稳托起,直到与他平视。
不该如此,不该是抓与被抓的关系,他思绪一转,已有决断。
“我听见了,”他眼眸一错不错将人看着,眼底闪过浓烈的情绪,语气却依旧清润,他说,“你与听雨阁阁主说的话,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幸千歪了脑袋,下意识回忆起跟螺衣说过的话,是在偏殿说的那些,还是在主殿说的……?
不等她想清楚,爪子上再次传来力道,不轻不重地,却一下她的思绪拉回,她再次抬眸,他却凑近了,几乎要碰到她鼻尖。
他还说:“幸千,我不高兴,你极力划清与我的界限,我不高兴极了,这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幸千彻底僵住,爪子,身体,尾巴,还有所有的思绪,通通僵住。
云层被风吹散,日头顺势落下,撒在毛发上,逐渐灼热。
16. 第 16 章
他没有用贫僧,用的是我,他没有唤她姑娘,唤的是幸千。
幸千努力唤醒的大脑只来得及想到这,因为到这就已经足够让她再次宕机了,她下意识吞咽,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抬起另一只没被抓着的爪子,按在他鼻子上。
肉垫下是带着些韧性的鼻尖,有点冰凉,她按上去就后悔了,但实在不能撤开,太近了,近得她无法呼吸。
她僵硬着出声:“那,那要怎么办。”
话出口后她又后悔了,不对,不该是这样,她应该问的是为什么会不高兴,她闭了闭眼,只觉得太不对了,哪哪都不对,她就要收回爪,爪下的鼻尖却倏地动了动。
一上一下,像是在蹭。
接着是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羽毛触碰肌肤,些微的痒,他说:“碰碰耳朵,便好了。”
轰——
大脑一阵轰隆隆地响,接连不断地,将僵硬的思绪一下击碎。
她连忙收爪,去捂自己耳朵,因为有只爪被用力抓住,她只好用一只爪努力把自己两只耳朵都藏起来。
她碎成一片的思绪试图运作。
所以,这是他的阴谋诡计?他就想摸她耳朵,没有因为划清界限不高兴,这些都没有,就单纯的,想摸她耳朵。
毕竟他对她耳朵的觊觎实在明显,他又一直都很坏,筹谋一下也正常,对吧?
她动了动脑袋,试探着睁眼,却在跟他对上视线那一刻倏地挪开,她感觉自己的毛已经根根炸开,却还是努力去找自己的声音:“莫无,你是不是装不高兴,你就是,就是想摸我耳朵,对不对。”
莫无微微一怔,他看着跟前格外僵硬的某人,嘴角弧度愈加大。他指腹摩擦着手里的爪,毛发内里是温热肌肤。
他指腹一顿,接着五指都按进毛发里:“姑娘想错了,贫僧确实不高兴极了。”
话音一落,手里的爪子立时就要后撤,他稳稳抓紧,又加上了句:“姑娘说贫僧是来抓你的,我们不过是一个抓人,一个被抓的关系,可事实并非如此。”
一直努力挣扎的幸千:……?
但,这就是事实啊!要不是你抓我,我能愿意去佛宗吗!
爪随心动,这念头才起,爪子便一下亮出尖利指甲,莫无看在眼里,他眼眸浓烈情绪一闪而过,接着微微起身,松开手,并将手放在利爪之下。
“起初贫僧确实以为是如此,若是贫僧抓姑娘,姑娘不愿,那便是敌对,因此贫僧受伤时第一反应便是支开姑娘。”
嗯?幸千眨了眨眼眸,紧绷着的爪子开始松懈。
莫无看在眼里,嘴角微扬,声音却不变:“可姑娘分外生气,斥责贫僧不信任,后又为贫僧治伤奔波,贫僧便觉着应是自己错了,我们,该是伙伴了。”
伙,伙伴吗?幸千又眨了眨眼,视线迟疑着挪回,试探着放在他面上,他仍是笑着的,只不知为何,眼眸里好似藏了点委屈?
察觉她视线后还轻轻挪开看向别处:“可此后贫僧却又听见姑娘与别人说,贫僧不过是来抓你的,你也不愿去佛宗,我们依然是敌对关系,贫僧便……心中不悦。”
幸千直起了身,藏耳朵的爪子也放了下来,所以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啊,这么一想好像是的,确实是她骂他不信任,然后又跟别人说他们就敌对来着。
有手碰了碰她的爪子,她看过去,是某人的手,正放在她利爪之下,之前她造的伤口将将好,还有些痕迹,他说:“这次是贫僧逾矩了,若惹了姑娘不快,便挠贫僧吧。”
怎,怎么能!
幸千一下收回爪,眼眸透着惊慌,她真该死啊!她还以为是别的什么,她甚至还以为是他诡计多端,是为了摸她耳朵,她哪来的脸!
她无所适从,一边抬爪用肉垫去碰他的手,一边胡乱解释:“你听我说,和尚,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我们当然是伙伴,只是因为阁主姐姐误会我们了。”
“误会什么?”
她面色一红:“没什么,左右我已经澄清了,我那么说只是夸大了一些方面,这样她才会相信,不是我的真心话。”
“那姑娘的真心话是?”
她顿时止了话头,神色更加慌乱,一会收爪,一会搭爪,耳朵动了又动,最后还是把爪收在身前,脑袋也埋了进去,闷闷的声音传出:“真,真心话就是,我没有跟你划清界限,我们是伙伴,是朋友。”
莫无看着跟前缩成一团的“猫儿”,耳朵也耷拉着,像是没了力气。
伙伴。
他眸色渐沉,手自然抚上她脊背,一下一下,温热又柔和。
“嗯,如姑娘所言,是伙伴。”
自然是伙伴,从抓与被抓到伙伴,她才不会戒备。
幸千埋着脑袋,声音更低:“那,那允许你摸一下耳朵吧,就一下。”
莫无嘴角上扬,接着抬手碰在耳尖,耳尖的毛发格外软,轻轻往里探便能碰到耳尖,带着些韧性,指尖才搭上便跟着发颤。
他眸色渐深,只碰了一下便克制着挪开。
幸千没有说话,他其实碰的很有礼貌,只有轻轻一下,但她仍不敢抬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只有风吹过的声音,直到日头缓缓落下,西边被染成一片橙红,幸千才将将抬眸,眼底却浮现了睡意。
好困,她抬爪拂过眼眸,试图清醒,却还是克制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手下的“猫儿”一下瘫软,莫无微微挑眉,他将某人微微举起,细细查看,已经睡去,这已经是她变成原型后第二次沉睡。
他将“猫儿”拢了拢,直到完全拢进臂弯里,指腹再没顾及地拂过耳尖,又拂过尾羽,最后覆在脊背,灵力波动从掌心拂过。
他动作一顿,心里得出结论,她在快速生长着,若按妖兽而论,她即将进入成熟期,而妖兽在进入成熟期前还有一极为特殊的时刻。
易感期,会意志不坚,会渴望触碰,会想与异性亲近,会深入触碰。
他抚着手下软毛,心下又浮现另一画面,是离他极近的她,轻声说不要离开,若是别的人遇到困境,她是不是也会如此,她会,若是她处于易感期,她还会主动上前,用耳朵蹭上别人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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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
思及此他指尖倏地用力,熟睡的人动了动,爪子抚上来,似要挪开他的手,他于是缓缓放轻力道,点了点肉垫,又轻柔拂过脊背,她再次安定下来。
他面上又带上了笑,嘴角弧度扬着,眉眼依然带着慈悲,可眼眸流转间却闪过杀意。
若有旁的人,那便,杀了他。
日头彻底落下,黑夜降临,他倏地提速,划过半空,而臂弯里的“猫儿”睡得无知无觉。
——
“大师兄。”
“大师兄回来了。”
“见过大师兄。”
……
一句又一句的大师兄萦绕在耳边,幸千迷蒙着眼眸,思绪经过沉沉睡眠后终于复苏,她抬爪拂过眼眸,揉了揉,揉了又揉才睁了眼:“和尚,我们到哪了。”
“佛宗。”
佛宗了啊……佛宗,对,到佛宗的那么距离佛宗就还有……等会,已经到佛宗了?
她支起耳朵,抬着脑袋,从臂弯往外看,入目全是光头。她眨了眨眼,抬爪攀附在臂弯,整个脑袋探出来看。
她们正在一处很大很大的佛寺内,中心是偌大主殿,殿内供奉着释迦牟尼,主殿后是法堂,内里是规整跪坐着的僧人,诵经声悠悠传来,听不太清晰,但更好地洗刷了她残留的睡意。
有和尚经过,瞧见他们时停下颔首,并后撤一步,又是恭敬的一声大师兄。
经过长长的一觉,她已经全然忘记睡前的不好意思,甚至来了兴致,爪子拍在某和尚手臂:“大师兄,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呀?”
莫无神色一顿,将就要从臂弯落下的人往回拢:“后山,师尊住处。”
幸千顿时起身,看看自己爪子,又摸摸自己耳朵,然后努力龇牙,并扭头:“和尚,我凶不凶?”
小小的尖牙被露出,眼眸刻意地凶狠,莫无轻笑出声,没有应答只抚过脊背,意思不言而喻。
幸千只当他认同了,尾巴扬着:“好,就这样,我等会就这样跟你师尊理论!”
此刻二人已经远离法堂,诵经声渐渐远去,主殿处有禁制,不容御空而过,此处已过主殿,自是御空更快些。
莫无足尖轻点,稳稳抱着怀里的“猫儿”几个起落来到后山山顶,一处草屋跟前。
草屋是最寻常不过的草屋,甚至院前的门都烂了一个角,莫无却一下恭敬,他弯了腰,垂着头,低着声音唤道:“师尊。”
幸千提溜着眼眸从低矮的院门看去,草屋的门被一布满沟壑的手撑开,接着是一半旧僧袍,僧袍上挂着半旧袈裟,他弓着身,缓步走来,经过狭小的院落,打开了院门。
而院门打开那一瞬,排山倒海的灵力倏地落下,猛地压弯了莫无脊背,而她几乎是瞬间便被转移到怀里,属于莫无的灵力若有若无环绕在她身侧。
她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便变成了莫无的僧袍,还有莫无无法抑制的喘息声。
她迷茫抬眸,正瞧见他嘴角溢出的鲜血,还有一道苍老,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
“莫无,你可知错?”
17. 第 17 章
话音一落,比方才还重的灵力威压再次落下,接着“砰”的一声,是莫无的膝盖落了地,被抱在怀里的幸千眼前场景迅速变化,整个身体也险些摔出去,却在即将落地时被一挂着白玉菩提的手捞回。
他的灵力仍环绕在她身侧,她没有感受到一点灵力威压,而在她的视线里,他的青筋已经根根暴起,手撑在地上,在极力忍耐着。
她转过脑袋,正瞧见他肩膀的伤口崩开,心里一沉,她抬眸想去看他神色,却被他往怀里一压,鼻尖是檀香也压不住的血腥味。
她听见他应:“不知弟子做错了何事,还请师尊指明。”
住持却避而不答,只说:“驺吾可带回?”
驺吾也就是她,她耳朵一下支起,爪子也下意识攀附在跟前衣襟上。
莫无的胸膛再次闷响:“回师尊,驺吾已经带回,师尊此前说渡化,弟子便与驺吾缔结了藕丝,此后将带在身侧,日日教诲,指引其向善。”
所以在那时他就在筹谋了,作为“祸害”大概率是要被关起来的,但如果有藕丝,便能被“关”在他身边,她才能有自由。
想明白这点后幸千心情微微复杂,她总以为这是件很轻易的事,可他面对自己师尊,也依然被桎梏着,就像现在这样。
那老住持伸了手说着:“交于为师。”
这声平淡无奇的话方一落下,他便瞬间紧绷,抱着她的手也一下用力,心跳跟着紊乱,在他错乱的心跳中她恍然得出结论,他不情愿,他不情愿极了,他也并未将她交出。
可她却被住持用灵力夺了过去。
她对上了张年迈面庞,沟壑分布在他面上,眼尾挤压着岁月的痕迹,眉宇慈悲透着几分悲悯,可眼眸却如此无情。
他将她审视着,环顾着,好似在评估一个物件是否具备危险性,他抬手落在她跟前,属于他的灵力分外冰凉地经过了她,接着落下了句。
“即将度过生长期,不曾结妖丹。”
驺吾传承里有记载,她结了妖丹后有人类金丹期的水平,这老和尚是在衡量她的实力。
她眨了眨眼,总觉得事情不大一样,在她脑海里她应该据理力争,大声质问,就算变成原型也要龇着牙问他,她幸千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要被打成祸害。
可临到头的现在,她半句话也说不出,因为她陡然发觉,这佛宗住持,连自己弟子都能一言不合直接压到吐血,看起来就不是能说得通的人。
活得久的人向来如此,他浸淫佛这条路上已不知道多久,他自有一套对世界的看法,而在他的世界里,只要是驺吾,无论是不是她幸千,那就是祸害。
偏偏他实力又很强,几乎是在这个世界顶尖的存在,这样的人最难办。
她扭头去看莫无,莫无仍半跪在地上,手死死撑着,血液已经顺着他的手臂流淌在地上,一小滩刺眼的红。
她心里愈加复杂,无法形容的情绪,就好像吃了一口从未吃过的难吃食物,吐不出也咽不下,只能不上不下卡在喉咙里,持续地难受着。
住持的手也分外地冰,让她无所适从。
许久许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就要被这样扣下时,住持的声音才缓缓落下:“既如此,便如你所言,交予你教诲。”
她顿时松下一口气,以为自己会被送进莫无怀里,住持却召来了一小沙弥:“将驺吾送至佛子住处。”
她又被小沙弥接手,小沙弥年岁不大,身量也不足,接过她时,她正与半跪着的莫无一般高,她能清晰瞧见他藏在怀里握得很紧的拳头。
小沙弥带着她离开,她抬爪搭在小沙弥肩头,目光一错不错看着莫无,直到莫无逐渐变小,再变小,最后再也瞧不清。
她歪了脑袋,莫名不想被抱着,于是跳在小沙弥肩头,此处仍是后山,周遭郁郁葱葱的植被几乎有一人高,路也是最简单的石子路,小沙弥一步一步走的很认真。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爪子拍了拍小沙弥的光头:“小和尚,你们住持一直这样吗?”
小沙弥没有因为她突然说话而被惊吓,停顿一瞬后便妥帖接话:“回施主,小僧不可妄言住持,此乃不敬。”
一板一眼的,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老成。
她只好换个问题:“那你们大师兄呢?每一次你们大师兄回来都会被你们住持这样打压吗?”
小沙弥还是一板一眼:“回施主,小僧同样不可妄言大师兄。”
就,什么也问不出。
幸千只好作罢,她心系莫无,眼眸无意识流转着,一个抬眸间瞧见后山之上好似还有山,只连绵的雾环绕着,看不清晰,只能瞧见一阶一阶的阶梯,没有尽头。
她抬爪指了过去:“小和尚,那是什么?这总能说吧。”
小沙弥顺着幸千的爪子看去,发觉是阶梯后顿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此乃天梯,足有八千八百八十层,而真正的佛祖,便在天梯尽头。”
“八千八百八十八层阶梯,”她震惊,“不会真有人登梯去见那不知所谓的佛祖吧?”
小沙弥却没再应声,只又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后继续迈步,二人逐渐远去,只好似无论走到哪里,这尽头的阶梯都在身侧,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幸千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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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心里又担忧起莫无来,老主持先支开她是不是要罚莫无了,可莫无到底错了哪?
——
“你可知错?”
是苍老声音的再一次发问,依然不含情绪。
依然被灵力威压死死压住的莫无仍是那句:“不知弟子做错了何事,还请师尊指明。”
住持仍没有应,只缓缓转身,而转身那一瞬有更大的灵力威压落在莫无身上,几乎将死死撑着的手压进泥土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有风吹过,吹走了浓郁的血腥味,这时住持才缓缓转回身,视线也终于落在莫无身上,他轻叹一声,声音好似也融进了风里。
“莫无,你仍有执念,你还在寻他。”
莫无闷哼一声,咳出口鲜血,他眼前迷蒙又清晰,始终只有跟前的一小块泥土,和不远处一双破旧草鞋。
他轻笑出声,扣进泥土的手克制不住地用力,直到泥土渗进指缝,陷进肉里。
“师尊,弟子从来便是如此,弟子执念从不曾消减,弟子也从未以为自身有错。”
话音一落,住持倏地抬手,一道戒尺凭空出现在他手中,接着重重打在莫无脊背。
“你已皈依佛门,不斩断七情六欲,不了却前缘,不放下执念,这便是错。”
戒尺再次落下,极用力的一声,僧衣崩裂,露出两道沁血血痕。
“十余年,为师每次问你,你始终如一,此乃不知悔改,这便是错。”
戒尺又一次落下。
“今日是为师两次问你可知错,你不曾应答,这便是错。”
戒尺再次落下。
“驺吾一事,你不曾禀告为师便与其缔结藕丝,为师要探查,你仍不愿交于为师,焉知你是否有私心,这亦是错。”
戒尺还要落下——
却有一掺了泥土,分布着鲜血的手倏地接住,戒尺落在他手里,一道刺目红痕,他没有松开,灵力威压压在他身,脊背几乎压进泥土里,他仍没有松开。
他用上了全部灵力,将自己脊背在千斤重的灵力威压下一寸一寸抬起,鲜血不断从嘴角滑落,划过下颌,落在左肩,又与左肩伤口崩开的血液融合,一同渗进里衣,一阵温热。
他抬头,直直对上那对苍老眼眸:“师尊可有问过她姓名?”
住持经久不变的面色有一瞬怔然,他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谁?”
莫无甩开手里戒尺,灵力威压压得他又一次吐出鲜血,他抬手拂过嘴角血迹:“幸千,她唤作幸千。”
不是简单的二字驺吾,是幸千,不是被衡量的物件,是幸千。
18. 第 18 章
“不知所谓。”
戒尺再一次挥动,这一次莫无已没了力气接下,他再次弯了脊背,戒尺再次落下,僧衣又一次崩裂。
他急促喘息着,眼前场景再次变回那一小块泥土和破旧草鞋。
他突兀笑了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日头遮不到的眼眸浓郁的黑,他平缓出声:“敢问师尊,何为执念。”
还要再次落下的戒尺一顿,住持滚动着檀木佛珠:“放不下,念之嗔之痴之,便是执念。”
莫无声音依旧平缓:“再问师尊,师尊可有执念?”
“阿弥陀佛,”住持闭眼,声音缥缈了瞬,“为师修佛百余年,所谓执念所谓嗔痴,不过弹指间清风几缕,为师不曾有执念。”
不曾有执念。
他嘴角愈加上扬,每扬一点,讥讽便多一分:“那师尊为何明知我心从未向佛,仍将我推上佛子之位,师尊又是为何明知晓弟子执念过深,却仍让弟子担除祟之责。
他咳了咳,鲜血从嘴角溢出,说的话却没有断:“弟子知晓答案,因为弟子天赋在此,此一辈唯有弟子二十年内缔结了金丹,再有一步便能化婴,因为师尊知晓弟子要寻人,知晓弟子痛恨祟气,面对祟气时一定会竭尽全力。”
“住口!”
戒尺被重重仍在脊背,在僧衣上碎裂,木屑洋洋洒洒落下。
住持在一片木屑中急速滚动着佛珠:“我这是为天下苍生!”
莫无缓缓抬眸:“为天下苍生难道就并非执念?”
“为天下苍生,便是师尊执念,“他几乎是淡漠地在说,“只要有利于天下,那无论是弟子还是整个佛宗,那便都可利用,师尊无所不用其极,缘何不算嗔之痴之?”
他看着跟前草鞋,喉头一滚,咽下鲜血,落下最后一句:“师尊既也有执念,又何来资格对弟子打罚?”
又何来资格从他怀里将幸千夺去?
“轰隆——”一阵闷雷陡然响起。
三月的天总是多雨,闷雷作响后,雨便淅淅沥沥地下,好似没有预兆,又好似早有预告,只雨来得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住持倏地退后,他甚至没有察觉雨已落下,只看着看着眼前跪着的人,灵力威压下几乎浴血,却淡漠着质问他的人。
如此陌生。
他又后退一步,面上惯常不变的神情有一瞬忌惮:“莫无,你从前从不会如此忤逆为师。”
雨淅淅沥沥地渗透进他脖颈,冲刷着伤口,冲刷着血液,很快周遭晕出一圈血红,他手仍撑着地面,雨水冲刷了他手背的泥土,他的眼前也没了那双草鞋,只一滩被雨水晕染的血迹。
从前都不会忤逆,为何今日忤逆了呢?
他眼眸被雨水迷蒙,眼前恍然浮现方才画面,灵力几乎势不可挡,以强硬的态度从他怀里夺走了幸千。
幸千从怀里被抽离那一瞬,莫名情绪骤起,又被死死压下,沉寂。
接着幸千被审视,被衡量,不曾被问一句姓名便被随意抛在一旁,让他恍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才被带回来时亦是如此。
沉寂着被压下的情绪再次升腾——
他们,都是物件。
他再次出声:“师尊可还记得弟子的俗家名讳?”
住持皱了皱眉,他倏地甩袖:“你已入了佛门,早就该抛下过往,本就不该记得从前名讳!”
他倏地转身,抬手收了灵力威压,收手时又落下一金钟罩,淡淡佛语萦绕,是心经。
“不知悔改,术法合适结束,你便何时才能离开。”
“吱呀”一声,破旧院门被打开,苍老身影匆匆走过,比来时少了几分从容,接着门被倏地关上,此处只剩术法维持的诵经声,繁复的,拗口的,接连不断。
莫无在雨中缓缓起身,他拿过白玉菩提,玉珠滑过指腹,他嘴中轻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金钟罩的金光环绕在他身侧,诵经声萦绕在他耳边,他嘴中也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可他知晓,这无用,他依然会想起初来那天,他被带到住持前,住持抬手检查他的根骨,随后便一锤定音:“此后你便唤莫无。”
他不曾问他姓名。
——
幸千被送到半山腰,两座挨着的茅草屋跟前,一个大些,一个小些,她被送进了小些的,里面尽是围困的术法和阵法,看得她心里发慌。
那小沙弥把她放下就走了,茅草屋周围也没人来往,异常地安静,静地她无所适从。
她踩着水躲在檐下,小心用灵力把爪子和身上清理干净,这雨下得突然,也不知道莫无有没有淋雨,他的伤口都崩开了,不能淋雨才对。
她抬眸看天,雨线条一样一段一段地下,连绵地,滴滴答答的声音。
周围都是困住她的术法,她出不去,想来也用不了日行千里,她好像,只能在这等他回来。
她有些不安,四肢在原地无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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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圈。
对了!还有海棠,感觉已经睡了很久了,她来了劲头,去扒拉自己储物戒,把一根海棠树枝扒拉出来,接着爪子拍了拍,没有动静,她歪了脑袋,又拍了拍,还是没有动静。
没有醒,海棠还在睡,海棠这一觉睡得也太久了。
她萎靡了瞬,只好把树枝放在身侧,陪着她一起看雨。
雨还是不停,雨声淅淅沥沥落在耳边,她有点困了,思绪渐沉,渐沉,却在即将沉寂时陡然收回,她一下支棱起来,抬眸去看门口,没有人回。
她于是又卧了回去,爪子又拍了拍海棠树枝。
这一次她没再让自己睡去,时不时看看雨,又时不时看看门口,她要等人回来,不能睡。
不曾想这一等竟等到了一整个下午和夜晚,她从原型变回人,又换了一身妥帖衣服,还细细给自己扎了头花,天又将破晓。
他依然没有回,雨也没有停。
她揉了揉眼睛,又摸了摸耳朵,长呼一口气,准备将跟她一起在檐下待了许久的海棠拿起时,门口终于传来响动。
她耳朵一动,顿时抬头看去,瞧见的却是一身血迹,步履虚浮的人。
雨仍在下,落在他身上,再在衣摆蔓延,晕染一片血色,他却没有理会,只手极力撑着,指缝似有泥土,连带着虎口的白玉菩提也染上脏污。
他倏地踉跄,露出血肉模糊的后背,裂开的僧袍下是一道道血痕,已经被雨水泡得发白。
他克制不住地咳嗽,像从胸膛溢出的闷响,一阵又一阵。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走向前,还不曾说话,便先瞧见他抬着微颤的手,引着灵力将周遭的术法阵法尽数销毁。
他又咳了咳,嘴角似有血迹,却仍踉跄着走来,走到她跟前,檐下将灭的灯笼照亮了他的脸,些许发白,眼眸却极黑。
他抓紧了她的手,非常用力地抓紧,让她把原本要说的问候停在喉头。
他看着她,许久不曾言语,雨滴从他面颊划过下颌,滴落在她手背,沁凉的,她想说些什么,他却一下抱上来,带着几分喑哑的声音落下。
“姑娘可想知晓,贫僧名讳。”
什么?
她还来不及从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反应过来,便先被这话问蒙了头。
她疑惑:“你不就是叫……”
他却一下瘫软,倒在她肩头,还有一句没有说完的话语。
“迟偃,我唤迟偃。”
19. 第 19 章
迟偃?
难道是莫无做和尚之前的名字?
应该是,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突然告诉她这个,还上来就抱,抱了就晕,这算什么事?
但好在是回来了,她长舒一口气,左看看右看看,决定先将人拖回房间的床上,拖回床上后又瞧见他身上伤势,伤口崩开,背后还多了新伤,那么重的灵力威压,内伤估计也不轻。
她摇了摇头,本以为回佛宗是养伤的,谁知道现在新伤加旧伤,更严重了,还是先处理伤口吧。
她叹了口气,引着灵力把浑身湿透的他烘干,接着扯开僧袍。
伤口隐隐还在隐隐渗血,即将结痂的地方也崩开,翻开血肉,她皱着脸倒吸一口凉气,手上动作不停,用干净细布将陈旧血迹和才渗出的血液擦拭着。
上次莫无给的伤药她顺手放进了自己储物戒,现在正是用的时候,她拿出伤药,倒上,接着用灵力将人撑起,去处理背后红痕。
她做得认真全然没注意别的,仔细上了药之后又扯过细布包扎,先是肩头的,再是后背的,对就这样,先环过一圈,再——
嗯?
她的鼻子好像碰到了什么,带着些温度,微微硬挺。
她眨了眨眼,后撤了些,眼前是殷红的一点,她吞咽了下,又后撤了些,分明的锁骨下是微微凸起的肌|肉纹路,还有两点殷红,她呼吸一滞,视线一下挪开,谁曾想又瞧见六块规整凑在一起的肌|肉,清晰纹路沿着两侧骨头下沿。
她耳朵一下立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碰到了什么,她急忙起身,胡乱扯过一旁的被子将人一蒙,蒙完之后又觉得不对劲,这有什么,她之前就见过,对,有什么不能看的。
她呼出一口气热气,不断给自己扇着风,而且他们现在是伙伴,那就是革命友谊,虽然这里没有党的号召,但她心中有党,完全不会被别的什么影响。
对。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过细布,眼神逐渐坚毅。
她扯开被子,极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乱看,然后胡乱用细布给人裹上几圈,接着匆匆打结,再撤了灵力让人躺倒,最后猛地扯过被子将人遮得严严实实。
对,就这样,她心中有党,做这些完全不在话下。
她又呼出一口热气,摸摸耳朵,又贴贴脸,脑中又浮现才看过的画面,劲瘦的腰|腹正好双手环过去……
她猛地晃头,一下把画面晃散,她呼吸急促了瞬,不自觉去舔干涩嘴唇,足尖在原地转了一圈,视线又下意识落在床上的人身上。
被子胡乱盖着,将将露出的锁骨延伸至肩头。
救命!
她操着慌乱步子跑出门,心里不断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幸千?”
她猛地激灵,接着脱口而出:“我没乱看也没乱摸,我真没有!”
“什么乱摸乱看?”
她愣了愣,接着抬眸,是飘在她跟前的海棠树枝,树枝距离之前有细微的变化,枝末好似冒了新芽。
原来是海棠醒了。
“没有没有,”她不大自在,一手别过额前碎发,另一手从身后把门关上,面上努力正经,并转移话题,“你醒了呀,睡了好久。”
海棠果然被转移注意力,她声音透着欣喜:“是的,虽然睡了很久,但幸千,我好像变厉害了一点。”
话音一落,一道身影缓缓浮现,是一格外纤细的女子,头发披散着,发尾透着淡绿色灵光,浅碧色衣裳,衣摆一圈淡粉的海棠花绣纹。
她生得温婉,眉宇带着羞赧,不好意思极了,音量也一下变低:“就是,我好像能出来了。”
幸千视线时不时看向身后,确保门已经关好,自己刚才那一幕绝不会被发现后心绪才松,她平缓着心跳看向海棠。
活生生的海棠。
她不免新奇,捏捏人手臂,又摸摸人头发:“真的,都能变出实体了。”
这番动作下来,海棠愈加羞赧,只垂着头:“应,应是的,我好像,好像跟这跟海棠树枝融为一体了,一觉醒来,还多了……”
她试探着抬手,浅绿色灵力浮现在指尖:“多了这个……”
“这是灵力!”幸千也引出灵力,“你看,我也有。”
她指尖变换,灵力流转间似有风吹过,接着一道涓涓细流从指尖流淌而出,她抬手,将细流汇聚在掌心:“有灵力就可以用术法,这是引水术。”
她抬手示意海棠用灵力来接,海棠迟疑着伸手,用手里灵力去接那缕细流,眼眸似有光亮:“好厉害。”
幸千摆手:“这不算厉害的,等你以后学了会更厉害,等和尚醒来,我去给你要一个术法大全。”
海棠小弧度点头,提及莫无,她往房里看了看:“莫大师这是怎么了?受伤还没好还是?”
“说来话长,”幸千又想起了些什么,神色顿时不自在,手背贴着脸,“不用担心,伤势我已经给他处理过了。”
雨又下大了些,她将人往檐下扯了扯,嘴中嘟囔着,“这雨下个不停,真是烦人。”
海棠诺诺点头应和,披散着的头发沾了雨丝,她于是将头发挽起,用海棠树枝代替发簪将头发固定,幸千瞧见,也从自己储物戒选了支簪花,簪在海棠发间,气氛静谧着,唯有雨声淅沥。
不一会,门外传来了响动声。
“哒哒,哒哒,哒哒哒。”极有规律地在敲着门。
幸千耳朵动了动,接着又听见另一疏离却礼貌的男声落下:“请问,佛子可在?”
声音来自隔壁莫无住处,应是来找莫无的,但是莫无还没醒,她想了想,一边拿出斗篷遮耳朵,一边眼神示意海棠留在院子。
看到海棠点头后她才迈步,淡淡灵力环绕在她周身,遮着雨水,她小弧度开了门,正瞧见隔壁门前站着一白衣男子,撑着把油纸伞,长身玉立。
她扯住帽檐:“你好,佛子还没醒,你有什么事吗?”
秦逸微微侧身看向声音来处,率先瞧见的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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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帽檐,而帽檐里提溜着双微圆眼眸,正看着他。
是女子。
他神色一怔,环顾四周,确认这里是佛宗,佛宗竟有女子在。
出于礼貌他并未多问,只妥帖行礼:“在下如一宗秦逸,前来请佛子前去帮忙,此事已禀过住持。”
他迟疑了瞬,似乎是在斟酌措辞,却不用等他斟酌,一硕大金钟罩倏地从天而降,正停在屋子上空,接着是住持的声音。
“如一宗有祟气出没,你速速前去。”
金钟罩就要砸下,幸千下意识缔结法印,闪身到金钟罩之下,灵力跟着抵挡,她心里想的是,这金钟罩要是落在莫无身上会伤上加伤,那她好不容易处理的伤口不就白费了。
但她忘了这是住持要落在莫无身上的,对于她来说有点太超过了!
几乎是灵力对上那一刻她的手臂便顿时一弯,接着马上颤颤巍巍起来,嘴抿成一条直线,面颊憋得微红。
灵力,灵力也撑不住了,她极力扭头去看海棠,看了一眼后又觉得不行,于是去看如一宗那什么逸,动作间帽檐掉落,露出对直直立起,好似也在用力的耳朵。
正被秦逸瞧见,他心里一惊,接着瞧见幸千神色,顿时明白她实力不济,恐支撑不住。
他闪身而至,抬手瞬间指尖萦绕上灵力,正将那金钟罩撑起,幸千得了空隙连忙收手,她甩着手:“这东西这么厉害。”
秦逸颔首:“此乃高审佛法,瞧姑娘灵力应只有筑基,自是接不住的。”他抬手,灵力汇聚指尖,正要将金钟罩击碎时,瞧见了幸千手腕上的玉珠,正不断闪着灵光。
是感应到幸千有危险的三枚白玉菩提。
他动作一顿,眉眼微凝,若是不曾看错,此物应是是佛子的本命法器白玉菩提?
心念才起,下方的门被倏地打开,是匆匆披上外袍的莫无,他面色白着,眼眸凌厉,指腹紧紧捏着白玉菩提,视线不断流转着,直到瞧见半空的幸千时才略有停歇。
他抬手,白玉菩提倏地炸开,与金钟罩对上,秦逸顿时撤了灵力,习惯性扯过幸千躲避,白玉菩提跟着击碎金钟罩,淡淡金光溃散在空中。
金钟罩溃散那一瞬莫无跟着闷哼一声,他咽下涌上来的血腥,一边系着外袍衣带,一边走向幸千,抬眸见却瞧见秦逸放在幸千肩头的手。
他动作一顿,视线流转,看向了秦逸。
秦逸……后背一凉。
幸千全然不觉,只担忧着:“你怎么醒了,还接了这金钟罩,伤势加重怎么办?”
她迈动脚步,随后又瞧见秦逸,人因为帮她伞都扔了,她顿觉不好意思,连忙将伞捡起,又用灵力将伞清理干净,接着塞进秦逸手里。
“不好意思秦公子,刚才真是谢谢你了,不若你先进来?”说着就要让出路。
察觉幸千就要走进雨里,秦逸又习惯性上前,并倾斜着伞将人纳入伞下。
于是莫无的视线又落在一同撑着伞,靠得极近的二人身上。
20. 第 20 章
雨仍淅淅沥沥地下,只气氛却逐渐诡异起来,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海棠缩了缩脖子,她其实是想走到幸千跟前的,她现在有灵力了,可以给幸千遮雨。
其实她还有一个问题,大家分明都是有灵力的人,为何一定要撑伞?
但她不敢出声,也不敢向前,直觉告诉她最好就这样缩在角落,而且是离莫大师远一些的角落,她默默挪动位置,降低存在感。
而这边——
“幸千。”声音清润,好似只是寻常唤了一声。
“嗯?”幸千因此也并未察觉,她抬眸,“怎么了?”
不曾想话才落下,一牵引力倏地从手腕扬起,眨眼间她便被扯到莫无身侧,雨即将落在她身上时有淡淡金色灵光为她遮掩。
她愣了愣,垂下视线,发现手腕处的玉珠正与莫无的白玉菩提相触碰,隐隐有灵光流转,她下意识皱眉,想要去细究时莫无却倏地往前半步,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她深觉奇怪,于是探出脑袋,正听见:“抱歉秦公子,贫僧衣冠不整,还请在外稍后。”
接着他就毫不客气地一个灵力打在人身上,把人推出门外。
嗯?这对吗?
她眨了眨眼,就要往门外看,谁知跟前的人一下抓上来,抓着她一路走,直到走进房间,期间还路过了海棠,海棠欲言又止,靠近时她甚至可疑地在往后挪。
接着就是“砰——”的一声,门被关上,而他转过身按在她肩膀,将她抵在门后,指腹隔着衣襟摩擦着,一下一下,很轻,却又没那么轻。
她有一瞬迷茫,下意识缩肩膀去躲他的触碰,却无用,他看似很轻落下来的手实则不容一点退缩。
她只好抬眸,他正看着她,一双眼眸黑沉着。
他不说话,面色也没有惯常的笑,只这样看着她,看得她莫名心慌,她指节下意识蜷缩:“莫无?”
他没有应声,却缓慢地朝她进了一步,她能瞧见他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的外袍在逐渐靠近,直到她跟前,而外袍内若隐若现。
她又想起了些画面,面上一下无所适从,她抬手撑在他手臂,试图把他往外推:“和尚你,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在她看来,莫无做的这一切都没有理由。
他仍没有说话,却一下扯过她的肩膀,将她往前一带——两人本就少的可怜的距离再次被压缩,她几乎就要贴在他跟前。
她呼吸一滞,原本撑在他手臂的手无意识停在半空中,分外无措。
他终于出声:“姑娘此前不是问贫僧,可有伤势加重?”
他扯过自己外袍,露出隐隐渗血的伤口,“方才接下金钟罩,伤口似乎裂开了。”
血腥味若隐若现萦绕在鼻尖,幸千下意识看过去,伤口确实裂开了,包扎的细布上已经见红,难不成他这样的行为只是为了让她看一看伤口?
看伤口需要这样近?
他的呼吸就这样喷洒在她眼睑,他说的话就这样贴近她耳缘,让她的心跳不可抑制地,迅速地,加快着。
按在肩膀的手又摩擦了瞬,她抿了抿嘴唇,从怀里摸出伤药,声音有些微颤抖:“伤口既然裂开,那,那便重新上药。”
他却又不说话了,气氛就这样静谧着,静到她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
直到肩膀上的手滑落到手臂,手臂又被抬起,伤药也被接过,指腹触碰过的肩头格外地热,她紧张垂眸,却瞧见他将药涂抹在了她手腕。
他就在这样的距离下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将关怀落在她耳边:“既接不住金钟罩,又为何要去接?”
她思绪已经紊乱,手腕拉伤的地方隐隐传来药液的透凉,还能是因为什么?
她定定看着就在眼前,却已经裂开的伤口,随后倏地垂了头。
她睫羽颤了颤:“那你呢,平白无故地就把我拉进来,又这样那样,又是怎么了?”
莫无动作一顿,他眉眼沉了沉,手臂有一瞬紧绷,还能如何?
光是瞧见你与别人站在一起,他便已经涌上重重杀意,而他的手竟还在放在你肩头——
手里的手缩了缩,他缓缓垂眸,瞧见她带着水汽的眼眸:“你抓太大力了,疼。”
他眸色一暗,一边克制着松了力道,一边柔和眉眼,重新带上笑:“可是吓着姑娘了?姑娘是贫僧多年来唯一的伙伴,你身上玉珠示警后我便慌了,想着姑娘若是受了伤,那可如何是好。”
他妥帖上了药,重新拢了外袍,并撤开距离,好似又恢复了那副温润的佛子模样。
“已经上好药了,姑娘日后定要对自己好些,你如今特殊,是断不能在人前受伤的。”
他意有所指,让她恍然想起她血液对祟气的作用,是了,她如今确实特殊,若是有了伤口,以后在遇到祟气时伤口又裂开,事情就藏不住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垂眸看着自己妥帖上了药的手腕,原来他匆匆跑出来,又匆匆把她抓回房间,是因为这个。
她长舒一口气,去平缓不平稳的心跳,也是,他们是有约定的伙伴,于情于理,都合理。
她努力忽略心里那点异样,重新笑起来:“既然是伙伴,我就不说谢谢啦。”
她看着他身上的伤,摸了摸耳朵,仍不大自在:“那你的伤口,我来还是?”
“不必,”莫无转过身,“贫僧自己来便好,此前也多谢姑娘才是。”
幸千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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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他现在是清醒的,有理智的,要是让她就这么脱衣服上药,她真的回想藏进地缝里。
“那你换,有需要帮忙喊我。”她一边往门外撤,一边无意识摆弄额前碎发,“我就在外面等着。”
她就要关上门时,莫无倏地转过头,声音仍清润着:“对了姑娘,贫僧想着,姑娘还是离旁的人远一些比较好,这样也好保守秘密。”
诶?
“啊好。”她下意识接话并关上了门,关门后脑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谁?离谁远一点?
旁边是匆匆走向前的海棠:“幸千?你还好吗?”
幸千茫然抬眸:“我应该离谁远一点?你吗?”
海棠顿时一言难尽,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迟疑着,将人转身,面向了门口,提醒她在外门还有个撑着油纸伞的男人,才被佛子赶出去那个。
看着门口的幸千恍然大悟,她拍了拍耳朵:“啊原来是他。”
也对,他是如一宗的人,如一宗可是修仙界的大宗门,要是给他知道了,岂不是就是给如一宗知道了,确实不妥,也确实该离他远一点。
她越想越觉得有理,她点头:“行,那我离他远一点。”
话音一落,门内正在换药的人动作一顿,他垂着眸,生生扯过与血肉混在一起的细布。
而在院门外的秦逸也微微抬起了油纸伞,他微微挑眉,神色若有所思。
——
一个时辰后,几人踏上了去如一宗的仙舟。
幸千其实觉得不该这么快的,毕竟某和尚伤还没好,她们甚至都没在佛宗待几天,但住持已经发话,这边秦逸又在等,好像很急的样子,便只能先出发了。
仙舟是修仙界的稀罕物件,非常昂贵,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便是如一宗这样大的宗门也只有那么三艘,如今给秦逸用来接莫无,可见情况确实是危急。
他一边掌控着船舵,一边缓缓解释:“此一事本不想麻烦佛子,只实在是难以处理。”
幸千扯着海棠在一旁应和:“怎么个难处理法?”
秦逸视线一顿,看了看幸千,又看了看一旁的低着头不敢出声海棠,他声音不变:“是一不知是妖还是水鬼的邪祟控制了我宗藏书阁,宗内长老和在下师尊担忧典籍不敢强攻,这邪祟用的是祟气,便想着来寻佛子,或有奇招。”
原来是这样,幸千若有所思,一旁的莫无不动神色扯着幸千帽檐,将人扯到自己身侧:“恐事情不止如此。”
他看向秦逸,面上带着笑,视线却宛若实质。
秦逸神色一顿,引着灵力进一步催动了仙舟:“佛子敏锐,事情,确实不止如此。”
他总觉得,这邪祟,好似与他相熟。
21. 第 21 章
提出寻佛子来助其实是他的提议,此一事太过诡异,他想仔细探明。
他落下灵力稳定仙舟行驶方向,随后抬手示意大家落座:“距离如一宗还需两日,各位可坐下说话。”
仙舟中央安置了桌椅,桌上也有用术法保鲜着的点心果子。
他将点心往前送了送,做足了主人做派:“也可吃些点心。”
幸千拉着海棠坐下:“所以事情是怎样个事情?怎么就不止如此了?”她对此事已来了兴致。
似是不好解释,秦逸回的分外缓慢:“无法言说,此一事我与旁人的感受分外不同,那邪祟控制了藏书阁,所有靠近藏书阁之人都会被攻击,偏偏我能靠近几分。
“我不明其中道理,便想进去探查一二,谁曾想再想靠近,却不能够了,我实在不明。
“宗门长老用尽了办法也不能将邪祟驱赶,藏书阁内有我宗千年记载,若毁于一旦,于整个修仙界都将是损失。”
他看向莫无,俯身作揖:“无论是出于在下想探明的私心,还是为了典籍,都依托佛子。”
他从怀里拿出一药瓶,里面一枚丹药:“只来之前不曾知晓佛子有伤在身,此物乃上品灵丹,可助佛子疗伤。”
丹药就在莫无跟前,莫无却没有接下,气氛有一瞬凝滞。
正在吃点心的幸千似有所感,她停下动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眸眨了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尚对人有种奇怪的敌意,就像现在,明明是笑着的,得体的,可偏偏就是不接人家的丹药,这算什么事?
她抬手接过,塞进莫无手中:“多谢秦公子。”
说着她看向莫无,不断使眼色,莫无神色一顿,他看着幸千,微圆的眼眸不断眨着,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糕点,嘴角也沾着碎屑。
他抬手拿过她手里的半块糕点,灵力一闪,糕点被灵力湮灭。
手一下空了的幸千:……?
她耳朵一立就要发作,他却又正常了,对着秦逸妥帖回礼:“贫僧有伤在身,灵丹便不与道友客气,且放心,贵宗之事贫僧既是应了,定会尽力。”
她顿时莫名,只好去看海棠,海棠无奈,抬手将幸千嘴角碎屑抹去,接着又凑近:“此前不是说了,要离这位公子远一些?”
幸千更莫名,于是跟着放低音量:“我已经在远了呀。”
她都没跟人聊天。
海棠只好又放低了音量:“你方才吃了人家点心。”
幸千歪了脑袋,看向桌上点心,分外精致的一盘,有的雕了桃花,有的引着小老虎,还有的做成了兔子模样。
“就,”她欲言又止,“难道你不想吃?”
海棠于是顺着幸千视线看去,看到点心后视线略有停滞,接着面色顿了顿,她摸了摸脖颈:“也,也是,瞧着是好吃呢。”
话音一落,那方便是轻笑一声。
二人齐齐抬头,看向笑声来源,是忍俊不禁的秦逸,他咳了咳,随后将点心往前送了送:“二位姑娘若是觉着好吃,便多吃些。”
被点破了悄悄话,海棠顿时面色绯红,她缩了缩脖子,视线开始飘忽,幸千倒是自在,抬手又捏了一点心,谁曾想才捏起,存在感极强的某人便看了过来。
她想了想,还是把点心塞进海棠手里,如此某人才挪开视线。
被塞了点心的海棠无法,只好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只仍不敢抬头。
幸千看着想吃却不能吃的点心,一张小脸逐渐皱起,越想越不对劲,凭什么她不能吃?来这个世界后她都没吃什么,修士不需进食,她作为驺吾也不用吃东西维持,但,她馋啊。
她站起身,扯着某人袖子走到角落,极不认同地抬眸:“和尚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她顺了顺耳朵毛,接着撸起袖子:“我就想吃个点心,有啥不行的?”
“我偏要吃。”她越想越不对,就要再走过去,准备将那些点心全部吃完,他却拎着她的帽檐,将她一把拎回,她气性顿时上来,眼眸一横就要再说时,一肉干被伸到她跟前,接着是麦芽糖,小酥饼,还有串糖葫芦。
他没说话,只一味地拿,直将她的手塞得满满当当。
她抱着怀里这样那样的吃食,一时忘了生气:“你,你从哪来的?”
莫无神色一顿,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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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佛宗前院常接待百姓,除了百姓也有修士前来礼佛,僧人不重口欲,却有旁人来卖些吃食,贫僧自是去买来的。”
这么多,都是给她的?
怪不得上仙舟那会这人消失了一会,原来是去买吃的去了。
她看着怀里的食物,指腹摩擦着,接着从中挑中糖葫芦,拿起来一口咬下,先是甜后是酸,分外有滋味。
她吃得眯了眯眼,不一会就吃完一串,吃完后她又看向自己怀里,指尖缓缓在吃食上方挪动,接着挑中小酥饼。
她捏着小酥饼塞进嘴里,微咸,沙沙的口感,别有风味,她吃得嘴角扬起,分外满足,全然忘记上一秒自己还在生气。
有风吹过,吹乱了发丝,就要跟小酥饼混在一起,专心吃着的人皱了眉,却有另一只手拂过面颊,将她头发挽过耳后,她下意识抬眸,是他正笑着看她,不知看了多久。
她顿时不好意思,摸了摸嘴角,果真抹下碎屑,她面色微红,一边挪开视线,一边把手藏在身后:“姑且算你的好吃些。”
说着她又拿起枚麦芽糖塞进嘴里,甜滋滋的,简直要甜晕。
她眯着眼,分外满足,接着头又是一晕,她顿了顿,随后晃晃头,眩晕好似消失,应是错觉。
她又看向怀里吃食,看着看着竟看出了重影。
嗯?
她抬眸,却瞧见跟前的莫无变成了三个,接着是四个,接着是……
她又晃了晃头,才发现好像不是错觉,她真的在头晕,不是那种令人难受的眩晕,而是,而是……
有人抱住了她,檀香入鼻。
她似有所感,朝着檀香而去,瞧见地确实穿得挺直的僧袍,领口妥帖,没有漏出一丝肌肤,她皱了皱眉,抬手就揪住那衣襟,吃食掉落一地,她全然不觉。
她只想,只想……
她想到了分明的肌肉,两点殷红,还有顺着骨头不断下延的纹路……
她倏地将手伸进衣襟——
却被一挂着白玉菩提的手稳稳抓住,莫无看着她逐渐不清醒的眼眸,心里缓缓浮现三字。
易感期,她的,易感期。
22. 第 22 章
驺吾传承中有这样至关重要的一页,不曾记录功法,也不曾记录珍宝灵草,只短短几行字,乃是无数前人经历许多后,决计一定要留下的叮嘱。
“易感期,乃族人即将进入成熟期前格外特殊的时期,渴望求偶,渴望触碰,恐意识不清,意志不坚。
“若察觉生长期即将结束,又常有嗜睡,变回原形等此类行径,即将要进入易感期,需提前寻一安全可靠地域,独自平稳度过,易感期持续七日不等,请格外重视。
“请一定一定,要重视!”
只幸千不曾重视,她甚至没有翻到这一页,她修炼太慢,前面的还没学完,也没有预习的习惯,于是就这么完美错过了。
她努力清醒,但来自身体的本能不断驱使着她,近一点,再近一点,手被困住,那就用别的地方,她踮起脚,就要去亲那上下滚动的喉结——
碰到的却是沁凉玉珠。
她迷蒙中睁眼,是他的手,根根分明,能清晰瞧见青色血管的手,她舔了舔嘴唇,亲在了骨节——
脊背突兀攀附上手,将她倏地提起,足尖微微离地。
“幸千?”
是察觉到这边异样的海棠,她看着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两人似要起身,却瞧见莫无倏地回头,他仍是笑着的,神色也并无异常,可。
她倏地收回视线,呼吸有一瞬急促,他眼里有杀气,她曾在幻境里见过他这副模样,笑着,声音也如常,手上却分外狠厉,直直击碎那厉鬼魂魄,那一幕让她至今都对他心有畏惧。
而方才,他好似只是随意看过来,却莫名让她觉着,若她再往前走一步,便会如那厉鬼一样被撕得粉碎。
“秦道友,幸千身体不适,贫僧可否借仙舟厢房一用?”
厢房?
她再次抬眸,却见他已经将幸千横抱起,幸千的头埋在他胸膛,便是连一点下颌也瞧不见,她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她又想起身——
却有另一只手将她稳住:“厢房左转便是,佛子可自便。”
她低头,阻止她的正是秦逸。
“多谢。”那方从善如流应下,她拂开秦逸的手起身,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瞧见进入厢房的一片衣角,和倏地关上的门,还有若隐若现的灵力覆盖在门上,不知是什么术法。
她神色一急,就要往前,却听见:“姑娘不必了,便是方才姑娘也是阻止不了佛子的。”
她脚步一顿,随后缓缓垂下了头,是了,便是方才,她也是无法的。
她抿了抿唇,重新坐下,神色肉眼可见地焦急,秦逸看在眼里,他倒了杯茶送到人跟前:“姑娘且缓一缓,若佛子真要对幸姑娘做些什么,可不用等今日,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不想教我们知晓。”
海棠接过茶水抿了抿,她垂着眸:“多谢公子。”
若是如此那便好了,幸千身在局中看不明白,但她却看得懂,莫无虽是佛子,是和尚,却对幸千不同,他的心思藏在皮囊之下,深不见底。
她兀自沉思着,便也不曾发觉跟前的人正不着痕迹端详着她,直到视线落在她发髻间。
“姑娘这簪花真是精巧,好似有些年岁了。”
簪花?
海棠摸摸发间,是幸千给她簪上的那枚,她取下簪花放在手心,细细金丝环绕成桃花模样,再覆上淡粉绢丝,分外精巧,只这技艺,她确实从未见过。
她缓缓抬眸,只见秦逸瞧着她手里簪花,眼眸浮现兴味,似是感兴趣极了。
她指腹摩擦着簪花,犹豫着往前伸,声音也迟疑着:“公子对女子所用之物也有所了解吗?”
不曾想这话才落,他便顿时收了视线,声音也有一瞬冷淡:“并非,不过是瞧着好看,便多瞧了一眼。”
他拒绝的意味已经明显,她便也识趣不再多说,只不断看向不远处的房门,眼眸隐隐担忧。
风陡然大了起来,仙舟摇晃了瞬,桌上点心倏地滑落,连带着茶杯一同滚落在地。
“嗙——嗙嗙嗙……”
晶莹玉珠滚落在地,散落成一片,是再也克制不住扬起的手陡然将一串白玉菩提用力扯落。
急促的喘|息混着热气喷洒在脖颈,迷蒙着眼眸沁着水汽,而细白的手撑在床侧,浅粉的襦裙与天青色僧袍混作一同,纠缠不清。
细白指尖就要再次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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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衣领,却有一次被手执起,这次手已没了那串白玉菩提。
“幸千。”带着些微喑哑的声音落下,似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仍是那句。
“幸千。”
幸千依言抬眸,她撇着嘴,不清醒的眼眸透着委屈:“为什么不行?莫无,为什么不行?”
喉结上下滚动了瞬,他看着伏在他身上的人,眼眶红着,眼眸透着水汽,她在煎熬。
为何不可?
他倏地挪开视线,腰侧,腿侧,以及胸膛,每一处来自她的触碰都用力踩在他的理智上,每一次她的若即若离都在催使着,让他压抑数年,深藏在身体深处的悸|动开始萌芽,长成,直到汹涌到不可控。
“莫无,莫无……”
她又贴了上来。
手臂倏地扬起,就要狠狠压在腰肢上,却猛地停滞在空中,衣袖滑落,露出因极力克制而产生的青筋。
幸千,你并未己愿,可我分明清醒,我要如何允?我如何能允?
手臂重重落在床上,被褥被砸出深深的凹陷,可不清醒的人听不见这心声,也瞧不见他的难堪,得了空隙的手倏地探入衣领,接着用力扯开——
清晰锁骨倏地显现,若隐若现的衣袍遮着殷红的一点。
她还要往里,却再次被手阻止,还有他极力克制着的喑哑声音:“幸千。”
并不清醒的幸千已听不见了,她露出齿尖,重重咬在锁骨——
一声闷哼落下,脖颈倏地扬起,喉结上下滚动了瞬,清晰可见的血管正跟随心跳快速跳动,被压着的身躯似是弓了弓,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接着柔软唇瓣接着来到脖颈——
他再也克制不住,倏地抬手,用力握住了她的腰肢,指腹摩擦着,掌心掌控着,他就要翻身而下——
却在这时听见了她的呢喃:“莫无莫无,我好难受,我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办,快帮帮我……”
他陡然清醒。
他仓促别过脸,只任由脖颈被留下串串红|痕,任由柔软不断触碰他岌岌可危的神经。
“幸千。”
他再次出声,却仍没有下文。
23. 第 23 章
很热,非常非常热,像被五十度的热水不断蒸腾,被升起的蒸汽不断环绕,她只能寻求着,触碰着,好似这样才能获得一点空隙去呼吸。
她触碰到了什么,温热的,硬挺的,她迷蒙着眼眸,是锁骨,曾见过的画面再次浮现脑海,直直冲击着她的理智,她露出尖牙咬了上去。
不够,还不够。
她继续往下,想触碰到更多,却被阻止,如此,便往上。
她碾过肌肤,经过跳动的血管,又用齿尖摩擦,她隐约听见了她的名字,沉沉的,克制不住地落在她耳边,她于是攀附着衣襟,再往上,唇瓣碰到了耳尖。
她含进嘴里——
有手扶住她下颌,陡然将她面颊抬起,她瞧见了些微红的面颊和一双黑沉的,极具侵略的眼眸。
她撅了嘴,来自身体的难受再次上涌,她红着眼眸,动着脑袋,用耳朵蹭了蹭他掌心。
“碰一下,就碰一下……”
软毛蹭在手心,接着是带着些韧性的耳骨,他手几乎不可控地就要收紧,却在即将用力时极力忍下,他克制着,忍耐着,只抬手拂过她眼角沁出的泪水。
他手微扬,洒落一地的白玉菩提回到他手腕,他拿过白玉菩提,带上灵力,将她的手交叠着,隔着软布束缚。
被捆住双手的人软在他身上,不断嘤咛。
他倏地抬头,忍耐来自身体一次又一次的悸动,他已别无他法。
幸千。
他看着上空的仙舟木板眼眸微沉,最终抬手将不断嘤咛着的人按进怀里。
佛曰,*若不断淫及与杀生,出三界者,无有是处。若不戒淫,便会不得解脱,不入轮回。
不得轮回……又如何?
便是坠入阿鼻地狱,为炼狱抽筋拔骨,他也愿就此沉沦。
——
仙舟经过一段涡流后终于趋于平稳,晚风拂过,带走了下午日头的燥热,秦逸又站在了船舵前,不断调整着方向,海棠站在秦逸不远处,时不时抬眸看向房门。
如今已经入夜,厢房还是没有动静。
她心下一阵焦灼,足尖不自觉相互触碰着,那方秦逸似有所感,看了过来,他宽慰:“姑娘不若瞧瞧下方夜景,如今的民间应已开放夜市,从上空这样看着,别有一番意趣。”
于是海棠依言攀附在船舷上,下方正巧经过一座城,灯火通明着,只瞧不真切。
她失落着:“我瞧不清。”
秦逸眼眸闪过意外,他略一停顿,接着指尖引着灵力流动:“可用明目术,像这般,引着灵力缔结。”
他缓慢地用灵力画下一图案,接着覆盖在眼前:“如此便能瞧见了。”
海棠似懂非懂,不大熟练地用灵力复刻,只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失败好几次后才将将落成,她小心覆盖在眼前,覆盖上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顿时清晰起来。
她好似能瞧见人来人往的街道,布着灯笼的小摊,和吆喝着客人的酒楼。
如此清晰看着,好似身临其境,也在其中一般。
她忍不住出声:“好热闹,从前我便想逛一逛夜市,可因着一些缘由,我从未真正在夜里出来过,原来夜市这样热闹。”
“从前?”秦逸若有所思,“姑娘从前,是怎样的?”
海棠抿抿唇,没有应声,他便反应过来:“姑娘莫怪,在下只是对人间感兴趣些,三年前我修行出了问题,便自封灵力去人间历练了两年,到如今一些习惯还改不了呢。”
譬如虽有灵力,下雨天也仍想着要撑伞。
海棠默默给他此前的不合理行径安上缘由,这时仙舟已经过那座城,下方变成了一座一座的山,她收回视线,犹豫着出声:“幸千曾说,我如今就当重来一遍,如此便不想提及从前,并非不想告知公子。”
秦逸了然,便不再问,只继续调整着船舵,晚风再次拂过,些许的凉。
——
幸千冷的一个激灵,她动了动,想要起身,背后却有力道将她压着,她眨了眨眼,缓缓抬头,瞧见的却是,却是——
她倏地弹射而起,不可置信地看着跟前场景,床是凌乱的,莫无更是凌乱,衣襟被大大扯开,锁骨清晰的牙印,再往下若隐若现的殷红,她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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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挪开视线,接着又瞧见脖颈处的触目红痕。
救,救命!
她大脑一片空白,却还是浮现了很多画面。
比如她硬要凑上去,要往里摸,比如她软着声音去问,为什么不行,比如她毫无理智,像疯了一样去亲他脖颈,她甚至,她甚至还用耳朵蹭在他手心,还,还说那样的话。
随着记忆复苏,她面色愈加红,视线流转间又瞧见莫无如今模样,苍了天了,她是淫贼吧?莫无他还是和尚啊,她真该死啊。
她已经来不及去想自己到底怎么了,只想着快走,赶紧跑,最好直接从仙舟上跳下去,谁成一动弹,手上便传来阻力,她缓缓低头,瞧见绑着自己手的正是那串白玉菩提。
他甚至为了不让她受伤,隔了柔软细布。
她双眼一闭,就想直接破罐子破摔,就这样瘫回去好了,但这么一低头,又瞧见他锁骨咬痕,不止一处,不规则的齿痕布满锁骨,像是觉着不够,锁骨下还有一口。
不行,不能就这样,会死的,她真的会死的!
她深吸一口气,放轻动作下床,对,就这样,只需要慢慢的,慢慢的就可以,却陡然响起另一声音——
“姑娘要去何处?”透着不易察觉的喑哑。
她心口一滞,却不敢抬眸,只低着脑袋,感觉热气在上涌,自己马上就会熟透。
没有等到她回答的人也没出声,空气静谧着,气温却逐渐上升,许久许久,久到幸千别扭着的身体即将麻木时,他才缓缓有了动作。
她不敢抬头,也不敢看过去,只能听见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有手伸了过来,拿过她被绑着的双手,他的指尖修长而用力,灵光闪过,他解下白玉菩提,拿下细布,又拿起了她手腕。
温热指腹若即若离碰着肌肤,她小心翼翼抬眸,只见他正揉捏着手腕被绑过的地方。
他声音仍喑哑着:“情急之下绑了姑娘,是贫僧不对。”
轰——
热气彻底冲上头顶,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耳边在嗡嗡响,他怎么能,怎么还能,给她道歉……
呜。
24. 第 24 章
“没有没有,”她急得摆手,“怎么能是你的问题。”
谁曾想这么一抬眸,又瞧见他敞开的衣襟,她羞得无地自容,身体快过脑子倾身去拢他的衣服:“是我不对,和尚,你,你都这样了,你就别。”
她极力遮掩罪证,却又因为太急,一个错位手滑到一旁,接着她整个人摔在他身上,温热的面颊正贴在胸膛。
“砰砰,砰砰,砰砰砰……”
胸膛之下是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倏地反应过来,想要起身,肩膀却有力道率先将她撑起,她重新坐定,可他又没了声音,她于是小心抬眸,瞧见他正给自己整理松散衣襟,领口整理妥帖,将将遮住了咬痕。
“非也,”他倏地出声,也倏地抬眸,眼眸很黑,似有汹涌情绪沉在眼底,“姑娘无错,此一事,乃我之过。”
他好像意有所指,幸千心口一跳,下意识咽下即将出口的反驳。
此一事,他之过?可做出这样行为的人分明是她,他如何有错?
却不等她再问,他便率先挪开视线,眉眼慈悲依旧,好似方才模样不过是她看岔了眼。
“姑娘如此应是进入了易感期,神兽传承中,或有解法。”
易感期……?
她灵识下沉,回到识海,开始翻动驺吾传承,往后翻了好几页才终于看到那页关于易感期的叮嘱,她一字字读着,读完后神色逐渐一言难尽。
她收回灵识,欲言又止。
“可是不好解?”
幸千摇了摇头,她抿着唇,试探着问:“那什么如一宗,有没有地方能把人关起来?”
莫无眉眼微挑:“解法莫不是寻个地方,生生捱过?”
幸千摸了摸耳朵,面颊更红:“是,是这样,传承里只说寻个安全的地方捱过七天即可,这七天,我可能还会不定时发作。”
她越说越不好意思,整个人都缩了缩:“不过没关系,只要有个地方把我关起来,我熬过去就好了,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易感期来得突然,又没有解法,她若是再这样对着莫无来一次,那才是真的该死了。
她举起双手:“也可以把我绑起来……”
话音未落,莫无却倏地站起身,她跟着抬眸,却只能瞧见他挺直的脊背,她不明觉厉,迟疑着想要出声,他又转了过来。
房间灰暗无灯,他站着比她高上太多,她极力抬头也瞧不清他的神色,她于是也想要起身,不曾想方一动弹,便有一只手覆在她眼眸,她瞧不见了,只能感受到他若有若无的呼吸从上而下落在她面颊。
她终于忍不住地问:“怎么了?”
她的睫羽不断拂过掌心,带着一串痒意,让他不可抑制地想到她不清醒时的模样,眼眸含泪,不断靠近的模样。
他如何能,如何能将这样的她放在一不知名的地方,若有人碰见,若有人去到她跟前——
他倏地握拳,白玉菩提有一瞬嗡鸣。
幸千毫无察觉,没有等到回答的她心下愈加惶恐,她声音也低了些:“那,或者把我就这样绑在仙舟也可以……”
“不可。”
什么?
她眨了眨眼,接着又听见:“幸千,不可。”
却又没了下文。
她再眨了眨眼眸:“什么不可?”
你的模样为别人所见,不可,你的情动对着别人,不可,你的耳朵耳羽,若蹭在别人手心,更是不可。
他呼吸倏地急促了瞬,眼眸也迸发杀意。
“莫无?”有手胡乱挥舞着,碰到了他手臂,接着轻轻地攀附在他手臂上,她声音也很轻,“莫无,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不对劲,是不是因为,因为我,扰了你修佛的心?”
修佛的心。
他这样的人,何时有过佛心,他精于杀戮,工于心计,便是方才,他便想杀光所有可能靠近她的人,佛心,不过是他戴在人前的假面。
他看着跟前的人,被他遮着视线,瞧不见他模样的人,便是掌心遮着,他也知晓这下方是如何澄澈的一双眼眸,她如此信任他,可她信任的,是有佛心的莫无。
并非是他。
血腥味突兀上涌,直直涌在喉头,他克制不住地闷哼出声。
“怎么了?”她的声音透着关怀,手臂上攀附着的手也一下握紧。
他倏地闭上眼眸。
许久许久,久到夜晚就要过去,久到外面的海棠不知打下多少个哈欠,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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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将明。
莫无才缓缓松了手,下落时手拂过幸千下颌,他重新带上了笑,眉眼的慈悲几乎要溢出来:“姑娘,这七日不若就待在贫僧身侧?”
“砰砰砰,砰砰砰。”
是非常礼貌的敲门声,接着是海棠怯怯的,带着些紧张的声音:“幸千,你还好吗,天快亮了,秦公子说再过一个白日就能到如一宗。”
她恍然回神,下意识应:“我在的海棠,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我很好。”
门外的人似是在踌躇,她于是又加上句:“一会我就出来了,别担心。”
如此门外的海棠才应:“那行,我在外边等你。”
接着脚步声逐渐离去,此处又归于平静,她的视线再次落在莫无身上,他已经重新站定,虎口也仍挂着那串白玉菩提,是他惯常的模样。
她仔细将人看着,心里仍记挂着他方才异样:“我是不是扰了你修佛的心?还有方才,你的伤是不是……”
“不会,”他突兀打断了她,“姑娘不曾动摇贫僧佛心。”
他稍稍停顿,眉眼愈加柔和:“姑娘,易感期并非你的错,妖兽皆有易感期,是迈入成熟期需经历的,姑娘不用觉着抱歉。”
她神色一怔,指尖下意识缩进袖子里。
莫无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再次提及:“且如今无论如一宗,亦或是这座仙舟,甚至是佛宗,于姑娘而言都不安全。”
她微微抬眸,他正看着她:“姑娘与其将安全交给未知,不若就待在贫僧身侧?贫僧可护佑姑娘平稳度过易感期。”
这双眼眸太过温和,他的声音又太过和缓,竟真的让她自清醒后便一直七上八下的心逐渐平稳。
或许,或许与他一同便是最好的选择了,可。
她视线流转着,落在他脖颈处,衣领也遮不住的红痕上。
她摸摸耳朵,声音分外心虚:“和尚,你修佛,可我,我在易感期又不清醒,万一我又——”
他却倏地将她拉起,两人距离跟着拉进,他的指腹好似在手腕摩擦了瞬,又好似没有。
他只笑着打断她:“可以。”
她愣了愣:“什么可以?”
他说:“再来一次,也可以。”
25. 第 25 章
他的眼眸沁着笑意,如此笃定,好像真的在说,再一次也没关系。
她指尖微颤,仓促挪开视线:“和尚你,开玩笑的吧。”
“并非玩笑,”他继续说着,“贫僧佛心坚定,不会为姑娘所扰。姑娘在贫僧身侧最为安全。”
她听言一顿,随后恍然,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反正不会被她影响,所以再来一次也没关系。
其实也对。
她易感期不清醒,要是遇上别人,可真就吃大亏了,但莫无不一样,他是和尚,他还坐怀不乱,毕竟之前她都这样那样了,他也做出啥,就很安心。
可再来一次,他行,可她不行哇。
她看着自己鞋尖,面颊又发热了:“你说的都对,我也知道你做出这个决定是付出很多的,但我能不能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她头更低了:“就,如果再来一次,能不能把我绑起来,在我要做什么前先给我绑了。”
莫无看着跟前已全然交付信任的人倏地捏紧白玉菩提,接着力道一松,只缓缓摩擦着,他应得从善如流:“嗯,便如姑娘所言。”
听了这话的幸千松了口气,左右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贴贴面颊试图降温,好奇怪,怎么感觉好热,刚才还没有的。她给自己不断扇着风,扇着扇着体内灵力突然一阵紊乱,激得她眼前一黑。
嗯?
她拍拍脑袋清醒,接着另一奇异的感觉从身后尾椎骨的地方扬起,她迷茫抬头,瞧见莫无正看着她身后,她于是顺着他视线看去,看清那一瞬眼前再次一黑。
这次不是因为身体不适了,而是因为,她竟然,长出了尾巴!
这对吗这对吗这对吗!
她不敢相信,闭眼睁眼反复好几次,眼前依然是她那非常蓬松的,白羽中掺着色彩的,尾巴。她心里每崩溃一下,尾巴便动一下,非常之灵活。
她分外无助,马上去翻驺吾传承,翻来翻去也没翻到个所以然。
“救命……”她握着自己尾巴试图塞回去,但怎么都不行,尾巴就是这么明晃晃地长出来了。
呜。
她的慌乱宛若实质,莫无看在眼里,他神色微动,上前搭在她脉搏。
握着尾巴的人顿时抬头,带着水汽的眼眸一错不错看着他,她在等他的答案,他眼眸微沉,视线划过她手中尾羽时不自觉停滞。
“我怎么了?”是她着急出声。
他倏地挪开视线,神色恰到好处的安抚:“姑娘灵力分外紊乱,想来是因为即将进入成熟期,成熟期妖兽方能稳定人形,如今姑娘处于其中临界,发生些意外也在所难免。”
幸千不死心:“所以意思是,我易感期七天,这七天我都要甩着尾巴走来走去?”
莫无收回手,他神色一顿,面上装作思索,接着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宽大黑袍,他似是好心,声音也分外体贴:“姑娘可穿这件,黑袍宽大,可遮尾羽。”
幸千如蒙大赦,她马上接过黑袍给自己套上:“多谢多谢,我正愁我的衣服太小,没法遮呢。”
尾羽被藏进宽大黑袍里,便谁也瞧不见,除了他。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只继续引导:“姑娘,如今还有一问题,便是如一宗邪祟情况未明,若我们被分散,恐有意外。”
拢好黑袍的幸千顿时顿住,有道理,现下她最好是待在莫无身边,但万一有意外呢。
她歪着脑袋思考,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一个事,她猛地拍手:“藕丝!”
这不巧了吗,藕丝分为主次,主的一方可以控制双方距离,莫无为主,只要他先控制了两人距离,藕丝又是上品灵植,谁能把他们分开?
她越想越觉得对,偏跟前的人还迷茫着,她赶紧提醒:“就是藕丝,你主我次那个。”
她抬手,引着识海里的金色坐莲显现:“你看,只要你先控制了距离,就万无一失了。”
莫无顺势抬手,手心同样是那金色坐莲,他装作犹疑:“如此会不会对姑娘不好?若是——”
“我愿意的。”
他倏地垂眸,她分外认真,微圆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在发觉他没应声后又更笃定。
“我愿意的,和尚,我真的愿意。”
她说她愿意。
“和尚?”她抬手挥在他眼前,“想什么呢?”
他回了神,面上笑着应:“既如此,那便如姑娘所愿。”
他指尖落在额心,催动着藕丝,将二人距离缩为一丈,若有若无的束缚环绕在幸千身侧,她似有所感,一步步往后退,在即将挪出一丈的距离事,金色藕丝便倏地显现,将她猛地往回一拉。
她摸摸耳朵软毛,声音如释重负:“总算是解决了。”
她长舒一口气,把差点漏出来的尾巴塞进黑袍:“我们先出去吧?海棠肯定担心了。”
说着她迈步往前,不曾想才走了两步便被藕丝一下拉回,她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她将人瞧着,几番斟酌下扯住莫无衣袖。
“苦了你了和尚,现在时期特殊,你就将就我一些,我们就时刻保持一丈的距离,莫要远了。”
她全然不曾察觉,那些羞赧面红,就这样在谈话间被悄然抚平,而她对莫无的信任又多了些。
莫无被人拉着走,他看着走在他跟前的人,黑袍宽大,几乎瞧不出她的身形,可依然能知晓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认真。
幸千。
喉结上下滚动,咽下了这二字。
如此,便只能在他一丈之内,不会有人瞧见也不会有人觊觎,唯有他,伸手便能将人揽入怀中。
门被倏地打开,风吹了进来,腰间有鎏金玉佩应风而动,轻巧翻了个面,指节却攀附而来,将玉佩归为正轨,风仍在,玉佩便不听指挥,又要翻面,却有一道灵力落下,玉佩便再不能动弹。
她信任的是他的假面,那他便戴上这假面,围困自己,再围困她。
体内暗伤倏地发作,他克制不住地咳嗽,她倏地回眸,眼眸关切:“是不是内伤发作了?我差点忘了,之前就听见你在咳了,秦逸给的药吃了没有?”
他下意识摇头,她便皱了脸上前:“灵丹拿出来。”
他依言拿出灵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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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过灵丹,倒在手心,接着分外不客气地塞进他手里,示意他咽下,灵丹入口即化,不必咀嚼便化作药力流入丹田,接着流转在身体各处,缓慢地,柔和地,修复着暗伤。
她仍在说着:“受了伤明明有药都不知道吃,哪有人是这样的。”
见他咽下丹药,她于是放了心,重新扯着他衣袖往前走。
药力如春风一般缓解着疼痛,在疼痛被缓解的时候是前有未有的轻松,这感觉让人不自觉贪恋,让人想再体验一次,于是一次复一次,最终上瘾。
他倏地抬手覆在心口,正剧烈跳动着。
——
“幸千,你终于出来了!”海棠小跑着上前,她面上带着担忧,不敢去看莫无,只来来回回将幸千看着,“你都进去一天一夜了,可把我担心坏了。”
幸千连忙安抚:“没事没事,我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
海棠见人确实没事后才松下一口气:“没事就好。”
接着她又瞧见她身上黑袍:“怎么穿了这个?这么大。”
确实大,幸千衣袖长出了一大截,垂下来连指头都看不见,她面上浮现不好意思,悄悄地从黑袍里把自己尾巴揪出来,露出个尖尖。
“就,一点小意外。”
海棠惊得险些出声,她连忙捂嘴,看了看不远处的秦逸,接着凑近:“这,这是怎么了?怎的尾巴都出来了?”
幸千把尾巴藏好,愈加不好意思:“所以说是意外,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提及此,她也跟着低头:“虽说是意外,但好消息是只要平稳过去这几天,我耳朵也能收回去了,以后在外边就不用穿斗篷了。”
海棠听言面露喜色:“那是好事呀,以后好看的头花再不用被遮着了。”
好事?
幸千下意识回头看向莫无,瞧见莫无也在看她时倏地收回视线,她面颊一红,只扯了扯帽檐。
这算什么好事?于他而言是无妄之灾吧。
海棠要拉她坐下,她记着一丈的距离拉着莫无一同,海棠想说些悄悄话,于是又拉着幸千往另一边靠了靠,幸千于是又拉着莫无一同。
海棠终于抿出了不对劲,她迟疑着:“幸千,莫大师一定要跟着吗?”
话音一落,那方的秦逸倏地笑出了声,他稳好船舵,缓步走来:“如一宗已经不远了。”
他坐下给莫无和幸千都倒了茶,视线流转间瞧见了莫无的脖颈,他神色一怔,随后如常挪开视线,只将茶推在二人跟前。
“一天一夜,二位定是口干舌燥了吧?”
什么口干舌燥!才没有!
幸千赶紧反驳:“不是不是,公子想岔了,只是我身体出了一些问题,佛子他,他只是给我疗伤。”
对,就是这样。
她笃定点头,接着就瞧见秦逸似有所指,看向了莫无脖子,一旁云里雾里的海棠也看了过去,接着面色一变。
幸千不明觉厉,也跟着看了过去,一串明晃晃的红痕就这样露在天光之下,任谁,都能瞧得见。
救命!忘了这茬了!
26. 第 26 章
她急得站起来:“不是真不是,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她神色慌张,帽檐因为动作太快滑落了也无知无觉,身后尾羽也随着信念摆动,就要从黑袍中露出。
“真不是!”
她看向莫无,示意他快说些啥,莫无只瞧着突然显露的耳朵和已经露出尖的尾羽,他倏地起身,将人拉在身后,接着看向海棠。
原本不明觉厉的海棠突然福至心灵,她也跟着起身给人戴好帽檐。
幸千这才反应过来,她藏好尾巴,扯着帽檐,看着跟前的人,随后扯住他衣襟。
莫无似有所感,微微侧头,瞧见低垂着的脑袋一点一点,心里某一角突然塌陷。
他转过头看向秦逸,他正饶有兴致看着,眼眸似有探究。
他眼眸微沉,侧身将人挡了个彻底,面色却不显:“并非公子所想,幸千身体有异,贫僧不过辅助调理。”
他微微停顿,抬眸间似有冷意:“只无论身体如何,亦或是别的,都是幸千私事,亦是贫僧私事,不知秦公子如今所言,可是于邪祟一事有益?”
这话已经说得明白又不客气,秦逸自然听得清晰,他缓缓笑开,声音和缓着:“是在下逾矩了。”
他神色不变,只从储物戒拿出一小盒香粉:“不过这红痕容易引人误会,等会入了如一宗,许是不好解释,不若用此物遮一遮。”
提及此,幸千悄悄从莫无身后露出一个脑袋,她看着那一小盒眼眸眨了眨,接着伸手接过:“这是?”
海棠在旁解释:“此乃香粉,是女子妆点之物。”
她恍然,打开试着抹在手背,确实能遮,她不好意思看秦逸,只把脑袋缩回:“多谢秦公子理解,只不曾想秦公子还有这样女子用的东西,我都没有呢。”
这是实话,她确实没有。
说的人无心,听的人却有意,这话一出,莫无眉眼微挑,而秦逸面色也有一瞬变化,便是海棠也若有所思,只幸千如常,她扯了扯莫无衣袖,将香粉放在他手心,又瞧着他抹在自己脖颈。
气氛缓缓安静下来,日头西斜,提醒着白日已经流逝,时间又将进入黑夜,仙舟的速度缓缓停滞,前方偌大的宗门逐渐显现。
幸千被吸引了注意力,她扭头看去,是分外恢弘的一处,光是山头便占了四座,偌大的山门几乎有仙舟那么高,而略过山门往里看,是依照某种玄奥排列方式坐落着的建筑,中间还有占地极大的演武场。
上空时不时有穿着统一弟子服的修士御空而过,有御剑的,有坐葫芦的,也有踩飞行法器的。
仙舟为守山门的弟子所察,弟子飞身而起前来查探,发觉为首的是秦逸后立时恭敬行礼:“大师兄。”
他也是大师兄。
幸千凑近莫无,小声地问:“和尚,你们这个大师兄是怎么定的?”
他应:“从前大师兄意为宗主首徒,只不过随着时间更替,如今的大师兄更是一种尊称,乃每一辈实力最强者。”
幸千诧异:“秦逸是大师兄的话,如一宗是第一宗门,他又是这一辈最强的,那他岂不是仙门第一?”
莫无神色一顿,他面上仍笑着:“如仙门第一此等名号,多是噱头,便是贫僧在外也有些名号,亦是噱头。”
秦逸也笑着应:“佛子说的是,在下如何担得起仙门第一,前年宗门大比在下还输给了暮亓宗的林不吝呢。”
“林不吝,”幸千支了支脑袋,“这又是谁?”
秦逸控制着仙舟从山门驶入:“第一剑修,暮亓宗大师兄。”
又一个大师兄。
此刻仙舟已至一几乎九层高的阁楼前,秦逸控制着仙舟落地:“此处便是藏书阁。”
幸千跟在莫无身后下了仙舟,来到那九层阁楼前,叫藏书阁委实委屈了它,从下往上看几乎瞧不见阁顶,墙体,紧闭的门上印刻着古朴花纹,典雅中透着岁月沉淀。
这是第一宗门的底蕴。
门前站着几人,虽长相年轻,眼眸却沉淀着,气息更是深不可测,为首的那位瞧见秦逸,立时上前。
“佛子可请来了?”
莫无见状上前行礼:“见过万长老。”
如一宗大长老姓万,地位仅次于宗主,万长老嗜书如命,守藏书阁已有百年。
那人只摆袖:“何故拘于礼数,救下我这藏书阁才是要紧事。”
她瞧见莫无身后幸千二人,神色顿了顿:“这二位是?”
莫无笑着应:“二位姑娘乃是贫僧请来的帮手。”
话音一落,幸千轻巧俯身,海棠也像模像样行了礼,如此便算过了明路,万长老只当是佛子请来的人,只瞧上一眼便不再关注,她引着人来到门前,随后引着灵力将门打开。
门开那一瞬一股水汽迎面而来,幸千眨了眨眼,往里看去,瞧见的却是分外神奇的画面。
全是水,入目看去,整个空间都充斥着水,一列又一列的书架浸在水中,无数的书本漂浮着,再往里些是蔓延而上的阶梯,依稀能瞧见的二楼也依然是流动的水流,整个藏书阁像是被什么从上而下灌入无尽的水一般,让分明在陆地的阁楼,如同长在水底。
可偏偏这水不曾蔓延在门外。
这时一本书飘过,离门最近的万长老瞧见被泡着的书,眼中闪过心疼,她似要伸手去取,却在即将入水那一刻有漆黑祟气凭空出现。
祟气直直朝着她手袭去,万长老反应极快,倏地撤后,灵力跟随心动环绕在跟前直直将祟气包裹。
而被包裹了的祟气也不恋战,只再次凭空消失。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幸千险些没看清便已结束,那万长老收回灵力,面色愁苦:“佛子你瞧,无论谁靠近便是如此,我等也不敢强行进入,里面都是典籍,若是磕了碰了,损的可是我宗根基。”
莫无略一停顿,他看向秦逸:“秦道友此前不是说,偏就你能靠近?”
秦逸略一停顿,神色也微妙起来,他没有立即出声,只伸手入水,只见水起先是亲近的,绕上五指不断流转着,却停留不够十秒便倏地将手推出,接着又是一道漆黑祟气,比方才袭击万长老那道还要狠厉。
秦逸灵力抵挡,祟气如法炮制,再次消失。
他无奈:“其实一开始时我是能靠近的,还能安然上至二楼,却不知怎的,在我第一次被推出后,我能靠近的时间便越发短,至今已与不能靠近无异。”
他收回手:“不知佛子可有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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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之法?”
话音一落,万长老和万长老身后的人都看了过来,在等待他应对。
此刻日头已经下山,周遭逐渐点起灵灯,而藏书阁内却无灯,只有水流淌着,看上几眼便觉着窒息,幸千收回视线,足尖不自觉轻点。
直到一刻钟后莫无才有了动作,他看向海棠,接着大家的视线跟着看向了海棠。
突然变成视线中心的海棠分外迷茫,她有些紧张,下意识捏紧自己衣袖。
莫无道:“海棠姑娘如今,是否已与海棠树融为一体?”
海棠诺诺应:“应,应是的。”
莫无笑着:“海棠姑娘不必紧张,你既与海棠树已融为一体,便能算作树灵,树灵很是稀有,便是在妖域也不常见,树灵极难寻觅,便是因为树灵一脉灵力特殊,环绕周身可能隐匿身形,便是化神期也难发现。
“不知海棠姑娘可愿帮这个忙?”
听到自己要帮忙,海棠更紧张了,她神色慌乱:“这,这,我对灵力实在是不熟练,万一出了差错,又或者我灵力不够,这该如何是好?”
“灵力不够我可将灵力供与姑娘,”秦逸上前,“姑娘且放心,只需缔结灵力罩将大家环绕在内,并不难的。”
说着他示范了一遍。
海棠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用着灵力,缔结灵力罩确实不难,她只一次便成功,只确实灵力不足,缔结的灵力罩不仅小,不一会就要消散,秦逸适时上前握住她的手,灵力源源不断传输着,灵力罩再次凝视。
却仍不大,只能容纳几人。
莫无见状了然,他再次朝着万长老行礼:“如此,便只能委屈长老们候在门外。”
万长老只摆袖:“无事无事,只要解决了这邪祟,如何都可。”
她递几枚木牌:“此物与藏书阁底下阵法相连,若是遇到危险直接捏碎,可被传送出来。”
秦逸接过,分发下来,幸千接过木牌,将木牌妥帖挂在腰间,再次抬眸时莫无已经迈步往前,她亦步亦趋跟着,海棠深吸一口气,缔结了灵力罩,秦逸站在她身侧,以免灵力不够。
几人缓缓迈步,进入藏书阁中。
在即将入水时幸千下意识抓紧莫无衣袖,她其实有点怕水,只预想中的水压并未传来,她试探着睁眼,是海棠的灵力罩隔绝着,她心里松了松,开始环顾四周,亲身在内与在外边瞧着的感受格外不同。
漂浮着的书不断在身前划过,耳边一波又一波的水流声好似在告诉她,她也如这些漂浮着的书一般,随水而动,并无依靠。
一种诡异的宁静感。
水流好似有所察觉,微微停滞,海棠顿时紧张,灵力罩有一瞬颤抖,秦逸立时稳住海棠的手,将灵力罩稳住,水流探了又探,接着像是无察觉一般离开。
幸千提着的心也松了松,她正准备继续观察四周,身侧陡然一阵拉扯,她眼眸微缩,将要惊呼出声,却在下一秒倏地入水——
“幸千!”
声音被压在喉头,呼吸也被剥夺,她下意识扑棱着四肢,黑袍被流水冲下,飘在水中,耳边似是有人唤她名字,她努力睁眼,瞧见莫无飞身而来,漆黑祟气坠在他身侧,他只紧紧抿着唇,全然不顾。
27. 第 27 章
她于是也极力用上灵力将自己环绕,去争取呼吸的空隙,藕丝,对还有藕丝,这念头才起,二人距离便超过了一丈,金线丝线被动显现,莫无抓紧金线丝线倏地用力——
幸千没被拉回,却也减缓了她被拉扯的速度。
空气有一瞬停滞,幸千也终于在这间隙看清了拉自己的是什么,是一小片鱼鳞,被水流簇拥着,死死咬住她衣襟,她咬牙,就要用灵力将这一片衣襟都切断,鱼鳞却倏地张口,咬进血肉里。
她吃痛出声,手下灵力险些松懈,鱼鳞却不会再松嘴,只就这样连着血肉与藕丝抗衡,疼痛愈加明显,她皱着脸看向莫无,莫无却瞧见了已经蔓延开的血液,被水流推送着,就要与他身后祟气接触。
他眼眸一冷,倏地回头,是反应过来跟上来的的秦逸与海棠。
若是为秦逸察觉。
他捏紧了手里金线,水流经过,带来淡淡的血腥味。
不可。
他已有思量,他收了力道任由金线将他一同拉扯,而收手那一瞬他顺势展袖将那漂浮着的血液掩下。
与其为秦逸觉察,不如顺势被带着远离。
拉扯幸千的力道没了藕丝阻挡,速度再次快了起来,而莫无则被藕丝用力一扯——
他来到幸千身前,将人揽在怀里,藕丝环绕二人一圈后逐渐散,许是要绑走幸千的人也察觉到莫无与幸千间有藕丝的羁绊,祟气没再推拒莫无,只坠在二人身后拦下秦逸二人。
周围的水流快速经过,快得幸千几乎瞧不清周围场景,她紧紧拽着莫无衣襟,看向自己肩头,那鳞片仍没有松嘴,不易察觉的尖齿刺入血肉,血液正不断溢出。
她深吸一口气,想去碰被咬的地方却不敢再碰上鱼鳞,只克制着按在一旁试图缓解疼痛,莫无看在眼里,他眼眸微沉,手倏地捏在那鱼鳞上,连带着暗暗的灵力一同打出,那一瞬似有女子痛呼声传来。
接着鱼鳞松了个口子,在即将再次咬下时被莫无抬手抵挡,他反应极快,接着祭出灵力要稳住二人身形,鱼鳞也反应过来,转了方向咬住幸千腰间衣襟。
一番纠缠间二人又被拉了很远很远,莫无再次缔结灵力,要再打向那鱼鳞时,一道女声突兀响起。
“好了好了!”
声音落下时二人被拖拽的速度也跟着降下来,水流迎着二人落地,幸千捂着肩头伤口,看向声音来处,是一姑娘悬在半空。
她瞧着十八九岁的模样,撑着脑袋,披散着的头发飘在水中,身后足尖不曾穿鞋,正上下晃动着。
“到了到了,这都到了,就不要再打我的鳞片了。”说着她微微抬手,将那枚鳞片收回,收回后她跟着起身,襦裙遮住了她没穿鞋的足尖,她在水中环绕一圈,来到幸千跟前。
莫无不动声色将人挡着,白玉菩提似有嗡鸣,那女子却没理会莫无,只仔细将幸千瞧着,看看这又看看那,一会驻足一会摇头,一会又陷入沉思。
“不对啊……”
她似是陷入苦恼之中,倏地抬手,莫无跟着抵挡,她却比莫无更快一步,从幸千怀里捞出了……一盒香粉?
她开始端详香粉。
莫无眼眸微凝,此人速度竟快过他,实力恐与他不相上下,他不动声色带着幸千后退,不曾想方一动弹,那女子又抬头了,她疑惑着:“你明明不是她,为什么会有她的东西?”
什么?
幸千迷茫:“什么她的东西?这香粉吗?”
这香粉是秦逸给莫无遮脖子那盒,莫无用完她就顺手踹怀里了,所以她被绑过来,是因为这盒香粉?真是怪了,这香粉是秦逸的,不绑秦逸帮她做什么。
她斟酌着出声:“这香粉不是我的,是别人给的。”
那女子倏地凑近,几乎要凑到她身前,一双圆润眼眸分外干净,声音也透着欣喜:“是谁给你的?是不是一个很漂亮的姐姐?”
幸千抬眸看向莫无,眼眸更不解了,她迟疑:“一定,是个姐姐吗?”
不能是什么俊俏小郎君吗?
那女子听言顿时皱眉,她倏地撤后,语气也一下生气起来:“你敷衍我,这东西是不是你抢来的?你对那姐姐做了什么?”
这话一落,幸千心一下提起,冤枉啊!她能对秦逸做什么?那是仙门第一好不好!
她连忙出声:“没有啊没有的事,这是那人亲手给我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姐姐,是个男的!之前也进来过的,如果进来的人你都有印象,肯定知道是谁。”
不曾想一提及秦逸,她面色更差了,一双眼眸险些冒火,她倏地用力甩袖,水流被打得翻飞。
“又是他,又是他!我一开始就因为他的气息认错了人,现在他还有漂亮姐姐的东西,肯定是他对姐姐做了什么!”
祟气随着她的愈加愤怒逐渐滋生,莫无带着人撤后,灵力若隐若现戒备着。
那女子似有所感,看了过来,声音几分尖锐:“你们都不是姐姐,为什么要进来?都出去!都给我出去!”
说着她猛地扬起一道祟气,莫无立时抵挡,幸千撤在一旁,努力不拖后退,不曾想那女子竟朝着她而来:“你也是,你有姐姐的东西,你还认识那男的,你也是坏人!都是坏人!”
祟气直直朝她而来,她下意识扬起灵力抵挡,祟气却在与她灵力相碰前缓缓消融,她缓缓支起脑袋,是她伤口蔓延而出的血液接触到了祟气。
那女子也疑惑了,就要靠近探究,莫无神色一顿,倏地闪身而至将人抱起,他指尖带着灵力按在她伤口,阻挡血液进一步入水。
他不动声色将人往身后带,面上只笑着抬手,手腕一串白玉菩提:“姑娘的对手乃是贫僧。”
那女子瞧见莫无,面色顿时不满起来,这人不好对付,打起来指不定要打个天翻地覆,要是受了伤,她还怎么找姐姐,后面的那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祟气对她没用。
难办。
她叉着手,神色愈加苦恼,而且一开始他们进来的时候,她隐约察觉到不止两人,但后面就没了,肯定是这群人类用了什么特殊法子,能把幸千抓来也是因为姐姐的东西她都有标记。
一想到还有别的人在,她就更不高兴了,她真的很不能接受有别人在她的房子里!
她越想越气,一下叉起了腰:“我问你们,你们是不是还有同伴?”
幸千与莫无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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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一眼,一时没出声。
她开始不耐烦:“我不跟你们打,你俩带着你们同伴一起出去行不行?”
自是,不行的。
幸千摸摸鼻尖,虽然不明不白就被带到了这里,但他们本意便是找到邪祟,驱逐邪祟,很显然这能用祟气的女子就是那邪祟。
误打误撞的,也算加快进程了。
她后退两步,在伤口血液进一步流失入水前用细布包上,而莫无已经毫不客气祭出玉珠,灵力倏地荡开,水流停滞一瞬。
那女子眸色一凝,侧身避开攻击,她速度很快,在水里如鱼一般滑溜,一个错眼便已来到莫无头顶,祟气跟着落下。
幸千又退后两步,一边看着战局一边用力包着伤口止血,只见莫无分外从容,抬手间金色金钟罩倏地显现,正与祟气对上。
这金钟罩她见过,是那老和尚用来打醒莫无的,秦逸说是高深佛法,如此看来果然高深,那女子顿时不得寸进。
这一回合她已落了下乘,她面色愈加不好,她还要再攻击,金钟罩倏地散开,迎面而来的是带着灵力的一掌,她急忙汇聚祟气挡在身前,却仍波及到了手,手有一瞬透明。
她握着自己的手后撤,声音气急败坏:“你!你怎么能,你!”
她气得不轻,用力哼了一声,看看莫无又看看幸千:“你不让我好过,那我也不要让你们好过!不愿意走是吧?那就留在这里好了。”
她突兀祭出了什么,透着灵光的一枚,在幸千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朝她而来,她立时用灵力抵挡,那东西却不攻击她,只停在她身前。
她耳朵动了动,跟着支起脑袋,这好像是……一条小鱼?由灵力缔结着,分外剔透的一条小鱼。
“都是你们,让我把为数不多的灵力都用了!”
话音一落,那小鱼突兀动了起来,从幸千肩头的伤口缓缓滑入——
莫无见状闪身而至,却已经来不及,灵力小鱼已经沁入幸千身体,他眉头微皱:“可有哪里不舒服?”
跟前的人却没应声,只眨了眨眼眼眸。
那女子已经远去,只留下句:“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四念鱼?”
四念鱼,本质并无攻击性,只灵力能激起人最基本的欲望,若是人多,又有恨意,便会自相残杀。
可幸千没有恨,唯有易感期。
这念头才起,腰间便陡然环绕上什么,他缓缓垂眸,是她的尾羽,柔软毛发被水流冲散,不断拂过手臂,接着是她攀附而来,他有一瞬紧绷,却仍稳稳将人接住。
“幸千。”他试图将她唤醒,可处于易感期的她被激发了欲望,眼眸已没了清明,面颊透着粉,脑袋不断凑上来。
他仓促挪开视线,无事,此一事他已有经验,此前亦有约定。
他拿过白玉菩提就要困住人双手,不曾想心绪松懈下,一缕灵力倏地从幸千伤口处溢出,接着毫不客气地从鼻尖沁入他体内。
沁入那一瞬,身体深处似有什么在苏醒,汹涌着澎湃着,用力催动着。
腰间的尾羽倏地一紧,他握着白玉菩提的手一下松懈,玉珠落了满地,又缓缓被水流承托着,起起伏伏。
28. 第 28 章
尾羽不断流转在腰间,碰到衣带,将衣带蹭出空隙,接着就要往里钻,莫无捱抬手握住始作俑者,尾羽不断扭动,似是挣扎,却不断扫过掌心。
他手倏地用力,攀附在他身上的人跟着吃痛:“疼……”
他恍然回神,立时松了手,并将身上的人扯下,脚步交替着撤后,体内被激起的悸动叫嚣着,一阵一阵涌上。
分明只吸入了一点四念鱼的灵力,竟如此难以克制。
他调动体内灵力试图压制,那方被扯下的人却再次凑上来,尾羽再次缠上腰腹,衣带倏地松开,尾羽探入衣襟——
他倏地睁眼,手落在她腰间,将人猛地一抬,衣襟滑落,而足尖微微离地。
“幸千,清醒些。”声音已经喑哑。
而沉浸在易感期的人已听不见,只依靠着本能不断凑近,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齿尖咬住了耳垂,很轻很轻,又很慢很慢地磨着。
莫无眼眸微缩,一声闷哼克制在喉头,他用力将人按在怀里,紧绷着的弦岌岌可危,而怀里的人无知无觉,只一口将耳垂含入,手一下一下抚在脖颈,经过喉结,再跟随喉结上下滚动。
呼吸陡然急促,布着青筋的手臂将人一扯,接着用力压在书架,书架一阵晃悠,书架上散落的书跟着下落,随后流转进水里,跟随水流的弧度不断上下。
隔绝水流的灵力缓缓荡漾着,是唯一的光亮,映照出一对交叠着的,被按在书架上的细白手腕。
“幸千。”是双沉浮着汹涌情绪的眼眸,呼吸急促入水,扬起一阵急缓的气泡,有手落在下颌,缓缓摩擦着,接着倏地用力——
“嗯……”一声嘤咛。
让即将触碰上的唇瓣倏地停滞,让充满欲念的眼眸陡然清明。
若他继续,她醒了会如何?
落在下颌的手倏地松开,陡然按在书架上,书架又是一阵晃动。
若是如此,她醒来便会发觉一切皆是他假面,所谓信任,所谓伙伴,不过是他步步为营的自私之举,她会发觉所有不为人知的心思,他将她围困在身侧,还要她甘愿,如此地卑劣。
他倏地扬起灵力打在自己肩头,将要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血液涌入水,一阵血红。
是疼痛。
疼痛可以唤回他的理智,可他却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曾经,如此疼痛时,她惧怕着,却仍坚定地为他疗伤的模样,她的力道如此轻柔,只这样落在患处,便能将伤痛缓解。
她再次攀附而来,这一次她力道很大,他没能站稳,视线翻转间,他瞧见了翻飞的发丝,终于散落的书架,和在水中一片混乱的书本。
尾羽再次缠在腰腹,拂过腰线,若即若离。
——
“会在哪里呢?”披散着头发的少女游在水中,襦裙翻飞间露出截半透明的手臂,她瞧见自己手臂,面上闪过愠怒,“都是坏蛋,把我的魂体打透明了不说,还用了我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的灵力,太过分了!”
她扯过袖子,好好地把半透明的手臂遮住:“就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好一个死一个残,到时候再把人丢出去,哼!”
说着她扬手,祟气封锁了这一片:“也不能让他们伙伴把人找到,就让他们自己打自己!”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叉起手,足尖拂过水流,水流似有所感,迎着她在水中再次转了个圈,她继续找寻着,嘴中再次喃喃:“会在哪里呢……”
殊不知角落里正有两人悄然而过,稍矮一些的分外紧张,控制灵力罩的手都在发颤,听了那女子的话后面上便分外担忧,却也不敢说话,直到另一只手稳稳抓住她手腕。
一道术法缓缓落下,身旁的人也跟着出声:“无事,我已落下隔音术法,姑娘可以说话。”
与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他源源不断的灵力,灵力罩再次凝实。
她侧过头看去,他神色如常,面上没有一点担忧,她忍不住地问:“公子不担忧吗?这女子说会让他们自相残杀。”
秦逸略一颔首,视线看向那在水中飘荡着的少女,眼中若有所思,他随口应:“可她也说了,佛子二人将她的魂体打了透明,可见并未讨到好。”
他指了指左侧:“姑娘这边,我们跟上这女子。”
海棠看向另一边被祟气封锁的地方,眼里闪过犹豫:“可,我们不用去找幸千与莫大师吗?”
秦逸神色一顿,缓缓垂眸,才瞧见她已经分外焦急,额头都布满细汗,他恍然醒悟,她许是很少遇见此类情形。
他指腹稍稍用力,以示安抚:“姑娘不必担忧。”
“其一,”他指了指那方的祟气隔绝墙,“我们无法直接突破这祟气,若是强攻,必会惹得那女子注意,我们处于暗处的优势便会消失。”
“其二,”他耐心解释,“目前最重要的乃是除掉这邪祟,只需将其解决,无论是佛子困境亦或是我们困境,都可解除。”
他稍稍停顿,随后缓和了声音:“最后,姑娘觉着,佛子可会伤害幸千姑娘?”
海棠神色一怔,随后抬头,瞧见了双带着深意的眼眸,他嘴唇微动,像是在说什么既定的事:“佛子即便伤了自己,也不会伤幸千姑娘。”
他带着她的手跟上前方在水里游着的女子:“所以海棠姑娘,不如放宽心?”
她下意识点头,接着反应过来领先她半步的人应是瞧不见,于是诺诺应了一声,只面上仍担忧着,担忧着那句自相残杀,也担忧自己能否胜任,能够与这位秦公子一共,将他们口中的邪祟解决。
——
“你分明是想的,莫无。”
一道似有似无的声音恍然响起,莫无倏地回神,他微微起身,稳住身上的人,去找声音来处。
身上的人并无知觉,唇瓣若有若无碰着喉结,他呼吸一滞,再次按向自己伤口。
“你本就是想的,无论你如何克制自己,也无法掩盖你的内心,莫无,你早就想将她据为己有。”
“谁?”他眼眸微凝,一边警惕着,一边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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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在怀里。
“你可是在问我是谁?我便是你,你便是我,我就是莫无。”
他倏地抬眸,打出一道灵力,却始终落不到实处,而那声音也仍在:“莫无,你不曾听过易感期另一个解法?只需交合,她不会痛苦,你亦不会。”
话音一落,怀里的人嘤咛出声,似是忍耐。
“你是谁。”莫无的声音已带上几分愠怒,那声音却有恃无恐:“我是谁?我,便是你的执念。”
他眉眼微沉:“非也,我的执念乃是寻一人,杀了他。”
“是吗?”那声音突然靠近,莫无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护住,灵力跟着护在周围。
那声音却低低笑出了声,分外有恃无恐:“你寻那人是因为恨,可为何四念鱼灵力催动的不是恨意,而是你的,欲念?
“你有灵力,有十八枚白玉菩提,可你为何不将她围困,只为难自己保持清醒?难不成,只因为那微不足道的四念鱼灵力?
“非也,你如今这般是因为你甘之如饴,你舍不得她的亲近,又不忍毁了她的信任,所以你只伤自己。
“你甚至还想着,若自己伤势加重,等她醒来,她还会觉着愧疚,对你愈加信任,愈加关怀,是也不是?”
“你到底是谁。”莫无眼眸已有杀意。
而那声音依然悠然:“我已说过,我是你的执念,我就是你啊,莫无。”
灵力再也克制不住,就要炸开,那声音又不紧不慢地落下:“若我说,我有办法能让她忘却这段记忆,你当如何?”
灵力倏地一滞,莫无缓缓看向怀里的人,眼眸情绪浮浮沉沉。
若她忘记,那便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知晓,他的假面仍在,他的心思仍藏在暗处,她仍然会在他下一次受伤时焦急跑来,然后轻柔地给他治伤。
“瞧,你分明已想明白。
“我就是你啊,莫无,你如何想的,我全都知晓,而你要的,我都能给你,你确定,不先接纳我吗?”
无人瞧见这一方角落,祟气缓慢地,化作细细的一缕,缠上了地上的人,那人衣襟半开,腰间环绕着尾羽,怀里抱着一人,而他的肩头正沁出血液。
而祟气缓缓从一缕变成细流,接着变大变宽,叫嚣着,肆意着,要将人彻底淹没。
而在藏书阁外,一弟子匆匆走来,他穿着如一宗特别形制的弟子服,乃是专门递消息的探子,他妥帖行礼:“大长老,妖域来报,如今祟气已不同往日,如今已可侵蚀活人。”
祟气自出现以来便只能寄托在魂体,这是各族公认的事,如今竟已有活人案例?
万长老神色凝重,他看向藏书阁:“此事佛子几人不曾知晓,也不知能否防范。”
那弟子再报:“妖域还有言,祟气始终依靠激发执念而作乱,活人不如死人执念重,想来还是不易的。”
万长老听言松了口气:“如此应还好,秦逸道心稳固,佛子修佛多年,那二位姑娘瞧着也是稳重的,应是不会为祟气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