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后成了王爷的宠妃》
1. 001
薛府,后宅。
从老夫人院儿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姜姚提了一盏昏黄的风灯摇摇晃晃的往春华院走,身影单薄,面露疲态,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抽光了精气一般。
算算日子她已经连着五六日不曾好好歇息了,每日一睁眼便去张罗婆母的生辰,忙到昏天黑地。
如此用心实则是为了两件事。
一是尽责,二是修复夫妻关系,后者尤为重要。
是了,她与夫君薛昭因为母亲王氏之事闹得不愉快,已经好几日了。
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按道理来说第二日便要好了。
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尤为漫长,甚至就没有和好的趋势。
想着找机会与薛昭谈谈,将事情解决,可总是说不上两句他便匆匆出门了。
说起来还真是磨人。
姜姚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件事发愁,愁的夜不能寐,饭食无味。
好在后来王氏起了要举办寿宴的心思,这才让她寻到一个机会。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开始便是因为惹怒王氏出现的矛盾,那想要解决这个矛盾只需要将她哄开心了,夫妻间的矛盾便能解决。
事实倒也真的如她所想。
宴席上,王氏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在众宾客夸赞她拥有一个令人艳羡的贤惠儿媳声中,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向姜姚的时候,脸色都好了不少。
薛昭亦是如此。
眉宇间再也没有前几日的冷冽,眸中多了不少怜爱之意。
对,是怜爱,还是他们初见时的那种怜爱。
虽然这种感觉出现的不太合时宜,但姜姚也没有心思多去琢磨什么。
她在乎他,也在乎他们共同的家。
只一心想着事情迎来了转圜之地,夫妻之间的矛盾能够化开,一家人可以好好的过日子了。
想到此处,姜姚整个人仿佛充满了精气神。
寻思着不能这般慢悠悠的走,要快些回去。
得赶在夫君回来前梳洗一番,换上他最喜的藕色衫裙和海棠步摇,再坐下来同他好好说说体己话。
倒是走得也快,不多时,便过了花园。
梨花苑就在花园的后头,中间隔着一道垂花门。
姜姚提起裙摆抬步上石阶,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寒。
那是一种不怀好意的窥伺,从小到大经历过数次,阴影早已刻在骨子里。
她停下脚步,提起风灯朝后头照去,试图寻找一二。
但看了几眼,并未寻到任何踪迹。
花园里安静如斯,什么异样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这几日太过劳累身子出现异常了?
应当是!
不然堂堂的庆阳侯府后宅内怎会出问题。
要知道庆阳侯可是当今圣上亲封,如今风头正盛,谁敢乱来。
姜姚摇摇头,又按了按太阳穴,吁出口气,转身继续往里走。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不合时宜的传来一道女声:
“郎君~人家想你想的紧!”
姜姚顿时停住,猛地回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一片若雪的月辉之下,又传来一道声音,“你要好好补偿我!”
这声线温柔似水又带着娇气并非来自府中丫鬟,况且她们此时此刻皆在前院收尾,是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毕竟走的时候看见人都在。
当下断定那是外人,今日府上来了不少人。
庆阳侯府一向无人敢擅闯,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今日宴会有人趁机溜进来的。
定是有人看不惯她夫君坐稳庆阳侯这把椅子,想要趁机闹事。
要知道,在前朝为官最忌讳家宅不宁,更忌家风败坏。
若是庆阳侯府中传出这种丑闻,定会遭到朝官弹劾,那这几年的努力怕是都要付诸东流了。
这些算计真是可怕。
也幸好是被她最先发现的,只要有了她这个证人,事情就不会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姜姚放轻步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摸过去。
也不敢与他们靠的太近,走到一定的距离后,提起风灯厉声吼道:“大胆贼人,竟敢在侯府造次,快些出来束手就擒,否则......”
否则二字还未出口,就被一道轻佻的声音堵了回去。
“否则?你要不要先看看面前的人是谁,再来放狠话?”
一阵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姜姚觉得不妙。
也顾不得多想,快步过去提起风灯朝那两人一照,险些气的晕倒。
只因看见的人不是旁人,竟是她那在外头送宾客的夫君薛昭。
此刻,他正直直的立在一簇桂花花枝里,身旁站着个陌生的女子,生的十分美艳。
一身粉裙,满头珠翠环绕,便是在夜里也晃眼的紧。
怪不得她说先看清楚人再放狠话,都是侯府主人了,除了他自己,还有何人能给他好看?
姜姚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今日光景,整个人除了震惊惶恐以外,毫无招架之力。
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形同壁人的男女,鼻子一酸,哭了起来。
真是无用,还当她有多厉害呢!
那女子鄙夷的看着她,又拱火道,“既然你都看见了,那我也不兜圈子了,薛郎爱我,侯府主母的位置迟早是我的,你还是老老实实的退出,本姑娘还能给你留几分颜面。”
“否则......”
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夫君爱她......
姜姚听的耳胀头疼,心口发苦,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说今生只爱她姜姚一人,怎么就爱上旁人了?
她不信!
她要问他,亲耳听他说。
姜姚努力稳住身形,用了十二般的力气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她说的是真的吗?”
回应她的依旧是沉默。
但他并未将目光移开,紧紧盯着面前脆弱的女人,目光中带着审视。
姜姚沉浸在痛苦之中,完全意识不到这些奇怪之处。
一直也紧紧的盯着薛昭,希望他薄唇上下一碰,说是假的。
可她始终没等到,倒是又等到了那女子的言语羞辱。
“你个卑贱之人有什么底气在这里继续纠缠?还不乖乖的退让,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姜姚明白,这是薛昭的放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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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任她欺负她,也意在表明自己的意思。
好啊好,真是好的很。
这是在剜她的心。
这口气如果不出,不好好闹上一闹,又如何对得起这些年自己无怨无悔的付出。
他不是才坐稳庆阳侯的位置吗,那她叫他吃吃负她的恶果。
生平第一次,姜姚抄起手里的风灯砸向了自己最爱的人。
“薛昭,你混账!”
很明显,那两人没料到她会这般疯狂。
见她不似方才见到的那般柔弱,都吃了一惊,连连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危险。
风灯直接砸到了桂花花枝上,砰的一声,花瓣四溅。
除了花与姜姚,无人伤亡。
她被那花瓣迷了眼。
下意识抬手去揉的时候,突然猝不及防的闻见了一阵异香。
而后身子一软,整个人便不受自控的倒了下去,再没了知觉。
......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端端的躺在榻上,旁边坐着端午。
那丫头一脸紧张的看着她,又激动又惊恐道,“姑娘,姑娘你可算醒了,可真吓死我了!”
姜姚没动,也没应声。
呆呆的望着头顶的月色帐幔,脸色一片苍白,看不出一丝血色。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不好。
若是用一潭死水来形容,简直毫不为过。
便是这般,叫端午方才才松了口气的心更加揪了起来。
在这个世上,姑娘对她来说是顶顶重要的,如同亲人一般。
若是她出现什么闪失,那她干脆也不要活了。
“姑娘!”端午弯着腰将榻上躺着的身形消瘦的人上下扫了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身子还难受着?”
难受?难受什么?
身子难受能比得上心难受吗?
她叹了口气,撑着坐起来,看向端午那张脸的时候,情绪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瞬间迸发了出来。
“端午!我真的好心痛,真咽不下这口气,我要与他鱼死网破!”
端午有些懵,不明白姑娘为何要这般说话。
“姑娘,你说的是谁啊?”她小心翼翼的问。
心里却在思量,难不成姑娘与人起了争执,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那她真的是罪过,若是找出来那个人,定要让他好看!
敢欺负她家姑娘,简直不要命了。
也不知道端午是为了哄她不让她继续受刺激还是什么其它的原因,居然问出这种问题。
姜姚心里觉着奇怪,但她眼下连问都不想问了。
只想着赶紧出去,去找负心人算账。
这么些年,她可谓是费尽心思助他,将自己积攒了那些年的家底都给他用在赶考和仕途上了。
给他变着法儿的准备最补的吃食,给他做最柔软的衣裳,看见上乘的笔墨纸砚也都会置办回来,送给他用。
想着只要他一心做自己的事便好,其它的只要有她在,便不会侵扰到他。
贤内助......大概便是她这种吧。
真讽刺。
回想过去种种,真是叫人心寒。
2. 002
在端午的搀扶下,姜姚咬牙站了起来。
正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去何处找到负心汉呢,就看见那人大步从外头走了进来。
一开口竟不是让她离开,而是一反常态的问道,“阿姚,你可好些了?可吓坏夫君了。”
这一句“阿姚你可好些了,可吓坏夫君了”让姜姚有一瞬间的恍惚。
依稀记得先前她生病的时候,薛昭听到消息都是飞奔着回来看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寒来暑往,朝朝暮暮,从未缺失。
一晃四个年头过去了,还以为会继续这般下去。
有属于他们的第五载,第六载,第七载......
可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他们最终停在了第四载里。
以后再也没有以后了。
望着站在面前不远处那个长风玉立的男人,姜姚心中有两股巨大的情绪同时浮现了出来。
遗憾伴随着愤怒,愤怒同时也伴随着遗憾。
当然,此时此刻,想着那件伤人之事,遗憾根本不值一提。
能让她平复心情,为自己讨的公道的唯有愤怒。
毕竟有些时候,你若不发怒,旁人还以为你逆来顺受好欺负。
对外人如此,对亲人亦是如此。
这便是人性。
“薛昭,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了!”姜姚咬牙道,“别以为你关心我两句我便能乖乖乖听话顺了你们的意,这件事你若不给我个交代,我绝不善罢甘休。”
“字字句句皆带着讨伐,听得端午是一头雾水。
也不敢吭声,只紧紧的站在主子身旁护着她。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此时此刻自家姑娘正找姑爷算账,说明姑爷定有地方惹了姑娘。
可惜装睡的人如何能叫得醒。
薛昭直接开口否认,“阿姚,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交代?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
装什么呢,这是唱的哪一出?
将她当猴耍呢?
“薛昭,你真让人寒心,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姜姚一怒之下伸手摸到榻上前几日求来的夫妻和睦的玉佩,用尽全力向那负心汉砸了过去。
方才他进门的时候她都想砸了,只是想看看他能不能男子汉一些给他个交代。
谁知他直接来了个三不知,竟然舔着脸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真让人心寒。
也不知道当时费那么大劲求它是为了什么。
从前还是姑娘的时候,为了讨生活,姜姚练了许久的投壶,常戴着帷帽去市井比赛。
由于准头不错,几乎每一次的赏金都拿到了手。
后来结识薛昭,与他在一起后就不再抛头露面去比赛,这个能力便悄悄隐了去。
有时候还担心日子久了会不会什么都忘了,但没想到四载过去还是准的离谱。
那玉佩直直的飞过去,精准击中薛昭的额头,将他砸的往后踉跄退了一步。
薛昭反应也快,在那玉佩即将落地的一瞬间,一把攥住了它。
抬手一面揉着额头,一面难过的看着姜姚,委屈道:“好疼啊,阿姚,为夫做错了何事,你要用这个打我?”
那样子简直与昨夜里的他判若两人。
一个无情,一个有情。
姜姚苦笑,真是离谱。
可千万不要说是他见她那般伤心记起从前的种种,良心发现,才有了眼下这般反常的一面。
“还装?昨夜我亲眼见你在花园同别的女人在一起,还默认爱上了旁人,怎得才过去一夜那些事就都被你忘了?”
终于,这件事还是被她直白的说了出来了。
爱上旁人这几个字简直就像利刃穿破心口,让人疼的揪心。
姜姚怨恨的望着薛昭,目光停留在那张她还深爱的面庞,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一回,他再也没有脸面再假装下去了吧。
可事实最终还是不如她所想那般发展,薛昭不仅不承认,还说了一句令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话。
“不对啊,阿姚,我现在才明白你在说什么。”握着玉佩的男人一脸震惊的望着她,“昨夜我一直在前头送客,何时到过后院啊?更不用说与什么女人在一处了,可莫要胡说。”
“一直到下人过来禀告说你晕倒了,我才提前结束了前头的事过来寻你。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你晕倒在憧安阁院外,心疼的不得了,便赶紧将你抱着回来了。而且,你我都已经成亲四载了,说好唯你一人,又如何会同别人在一起,那都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一口气说了许多,期间姜姚想插嘴都插不上。
只能气鼓鼓的听着他说,一面怀疑,一面又有些微微动摇。
只因他说的那般声情并茂,像是真的一样,而且那些个唯她一人的话又十分令她受用。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薛昭心下暗暗得意。
虽知道姜姚不是软柿子不能随意捏,但他知道她爱他。
有时候爱这个字眼稍稍一利用,便能死死的拿捏住一个人。
说的就是姜姚这种人。
“阿姚,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千真万确。我们在一起这般久了,你对我的为人应当了解的很清楚明了了,我是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莫要再那般说我了好吗?”
的确,这些话确实影响到了姜姚。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薛昭,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确定真的是这样的吗?”
“当然确定!”薛昭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千真万确。”
他在一步一步的拿捏姜姚。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信服力,甚至还拿出了杀手锏。
“阿姚你想想看,若是我真的做了那种事今日你醒来府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你问问你的丫鬟端午,再去问问母亲,若是还不行便去将府上所有的下人都叫来挨个盘问。若是这些都不行,那为夫便将昨日最后送走的几个客人请过来让你对峙,有没有一问便知。”
“方才我还仔细想了想,猜测可能是你最近太累了,我们又闹了别扭,你又担心又害怕整个人太过紧张,所以才做了这种荒诞的梦。你听夫君说,那些都不是真的。”
他说的倒是句句在理。
姜姚这回心中真是七上八下的。
一面觉着他的话真的有理有据,一面觉着若是他真的做了那种丑事定不敢说出叫人来对峙的话。
毕竟心虚之人定是要极力遮掩谎言的。
可他没有。
她下意识的看向目前最先能得到证实的人,用目光问是不是他说的那般。
端午一开始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后来随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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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俩的对话,逐渐弄懂了这场闹剧。
是了,她觉得这应是一场闹剧。
“姑娘,姑爷说的是。”她重重的点点头,“昨夜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你晕倒在老夫人院外,后来姑爷也来了,的确是姑爷将姑娘亲自抱回春华院的。”
如此一来,姜姚真的动摇了。
开始怀疑,昨夜里是不是真的只是自己在做梦,毕竟醒来以后她是有好一会儿的恍惚,感觉不真实。
在官场摸爬滚打几载,薛昭早已学会看人脸色。
此时此刻他在姜姚的脸上看见了他想要的东西,便知道事情大致已经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了。
只消再加把火,让一切尘埃落定。
“阿姚,你看,我没骗你吧。”他将手中的玉佩用袖子擦了擦,朝着姜姚走了过去,“我们别闹了好不好,我今早起身其实看见了这块玉佩,也得知你的心意,便想着等到寿宴结束,夜里再同你好好说心里话的......”
话不说尽,这是官场善用的计俩,在生活中一样适用。
姜姚很明显愣住了。
但是在看见薛昭过来的时候,还是制止了他,“你就站那说话。”
听得出来,她的语气变软了。
看来,事情快成了。
“好好好。”薛昭立刻站着不动,抬手揉了揉已经发红的额头,“阿姚,你看你都给夫君头上打了一个包,真的很疼很疼的。以前你多心疼我,今日可真的伤了我的心了。”
好了,这话一出,给本就还爱着薛昭的姜姚来了致命一击,心完全软了下来。
从前她就很看不得自己心爱之人受到任何伤害,如今又因为自己的误会伤到他,让她的内心产生了很强的愧疚感,再也无法冷冰冰的站在那里质问他了。
她主动朝前走了一步,有些心疼的道:“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
又觉得说这些好似没什么用,转头对端午吩咐道,“快,去取药箱来。”
她这个人比较务实,遇到事情喜欢最先解决事,而不是靠着两张嘴皮子先撒娇哄人。
总觉着对待亲近之人就该有如此赤诚的态度。
只可惜,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如她这般好,如她这般真实。
多的是虚假且富有心计之人。
只可惜这个道理她现在不懂,许久之后撞了南墙才清楚的认识到今日的自己有多可笑。
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晓轻易相信一个人有多严重的后果。
给薛昭上完药之后,姜姚心中的愧疚感才浅薄了些,望着额头红肿的夫君,忍不住道,“阿昭,是我鲁莽了。”
薛昭最想听到的便是这句话,连片刻都不曾犹豫,直接顺坡下驴,顺带着还将人说教了一顿。
“阿姚,我不怪你。只是你往后可千万莫要再做这种事了,多影响我们夫妻二人的关系。还有,明日上朝我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去定会被好事之人乱嚼舌根,也会影响我的声誉。你那般爱我,就应该帮我而不是害我才是,你说对不对?”
生平第一次,姜姚听到薛昭这般对自己说话。
那一句‘就应该帮我而不是害我’让她一下子怔住了,心中忽然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陌生至极。
她将面前的人看了好几遍,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3. 003
姜姚向来单纯,也没什么心眼子,心里有事的时候多数是藏不住的。
基本上都会表现在脸上。
这一点尤为不好,容易被人拿捏,她自己也知道。
可她觉着,自己与夫君在一起时就该坦诚相待。
毕竟已经是夫妻了,就不该再伪装什么,有话说话有事说事,有情绪表现情绪,这样相处才会不容易有误会闹什么矛盾。
所以与薛昭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展示的都是最赤诚的自己。
方才听到令她不舒服觉得不对劲的话时,也没有过多考虑,情绪立刻便下来了。
一不言语,二沉了脸。
就这般简单的两个动作,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便不一样了。
薛昭见她这般,就知道她不高兴了。
当然,也知道自己话说的重。
现在的他,在面对姜姚的时候已经没什么耐心。
从他进门到现在为止估摸着已经过去一刻多钟,嘴皮子都要说干了,她居然还没有百分百相信自己,真是叫人烦闷。
更烦闷的是眼下还要继续哄她。
若不是因为自己在朝中位置还不稳,哪里需得这样谨慎。
出身寒门大概便是他这一辈子的万恶之源。
家中一无背景,二无银钱,无论何时都无人托举。
还是靠自己奋发图强,一路过关斩将跻身为朝廷新贵,此中艰辛唯有他自己清楚,吃过的苦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旁人又知得分毫?
他深知自己的不易,才要牢牢握住眼下的权势。
不仅要握住,还要越走越远,越走越高。
侯爷算个什么大官职,要做就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权臣。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做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才是对自己好。
薛昭压下心中烦闷,稳了稳心神,问道,“阿姚,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了?”
这话问的更奇怪了。
不说话是因为什么他难道不知道吗,还要来问她?
本来心情就不怎得好,一听他这样说,心中的无名火便窜了起来。
但是两个人之前都矛盾都还未完全消除,姜姚又不想再将矛盾加深,只轻声问道,“夫君,我觉着你今日好像变了一个人,你说叫我不要害你,我听得很难受。我们在一起这么些年了,我是什么为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怎得说那样的话来伤人呢?”
变了变了!就知道说变了这两个字。
像是戳中了痛处一样,薛昭突然冷了眸子,有些不客气的道,“姜姚,你在怀疑我?”
姜姚被他吓了一跳,方才还有一箩筐的话想要倾吐,一下子全都被憋了回去。
愣了片刻,小心翼翼的道,“我......我没有。”
薛昭也是毫不顾忌她的感受,立刻反问,“既没有,那你为何要说我变了?我只是在阐述事实,怎么到你口中就变味了?”
姜姚被吓到了,呆呆的不敢说话。
薛昭继续加大力度。
她越是被吓着,越是弱下来,越是容易被拿捏。
“你可知道,我这几日也忙的脚不沾地,还打算寿宴结束后与你好好的说说话,将我们之间的那点矛盾解开。你倒好,上来就朝我发脾气,还说我有别的女人,还不由分说用玉佩砸我。”
“我明日还要上朝呢,你看看你给我砸出来的大疙瘩,这要如何见人?”
“你日日都在后宅,不懂得我在前朝为官的艰辛,我从最底层爬上来,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见我这般模样,定要在圣上那里参我一本,说我连后宅都治理不好,到时候损失有多惨重,你知道吗?”
竟这般严重,听得姜姚一阵心惊肉跳的。
回想起来他们初时在清阳县里挑灯夜读,吃尽苦头才走到今日,心里的最后一丝火气也没了,只剩下愧疚。
“夫君。”她软了声音,“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
这回到轮到薛昭不说话了,当然也是故意的。
他转身看向外头,沉着一张脸。
姜姚一下子急了,赶紧站起身来,“端午,你快去冰块来。”
端午惟愿姑娘与姑爷安安稳稳没有矛盾,跑得比兔子都快。
屋中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的时候,姜姚绕到薛昭面前,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
“夫君,那件事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薛昭还是不为所动。
姜姚拉住他衣袖再一次服软,“夫君,对不起,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就这般,两人的位置发生了对调。
觉着时机也到了,薛昭才叹出口气,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模样看着她,“下不为例!”
又觉着这几个字好似有些词不达意,并添了几句当做警告,“我们是一起共患难过来的,我也是你夫君,你要做到无条件信任我才对,往后莫要听风就是雨跑来怀疑你最亲近的人。”
“外头的人都恨不得你过的连乞丐都不如,各个心怀鬼胎,哪里会有人能像我这般对你。你已经没有家人了,在这个世上我才是你的家人,你得珍惜而不能伤害,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
好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洗脑,没经历点事情的人还真的招架不住。
姜姚更是招架不住。
早年便经历过家破人亡之惨事,又单纯,又缺爱,如何能知人性的险恶。
几句话便被人哄住了,心里还觉着对不起人呢。
“夫君,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她红着一双眼看着薛昭,“你知道的,我一直渴望有个家,好不容易我们才成了一家人,我当然是万分珍惜的。”
“就是因为珍惜,所以......我才那般疯狂,都是因为我害怕失去你啊。你说的我都知道的,往后再也不会了。”
“我们的误会既然都说开了,以后就不要再闹矛盾了好么?我是真的希望我们两个能一直好好的。”
女子总是感性的,天生就比男子会爱人。
几句话就从主动的那一方变成了被动的那一方,不仅主动认错,还将所有的事都背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薛昭最想看见的。
见面前的人这般好拿捏,心中不仅得意,总算是解决了一桩麻烦。
往后可得谨慎些,等自己的地位稳了,再顺理成章的解决。
“嗯。”他敷衍的应了一声。
姜姚心中如获大释,伸手自然的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
嗅着熟悉的梅香,心中逐渐平静下来。
还是这样好,两个人吵闹归吵闹,最后有什么误会都能说开,有什么误会都能解决,感情也不会朝恶劣的方向发展,反而因为这些事变得更好。
她想,这大概便是去求和合玉佩之时,清衡道长指点的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吧。
“夫君,我们以后都要好好的,可以吗?”
她的声音清澈动听,如同山间的清泉沁人心脾,让人动容。
以前薛昭最喜听她说话,总夸她像是百灵鸟。
所以,姜姚也爱与他多说话,总是投其所好,还时常念诗词与他听。
两人在清阳县的那段清苦日子不知道有多幸福,真是应了那句话,只羡鸳鸯不羡仙。
只可惜,来到京都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听了天生媚骨的女音,看了明艳摄人心魄的面皮,就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姜姚生的出尘脱俗,宛如清泉白雪,尤其是穿上一身白衫裙之时,就好似那仙女一般。
与京都盛行的明艳格格不入,在薛昭这里,也开始格格不入了。
低头望了一眼怀里的人,一副冰冷的眸子,还偏要挤出一副媚人的笑,都让人觉着做作。
薛昭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将人拉开。
“行了,你知道错了就好,只要往后莫要再胡思乱想,莫要乱来,我们就能一直好好的。”
姜姚头点的好似拨浪鼓,“好好好,我记住了,夫君。”
端午进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完全和好了。
望着主子们这般和睦,心里的石头也都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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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冰块递给姜姚,姜姚接过,拉着薛昭在桌前坐下,轻轻的敷在红肿处,“夫君,你别担心,用这冰块多敷几次便能消肿,明日上朝保准一丝问题都没有。”
这还是上次去祈福的时候在半道上摔了一跤,磕到手腕,起了个红红的大包看,是清衡道长给她冰块说这样容易消肿的。
当时只急着祈福,接了冰块道谢之后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回来的时候才发现确实已经消肿,后来也没有多在意这件事。
没想到居然还有用武之地,真是神来之笔。
姜姚不禁暗自赞叹,清衡道长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等过几日不忙了就去还愿,顺便带些东西去感谢感谢他。
约莫来回敷了三五次,肿块便消了,最后只剩下一些些红痕。
想来再过一夜,这点红痕也要消了,明日上朝便一丝问题都没有了。
这番处理的差不多了,薛昭也不想再待下去,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折痕,不咸不淡的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姜姚也不好再强留,只陪着站起来,柔声道,“夫君,那你先忙,忙完了再回来陪我。”
薛昭嗯了一声,大步往外走。
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停下脚步转身回来。
拿起桌上那块将自己砸的生疼的玉佩,摩挲了片刻,问道,“这是庙里求来的?”
姜姚笑着应声,“是的,夫君,前些日子我们不是一直不好嘛,听说玉皇观里可灵了。我便去求了这块玉佩,希望我们夫妻二人能够和好如初。”
“如今也做到了,看来这观里确实如外头说的那般,灵验着呢,改日要去还还愿。”
薛昭愣了片刻,心中有了些计较。
将那玉佩递给姜姚,语气严肃了不少,“旁的就不说了,你现在不是清阳县里那个平平无奇的女子,你是有身份的,现在是庆阳侯夫人。言行举止都会被人看着,还有去哪里做什么,见了什么人,都会被有心人记着。”
“就拿祈求夫妻和睦这件事来说,就是一个大忌。万一有人知道我们夫妻失和,被人拿到前朝做文章,你说我该如何应对?”
姜姚有些没明白,“那夫君的意思是什么?”
怎么去祈福也能成为被人构陷的把柄呢,这这这......
听着怪让人难受的。
头一次,姜姚觉着这个京都不是个好待的地儿,像是能吃人一样。
清阳县多好,无拘无束的,也没人管你做什么吃什么,去何处,简单又自由。
“叫你往后少去人多眼杂的地方,就在府里呆着。”薛昭用一种命令的语气道,“多陪陪母亲,她生我养我,把我拉扯这么大不容易。你现在是我薛家人,就应该为母亲分忧,别再惹她不快。”
“上次我就没说你,刚好讲到这里,你可要牢记了。母亲是长辈,你是晚辈,理应尊老,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莫要再顶嘴,我一向喜欢乖顺之人,记住了吗?”
又是一堆话,压的人喘不过来气。
姜姚点点头,“知道了,我少出去就是了。我也知道母亲不易,我以后会好好与她相处的,你放心好了。”
不出去可以,但是说起母亲这件事她就觉得委屈啊。
明明是母亲自己找茬的,最后却要她忍气吞声,真不知道以后自己还要这般受多少气呢。
不过心里是不舒服,但是也不好再纠缠什么。
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才刚刚解开,可不能再失了和气。
不就是让着她些吗,又不是做不到。
薛昭走后,姜姚在屋里也待不住了。
想起来以后要与王氏的相处就烦闷的很,带着端午去院子里散步。
走着走着,便走出了垂花拱门。
想着看看园子里的花草也能换换心情,没想到走着走着,鬼使神差的便走到了昨夜‘看见’薛昭与那女子幽会的地方。
脑子里本来已经快模糊的画面,一下子又无比清晰起来,就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
她觉着,无论如何,还得去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4. 004
还记得当时她是拿了风灯砸过去的,若是梦的话那必定是没什么痕迹,若是真的,必定也会留下些痕迹。
虽说薛昭已经说过是个梦,叫她别多想,但是姜姚觉着这件事始终是个大事,谨慎些没错的。
只要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去查看就不会节外生枝。
也能让自己放心些。
循着昨夜的记忆,很快姜姚便找到了那个地方。
到底是关乎夫妻关系的大事,一靠近,一种极度不适感便陡然而生,后背阵阵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好似现下不在天高气爽的秋日里,而在冰冻三尺的隆冬中。
端午并不知道这些,只以为是主子受了风寒,担心的要命,赶紧拉着人要走。
“姑娘,这里背阴没有太阳哪里值得驻足观赏了,前头的都在阳光里一眼望去金灿灿的,别提有多好看了,我们去那边看好不好?”
姜姚没有作声,只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绕过一支碍事的花枝,朝里头走了进去。
端午不解,却也不好再多嘴,只默默的叹了口气,紧跟着一道过去。
直到她们二人隐身入花枝里,在远处盯着的小厮才快步向憧安阁跑去。
彼时,王氏正与薛昭在厅中叙话。
听得小厮禀告姜姚去了昨夜那处地方,二人相互对视一眼,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将小厮打发出去,王氏脸色难看了起来,很是担忧的道,“昭儿,这......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薛昭摇摇头,很是笃定的道,“不会,母亲放心,我昨夜便派人处理好了,今日还特地亲自去看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是个思维那般缜密之人,亲手处置的事又怎会出纰漏。
对付一个万分狡猾的对手尚且都能得心应手,更何况是面对一个胸无大志简单无脑的女人。
“哎呀,如此便好,这样我便放心了。”王氏瞬间换了脸,乐呵呵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还不忘将他与自己夸上一顿,“老头子你看见了吗,我给你生了个多么厉害的儿子,又有才又有心机,将那姜家的骗的团团转。”
有心机,骗人?
薛昭眉头一皱,心里又不爽利了。
“母亲,我给你说过多少回,叫你莫要乱说话,你又忘了?”他冷着脸望着王氏,“我这不是有心机,也不是在骗人,只是为了自己的以后做谋划。你这一口一个骗人听起来多难听,若是实在是找不到说辞可以不说的。”
最听不得的话却要隔三差五在耳边萦绕,还是从亲生母亲的口中听到,难免让人火大。
可王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自从自己的儿子一跃成为庆阳侯,就觉得自己的身份也高贵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在山野里刨食的粗鄙妇人。
短短几个月脾气养大了,脸皮也养金贵了,任谁都说不得。
先前那几次被斥责说话不恰当的时候她心里有怨气但是没吭声,今日寿宴都办完了。
全京都都知道她这个人了,就觉着自己厉害的不得了,就连儿子也不能说。
还盘算着往后儿子不说倒也罢了,若是再说,定要逮住机会好好说说他。
说巧还真是巧,转眼间机会就来了。
“什么叫不会说别说,薛昭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王氏铁青着一张脸,斥道,“我是你母亲,生你养你多不容易。你不知关心孝顺我也便罢了,现下还嫌弃我来了,当真是翅膀硬了!”
一团邪火尽数发泄出来,王氏觉得心里痛快的紧,可却也觉得只说这几句好像远远不够。
又将前几次没说出口的话连着说了出来,“你如今是当了大官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可我是你老娘,就算你当上太傅又如何,我王芦花照样是你老娘,见到我你还得乖乖的听话。少在那里仗着你当了个官便来没上没下的训斥我。”
第一次,王氏体会到扬眉吐气是什么感觉。
先前看薛昭的时候还忍着,做什么都要看他脸色,如今什么都不用看了。
在这府里往后她就是那个权势最大的人!
“母亲......”薛昭错愕的看着王氏。
觉着自己好像都不太认识她了,以往在记忆里她总是十分的沉稳慈爱,今日居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说话刺耳又刻薄。
什么叫嫌弃,他可从未想过这个词。
“我何时有那般想过,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我最敬爱的母亲,也从未想过要训斥......”
他一否认,王氏更加听不得,气简直不打一处来。
“没有?你再说你没有?你方才说我说话说得不好听,还叫我不要说,这难道是我胡说的?”
“倒也不是。”薛昭有些无奈,“我不是那个意思,母亲,我是想说你用词可以文雅些,或者说用一些恰当的词,不要说骗和耍心机,这样被旁人听见多不好。”
从前在村里薛昭便是那个最不受欢迎的,因为父亲去得早就被同村孩童取笑。许多次为了给自己挣得脸面与他们大打出手,声誉早就不好。
后来中了秀才,得以从薛家村出来,便立誓再也不会回去了,以后要做一个全新的人。
因此,格外注重自身的形象。
哪怕是自己做了再不堪之事,表面上都要将自己维系成一个完美的好人。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一旦形成,很难改变。
尤其是坐到庆阳侯这个位置,他的好形象就更加重要了。
王氏到底是个粗鄙妇人,哪里懂得这些,只顾着自己心里好不好过。
“我就说了,你现在是翅膀硬了,都敢这般与老娘说话,在你心里到底是外人重要还是我重要?”
窒息,真是窒息。
第一次,薛昭才真正认识到窒息这二字的威力。
从前只当母亲是个简单的妇人,如今看来,好似他了解的太表面了。
也不知是人变了,还是她本性就是如此。
凶悍,且不讲理。
他已经不想与她再说下去了,眼下这情形纵使是说再多都无用,还不如早些闭嘴。
可薛昭越是沉默,王氏便越是气的慌。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开了条口子就再也关不住。
她站起来,恨恨的继续说他,“我是你母亲,往后你说话才是要注意些......”
话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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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说完,突然戛然而止。
薛昭正在头疼着,感觉到耳边的嗡嗡声忽然消失,还以为母亲终于清醒了。
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姜姚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厅中一脸无措的望着他们二人争吵。
姜姚从未见过婆母与夫君关系这般失和过,从前每一次见到两人都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今日忽然这般撞见,竟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里放。
“母,母亲,夫君......你们怎么了?”
说起母子不和倒也是真的不和,心不在一处也真是不在一处,可那只是两人私下里是这样的,一致对外的时候便又是另一番模样。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二人方才还在气头,看见姜姚这个外人出现的时候,竟然出奇的同步,问出的话也一字不差。
姜姚有一瞬间的诧异,觉着问的有些奇怪。
他们不是一家人吗,怎得这话问的好像她不该来似的。
“母亲,我是过来给您请安的。”
这个时辰虽说来请安是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她之前不是晕倒了么,醒来就过来请安也无甚可说。
王氏倒是没有拿这个当说辞。
她望了一眼薛昭,压着怒气试探着问,“听昭儿说你晕倒了,现下可好些了?”
这种问候她其实都不愿给,只不过想起来方才姜姚去过桂花树下,想得到个确切的答案,希望她没发现任何事。
姜姚倒也是实诚,还不忘关心几句,“回母亲,好多了,眼下已经没什么事了。多谢母亲关心,母亲今日可好?”
这便是什么也没发现的意思。
也的确方才在桂花树下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一处丝毫异样的痕迹都不曾有。
后来又找个丫鬟问了昨夜的情形,得到的答案也是如出一辙。
她便确定了,那件事的确是个误会,往后再也不提。
“无事便好。”王氏没有说多余的话缓缓坐了下来,将冷冷的目光落在姜姚身上,“今日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与你说。”
方才薛昭不说话让她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呢,正愁找不到出气筒,这下子出气筒自己来了,那她定是要好好利用一番。
还有,方才他们在说事的时候,她居然那般不懂礼节的直接进来,为了以防万一出现纰漏得加快速度处置她。
早些将这个无用的女人赶出薛府,他们薛府也能早些更上一层楼。
听得出来,王氏这话说的怕是没什么好事。
但姜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今日便是被王氏骂哭都绝对不还口,一定忍到底。
她算是看明白了,婆媳关系真的十分难维系,夫君在中间左右为难,也不是个事。
而且,她也不想让他为难。
以后王氏刁难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不论她如何对她,只要她做好儿媳分内之事便好。
总得愿望还是想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
可现实就是那般残酷。
当姜姚计划着往后一家人如何如何其乐融融的越过越好的时候,殊不知自己最心爱的夫君正与婆母一起策划着如何丢弃她。
5. 005
这个世间的规则向来都是如此。
当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的一切都是极好的。
当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便是再好,都同那路旁水沟里的臭鱼烂虾没什么两样。
现如今,姜姚的处境便是如此。
困在局中,不自清。
多可笑。
“母亲,还请您吩咐,阿姚定当仔细聆听。”姜姚规规矩矩的回应着王氏,又朝她倚身行了一礼。
随后利落起身,如往常一般,朝着夫君身侧空余的椅子走去。
可就在她才迈出去第一步,忽然冷不丁听得王氏一声怒道,“姜姚你还懂不懂规矩,谁叫你动的,就给我在这儿老实站着!”
姜姚被吓得当场呆住,下意识抬头去寻夫君的目光。
虽然心里做好打算被骂哭也不还口的准备,可那也只限于自己独自面对王氏的时候,此刻夫君也在,该求助的时候还是得求助。
以往也发生过这种事,她都是第一时间寻到他,与他进行目光交流寻求帮助。
薛昭也总是会先放纵王氏说上几句,再开口当和事佬。
可今日的他早就没了那种心思,心中正烦闷着谁也不想搭理,也根本懒得多费什么口舌。
感受到姜姚投来的目光之后,他刻意端起桌上的杯盏佯装饮茶,避开她。
待她收回目光,又缓缓放下杯盏。
这一举动其实是有些刻意的,但是在姜姚的心里却没有思虑过多。
她只以为夫君今日这般,只是因为被王氏斥责心情不好。
心里还有些心疼他。
想着待会儿离开这里之后,定要好好的安慰安慰,让他开心起来。
夫妻嘛,本就要相互扶持,相互爱护。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过身抬头看向王氏。
“母亲,您别动怒,阿姚不动,就在这站着便是。”
不管怎样,先顺着她总是好的。
王氏白了她一眼,“知道我今日为何不让你去坐下,要你站着说话吗?”
这个......姜姚是能想到的。
从她担心夫君冲进来打断婆母的斥责那一刻,便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后果。
无非就是当个出气筒被骂一顿。
“回母亲,我知道的。”姜姚低着头回答,“不该在母亲与夫君说话的时候进来......”
话还没说完,又听得王氏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是这样吗?姜姚动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到底是因为什么!”
猪脑子......又是猪脑子。
她怎么总是喜欢这般粗俗的骂人,真是让人受不了。
想要找茬出气就出气,实在是没必要这样说人。
平日里私下说也就罢了,今日夫君还在呢,她这么大个人了总是要面子的。
上一回就是因为王氏找茬,故意骂她猪脑子,姜姚实在忍无可忍才反驳的,没想到就被夫君撞见了,闹得很不愉快。
今日又这般气人。
可她也不敢再反驳什么,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从前不知道婆母为何要这般对自己,总以为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好惹到她了,后来次数多了便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
就是王氏这个人本身的问题,许多时候都故意找事。
所以,当她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也压根不用多费脑子去思考是为了什么,直接顺着问便是了,她爱说便说,不爱说也可以不说。
等找茬找完了,也就万事大吉了。
姜姚暗暗叹了口气,只期盼着今日这事赶紧过去才好。
“阿姚不知,还请母亲明示。”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王氏,余光瞥见一直不动的夫君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大步朝她走过来。
是来为她说话的吗?
看着逐渐向自己靠近的身影,姜姚心里忽然觉得暖烘烘的。
关键时刻还是夫君好啊,知道心疼人。
也的确如她所想,薛昭过来,先是低声安慰了她两句,“阿姚,母亲今日心情不好,你多担待些。”
随后又对王氏道,“母亲,阿姚累了好几日昨日还晕倒了,身子也没好利索,交代完事就让她回去歇着吧,别闹出事来。我书房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话表面上看似是在关心姜姚,实际上是在提点王氏,叫她莫要太过分,事情还是要一步一步的来计划。
王氏虽然是个粗俗妇人,这两句话还是听明白了。
对着薛昭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待薛昭走后,王氏好似真的没方才那般凶狠了。
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语气也温和了许多,“阿姚,你嫁到薛家有多久了,可还记得?”
她一柔和下来,姜姚心里便舒坦了许多,再向王氏回话的时候人也没那般紧绷了。
“回母亲,已经四载了。”
王氏嗯了一声,又饮了口茶,“那你现在知道我今日唤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一开始,姜姚的确没意识到是什么,只以为王氏找茬呢。
没想到还真的有事要说。
这才仔细思考起来。
问她嫁进来多久这话本就比较特殊,再仔细一结合先前王氏那张拉的比城墙还厚的脸,姜姚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母亲是说......孩子吗?”她脱口而出,说到孩子二字的时候语气明显低了许多。
“当然!”王氏几乎也是脱口而出,“你还不蠢笨,还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还真的是......
姜姚愣住。
到底是个年轻的姑娘,脸皮薄的像纸,刷的一下子便红了。
她怕被王氏看见,赶紧低下了头去。
殊不知这点举动早就被王氏看穿了,她才不管她害羞不害羞的,直接道,“有什么好脸红的,又不是未出阁的姑娘,你都嫁来薛府四载了,早就不是什么未经世事的黄花大闺女,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回答我这个问题才是正事吧。”
被她这般一说,倒显得姜姚不懂事,还有点矫揉造作了。
她咬了咬下唇,硬生生将那点子羞耻心给憋了回去。
抬头看向王氏,说道,“母亲的意思是要我们早些要孩子吗?”
这不是废话吗。
王氏心里那点邪火又上来了,说话的时候开始夹枪带棒的,“你都嫁来这么多年了,还不给薛家生个一男半女的,你让我这老脸往哪里搁,让我如何去见薛家的列祖列宗们?”
“搁在旁人家,你早就犯了七出之罪,是要被休弃的。”
这话怎得听起来怪让人膈应的呢。
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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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孩子便要孩子,说什么犯七出之罪,什么休妻的?
嫁给薛昭的第一年确实怀了个孩子本来要打算生养的,她都准备好了,可最后一家人坐下来同她说,现下正在全力托举薛昭考取功名,孩子什么的先不生养。
说他们夫妻二人年纪都还小,可以缓缓。
最后,那个孩子如何下场可想而知。
那时候他们确实年纪不大,刚满十五,觉着延缓几年等到考取功名再生也可。
这些都是他们母子二人自己硬要决定的,还要她必须听话,怎得几年之后,从王氏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弄得好似是她不能生,不愿意生,故意断他们薛家香火一般。
这种大锅她可不背,必须得为自己争辩一番才是。
“母亲,这事不是我的问题啊。一开始我有过一个身孕的,是你与夫君一直强烈要求说先不生,我没办法才应了,根本不存在犯什么七出之罪。”
说罢,觉得好似不够,又找补了一句,“这事你心里一直都清楚的,我也不怕被人说。还有你也别用休妻来压我,这件事便是闹出去我也是最占理的那一个。”
几句话将王氏说的哑口无言,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那么说说提醒提醒你而已。”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该是时候准备这件事。今日叫你来是要与你说,如今我们住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子嗣这件事算是极为重要的事。你要与昭儿多用些心思,赶紧怀上个大胖孙子给我。”
早这么说不就是了,何必戳人肺管子。
姜姚叹出口气,“是,我知道了母亲,这件事你与夫君说过了吗?”
生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不得两个人一同发力啊。
王氏点头,一顿胡话张口就来。
“说过了,方才你不是问我们怎么了,就是在说这件事。他觉得自己才坐上庆阳侯的位置,太过繁忙,暂时不曾有时间来考虑这件事,我便斥他了,你莫要去问这些。”
原来争吵是为了这件事啊,还想着晚上再问问他吵什么,现下看来也不用再问。
怕是再说又要不高兴了。
“母亲,我知道了。”姜姚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
王氏点点头,一双三角眼透着一股精明,“光是知道可不够,你要知道我们如今是京都的大人物,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指摘,你要抓紧时间去办这件事。”
姜姚被她说的心里都开始紧张起来了,也觉得这件事得赶快。
“母亲说的有理,我记下了。”
难得的,婆媳二人第一次在夹枪带棒的争执过后没有不欢而散,还能静下心来继续说话。
姜姚觉着真不容易,有一种往后能将婆媳关系处置好的感觉。
可她还是太多虑了,那种好的感觉才出现不到片刻,便被王氏一拳打碎,将她气的险些吐血。
“三个月,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若是三个月过后还没有怀上孩子,被他们安上多年不育犯了七出的罪名最后要被休弃的下场,我可就救不了你了。”
什么......三个月?
他们又是何人?
姜姚震惊的看着王氏,想着她说的莫名其妙的话,一阵恶寒猛地从后背窜了上来,凉透了整个身。
6. 006
“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姚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王氏说的这话处处都透着诡异。
要她生子便生子,直接知会一声便是了,为何还提到必须要三个月内。
不仅如此,听她那意思是还有人监管着。
难不成皇城根儿下就是与旁的地方不一样,除了管天管地,还要管人家中添丁进口吗?
真是荒唐。
王氏正得意呢,盘算着过不了许久就能将姜姚这个没用的赶走,再将那有权有势的儿媳接回来为薛家添砖加瓦,再利用她母家的势力助薛家走的更远,得到无上的荣光,心中便激动万分。
可是她一时激动过了头,竟然说出来一些不该说的话。
在听到姜姚问自己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那张嘴没有把住门,赶紧急着找补:
“没什么意思,我是说现下我们住在京都,处处被人盯着,为薛家添丁进口这件事得尽快,否则也会落人口实,你懂了吗?”
“这个我懂。”姜姚一面应着她,一面继续问,“我是想问母亲方才说的他们......是何人,为何他们还要管我们府上的私事呢?”
问问问,就知道问。
真是个惹人厌的麻烦精,就多说一句话而已,就咬着不放。
怪不得昭儿也不喜欢她了,真是自找的。
王氏被人抓住小辫子,心里开始不爽利起来,说话时又夹枪带棒的。
“你怎得这般蠢笨,我方才不是说了吗,侯府如今被许多人盯着,你说他们是何人?你还是赶紧想想如何让我赶紧抱上大胖孙子吧,在这里抠字眼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浪费时光。”
“还有,说了半晌我都乏了,你还是赶紧回去莫在这里打搅我歇息。”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问一下便生气了。
姜姚深深的叹了口气,就婆母这态度,她们婆媳两人之间的关系猴年马月才能变好起来。
真是愁人。
“是,母亲,我知道的。”姜姚朝王氏行了礼,“那我先回去了,还请母亲好好歇息着。”
从王氏的屋中出来以后,一直焦急的在外候着的端午赶紧跟了上来。
“姑娘,你终于出来了,在里头待了那般久给我都要急坏了。里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我那会儿看见姑爷从里头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要说出事也不叫出事,若说没出事也不能说没出事。
总之,有些麻烦。
姜姚没有回话,朝端午看了一眼,给了她一个眼神提示,示意她先回去再说。
端午只好闭了嘴,跟着姑娘一道往外走。
一直走到后花园的垂花门处,姜姚才停下来,“母亲说让我赶紧给府上添丁进口......”
添丁进口?
一提到这个端午顿时就变得紧张起来,瞪大那双圆圆的大眼睛望着姜姚,“姑娘,这回是真的诚心要孩子吗,不会像上次那般有了又生生逼着你将他残忍弃了吧?”
上回老夫人做的可够狠的。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说不要便不要了。
姑娘说想要生下来,她还暴跳如雷说家中正是处处都要用银子的时候,生了养不起,不论如何都要听她的不能生。
不仅如此,姑爷也是这般认为的。
他们二人一致决定如此,为此,还与姑娘吵了一架,险些伤了和气。
最后,姑娘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喝了老夫人亲自递来的落子汤。
那药威力实在太大,害的她家姑娘生生在榻上躺了好些日子,身子虚弱的连床都下不了。
后来养了一年多才堪堪养好。
想起这些,就让人火大的很。
姜姚何曾不是这般想的呢,那可是她的亲骨血,多残忍!
“这次不会。”她望着面前的那棵桂花树叹了口气,伸手折了一枝递到鼻尖嗅了嗅,“可这次也好不了哪儿去,还不是很难办。”
就知道!就知道老太太又出幺蛾子了。
一看见姑娘情绪低落,端午便联想到是老太太那边又出问题了。
心里将她狠狠的问候了一遍,真是个害人精,一日不作过不得。
见天的不好好歇着,非在这里磋磨她家姑娘。
若不是老爷夫人走得早,哪里轮得到她这种人做亲家的。
“姑娘,老夫人都说什么了,你快与我说说。”端午急问。
每次姑娘去见老夫人她都很想跟着,可是老太太早几年便吩咐过,不论任何时候都不允许丫鬟进她院内,只能在院子外候着。
回回在外头的时候她都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那儿团团转,生怕姑娘受欺负。
她这般护主,若是跟着进去了,发现老太太又欺负姑娘,定要站出来保护她,管他事后会被怎得责罚都不怕。
“她要我在三个月内怀上身孕......”姜姚将手里的花枝攥的死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三个月?
是不是在说笑?
当怀孕是在菜市口卖菜吗,要几时出摊便几时出摊?
“这老太太着实有些过分,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啊。”端午气的脸都要绿了。
真是没见过这种婆母。
一激动就开始口无遮拦,吓得姜姚赶紧拉着端午穿过垂花门进了自己的院子。
待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才低声斥道,“莫要乱说话,你明知道母亲她不好惹还说这种话,若是给有心人听见传到母亲耳中,岂不是又要闹出一桩麻烦事了?”
“你忘了上回脸上的巴掌印了吗,疼过了也不长记性啊。”
自己的人也只有自己心疼,王氏打端午的时候姜姚心疼的不得了,可是又没办法去帮她打回去。
顶一句嘴她都说她目无尊重,若是扇一巴掌,整个家都要被她给掀翻,到时候又会让夫君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自从没了父亲母亲,姜姚便没了家。后来遇到夫君,好不容易又有了家,只敢好好维护着,生怕哪一日又没了。
无家的滋味真的太苦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
她不想出任何岔子,所以只能在自己身上下功夫,争取将一切事情都处理的妥妥当当。
“哼!”
端午气的跺跺脚,那一巴掌她怎会不记得,就算是在梦里她都能记着。
“我当然记得啊,可是老太太自己不做人整日里磋磨姑娘,我哪里忍得了啊。这回又拿生孩子这件事折磨你,真是气人。”
的确,是气人。
可是这一次王氏的要求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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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过分也要听着。
她说的对,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住在京都这个繁华却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切都得谨慎小心着。
虽然不知道京中的权贵们闲来无事为何喜欢盯着人家后宅添丁进口的这种事做文章,但是既然说了,还是得放在心上,将它认认真真的当一回事。
万一呢,他们就是那般无聊,就盯着侯府一举一动。
到时候闹出点什么麻烦事可如何是好。
理由牵强便牵强吧,也顾不得许多了,还是得赶紧想想该如何尽快怀上孩子才是。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
“好了,就不要再说这些了。”姜姚望着端午,吩咐道,“今日夫君心情也不好,我得去书房看看他,你去厨房端一些甜饮子和点心过来。记住,夫君他不爱太烫,将饮子调温热的便可。”
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些甜食会好很多,等到将夫君心情哄好了,再和他商量商量这件事好了。
端午去后,姜姚便回房将自己又收拾了一番,瞧着里里外外都十分妥帖才又出门往书房走去。
薛府下人不多,书房一般是不安排下人候着的。
姜姚进去的时候,自然也是没什么人通报,她便向往常一般直接进到里头。
一跨进屋内,便看见薛昭在内间那张紫檀平角桌案上画着什么。
隔得太远,她看不太清楚,只隐约看着有几缕绯色甚外显眼。
可能是心情不好在画花花草草吧,姜姚在心里想着,待会儿过去一定要先将夫君画的画夸奖上一番。
等到端午端过来甜饮子和点心,亲自喂他吃上几口,让那甜甜糯糯的口感使他彻底放松下来。
再给他按按肩,捏捏胳膊,两人在一起说说体己话,说不定心情就好起来了。
都是一家人,惟愿夫妻和睦,家庭和睦,这样日子才能过的长长久久的。
许多时候人都是这样的,越是想要好的那一方越是会思虑的多,越是会累。
可心中有希望,期盼着只要一切都好好的,便是自己辛苦些,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姜姚从来不去计较这些,就算是婆母故意欺压也从不去说她什么。
吸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姜姚才轻手轻脚的朝自己心爱的人走过去。
她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一靠近他,满面的愁容都一下子消散的干干净净。
“夫君。”快走到桌案前的时候,她轻轻的唤了他一声,“我来了。”
在姜姚的意识里,每每这般唤他,夫君总是会抬起头笑意炎炎的看着她,唤一句“阿姚,你来啦!”。
这一次,她以为也是同样如此。
可是,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与她所想大相径庭。
见她出现,薛昭一把拽起桌上的那张画往桌上啪的一声使劲一叩,冷冷问道,“姜姚,你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
姜姚被他吓到,整个人都呆立在原地。
愣愣的望着薛昭,声音都有点颤抖,“夫君,你......你怎么凶我?”
除了凶她,她还看见那张以为是花的画上分明画的不是花,而是一个女子。
华服精致,发饰绝美,处处凸显着雍容华贵。
但,美是美,绝不可能是她。
7. 007
自从经历过那件事,姜姚变得有些像是惊弓之鸟。
虽然与夫君当面对质过,自己也去排查过,将误会解除了,但是心里上还是受到了影响,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便会自动往那方面想。
之后,自己也曾认真反思过,这样对或是不对。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论对不对,都要在与夫君的关系上面多费些心神了。
就当那个梦是上天对她的垂怜,给于的善意提醒吧。
做了亏心事的人最容易心虚,尤其是被当场抓包的时候是最没理的时候。
越是无理越是想要遮掩,一般都会用发脾气来掩盖。
薛昭的做法也是如出一辙。
他一下子站起来,冷冷的看着姜姚,“什么叫我凶你?明明是你自己进来时也不知会一声,怎得你还先委屈上了。”
“我之前是不是说过,我在书房忙的时候你莫要不打招呼便进来,我每日有那般多的事要处置,你这样会很影响我的。”
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声音虽然不那么尖锐,但是落在姜姚耳里的时候还是像一根根锋利的针似的,扎的人生疼。
心里的委屈更甚,像是立刻要溢出来一般。
从前他什么时候说过进来书房要打招呼的话了?
不是她小心眼爱多想,实在是方才夫君的所作所为就是会让人困惑。
“夫君,你怎能这般说我?”姜姚咬了咬下唇,为自己辩驳道,“你从前从未说过要我进来书房前与你先知会一声的话,我每次进来不都是一样的吗,怎得今日就不对了。”
她没有问他那副画的事,担心自己又闹出什么误会来,再伤了夫妻间的和气。
知道夫君富有才华,不仅书念的好,功名也说考上便考上,还练得一手好字画的一手好画。
这些个在他拿下探花郎的时候便已经从朝堂中传开了,京都多数人都是知道的。
若是有些达官贵人央他画一些画像也是很正常的。
不能看见画的是个不是她的女子便拿这件事来纠缠做文章,她也不是那种人。
这件事方才是心里不舒坦,但是认真思考过后,倒是放下了。
从前父亲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便一直教导她,做人不能太过斤斤计较。
小肚鸡肠是要不得的。
行事要有度量,秉持着抓大放小的原则。
小事不影响自己便随手揭过不放心上,大事触及到自己的原则问题才便要狠狠计较。
如此与人才能相处的好,也能保护自己不被伤害。
可是薛昭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过分了,整个人都被心虚所牵扯着,说出口的话也刺人的紧。
“什么叫今日就不对了?明明你每次都是这般冒失没有规矩,只是我从未说出来而已。我现在是庆阳侯,不是那个在山沟沟里猫着读书的穷小子,身份已经摆在此处,你得为我着想。”
“我每日处理的事多数都是民生之事,不是在案前坐着看看书写写字那般简单。从前你可以那样肆无忌惮的过来看,但是现如今是万万不能的,若是有什么事被泄露出去,圣上怪罪下来,整个薛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这么说你懂了吗?”
其实哪里有这样复杂,只是被他故意说的很严重。
前朝之事怎会带到府里来处理,也只是欺负姜姚不懂而已。
姜姚还是单纯,三五句话就被他给唬住了。
吸了吸鼻子,抬头望着薛昭,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我知道了......以后不会那般鲁莽的进来,会在外头打招呼了再进来的。日后再有这种事你一定要提前告知我,免得我再犯什么忌讳。”
小姑娘一脸的虔诚,也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件事的意思。
薛昭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再不似方才那般冷厉,“知道便好,好好的记在心里,我们一路走来不容易,千万莫要毁了。”
姜姚点点头,一脸认真的道,“我记住了。”
薛昭嗯了一声,随后便想将她打发出去,毕竟桌上的画还是一个烫手山芋不方便被她瞧见。
“我还有事要忙,你先回去歇着,这几日你也累了去好好睡一觉,或者去买些吃食都行。”
话也是随口说的,但是落在姜姚的心里,却是暖意十足。
回想起先前那几日闹别扭,夫君都没说过关心她的话,每日都过得不安稳。
今日再次听到他关心自己,姜姚心里终是得到了满足。
看来夫君心里还是有她的,她心里也有他。
且只他一人。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想直接离开,心里想的念的都是薛昭。
一直记着他心情不好,想哄他欢心来着。
“夫君~”姜姚软了语气,问道,“你现在心情如何了,是不是还是很不好?”
薛昭点头,不加遮掩,“是不好,所以你还是赶紧回去,让我自己先静一静。”
心情当然不好了,看见不想看的人能好才见鬼。
一天天的不是母亲找事,就是这个女人找事,没一刻安生的。
他这般一说姜姚更加不会走了,心里担心的不得了。
“夫君,我再陪你一会儿好不好,你这样我哪里能放心啊。”她往前走了几步,绕过桌案走到薛昭身侧,抬手放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一边轻轻按压,一边柔声说道,“我不问你今日为何吵架,只想说不论再坏的事都会有变好的一日,就像我们之前过的那般困难,现如今也都翻身了,往后都会是好日子的。”
“我们往后都会好好的,不,我们必定会好!”
“你倒是会说话。”薛昭被她那双手按得舒坦极了,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慵懒的靠在圈椅上。
若说姜姚一点好处都没,那也不对。
她一直善解人意,又能干,还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大到衣食住行,小道沐浴睡觉,每一项都做到了极致。
就连他每次疲惫的时候按压太阳穴以及肩膀的力度都刚刚好,让人舒服的只想一辈子都这般。
可是就是因为她对自己太好,薛昭才觉得很是麻烦。
只是好有什么用呢。
他是个男人,不需要时时刻刻的无微不至的关心,更多的时候需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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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具体些可以说需要一个与他能够灵魂契合的人,这个人她这辈子是做不到了。
还有,他读了那般多的书,见识过那样多的人,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普通的自己,已经上升到极高的程度。
而姜姚呢,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后宅妇人。
没有见识,没有才华,也没有乐趣,灵魂也很普通。
一开始那几年还能与他相处融洽,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便越来越大了。
现如今根本不在一个层面,简单来说,她已经不足以匹配自己。
所以,留着还有什么用?
姜姚又哪里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只以为他是真的在夸自己,给他按压太阳穴的力度又大了一些,想让他更舒坦。
“夫君,我想你每日都过得欢愉,不想看你难受。以后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一直陪伴着你的,不离不弃,再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同我说,我虽然帮不上忙,当一个聆听者也是好的。”
“把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心里便能轻松些,我是你的妻子,我会帮着你分担的,哪怕只是情绪。”
一番话说的声情并茂,是个人都会感动,可是薛昭却丝毫不为之所动。
甚至都觉得有些喧嚣。
将她拉到一旁,赶她走,“好了,依你的便是,快回去吧,我这儿还有......”
还有事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呢,就被突然进来的端午给打断了。
“姑娘,甜饮子和点心都拿来了,饮子是温热的不烫,点心糯糯的,姑爷尝了一定也会欢喜的。”
她故意说的这般大声,就是想让这个不怎么让人喜欢的姑爷知道她家姑娘的良苦用心。
薛昭自然能听得出来。
忙了一下午,确实有些渴了,吃些东西也好,反正送都送来了。
他已经习惯了姜姚对自己的好,甚至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姜姚接过,放在桌案之上,先取了甜饮子递给他,“夫君,先喝一口润润嗓子,再吃些点心,都说吃甜食会让心情变得更好的,你试试。”
薛昭接过,依着她先喝了饮子,再又吃了几块点心。
甜食入腹确实有让人心情大好的能力,觉着倒没有先前那般郁闷了。
姜姚瞧着他脸色都好了许多,赶紧给了端午一个眼色,让她悄悄退了出去,还将门给关上了。
那件事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明日他又要去上朝了,万一回来的迟,又累的不得了,哪里有精力说孩子的事。
倒不如趁今日闲着无事,心情愉悦的时候将这件事提出来,说不定能事半功倍。
母亲说的三个月必须要有身孕,也不是随口说说的,她得将它当放在心里,当一回事,还得尽快。
眼见着没两日便要到中秋了,到时候又要去参加宴会,怕是更没有多少空余时机。
待到屋中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姜姚从背后环住了长身玉立的男人的腰身。
将手从他的衣襟里伸进去,软糯糯的道,“夫君~我们要个孩子吧,你觉得好不好?”
8. 008
大多数男人都很容易醉倒在温柔乡里,尤其是在一个对自己又好,说话又轻柔的女人面前。
哪怕是这个女人他心里已经不在喜欢,也不影响在当下那种环境里动心念。
可就在他沉浸在男女间的暧昧之时,听到姜姚说出要一个孩子的时候,猛然清醒过来。
整个人迅速从中抽离出来,变得冷静异常。
他抓住她的手从衣襟里扯了出来,将人拉到一旁,再一次同三年前一样拒绝了她,
“现在还不成,每日忙的团团转,哪里有精力去生孩子,再等等。”
果不其然,他拒绝了。
说辞倒是和母亲说的一般无二。
有了王氏先打的招呼,姜姚听到自己被拒绝的时候倒是没那么不能接受。
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毕竟被拒绝的感受也没人能喜欢。
心里不由的有些烦闷,觉着夫君再忙也理应也为她考虑考虑。
他是一家之主,是家中最有说话权的那个人,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有人指摘他有问题,哪怕是犯了错也能轻而易举的过去。
可她就不一样了。
是嫁给他当了家里的女主人,掌了中馈,可这些并不能代表她的权势就大。
还不是在各个方面都会矮一截,时常能成为婆母的指摘对象。
哪怕是做的再好,不犯一丝错误,都不成。
先前儿没将要孩子这件事提上日程,也便罢了。
现如今这件事都已经拿到明面上来说了,已经不能再往后糊弄。
听婆母那意思是责任全在她身上,要她赶紧完成,否则就要遭殃。
夫君一句太忙没有时间就将她打发,传到母亲那里,兴许会受到一些不痛不痒的絮叨,转眼便能成为过眼云烟。
她就不一样了。
一定会成为被骂的最狠的那个。
这么些年的相处,让她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儿媳始终是外人。
可她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些,毕竟上一辈的思想左右不了,也没想着要去改变。
只要夫君与自己一条心,护着自己便好。
现如今,连他也好似不为她考虑,不护着她了。
这怎么能成。
“夫君。”姜姚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道,“母亲今日同我说孩子要抓紧了,说是一直不添丁进口会被人诟病,影响名声的。”
“我知你忙,也体谅你,也不想强迫你。我们只消每日......不,每两日一次便好,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便能怀上了。”
想的是每日都要,但是又担心他太累,只能退而求其次。
作为一般正常夫妻这种要求定是能答应的。
但是他们不同,只是表面上看着正常,实际上已经不正常了。
薛昭心里已经铁了心的要与她分开,就连这生不出孩子日后会用这种罪名将人赶出府去的由头都是他最先与王氏提出来的,又怎会哄着姜姚真去生孩子。
左不过就是糊弄,往后一直拖延罢了。
之前几年为了考取功名未育子也便不提,现如今当上庆阳侯已经九月有余,若是再有三月不育,便满了一载。
这时候再以姜姚不育为由将她休为下堂妇,便名正言顺,到时候她想闹也不成。
这样不就圆满的解决问题了么。
“阿姚,你不能总是以自己的想法为主,我已经很累了,你要学会体谅为夫。你整日在家中只用管理好府里的事,还有下人替你鞍前马后,可我终日需要与人周旋,脑袋时时都别在裤腰带上,何时又有人能协助一二?你既帮不上忙便要多为我想想,莫让我在外受累,回到府中还觉着疲累。”
擅长操控人的这种手段薛昭已经用的炉火纯青,可谓是信手拈来。
绝不将自己至于两难境地,率先将问题抛给姜姚,让她从他的话里听出自己的难处,以此来使她心生愧疚。
最后只反思自己,绝不来烦他,还得想方设法的体谅他。
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做的。
姜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他驯化,一听他说自己累让她多为他着想,心里便开始反思自己。
是不是她太过分了,明知道夫君忙里忙外累的厉害,还要不懂事的缠着他说一些让他更累的事。
屋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还刮起了大风,将院子里的草木吹得哗哗作响。
不知是哪里种了枫树,掉落的枫叶被吹着卷到了这里,晃晃悠悠的落了下来,停在院子里的鹅卵石上。
透过窗框,姜姚瞥见了那片枫叶。
不知为何,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股心酸与愧疚来。
多年以前,她也如同这片枫叶一般,飘无定所,落在何处何处便是家。
后来终于有家了,就如同这枫叶一般落在了薛家。
夫君待她也好,让她那颗不安的心终是安稳下来,日子也一天比一天过的更好。
她该知足的,不该让爱自己的人因为她而受伤心累。
不到片刻功夫,姜姚便已经完成了对于自我的反思。
心里已然做了退让。
即便有来自婆母的压力,也打算一人受着,让夫君绝不受到侵扰。
“我会体谅你的,夫君。”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绕到薛昭面前说一些宽慰他的话,“那这样如何,先暂时不提这事,等到过完中秋之后咱们再来商量这件事好不好?”
中秋?
算算日子还有两三日,虽然短暂,但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总比不应她,让她在这里一直纠缠的好。
不过说起中秋这件事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儿。
现下是拖过去了,那中秋之后又该如何是好。
望着外头乌黑的云层,心里开始盘算着还得再到哪里找个机会往后拖延才是。
“好,依你的。”
答应了?
那不是说明中秋之后就可以了?
姜姚惯会自我安慰的,一想到只需要熬这几日,后头可以顺利的进行,失落的心情便顿时欢喜起来。
“夫君你真好。”她望着他,会心的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皓齿。
姜姚生的清冷,素日里冷着脸的时候看上去十分疏离,让人不想接近。
可一旦笑起来,就好似那花团锦簇的海棠花似的,美的不可方物。
看的薛昭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过很快,这种恍惚便昙花一现。
只因他不喜这种感觉的女人,心里一直喜欢的是容貌艳丽的。
“好了,回去吧。”他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这回姜姚也不好再继续留下来,毕竟吃的喝的也都送来,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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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话也说了。
再待在这儿就真的会不懂事,横竖会让人厌烦。
“好,我这就回去,夫君你也别忙的太晚。”
伸手顺便将吃空的碟子与碗盏取了准备带走,在划过那副反扣着的画时,姜姚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恰好又被薛昭捉住。
他感觉姜姚还是对这画很在意,即便不提,心里也一直想着。
就方才那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如烈火一般,似乎要将它烧穿,再窥探其中机密。
真是让人厌烦。
为了让她不要在心中过多怀疑,他决定还是稍稍解释解释。
因为什么都不说只会让她的疑心病更重,稍有不慎就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这画是一个同僚的,他说我的画技好,让我带回来将发饰与衣裳润色润色,至于画的是何人我也不知。”
姜姚哦了一声,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只觉得自己方才真是多事了,明明夫君没什么问题,自己还怀疑他。
薛昭不知她所想,只以为她那表情是对他说的话不信任,又补了一句,“你别多想,不让你看只是因为这是旁人的画,万一画的是外室或是其它不可告人的女子便不好了。你知道的,我向来刚正,应了别人的话绝不会食言。”
意思是答应了帮着润色但不给除他之外的外人看,姜姚都懂。
她点点头,有些道歉的意味,“夫君说都对,我不该多看的,也不会多想了,你放心吧。”
这到还差不多。
薛昭满意的点点头,朝她做了个离开的手势。
从书房出来后,端午立刻便迎了上来,小声问,“如何了?”
还能如何。
姜姚忍不住叹出口气,“回去再说。”
走到院中,经过那片静静躺在地上的枫叶之时,她蹲下来将其捡了起来。
捻着枯黄的叶柄,对着乌云看了好一会儿,才收起来放在托盘里递给端午。
既然落在薛家,以后便不会再居无定所,随风漂泊,可以安稳的停下来了。
回到春华苑,姜姚取了枫叶,将它夹在那本收集了许多树叶的册子里。
“你也有家了。”她小声呢喃。
放完碟子,端午很快便回来了,央着姜姚仔仔细细的讲了在书房里的过程。
最后听得什么事都没发生,倒是叹了好几口气,给姜姚闹得都头疼。
坐在窗台前将头揉了好几个来回,才缓过来。
一刻钟后,外头便下起雨来。
正当她伸手将支摘窗收起来的时候,看见外头有一人打着伞匆匆赶了过来。
瞧清楚是憧安阁的彩云之后,赶紧起身去迎她。
王氏那边的人她一向都很慎重的对待,免得哪里做的不好又传到王氏耳里变成一桩麻烦事。
一出门便看见彩云已经在廊下了,裙摆湿了半截。
“见过夫人。”她收了伞,利落的行礼。
姜姚有些发愣,不知她突然来是作何,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回夫人的话,老夫人让奴婢前来告知夫人一声,让夫人现在尽快去一趟憧安阁,说有很要紧的事要与夫人说。”
很重要的事?
姜姚心中不免犯嘀咕,有什么重要的事?
方才她在的时候怎得不说?
9. 009
屋外雨越下越大,整个院子都笼罩在潮湿的雨帘里,草木被打的劈啪作响。
半盏茶的功夫还未到,地上便已积成了一洼一洼小小的水潭,上面飘着金灿灿的桂花。
有刚刚被打落在地的,也有早前就落地的,新旧交叠在一处,在水面上打着旋儿。
姜姚看了那花一眼,不知怎得,忽然就想到了自己。
觉着自己同那花好似没什么分别,依附在大树之上,遇到场大雨便毫无还手之力。
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跌落在地,最后与泥土混合在一起,逐渐香消玉殒。
真是凄惨。
兴许是被婆母欺负太久,心里早已形成障碍,一听到她唤自己过去便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唯有抗拒。
彩云正等着她回话要走呢,见她忽然没了动静,还发起呆来,便看了一旁的端午一眼。
端午便懂了她的意思,赶紧扯了扯姜姚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姑娘,彩云还在呢。”
姜姚这才回过神来,“好,我稍后便来。”
得了回应,彩云赶紧行过礼,转身撑起油纸伞,一头扎进了雨幕中。
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姜姚才转身回屋。
去婆母那里总要收拾的整整齐齐才行,否则一个不留神又会被她指摘。
主仆二人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觉得没什么错处,才拿了油纸伞往外走。
外头大雨依旧,哗啦啦的下个不停。
姜姚担心打湿裙摆刻意将它提了起来,不过没走几步,还是被打湿了半截。
也罢,湿了便湿了。
反正母亲这般急匆匆的叫她过去也不一定是好事,兴许要又要挨一顿骂。
多骂一句少骂一句也没什么分别,还是莫要纠结的好。
这般一琢磨,心里便通畅了,也没先前听到要她去见母亲时那般烦闷,就连想要做好心理准备被斥责的想法也没了。
就......顺其自然吧,还能怎么办呢。
她随意了,但是端午却紧张的很。
见姑娘一直不语,忍了半路没说话,心里都要急死了。
最后实在是忍不住才拉住姜姚,问道,“姑娘,不知道这回老夫人想做什么,该不会又要欺负你吧?我心里有些不放心,要不然这回你带我一起吧,我保护你。”
“就算是被她骂了,或是打了,我都绝不说一个不字,为了姑娘我心甘情愿。”
端午还是贴心,比任何一个人都贴心。
她给的安全感从小到大都一直在,不论是何时听到她说的这些掏心窝子的话,都会让姜姚心中暖洋洋的。
她伸手戳了戳端午的脸,嗔怪道,“哪里需要你这样,待会儿你就在外面候着等我就是。她毕竟是母亲,是个长辈,不好以下犯上。万一你这样做被夫君或是母亲责罚了,我心里该难过了。”
“无碍的,我可以。”端午执着的要跟着,“我总感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不跟着心里不放心。”
“不行,你听话。”姜姚摇摇头,“在府里能出什么事,就这样说定了,你莫要再想。”
看样子姑娘铁了心不要她去,端午没法子,只好乖乖听话。
主仆二人走到憧安阁的时候雨似乎下的小了些。
端午在院门口候着,姜姚则拿了伞自己独自进去。
一进门,便看见王氏正在厅中圈椅上坐着,神情怡然。
见她出现,赶忙换了个脸色。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每回都这样......
姜姚心中不喜,可面上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朝她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见过母亲,听彩云说母亲有要紧事要说,还请母亲明示。”
这一回她学聪明了,没有直接过去坐着,而是站在原地等待王氏说话。
但王氏偏偏又与她反着来,冷着脸道,“怎得,你不去坐着,是嫌这屋子里的光还不够暗吗,还要给我再遮一些?”
姜姚:“......”
一阵沉默之后,姜姚压着烦闷回道,“母亲莫要动怒,都是我的错,不该遮住光的,我马上去那边坐着。”
真是一刻不找麻烦心里就难受是吗?
简直是折磨人。
姜姚在椅子上坐好,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个婆母也太难伺候了,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净整些恼人的事。
嘀咕完了之后又安慰自己,莫要生气,莫要生气,生气伤身体。
她是婆母是长辈,得包容!
见她不痛快又不敢表现在脸上,心里倒是舒服极了。
端起桌上方才倒好的热茶,捻起杯盖轻轻刮了刮面上浮着的一层茶叶沫,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
随后,又缓缓的放下,“宫里派人送来了帖子,说过两日中秋宴会要你与昭儿同去参宴,这两日你稍微将自己拾掇拾掇,再好好将你那仪态练练,莫到时候给薛家丢了脸面。”
说完话,她又端起茶盏瞥了姜姚一眼。
眼神中透着一股嫌弃与嫉妒,彷佛在她面前的不是自家儿媳,而是一个与自己有仇的人。
能进宫参加宴会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可惜她这老婆子不能参加。
倒是便宜了姜姚这个没用的东西,真是暴殄天物。
就算是她走运吧,在被休为下堂妇之前沾沾那皇家的喜气。
姜姚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整个人都还处在听到要进宫的惊讶中。
这辈子她都没想过有一日能够去一次宫里,更加没想过能够参加宫宴,还是同夫君一起。
同时心里也是欢喜的。
据她所知,能请他们去参宴,也一定请了其他豪门贵族。
那些人都还未有机会见过面呢。
正好趁着一机会露露脸,宣示主权,让他们知道她便是庆阳侯夫人。
“是,母亲,阿姚记下了。”姜姚乖巧回话,笑意直达眼底。
王氏那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给她抓了个正着。
心里更加不平衡了。
笑笑笑,笑什么笑,就那么高兴吗?
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嫁给我儿子,平白得了个庆阳侯夫人的名头,还能进宫面见圣上遇皇后。
这好事若是落在她头上,简直做梦都能笑醒了。
那是何等的荣光。
人一旦飞黄腾达起来就容易迷失自我。
王氏已经迷失自我许多日了。
时间越长,她越觉得自己了不起,对这个儿媳比是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只记得她搭了薛家这个顺风船平步青云,享受不属于她的好日子。
什么吃的喝的用的,面子里子统统都有,简直是捡了个大便宜。
这就是明显的忘本。
殊不知自己如今的这种好日子是从何而来的。
明明是当初穷的叮当响,锅都解不开了,是人家一个弱女子掏出父母亲留下的唯一的金银细软,还有自己攒的那点口粮一步一步拉扯着薛家走过来的。
就连当初要读书考取功名都是姜姚的建议,她上进,就想着拉着夫君一同上进。
若不是她,薛家母子恐怕现下都还在那山窝窝里揣着,连日子都过不明白。
都说有了银钱便容易变心,薛家这就是典型的例子。
“嗯。”王氏冷冷的嗯了一声,又说了些扎心窝子的话,“姜姚,进宫参加晚宴是见极为重要的事,你莫要闹出什么岔子来,若是做了什么丢脸之事连累到薛家,我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意思是要狠狠的罚她。
姜姚听得明白,心里是有些不高兴。
但是也懒得与她争辩,只规矩的应道,“知道了母亲,我一定会谨言慎行,绝不犯一丝错处,不会给家里蒙羞的。”
“但愿你能做到。”
该说的话都说了,再没什么能再在姜姚身上撒气的由头了。
王氏只好喝起茶来,再未说其它。
不过她心里还是不舒坦,气没撒够。
又斜眼瞥了她几眼,将她从头到脚上上下下的扫了好几眼,最后还真寻到了错处。
那裙摆湿漉漉的,还沾了少许泥土,哪里还有个侯府主母的端庄?
“嘴上说的倒好,看看你做的是什么?那衣裳脏的同那外头的叫花乞丐又有什么分别?真是让人心烦。往后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便给我饿上三日,好好反省反省。”
又说!
姜姚愉快的心情瞬间便被破坏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脑袋一阵发麻。
“还请母亲莫要动怒,都是阿姚的错,阿姚下次定不会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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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这种错误。”
方才太过高兴,都将这事忘了,没想到还是被王氏指摘了。
没办法,只好乖乖认错,也不能与她争辩什么。
哪怕是这事情根本不是她想要发生的。
说起裙摆上的泥土还得怪王氏呢,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当初圣上赐宅,搬进来的时候说好了要将路上破掉的青石砖找工匠来修理修理,该填上的填上。
可过了几日她忽然过来说不让修理了。
说什么路能走就行,破几块砖就让它破去,又不影响什么。
何必要为了这院子里的路专门破费,花那冤枉钱。
这算算修整下来,没个二三十两银子扎不住。
最后,实在是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到现在已经过去七月有余。
府里的路比以前破损的更厉害,一到下雨的时候就会有泥巴水冒出来。
即便是绕着走,都会弄脏衣摆。
说起来真是欲哭无泪的。
这又不是她的问题,最后还被她倒打一耙。
什么人啊。
不过这些也只敢在心里想,可不能说出口去。
否则又要闹得不可开交,让他们夫妻失和。
上次那种闹矛盾的滋味可太难受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
她只想和夫君好好的,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从王氏屋里出来后,雨不知怎得又下大了。
端午见她过来赶紧迎了上去,结果伞,抚着姜姚的胳膊往外走。
“姑娘,姑娘,老夫人为难你没有,进去说的什么事啊?”
“过两日要和夫君一同去参加中秋宫宴,说的便是这事,其余的倒是没什么。”
每日被王氏刁难都习惯了,也不是什么事都说。
本来端午心里就着急,再一说衣裳这事,肯定会更加难受。
这些年她跟着自己本就没享什么福,还是少接触些消极情绪。
那么小就跟着她一起了,想想多可怜啊。
“进宫啊!”端午心里倒是欢喜,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眸子瞪得大大的,“那岂不是可以见到圣上和皇后娘娘了!”
姜姚点头。
端午继续道,“那......还能吃到许多好吃的。”
姜姚又点头,“对啊,这次能同夫君一起进宫我还是很欢喜的,这般久了,总算是有一件好事了。”
正好也许久不曾出去过,心里正闷得慌呢,进宫也算能透透气。
端午头点的像是拨浪鼓,“是呢是呢,总算是可以不用面对着老夫人那张臭脸了,姑娘你一定要去玩的开心些。”
“会的。”姜姚笑着道,“好了,我们快些回去,衣裳打湿了难受着呢。”
“好,那我们走快些。”
主仆俩依偎在一把油纸伞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很快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雨帘之中。
日子过得也快,刷一下便到了中秋这日。
说是晚宴,但也要早些出门。
姜姚早早的便起了身,在屋子里试了好几身衣裳,又将所有的首饰都取出来搭配。
最后定了一套鹅黄宽袖衫裙,簪了同色系的鹅黄玉兰簪。
她一向简洁,没什么太浮夸的首饰,整个装扮完也都是清雅的,丝毫不显俗气。
肤色本就白皙,再涂上唇脂,更显清透,宛如一棵出水芙蓉。
端午不紧惊呼出声,“呀,我们姑娘真的生的美极了,像那天仙似的。”
姜姚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就你会说话。”
......
到了下午,马车准时出发前往宫城。
薛昭今日倒是表现的极为宠妻,一路上带着她穿过重重宫门,在众人的目光中抵达长春殿。
天色还尚早,帝后还未入席。
不过众人已经尽数到了,乌泱泱的坐了好几排。
姜姚跟着夫君一道坐在了大殿第三排靠门口的位置。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今日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重量级的宴会,姜姚忍不住开始从头到尾对每一个人细细端详。
没想到,看着看着,就在一众陌生人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一下子紧绷起来,记忆迅速回到那个摧心剖肝的夜晚。
10. 010
那张脸一如梦里那般明艳大气,像极了盛开的红的似火的芍药,叫人难以忘记。
姜姚心中既诧异又没有安全感。
诧异的是自己居然在现实中看见那位在梦中出现,并且破坏自己婚事的女人。
没有安全感是这女子处处都透着华贵是她处处都比不得的,担心若是假梦成真,那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陪同夫君参加宫宴的美好心情瞬时跌落谷底,被一团阴云紧紧笼罩。
周遭的欢声笑语都被隔绝在外,与她再无干系。
她怔怔的看着那女子,内心复杂无比。
不理解为何自己会做那种梦,又为何梦里的人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又又为何坐在自己与夫君的正对面。
是巧合吗?
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样未免也太巧了些。
说出来恐怕都没人敢信!
她觉着这肯定有哪里不对劲,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一时想这是不是梦,定是真的,自己要完了。
一时又想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夫君明明都说了是个误会自己还要乱想,实在是对不住他。
两种极端情绪来回拉扯,不一会儿人便趋近崩溃的边缘。
手中的杯盏被她用尽全力的握着,骨节都已经被撑得泛白。
便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男声,“阿姚,你在发什么呆?这可是宫里。”
是了,这是在宫里,可不能乱来。
姜姚几乎是在一瞬间恢复清醒。
她收回已经虚化的目光,转头看向看着自己的人,将他上下审视一遍,却只字未提。
见她这般奇怪,薛昭便已经知道她心中正在乱想。
换句话说,起了疑心......
这是他入宫前接到宫中让他携妻参宴之时便已经能预料到的后果,当时是极度不愿意带她来的。
可众人皆知姜姚是他的结发之妻,必然要带,无可避免。
好在来之前也做了周全的计划,倒不至于慌乱无措。
“阿姚,你怎得了,为何不理夫君?是不是哪里不舒坦,夫君担心你。”
薛昭装的像是一个无辜之人,一脸的茫然无措,还有一些假模假样的关心。
本来自己心中便有两种情绪一直来回拉扯着,不分上下,听到薛昭这般一说,顺势便失了平衡,直直的朝着愧疚之处倾斜。
“夫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姜姚喉头滚了滚,直勾勾的盯着男人的眼睛。
薛昭眼神都没敢动,也直勾勾的盯着她,“有什么不当讲的,我们是夫妻,有话直说好了,阿姚何时变得这般支支吾吾了?”
他倒是坦荡,看不出丝毫问题。
姜姚不由的暗自嘀咕,会不会真的有那般巧合之事,她又乱想了?
“你看见我对面的那个姑娘了吗?”提到那女子的时候,姜姚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就是我梦里的那个,她们竟然生的一模一样,你说这事......它巧不巧?”
说的人没有多的意思,但是听得人心虚不已,便认为这话带着探究,阴阳怪气的。
忍不住冷了眸子,低声斥道,“阿姚,你混说什么?我也不知你梦里的人生的是何模样,你与我说这作甚。况且我都与你说了,那件事不可能发生,你那是做梦,怎得今日又旧事重提?对面是太傅家的千金,哪里是我这种人能够接近的,我也不会这样想。”
“还有,这个世上离奇之事多了去了,难不成你梦见个相似之人便都是真的吗,那岂不是乱套了?还有这是在宫里,我都不知你想做什么,是想害的我们满门被罚你才能安心吗?”
本就担心自己想多了,又被夫君这般一凶,还上升到家族安危,使得姜姚心中那点子怀疑的种子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连忙拉了拉面前的男人,低声道,“我错了,夫君,是我想多了,这件事再不提,我们安心参宴吧。”
“这还差不多,你要听话。”薛昭松了一大口气,“这饮子不错,你尝尝。”
姜姚看着他,重重的点点头,“是夫君。”
随后端起面前的饮子浅浅抿了抿,入口便是满满的清甜,叫人不由自主的心绪欢愉起来,心中那股子阴云也随之烟消云散。
是了,她是不该多想的。
明明是没有的事,为何非要因为看见个相似之人便开始猜测,明明方才余光观察过的,夫君与那位女子根本不曾相视一眼。
两人好似一开始就是陌生人,再无旁的关系。
姜姚暗自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再次看向对面那女子的时候,再不像方才那般阴郁,甚至还带了一丝庆幸。
夫君这种寒门出身,靠着自己一脚一脚努力爬上来的,一没背景二没权势的人,哪里会被身份那样矜贵的人看上?
都说京都各大家族关系盘根错节,有什么好的关系还不早早的便都用上了,哪里还用等着他啊。
这么看,的确是她想多了。
对面的女子始终在与身边的人轻声交谈着,从未朝这边看过一眼。
姜姚看看她,再去看看身旁的男人。
发现他也不曾多看,一直专心与身侧不知名的男子交谈,心中便安稳下来。
又端起茶饮子低头喝了一口。
殊不知,就在她视线不及之处,自己的夫君正悄然抬起头来与对面的女子四目相对。
二人在一众喧嚣之中用眼神互诉情愫。
只要她一低头,他们便开始,只要她一抬头,他们便结束。
整场宫宴耗时一个时辰,期间有半个时辰都是这般。
可怜的姜姚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
周遭之人大多都出身金贵,也无人会关注到她,唯有不想来大殿又不能拂圣上之心,站在紫金凤凰屏风之后的黎王殿下关注到了这一点。
“又是一个傻人。”饮了一口酒,他无奈摇摇头。
身侧随伺的小厮听出主子有惋惜的意味,连忙跟着道,“殿下,这已经是见到她第三回了,要不要找个机会将这事说与她听?”
言外之意是这件事他们都知道,就是姜姚本人还身在局中不自清。
可他们虽知道,但也不可去左右他人生死。
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
便是知道真相也不可真的出手。
“无需。”
黎王生性清冷,就连说出的话也是冷冽的,目光中有一种超脱尘世的无上清净。
小厮见如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默默的闭了嘴,站在后头跟着主子一同望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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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一屏之隔,隔出两分光景。
一分如在尘世外,超凡脱俗。一分已在人世间,乌烟瘴气。
他向来不喜人多之处,更不喜那些身在污泥中的烂人。
曾经也想过救赎,可是救一个根本治标不治本,后来日子久了便也算了。
顺其自然罢了,各人自有造化,何须让自己也不得安宁。
主仆二人直直的立着,注意力皆在前头。
冷不丁,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浑厚有力的男声,“六弟在看什么呢,这般专心。”
这声音一听便知是何人。
黎王立即将手里的杯盏递给小厮,朝他拱手行礼道,“见过皇兄。”
后头那句话他没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说没看也是假的,若说看了也不太准确。
拢共不过撇了几眼而已,算不得什么。
宸帝知道他一向清心寡欲,确实也不会有多的想法,但还是想逗逗这个一直久居宫外的弟弟。
除了这个以外,他还有些自己的私心。
“今日宫宴上来了好几个姿色与家世都还不错的,你有没有看中的,若是有告诉皇兄一声,皇兄一定替你做主。”
这一点黎王早就知晓,从看见这些个鲜少进宫参宴待字闺中的女子之后,便知道皇帝打的什么算盘。
“臣弟谢过皇兄。”黎王淡淡一笑,“臣弟已然不在尘世,自是不会考虑儿女情长,还望皇兄莫要再逗臣弟。”
这便是谁也看不上的意思。
宸帝心中倒是满意极了。
不结亲不拉帮结派没有私心最好,否则......
“好好好,六弟,皇兄往后不再逗你。”宸帝朗声一笑,朝黎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走,陪我去书房走走,我们兄弟二人也许久未见,今日便好好的痛饮一番。”
“好,臣弟定好好陪陪皇兄。”
兄弟二人一同从后殿离开,远离了前殿的喧嚣。
前殿,还留有皇后坐镇。
又吃了几回酒,宴会上的女子逐渐都转到了御花园,男子则还在殿中吃酒,由着咸安公公守着。
今日是中秋之夜,月亮圆如银盘,自东方缓缓升起。
皎洁的月辉浩浩汤汤的倾洒下来,将整个御花园笼罩其中,像是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皇后带着一众女流到了花园。
由于与许多人都不熟,姜姚一直在最后。
座位也不集中,反而都很分散,最远的位置甚至连皇后的脸都看不清。
她便在这样一个遥远的角落里坐着吃点心赏花又赏月,倒也的自在。
不与夫君在一处的时候自己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能不犯错便一定不犯错,万一弄出点什么笑话或是岔子,便是给薛家惹麻烦。
这里对她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世事便是那般难料。
越是不想出事,便越是有人来找茬。
正吃着点心呢,忽然听到有人大声说道,“哎呀,你们看,最后那黄衣裳的是哪个下人啊,竟然坐在主子的席位上,简直胆大包天活腻了吧。”
姜姚正要往口中送点心的手顿时滞在半空,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鹅黄的衣衫,诧异万分。
她们方才说的下人,难道是我吗?!
11. 011
是的,的确是在说她。
根本不需要仔细思考,瞧着那些金贵的,不金贵的人齐刷刷朝这边投来或是鄙夷或是探究的目光,姜姚便知道这场宴会不对味了。
傻子都能看到,在大殿之上她是作为庆阳侯夫人出席的。
虽说自己坐的位置偏了些,但是也不至于不知她是何人。
这般明目张胆的质疑她的身份,恐怕是用心不良。
顶着众人奇怪的目光,她迅速将自己从傍晚时分跟着夫君一道入宫城,再去到大殿,最后抵达御花园赏月这几个地方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好好想了一番。
看看是不是在哪一个地方得罪了人而不自知,才被人在这里当众羞辱。
是了,把她这位堂堂的庆阳侯夫人当作下人对待便是在侮辱她。
而且是故意的。
因为找不出有问题的地方,便表明她没有犯错得罪人,旁人这般对她,只能说有人看她不顺眼,故意为之。
也都怪她,方才只顾着饮茶忘了去看她们。
也不知道方才开口的人是何人。
不过,也不需太过纠结,既然这人故意挑起事端来,定不会只说这一句便罢休。
且等着吧。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时间,那些人便在其中一人的带领下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姜姚明知会如此,但是见她们过来心里还是有些慌乱的。
将椅子朝后挪了挪,站起身来,目光迎着她们而去。
一面儿防着她们,一面儿还要顾忌着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给薛家丢了脸面。
出门前婆母再三叮嘱要注意的,万一弄出什么事来,还不知会被她说成什么样。
随着她们走近,姜姚的背也不自觉地绷紧。
一直等到众人都到了跟前儿,听到打头阵开口说话的第一人,姜姚心中的疑惑便更加深重。
明明这个人自己从未见过,也没有打过照面,怎得她就跑来故意找她茬了?
“还看,说的就是你呢,你是哪家的下人竟然敢坐到主子的位置上了?简直胆大包天!”那女子生的明眸皓齿,面容姣好,可说起话来直叫人心塞。
姜姚不知她是何人,也不敢随意称呼,只轻声回道,“这位姑娘怕是弄错了,我不是什么丫鬟,是庆阳侯府的。”
这么说,是个人应当都能听得分明。
可是那女子非但不听,还咄咄逼人起来,“放肆!我乃绪云郡主,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再这般口无遮拦仔细遭受皮肉之苦。”
竟然是个郡主......
姜姚哪里敢惹,赶紧朝她行了一礼,“都是民妇无眼,不知是郡主,还望郡主息怒。”
自己是什么身份,人家又是什么身份。
即便自己是庆阳侯夫人那也比不得这京中真正的权贵,这些人是真的会只手遮天将她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过她还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这位郡主与她又无仇恨,她为何要这样为难自己。
难道她也像在清阳县见到的那些人一般,仗着自己有权有势,不论旁人有没有错,上来便使着性子欺负人吗?
思索着,就有听到那绪云说话了,“你确实是无眼。”
说罢,朝着四周围着的人群扫了一眼,又补了一句,“就你这样的丫鬟平日里也见不着本郡主这等尊贵之人,倒也合理。”
听到这里,姜姚便觉着有些难受了。
难道是自己方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还被她当丫鬟呢?
“还请郡主明察,我不是丫鬟,是庆阳侯府的主母,名唤姜姚。”
本是一个简单的介绍,旁人听了也边听了,都不会放在心上,毕竟都是来看热闹的。
她们才不管你是庆阳侯还是庆阴候的夫人呢。
在她们这些人的眼中,寒门出身的都是泥塑胎身,生前身后都无助力,只要抽动一根稻草便能尽数坍塌。
这种低贱的出身根本不值一提,看热闹才是最有意义的。
可这其中有一人偏偏与她们不同,在听她说出自己是侯府主母之后,忽然大声说道,“侯府主母一向端庄,哪会像你这般不知礼数!”
她从后头的阴影里慢慢走过来,人群也随之散开,好似在为她开路一般,逐渐分散到两边。
等她进来之后,再又形成一个包围圈。
绪云郡主听到姜姚的解释本来有些信了,觉着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正要说呢,忽然听到自己的好姐妹开口,立刻将话憋在了肚子了。
本来绪云来的便迟,没去大殿直接来的御花园。
凳子还未坐热便被杨雪鸢拉着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其中大部分都是没用的,唯有最尾端有大胆丫鬟趁着众人赏月注意不到的地方坐在主子的席位上这件事是有用的。
她本来也没打算管这件事,可是好姐妹一再怂恿,说皇后娘娘方才因事离席前将这里暂时交由郡主照看,若是丫鬟之事坐视不理,等到皇后娘娘过来知晓此事定会大发雷霆,郡主会受无妄之灾。
绪云觉着确实有风险,才听了她的话气势汹汹的过来,将人凶了一顿。
可一番质问之后,发现根本不像是她说的那般,倒像是是个误会一样,心中便生出了些许愧疚来。
她转头看向杨雪鸢,轻声问道,“雪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得感觉好像不是那样?”
方才杨雪鸢一直待在人群后看好戏,可见郡主快要发现问题了,才赶紧站出来说话的。
没想到自己过来说的那句话不仅没让郡主继续为自己执剑,反而有些怀疑自己的意味。
心里更是不满,对姜姚的怨气更大了。
她拉着绪云郡主,很是严肃的道,“殿下,你莫要听她胡说,这就是个丫鬟,我们赶紧将她压下去狠狠处置一番才是,否则等皇后娘娘回来发现就不好了。”
话里话外都在拿皇后作压,绪云又不敢得罪,更不想自己担责。
毕竟只是来宫里赏月的,只想欢欢喜喜的来,又欢欢喜喜的回去,哪里想抱个惩罚苦哈哈的回到府里。
莫说要被父亲责怪,就算是不责怪,这也算是自己为家族蒙羞了。
那句话说的很对,宁可错杀千人,不可错放一个。
庆阳侯好歹是个侯爷,当家主母穿戴理应得体,像这个姜姚这种装扮都比那丫鬟还不如,一定不是侯府主母。
她朝杨雪鸢点了点头,又转身看向孤零零站着的姜姚,“一派胡言,你简直胆大包天,来人,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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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抓起来关进诏狱去。”
话音一落,迅速有人围了过来。
姜姚感觉情况很是不妙。
从方才杨雪鸢在外头说话,再到让郡主怀疑的心再次坚定下去寻她麻烦开始,姜姚便知道自己今夜的对头不是这个打头阵的郡主,而是这位背后推手。
那个夜里梦见她与她的夫君在桂花树下私会的女子。
明明在大殿上观察过,夫君也百般解释过,他们之间的确没有任何关系,可是这位女子却无缘无故来寻她麻烦。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起先只是以为想要她出丑呢,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简单,还想将她关到诏狱去,那问题可就严重多了。
她这不是想要她出丑,是想要她命呢。
在清阳县的时候早就听过诏狱是个吃人的魔窟,进去便出不来。
由此看来,这位生得美艳的女子只是看起来是个好人,实际上是个害人的恶鬼。
只要今日之事圆满解决,往后可要理她远一些才是,在寻个机会探探自己与她究竟在何处有仇。
“还请绪云郡主明察,我的确是庆阳侯夫人,名唤姜姚不是丫鬟。我想对于此事郡主心中应当有了答案,只是被人故意引导才误以为我是丫鬟鸠占鹊巢。宫中参宴乃是大事,哪有丫鬟会如此大胆。”
“我知郡主尽责不想闹出事端来,可若是郡主听信旁人之言将我送入诏狱,那才是犯下大错,到时候只怕会惹出祸事,千万莫要给她人做了刽子手害了自己。”
这般一说,众人面面相觑,觉着倒是很有道理。
绪云本就摇摆不定,这回更是直接信了,忙将宫侍遣了去,对姜姚道,“既如此,那便是我误会了,大家都散了,继续赏月去。”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本就是她的处事手段,这件事能够直接化无更让她满意,还有什么再好纠缠的。
她是郡主比庆阳侯夫人高贵不知多少,只消说清楚便是,也不需要道歉什么的。
话说明白,绪云转身要走,却被杨雪鸢拉住。
“郡主,这也不能怪你,她穿成这样谁知道是庆阳侯夫人啊,我家丫鬟都比她好上十倍不止。还有,宫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宴会,大家都衣着庄重尽显尊崇之心,可是你看她,哪里有半分敬重,真是该罚,狠狠地罚,叫她长记性!”
这是不想放过她了?
诬陷不成又转到她的衣着之上了?
真是过分,她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叫她如此按着她不放?
动机实在是让人想不出来,唯一能联想到的便只有那件事。
一开始她确实打算不再多想,可是被这女子三番两次欺负着,叫她不得不多想。
根本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找茬,只有蓄谋已久的谋杀。
“我与姑娘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吗,为何要一直抓着我不放?”姜姚忍无可忍,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难不成害了我,姑娘能得到什么好处?”
杨雪鸢从未想过她敢这般质问,一时懵住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反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好处?”
“我说,姑娘如此害我,是不是与我夫君有关?”
姜姚心中已然愤然,都要害她了,她还忍什么呢。
12. 012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境地。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从姜姚的身上瞬移到杨雪鸢身上,饮茶、吃点心、赏月、吟诗作对,仿佛在这一刻都失了乐趣。
个个杏眼圆睁,想要听故事的渴望直达眼底,生怕错过任何一句话一个表情。
能入宫中参宴之人非富即贵,这些人既不愁吃喝,又不用担心生计问题,日子过的潇洒无比。
可潇洒是潇洒,日子久了难免无趣,于是都给自己找了个乐子,听旁人的闲话,说旁人的闲话。
但是久而久之,闲话也会被说完听完,炒来炒去也没什么意思。
这段时日正请闲着呢,正愁寻不到乐子。
没想到今日能在宫里遇到这种大事,还是正主当面说出,不知道有多让人精彩。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说出这话的人见她们这般模样,心中已然开始后悔。
姜姚在想,自己方才是不是太冲动了。
从前还小的时候,爹爹总是教导她,说要牢牢记住一个道理。
这个世道处处都会吃人,要学会保护自己。
做事说话不论是什么场合都要仔细谨慎,不能乱说,不能乱做,若是做不到这几点,便会得罪人。
自己又是无权无势之人,若是得罪一个权贵,那便会有灭顶之灾。
今日在这皇宫里,她是以庆阳侯夫人的身份来的,已经不是平头百姓,也勉强算是权贵之一。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算是孤树。
夫君背后空无一人,想要找个靠山都没有,她也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除了这几年帮着他考取功名,再将府上照顾的井井有条,便再也帮不上其他的分毫了。
要知道,在京都背景是非常重要的,在关键时刻能起到关键性作用。
升官,救命,哪一样都是最为重要的。
这两样也是夫君时常挂在嘴边,最想要得到的。
可是,她没这个能耐。
没有厉害的母家,父亲母亲早就不在人世,就剩下她这个孤女。
孤树独自成不了荫,又怎能抵抗森林呢。
望着对面的女子,她不敢轻举妄动,想等着看她如何反应,自己再根据她的反应来处置这件因为冲动引出的麻烦事。
但她不知道的是,杨雪鸢只是看着狠,其实内里也是个草包。
被人家当家主母当着众人的面在御花园挑出她还未成婚便与有有妇之夫有染,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呆呆的站在原地,脸色煞白,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也在乎名声,父亲常常耳提面命,名声重要切莫做出丢人之事,让家族蒙羞。
本没打算做出丑事的,可是自己又是个从未与男子相处过的白纸,哪里能忍得住那种极致的诱惑。
今日本只想教训教训姜姚的,谁知道她竟问了出来,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不说,姜姚不知如何做,便选择也不吭声。
姜姚不吭声,杨雪鸢也不吭声。
就这般形成了个死局。
场面霎时安静下来,好似立刻便要偃旗息鼓昨鸟兽散了。
但正心心念念看笑话的这些个人又如何满意就这般散了,恨不得问个清楚明白才罢休呢。
左不过皇后娘娘不在,这个大瓜还是要吃个明白才是。
于是旁边便有好事者开了头,“哎哟,这这这,你说这.......该不会是真的吧?也太让人惊讶了,我想都不敢想呢!”
她一开口,便有人立刻跟上,“我觉得应当是真的,人家结发妻子都亲口说出来了,还能有假吗?”
“是有几分道理,可这也太荒唐了,杨雪鸢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就做出这等事也太丢人了吧。”
“可不是吗,传出去真是有伤风化,都不知道杨太傅的脸该往哪儿搁,他那般好面子,这下可把脸丢尽了。”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是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便将平静的湖面搅动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马上便要将人吸进去。
杨雪鸢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也越来越慌张。
双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攥的紧紧的,才做的绯色指甲都恨不得扣进肉里。
自小到大娇纵跋扈惯了,外人都是看在其父的面子上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于被保护的太好,到如今为止都没有学过如何凶狠的反击。
做的最大限度的事便是说狠话,可此刻吓得她连狠话也说不出了。
都说人言可畏,当真是不假,那些个话恨不得都能将她就地掩埋。
她下意识看向绪云郡主,想要向她求助。
可是绪云也不是个傻的,与她交好是不错,可她方才险些害得她惹上祸事,绪云便觉得这个杨雪鸢并没有将自己当成好友。
反而知道人家的真实身份,还要利用她来害人,实在是坏的没边儿。
这种好友不要也罢。
看着她投来的目光,绪云无动于衷,甚至还将脸别到了一边,将她视若无睹。
眼下最能帮助自己的人也不肯相助,杨雪鸢更加慌张起来。
觉得双颊开始发烫,仿佛立刻便要烧起来似的。
她望着绪云,赶紧为自己辩驳,“绪云,不是那样的,是她在胡说,我没有做这种事的。”
绪云已经不想理她,随她如何说也都不看她一眼。
一旁的人见绪云郡主已经站好阵营,也纷纷跟着站队。
又有好事者继续添油加醋,“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和郡主说有何用,又不是郡主让你去做那丢脸之事的。”
眼见着一群素日里与自己谈笑风生的人纷纷侧目还踩她一脚,为个第一次碰头的女人说话,心里便痛恨起来。
“我没有,不要胡说八道。”指着那些看笑话的嘴脸,杨雪鸢急切的为自己澄清。
可众人本就是表面关系,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货色,哪有人肯信,恨不得都踩上一脚。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家薛夫人都当着大家的面儿问出来了,你说没有?鬼才信。”
第一次,姜姚感觉自己受到了尊重。
也是第一次,自己被一众贵女们唤了声薛夫人,心里隐隐有些舒坦。
这恐怕是这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了,从前在清阳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与一众闺女聚在一处。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只是此刻的高度,不是她往后的高度。
不久之后,她将会让这一众贵女都拜倒在自己身下。
“多谢各位替我说话。”姜姚朝她们行了一礼,“姜姚感激不尽。”
“姜夫人无需多礼,我们也只是看不惯这种事罢了。”有人回应她道,“这种事搁在谁身上都不会好过。”
“就是就是!”
渐渐地,昔日的好友团尽数站在了姜姚这个卑贱之人身后,杨雪鸢嫉妒到都要发狂。
说什么也要为自己找回面子。
她气的抬手指着姜姚,咬牙切齿的道,“贱人,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何时与你夫君有染,再胡说八道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没有你激动什么?”姜姚也不惯着她。
既然有这么多人都站在自己这边,定是不能让她压下去。
说起这个就让她伤心呢。
御花园里这么多人都等着按死杨雪鸢这件丑事,可她是最不想确认这件事真相的人。
若是真的,就意味着夫君真的与她有染。
前几日再花园桂花树下那件事也是真的,也意味着全府上下都在骗她,瞒着她。
上到母亲,下到仆从,就连那些花花草草也不例外。
简直太恐怖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杨雪鸢便觉着自己的小辫子又被她拎起来放在大庭广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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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暴晒。
好生丢脸。
心中怒火蹭的一下窜了起来,“你闭嘴!”
说着便撸起袖子往前走。
两人本来站的也近,中间只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三两步便蹿到了姜姚的面前。
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生生要往下扯。
众人被吓得不轻,纷纷往后退去,生怕被伤着。
姜姚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颗心被吓得都到了嗓子眼儿,头发也被拽的生疼。
赶紧去掰杨雪鸢的手,想与她赶紧分开。
这里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怎能打架,万一惹怒了皇后娘娘打架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杨雪鸢已经气到极致,哪里肯松手。
姜姚越是想掰开,她越是抓得紧。
绪云也被吓得不轻,在一旁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决定上前去拉架。
姜姚这人她虽不熟,可就方才她那提点也算是救了她一回,于是拉架的时候便偏向于她。
这落在杨雪鸢的眼里无疑是一把利刃,将她扎的体无完肤。
凭什么这种人能被郡主保护,凭什么?
绪云郡主越是拉架杨雪鸢越内心的火气越是大,死命抓住姜姚不放。
一面还要将绪云郡主甩开,不想要她帮助姜姚。
宴席本就设在湖边,三个人拉扯来拉车去的,不消片刻时间,脚下一滑,咚的一声跌进了水中。
由于绪云站在最里头,也没有外力拉扯她,杨雪鸢与姜姚落水的时候,她扶住假山才堪堪站稳。
深秋的湖水冰冷刺骨,两人才下水,就被一阵严寒包裹,冷的发抖。
众人见状纷纷吓得花容失色,赶紧大声呼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谁都没有想到今夜的中秋宴会会闹出这等岔子,一个个都惊慌不已,生怕她们二人溺水而亡自己成为杀人的刽子手,再被赐罪罚入诏狱。
要知道,天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她们不是天子,只是天子朝臣的家眷。
若是出事,责罚定时逃不脱的。
到时候被处罚是一回事,再连累到家中,那她们罪过便大了。
就算是京中权贵之家那又如何,犯了事还不是会影响自己在圣上心中的地位。
她们可不想有这样的后果。
心中正后悔着,听什么劳什子的闲话啊,现下闹出事了可如何是好。
越是这样想,叫人的声音越是响亮。
几个女子齐齐呐喊,片刻时间,便有人朝这边冲了过来。
由于在御花园的都是贵人女眷们,宫中侍卫与太监都不敢伸手,在岸边急的团团转。
好在吵闹声惊动到也出来赏月的男子们,众人觉出不对,赶紧跑了过来。
“谁落水了?”其中有人边跑边问。
绪云惊慌失措的站在一旁,整个人都快抖成筛子,急道,“是薛夫人和杨雪鸢,快些救人。”
话音一落,问话那人陡然沉默了。
连感谢的话也顾不上说,衣袍一撩,飞速跳进了水中。
那紧张的模样就好似水中有自己最重要的人似的,生怕失去。
的确,水中是有他最在意之人。
一个是结发四载的妻子,一个是灵魂与身体高度契合的新欢杨雪鸢。
到底哪一个对他来说最重要旁的人看不出来,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姜姚还在水中挣扎,眼见着都要体力不支昏倒过去。
在最后的时刻,看见岸上有人飞奔而下。
用足最后一丝力气,看清那个人是谁之后,她又挣扎的清醒过来。
心中一时悲喜交加,想着这场闹剧终是会有个结果了。
不论杨雪鸢说的真假与否,眼下都不需再去纠结什么。
只需等着看,自己的夫君在这种两难的境地里会先救谁。
是她,还是她?
13. 013
今日来宫中赴宴之前,姜姚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刻。
心中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计划着中秋之后与夫君一起用心孕育一个孩儿,再花些心思与母亲将关系打理好。
一家四口在这侯府内一日三餐,一年四季,相处融洽,安稳的过好后半生。
即便短时间内与母亲关系处理不好,想必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孩子能满地跑,咿呀说话时,应该也能得到改善。
她一直都认为,人心都受肉长的,日子久了总是会有改善的。
母亲不喜欢她,总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对她改观。
再说了,她从不觉得自己犯过什么错处能让人诟病的。
可是,事实就是这般变幻无常。
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宴会也进行的顺利无比,眼见着到了最后赏月收尾阶段,突然出现一个麻烦。
还是杨雪鸢自己跳出来的。
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这种预感是对的。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从岸上一头扎进水中,渐起巨大的水花打在她的脸上。
视线一度模糊,耳边也被一阵呼啦啦的水声充斥着。
待她胡乱抹去眼中的水渍能看清事物之时,就看见自己的夫君已经抱着那位拉着旁人来欺负她的杨雪鸢正要上岸。
那清秀的面庞第一次皱得紧紧的,眉宇之间尽是担忧。
这是她与他在一起四载从未见过的模样,也侧面告诉她那件事情是真的。
记忆忽然回到了那个夜晚。
他们二人站在一处,用那种鄙夷且冷漠的眼神看着她。
姜姚只觉心痛难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四周刺骨的冷水也在无形之中用力向她挤压,彷佛想要将她这种被抛弃之人死死按在这湖底。
先前的挣扎已经叫她用尽力气,看到夫君之后才强撑着精气神不垮掉,心中还怀有希望。
可是,看见他将她救了起来,自己被抛弃了,一下子泄了气。
整个人都往水下沉去,视线逐渐模糊,陷入一片黑暗。
直到耳边最后一丝声音被淹没,姜姚心中一直都还有求生欲望的。
还想着若是能活下去定要找夫君好好问问清楚,问他何故要这般对待自己。
她与他相识相知到相爱再到成婚,成为一家人,总共四载时间,一千四百六十日,多么难得。
在她的心中,夫君早已成为自己的亲人,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将心比心,她为他做了那样多,除了没将这一身骨血捣碎了给他,还有什么是没做到的?
若是没有得到一个交代,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
可是......就算是她不想死,也由不得自己了。
真是心有不甘啊。
在失去记忆的最后关头,姜姚在心底发出这样一声哀叹。
也不知是自己的命运太过惨痛感动了神仙,还是她命不该绝。
经过一长段黑暗之后,终于又再次重见光明。
醒来的时候,望见帐顶从外头斜斜打进来的阳光,恍惚了好一会儿,不知自己这是在阳间还是在阴间。
直到看见薛昭从外头端着药,踩着地板上的阳光进来,才知道自己没死还活着。
“阿姚你醒了。”他朝她走去,又像是上回那般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你好些了吗,头疼吗?”
声线依旧温柔,同从前一般。
可越是温柔,姜姚越是听得心痛。
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左不过是被宫中的其他人给救了,毕竟夫君没有在第一时间救自己就说明了一切。
他那个时候都没有管自己的死活,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她撑着床榻缓缓朝起坐,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到薛昭。
薛昭早知她会如此,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
佯装自己很担心她,将药往桌上一放,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伸手便要扶人。
“阿姚,你慢些。”
姜姚心中正生气,一把挥开他的手,用一种可恨又心痛的眼神看着他,质问道,
“那晚不是我晕倒,是你真的与杨雪鸢在花园幽会,对吗?”
不等他答话,又道,“你们二人早就在一起了,就单单瞒着我是吗?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与你同甘共苦四载为你掏心掏肺,换来的竟然是背叛,你对得起我吗?”
她本不欲哭的,但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回想起从前的种种,心痛不己,泪水忍不住倾泻而出。
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下来,跌在绯色的软被上,砸出两个小坑。
兴许是心里积累的苦楚太多,一开口质问便停不下来,连开口的机会都不想给面前的负心汉,她又补道,
“薛昭,你摸摸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这样对得起我吗?”
薛昭此人心胸不算广阔,人也最是无情,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经过利益算计的,从来都不会后悔。
在舍弃姜姚这件事上更是不会后悔。
来到京都之后,无时无刻不想着解决她。
可是奈何现下还不能,只能维持现状,等待时机。
要不是因为有顾虑,早就不要她了,哪里还要受她这般数落。
什么没良心,什么背叛,这是她能说的吗?
除了他自己,谁都没有资格说。
望着一边哭一边恨恨看着自己的泪人,薛昭内心无比烦躁,恨不得立刻站起来将一旁的药摔在地上给她个下马威,叫她闭上那张咄咄逼人的嘴。
可眼下还不能如此,只好强忍着情绪去哄她。
薛昭拿起塌边的软帕给她擦眼泪,声音温柔不已,“阿姚,不是你想的那样,先把眼泪擦了,哭肿了到时候怎么见人啊。”
都到现在这般境地,他居然连一句关心的话和详细的解释都没有,还在乎眼睛肿了能不能见人。
难道在他心里面子比她的安危还要重要吗?
真是让人心痛!
姜姚一把打开递来的软帕,语气控制不住的开始歇斯底里,“薛昭,你真的让人失望透顶!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为何要对不起我,为何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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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对我,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疯狂的发怒,是薛昭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震惊的望着姜姚,心中隐隐生出已经等不到三个月的念头。
她已经变得不可控,若是再这般下去,恐会生出更大的祸事。
因为今日在御花园的事就已经给他敲响了一记警钟。
杨雪鸢和姜姚一般无二,看似听话,其实都不可控。
那晚被姜姚发现之后,他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了许多,她满口答应说以后绝对不会自作主张的行事,一定会按照他的计划来。
可才过去几日?
杨雪鸢就在御花园挑衅姜姚,惹得姜姚乱想,最终闹到落水,被帝后狠狠处罚一顿收场。
想起处罚就让人烦闷。
他好不容易才跻身与京中权贵之中,还想着往后要结交更多的能人志士巩固自己的地位。
谁知道因为这件事帝后罚他一年不许涉宴,包含宫中大大小小的宴会数十起。
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损失惨重,薛昭如何不气?
可又不敢将杨雪鸢得罪,毕竟日后还要用得上,就只能回来等着将姜姚哄好之后,找个时机将火气全部撒在她身上。
他一向理智。
虽然回来又被嘶吼一顿心中愤怒不已,可是为了自己的大事只好忍气吞声的哄她。
毕竟在御花园里帝后问起他们之间的这档子事时,他与杨雪鸢害怕破坏自己的名声都矢口否认,帝后才没有对他们实施更严重的处罚。
只是说叫他好好管教自己的家眷,莫要再闹出此等丑事。
他抬头看向她,强忍着即将爆发的脾气,解释道,“阿姚你别生气,生气伤身体,我真的不想让你难过的。”
姜姚直勾勾的盯着他,不做回应。
心中已经十分失望,根本不想说什么。
见她不答,薛昭倒是觉着很合心意,正好给他时间解释。
等他说完,姜姚也能有足够多的时间冷静。
“我知道你在气什么,我想说这件事不是真的。早前我就同你说过的,我没有与任何人有私情全府上下都能为我作证。至于昨日宴会上杨雪鸢与你闹矛盾的那件事我也了解过,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是她脑子不好,是她嫉妒你。”
“其实有一件事我没有同你说过,早在京中放榜之时,我得了探花,就有人在榜下捉婿。杨府看上我了,但是我当时就拒绝过,说我有自己的家室,从那次之后她便恨上你了。”
“所以......才会在宫宴上那样欺负你,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你要相信我。那回做梦我也觉得只是巧合而已,你莫要当真。”
为什么......为什么他每次都能找到理由来粉饰太平?
而且还能说的那样的有理有据,让她根本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可是即便如此,姜姚也忘不了杨雪鸢那怨恨的目光。
她觉得事情根本不似这般简单。
“我不信!”姜姚指着外头愤怒的道,“除非你让杨雪鸢亲自给我道歉,我就相信你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