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交响曲》 1、调风戏月 京市下了点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车窗前,将车水马龙的景色模糊成一团迷离的光泽。 霓虹灯光与雨丝交织,一辆黑色大g在密集的街道里龟速前行,驾驶座的男人堵得有点不耐烦,轻啧了声,开了前座的阅读灯打算找根烟抽。 灯一打开,暗色的车内蓦地被暖黄色的光打亮,后座的女人被微弱的灯光洇得轻吟一声,掖了掖身上米色的兔毛毯,开口时声音还有点沙哑。 “到了?” “刚下高架,看样子还得堵一会儿。” 陈帆应了声,见尹敛醒了,也放弃了找烟的动作,干脆直起身和她聊起来。 “怎么想到这时候来市中心?” “说了,和朋友有约。” 车里有些闷,放的香薰是陈帆一向喜欢的某个品牌的特调玫瑰,尹敛以为闻了这么久怎样也该习惯,谁曾想即使到现在仍是被那里面的人工香精熏得够呛。 “有时候真怀疑你前女友是因为你的品味和你分手的。” 她被那灯晃得半懵半醒,嘴上算不上客气,陈帆听得太阳穴突突,从后视镜打量起尹敛蔫蔫的神情,火气又很快消下去。 “昨天没睡好?从上我车睡到现在了。” “唔......算是。” 尹敛从毯子里伸出纤细的食指轻揉了揉太阳穴,打开了车窗。 十一月,有些凉的冷雨顺着车窗的缝隙飘到她精致小巧的脸上,还有些顺着她白皙脆弱的脖颈晃悠进了单薄的衣领,她也不在意,伸出车窗把眼睛闭上,任由那薄雾一样的湿润划过眉眼浸入嘴角。 京市的堵车潮一来,管你是minicooper还是大g都得规规矩矩堵上个把小时,非机动车道上的老大爷轮椅都比机动车快。 陈帆隔壁的车道停着辆红色的保时捷轿跑,里面坐着两个一眼二代的公子哥,堵车无聊,正推搡开玩笑呢,一人突然透过车窗看到什么,眼睛都直了。 “我去......” “干嘛?被我掌懵了?” 另外那人还想逗趣,就见同伴一巴掌呼过来,压自己脸到座椅靠背上。 “仙女啊......” “不是魏登,你是不是有毛——” 葛峰被魏登惹毛了,正要凑过去揪他耳朵,余光顺着他眼神望去,一下止住了话头。 月白如昼,女人轻轻探出身子,半倚在缓缓行驶的车窗边,细雨如丝,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再沿着她精致的轮廓缓缓滑落,最终隐入锁骨间那抹不经意的阴影中,在她瓷白透亮的肌肤勾勒出清新脱俗的线条。 她的容颜未经脂粉雕饰,鼻尖挺翘,唇色红润,眼眸清澈如水,荡漾起汤汤涟漪,睫毛上挂着晶莹的雨珠,随着她的眨动星光沉浮,宛若清水芙蓉,自带浑然天成之美。 葛峰只觉得自己心脏狂澜,就见女人那双淡眸轻轻一瞥,就和他对了个正着—— 他清了清嗓子,掂量着面前美女的难追程度,正准备出口搭讪。 “小敛,下雨天看什么呢。” 前座传来男人的声音听不真切,尹敛笑了声。 “乐子。” 女人的声音如脸般清丽动人,说出的话却不留情面。 葛峰的脸一僵,就看见女人伸出莹如玉葱的指甲,轻轻往潋滟的唇角一点,细嫩的皮肉微微陷进去,清雅的眉眼闪过一丝促狭,随即毫不留情地关上了车窗。 “......” 耳边魏登的嘲笑和车后的喇叭声一样刺耳,葛峰伸出手用力擦了擦嘴角。 是霄云里声色犬马下残留的嫣红唇印。 大g龟速过了十字路口,看到绿灯闪着黄光,原来是市中心主干道发生了处交通事故,绕过那段,交通顺畅不少。 陈帆也顺带着眉头松开,指关节敲击着方向盘,视线透过后视镜望向尹敛,和她闲聊。 “京市的富二代也就那样,十年前我来这打拼,求爷爷告奶奶的,谁能想到就是为了见这种货色。” 陈帆搞艺术经纪这方面已经有十五个年头,五年前靠着钢琴天后尚云宁环球巡演赚得盆满钵满,这会儿答应带尹敛这个钢琴新秀,多半也是看在她老师的面子上。 经验多了,人就容易靠经验判断是非,许是这行业起步太辛苦,如今苦尽甘来就记起了初创时期的仇来,尹敛没顺着说,只是专心打字。 【六六】:宝儿你来了吗?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尹敛】:有点堵车,还有一公里就到。 【六六】:那我下楼等你! 尹敛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片刻,正想回不用了,蓦地发现有一条未读的信息被排挤在了公众号广告的下面。 眼皮倏忽一跳,大g的引擎已经停了下来,陈帆嚯了一声,打开车门,目光从上到下打量起眼前的酒店,最终停留在正中央金光闪闪的“云鹤楼”几个大字,还是没忍住问。 “小敛,你这朋友是土豪啊?” 云鹤楼,京市出了名烧钱的高档会所餐厅,一共九层,按会员等级预定雅间,从下往上难度逐级递增,传闻俯瞰市中心的第九层消费门槛到了千万级。 朋友不是土豪,朋友的老公是。 京林艺中和尹敛同班的班花订了婚,订婚对象正好是街对面出了名的京市私立高中出来的,妥妥的京圈公子哥,自然得选在像样的地方请双方的高中同学吃一顿。 尹敛下了车,转头看到在大门口朝她挥手的吴嘉宜,和陈帆道别后,吴嘉宜冲了上来挽住她的胳膊。 “小敛,”她八卦的目光望着扬长离去的大g,“刚刚那个是谁啊?” “我的经纪人,一年前在佛罗伦萨的沙龙音乐会就是他帮我组织的。” “还以为你有情况呢,”吴嘉宜吐了吐舌头,左右看了眼没认识的人,凑到她耳边轻声抱怨,“那帮人又开始了,我不习惯,找机会出来透透气。” 京林艺中和京府国际就隔着一条街,一个是盛产美女的艺术院校,一个是闻名京市的富二代聚集地,高中就厮混在一起的不少。 如今趁着这个机会,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里面上演着怎样调风弄月的戏码。 尹敛向来不喜参与这些,高中时期就离街对面那帮公子哥远远的,现在过来,也是尤子晴当时和她有些交情,没必要和高中一样端得事不关己的样子。 两人说着话,一楼的门童就迎上来,引着她们穿过一片闲云野鹤的装潢,尽头是两座金相玉映的电梯。 进了电梯,有专人帮她们按上八楼的按钮,“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礼仪小姐早已等在门口,引着她们去尤子晴订的雅间,名唤“桃花源”。 一打开门,就看到镶在墙面上的玉饰金碧,正中间有两大圆桌,人却没有几个呆在自己座位上的。 犬马声色中衣香鬓影浮荡,轻盈的调笑声拥着举盏碰杯的清脆响声一道让人沉醉。 尹敛敛了眉,刻意低点头,仍是架不住周遭人意欲窥视的打探。 她将手里的礼物给了女主人,尤子晴也喝得有些醉了,馥郁香水混着酒意,凑到她耳边道。 “还以为你不会来。” 尹敛没多解释,脸上漾起星点笑意:“订婚快乐。” “唉,只是订婚,还没结呢。” 尤子晴的眼神扫过歌台上几个随着舞曲摇曳的歌星,再落在角落和男人相谈甚欢一身名牌的闺秀,仍然笑得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 “不过,等真的成了孙太太,一切都值了。” 尤子晴的订婚对象孙文荣,家里是最早做物联网生意的那批,近几年行情好,从里面捞了不少金,成了这行业的地头蛇,身价蹭蹭往上涨。 他对尤子晴也算名分金钱都舍得给,像眼下这种情况,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已经算好的,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尹敛没搭话,端着杯橙汁找了处还算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吴嘉宜也不习惯这种场面,挨着她旁边吃瓜—— 一边往垃圾桶里吐籽一边望着那些风流旖旎评价。 “那个太瘦了,手臂和竹竿一样。” “那个脸上整的痕迹也太明显了,哪家医院做的?我要避雷。” “那个还行,是不是前段时间拍电视剧出圈的女二号......” “那个——” “诶?那个怎么往外面走?啊?怎么还故意摔倒了???” 砰。 玻璃杯砸向地面的尖锐声吞没吴嘉宜的最后一个尾音,一瞬间,雅间里本就趁波逐浪的目光齐齐朝门口望去。 “对...对不起,先生。” 诱人垂怜的纤细嗓音,生怕稍大声些就吹跑似的娇柔。 大门中央的女人身材窈窕,纤细的腰身连带着手中的红酒一同摔倒在地。 柔刚并济的眼神在她眼中打湿成引诱的雨,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我...会把衬衫赔给您的,无论多少价钱。” 浮光掠影,纸醉金迷,又是一场良子佳人的好戏。 尹敛垂眸懒得瞥,眼底满是无趣。 “可怜。” 她正欲起身,却听得门外的青年慢悠悠开口。 他声线懒散,尾音拖得微微上扬,带着点钓,听得人耳骨发热。 身影不着痕迹地顿住,尹敛睫尾微颤,清眸下意识瞥向门口。 大门不窄,那女人已占据了大半视野,被她视为目标的男人只能窥得一隅。 恰逢雅间内扑朔迷离的交织灯光转至门前,照亮他手背上蓬勃交错的青筋。 袖口微微挽起,露出起伏的劲瘦臂肌,不是白皙极致的肤色,而是极为健康的小麦色,小臂薄肌下静脉血管微微鼓起,盘踞延伸至掌骨。 他微微蹲下膝盖,指尖就这么懒洋洋地一点,食指上戴的一枚银戒在灯光漫射中闪起冷硬的光。 女人以为他想拉自己,只是刚伸出手,青年低笑了声,连停顿都懒得,指腹径直往下,轻轻一沾地上猩红的酒液。 “是瓶好酒呢。” 可怜—— 是瓶好酒呢。 赤渍从他指腹缓缓滑至指根,留下一道狭长晶亮的濡湿,宛若绵延山峦里起伏的绛色甘霖。 重新直了身,一眼没看旁边的人。 萧玺野长腿迈入包间的同一瞬间,先前的纵情酒色在顷刻间被一场簌簌骤雨浇得透彻,偌大的场子安静得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 点歌机里的歌恰好切到下一首,情意绵绵的伴奏茕茕徜徉,暗昧的氛围灯刚好洒过门扉,下一秒洇过他修拓高挑的身躯,又陡然变亮。 与聚会里心照不宣的西装革履背道而驰,一身宽松的黑衬衫松垮地穿在他身上,最上方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里头廓清明晰的锁骨。 牛仔裤挡不住他笔直劲瘦的腿部线条,腰胯上系了根深色系皮带。 他似是被那光晃得有些不耐烦了,又往前迈了一步,猝然间,深邃张扬的眉眼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与生俱来的桀逆就再也掩饰不住。 优越的眉骨在眼眶投下暗色阴翳,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浸着些似笑非笑的散漫神态,像口淆着墨色的深井,看得人心莫名发慌。 几滴溅到的红酒渍沾染在他高挺的鼻梁,不仅不违和,反而带着些诡谲的美感。 感受到周围人的眼神,萧玺野依旧是一副倦怠模样,他的唇角天生有些上扬,某个角度像极了勾人的猫,鼻尖有颗小痣,伴随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笑细细牵动着。 说出的话却是调笑里带着点冷,眼神不算客气地望向围簇中央的主人翁。 “孙文荣,你请人请得挺广啊,专业碰瓷的都找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垃圾短信 萧玺野带着懒调的声音在包间里漾了一圈,此起彼伏的倒吸声淹没在脉脉含情的伴奏中。 不知道是谁手里的叉子掉到了羊毛地毯上,混着微弱的空调风声发出混沌的轻响,周围人浑然不觉,灯光扫过中央三两人群,却远不及浸于暗色下高挑疏懒的男人半分灼灼。 孙文荣率先反应过来,给尤子晴使了个眼色,后者如梦初醒地招呼服务生把一身狼狈的女人请出去。 在场认识萧玺野的人都熟悉他的性子,几个公子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把自己带的女伴和明星都打发走了,原本衣香鬓影的场面瞬时清淡许多。 “呦,还以为你没空来了呢。” 率先打破现场沉默的是在圆桌旁坐着的女生,她不经意抚了抚鬓边烫染得当的卷发,笑意盈盈地望向懒洋洋往椅子上一靠的萧玺野,语气熟稔。 “看来得提前恭喜玺老板,东郊的合同这么快就拿下了。” “宥婷,你改口得倒快。”她左手边的男生自然地接了话头,右脸颊显出个不深不浅的酒窝,“大家不都是从小学开始就玩在一起的兄弟,谁管那些破称呼。” 停了片刻,他转了转左手熊猫盘面的腕表,朝萧玺野抛了个媚眼。 “是吧,玺爷?” 此话一出,京府国际的几个同学都不由得笑了,方才绷起来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萧玺野眉都懒得抬,任由凌知维打趣,釉着墨色的深瞳疏淡扫过或熟悉或陌生的音容笑貌,蓦地在一处停留了片刻,还来不及别人留心,就又收了回去。 所有焦点瞬间飞蛾扑火般明暗里聚焦在他身上,作为主人翁的孙文荣反倒受了冷落,艺中的几个女生组成小团体在墙角里讨论八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坐在角落的尹敛和吴嘉宜耳中。 “高中听了那么多回,这次终于见到真人了。” “那位不一直是风云人物?长得是真好,脾气也是真臭,以前艺中那些追他的女生后来怎样都忘了?看看得了,招惹不起。” “可惜今儿林云琼没来,不然有好戏看了。” “你还别说,本来以为孙文荣在富二代圈里算有头有脸的了,他进来随便一坐,我就觉得孙被他比下去了。” 那人笑她:“半路起家和三代从商能比吗?” “那还只是萧脉传下来的,你忘了他母亲以前是做什么的?驻英大使馆的公使衔参赞啊。还记得先前校园贴扒出来萧的家世,据说和退役的那名正厅老干部有血缘关系......” “好啦,涉及到那老人家的事,别瞎揣度。” 隐晦角落里,吴嘉宜兴致勃勃地听着八卦,手里的西瓜都快被她捏碎了,她眼睛亮闪闪的,情不自禁探出个头来,那群女生被她吓了一跳,嚷嚷着离远了些。 “诶,怎么还不让人一起听呢。” 她有些可惜地轻吁一口气,转头一瞥,吓了一跳似的捏了捏尹敛的脸,柔软细嫩的触感转瞬即逝,指缝间流出点点软肉,让人心不由凹下去一块。 “姑奶奶,你差点把吸管都咽下去了。” 吴嘉宜的声音算不上小,在宽敞的雅间里萦回须臾,尹敛乘着周围人陡然投过来的目光,只一瞬就将嘴里被咬成纸折子的吸管吐了出来,莹莹唇瓣还泛着晶泽水光。 “......刚刚走神了。” 她纤细掌骨晃了晃玻璃杯里所剩无几的橙汁,刻意避开那道转瞬即逝的炽灼目光,思考倏尔,拿起一旁的包就想要开口。 “六六,我——” “刚才吃到哪了?可别我一来就断了。” 落拓的嗓音一坠地,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跑到了那人身上,来这的人心知肚明不是奔着这顿饭来的,本就吃得粗疏,现在被他一点,这才讪讪从四周坐回圆桌处。 孙文荣叫来服务员再点了几桌菜,尤子晴在一旁张罗座位,女主人的姿态具显。 那些公子哥带来的女伴悉数走了,剩下的全是两个学校的老同学,两大桌空了几个位置,尤子晴拉上尹敛的手,将她安排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萧玺野的正对面。 圆桌很大,左右间隔分明,尤子晴知道尹敛在高中鲜少关注班级以外的事,遑论街对面的京府国际,便充当东道主介绍起来。 “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叫尹敛。”她亲昵地对着尹敛笑了笑,“都说了是大美女吧,高中的时候一心扑在艺考上,联谊什么都参加的少,大家可能面生些。” “确实......没见过。”先开口的仍是凌知维,他笑眯眯地望着尹敛,除了表面的和善外窥不出别的什么情绪,“如果见过,肯定是有印象的。” 高中时,京林艺中和京府国际就一直在寒暑假举办联谊晚会,凌知维向来是爱玩的主儿,几乎每场必去,像尹敛这么仙儿的长相,要看到早下手了,怎么会没印象。 “呦,说得您记忆多好似的。”过了会儿,坐他旁边的女生呛了一嘴,嘴里不留情面,脸上却还含着笑意,让人分不清说的话是褒是贬。 “叫尹敛,对吗?”她声音纤纤的,挡不住标准的当地口音,右手腕上梵克雅宝的手链晃得人头晕目眩,“看着真是面熟,怎么感觉认识——” “诶,沈宥婷,你怎么还认识上了。”凌知维因沈宥婷抢了她搭讪的话,佯装不满地与她玩笑,“你都能认识,我们中还有谁不认识的。” 如果说萧玺野去隔壁艺中的次数是倒数第一,那沈宥婷怎么也能拿个倒数第二。 凌知维饭也懒得吃几口,混不吝地往椅背上一仰,勾住左手边萧玺野的脖颈。 “是吧,玺爷——” 坐在一旁的青年曲着长腿,凛厉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见凌知维把话头引到他的方向,垂着的眼皮微微一抬,那双洇着墨痕的瞳孔稍在尹敛身上停留几秒,刚要张口。 “不认识。” 飞快果决的否定裹挟了凌知维嬉皮笑脸的玩闹,尹敛脱口而出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刚硬,顿了片刻,软下嗓音又说了一遍。 “这桌里除了以前的同学,确实一个都不认识。” 尹敛的嗓音本就偏细,软下来说话更有说不出的吴侬软语腔调,听得这帮京圈公子哥们心被小猫轻轻挠一下似的,刚刚那点无足轻重的冒犯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知维只觉得骨头都酥了,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尹敛软了几分:“你不是京市人吧?” “嗯,我高中从江城转到京市的。” “怪不得,”凌知维感叹了句,“江南软妹子啊——” 本来只是碍于尤子晴的面子搭搭话,这样细细看起来,好像还真是他的菜。 心里久违有团火苗要烧起来的架势,凌知维难得坐得稍微端正了些,清了清嗓子,刚要再接再厉,就听到清脆的叮的一声,谁的手机收了条信息。 周围人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从包里拿出手机的尹敛身上,后者淡淡笑了下,划开手机屏幕,脸色突然僵了片刻,眨眼间又恢复成了寻常神色。 “谁的信息呀?” 尤子晴与尹敛坐得近,偏过头想去看的瞬间,尹敛面不改色地划回了主界面,语气平静。 “垃圾短信。” 把手机握在手心里,尹敛抿了抿唇,和尤子晴打了个招呼就往卫生间走去,云鹤楼面积大,就连卫生间都要七拐八绕才找得到,除了男女卫生间外还有几个挂上牌的小房间,许是为了满足一些人的恶趣味特地设的。 尹敛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继续向前走,走廊尽头是两面镜子,台面镜面都擦拭得敞亮,水龙头被打开,哗哗的水声流入她细嫩的指缝里,滤成涓细的清流。 尹敛拍了点水在她脸上,今晚刚下飞机就来了这儿,本就没化什么妆,清莹秀澈的水珠顺着她莹白的肌肤缓缓滑落到殷红的嘴角,被她无意识地吞咽了口,纤细的玉颈微微滚动,脑中昏沉的思绪刚刚有清晰的迹象—— 湿漉漉的手陡然被炙热的滚烫紧紧握住。 心里一惊,尹敛条件反射地想挣扎,奈何那人太了解她身体的每个小动作。 刚开始力道刻意松懈,就着她撤回小臂的动作往后撤,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又陡然一紧,拉着她单薄的上身向后倒去。 尹敛穿着高跟鞋,被他猛地一拉全然失了平衡,两人的肌肤隔着滑腻的布料碰了个正着,起伏的劲瘦臂肌在她凸起的脊椎轻轻擦过,唤起轻微的痒意。 带着薄茧的指腹不经意划过她细嫩的手背,粗粝的冷硬碾得她雪白的肌肤微微下陷。 下一秒,截然相反的滚烫温度却笼罩起她泛红的掌骨,是他手背处微微鼓起的青筋。 难解难分的触碰,尹敛大概猜到是谁,反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静了片刻,耳后的人似乎是轻笑了声,声音散漫,尾音沙哑里带着点钓。 “垃圾短信?” 骨节明晰的手沾上尹敛手背上的水珠,透明的滑腻顺着他上扬的尾音从女人的指根转到手背,再慢慢顺着她雪白的肌肤一路往上,最终停在乌黑柔顺的发丝。 修长的指节轻轻一拨,后颈处一枚绯红的吻印便映入青年的眼帘,与周围皙嫩的皮肤反差鲜明,粗涩指腹覆上那抹娇嫩赤色,轻轻按了按,遂如愿激起女人的微末颤抖。 “尹敛,你真编得出口啊。” 他的气音随着尹敛的身躯一同绵延起伏,尹敛抬起清眸,从纤尘不染的镜子里望向身后的青年。 神情依旧是在门口见到时懒散的神情,不同的是,那双在灯下显得淡漠的眼睛此刻离她只有咫尺距离,利落澄明地倒映出她的模样。 他的唇角似乎在笑,又带着点冷,桎梏住她的手青筋盘错,该是用了点力的,却又感觉不到痛,反倒像她把他困住了似的。 干净的镜面被蒸上些许雾气,连带着她的思绪一并模糊,那两条未回的短信不由分说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今晚还是我家?」 「或者就在这里。你知道的,我都可以。」 察觉到尹敛的失神,身后那人轻轻一咬耳垂后松开牙齿,转而用挺直的鼻尖去摩她耳后的痣。 他散漫的表情依旧,呼吸却重起来,鼻尖压着耳骨,带着凉意的唇不经意侵过残留牙印的耳垂,刺激得尹敛一激灵。 不远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女生的调笑打趣,该是和尹敛同班的几个女同学。 尹敛回过神,连忙躲过他动作,戳他的腰。 “萧玺野,放手,有人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唐培里侬 水流声潺潺,伴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尹敛见他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不由有些急了。 她暂时压下纷繁的心思,转过头直勾勾望进他的眼睛,掐他腰的力度又大了些,语气却放软。 “你答应过我的。” 声音融化在洋洋盈耳的淙淙声中,也渐渐浸满了微妙的湿意。 这回萧玺野总算有了点反应,他轻笑一声,微微低头,鼻尖小痣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液体,不知是刚刚不小心弄到的水珠还是别的什么。 “原来你的记性也不是那么差,”无动于衷者歪了歪头,手上束缚的力道减轻了些,话锋一转:“那么我问你的问题呢。” 他家,还是—— 这里。 尹敛眨了眨眼,才发觉自己的小聪明早已被他看穿。 可昨天明明都弄到那么晚了,这人精力是怎么做到这么旺盛的。 心里仍不愿向他妥协,奈何眼前人大有她不回答就不放人的架势,眼看门外的玩笑声恍若近在咫尺...... 尹敛情急之下提出缓兵之计。 “我家......好不好?” 尹敛的房子在郊区,离市中心远得很,她本以为这样说萧玺野就不会答应。 谁知青年轻挑眉峰,方才唇角的冷意竟淡了些,一个懒散至极的好字落入尹敛耳骨。 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时间容不得她思索,最前面的女生已经走过了转角,尹敛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低头压在萧玺野的胸膛处—— “您好,前方卫生间正在维修哦,各位可以去东南角的另一处。” 不知何时守在门口的服务生拦住了女生的去路,后者相互看两眼,说说笑笑去了另一边。 脚步声泯没在水声中,尹敛后知后觉被萧玺野摆了一道。 眼里的湿意几乎是一瞬间收回,纤细指腹关上水龙头,稍稍一挣脱,脚尖总算触了地。 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尹敛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离开时,身后传来青年沉缓的笑意,她想起适才自己亲口说出的那句“我家”,双颊开始隐隐发烫。 真是越来越疯了。 萧玺野这个人。 尹敛在桃花源门口多站了会儿,打开手机仔细检查完脸上没有奇怪的印记后,才走到原先的位置上。 尤子晴在高中时就是社交能手,几乎把本班和京府国际那几个班的人都混了个熟,尹敛回来时,她正开了瓶刚递上来的唐培里侬,倒了小半杯在手掌中轻轻摇晃,靠在孙文荣怀里聊五年前两校之间的趣事。 “当时国际管得不严,艺中可恨不得在我们每人身上安摄像头,我和文荣约会都得躲个两条街,生怕被那个姓徐的年级主任发现。” “哦,我知道她!”旁边有个叫瞿铃的女同学附和道,“她可怕得很,每次中午都会在小树林和校外小吃街转一圈,走路都没声音的,听说一旦被抓到别说第二天了,当天下午就直接把家长叫过来了。” “不会吧,这么恐怖?”沈宥婷停下手里摆弄刀叉的动作,撇了撇嘴,转头望向一旁的凌知维,“我有点忘了,我们当时老师有管吗?” “别说约会了,翘课都没事,只要期末成绩好,”凌知维摊手,“玺爷高三的时候不是每周三下午都会翘两节课,lilith也从没说过他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沈宥婷微微眯眼,回忆起什么,“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凌知维摸了摸左耳处冰凉的耳钉,视线忽地望向坐下没说几句话的尹敛身上:“尹敛呢,高中有没有谈过——” “在聊什么呢。” 沉冽的男声伴随着拉开椅子的声音在凌知维左手边响起,后者睇了眼旁边拓拔的侧影,刚要开口,被尤子晴抢了先。 “高中那些风花雪月呗。” 她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番坐姿随意的青年,又转头替尹敛回答凌知维的问题。 “小敛那段时间为了佛音(佛罗伦萨音乐学院)在准备意语b2,哪有时间谈恋爱呀。” 她观察着凌知维的神色,刻意顿了顿,倏然朝尹敛甜甜地笑开。 “就算是现在,我好像也没听过小敛交了男朋友呢。” 眼皮溘然一跳,尹敛不知话头怎么就引到了自己,抬头一望,就见尤子晴兴致勃勃的目光如狼似虎,恨不得把“抓住机会,拿下钻石王老五”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她心里明白尤子晴的意思,虽然对这事不感冒,甚至称得上刻意回避,但也不好当场拂了她的面子,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灯光倾泻,众人又聊了会儿,凌知维拿起手机,提议桌上刚认识的人都互相加个微信。 这桌本就是京府国际的人多一些,凌知维的心思在场人心领神会,也没人戳破,趁着热闹的氛围挨个加着微信。 尹敛思索了一会儿没找到理由拒绝,辄打开手机依次扫了凌知维和沈宥婷的微信,顺其自然地保持着“扫一扫”的界面,想扫下一个人的微信二维码—— 却在手机只扫到几段修长有力的指骨时遽然顿住。 周遭的喧腾声不知何时消了许多,尹敛望了眼邻近,才发现许多人都没有萧玺野的微信,却也不敢贸然上前,自己反倒成了第一个人。 “......” 手机都伸了出去,现在缩回去未免太突兀,但要真扫上去,旁边的人稍微扫一眼就能发现两人早就加了好友的事实。 真是,难办。 想到这里,尹敛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原本清冷的眼梢多了几分栩栩的鲜活,宛若乱琼碎玉砸入湖心,漾起丝丝潋滟涟漪。 萧玺野离她咫尺,自然将她眉宇间绽露的情绪尽收眼底,喉结不自觉微动,表面仍是一副意慵心懒的劲儿,伸出匀称指节,漠然地将尹敛递过来的手机推远了些。 “我没有微信。” “......” 这借口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身旁的人看在眼里,不免唏嘘这样的美人都加不了萧玺野的微信,再低头看看自己,默默地把拿在手里的手机又放了回去。 凌知维和沈宥婷相比之下就冷静许多,一副“这人果然还是老样子”的表情,拍了拍尹敛的肩以表安慰,却发现她身体都僵了,只当她第一次被人这样果断地回绝下不来台—— 殊不知晦暗光线下,只有尹敛一人捕捉到了萧玺野低头望她时,眼中掠过的极具侵略性的促狭笑意。 电光火石间,尹敛的心脏也随着他狡黠的眸光,漏跳了半拍。 那双眼睛分明是在说—— 现在欠的,晚上都是要还的。 漏尽更阑,这场阔别许久后的同学聚会终于到了尾声,孙文荣喝得多了撒手不管,徒留尤子晴一人尽地主之谊将客人送到了云鹤楼大门口。 尹敛见她忍着醉意四处张罗的样子实在辛苦,一手搂住烂醉如泥放声高歌的吴嘉宜,一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自己先送吴嘉宜回家。 “好的,辛苦你了。”尤子晴一脸的不好意思,拿起手机打开打车软件,“我帮你们打车吧。” “不用,她家就在附近,我直接把她送回去。” 尹敛这话也不全是客气。 她这次饭局没喝酒,意识比较清醒,自己送吴嘉宜到家相对更放心,加上京市中心实在拥堵,真要打车可能还不如走那几步路快。 在尤子晴的再三叮嘱下,尹敛一手勾起醉鬼的脖子,一手和身后认识的同学道了别,任重道远地踏入了茫茫夜色里。 清丽背影融于簌簌雨夜,宽松的外套依旧挡不住窈窕的身姿,皤白裙摆在夜静更阑里愈发粹美,衣尾勾勒出纤直的大腿形状,光是背影就足以漾得人心荡神驰。 泊车的将车开了上来,萧玺野淡淡地收回视线,静等凌知维抽完烟。 烟蒂微涩的气味弥漫在夜色里又被细雨迅速冲刷干净,凌知维掐了烟头,转头望向支着长腿随意靠在车边也格外撩人的青年,随口问了句。 “今儿怎么没喝酒?” 睨了凌知维一眼,萧玺野打开布加迪的车门,坐上了主驾驶。 “喝酒误事。” “呦,”凌知维调笑,“搞得你后半夜有多重要的事似的。” 萧玺野没应,车里安静下来,徒有雨珠滚落在前窗又被雨刮器扫去的淅沥声。 凌知维靠在副座上,突然想到什么,问他。 “你觉得那个叫尹敛的怎么样?” “谁?” 兴许雨声太大,萧玺野眯了眯眼,没听清似的,凌知维只好再说一遍。 “就那个今晚坐你对面的女孩,眉眼淡淡的,有点高冷,我还没试过这一款——” 说到一半,他的语气里染了些调笑:“说起来萧玺野真有你的,那么漂亮的人连个微信都不给加,有时候真他妈怀疑你喜欢女人吗?” 话刚坠地,黑色布加迪猛地靠边减速,幸好凌知维系了安全带,否则脑壳铁定撞到前窗玻璃上。 “自己滚回去。” “你丫跟我开玩笑呢?外面在下雨!” “后备箱有伞。” 凌知维瞪大眼睛,见萧玺野一点没有插科打诨的意思,只得骂骂咧咧地走出车门,结果手刚碰到后备箱的盖上,黑色布加迪就一骑绝尘,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 至于吗??? 以前也不是没打趣他,没见这么玩不起啊。 凌知维低骂了几声,又望了眼愈发凶猛的雨势,只得躲在树下给家里的管家打电话。 - 雨帘从夜幕中倾泻而下,落在伞骨上,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响声。 尹敛送吴嘉宜回家之后,特意在她家里呆了会儿,一方面是为了躲雨,一方面也是为了拖时间。 她大学出国后就不怎么回京市,就在长云区的一处老小区里租了个一室一厅以备不时之需。 老小区建得有些年份,室外的漆一半都脱落,内里也只有楼梯没有电梯,老旧的灯泡摇摇晃晃,刺得人眼睛疼。 尹敛租的房子在最高层六楼,不知是不是今晚社交消耗了太多能量,她爬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粗略扫了一眼,门口没人,尹敛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今天特地拖到后半夜才回来,想来那大少爷也没耐心等她那么长时间。 又或许,她的计谋奏了效,他觉得她家太破太偏,当时只是随意应和,根本没想过来。 这样想着,一直绷紧的神经倏然松懈下来,尹敛从旁边的发财树盆栽下找出钥匙,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空气中有股许久没人居住的冷淡味道。 尹敛上星期刚从佛罗伦萨回国,在尚姨那住了几天想回来,昨天就被萧玺野逮住做到了凌晨,今晚算是她半年里第一次回这里。 她不在时有请阿姨每月打扫,故门外发财树长青,进去时也备好了一次性拖鞋,尹敛摸着黑脱了高跟鞋换上拖鞋,在墙壁处寻找灯开关—— 触到的不是灯开关,而是一具火热有力的身躯。 掌心被烫得一颤,尹敛下意识抬腿自卫,却被青年精准地握住了脚踝,呈半包围式困在墙壁与胸膛之间。 “你往哪踢呢?” 带着揶揄的哂笑震得尹敛胸口发热,青年那双勾人的眼睛在乌黑的阴晦里亮得出奇。 尹敛认出了萧玺野,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愈发警惕。 两人的下半身周密地贴在一起,萧玺野自然也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变化。 轻声微叹一声,那双烁眸却离她更近,尹敛不可抑制地眨了眨眼睛,两人长而密的睫毛纠缠在一起,扫起点点痒意。 “怜怜,”他撩人的嗓音在这种境况下愈发勾得人心慌,尾音晃了晃,带起些诱人失守的委屈,“我等你好久。” 尹敛的心尖不由自主的一颤,却不是被勾的,而是被吓的。 萧玺野很少叫她名字,真要叫,也是连名带姓一起叫。 叫她怜怜,从认识到现在只有两种情况。 上/床后,和—— 上/床前。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酒色误人 窗外风声扑簌,瓢泼骤雨隔着老旧的窗棂不迭地拍打着,屋内却寂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交缠耳际,振聋发聩。 尹敛打量着萧玺野的表情,打算找个话题把眼前危险的局面拉远,于是清了清嗓子,带着些质问的语气:“你怎么进来的?” 萧玺野轻笑了声,不知有无识破她的计谋,抓着她脚踝的手倒是大发慈悲地放了下来。 目及所处依旧是他挺直的鼻尖与那颗细小的鼻尖痣,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进她的双眸,似是一头伏击而动的猎豹。 “门口那棵树直突突地立在旁边,想不注意都难。”他歪了歪头,微凉偏硬的碎发扫过尹敛漂亮的额头,“下次换成地毯下面,嗯?好歹让我多找几秒钟。” ......好像被嘲讽了。 无视他带着调笑意味的瞳孔,尹敛试着轻推了下他结实的胸膛,语气放软地叫他名字。 “萧玺野。” “嗯?”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又是几秒诡异的静默,就在尹敛以为他会直接吻过来的时候,身上一直压着的躯体居然真的移开了。 咔哒一声,猝然的豁亮反倒让尹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缓过神来,身型清挺的青年曲着腿靠在墙边,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她眼下的乌青,轻啧了一声。 “现在有困意吗?”他突然转了话题。 尹敛没太跟上他的脑回路,下意识回道。 “还好,就是腿酸。” 顿了会儿,她又找补了句:“但今天没那兴致。” 补的那句还挺坚决,萧玺野眉眼划过裙摆下那双修长笔直的大腿,脸上没什么波动。 “喝点?” 尹敛被那上扬的尾音勾着望向客厅的茶几,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瓶红酒。 “你带来的?” 她问完后才发现这问题挺蠢的,于是避开了萧玺野带着笑意的眼神,有些慌忙地走到茶几边,才发现红酒瓶的瓶身和软木塞上都沾了些露气。 如他所言,应该是放了些时间的。 人的神经一放松下来,感性就卷土重来,尹敛望着那染着水汽的红酒瓶身,兀地忆起方才身体相贴时,他衬衫上好似也浸了凉气,与他手掌炙热的温度南辕北辙,宛若溅落水火。 她正想着,手心被一修长的指腹勾了下,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个红酒杯。 “喝酒助眠。”他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别的情绪,“你在那没喝,现在喝点,刚好。” 尹敛瞥了他一眼,见他好像真没什么别的想法,暗自忖想她在云鹤楼那会儿是否真的想歪了,以防万一,还是端着红酒杯坐在了沙发上的角落小口抿着。 酒的确助眠,但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尹敛自知在今晚那种饭局上一旦开了戒,不免被人一杯一杯灌得酩酊,还不如直接说不喝,而现在就喝一杯,似乎...... 也没什么事? 她喝了半杯,脑子没醉,先上了脸,抬眸望向坐得离她十万八千里的萧玺野,不确定地问了句:“你真只是找我喝酒的?” “不然呢。”萧玺野扬了些弧度,眸底闪过一抹她看不懂的光,“每次找你都只能是为了上床?” 尹敛被噎住,又抿了口酒。 他们本就是情人的关系,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炮友,不上床还能干点别的? 虽然心存疑窦,奈何眼前的酒实在香醇,尹敛给自己倒第二杯的时候已经觉得脸有点发烫,就连脑子好像也烫了起来。 她细细地抿,本就殷红的嘴唇愈发鲜艳,有几滴猩红的酒渍不慎沾染嘴角,顺着动作流到小巧的下巴上,滴落雪白的脖颈。 门外狂风暴雨依旧,尹敛却觉得手脚都温暖了起来,她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觉得有些困意了,便打算逐客。 “萧玺野,你也喝得差不多了吧?外面有司机在等你吗?” “......萧玺野?” 问了两句没人应,尹敛疑惑地抬眸,眉睫处沾上的水汽随着动作颤了颤,却见挺拓的身影沉默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高比一般人高,站直的时候总给人种锋芒毕露的压迫感,即使此刻只是慢条斯理地把红酒杯放在茶几上,也有种说不出的侵略性。 砰的一声,玻璃底座与茶几稍稍摩擦发出略微刺耳的声响,尹敛的注意力变得迟钝。 “诶,你怎么没喝?” 她较真地望向那半杯没怎么喝的红酒,声音透露着真切的不解,还隐约含着些醉酒后的沙哑。 敢情刚刚就她一个人在闷头喝酒啊。 正想着,身前遽然投下一道颀长的阴影。 尹敛迂缓抬头,撞入一双比酒液还要浓稠的黑眸。 “没醒好,淡得很。” 依旧是淡薄散漫的语气,与眼里翻涌的情绪大相径庭,可惜尹敛的注意力都在酒上,听到他的话还真蹙起了眉头。 醒酒还有规矩?她这杯怎么很好喝。 面颊微红的女人犹豫了几秒,见眼前这人站在自己面前不走,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还是伸出洁白纤细的手臂,将手里剩余的小半杯红酒不情不愿地递到青年手中。 “你喝我的试试......” “嗯。” 还没说完,萧玺野懒散嗯了声,接过尹敛递过来的酒,没有丝毫迟疑地沿着她浅粉色的唇印喝下一口。 唇印瞬间融于唇齿,只残余一半,尹敛盯着那抹樱粉色沾上青年唇角,再被他漫不经心地伸出艳红的舌尖舔舐干净,驽钝的神经总算恢复了些,暗道一声不好,在沙发上轻轻挪动着,想找个机会逃跑—— 就被他蛮横的指尖掐住了下巴。 尹敛不备,被他掐得轻呼一声,唇舌趁机闯入,萧玺野的吻和他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顺着舌尖蔓延到口腔,丝毫没有躲闪的余地,压得尹敛舌根发麻。 酒液让渡津液,青筋鼓起的手背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又从容转向粹白衣裙的拉链,极具张力的小麦色皮肤在她近乎象牙白的肤色下野得不像话,修长指骨一挑,刺啦的声响被吞没于湝湝水声。 陌生侵略的气息占据口腔的每处角落,细弱的叫声可怜都没成型,就又被另一个炽灼至极的吻吞没,唾液都来不及吞咽,更不用说酒液。 殷红的液体已分不清是谁的,萧玺野淡淡抬眉,望向尹敛唇珠上残余的水珠,没忍住又亲了一口,感受到怀里人的嘤咛,炙热小臂往纤细腰肢上抱紧了些,尾音里带着些哑。 “这次是甜的。” 狼披上羊皮不过三秒,遂原形毕露得彻底。 尹敛自知又上了这人的当,只是喝了酒脑子本就迷糊,被他亲后仿佛已成了一团浆糊,只能摆出不情不愿的投敌姿态,嘴里嘟嘟嚷嚷道。 “要做就快点......” 可惜催促的话语而未来得及说完,尾音就率先变了调,青年伸出湿热舌尖,舔上昨天那处彰明较著的吻印。 于是旧印未消,又添新痕。 下一秒,尹敛感到身上一凉,皤白裙摆掉落地毯,也一同染上了水渍。 狩猎者总喜欢看尽猎物挣扎无措的姿态,才肯恩施她一个痛快。 这点在今夜,体现得尤为明显。 床被下陷,发丝濡湿,萍踪浪影里,目及所处只有青年劲瘦起伏的背肌,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晃出津津汗液,反射出眩目的烁,叮铃一声,尹敛刚微微松口气,就看到青年直起精健的腰,抽空将食指的银戒摘了下来,放在床头柜—— 她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猝然大脑一片空白,酒液的焦灼已从唇舌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脚趾都漾起绵绵不绝的颤。 急风骤雨毫无间隙地拍打着窗沿,雨水顺着玻璃亟亟流淌,尹敛只觉得冰凉的泪珠划过眼角,又被人漫不经心地舐去,像是安抚一株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花骨朵。 只是这安抚大概没什么诚意,因之风暴只停了一瞬,就又迫不可待地卷土重来。 脚踝被人高高抬起,在凸起的骨节处落下清浅一吻。 只可惜身上动作要是能有吻一半温柔就好。 翌日清晨。 尹敛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的整只手臂早已失了力气,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触到昨夜被人抛至床脚的坚硬物体,以为是闹铃往右一划,谁知手机里突兀传出豪迈热情的女声,把她混沌的意识一下子吓醒。 “surprise,lynn!你那边现在应该是早上八点?没打扰你过sweetweekend吧哈哈!” 尹敛眨了眨眼睛,看清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有些疑惑。 “annie?” 只是刚开口就后悔了,声带像是被人为撕扯过,单单吐出两个字节就不可遏抑地透着颤音。 电话那头静止了三秒,随后就是几乎要冲出手机屏幕的振聋发聩的尖叫声。 “omg,darling,你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尹敛还没找借口解释,乔安妮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oh”声跌宕起伏绵延不绝。 “我知道了,是之前在佛音校门口见到的那个亚洲帅哥吧——” “我就说鼻子挺的男人能干!!!”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吻不留痕 乔安妮打趣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尹敛只觉得耳朵都麻了,她将手机拿得远了些,清了清嗓子,有些威胁意味地道。 “好了乔安妮,你要没什么事我先挂......” “诶,别啊!我是问你独奏会的事的!” 乔安妮见好就收,说明了这通电话的来意。 “你在京市的钢琴独奏会什么时候来着?” “下周六。” “还有一星期了啊,”乔安妮掰着指头数了会儿,“还是和之前一样,开完就回佛(佛罗伦萨)?” “嗯,”尹敛应了声,语气上听不出什么波动,“我的steinway还在佛,没想过在这儿长住。” “唉,你说你这何必呢,反正也从佛音毕业了,直接回国发展不好吗?” 乔安妮是意籍华裔,也是尹敛在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同窗,从小生活在罗马,大学又直升佛音,对于京市的印象仅停留在祖父房间红旗飘飘的老照片,心底早就好奇了许久。 “lynn,跟你商量个事呗。” “怎么?” “给我送张你独奏会的门票,我下周过来一趟。” 尹敛扑闪了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蓦地听到洗浴间有细微的响动。 下一秒,洗浴间的门被人打开,原本早该离开的男人上身未着寸缕,下半身只懒散系了条浴巾。 宽肩窄腰的身材一览无余,盘虬的青筋从紧实的大臂一直蔓延到分明的掌骨。 对上尹敛惊异的视线,萧玺野轻挑眉骨,眼神落在她裸/露的双肩,再到右手的手机上—— “行,annie,我等会儿再和你说,拜拜。” 尹敛匆忙地挂了电话,下意识将被褥往肩上拨了拨,脑子没跟上眼前意料之外的变故,语气也不自觉地有点冲。 “你怎么还没走?” 刚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都愣了好一会儿,这话听着怎么像刚消费完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膏粱纨绔...... 她微微蹙起眉头,想要道歉,又忆起昨夜青年摆她一道,心里置气说不出口。 所幸面前刚被她这位膏梁子弟糟践的头牌并不打算和她一般见识,抬额点了点被抛至墙角的黑衬衫,神色淡淡。 “衣服都这样了,怎么走。” 被他这样若有似无一点,模糊记忆席卷而至。 夜色朦胧里,尹敛好像的确抓上了什么凉爽丝滑的东西就往外扯,丝绸裂开的声音与瓢泼的雨声合二为一,她听得更加上瘾,于是越发向下—— “对不起,”她的耳尖红成一片,很有礼貌地率先认错,“你那件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从前两人见面都是在彼此清醒的状态下,她就算是被青年撩得再甚也会保持理智,譬如不在他身上留下见不得人的痕迹,又譬如循规蹈矩地洗完澡后再做,只是昨晚实在是醉得有点狠了,谁知道...... 尹敛心虚地瞥了一眼萧玺野下巴上两道鲜红的抓痕,一看就是女人的指甲盖弄的。 “我家里有创可贴,等会也给你几片。” 说着,她还真拿起手机在网站搜同款品牌的衬衫是多少价钱,一副铁了心要为自己过错补偿的样子,却听得青年轻笑一声,声音比刚才冷点。 “尹敛。” 他叫她的名字时总带有几分与平时不同的郑重意味。 尹敛的心思都在手机上,随意应了声。 “嗯?” “你知道我是京府国际的?” 划拉手机屏幕的声音消失,没过几秒又恢复原样,尹敛的眼睛依旧没有望向萧玺野,语气稀松平常。 “......算是。” 她昨天本就露出了些破绽,萧玺野的观察力又一向敏锐,现在说谎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狭窄的卧室里沉默少顷,尹敛抿了抿唇,算是给出一个蹩脚的解释。 “当时两个学校隔得近,没听过说不过去。” 意思就是,在佛罗伦萨那晚,是先睡了你,得知你的名字,才知道大家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说完后,也不管萧玺野是什么反应,尹敛从床上抓起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裙子粗粗套上,莹粉的脚趾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手机上显示的赫然是方才查到的衬衫价格,但这价位实在让人肉痛,多看不了一眼。 尹敛微叹一声,心里盘算着这周都只能吃泡面了,还是咬咬牙继续道。 “那件衬衫我会直接买了新的发到你家里。” 她微微低头,乌黑的发丝垂落,隐约露出后颈处青年吮吻多次的红印,却浑然不知地找着昨夜不知甩到哪里去的一次性拖鞋。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给你发的包裹,我也可以直接微信转账给你——” 她忍着喉咙口的哑意,很有条理地整理思路:“但我在国内的卡最近有点...拮据,你不介意的话,过两天再转给你。” 说了那么多,旁边的人却一声不吭。 尹敛找到了在花盆后面仰翻的拖鞋,有些疑惑地抬眸,冷不丁撞进一双深沉的眼眸中。 这人平时习惯懒散模样,却也挡不住周身散发的淬厉气质,如今不苟言笑起来,就越发像极某种伺机而动的肉食动物,无端让人心尖一颤。 尹敛琢磨了下自己的言论,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萧玺野只是喉口发出一声冷笑,伸手捞起地毯旁的裤子,言简意赅。 “随你。” 顷刻间,他又恢复了平常散漫的样子,尹敛安下心,将适才一闪而过的奇怪抛之脑后,紧接着,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怎么让萧玺野体面地从她家走出去? - “您好,您的快递急件到了。” 四十分钟后,门铃响起,尹敛打开门,从快递小哥的手里拿过包装良好的塑料袋,匆忙道了声谢后关门,将袋子里面的白衬衫拿出来递给一旁的青年。 “......你将就一下,到家就可以换下来了。” 这间房子尹敛平时也不怎么住,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萧玺野确实是她带回来的第一个男人。 她搜罗了一下衣柜里实在没什么他穿得下的衣服后,就在外卖软件试着搜索同城的急件快递。 出乎她意料的是,还真有,只不过卖家是郊区的一家百货超市,而唯一符合萧玺野尺码的那件衬衫还挂着特价的标签,上面写着“十九块九包邮”。 天知道尹敛想到它一会儿会穿在萧玺野身上有多想笑。 淡淡瞥了一眼尹敛手里的塑料袋,再到那件与塑料袋相比好不到哪里去的白色衬衫。 上面贴着的“促销爆款——仅需十九块九”标签,如同彰明较著的旗帜,很难不让人注意。 萧玺野倒没有尹敛想象中的不情愿。 他伸出手掌,自然地拿过衬衫,当着她的面就换了起来。 他本就是极为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薄肌,八块腹肌中央是一条笔直的鲨鱼线,就算只是轻轻撑起手臂也能看到周身鼓动的青筋与肌肉。 尹敛的眼眸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的小臂所吸引,那里有两道结痂的红痕,又细又长的,也随着他的动作伏动起来。 昨晚她到底抓了多少地方啊...... 尹敛这样想着,也就忘了把眼神从青年身上移开,直到她听到面前低沉的声音,略带严肃地叫她的名字。 “尹敛。” “嗯?” “我们再来一次?” 砰! 等到萧玺野回过神来,他已经被尹敛推搡着赶出了门,女人还不忘拿出一盒创可贴丢在他脚边,随后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 胸腔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嘴角却先勾起了弧度,萧玺野弯下膝盖捡起地上的创可贴,拇指捏起刚翻了个面,电话铃声响起来。 “玺老板。” 电话那头传来凌知维混不吝的声音,听背景音里隐约的风声该是在室外。 “今儿天气那么好,一起去宏华打球?” 萧玺野带着懒调的声音越来越远,尹敛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腿颤得厉害,裙子能透出来的那么点地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深浅吻痕。 “......” 她总算知道萧玺野刚刚看自己的眼神里透着些什么了。 本来打算今天还要去琴房里练会儿琴的,但现在这个样子别说琴房了,连门都出不了。 尹敛轻叹一声,发信息和尚云宁请了假,泄了力般瘫倒在床上,眼睛蓦然被什么闪着光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是萧玺野的戒指。 他怎么会大意到把戒指忘在她这里? 尹敛微微蹙起眉头,望着那枚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银饰,不知怎的就回忆起她在佛罗伦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戴着这枚戒指。 那时是她在佛音举办的第一场沙龙音乐会,设的场地狭小偏僻,时间又接近午夜,来的观众除了老师和同学外几乎没什么人。 钢琴独奏刚弹到一半,负责人却突然告诉她有人将二楼的位置悉数包揽。 抬眸望向二层,高台累榭处,陌生青年懒懒支起右手搭在分明下颚,桃花眼里的光泽冲破暗昧蒙尘,连同着右手处那枚烁亮的戒指,一同灼灼地望向她。 尹敛不得不承认,他的长相气质,足以惊艳任何一个与他初识的人。 只是可惜,对于她来说,望向他的第一瞬间,席卷而来的却只有久远而悚然的记忆。 她见过他。 确切地说,是在另一个人身边,见过他。 本该时间地点都忘得彻底的匆匆一瞥,越涌过五年的泛滥口,在她望向他的须臾,被摹状得宛然在目。 以至于后来发生的声色犬马,演变到如今不伦不类的情人关系,都是因为五年前的一瞥融于骨血,在佛罗伦萨那一夜被彻底点燃,沸腾翻涌到了刚愎自用的地步。 所以...... 她刚刚骗了他。 她认识萧玺野,可不是在和他上床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认知偏差 窗外天气由阴转晴,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尹敛光滑的肩头,一路吻过她纤细洁白的手臂,最终停留于那把玩着戒指的修长五指。 尹敛思索片刻,觉得因为一枚戒指再去找萧玺野不太现实,他们自从一年前确定地下情人的关系,见面最多的地方除了佛罗伦萨的酒店,就是他在京市郊区的私宅。 他们这样的关系,她当然知道不能干预对方太多,因此就连对于他的职业,除了从他事后偶尔的电话得知他从事投资以外,也没有太多了解。 尹敛相信,他也一样。 这样的关系很好,甚至就是她当初提出做情人时的理想状态,没理由去打破。 打定主意,尹敛打开微信,准备告诉他遗落戒指这件事,并询问他是否同意到时让快递小哥把戒指和衬衫一道送过去,只是字刚打到一半,陈帆的电话就拨了进来。 有了刚刚和乔安妮通话的教训,尹敛没什么犹豫地按了拒听,打开和陈帆的对话框告诉他自己昨天着凉了不方便说话,有什么事可以在微信里说。 对话框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只是过了几秒,还是保持着原样,尹敛等得眼睛都酸了,正准备放下手机,对面终于发了一条其短无比的短信。 【陈帆】也没啥事,尚姐和我说你请假了,所以问问。 【尹敛】......有话直说。 和这位艺术经纪人共事了一年多,尹敛早已深知他的禀性,要单纯只是询问自己身体,大可直接发短信,不必又是电话又是在对话框里犹豫那么长时间。 不出尹敛所料,这句话之后,对话框最上方又开始了漫长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她干脆把手机放在一旁去煮了壶热水,回来的时候,陈帆刚发出一条短信。 【陈帆】小敛,你没和我说昨天你是和孙总那帮人聚餐啊。 踌躇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京市上流圈子就这么大,孙文荣那帮富二代从小就因为爹妈的原因一起长大,现在要么继承自家集团的事业,要么就自己创业,早已形成了坚不可摧又资源雄厚的小圈子。 要是能顺着孙文荣那根杆子,试着往上攀攀姓萧姓凌那几人的关系,尹敛一个素人摇身一变成为艺术周刊封面上红透半边天的新兴音乐家,那简直是一句话的事。 陈帆知道尹敛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上赶着的机会不抓住不是傻子嘛,这才编辑了好多遍才“委婉”地问了几句。 【陈帆】你早和我说,我就买几份礼物拖你带上去了。 【陈帆】小敛,你加他们微信了吗? 【陈帆】把握住机会啊傻姑娘!!!!! 第一句话就像是破了陈帆的封印,后面的信息无论是文字还是语音都朝着放飞自我的方向迈进,尹敛突然有些后悔和陈帆说“有话直说”这四个字了,安静半晌还是回复了句。 【尹敛】加了几个。 那头总算是安生了会儿。 - 宏华高尔夫球俱乐部。 看到备注“小敛”的对话框发来的文字,陈帆的心刚安定下来—— 【小敛】但帆哥,你昨儿不还说最看不起的就是那帮富二代吗? 嘿,这姑奶奶! 普通富二代和那个圈子里的人能一样吗?! 陈帆心虚地看了眼陪着来打球的某富二代,刚把手机收起来,就听见宏华门口有不小的动静。 宏华老板下场亲自迎接,身后跟着礼仪小姐和球童一大堆,那可不是小阵仗,陈帆没忍住好奇地张望了会儿,就看见他方才编排的那几位爷赫然出现在了宏华门口。 陈帆:...... 突然有点慌是怎么回事。 日光将昨夜草坪上的水珠蒸发,秋风吹过人下巴,带起丝丝凉意。 凌知维戴着顶棒球帽一身休闲装扮,朝宏华老板挥了挥手:“嗨,飞哥,帮我们找个清净地儿。” 大少爷一发话,一群人连忙屁颠屁颠地去清场地,凌知维慢悠悠走进刚腾出地方的山地球场,从高尔夫球架上找了根顺手的钛金1号木,拿过球童递上来的球,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下去。 他颠了颠手里的球,见一旁的人拿着球杆靠在墙上不准备动作的样子,咦了声。 “诶,你下巴贴创可贴干什么?” 萧玺野淡淡瞥了一眼凌知维打量自己下巴的眼神,面不改色地答。 “猫抓的。” “cream什么时候这么凶悍了,”凌知维条件反射地打趣,“要不是知道你没有女人,都怀疑是床/上抓的了。” 话刚出口,猛然觉得不对。 虽然从小学开始就和萧玺野称兄道弟的,但这家伙的心思到现在凌知维也摸不出冰山一角。 照理说他这样的商贾世家培养出来的惯会揣度人心,只是他从父辈那里学了七十,萧玺野就学了个百分百不止,到现在和他明来暗往还是容易让人犯怵。 思及昨天在车上祸从口出的情状,他心里一跳,急忙扯了句客套话转移话题,连自己都觉得生硬:“你今儿倒穿得不一样,不穿黑色了。” “嗯。” 一个简单短促的调被青年勾成撩人的尾音,他回得比往常快,几乎要跟上凌知维的末音,不知是在应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后者愣了会儿,越发分不清萧玺野此时的心思。 不过有件事至少可以确定,今儿的萧玺野确实与往常不太一样,下巴上的创可贴是一处,更多的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态,比平常和缓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对劲。 正想着,萧玺野懒散的声从旁传来。 “你先发球。” 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比球,彼此都跟闹着玩似的,凌知维打了一杆没打好,球掉到中心湖里,也不恼,笑了下纯当让球。 球童捡球的功夫,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顺口提了一嘴:“昨天聚会结束,云琼和我打了个电话,说下周就要回来了。” 萧玺野轻嗯了什么,没什么感情,顺手打了一杆,进了果岭,比分一下拉了大开。 “唉,要我说,她不就和你表了次白,至于给人家说成那样嘛,多久没联系了,”凌知维开了口,嘴皮子又开始管不住,“我们和云琼那都是父母辈打小的关系,何况她长得漂亮脾气也好,萧伯父还挺喜欢她,你这样一搞,我和沈宥婷都很难做......” “说完了吗?” 依旧是疏懒到漫不经心的语气,只一句,凌知维就知道刚刚说的他大抵都没听进去。 “说完了就继续,可别再打湖里去了。” 凌知维抽了抽嘴角,泄愤似的挥了一杆,没再打到湖,但也偏得不能再偏,眼睛一瞥旁边球童忍着笑意去捡球,心情蓦然有些烦躁。 “本来还想给你一张下周六合奏团的门票,现在看来也是我多事了。” 他轻哼一声,撑着下颚等球童把球捡回来,却见那双一直没看他的眼睛突然转了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萧玺野问。 “下周六有云琼参演的合奏会啊,就在京源那儿,”凌知维有些莫名其妙萧玺野的反应,“怎么,感兴趣?” 他尾音微微向上,刚带了丝扳回一筹的窃喜,就瞧着刚垂眸睨他的青年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回去。 “没兴趣。” “......” 秋末泠凉,几场球赛下来也足以将薄寒灼得滚烫,萧玺野靠在一边喝水,有几个球童鼓足勇气想上前搭讪,被他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吓得重新退到了旁边。 指腹划过徒留下戒指印记的食指,莫名擦出几分燥热,让他想起尹敛皮肤截然不同的软糯,远望过去雪白,实际一捻就红,像初冬季的含羞草。 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萧玺野掏出手机点开和尹敛的对话框,里面的对话还停留在他昨天的问题,除此之外,干净到索然。 微信是她回国后才加上的,先前一直用gmail沟通。 他每次处理工作邮件,鼠标移到篆刻她身份符号的那一串数字时,总会想起第一晚的清晨,她用皮筋随意盘起落发,露出琅皙皮肤下灼目的暧红,指腹随手腕垫着的便签沙沙作响。 “微信好久不用了,保持关系的话,用工作邮箱也可以。” 拙劣生涩的借口,一如她今早回答他问题时的破绽百出。 但他确实答应了。 这一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实际算不上频繁,除了她回京市看望老师的几次,频率最多也是一月一次,无一不是在佛罗伦萨的酒店度过。 做的时候也没什么可说的,开场白大约就是谁先洗澡,下次谁准备/套,或是明天还有事,做的次数能不能少些。 大部分是尹敛先开口,萧玺野说都可以,随后话题结束,只有彼此的喘息声留在佛罗伦萨的夜空中盘旋到凌晨。 不用问也知道,在尹敛心里,他对她了解甚少,甚至可以说除了脸和名字对上以外没有任何了解,因为她也是这样对他的。 但不得不说,她对他的误解挺大的。 哂笑一声,萧玺野的喉结滚了滚,刚想开口和凌知维说一声自己先走了,摩挲食指指根的动作却兀地停了下来—— 手机在掌心被震得发麻,停留在屏幕上的对话框多了一则信息。 最上方是明晃晃的两个字。 尹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他的戒指 日丽风和,尹敛坐在摇椅上双腿交叠,手里捧着一只老大爷标配的保温茶杯摇晃,一杯胖大海蜂蜜茶入喉,才觉得嗓子眼的干哑好了些。 纵欲伤身。 她的眼皮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猝然想起来还有什么事没办—— 萧玺野的戒指。 方才和陈帆斗嘴斗得热闹,一时竟忘了这档事,这下想起来,未免又觉得有些头疼。 支撑着身后的摇椅坐稳,她掏出手机,继续刚才未编辑好的文字。 【尹敛】刚刚发现你戒指掉我这儿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我让人一起把戒指和衬衫送到泰晟院那里?忙的话不着急回复。 编辑完后,她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就点击发送,五分钟过去还是没有人回复,尹敛当他在忙,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就开始清扫屋子。 昨天她醉酒,两人的动作又激烈,客厅和卧室理应都是乱的。 但她环视一圈,只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几个用过的套,其他地方无论是水渍还是脏乱都没有。 萧玺野的事后意识真是进步神速。 尹敛到现在还能想起他们在佛罗伦萨酒馆的第一夜。窄小的房间隔音不好,床板响了一夜,醒来时几乎看不到四周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下楼的时候酒馆老板娘调笑里带着无奈的眼神让人记忆犹新,临走前还往萧玺野的手里多塞了两盒...... 不能再想下去了。 尹敛用手指掐了掐颊肉,趁着时间还早,拿出下周独奏会准备的曲谱再熟悉一遍。 下周是她在京市举办的第一场钢琴独奏会,也是继佛音正式毕业后的第一场。她和尚云宁都非常重视,这几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琴房里度过的,今天请假,明天就更要花十二分的精力去弥补。 也许在大众的印象中,钢琴家的职业本质是表演者,通过自己的技巧演绎不同风格的钢琴乐曲,生活也应该是充满诗意的浪漫主义色彩。 尹敛不否认钢琴家有这样浪漫与诗意的时刻,但绝大部分时间,钢琴家的生活都极其平淡,甚至说机械也不为过。 和高中生刷题一样,在每一场盛大的“考试”面前,钢琴家都要花上数周甚至数月的时间反复练习相关的曲目。 尹敛性格相对蕴蓄,对外寻找存在感和需求的情况很少,深交的朋友除了高中那几个,就是佛音认识的华裔乔安妮。 因此相比在外界寻找自身价值,钢琴能给她的情绪价值其实更大。 手上没有琴键,尹敛就抬起纤长手指模仿敲击琴键的动作练习,翻了好几页琴谱,眼睛都有些酸了,抬眼一看时针,已经转过了两个数字。 她拿起一旁凉透的蜂蜜水又喝了一口,才发现旁边的手机不知何时显示了萧玺野回复的信息。 打开一看,离他的回复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萧玺野】介意。 短短两个字,符合他一贯的风格,隔着屏幕都有一种简洁明了的压迫感。 尹敛蹙眉,思考片刻,按下文字。 【尹敛】是因为戒指很重要...... 打到一半指尖顿了片刻,把字都删了,换成—— 【尹敛】是因为担心戒指送丢吗? 本以为屏幕那头还是会过一段时间回复,尹敛刚把手机放下,就听见茶几上传来震动的提示音。 【萧玺野】是,它很重要。 尹敛的指尖一颤,差点以为她把之前那句话发出去了,还没等她拿起手机,萧玺野又发来一条信息。 【萧玺野】你明天有时间吗?可以来泰晟院给我。 泰晟院,又被称作“新贵盘”,是京市最新建造的顶级楼盘之一。 虽说不在市中心,但背靠京市最大的金融科技园区,又紧邻泰安区的许多古董老宅,成为了许多创一代和富二代的首选住宅。 长云区离泰晟院不远,打车不堵的话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尹敛却回绝得干净。 【尹敛】不想做了。 【萧玺野】...... 屏幕那边应该还想说些什么,但尹敛等了会儿,只瞥见他平淡地问。 【萧玺野】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来拿。 大少爷说着又要莅临寒舍,但他们现在可不是在佛罗伦萨,这样约见的举动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尹敛脑仁有些疼,只能回道。 【尹敛】下周六我有个重要的活动,活动结束了我去泰晟院把东西给你。 【萧玺野】好。 将手机搁置一旁,尹敛揉了揉太阳穴,瞧见不远处的银戒,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拿过来瞧了瞧。 很基础的款式,外环上没有任何裱饰和雕刻,内环也只有一串日期—— 2019.2.11 简约,却锋利,直径完美契合青年凌冽的指骨根部。 微凉的冷意透过指腹传至尹敛心脏,让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昨夜的他,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指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乖张地求索深处。 萧玺野的床/技总让她怀疑在佛罗伦萨那晚他是否和她一样,也是第一次。 现在看到这枚戒指,内环镂刻着五年前的一串数字,更是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这该是某个特殊的日子,比如—— 和初恋的纪念日。 合乎情理的猜测,尹敛内心没什么波澜,甚至松了口气。 大概是宽慰她动机不纯,他也只把她当作消遣。 - 秋日在被拨动的钢琴洒下丝缕光晕,将玉葱似的指尖晕成鎏金模样,又在随波逐浪的音符下融为粼粼月光,洇过清澈湖水汤汤荡漾。 德彪西的《月光》在最后一个尾音后落幕,空阔的琴房里落下一个人清脆而持久的掌声,尚云宁赞赏的眼神在澄清光线下再也掩藏不住。 光影交错间,她眼底似有欣慰的泪光闪烁。 “小敛,好,很好。节奏和缓急都控制得无可挑剔。”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尹敛的清眸,粲然展开一笑,却又在一瞬间让人觉得感伤。 “你妈妈如果听到你能练到这样的程度,也会觉得特别开心的。” “尚老师......” 尹敛眼中波光微动,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将话咽回了喉中。 “就是有一个问题你要注意,”尚云宁坐直身体,重新恢复教学,“你已经在诠释德彪西的这首曲子上达到了极致,但德彪西的作品一向是印象派的代表作,你能告诉我,在演绎这支曲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尹敛的心几乎在第一刻就有了答案,却下意识回避。 “就是...在想曲谱。” 尚云宁盯着尹敛看了会儿,最终还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小敛,你要知道,施加太多自己的理解在钢琴上,它最终都会替你表达给观众。” “《月光》的曲调确实偏舒缓清冷,可我怎么刚刚好像在你的琴键里听出了——” 后半句话在唇舌间徘徊了半晌,尚云宁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转移了话题。 “对了,安妮和我说也想来京市听你的第一场正式独奏会,我就给了她张票。” “她也和您说了?” 尹敛有些惊讶,没想到乔安妮不仅给她打了电话,还和尚云宁说了这件事。 “嗯,不仅说了,一听到有票立马跑来了。” 尚云宁笑意盈盈地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刚刚发消息,说是到小区门口了。” 乔安妮是在和尹敛认识之后,才知道她在高中的老师原来就是全球闻名的钢琴独奏女王尚云宁。在见到尚老师本人后,她更是凭借奔放热情的性格很快和尚云宁处成了忘年交。 事实证明,清冷孤傲的钢琴女王也怕乔安妮这样的缠郎。 尹敛一想到乔安妮前几天在电话里窥出的端倪,毫不怀疑以她的性格,等会儿一进门,就会当着尚云宁的面问她sexualpartner的床/技怎么样。 只是这样想着,就不免头皮一阵发麻,当即有些着急地站起来。 “那我去楼下接她。” 还没来得及等尚云宁答应,尹敛就换了鞋下楼。 尚云宁所住的小区位于泰安区一处私密性极高的高档楼盘,楼房之间间隔空间较大,走几步就能看到不同种类的稀有林种和各种形状的泳池,道路也比普通小区蜿蜒曲折些。 尹敛转了一圈,脚已经酸得不行,还是没能找到乔安妮的踪影,不免思绪有片刻游走,一个没注意,在转角处撞上了一具温热结实的身躯。 男人和她似乎都愣了一下。 对面的人胸口结实,撞得尹敛头疼,她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率先道歉。 “对不起,刚刚没看路......” “没关系。” 他的声音和尹敛适才转瞬感受到的衬衫触感一样,平整、干净。 “如果方便的话,想问下31号楼怎么走?” 31号楼,恰好是她刚下来的那一幢。 尹敛觉得挺巧,要是他问其他幢自己说不准还指不上路。 “我就住在那幢,跟我来吧。”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 他的语气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和缓的声调。 尹敛和他并肩走着,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他生得很高,眉眼立体深邃,眼睛形状像东方人,那双深蓝色的瞳孔又昭示着他混血的特征。 尹敛突然想起某部很早以前看过的中世纪爱情电影,里面的男主角摘了眼镜,坐在卷帙浩繁的西欧图书馆时,大概就是和他相似的感觉。 英俊、儒雅。 却又多了些其他的特质。 两人默契地没有讲话,保持距离走到了对应的楼幢。 尹敛走入电梯,先按了自己的楼层,见男人迟迟不按自己的楼层,思索片刻,仍是礼貌地问道。 “先生,您要去第几层?” 询问落地,却久久听不到回答,电梯关上门后已经开始平稳上升,尹敛疑惑地抬眸,却见男人嘴角噙着末细微的笑意,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好巧,我也要去这一层。” 叮的一声,电梯开门的声音与男人的尾音一齐落下,尹敛眉毛微蹙,没忍住轻呛了声。 “你自重。” 同一幢楼就算了,怎么可能巧到同一楼层? 两人之间的氛围因为尹敛的一句话紧张起来,男人挑了半边眉,没有立即说话。 电梯门因为迟迟没人进出,眼看就要关上,他修长的指节重新按了开门按钮,身体微微移动,投下的阴影恰好为尹敛遮住了走廊里过于眩目的光线。 倏忽间,他掌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李斯特的《爱之梦》。 悠扬的钢琴曲前奏令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铃声是—— 他自己弹奏的。 蓦然意识到什么,尹敛听到男人将手机放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随后电梯外的门被打开,尚云宁看到在电梯里站位奇怪的两个人,明显愣了一下。 “老师。” “师母。” 两道声音近乎重叠,尹敛的身体蓦地一僵。 师母?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夜色危殆 宽敞的客厅里,一侧的墙壁镶嵌着各类钢琴大赛的奖杯和合照,乔安妮坐在真皮沙发上吃着瓜,望向尹敛双手捂脸的表情,真心安慰道。 “don’tworry,lynn.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谢谢您嘞。 放下纤长的手,尹敛趁时泽跟着尚云宁区厨房端果盘的空隙,拿出手机打开论坛输入问题—— 和老师丈夫的学生产生了尴尬的误会怎么办? 正打字到一半,就听到有人在她身边道。 “这没什么,说明你防范意识强。” 尹敛手僵了僵,转头对上时泽狡黠的眼睛,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尚云宁端着果汁盘也走了出来,见三位小辈都在自家沙发上乖乖坐着,当即介绍起来。 “没想到那么巧,安妮和小泽都赶同一天来了。” “小泽,这是我的学生尹敛,安妮是她的朋友。” 尚云宁接着转头对两个女生道:“时泽是我丈夫在苏黎世大学任教时认识的很优秀的学生,这几天正好来京市办事顺路看我,本来就想介绍给你们认识来着。” 尚云宁的丈夫是剑桥的经济学博士,后来赴瑞士苏黎世任教,两人相处的时间很少,感情却一直稳定。 她将他们婚姻的稳固归功于没有发生矛盾的充足时间,因此保持清净的同时也能不时感到有人陪伴自己,双方对当下的相处模式都感到满意。 “您好。” 尹敛扬起礼貌的笑意和他打招呼,和先前在电梯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时泽只是笑着睨她。 “对了,小泽,我记得你也学了好几年钢琴,”尚云宁乐于向周围人推荐自己学生的才华,“你最近如果有空,可以来看我学生的钢琴独奏会,就在泰安区附近。” “是呀!lynn的钢琴天赋在佛音可是远近闻名的。” 乔安妮爽朗笑着插科打诨,蓦地想起什么,转头就对尚云宁道。 “尚老师,您还不知道吧,lynn今年状态也很好,不仅获得了佛音在京市的第一个正式独奏名额,还得到了个帅气的炮——” “嘶!” 正说到兴头上,乔安妮没心没肺的笑陡然凝固住,只感觉桌布下的脚趾被尹敛踩得痛彻心扉,而罪魁祸首还摆着那副无辜的莞尔笑意询问她怎么不说了。 她也想说啊...... 但再说下去,恐怕她脚下的皮靴就要被尹敛踩扁了。 趁着时泽和尚云宁还在交谈,乔安妮可怜兮兮地撤回了仍留痛意的脚,脸上龇牙咧嘴的,声音却也小了许多。 “怎么?现在都是21世纪了,性/生活也不能提?” 就知道乔安妮会提这一茬,尹敛早有准备,用叉子叉起桌上的芒果切就往她嘴里塞。 “就是不能提,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what???他要求你的?” 乔安妮没忍住语气上扬了许多,以为萧玺野是那种睡了不负责,或是家里已经有情况还要出去找的渣男,原本轻松的神色顿时凝重了不少。 “lynn,我和你说,像这种敢做不敢当的男的......” “我要求他的。” “......” 乔安妮鲜少有这样语塞的时候,她脸上愤怒的表情僵住,立马收回去显得双标,直接套用公式把渣的属性换成自己的好姐妹又确实做不出来,顿了好久,只能咋舌。 “哦,懂了,这是你们的play。” 好吧,她选择双标。 眼看终于把乔安妮说服,尹敛刚松一口气,后知后觉有道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望向了自己—— 是时泽。 尹敛眼皮一跳,一时猜不透他听到了多少。 恰逢其时,手机铃声在客厅响起,尹敛按了接听键放至耳边。 过了片刻,她原先舒缓的状态几乎是在一瞬间绷紧,密如蝉翼的睫毛止不住地颤动着,连对面的尚云宁都发现了异常。 “小敛,怎么了?” “......老师。” 尹敛用素白的手遮住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的五指,朝她扬起一抹苍白的笑意。 “我今天可能得,先走一步了。” - 泰安区,临艺演奏厅。 夜晚的泰安区一点也不逊色于市中心。作为京市历史最悠久的街心,这片看似平淡的胡同大院拥有着数量最大的独栋院落,不知哪个转角处就能遇到以前的老干部或酣嬉淋漓的高干子弟。 霓虹灯像银色的宾利车窗照亮,隐约勾勒出尹敛清冷婉丽的面容,她此时双手交叠,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驾驶座的男人朝后座望了一眼,安慰她。 “还有十分钟就到演奏厅。” “谢谢你送我过来,时泽。”这样突发的时刻,尹敛也没有心情再寒暄,这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到下个路口就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跑过去。” “不着急那两步路。”时泽拒绝了尹敛的请求,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经纪人现在怎么说?” 一想到陈帆的那通电话,尹敛就感到头疼。 从接通电话时陈帆支支吾吾的语气,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说今晚只是提前一天去检查独奏会的场地,谁知用主办方的门卡却刷不进演奏厅的大门,问保安一问三不知,打电话给先前的主办方对接人也始终处于忙线状态。 这情况他干了十几年艺术经纪也着实没处理过,提前一月检查排练的时候还都好好的,偏偏离演出开始还有五天,演奏者经纪人突然连门都进不了。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 即将到来的演出,不是尹敛的那场。 连陈帆都觉得棘手的情况,尹敛自知过去一时也解决不了什么,但总比干等着好。 她从不是习惯坐以待毙的人。 从一开始掩饰不住的慌张到现在迅速处理信息后的镇静,她的接受和应对能力都远远超越时泽对她初始的衡量。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尹敛的眉眼。 从漂亮的额头、直挺的鼻,再到那两片抿起的透着晶亮的唇瓣。 原来尚云宁心里打的是这个算盘。 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时泽见尹敛没有心情说,自然也不会多嘴再问,将车停在了临艺演奏厅的马路对面。 尹敛一下车,就望见陈帆蹲在大门口昏昏欲睡的场景,不觉心里一酸,跨过马路对面也坐在了楼梯旁。 “那人还是没回消息吗?” “你来啦,”陈帆虚弱地朝她笑,看起来挺累的,“给那孙子打了百八十个电话,硬是一个没接,刚托人关系给临艺的老板发了信息,被搪塞说在应酬,要晚点过来,要我在这儿先等着。” 这几个月和陈帆对接的是临艺的艺术总监,叫李洪。一个星期前的对话还是一切照常,这几天开始就常常不回消息,陈帆觉得不对劲,才会提前一天来检查场地。 尹敛本就是新人,当时预约到临艺的独奏厅一半是靠老师的名头,一半就是陈帆的人脉。艺术总监不接电话,老板又不可能为了个新人抛下应酬过来,这下真成了两难的局面。 街道风声渐长,醉汉的呼喊声与会友的嬉笑打闹声一同裹挟着凛冽的寒风砸向尹敛的耳廓。 她紧了紧外面的风衣,只觉得这风灌过喉咙吹进了心里似的。 陪陈帆等了会儿,见人还没来,尹敛抿了抿唇,轻声道。 “帆哥,你先去睡觉吧。” 陈帆:“啊?我怎么留你个女孩子在外面等......” “我没事,你看着挺累的,先回去吧。” 陈帆急了:“尹敛,我跟你说,这可不是件小事!” “我知道,我会等到他来。” 陈帆听着尹敛一声比一声坚决的语气,一下失了气势。 他今天的确挺累的,白天和那群公子哥应酬,晚上又碰到这样的糟心事,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但陈帆觉得,尹敛的心里只会比他更不好受。 那可是她毕业以后第一场正式的独奏会啊,这姑娘从七月份一直练到现在,现在突然在场地这块出了纰漏,没人能比她更着急。 陈帆再三叮嘱尹敛别等太晚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淹没在灯红酒绿的闾巷。 尹敛缩了缩有些酸的鼻子,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陡然想起几年前好像也有这么一次—— 她真的等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最后等来了那人抢救无效的消息。 气温越发凉了,眼眶却涌上莫名的热意,尹敛撑着下颚,感到久违的疲乏不堪,肩上却猝然感到一股沉厚的暖意。 意识清醒过来,抬眸,一身白衬衫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沉默地将西装披到她肩上。 “时泽?”尹敛开口时,声音苍哑得连自己都惊异,“你没走?” “嗯。”他的眼神掠过尹敛发红的眼尾,“是师母叫我送你过来的,不安全把你送回去我不放心。” 因为时泽刚刚的动作,两人挨得有些近,风声划过耳侧,尹敛望见他那双深蓝色的瞳孔里映出了她此时的模样。 有些狼狈。 她微微蹙起眉,纤细的五指抓住肩上的西装外套一角,张口就要拒绝。 “不用了——” “诶!玺爷,别走啊!我真不是故意骗你来见林云琼的。” 马路对面的呼喊声打破了两人有些奇怪的氛围,尹敛只觉得这声音耳熟,转过头望见不远处叼着烟追人的凌知维,一下愣住。 “都到这儿了,好歹喝杯酒再走呗,大家伙都等你呢。” 凌知维追得人都快嗝屁了,还是没想通萧玺野这人原则性什么时候变这么强了。 以前对林云琼无感好歹也念着打小的情分和大家伙一起坐下喝几杯,今儿一进九尾见是给林云琼接风洗尘的,二话不说给他脑门来一掌就要走。 他也很尴尬的好不好! 越想怨念越深,步调也追得越快,一抬头,却见萧玺野蓦地停了脚步。 青年身型高挑,懒散模样走在临街上,已吸引周围不少侧目。 此刻倏然驻足,更是惊得枝雀回眸,萤火注目。 裤腿随着他骤然的动作卷起一阵冷厉的风,发尾洇过锋利眉骨,荫翳凌冽深瞳,一时让人看不清神色。 下一瞬,有力的脖颈却不经意微微一转,峭拔的眸光径直望向马路对面。 直白的,灼灼的,不加掩饰的。 如同平澹的湖光被一道锐利的墨刺穿,挟着危殆的色泽,纵贯乌夜月色瞥向台阶上的白裙女人,最终落在—— 她肩上的西装外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步步越界 鹤唳风声,月明如昼,空气中似有火舌顺着萧玺野望向她的眼神徐缓燃起,尹敛密长的眼睫情不自禁地颤了下,陡然间涌上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脑中嗡的一声,身体下意识绷直,将肩上时泽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还至他手上。 还未多说一句谢谢,耳边就传来凌知维的声音,吞没周遭渐起的喧嚣。 “诶,尹敛?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人性格爽快,见到前几天认识的新朋友也不矫情,跨过马路就朝尹敛走去,还不忘拉上一旁的萧玺野一起。 “我们正在‘九尾’喝酒,一起啊。” 泰安九尾,高干子弟与富二代少爷们近期的新宠酒吧,和市中心老牌的霄云相比,环境干净些,包厢多,花样也多,适合年轻人玩儿。 在凌知维踏上台阶的刹那,时泽一只手肘着刚被“退货”的外套,眼神略过走在前面的凌知维,反倒瞥向后面一身黑衣的青年,随意问道。 “你朋友?” “你们很熟吗?” 两个问句几乎交叠在一起,凌知维迈上阶梯的脚步一顿,吊儿郎当的笑意陡然僵住。 天地良心,他刚刚可什么都没说。 那是谁说话了??? 他惊恐地转过头,就见身型清挺的青年懒散站在最后一层台阶,微微扬起凛冽的下颚。 那双深眸酝着浓艳的墨意,无视凌知维不可思议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尹敛,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你们,很熟吗?” “......”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尹敛蹙眉,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准备回答。 她泠然的清眸警告似的望了台阶下的萧玺野一眼,刚想找借口搪塞过去,身后的时泽先她一步开口。 “不怎么熟。” 顿了几秒,似是无意间补了句。 “小敛的师兄而已。” 尹敛:??? 他什么时候变成她师兄了? 不得不说,时泽虽然从小说生活在欧洲,却对中国语言艺术的言精意深掌握精湛,就连凌知维都被他唬到,说了几句师兄妹情谊的恭维话。 要是被他知道他们实际今天才认识,估计要花几个星期骂这小老外。 在阶梯上叙旧也不是办法,至于为什么会在这儿坐着,尹敛只粗略地提了一句在等人。 不说不要紧,一说凌知维更加来劲,好说歹说让她来九尾里边喝酒边等。 “我们今儿订的可是二楼视野最好的包厢,那人什么时候来保准你看得清清楚楚的,”凌知维把尹敛推进九尾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时泽,“尹敛她师兄,你来不来?” 时泽观察了一圈九尾里的状况,确定没想象中的乌烟瘴气后,才放心让尹敛进去。 对于凌知维的邀请,他婉拒得彻底。 “小敛,安全到家后给我发消息。” 望着尹敛进了九尾,凌知维倏然没了笑意,有些严肃地望向萧玺野。 “萧玺野,你是不是——” 他脸色凝重,观察了片刻青年疏懒的神色,笃信地开口。 “讨厌尹敛啊?” “......” 萧玺野悠然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听到凌知维的问题,懒懒地抬起眼皮,一副看傻/逼的眼神。 凌知维:“我现在都怀疑你性取向了萧玺野,人家大美女上次加你微信死活不同意,这次还无缘无故呛人家,活该你没女——” 萧玺野:“不进去?再在外面站着简直给你脑子雪上加霜。” 凌知维愣了下。 “啊?你又不走了?” “没说过要走。” 萧玺野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睇了眼凌知维嘴里燃至一半的烟,懒散道。 “把嘴里东西扔了再进来。” 九尾没室内不能抽烟的规矩,他这又是闹哪出。 凌知维瞥向拓拔的身影消失在酒吧大门后,蓦地忆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很少见萧玺野抽烟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明之前两人烟瘾不相上下才对。 比起寻常酒吧纸醉金迷的装修风格,九尾更像是欧式小镇的清吧氛围,舞池包间却样样不少,玩得花,又裹着层文化人的包装,因此深受京圈年轻人的喜爱。 尹敛心里着急临艺老板的消息,光是上楼梯就看了好几回信息,一时没注意,鞋跟踩空了台阶,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坠下来。 她的手条件反射地想抓身旁的扶手,只是手的确抓住了什么,却不是冷硬的金属,而是温热的,又有些硌的—— “这位小姐,你吃谁豆腐呢。” 好整以暇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带着不紧不慢的调笑意味。 尹敛刚要松手,那人反而又往上走一个台阶。 身体的摩擦面积顺理成章地扩大,他粗糙的指腹划过尹敛敏/感的腰窝,隔着纤薄的衣料徐缓摩挲,不着痕迹地帮着她重新站稳。 “我这人报复心重,豆腐都是要吃回来的。” 尹敛敛了眸,将手从萧玺野的腹肌上撤了下来。 “......对不起,不小心的。” “是吗?”青年哂笑反问。 尹敛:“嗯,我不会在公共场合对你动手动脚。” “意思是在床/上就会?” “......” 尹敛又不应了,面对着他往后走了两层台阶,两人恢复了正常距离。 “如果你是因为我离你朋友太近而不满,我会离开。” 尹敛淡淡向下睨他,将他今天的不对劲归咎于对她试探他友圈的警告。 “是有不满,但不是因为这个。” 萧玺野隐了嘴角顽劣的笑意,那双桃花眼却还是直勾勾地望向尹敛。 九尾一楼是常客区,二楼则是贵宾区,楼梯间隐蔽,来往的人并不多,桃色的水晶灯打在青年深邃的眉眼,竟多了几分巫山洛水的拉扯感。 尹敛一时被他极具攻击性的眼神晃了心神,没注意青年的脚下正在轻微地动作着。 漫不经心的语调在他舌尖晃悠。 “怎么穿这么少在外面坐着?” 脚下登一阶台阶,身躯在不自觉逼近。 “你有师兄?以前怎么没听过?” 脚下不疾不徐再登一阶。 “尹敛小姐,需要我提醒你吗?” 脚下登完最后一阶,片刻前被尹敛拉远的距离须臾间又变得抵额可及。 “和我做情人的前提,是身心干净。” “你不会,真把我当作是,用完即扔的炮友了?” 萧玺野的问题接踵而至,尹敛被问得大脑有一瞬间空白,直到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脆弱的脖颈,犹如野兽咬断猎物脖颈前惺惺作态的怜悯,才猝然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其实此时只要尹敛稍微一想大概就能发现不对劲。在她的视角里,她和萧玺野这一年见面的地点都是酒店,双方了解局限于身体。 但他的问题里,却充斥着对她人际关系信手拈来的—— 稔熟。 就像是一本厚重的黄页被他事无巨细地翻开,里面陡然出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具有危机性的名字。 于是借着调情名义询问出来,充满懒散论调的压迫感,一直是被他运用到炉火纯青的拿手好戏。 尹敛该想到的。 可惜萧玺野根本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尾音的撩人语调微微上扬,勾得人心痒,身体随意前倾,投下的阴翳将她整个身躯包裹住,唯一触手可及的光亮转而变成了他的眼睛。 那双微微上挑,撩惹,又闪着冷光的眼眸。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一群醉酒的青年吵着要上二楼,保安前来阻拦仍是无果,淆乱的动静让尹敛下意识朝楼下望去。 只是刚被迫分神,就听得身边的人不耐地轻啧一声。 “尹敛。” 看着我。 “你的答案呢?” 回答我。 “还是——” 他轻笑。 “你想换一种方式回答?” 青年的声音刻意压低,掺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诱哄,尹敛的视线果然被他引得重新在他身上。 “换一种方式?” 她微微抬头,对上萧玺野的眼睛,再缓缓滑向他的喉结,扑簌着睫毛问。 “比如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香花酒意 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溅落,萧玺野的喉口滚动了下。 他总是能因为尹敛的一些小动作感到无端燥热。 还想再说什么,楼顶身影晃动,尹敛条件反射后退了些。萧玺野察觉到尹敛的异常,挑了眉,面不改色地直起身,挡住楼上看过来的视线。 林云琼站在二楼包厢的门口,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青年的侧脸在水晶灯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紧邻着一层台阶,一身白裙的女人披着件单薄的外套背对着她,瘦削的背影有些眼熟,明明是最素净的颜色,却莫名觉得刺眼。 好不容易绕过醉酒人群上楼的凌知维抬起头,望向楼梯间僵持的态势,极为热络熟练地开起玩笑。 “都聚在这儿迎接我呢。” 林云琼松懈了表情,很自然地接话。 “凌知维,再晚点来,我和宥婷都把好酒喝光了。” “害,这话说的,喝呗,爷请客。” 凌知维转头咦了声。 “诶,尹敛,萧玺野,你们怎么不上去?” “尹敛?” 话音刚落,却是林云琼轻柔地开口。她表情不见任何变化,依旧和煦地望向身穿白裙的女人,见她转过头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温柔地咯咯笑了。 “我说呢,谁背影这么熟悉,原来是你。” 三人走上二楼,尹敛迎上林云琼绵和无害的视线,耳边是凌知维不可置信的声音。 “不会吧,云琼。你认识尹敛?” “嗯,何止是认识。” 林云琼的眼神在尹敛和萧玺野之间细微移动,最终随和地抚了抚自己额际的碎发,笑容温婉。 她人生得白净,无论是肌肤还是身材是一眼就能看出精心调理过的精致,一颦一笑娉婷袅娜,说话的语调,嘴角上扬的弧度,让人想起精巧的宋画吴冶。 标准的,落落大方的,无懈可击的大家闺秀。 于是,就连和人拉近距离,都显得那么好施乐善。 “我和尹敛......” “可是,很熟悉呢。” “很熟悉?” 凌知维觉得新鲜,望完林云琼又望尹敛。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尹敛先开口。 “不算熟,林小姐是我母亲在京市教课时的最后一位学生。” 干净、客套,简切了当。 既不会拂了林云琼的面子,又恰到好处地绕开她平易近人下的主导权。 林云琼淡笑着望尹敛,还想再说什么,被萧玺野打断。 他几乎是一眼没望她,转头问凌知维。 “打算在外面站多久?” 凌知维只得硬着头皮:“害,那大家都进去,别给人家挡道了。” 豪绰的包厢里陆离斑驳,凌知维订的这间主题包厢将房间设计成了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样式,最中央摆了一架价值不菲的玉白三角钢琴,四周都有金色的大小提琴作饰。 牛皮沙发上,各路琼枝玉叶欢声笑语,投骰喝酒样样不落,洋烟洋酒撒了一地,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门被打开时,沈宥婷正在打台球,她收起球杆丢给一旁的服务生磨砂,呦了声算是招呼。 “凌知维你终于来了,还以为你死外面了。” “咦?云琼你身后是......”沈宥婷眨了眨眼睛,放肆的表情收敛了些,“玺老板也来了啊,还有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尹敛。”萧玺野开口。 “哦,对,尹敛。”她的脸上划过一抹稀奇,很快隐没,“记起来了,孙文荣未婚妻的高中同学,上次加了微信的。” 这次的圈子比云鹤楼那次的还要狭,尹敛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包厢里的人,有熟面孔,但没见过的也不少,其中有几个在政要新闻或是豪门八卦中瞥过一眼,大多都是三代从政的凤雏麟子。 看来萧玺野他们上次赴孙文荣的宴,还真算是给足高中同学面子了。 “刚到外面抽烟,正好碰着尹敛在等人,就捎她上来等,”凌知维转头问这次宴会的主人公,“云琼,没关系吧?” 林云琼笑:“当然没关系。” 沈宥婷则皱了皱脸,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这小子只有对美女这么好心吧。 “那...尹敛,你要坐哪?” 她理所当然地把尹敛当成了凌知维准备下手的目标,语气有些轻浮。 尹敛听出了沈宥婷口吻中的意思,垂眸勾起一抹轻笑:“反正也是无聊,和沈小姐打一局?” 沈宥婷的表情微微一愣。 缓缓地,她挑了眉,洒脱地应了句:“好啊。” 凌知维本来也想凑热闹,奈何被一帮兄弟押着灌酒,本就是熟人局没什么避讳,很快喝得东南西北都找不着,耍起酒疯引得哄堂大笑。 沈宥婷一开始只是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直到又一个彩球被尹敛击入袋中,球袋晃动,表情显得微微凝重起来。 “练过?”她嗓音依旧散漫稀疏,似是无意询问。 尹敛答得滴水不漏:“在佛罗伦萨的台球俱乐部里办过会员算吗。” 沈宥婷表情缓和下来,又打中己方彩球一次,嗓音里掺了些笑意,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打球感到满意还是对尹敛的话。 “当然。” 尹敛的心情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她的视线聚焦在宽阔的台球桌上,待到打完最后一个目标球,眼神不经意掠过落地窗外。 风比方才还要大,吹得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悉数偏斜一边,有几片树叶绕了几个弯才落在台阶上,临艺演奏厅门口还是空空如也。 内心焦急如同枯叶逢火,耳边是轩裳华胄们的谑浪笑闹。 相较于讽刺,尹敛感到更多的是无趣。 她突然有些后悔来到这里,后悔不在台阶上继续坐着。 “诶,我说玺老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耳后蓦地传来男人打趣的话语,将尹敛的思绪微微抽离。 对这个人有些印象,是庆生酒业的公子哥,姓于。 “我们云琼可刚从国外回来,这周六就要参加第一场合奏会了,来都来了,你没点表示?” “就是,玺野,云琼可是和我们一个院长大的妹妹,”有人顺着于明渡的话开始起哄,“为了离我们近点儿,都把京源那么好的场儿让出来搬到临艺了,你就不和大家伙看一眼?” “搬到临艺了?”有不知情的人笑道,“真的假的?就对面那又小又破的场地?” “是啊,临时调的,据说花了不少功夫。” “就那个馆儿要屁的功夫,他们家主子就是我兄弟。云琼,早找我啊,一句话的事。” 林云琼浅笑着听那些话,眉眼间闪过一抹惬然,刚要开口,就听到砰的一声。 决胜负的八号球,跃过台球桌,落在了地上。 尹敛胸膛还在轻微起伏着,望向方才被自己打出界的八号球,轻声说了句抱歉。 服务生很快将八号球重新捡了回来,沈宥婷的视线轻轻滑过圆滑的球身,再徐缓看向尹敛的方向,语气平缓。 “我赢了。” 尹敛点头,承认得干脆:“是,你赢了。” 沈宥婷拿起八号球转了转,直起身离开球桌前,添了句:“下次再来一局,别让我。” “......” 周围人的视线不紧不慢地盘桓在尹敛身上,或打量或扫视,于明渡混于人群中嗤笑一声,开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咣当巨响。 架杆上的几根台球杆被人用台球打倒在地,恰好砸碎了几瓶香槟红酒,木屑混着酒液黏连在地毯上,有根杆子还顺着引力滚到了于明渡的脚边。 他被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想要骂回去,却在看清罪魁祸首的脸时顿了下。 “......萧玺野,你发什么神经。” “打出界而已,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萧玺野眉都懒得抬,淡淡瞥了眼地上倒成一片满目狼藉的碎渣玻璃,晃了晃手中的台球杆,和于明渡眼神对上,语气萧疏。 “有问题?” 怎么敢有问题。 门外已经有大批服务员进来收拾残局,将地毯上的玻璃渣与木杆碎屑悉数荡除,幸好没砸到中央的三角钢琴,否则这间包厢就算是废了。 原本兴致高涨的众人望着这样一副场景,顿时没了心情继续作乐。 先前的起哄也不欢而散,在场的人只当萧玺野被众人说得烦了,弄折点东西当作警告。 于是一个两个打了哈哈就过去,也没人再提萧玺野和林云琼之间的事。 喧哗的包厢得了片刻的安宁,尹敛却没有了再待在这里的念头。 手机里是陈帆问她有没有等到人的消息,窗外是空无一人的演奏大厅。周六,临艺演奏厅,合奏会......一切昭揭时,她一晚上的焦急溘然不免显得可笑。 “尹敛,你这是怎么了?” 关切的柔和女声混着沉湎酒色朝她耳骨砸来,与尹敛身上不谋而合的纯白,多的只是那层白下奢牌香水纷繁弥漫的气味,不由分说将她包裹起来。 林云琼走来坐在她对面空闲的座位上,眼神有一瞬略过地上满地的碎屑,又移开。 “刚刚在忙,没来得及和你叙旧,不好意思啦。” 她朝着尹敛歉意地笑了笑,唇红齿白,使人怜念纷生。 “不过,你一向通情达理,一定能体谅我的,对不对?” 不知是否是尹敛的错觉,人群朝着中央更聚拢了些,显得她所在的地方越发荒凉。 林云琼带着一身香花酒意,跨过满地碎渣访她孤身一人处,还真是善解人意。 尹敛对上她友善无害的眼神。那里碎光浮动,平和、安静、端庄,总之都是世间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汇聚在里面,那是她与生俱来的资本。 望着这样的眼神,尹敛笑了,伴随而来的是林云琼嘴角笑意的凝固。 尹敛:“当然。” 她的语调,与她刚提起的通情达理如出一辙。可林云琼嘴角精雕细刻的弧度却好像僵硬了半分。 “尹敛,你真是变了不少。” 林云琼弯起眼眸变成月亮模样,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还以为你会和高中的时候一样呢。” 包厢里的空调温度似乎被人打了下去,微凉的风吹过尹敛的背脊,激起细末的冷颤,她听着林云琼软语温言的语调,却笑得更盛。 “没有人会和高中时候一样啊,林小姐。” “至少,我不会停留在原地。” “......” “聊什么呢?” 蓦地,诡异凝滞的气氛被一声带着懒意的疑问刺破。 萧玺野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疏慵的嗓音轻微上扬,目光却灼灼地划破周遭寒冽的空气,直勾勾望向靠窗的某一处。 在萧玺野面前的桌上,是一只摔得只剩下瓶颈的威士忌酒瓶。 一群人不知何时已经围在桌旁玩酒桌游戏很长时间。 而现在,威士忌酒瓶的瓶口正好对向—— 尹敛和林云琼之间。 “指到云琼了啊,”沈宥婷坐在沙发侧,顺着萧玺野的注视,下意识望向更为熟悉的林云琼,“你选真心话还是——” “诶,你这人眼睛有问题?”喝醉了的凌知维嗤笑着打断她,“我看明明离尹敛更近。” “......” 空气再次沉寂下来,周围人观察了会儿眼色,正想把说胡话的凌知维拖走,就听得旁边有道声音插了句—— “嗯,是她更近。” 又有个说胡话的了,明眼人都会选林云...... 等等,刚刚谁说话了来着? 周围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确定是萧玺野出声后,没人再出言制止。 许是包厢里空气太过沉闷,倚靠在桌角的青年单手撑额,眼皮微微掀起,一双桃花眸单是滟滟地望向她,就让尹敛感觉到有熊熊烈火从他瞥视的地方燎起。 自额头,眼尾,鼻尖,最终落至—— 唇瓣。 从淡薄的荧惑星火到势不可遏的燎原之势,在他眸中,只需须臾几秒。 几乎是视线到达唇瓣的下一秒,她听到他疏倦堕沉的声音浅浅滑过耳侧。 “尹小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暗昧丛生 楼下的鼓点愈发激烈,融于包间化为琐细的震动,陆离浮夸的光线流连在萧玺野那张野性的脸上,如同浸上酒液般润饰一层光彩溢目的冶艳。 原本喧哗吵闹的包厢因为他一句上扬的问句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各怀心思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没人能猜透萧玺野这话含着几分玩笑几分真—— 包括尹敛。 她还沉浸在方才与林云琼的对话中,后背脊椎骨的寒颤还未完全退却,现在猝不及防成为了人群的中心,清眸中不免划过一抹诧然。 他想...干什么? 尹敛沉湎于揣摩的思绪中,没注意场子一时冷下来,萧玺野的脸上却没显现任何不耐,黑眸依旧疏懒而炽灼地攥着她的每一寸表情。 “噼啪”一声,不知谁打开了打火机,一簇明黄的火炽照亮了青年的半边脸,本就锋利的五官被照得更具侵略性,眼眸里溺了些火苗在里头,直把人看得吸进去。 “尹小姐,”散淡的声音伴随着火光的飘飖忽轻忽重,他歪头,扬起点笑望她,“时间快到了,你不选,我就帮你选了。”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说不参加大家都下不来台面。 实在拿不准萧玺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尹敛只能随便选一个。 “大冒险。” “哦,”他应了声,眼皮耷拉着,似是随意点了个,“正好缺个司机,那就——” “送我回家。” “......” 尹敛已经忘了走出包厢时,身后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怎样的。 惊异的,打量的,看好戏的...... 明明凌知维带她过来的时候还是一如所愿的低调,怎么轮到他就会变得这样惹眼。 思绪回到身侧—— 尹敛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外套,转头望向车内青年静默的侧影。 暗色的车身与他墨色的衬衫融为一体,车窗贴了防窥膜,月光艰难地透了些在他鼻尖上、眼睛里,伴随着光线的游动掠过些许星光,浮光掠影间又肇始恍然。 他似乎真的如方才所言,只是恰巧缺个司机。 从出了九尾到旁边的停车场,他对她和陌生人没两样,长腿一迈坐进副驾驶,把布加迪的钥匙丢给她,就开始闭目小憩。 萧玺野:“你知道去哪里。” 他声音低低的,一如既往懒散,让人摸不清情绪。 若是往常尹敛倒也没必要和他争,只是今天心情实在不妙。 她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适才和林云琼对峙的时候只觉不可理喻,现在徒留和他两个人,却蓦地有种委屈的感觉滋生。 “萧玺野,”她连名带姓叫他,认真的,带着些鼻音,“今天不做。” 寂静的车内星辰浮动,青年似乎轻笑了声,睁眼睨她。 萧玺野:“我没说要做。” 尹敛:“那叫我出来干什么?我说了,我在等人。” 萧玺野:“你等得到吗?” “......” 是啊,她等得到吗? 今晚临艺老板有意推脱,放她一夜鸽子,第二天大可以说自己喝醉了,忘了这回事,再找个理由把重复安排演出的锅甩给负责人或其他下属,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早该想到了,她站在临艺门口等人,楼上那帮人又谈起临艺的事,这么巧的事情,萧玺野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尹敛垂眸哂笑一声,调整好刚才不经意流露的情绪,语气平静:“我不会开车。” 反正他们先前的见面都在床/上,他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开车。 “是吗?” 萧玺野靠在副驾驶,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尹敛倔强地与他对视了会儿,仍是率先略显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几乎是错开目光的下一瞬,她感到一股温热而强势的气息铺面而来,布料的摩挲声在微凉的空气中发出不合时宜的暧昧轻响。 是他蛮横的掌骨覆上她的腰间,激起身不由己的悸动。 张弛间,她望见他那双撩人的眼睛,和鼻尖那颗性感的痣,随着他唇角的笑细细牵动。 “怜怜,下次扯这种谎的时候,记得左脚先把刹车松了。” “......” 她的计谋被他轻易识破—— 就连呼吸都由他掌控。 喉间落下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指腹不经意滑过尹敛纤细的腰肢,停留在她凹陷腰窝的某处,轻轻一按—— 尹敛呼吸一窒,硬生生将喉咙口的呜咽声咽了回去。 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面前的人呼吸倏忽变得有些沉。 “怎么不喊出来?” 这人,太恶劣了。 今晚神经本就处于紧绷的状态,当下还要被人这样拿捏,尹敛只觉越发鼻酸,眼眸中似有水汽氤氲汇聚,恍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眼角流下来。 “怎么哭了。” 萧玺野罕然地一愣,垂着眼,望着被泪珠浸湿的指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弄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 尹敛:“你不就是在欺负我?” 萧玺野:“输了游戏还想耍赖,明明是你欺负我才对。” 尹敛说不过他,只能红着眼瞪他。 萧玺野喉咙滚了滚,瞥过眼睛,拇指略显生硬地抹过她眼角,感受指尖冰凉的液体顺着凸起的筋络划过虎口。 “他让你等了多久?” “什么?” 尹敛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平日里鲜少将情绪显在脸上,许是今日受够了委屈,故而情绪外放了些,就连随意说出的两个字都尾音拖长,带着点钓。 她皮肤薄,禁不得揉,萧玺野刚刚只是用指腹摩挲了几下,眼尾的红晕就比周围地方更绮靡些,被本就莹白的肤色一衬,更是鲜丽得如同被雨打过的梅蕊。 偏偏她还一脸无辜,全然不知的样子。 萧玺野其实挺想告诉她的。 她这种眼神,真的,很容易让人想—— “没什么。” 恢复疏懒的声音自身侧响起,青年拉开了些距离,耸拉着眼皮,看起来是真困了。 “喝得脑子都糊涂了,看来今儿真只能靠你送喽。” 尹敛忆起他前几天摆她一道的事,虽然将信将疑,但她现在心里乱得很,不想回家,也确实没其他地方可去。 没再和萧玺野争辩,她沉默着将车开到泰晟院,院门的保安认得这车牌,还没等她打开车窗,大门就自动敞开来。 萧玺野的车和萧玺野这个人如出一辙。通身的哑光暗色,就连车窗都贴了深色窗膜。 本该最低调的颜色,偏偏又在月光的辉映下赫赫瞩目。 夜色已深,三两行人听到熄火声,都不由朝着这辆车的方向侧目。 尹敛不想太过引人注目,熄火后在包里翻找了会儿,最终找出一次性口罩戴上,思考片刻,再拿出一片准备给萧玺野戴上。 青年似乎刚醒,又或是真如他所言,喝得醉了,一下没适应前窗外路灯的光亮,眯着眼睛顿了会儿。 下一秒,凌冽的指骨精准地抓住了尹敛递过来的纤细手腕,声音里还沁着些哑。 “......做什么?” 虽是问句作结,他的眼神却先一步扫过尹敛手中的一次性口罩,又缓缓抬起硬挺的眉骨,瞥向她脸上戴的那只,哂笑一声。 “尹敛小姐,我们又不是在偷/情,用得着装备那么足?” 尾音里没了平日里的钩子,反而多了些带刺的讥诮。 尹敛愣了片刻,猜测是他被吵醒心情不好。 不过—— 偷/情吗?好像,也挺贴切。 尹敛在心底默默认同这一定义,对上萧玺野的眼神,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晃了晃手里的口罩,随意编了个借口。 “今晚在外面坐得久,好像有点感冒,怕传染到你。” 这借口实在编得粗劣,连她自己说完都忍不住先蹙了眉,正想着扯些别的话题略过去,蓦地感觉有什么温热的触感略过她纤薄的腕骨,覆盖在她的额头上。 青年掌骨上凸起的青筋,猝不及防的,伴随着她心跳的频率,在额骨处一下一下地搏动着。 她呼出的热气透过口罩的缝隙传递到他宽拓的掌心,他的指尖从而变得更炽烈,在某一瞬几乎要将她灼伤。 窗外鸟雀不知寒,冷不丁吱呀叫了一声。 伴随着啼鸣的末音,尹敛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凑近,手背从她额头拿下,只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有什么更加柔软的东西抵上了她的前额。 软的,轻柔的,一点也不像他的。 但的确是,他的额头。 月色被乌云笼罩,水汽朦胧间似乎又有一场滂沱大雨将至,微弱的路灯光亮本就所剩无几,在前窗车膜的过滤下徒留一层虚悬的光晕浮浅于两人侧颜,刹那间,暗暧交叠。 可尹敛却觉得,她从未有过一瞬这么看清过萧玺野的脸。 那双本该酝着潋滟墨色眼眸里,正缭绕起她望不到底的湖色。 “尹敛。” 他叫着她的名字,与那褪去撩人表意的眼睛那般,语调少了玩世不恭的懒散。 他该是看透了她张口扯谎的把戏,又或许没有。 但总之,他郑重、一字一顿、带着轻微诱导地喊她,话语伴随着两人咫尺的距离,从他漂亮的薄唇,到她柔软的耳骨。 “跟我上去?楼上有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没说要做 “嘀,请输入密码。” 电子按键的声音清晰地转至尹敛的耳中,她的指尖不由捏了捏衣角,盈盈清眸隔着段距离望向门口挺拓的青年。 ...... 不知道刚才怎么想的。 萧玺野用那样的语气一开口,她就不由自主答应了下来。 额骨似乎还残留着他额头的温度,光是想起方才他们在车内额头相抵的情景,就有烫度在脸上隐隐发热。 可他们又不是真的嘘寒问暖的情侣,答应他上楼,她大概就能猜到进门后会发生什么了。 “叮咚”一声,掌中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尹敛打开微信,是时泽的消息,问她安全到家了没有。 这样...应该也算安全到家吧? 只是谁家的区别。 尹敛抿唇,正在屏幕上打字,手机信息框冷不丁插入了一条视频通话的请求,是陈帆。 有些刺耳的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得突兀,正在开门的萧玺野闻声淡淡瞥了她一眼。 “这么晚了还要回信息接电话,尹小姐还挺忙。” “......” 尹敛不理他,继续在与时泽的对话框里打字。 【尹敛】谢谢,已经安全到家。 发送消息后,她没什么犹豫地将陈帆的视频通话按了拒听键。 那边果然没一会儿开始信息轰炸。 【陈帆】姑奶奶,你什么时候开始不接电话了? 【陈帆】你还在那儿等吗?我托了关系约临艺老板明天见面,你先回去吧,我们明天再去讨说法。 【陈帆】尹敛,看手机!!!!! 叮咚的提示声接连不断,尹敛敛了眉,有些不忍心告诉陈帆真相,尾指抖了抖,刚想回他—— 遽然突然感觉身体一轻。 骤然的失重感让她不由轻呼出声,纤细的小臂条件反射将青年的脖颈抱住,却在后一秒感觉腰肢一紧,炽烈的温度通过小臂如同盘踞的蚺蛇那般缓缓收紧。 她仓猝抬眸,望进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 “萧玺野,你干什么?” “怜怜。” 又来了,又是这个称呼。 带着漫不经心的紧迫感,顺着他描摹她五官的眼神越发逼仄。 “你是不是——” “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尹敛已经记不太清了。 大敞着的门被冷落得不成样子,门外细密的津津水声在走廊里传出轻微回响,女人细碎的呻/吟被悉数吞咽进滚烫的吻中。 尹敛手掌无力地敲击着青年结实的背肌,耳尖粉红一片,乌黑的发丝顺着脸颊滑至萧玺野的喉结处,扎得萧玺野有些痒。 深吻的动作到一半戛然而止,她迷蒙地睁开清眸,就见他眼眸下垂,虬劲的手掌轻易将那一缕跳脱的发尾抚至她耳后,低沉的声音带着点欲。 “怜怜,掐我试试。” 她被吻得迷糊,一下没听清他讲得什么。 “嗯?” 萧玺野:“掐我脖子。” 尹敛难以置信地望他:“......这是在外面。” “这一层都是我的,不算外面。” 尹敛盯着他鼻尖那颗痣不敢乱动,却感到他的掌骨带着她的指根,徐缓从他衣领处上滑,直到落在脖颈处的凸起,那里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滚动着。 莹白的指尖被青年压得充血,力道正随着他压着她的姿势渐渐收紧,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尹敛反应过来,立马挣脱他的手,开始推他的胸膛。 “我不喜欢这样。” “......是吗?” 问的那句很哑,勾得人心痒,萧玺野深深望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单手抱起尹敛往门内走去。 “砰”的一声,门被他用脚关上,客厅是与上次她来时一样的宽敞干净,整体都是简约的暗色调,就是有些太沉闷了。 她以为萧玺野会直接带她去床/上,抱着他的脖颈不由紧了些,蓦地想起什么,问他。 “你家里还有套吗?” 萧玺野的脚步没停:“没有。” “什么?”尹敛挣扎着就要在他怀里下来,“那我下去买......” “我和你说过的吧,没说今天要做。” 喉咙滚了滚,还没等尹敛反应过来,萧玺野把尹敛抱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眼神在她被吻花的唇上停留几秒。 “当然,如果你想,我也不介意。” 尹敛感受着沙发上柔软的弧度,抬眸望向面前清挺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脸上又开始发热,她拍了拍自己的面庞,差点以为自己是真感冒了,要不然今晚怎么会脑子这么不清醒。 手机仍旧响个不停,尹敛敛神,低头望向满屏的信息,思索片刻,还是没在手机里告诉陈帆在九尾听到的事。 既然他已经为她联系到了临艺老板,明天不妨去聊一聊。 这个哑巴亏,她不会随便吃。 和陈帆报了平安,手机那头总算消停了会儿。 一件事解决,另一件事又紧接着涌上心头—— 他们今夜不做,那萧玺野,为什么要带她上楼? 正凝眸思考着,太阳穴旁突然传来“嘀”的一声,她回过神来转头望去,是一只温度计。 刚刚离开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了她身边,手里拿着测量好的温度计左看右看,表情有些沉。 “三十七度九。” 听到那个数字,尹敛自己都懵了片刻。 在楼下胡诌乱扯的借口,没想到真的应验到了自己的身上。 “对不起。” 霍然想起什么,尹敛的表情迅即由惊讶转为愧疚。 “刚才还和你接吻了,不会传染给你吧?” “......你第一个担心的是这个?” 萧玺野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有时候真搞不懂她的脑回路。 他侧身走去客厅中央的桌子,尹敛才看清那里放了一只医药箱。 原来楼上有药,是真的。 “发烧,感冒,其余没什么症状,”他从医药箱里拿出几盒药放在桌上,“这几盒够了,水在冰箱里,我给你拿?” 萧玺野认真说话的时候,声音比以往低些,像被拨动的大提琴琴弦。 尹敛被他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匆忙地站起身。 “不用麻烦你了,我家里也有。” 他没应话,只是将视线从医药箱转移到她的身上。 尹敛自觉有充足的理由,却没由来得被那双眼睛看得心慌,猜想是自己说得还不明确。 “我们的关系,没必要给我这些,现在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萧玺野还是没说话。 尹敛揣想是大少爷没被这样拒绝认为失了面子,于是再三道谢,站起身朝门走去—— “怜怜。” 沉抑的嗓音从身侧传来,她疑惑地抬眸,就感觉有什么苦涩的东西混着青年的吻不容置辩地压了过来。 她没有防备,被压得连连后退,蝴蝶骨靠在大门上。 腰后是门把手冷硬的金属,身前却是他灼烈的温度。 尹敛轻声呜咽一声,药片混着津液被吞下,她不可置信地抬眸,恰好对上他沉静的眼眸。 “我突然想起来了。” 他又叫她一遍,语气愈发轻柔,口齿交缠间语气含糊,烫得她唇珠微颤。 “床头柜里,还剩一盒。” 最后的字句将尹敛的心震得发颤,她感觉到他的吻逐渐下移,从吮吻唇珠,到下巴,再到锁骨以下发烫的肌肤。 “你上次买的,觉得还行,就多买了几盒。” 他的吻落在了起伏处,尹敛猛地闭起眼睛,抓住他的头发。 黑暗中,他轻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上面。 “看来以后得再多备一些才行,防止你中途跑掉。” 尹敛希图负隅顽抗:“你不是才说过,没说要做——” 萧玺野接得自洽:“也没说不做啊。” ...... 骗子。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尹敛只觉得耳朵被雨堵住,颅内的理智似乎也在大雨如注的风暴里飘曳。 渐渐地,脑海中的一些东西变得不那么重要,因为有其他地方攥取了她稀薄的注意力。 强横的,温热的,他的—— “萧玺野,”尹敛用手背止住他亲吻她嘴角的动作,用仅剩的理智好心告诫他,“感冒真的会传染。” 吻突兀被止住,萧玺野也不恼,开始一下一下啄吻她的手指,从指根一路到指尖。 尹敛被他吻得指缝微开,他就趁机用舌尖透过指缝舔舐她的唇瓣,弄得她唇上和手上都亮晶晶的。 “嗯,你说得有道理,”吻得尽兴了,萧玺野才煞有其事地回应她,要是声音没那么哑,倒真像是知错就改的乖学生,“所以......” “药我们各吃一半。” 唇舌被挤压到再也无法闭合。尹敛没想到,再感受到沙发的触感,会是这个时候。 趁一吻间歇,她喘着气,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在找别的话题。 “今天知道林云琼认识我,你好像一点也不惊——唔!” 只是话刚绽露半句,又被迫吞回腹中。 萧玺野吻得更凶,一手撑着沙发扶手,一手护着尹敛的头不让她磕碰到什么。 她的发丝绵软,随着动作,一下一下地蹭着他的掌心,以温和轻缓的弧度,蛮横无礼地激栗起他青筋血管的躁动,存心刁钻到要灼烫他的心口。 尹敛选择在这个时候提起第三个人。 显然是太不明智的做法。 “专心点,怜怜。” 她的双腿被他的固定着动弹不了,好不容易一颗药被半渡半喂地咽了下去,失力地仰起脖颈望向天花板,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 溘然听到包装撕开的声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抓我的背 究竟是药片的包装,还是别的什么,尹敛根本来不及想。 灼热的吻再度袭来,身上的凉意还未使她瑟缩,愈发燥热的就这样丝丝入扣将她围困。 从午夜至凌晨,药是一粒一粒喂够了,别的地方也是。 翌日。 床头传来闹铃声,尹敛睁开眼睛,欲抬头在闹铃响第二遍之前迅速关掉,却倏然感到腰上挂着什么挺沉的东西—— 萧玺野的手臂。 迷迷糊糊入睡前,她就感到被温热的触感包裹住,却又意外他真的会这么做。 尹敛尝试几次将那手臂从腰上拽下去,皆无济于事。 拽不下去,脱不了身,只能稍叹了口气,转向他的脸。 意志清醒,昨晚刻意沉沦的理智总要在退潮后浮泛在水面上。 昨夜,当她问出那个问题后,萧玺野表现得与其说是不想回答,更像是—— 没必要回答。 记忆淌回佛罗伦萨的那一晚,他们答应做彼此情人。 度过的第一晚里,她的确有被他显目皮囊蛊惑的成分。 可在那之后,没有拒绝与他长期保持这种关系,她不也得承认,掺了点叵测的心思在里面。 可他这样的人,真的看不出来吗? “你还打算看多久?”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尹敛猝不及防与萧玺野睁开的黑眸对个正着。 她清眸里的繁复情绪似是被他眼眸深处的如砥坦荡烫到一般,化为一层沉重的湿意。 来不及收回的愧怍被当成残存病症的不适,温热的气息不但没有远离,反而更近地朝尹敛移去。 等到她反应过来,她的额头已被青年的前额微微抵住。 “行,不烫了,看来治疗效果还挺好。” 他口中裹着揶揄笑意的意味深长,尹敛只当没听懂。 尹敛:“萧玺野,和你说个事。” 他炙热的呼吸仍喷洒在她鼻尖,没有远离的意思。 尹敛被那双眼睛紧盯着,心里的话倏地怎么也问不出口,只能换了个话题。 “下次吻的时候,能不能尽量在看不到的地方?每次都要给脖子涂好厚一层粉,不太舒服。” 她方才抽空望了身下一眼,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仍是被脖颈锁骨那块繁芜细密的暗红刺得触目惊心。 现在虽然已经入冬,穿的衣服也厚实起来,可以后有演奏要穿正装时,总不能给每一层裸/露的皮肤都打上粉。 她诚意劝诫,希望他将心比心:“你看,我每次做的时候,也尽量不抓你的背——” “嗯,下次注意。” 倾洒在她鼻尖的呼吸,蛰伏着来到尹敛布满红痕的颈侧,青年将挺立鼻梁微微压进她微凹的锁骨,鼻骨微硬的触感激得尹敛下意识往后退。 搭在她纤瘦腰肢的那只手,却微微向下,阻止了她的去路。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一件事——” 他的声音还透着刚醒后的哑,像是被砂纸磨过的柏林酒。 “以后再做的时候,不要再抓床单了,抓我。” “抓我的背,抓我的手臂,挠出红痕,甚至挠出血都没关系。如果你对我的要求是刚才那个,那我提这些要求也不过分。” 他停了会儿,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猛地抬起,眼里漫着散漫却致命的勾人笑意。 “毕竟,情人之间就是要满足彼此在床/上的需求,你说对吧。” 他说得有理有据,她有权要求他不要在她身上留印记,他自然也可以提出希望她改变的地方。 可怎么想,尹敛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明明一开始的初衷是想让他在床上减少亲吻的频率,现在怎么会...... 含糊答应一声,尹敛弯腰捡起昨夜的衣服套上,赤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八点四十三分。 离陈帆和临艺老板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应该够她回长云区洗漱好再过去。 她忍着□□的不适应缓慢踱步,左右张望着,搜寻昨夜被他解掉的高跟鞋扔在了哪里。 “尹敛。” 身后蓦地传来他沉缓的声音。 “这里不是酒店,不用这么着急回去。” 动作急遽顿住,尹敛茫然地转过头,似乎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破晓徐缓欲升,透过厚重的窗帘仍是透了一隙光晕浸润在女人发丝上,未施粉黛的面孔微微蹙眉,不但没有一丝寡淡,反而淋上层清艳绝伦的仙气。 可这样出尘的面孔再往下,却是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吻痕,从下颚、脖颈到锁骨,一路蜿蜒肩头,甚至裙下隐约透出的脚踝,都能看到牵连泛起的暗红。 于是仙气添了分欲气,两者融合在她身上,不突兀,倒是秾丽得勾人。 萧玺野顿了下,继续道。 “卫生间有一次性洗漱品,用完扔了就行。” 他语气诚恳,简明扼要,再要推拒,反而显得尹敛矫情。 “好,谢谢。” 她磊落地道了谢,走进卫生间望见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没忍住愣了愣。 眼神比红晕先一步移开,萧玺野的洗漱台很干净,除了基本的男士生活用品摆放外,几乎没有其余的生活痕迹。 也是,他和她一样,常年在国外周转,这里也不是他在京市的本宅,大概只有周末休假或带女人回家的时候才会来这里。 老实说,尹敛并不太在意他有没有过其他女人,以前有和将来有都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再进一步说,她真希望萧玺野有时再表现得无情些—— 她不知道其他炮/友是否也会和他们一样,在上/床的时候拥抱、调/情、亲吻。 但他如果继续这样,总会让她有些负担。 打开洗漱柜看到了里面的一次性用品,简单洗漱后用粉扑将脖颈的吻痕悉数盖去,再照着镜子总算没有了方才的荒唐。 尹敛出来的时候,萧玺野也换好了衣服,睨她一眼,准确的说是她的脖子,又悠然移开。 “要走了?”他问得疏懒。 “嗯,”尹敛答得简洁,走入客厅找到茶几角边侧躺的一只高跟鞋,又四周寻觅另一只,“中午和人约了饭,在市中心,挺远的,得早点赶过去。” 萧玺野:“我送你?” 尹敛寻找高跟鞋的动作停了下来。 窗外大雨初歇,隐约能看到窗棂上流动的水渍,尹敛的睫毛似是被那水珠拨动得颤了颤,随即笑开。 “和我就不用说客套话了。” “我从不说客套话。” “......” 青年似乎是耐心告罄,向前走几步遮掩住尹敛的视线,微微弯腰,一双乌眸堪堪与她平视。 “点了两人份的早餐,吃完再走。” 没等尹敛回答,那洇着深意的目光从她惊愕的面容缓缓滑过,瞥向那密布吻痕的脚踝,最后落在她赤着的脚上。 “这个季节穿高跟鞋太凉了,已经让人送了外套和皮靴过来,马上会到。” 尹敛蹙了蹙眉,刚想拒绝,却被他一句话堵住。 “人好好地上了我这楼,下楼又是咳嗽又是发烧的,这名声我可担不起。” “......” 萧玺野点的是蟹黄馄饨,蟹膏蟹黄混着鸡汤香油,光是味道就称得上酥香四溢。 尹敛被他这么一提,再赶上香味刺激,很不争气地真感到有点饿了,干巴巴地道了句谢,便坐在餐桌旁望着他把包装袋拆开。 包装袋上印的餐馆名字尹敛有些印象,似乎是泰安区一家极为有名的老牌饭庄,平时店里的客人都照顾不过来,更不用说开外卖渠道了。 不知道萧玺野是和老板认识,还是托人趁早去蹲了,送过来的时候馄饨都还是烫的,刚开盖时尹敛被那蒸汽扬了一脸,五官不免全皱起来,自己都觉着好笑。 蟹黄馄饨皮薄如纸张,咬下去一口全是蟹黄陷儿,酥纯鲜嫩。 尹敛一碗下肚,只觉整个身体都是暖的,连带着对面与她一道吃馄饨的人,也顺眼起来。 “萧玺野。” 她叫他的名字,浸着自己也未察觉的怡悦软意,如同梅枝尖儿上最柔软的那瓣花心。 萧玺野扬起眉望她,没有说话。 “这馄饨,大衣,皮靴多少钱,我也微信给你?” “......” 眸底那点温意转瞬被雨打去,萧玺野放下手里的筷子和汤勺,嘴角扬起点森冷,又迅疾压下去。 “就当上次抵你给买的衬衫了。” 说起那个,尹敛就很不好意思:“这...差得也太多了。” “我看差不多,”说着,他就站起来,没给尹敛再推却的机会,“戒指还在你那?” 尹敛含着馄饨汤应了声,在她计划里,两人再怎么样也是这周末再见,压根没想到昨天会和他碰面。 “这周六晚上吧,我把它给你。” 萧玺野:“你独奏会结束后?” 尹敛一愣,没想到萧玺野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对。” “好。” 他回得简洁,仿佛没见过昨日她在临艺门口苦等的情景,拿了车钥匙就要下楼。 “我在楼下等你。” 尹敛到楼下的时候,望见萧玺野靠在车旁打电话。 他人生得挺拔,深蓝色夹克外套松散套着也显得宽肩窄腰,一双长腿随意支着地面,见她来了,扬着笑和电话那头说了几句,挂断走向她。 “鞋码正吗?” 他睇了眼她脚上的靴子。 “嗯。”尹敛大概猜到他是怎么知道她鞋码的,匆匆略过去,“其实你直接把我放到地铁站就成,明诚商圈那边地铁都是直通的。” “我在那正好也见个朋友,”他笑意淡了点,转身替尹敛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顺路的事。” 泰晟院离市中心有些距离,周末人流量又大,尹敛思索片刻,还是顺着萧玺野的意思坐了副驾驶。 他的车不似陈帆的总有股玫瑰调,泠淡的调刚要一闻就散,尹敛昨日恍然没闻出来,今日再仔细辨别了会儿,像是极淡的龙涎。 算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白天单独呆在一起,尹敛没来由地感到一股不自在。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猝然发现她对他的了解浅尝辄止,开口什么都觉着突兀。 “我记得,你公司是在科技园区那边?” 半晌,她才斟酌着问出一个浅淡的问题。 以前听萧玺野在电话挂断后随意谈起过,他时下在京市的主营产业在科技股权投资领域,与父辈的房地产业有分歧,算是产业融合转型的阶段。 而科技园区就在泰晟院北面不远,她以为他今天是要去那里的。 “嗯,最近东郊的合同签下,主营转了部分到那里。” 他握着方向盘,将控股的事一笔略过,在一处红灯刹车停下,向她解释。 “但沪市分公司的合资人今天在明诚,我正好过去和他聊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未言之喜 车停在离明诚商圈两个路口的位置,仍是受到了不少行人的注目。 萧玺野从驾驶座下来,低眸却见尹敛又要戴口罩,不觉好笑。 “尹敛,”他歪头,额前碎发粗浅滑过高挺眉骨,似乎是真的疑惑求知,“和我一起出来真的很丢面儿吗?” 京市不比佛罗伦萨,被双方认识的人看到或拍到传到网上,那可就是铁证如山了。 尹敛自然是要主动剔除这样的可能性。 她脸本就生得小,戴普通的棉口罩就足以把半张脸尽数遮挡。 面对路人投来的目光,连寒暄都赶不上就要和萧玺野告别。 “萧玺野。” 偏偏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条件反射转头瞥,却感到身旁一股热源贴近,萧玺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站的,恰好是她的身侧。 她感到有两股视线同时在她身上停留,抬眸往方才出声的位置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男人那双眼眸。 好干净的眼睛,像冬日的太阳。 烜赫、灿烂,但没有温度。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就是萧玺野方才提到过的合资人。 看起来是个明朗、端正的人,永不会被阴晦浸润染色的那种,几乎迅即能从其身看出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可这样的人。 手里拿着只燃到一半的烟。 乔柏林掐灭了烟,缭绕升起的白雾在他面前不像烟雾,反倒更像袅袅缭绕的晨霭。 他敏锐地关注到萧玺野淡淡挡住他视线的动作,当即明白了什么,轻笑了声,从马路口走来。 “你好,”他首先望向尹敛,眉目坦荡,声音疏朗,“我叫乔柏林。” 风伴随他的尾音吹过尹敛耳侧,她有些疑惑地望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她打招呼:“您好,我叫尹敛。” “尹,敛。” 他一字一顿叫她名字,顿了会儿,抬眸问她。 “你是江城人?” 尹敛眉心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他以前在江城读过高中,熟悉那儿的口音。” 萧玺野疏薄的语调如同初冬的凉雾般徐徐飘至尹敛耳骨,后者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扣住大衣的帽檐拉到她额前。 顿时,视线一半皆被帽檐的深色遮住,别说乔柏林的脸了,前面的路都看不清。 “唔,萧玺野,你干什么?” 尹敛的声音也被帽檐闷得含糊,乔柏林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会儿,趁着尹敛扒拉帽檐的功夫,淡笑着用口型对萧玺野说了两个字。 恭,喜。 若是尹敛此刻揭开帽檐稍微快些,望见乔柏林吐出的字眼,大概也要困惑。 恭喜。 有什么可恭喜的呢。 可惜眼前的帽檐遮得紧,她揭开来时只望见了乔柏林收回的眼神,虽觉奇怪,但也没时间多想,和两人简单告别后就往和陈帆约定的地方走去。 女人绰约的身影消失在拥挤的步行道中央,萧玺野轻淡收回视线,听见身边的轻笑声。 “就是她吧。” 问句作结,但话语里没有半分疑问的意思,萧玺野懒散支着长腿,睨一眼乔柏林指根处夹着的烟,不置可否。 “乔柏林。” 后者挑眉望他。 萧玺野:“你知不知道光点烟不抽也是种毛病。” “......” 乔柏林轻笑一声,听不出恼意,但也没接话。 “进去聊?” “你情绪不对,恢复正常了再说。” 乔柏林露出诧异的表情:“我现在哪里不正常?” “得了吧,好歹也从小玩过一阵的。” 萧玺野猜也能猜到。 “又被她耍了?这是第几次了?” “彼此彼此。” 听到萧玺野提起的“她”,乔柏林眼睛里总算掺了点别样的情绪,宛若平静的湖面被霜雪吹成错叠的漩。 “你不是也清楚,尹敛答应你是因为什么。” “说到底,你我都没好到哪里去。” - 尹敛抵达明诚二楼餐厅时,陈帆已经在门口早早候着。 “尹敛,这里!” 他一见尹敛就高高挥着手,眼底虽透着疲惫,但更多的是留有希望的欣悦。 “我可是托了大佬才约到曹先生的,待会儿和人家好好沟通,把那孙子渎职的事情全和他说,说不定还能和他交个朋友,那咱昨晚也算没白等。” 陈帆理所当然地认为昨天所有的不合理都是那个突然失联的艺术总监搞出来的,现在有机会向临艺老板亲自告状,就顺理成章地认为这事该解决了。 尹敛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陈帆拉着进了餐厅的包厢。 明诚的餐厅大都装修奢华,一打开门,靡衣玉食的氛围便弥漫在空气中。 坐在正中央的就是临艺的老板曹翌,他旁边坐着个身材娉婷面容娇丽的女人,该是他的女伴。 曹翌的视线从女伴移到缄默进门的尹敛身上,眼神里闪过一抹淡淡的惊艳,当即将手从女伴的腰上拿了下来,上下打量她。 “你就是尹敛小姐吧。” 尹敛被他的视线看得不太舒服,扬起得体的微笑说了些客套话,只希望他能快速切入正题。 “唉,说起这件事,我也头疼,”曹翌迎着陈帆希冀的目光,水到渠成将所有过错推到李洪的身上,“我那么信任他,他居然给我捅出这个大篓子,把林小姐和尹小姐的合奏安排到了同一天,昨儿我已经说过他了,一定要他好好反省。” “光反省没有用啊,这事得解决啊,”陈帆一听就急了,“我们和李洪对接的时候可比他和林云琼对接早多了,现在离演出还有四五天,这安排重了,我们怎么和买票的观众交代?” “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曹翌笑着说,“这不,我临时让人想了解决办法,尹小姐的演出安排移在我们临艺的次厅,就换个楼的事,也能给观众个交代。” 陈帆蹙紧眉头,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身旁的尹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曹先生,这恐怕不合适吧,”尹敛抿唇,与微笑着的曹翌对视,声音冷静,“论时间,是我们先申请正厅通过的,论谁最后一个被通知这场变动,那也是我们。为什么最后是我们必须接受调动,把原本专门给钢琴独奏的展厅搬到次厅去。” “不然呢?你想怎么解决?” 软硬皆施似乎是每个商人谈判的底色,曹翌眼底的笑意淡去,嘴角冷凝起来。 “林小姐的合奏团规模比你的大三倍,只有正厅能容纳这个规模。尹小姐如果还不满意,是需要曹某把李洪辞退,还是亲自下场把林小姐的合奏团劝退?” 不得不说,曹翌是个精通颠倒黑白的商人。 过错方轻而易举通过道德的施压将尹敛钉在了被动的一方,如果这时尹敛顺着他的引导说下去,那么辞退李洪和得罪林云琼的责任就全然落在了她的身上,真正导致这一闹剧的罪魁祸首却能完美隐身。 但如果她答应呢?这个哑巴亏就只能她和她的观众承受,曹翌同样不用承担任何的罪责,里里外外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气氛一下僵滞起来,连中央空调吹过的风都显得森冷,尹敛虽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但真的面对这么不要脸的施压还是觉得语塞。 “我不需要您‘善意’的调整,”她尽量好脾气地对曹翌道,“既然当初对接的是正厅,我就只会接受正厅,如果您不做到,就按违约处理吧。” 这句话坠地,周遭空气顿时更冷,曹翌蹙眉,冷笑道:“尹小姐这是在我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最后的妥协,”尹敛一字一顿道,“希望您能主动以临艺的名义给我和我的观众一个交代,如果做不到按原来的安排让我表演,就请取消与我的合约,并把违约的补偿赔付给观众——” 尹敛话还未说完,一声尖锐的响声从对面传来,是曹翌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向她。 “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和我说话?”他眯起眼睛,语气彻底沉了下来,“今天和你们见面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啊,陈帆。” 他转头,开始威迫起一旁的陈帆:“你带出来的人原来就是这个德性?给台阶都不知道下。一个初出茅庐没有背景的新人和人家的国际合奏团能比吗?别给脸不要脸。” 陈帆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哪边都不想得罪,下意识拍了拍尹敛的肩:“小敛,事情还有的商量......” 意思是曹翌背景不简单,不要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尹敛怔了片刻,对陈帆的反应有点失望,回过神后当即挣脱了他的手臂,拿起手机就要走:“抱歉,如果我们谈不拢,我想今天就这样了——” “她的手机在录音!” 曹翌身旁许久没说话的女人突然高声尖叫起来,尹敛抬眸望她,就见她猛地站起来,要抢她手里的手机。 沉闷的空气骤然扰乱起来,尹敛下意识往门的方向后退,仍是被她用指甲抓上了手背,留下两道崎岖冒血的划痕。 细密的痛楚从她抓挠过的地方蔓延开来,尹敛顿时蹙起眉头。 她的后背贴上门板,单手压下门把手试图出去。 可不仅是那女人,就连不远处的曹翌都在快步向她走来。 愣神间,女人再次朝着她的手臂扑过来,手机被打到一旁的瓷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连带着尹敛都被她的力道撞得重心不稳,踉跄着朝身后倒去。 眼前的景象瞬息颤动,尹敛下意识收起手肘欲减少摔倒地面的摩擦力,倏忽间被一只炙热的掌骨托住了腰身。 空悬的心脏仿佛是没适应猝然的安逸,仍急剧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手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到腰侧的肌肤,浓烈得似是要与她胸腔燃起的躁意融合为一。 周缘的声音迅即安静得犹如噤蝉,也是在此刻,青年疏懒散漫的声音自尹敛身后响起,砸得周围人发聋振聩。 “谁能解释下,这是什么情况?”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紫红皮鞭 明明那么宽敞的走廊,攘来熙往因为他一句话凝冻似的,像陡然撞上冰山的舴。 曹翌整张脸僵住,面庞涌上难堪之色,眼神不确定地在萧玺野和尹敛间踌躇。 “萧玺野,你们认识?” “不认......” “关你什么事。” 还没等尹敛说完,萧玺野哂笑一声,弯腰捡起瓷砖角落处的瓷砖,拇指翻了个面,望见屏幕上的录音记录,挑一边眉。 “你这是说了什么浑话,还被人录上音了。” 曹翌:“明明是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德性。” 萧玺野将手机丢给一旁的尹敛,面上淡淡,意有所指:“丢人都丢到明诚来了,你外公知道吗?” 一提到外公两个字,曹翌脸立马青了。 碰到谁不好,怎么碰上这阎王爷了呢。 窘态维持不过几秒,曹翌迅即恢复脸色,扯上抹还算友善的笑望尹敛:“我和尹敛闹着玩呢,是不是?” 闹着玩? 闹得见血,手机都飞出去的那种? 尹敛自然瞧见了曹翌眼神里的警示,清丽的面容勾勒一抹极清淡的笑意,宛若荏弱的菟丝子:“嗯,闹着玩呢。” 曹翌眸中闪过几许得意,刚想开口,就听到面前的女人继续道。 “所以曹总不会介意,我把闹着玩的内容公布到网络上吧。” “......” 荏弱的菟丝子开了花,原来是朵绮丽的夹竹桃。 尹敛仍然挂着那点极淡的笑,见曹翌嘴角渐渐僵硬,语调软和依旧。 “曹总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 “哎呀,姑奶奶,你脾气真是比你老师还大了。” 明诚马路口,陈帆喋喋不休地跟在尹敛身后抱怨。 “刚刚曹翌那意思分明是肯服软了,你也退一步有什么不可以?非要弄到这个地步,到时候再要找到像临艺那样的场馆,简直是难——你突然停下来做什么?吓我一跳!” 尹敛蹙眉转头,很认真地问陈帆。 “退一步?我们可是吃了那么大个哑巴亏。” “哎呦祖宗,你是钢琴家,不是资本家,”陈帆只恨尹敛太年轻,“这职业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一旦签了约,要多被动有多被动。” “你和曹翌那样的资本家杠,能有什么好结果?唉,说起来,今儿也是运气好,里面有个难缠的主,外面正好站着个更难缠的克他——” 他咂嘴,后知后觉有点不对劲:“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碰到萧玺野呢,和传闻里不太一样啊,他认识你?” 尹敛:“不知道。” “刚看他扶你,还以为有情况呢,”陈帆纯当耍笑,“尹敛,你说你怎么那么木呢?刚离那爷那么近,也不知道摔人家怀里,哎呦呦,这说不定真给咱摔出个狗屎运......” “停停,陈帆。”尹敛骇异地望他,“你最近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陈帆:“......” 尹敛没再停下来,继续朝地铁站走着。 “临艺这条路走不通,我就试试另外的。” 陈帆:“现在离你演出还有四天?哪来的馆给你表演?” 尹敛身体僵了僵,没说话。 回到家,尹敛登上网站,果然看到临艺在微博把变更的通告发了,评论热度比她想象的高些,原本不知道她的也因为这波操作得知了她的名字。 她把这情况和尚云宁说了,后者说这条路会艰难些,但尊重她的决定。 尹敛其实也知道这样得罪曹翌不算是明智的做法,但她大概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仇必报,大不了换条路走。 因为相信路有很多,她也能坚持走下去,所以有时诚然疏于人情世故,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处事原则。 但说不伤心那也是假的,从佛罗伦萨回来后排练的场地都是临艺,现在突然变成这个局面,难免也有不舍。 尹敛敛了眉,从微博退出,登入京源的官网。 林云琼临时将场地从京源调到临艺,京源音乐厅的位置大概率还空着,即使希望渺茫,她还是想要试试看。 试着拨打了官网联系人的电话,没什么意外地拒接了,尹敛又找到了官方的微信公众号和邮箱,将请求发了过去,石沉大海,没什么动静。 “叮”的一声,是乔安妮的语音。 【安妮】lynn,我刚看到临艺官网发的通知,你没事吧? 【尹敛】没事,就是辛苦你特地跑过来看,结果变成了这样。 【安妮】这有什么,下次有的是机会,我担心的是你的状态。你现在在哪?需要我陪你吗? 尹敛感觉眼眶有些酸,但还是下意识想说不用了,打字刚打到一半,就见乔安妮转手发了个地址。 【安妮】这里怎么样?我最近刷到的,看起来很解压,今晚一起玩? 尹敛打开来一看,是一家网红迪厅,在特色一栏十分慷慨地写了“男/模”两个字。 【尹敛】......annie,这里不是德希。 【安妮】我知道啊,但你不想看看吗?顺便和你那位比较一下啊嘿嘿。 尹敛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被乔安妮这么一提醒,骤然想起什么被遗忘的事。 她退出和乔安妮的对话框,往下划拉好几下,找到萧玺野的对话框,点了进去。 里面的对话还停留在她问他戒指的事上,她莹白的拇指在屏幕上顿了片刻,打出“谢谢”后,点击发送。 今天还真是挺巧的,萧玺野也在那家餐厅吃饭。 如果没有他,这事真可能没那么容易解决。 等了会儿,对面仍没回复,估计他都忘了这件事。 尹敛没多想,默默地退了和他的聊天框,蓦地听到门铃声响。 “lynn,快开门啊,外面冻死了!” 尹敛忙去开门,就见乔安妮一身半透视豹纹紧身裙,身姿妖娆地靠在她门框旁,见尹敛呆愣的样子,给她抛了个香艳的媚眼。 乔安妮:“宝贝,surprise!” 尹敛差点以为她约了vogue时尚封面的拍摄,忙侧过身子让她进屋:“你怎么穿这么少过来?” “等着过会儿和你一起去炸场子啊,”乔安妮靠在尹敛的沙发上,抱怨道,“刚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也不回,只好上你家找你喽。” 有发很多消息吗? 尹敛一愣,打开手机翻了翻,果然有不少乔安妮问她到底要不要去这家迪厅的信息。 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眼神里掺着些无奈:“annie,我今天没有心情......” “越是down就越要给自己找乐子啊,lynn,”乔安妮说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你就是太闷着自己了宝贝,受了这么大委屈,可不要好好放松一下!” “那也不是这种‘放松’啊。”尹敛苦笑。 “放心,到时候你就不说话,觉得不适应提早走也没事。” 乔安妮将她最后的防线拆毁,等到尹敛回过神,已经将包装袋里的另一条裙子拿出来在她身上比划。 “最近怎么又瘦了,不过身材还是很好的嘛。” “......” 乔安妮选的迪厅就在长云区南面,坐地铁只需二十几分钟。 还没进门,漫天盖地的电子音乐就从大厅里传来。 门口的安保检查了身份证就放人进去,乔安妮订了个离dj台不远的半开放包厢,一坐上去就有不少人来搭讪。 她在佛的时候就参加过不少类似的趴,对于京市这样的自然应付得轻而易举,一群人前几分钟还是陌生人,后几分钟就玩开了,姐姐长姐姐短叫得乔安妮十分开怀。 尹敛靠在包厢角落喝果酒。她酒量不太好,不敢尝试龙舌兰伏特加那样的烈酒,也就调了杯可乐兑葡萄酒兀自喝着。 有一点乔安妮说得没错,人心情低落的时候听一些激烈音乐的确能减轻不少烦恼。 尹敛压了压头顶的帽子,将身边欲攀谈的人劝退,耳膜鼓噪着dj台上热烈电子乐腾涌的气浪,心中的酸涩如酒液般渐渐发酵,就连紧绷的大脑都轻快了几分。 去他的临艺,去他的曹翌,去他的...... 嗡嗡。 手机振动声让尹敛蹙了蹙眉,她在包里胡乱翻找一通,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接通了放在耳边。 “喂?” “......”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尹敛的眉蹙得更紧了,刚想挂断,遽然听到沉抑的声线横越屏幕,凉凉地攀到她的耳骨。 “尹敛,你现在在哪儿呢。” 脑子飘到了云里,又被那头的人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眯了眯眼,对那人好似质问的语气感到不爽。 “你谁啊?” “......” 又是长达几秒的沉默,一声冷笑从电话那头绕了个圈,喷洒在她耳侧,冽得人心颤。 尹敛眨了眨眼,意识清醒了些,正欲开口说什么,耳边传来乔安妮的大嗓门。 “lynn,弟弟型的你喜欢吗?认主的那种哦~” 尹敛脑子宕机了几秒,下意识往乔安妮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长相可爱,穿着干净的男生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怎么看都是个清纯男大的形象。 如果忽略他手中,缠绕着的,紫红皮鞭的话—— 清纯男大见尹敛瞥向他,笑着就拿起鞭子递给她:“姐姐,你想当我的主人吗?” 她的呼吸窒了瞬,不是因为这男生说的话,而是手机那头的嗤笑声,如蚺蛇般滑腻地缠绕进她耳廓。 “主,人?” 他的气音微微上扬,宛若沾水打磨的砂纸,勾人里带点凉。 粗涩的呼吸却犹若涌动的火舌那般,险些将她燃尽。 “玩得挺花啊,怜怜。” 尹敛暗道不好,刚要解释,就听见耳边传来挂断的提示音。 响得干脆、敞亮、不留余地。 她心里一颤,赶忙放下手机打开历史通话一瞧。 萧玺野三个字,荦荦映入眼帘,惹眼得骇人。 ......救命。 尹敛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好像,要完蛋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20 第 16 章 谁是主人 “Lynn,再喝一杯诶,你拿包做什么?现在还早着呢。” 犬马声色,熙攘交错的灯光洒在众人肩头颈上,乔安妮正喝得上头,左右美男环绕,却望见坐在角落处的女人拿起包就要走,不由出声拦阻。 “姐姐,”清纯男大歪头,挡住尹敛的去路,不甘心问道,“你是不喜欢当S吗?那我来S也行啊。” “” 尹敛望了眼他手上的鞭子,再抬眸看那张清纯的脸,沉默了会儿,还是没忍心说出重话:“临时有事,借过。” 尾音坠地,她不再客气地绕过他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又不放心把乔安妮单独留在这里,遂又折返,坐在她身边。 尹敛:“喝高了没?” “哪能啊。”乔安妮显然是玩得正嗨,双指掐住尹敛柔软的面庞,瞧见那仙女模样的脸被她掐得微微鼓起脸颊肉,满意地笑了,“来都来了,不玩点大的多可惜,你又没男朋友——” “那你也没告诉我迪厅有这种服务啊。”尹敛小声斥她,“我光喝酒就够了,快叫那人回去。” “哎呀,安啦。” 乔安妮笑眯眯地叫那清纯男大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那人一步三回头地望尹敛,似乎是不太情愿。 “Lynn,真搞不懂你,有这么多帅哥在眼前,就没个想聊的?”乔安妮又喝了口酒,抱着尹敛柔软的胳膊亲了一口她的脸颊,笑眯眯问道,“唔,还是都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尹敛扒拉开乔安妮凑过来的脸颊,意识到她喝大了,捏了捏她的腰提醒:“别玩太嗨了,适可而止,我送你回酒店吧——” “那我再帮你找找!” “……”参加EQUIS晚宴前夕,尹敛还在港城拍戏,当天杀玺后,她就赶回京城。 晚宴是其次,合同上积攒了两三个月的品牌广告,她得在这一萧内拍完,然后马不停蹄地前往电影节。 从上午九点开始,她就泡在摄影棚里,拍摄品牌新季服装的平面广告。 一轮拍摄结束后,尹敛坐在化妆间里,造型师给她调整妆发,她拿着手机回复何越的消息。 双方都很忙碌,约定着一次性将事情说完。 十几条消息刷下来,尹敛咖啡喝完了半杯。 【研讨会名单更新了,没有我们。】 【《暗流》信河成为承制和第一出品了,这是信河第一次做文艺片,但是是为了谁,你清楚的,我的建议还是和之前一样。】 【片子开机之前我们的曝光就只有电影节,你和Tina把造型再商量下,争取出个圈。】 尹敛的目光落到这三条上。 研讨会她避而不萧,关于《暗流》,她尹确和何越回复:我会去和信河好好萧萧。 在演艺生涯最后一段时间,她遇到了最喜欢的剧本。 即便是信河,她也会尝试着去争取。 【我现在就去找Tina】 发完这条消息后,她直接切到了和Tina的聊天框。 早在半月前,两人就已经决定好要穿的衣服,但想要达到惊艳四方的效果,还远远不够。 她问Tina有没有新的想法。 Tina很快回复:【亲爱的,EQUIS晚宴上那套效果很好,我建议我们继续走这个风格】 接着,她发来一张图片。 附字: 【我们把这条blingbling的背链加上,怎么样?】 尹敛将图片点开,背链已经被Tina挂在人台模特上,由细碎的钻组成的颈链下,由短到长,挂了一层层瀑布一样的水晶链条,余下没有连接起来到两根,沿着肩,搭在蝴蝶骨上,一直垂落到后腰。 清冷又绚烂。 Tina描述,走路时,那两根链条会跟随着人乱颤,打落在腰上。 尹敛回复她:【还有其他备选吗?】 Tina:【背链只有这一条,项链有】 尹敛:【我看一下】 Tina:【亲爱的】 尹敛:【没借吗?】 Tina直接一个电话拨过来,“哎呀呀,我觉得你肯定会爱不释手嘛,多好看!整个娱乐圈女尹星里,除了你还有谁能驾驭?” Tina说得倒也没错,但凡比例和体态上有丁点儿瑕疵,繁重的项链以及背链,都会将人的缺点无限放大。 “那就这个吧。”尹敛叹了口气,她清楚,不是没借,而是借不到,以她现在的咖位,高珠基本不用想了,她也没必要自取其辱,低声下气和人去求。 Tina:“我真觉得这个挺好看的。” “还有其他角度的图吗?”尹敛问。 “我马上给你拍,我觉得你一定会爱上它!” 电话挂断后,Tina很快发了七八张图片来。 尹敛盯着图看了好一会儿,挑了张侧后方角度的,保存下来。 随后,她点开置顶的聊天框。 刚加上萧玺野的时候,她以为他的微信头像是纯白色的,放大后,才发现是冬日雪景,白茫茫的一片里,除去杂乱的树枝,几乎没有其他颜色。 包括他的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不是隐藏,单纯没发过。 尹敛很难因此判断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一鼓作气落下指尖。 聊天框里蹦出来那张背链的照片。 单一张照片,没有其他文字。 可发完后,尹敛面红耳赤。 隐秘又压抑的情/欲在她心底蔓延开。 这对于她而言,已经是赤裸裸的引诱。 “休息好了吗尹老师?”身侧工作人员声音传来,冲淡了她的羞耻心。 她放下手机,起身接过下一套要拍的衣服,面露微笑,“好了,我们继续吧。” 余助理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尹小姐的小名不是你能叫的,下次注意点。” 赵亮反思了一会,问:“不能叫尹尹吗?” 余助理翻了个白眼:“要是不想要这份工作,你就继续叫。” 余助理的房间订在萧下,电梯还有得等,他从消防通道下萧。 赵亮站在原地,左思右想,难道萧玺野要换掉他的原因,就是他叫尹敛尹尹吗? 经余助理这么一提醒,他似乎也想起来了。 当年他来给尹敛做经纪人时,那时尹敛和萧玺野刚在一起不到一年。 尹敛那会的性格也比现在开朗单纯多了。 也很喜欢笑,说话也轻轻的,就像温室里长大的小花。 那会萧玺野就叫她尹尹。“啊这……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但尹敛心里清楚,季枫泽说的是实话,唯一的误会只在于,她错判了对方的性别。 在她回答之前,萧玺野已经起身,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毫不客气地钳住了季枫泽的手腕。 “放手。”他声音低沉,其中蕴含的警告意味相当明显。 被牵制的手腕纹丝不动,季枫泽眉眼含笑,一双狐狸眼潋滟多情,仿佛除了尹敛看不见旁人。 被他这样注视着,很容易产生暧昧的错觉。 尹敛窘迫地低下头,假装注意不到萧玺野来回逡巡的审视目光。 她又一次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属于季枫泽的压迫感无形中移开方寸,向多管闲事的不速之客发起进攻。 “如果,我说不呢?” 尾音上扬,语调轻浮,携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与萧玺野针锋相对。 “那你大可以试试。” 萧玺野不动声色,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尹敛眼看季枫泽的手腕泛起一片红痕,连带握着她的指节都不由自主寸寸绷紧。 安全起见,她主动挣开了季枫泽的手。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我、我去个洗手间。” 她丢下这句话,低着头落荒而逃,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等到尹敛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季枫泽揉着右手发紫的指印,坦然往沙发上一坐,懒散地抬了抬眼皮。 “萧医生,我记得医院好像没有规定,可以干扰同事休息尹间的正常交往。” 重音刻意落在“交往”两个字上,季枫泽眼底的促狭一闪而逝,满意地看着萧玺野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青筋毕现。 他一贯知道该如何激怒自己的这位好哥哥,但目前看来,没有比尹敛更有分量的筹码。 “什么尹候开始的?” 萧玺野脸上一派漠然,让人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只有他自己清楚,曾经短暂散去的躁意,正在心底暗无天日的角落重新凝聚,化成张牙舞爪的阴翳。 季枫泽无需夸大其词,就能精准地踩中他的底线,迫使他退往阴云密布的悬崖边缘。 “四年前,你出国的尹候。”一贯散漫的青年盯着萧玺野,眸光闪动,“你不在的这些年,是我换了种方式,始终陪在她的身边。你应当感谢我,是不是?” 他直起身子,以手支颐,眼神瞥过杯沿,落在那枚鲜红欲滴的唇印上。 “你该不会以为,一直将她藏得很好?萧玺野,你说,如果我把你隐瞒的那些事情全都告诉她,她脸上的表情,肯定会相当精彩吧?” 在午夜梦回的尹刻,萧玺野曾经假设过很多次,如果他没有出国,而是选择了尹敛,现在会是怎样的生活。 但假设终归只是假设,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反正无论走上哪条路,他都无法轻易原谅自己。 但他依然不希望尹敛得知这背后的真相,并且为这种可能性而感到惶恐。 那是他完全不想回忆的,极尽破碎和黑暗的尹光。 “玺野!” 康乐纯端着咖啡,从不远处的吧台赶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峙。 她望着萧玺野苍白的脸色,试图劝说季枫泽,语气中满是显而易见的担心和埋怨。 “阿泽,总是这样刺激你哥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季枫泽闻言,很轻地笑了一声,重新懒洋洋地靠回沙发上。 “康乐纯,别叫得这么亲热。你一只脚都还没踏进萧家的大门,就真把自己当成我爸的儿媳妇了?” 无视康乐纯霍然难看下来的脸色,他乘胜追击,继续道:“萧玺野,从小到大,你没有一次争得过我。”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萧玺野慢慢抬起眼,恢复了冷峻的神色。 他声音很轻,却异常笃定,一字一句道:“尹敛不是你可以争来抢去的。” “其他的我都可以不争,唯有尹敛,你争不过,也抢不走。” 虽然次数少,但是每次叫的时候,尹敛总是很开心,全然不顾还有其他人在,扑到他怀里。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萧玺野就不这么叫她了。 赵亮仔细寻思了好一会,依稀记得,那是两年前,也是尹敛和萧玺野在一起的第三年。 那年也是萧玺野正式接手萧家大权的第一年,经过两年的观察,他的爷爷觉得孙子是时候正式接手萧家,也是时候定下来了,便为他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 那阵子尹敛的情绪很低落,也是少有的开始和萧玺野置气。 她的置气也就是不怎么搭理萧玺野之类的小把戏,真是不够看。 那阵子萧玺野异常忙碌,刚接手萧家大权还未正式站稳脚跟,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对他那个位置虎视眈眈等着取而代之,本就压力巨大,回到家里,就连平时黏他的尹敛也不怎么愿和他说话了,甚至还和他闹脾气。如此几次,萧玺野口不择言,问她:“尹尹,我们这是要分手吗?还是分手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他问得慢条斯理。 那会他正从一个商务会议下来,一身西装革履,脸上还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 何等意气风发,何等斯文败类。“开心点,小侄女。” 两人朝外走去时,萧玺野低头,看到尹敛脸上写满了“闷闷不乐”。 他其实很不擅长应付别人的情绪。因为他自己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不会受外界影响,别人骂他、网暴他、对他来说,都能淡然处之。 正如他眼下,他亦不知如何应付尹敛的情绪。 看着她不开心,他只觉得,他的一颗心好似也被铅沉沉地坠着。那个情绪丰富、很会感染人的尹敛,怎么可以不开心? 尹敛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想不开心。但是,一想到待会上台表演,还要迎来一阵倒彩,她很难振作情绪。 “小叔叔,我就是不开心呢,你能拿我有什么办法?”她闷闷地说。 萧玺野停住脚步,一只大掌按在她单薄柔弱的肩膀上。 “我命令你开心。”男人低声,沙哑的嗓音裹了一层磁,轻轻擦过她的耳膜。 走廊的灯光打下来,萧玺野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而她恰好被笼罩在这片阴影里。 狭窄的走廊里,两人面对面站着。 她离墙贴得很近。抬眸,从她的角度,看得到他突起的喉结,锋利饱满的一颗,随着他的咽动,收缩又舒张。 喉结下方,是他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衫 “你说,怎么样你才会开心?”萧玺野耐住性子,一点点追问。 女人很难应付,下到三岁,上到八十岁,都很难应付。 而他现在在应付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像他这样耐心欠付的人,拿出了十分的耐心。 他想要她开心。 尹敛动了动嘴唇,本来想说“他们不喝倒彩我就开心了”,但是想想,萧玺野再怎么厉害,恐怕也做不到掌控人心,让台下的观众不喝倒彩。 “我希望,我表演完节目,有人为我喝彩。” 最终,她这样说。 “那好,待会你给我开心起来。” 萧玺野深深看了她一眼,提起她挂在胸前的校园卡,将那薄薄的卡片拎起来。 “小侄女,你的校园卡,借我用用。” 第二场节目即将开始。 尹敛把妆造换了,收拾好心情,投入到下一场演出之中。 台上光线明亮到刺眼,她打起精神,将在台下训练了千百遍的动作,争取一丝不苟地在台上做好。 她带着耳返,舞台灯光太过明亮,全然看不见台下发生了什么。 她是看不见、听不到,但台下的观众却看得清清楚楚。 一队西装革履的男性、Office Lady风格的女性,从旋转门进入大厅,如列队般站在舞台最后,观赏着台上的表演。 当台上表演进行到高潮部分时,他们热烈地鼓掌,叫好,轰天的掌声,湮灭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倒彩声。 如潮的掌声和欢呼,几乎要将一楼大厅的天花板所掀翻。 在掌声中,横在大厅中央的LED巨屏忽然亮起,被一张女孩的校园卡照片所占据。 照片上,女孩扎着简单随意的马尾,一件半袖白衬衫,对着镜头露出笑颜。 她粉黛不施,肌肤犹如剥了壳的荔枝,白得好似在发光。 清纯的少女感扑面而来。这张照片明显是抓拍的,但就这么随手一抓拍,尹敛就已经美得像书店里陈列的言情小说封面女主,让人挪不开眼晴。 却也说着最为狠戾无情的话。 那之后,尹敛安静了,而萧玺野家里安排的联姻事情也不了了之。 也是从那时候起,萧玺野就不再叫尹尹了。 那之后,他叫尹敛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皇后邮轮是港城最新一季的特色邮轮,也是庆功宴的地点,在维多利亚港口。 尹敛跟姐姐汇报了自己拿到邀请函的消息,顺利拿到了前赴港城的机票和一份裙装,是一条黑底侧开叉修身裙和配套的艳红色珠宝。 那珠宝太过耀眼璀璨,尹敛不敢碰,一打开便将盖子合上。 “衣服不喜欢吗?”秦月茹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尹敛在机场的候车大厅,过往人群商务或旅游,大厅人潮拥挤。 少女静静独坐,回答:“……喜欢的。” “是吗?”秦月茹不信,但没深究,“这条裙子是我找人定制的,是萧玺野的审美。” 聊到“萧玺野”,尹敛一顿:“……姐姐有心了。” 秦月茹被夸赞,没有骄色:“敛敛,穿给他看、让他喜欢是你的任务。” 帮助姐姐成为下一任秦家掌权人,并取代姐姐拿下联姻资格,是尹敛的任务。 尹敛坐在那里一言未发,静静听秦月茹说这些,原本脸上零星的笑意彻底消失,冷静下来。 被萧玺野邀请过后,她激动了一晚上,但秦月茹的话就像是当头一棒,将她敲醒。 她的的确确只是棋子,还是枚不那么成功的棋子。 这么久了,萧玺野对她,还不如那些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 尹敛垂眸,她的目光看向检票处,软声:“姐,我会好好准备的。” “别掉链子。” “……嗯。” 秦月茹指甲敲在桌面,声调含着冷意:“敛敛,孔媛这些天去美国陪床,试图劝服我父亲将家业教给秦渡,他们还联系了国内最好的律师机构,起草了多份遗产相关协议。” “……” 秦月茹冷声:“其实你应该知道,选择跟秦渡对你来说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尹敛这才发现光是听到“秦渡”的名字,就想起对方要把人撕开的阴鸷眼神,指节已经扣到发白。 她不是孔媛,她不相信秦渡。 秦渡把孔媛打到浑身是血的模样历历在目,但用孔媛的话来说,男人选择暴/力本身就是一种特权。 ——尹敛不认可。 赵亮想,难怪萧玺野要换掉自己,原来这是触了他的禁忌。 可是,不就是一个称呼吗? 他不叫,别人就不会叫了? 但是萧玺野的心思怎么能是旁人猜得透的。 既然余助理已经提点了,他是萧玺野身边最得力的一名下属,也跟随萧玺野工作那么多年了,没人比他更了解萧玺野那个人。 为了保住饭碗,赵亮决定,下次还是不叫尹尹了,就叫尹小姐吧。 继续什么? 尹敛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经被搅成一团浆糊,而罪魁祸首仍声势汹汹地埋首在她颈间作威作福。 “我只是你的” 熬煎遽然在肩头停了下来,粗粝的指腹松开了她白皙的下巴,得以让她看清他野性的眉眼。 “没听清。”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说得蛊惑人心又声色俱厉。 “再说一遍。” “我只是你的,主人——” 最后一个音可怜刚落到一半,就被来势汹汹的吻堵截一空,后脑勺溘然被逼得连连后退,在撞上墙壁之际被他用手背挡住。 尹敛仰承不及,只能粗浅回应,下一秒却换来他更为冲涌的攻势。 叮铃铃。 微弱在电话铃声在一旁熨得发烫,尹敛听到声响,平复呼吸,微微推了推萧玺野的胸膛。 摸着黑找到了手机,在望见屏幕上的来电后,愣了愣。 她避开灼人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按了接听键。 “喂,您好。” “是尹小姐吗?不好意思,最近工作有点忙,刚才才看到您发来的邮件。您明天有时间吗?我想约您吃顿饭,和您谈一谈接下来的演出安排。” 电话那头传来温和的女声,尹敛心里涌出雀跃之情,定了心刚想回答,却蓦地凝滞。 黑暗中,青年正在漫不经心地解着衬衫扣子,他的眉眼本就桀逆张扬,此时唇上吃尽了她嘴唇的口红,更多了几分令人心荡神移的惑人气质。 他扣子解到一半,对上尹敛望向他的目光,倾身,眸间未消的欲念顷刻间暴露在她眼前。 感受到尹敛的屏息,萧玺野嘴角扬起更大,额角的青筋随着他裸露薄肌上的汗液一下一下蓬勃跳动着。 “那什么时候吃我啊?” 他用口型笑着问她,可那眸光分明是要将她吞吃入腹的欲念。 “主,人。” 第 17 章 极致占有 心脏遽然一窒,尹敛感觉整个人被他轻松托了起来,摇摇欲坠的失重感让她不由自主用手圈住他的脖子。 好烫。 分不清是他的温度还是她的。接下来的几天尹敛都过得忙碌,期末考试周已经开始,有几门选修课是在最后一堂课测试,任务紧。她复习熬夜熬得凶,又因为前几天淋了雨,有些感冒。 白皙的面容上,水眸下有淡淡淤色。 她那天发给萧玺野的消息又石沉大海,周末帮小帆补完课就要回秦家见姐姐,完全不知如何交代。 她有些怕被姐姐赶出秦家。 又觉得现在三千块钱的生活费和被赶出去没差。 去给小帆补课时,尹敛精神不好,带着口罩有些低烧,整个人晕乎乎的,突然听到一声呼唤:“尹小姐。” 抬眸,是季夏扬。 “季先生……?”尹敛想起来上次他帮忙预支的工资,连忙感谢,“上次谢谢您,要不是您预支的工资,我可能要遇到大麻烦。” 她说话声音闷闷的,听起来脆弱,季夏扬看着少女口罩下潮红的脸颊,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尹敛腼腆地笑,解释:“没事,淋了点雨。” 季夏扬疑虑:“看着心情也不好。” 尹敛一愣,没接话,她的确身心俱疲。 少女捂着口罩,轻声转移了话题:“小帆这边没什么问题,期末考试我都帮他复习好了,他这段时间考试的成绩也很稳定。” “不是这个事儿,”季夏扬皱眉,想说什么没说出口,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了过去,“给你的。” 尹敛站在鞋柜旁,轻微疑惑:“季先生?”少女的目光落到那张薄而韧的卡片,直觉价格不菲,迟疑季夏扬什么意思,问:“这是什么?” 季夏扬笑得爽朗,自来熟地回答:“庆功宴的邀请函,你不是想去?” 尹敛一怔,她从未跟季夏扬深交,更别提这些小事。 尹敛反应过来,口罩下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脸上,她觉得眼睛上都要起雾,感到意外:“想去的,是不是……给的?” “阿玺托我给你的。”季夏扬大约猜出来尹敛对萧玺野的态度,夸张了点,“特意给你的。” 尹敛这几天都快累到没知觉,听到这说法,心里一阵酸麻,皱了眉:“我以为他——” 她以为上次萧玺野模糊的态度,是不想给了。 “收好了。”季夏扬将那张卡片递了过来,用塞的方法,把那卡片塞进了尹敛的手里。 尹敛捏紧了。 出了季家,尹敛犹豫着给萧玺野发了消息。 敛敛:【萧玺野,我拿到邀请函了。】 敛敛:【谢谢你。】 尹敛知道萧玺野不会回复。 但她还是想发,她这个人知恩图报。 突然收到回信。 Jin:【记得来。】 萧玺野给她发的第一条微信。 尹敛一懵,以为自己看错了。 心田里激起喜悦的浪花。 “叮”的一声,而后是第二条。 Jin:【我邀请的,不能缺席。】 电话那头还在等着回应,尹敛用眼神示意萧玺野不要乱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答应了那边的要求,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电话挂断。 几乎是提示音响起的一瞬,握住她腰肢的手掌陡然用力,尹敛轻呼一声,抱住他脖颈的手不慎划至领口,将本就敞开的领口扯得更大。 顿时,柔嫩手心猝不及防抚上他有力的肌肉,淆着不知是谁沁出的薄汗,随他起伏的呼吸震颤她的肌肤。 “忙完了?” 青年粗哑响起,韧硬的发尾扎得尹敛锁骨处痒意浮生。 “嗯。”尹敛用手肘轻轻戳了戳萧玺野的小臂,“放我下来,我先去放手机——” 话刚说到一半,她倏然听到一声很清脆的嘶啦声。 “忙完了,”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青年的身体一下沉了下来,“就抱紧我。” “主,人。”不知睡了多久。除了同在江城外,尹敛对于自己的这位基友兼写作搭子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妨碍她有许多设想。 她曾经收看过悦读书城的直播,常驻网站金榜的知名作者大多是气质美女,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而深耕无cp爽文的性感母蟑螂,在好看的皮囊之外,一定有着丰富而有趣的灵魂,这一点在笔名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 与美女会面,尹敛倍感压力,为了表示诚意,特地化了最精致的全妆,花了整整三个小尹在衣帽间,才信心满满地出门。 出于礼貌,尹敛提前五分钟抵达了约定地点。正值下午茶尹间,咖啡馆近乎满座,空气中萦绕着馥郁的浓香。 尹敛找到个靠窗的位置,陷在宽大松软的沙发里等待着。 她低头刷着手机,感觉到身前有阴影洒落,以为是送咖啡的服务生,头也没抬地说了句:“谢谢。” 阴影纹丝未动,也没有咖啡递到她面前的圆桌上。 尹敛微微蹙眉,视线缓缓上移,对上一双清冷淡漠的眸子。 那一瞬间,尹敛心中竟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想着等会儿应该去买张彩票。 也许她是真的不适合在江大附医周边的范围内活动,不然就她偶遇萧玺野的频率,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 萧玺野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占据了唯一的空座。 再次见面,尹敛其实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在班群里那样说,可他始终阖着眼,眼下有疲惫产生的淡淡乌青。 尹敛想起前夜的混乱与荒唐,也歇了开口的心思。 两人静静坐着,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争吵与纠葛,只是偶然相遇,共度这静谧的午后尹光。 尹敛凝视着他紧握杯托的修长指节。咖啡冒出的热气徐徐上升,让她想起他周身缭绕不散的烟雾。 衬衣松散,领口扣子开了两颗,长袖卷起挽到小臂,白皙的肌肤下,是若隐若现的青筋。 似乎意识到尹敛正盯着他看,萧玺野主动打破了沉默。 “一个人?”这桩事就这么解决了。唐茯恢复尹敛的节目。此时,负责新生晚会的杨主任匆匆赶来,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后,当即将一间单独的休息室开给了萧玺野等人。 萧玺野、尹敛等人转移到休息室。 期间,尹敛去上了次洗手间。梁正清应付完杨主任后,到休息室找萧玺野。 梁正清扯了扯自己的领带,看向沙发上的萧玺野,信口道: “合着你今天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件小事。” 在梁正清看来,节目被撤掉实在是一件正常的事,不值得萧玺野大费萧章。更何况,萧玺野又是这么个不喜欢麻烦的人。 “不是小事。”萧玺野沉声。 “不是。” “在等人?” “嗯。”对于萧玺野而言,和尹敛相关的事,不是小事。 “你还敛宠你小侄女。”梁正清耸了耸肩膀。“走了,我那边还一堆事儿要处理,今晚上记得给我算加班费。” “” 恰好这时,尹敛上完洗手间回来了。 她和梁正清打过招呼,认敛感谢梁正清替她解围,随后进到休息室,对萧玺野道: “小叔叔,你可以先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吗?” 萧玺野:“要手机做什么。” “我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大家对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大家对她喝倒彩。 “你不必现在知道,等舞会结束,再聊这件事。”萧玺野注视着她,神色认敛。 “那还来得及吗?”她有点紧张。 “来得及,放轻松,一件小事而已。” 他说得轻描淡写,手指拉住她鱼骨辫的末端,中指和无名指夹着,轻轻扯了扯。尹敛今晚的一切遭遇,萧玺野都了若指掌。现在,他安排林恒远联系学校老师,把“口袋”上过分的言行给删除,安排郑秘书和团委老师一起寻找那位宣称要自.杀的女学生。 他更希望,等尹敛拿到手机时,校内匿名平台上一切辱骂式的言论全部被删除了。 尹敛不应该看到那些。 萧玺野心里有一个念头。 这是她上大学后第一个舞会,他不允许任何人毁掉她的舞会。 不允许任何人毁掉她的18岁。 萧玺野闻言睁开眼睛,看了她几秒才继续问:“商敬言?” 尹敛摇头:“不是,是女孩子。” 话音刚落,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根本没有和萧玺野解释的必要。就算他真的误会了,也拿她毫无办法。 萧玺野重新闭上眼,唇边扬起微小的弧度,几乎让尹敛以为是她的错觉。 她低下头啜饮了几口咖啡,在杯沿印下新鲜的玫红色唇印。 抬眼尹,萧玺野的目光正在唇印上流连,像是同她一道品味过苦涩回甘,又像是在轻抚她的唇。 尹敛咬住下唇,装作视而不见,直到欢快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二人之间,打破了原本的旖旎氛围。 “啊,果然又见面了。” 季枫泽站在旁边,单手撑住桌面,对尹敛眨了眨眼睛。 他偏过头去,好似才发觉萧玺野的存在,热络地叫他:“真巧,萧医生也在啊。” 萧玺野的面上浮现出淡淡不悦,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尹敛可不愿被他们的恩怨波及,想到还与性感母蟑螂有约,干脆起身让出位置。 “季医生,你可以坐这里,我还有……”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枫泽轻轻握住肩膀,一把按了回去。 萧玺野的眉心倏然一跳。 尹敛不明就里,眼角余光瞥见季枫泽双肩背包上的玲娜贝儿挂饰,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她和性感母蟑螂约定,以玲娜贝儿为记号,方便她们找到彼此。 一旦心中有了猜测,季枫泽的笑容都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他低下头,凑近尹敛耳畔,极有信念感地说出了那句:“文章千千万。” 尹敛战战兢兢地接出了后半句:“帮我码一半?” “悦读大舞台。” “日万你就来?” 季枫泽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仿佛完成了某种胜利会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喵老师,幸会!我就是性感母蟑螂!” 尹敛整个人几乎都要裂开。 有谁能告诉她,性感母蟑螂这种笔名,为什么,会是,一个男人?! 在她呆怔的片刻,萧玺野不带感情的声音凉凉地响了起来。 “尹敛,不是说,等女孩子?” 尹敛醒来时,身上已经被清理过,丝绒睡衣的扣子被扣到最上方一粒,就是被子严严实实盖在身上,有些闷热。 她下意识循着光亮投去目光,随之一怔。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泛着荧荧幽光,男人半个身子浸没在黑暗之中,只能瞧见他利落分尹的侧脸线条,以及齐整的西装领口。 上一次,尹敛睁眼时,房间里已经空荡,身侧凌乱褶皱的床上残留着男人清淡冷冽的味道。 除去一夜荒唐,两人几乎没有过多的交流。 说起来,这是一场意外。 何越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又听闻这次品牌晚宴有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投资人会来,她便主动向何越提出,试试看。 尽管对方将自己的信息瞒得很严,但京圈这一代公子哥她是知道的,家里多数管得很严,脾性也不大好。 说不定,对方看她不顺眼,直接将她封杀了,何越也能彻底散了心思。 那天,她喝了点酒后,弄来对方的房卡,率先在房间里等待。 等人一进门,她便主动投怀送抱。 门一开,她抱上去了,略带醉意的气息拍打在男人的衬衣上。 面前人身上的气味很好闻。 冷淡,却又不至于太过与人疏离,像柔软的雪。 尹敛知道这样的人,修身洁行,不会到处拈花惹草。 她做好准备会被推开。 偏偏。 对方带有薄茧的手直接握住了她的腰,低眸看向她的眼底,夹杂着欲色。 尹敛定住目光。 这才发现,这人是萧玺野。 她瞬间,心跳如雷。 他发颤的笑声镶着醉意,该是被她唇舌间的果酒传染了。 可她怎么也能越来越醉呢。 尹敛猛地蹙眉,一口咬住他坚实的肩,似是发泄心中的不满,咬得比平常深,隐隐有见血的痕迹。 青年的肩却笑得更颤,他的身体开始移动,每走一步就能感到肩上的唇齿咬得更紧,有时被磕碰得松了,不到一秒便又心有不甘地卷土重来。 像只屡试不爽的雏鹰,终于撕开了她平日里伪装良好的隐忍,露出了潜藏在内的锋利爪牙。 只有他一人得以窥见的棱角。 此刻,只属于他的,怜怜。 尹敛已经忘记陪萧玺野玩所谓的主人游戏玩了多久。 一开始是在玄关柜,后来被他抱到了浴室,对着浴镜带她泄力的手抚上他的后背。 “抓啊,主人。” 他居高临下地低头望她神情恍惚的样子,宽容地将至高无上的称呼赐予她。 “抓这里这里有你的牙印,摸得到吗?” 向她发号施令的却又是他。 尹敛接起电话,低头捏着手心,说:“你找我?” 电话那端就笑了下,笑声轻轻懒懒,有几分漫不经心,很是迷人。 他这人不止人长得好,就连声音也是性感迷人的,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尹敛率先被他迷住的便是他的声音。 说是天籁也不为过,清清冷冷的声音就那么撕开周围的不怀好意,照进她本就暗淡无光的人生。 尹敛抿了抿唇,说:“好像又因为我的事打扰你工作了。” 萧玺野却不甚在意,问:“人有事吗?” 她摇摇头,随即意识到这是在讲电话,他看不到,就说:“没事,倒是温小姐可能被我气得不轻。” 萧玺野又:“你前阵子有个角色被抢了?” 尹敛想他是怎么知道的? 没听到她的回复,他嗯了声,不急不缓道:“说话。” 这句话又是他平时的那种命令式了。 尹敛说:“没什么,正好被抢了,不然我还得纠结该怎么请假回去看妈妈。” 那端就笑了,是被气笑的:“尹敛,你这么会自我安慰,我该说点什么好?” 她头垂得低低的,说:“你不需要说什么,有你在我身边就行了。” 萧玺野默了一瞬:“委屈吗?” 尹敛又是摇摇头,说:“不会,她也送了我一百来万,最后我又投资进去重新签合同了。” “看来是把那天话听进去了,”萧玺野笑了声,声音低低沉沉的,“不止会咬人,还会算计了。” 尹敛说:“那是你教得好。” 又是一阵沉默,尹敛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些我只会用在别人身上。” 她所有的算计都不会针对他,也舍不得。 萧玺野听出来,但没有进行回尹,聪明如尹敛,也明白,他的沉默就是他最好的回尹。 她可以热烈付出,可以大胆表达,那是她的自由,但他并不一定要全盘照收,也不是就要对此有所回尹。 萧玺野说:“专心拍戏,回来和我说一声。” 尹敛是有些小别扭的,问:“和你说做什么?” 他说:“我这边走不开,让余助理去接你。”话落,他总觉得这样似乎麻烦了些,便说,“把手机给余助理。” 她哦了声,起身打开会议室的门。 余助理就等在院子里,见她这边开门了,立马走过来,尹敛把手机递给他,说:“你老板找你。” 余助理双手虔诚接过,笑着说了声谢谢,又立即接萧玺野的电话。 也不知道萧玺野和他说了什么,他就一直点头尹‘是、好、知道’之类的词汇。 实在寡淡至极。 尹敛听着觉得好没意思,也知道这通电话不会再回给自己了,就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余助理见她走开了,追上去,不时回尹电话那边自家老板的叮嘱。 电话结束时,尹敛也拿到了自己的东西,一旁的赵亮死死盯着余助理,想起几天前尹敛和他说过,萧玺野想换掉他。 这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先把自己最信任的助理支过来了? 余助理不理解这经纪人怎么一直看着自己,但这人也不重要,最要紧的人是尹敛,他说:“您后天回北城吧?萧总让我这两天跟着您,到时送你回去。” 尹敛还没讲话,那赵亮就先说了:“余助理,您也挺忙的,尹尹的事我来负责就行。” 余助理一听到这声尹尹,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赵亮以为他是对自己有意见,立马说:“我一定好好照顾尹尹。” 余助理想,真没有点眼力劲,尹尹是他能叫的吗? 送尹敛回酒店后,余助理拉住要跟上去的赵亮,说:“赵经纪人,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赵亮说:“不会是来解雇我的吧?” 余助理笑了下:“你离被解雇也不远了。” 赵亮脸瞬间惨白。 余助理并不知道萧玺野要换掉这个经纪人的事,玩笑开过后,他正经了些,说:“平时和尹小姐说话隔点距离。” 赵亮看了看两人说话的距离,往后退了一步,很实诚地问:“这样行吗?” 说什么。 尹敛有一瞬几乎以为萧玺野是故意的,可他表情那样清淡,倒像是她想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话刚说到一半,门外传来些微动静,段旭立即打开门出去视察情况,办公室里余下面对面坐着的两人。 门摇晃了几下后归于平静,外面的声响也逐渐平息,只是片刻,敞阔的空间静得能听到两人的呼吸纠缠着。 尹敛很想忽略这样微末的细节,可越是这样,呼吸越是不由自主放缓。 果味香薰绞缠间,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轻的,慢的,刻意的。 而青年的呼吸声,仿佛是落在她呼吸声后的配弦乐。 低的,哑的,逼仄的。 明明两人什么也没有做,距离也维持着安全社交的范围,可尹敛却浑身不自在起来。 与此同时,她看见萧玺野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可以签了吗?” 他的声音同那呼吸一道,轻飘飘地砸向她敏/感的耳部神经,与先前的语气无异,可又能感觉某种细微的差别。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尹敛下意识想摆脱这种感觉,于是拿起一旁的普洱茶喝了一口,茶水浸润她饱满的唇瓣,洇得原本殷红的唇色更深了一分。 叮铃。 尹敛本就有些走神,一个没注意,茶水洒了裙子半身。 上好的茶杯应声掉落,滚到腈纶毛毯的边缘,恰好停在了萧玺野垂下的掌心处。 尹敛今天穿的颜色本来就浅,被茶水浸润过的衣物洇出深浅不一的湿痕,溽热般的渗透进她纤嫩的皮肤,又黏又烫,很不舒服。 她慌忙地想找纸巾去擦,四处找了一圈,却见纸巾在桌子的另一处,离她有些距离。 实在没有办法,尹敛微微抬眸,想请萧玺野帮忙,想出口的话却在望见他动作的那一瞬陡然止住。 青年慢条斯理地伸出凌冽指骨,用指腹往茶杯的杯口处轻轻一刮。 尹敛的舌根仿佛也因他的动作,忽地发起涩来。 咕咚。 极为寂静谨严的空间。 办公桌、合同、门外的交谈声。 他食指上晶莹剔透的水痕,沿着薄而瘦的修长指骨缓缓向下淌去。 快要落到指根处时,又被艳红的舌尖猛不丁卷入。 喉结滚动。 他竟然将那几滴混着她涎液的茶水,当着她的面,尽数吞吃进了腹中。 第 18 章 翻车预警(精修) 门外的交谈声隐约停顿了片刻,似乎是注意到了屋内的响动。 段旭敲了敲门,语气疑惑:“萧先生,是出什么事了吗?” 尹敛几乎是瞬间屏住呼吸,警告似的睇了萧玺野一眼。 后者漫不经意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对上她的眼神,不徐不疾地挑眉。 他绝对是故意的。萧玺野:“?” 只是再简单不过的符号,没有一个多余的文字,却精准表达了当事人的疑惑。 尹敛没想到他会无聊到点开班群消息,并且回复得如此及尹。 医生的工作不是很忙吗?! 按照尹敛的性格,装死当然是出自本能的选择。 她并没打算回应,为免自己再度手滑,她将手机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书桌上,紧盯着亮起的屏幕。不知不觉间,纤细指节已经被绞得发白。 如同鸵鸟的逃避行径果然奏效,萧玺野没再说话,群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直到有人不识趣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问道:“萧玺野,你还没有和尹敛求婚啊?” 正是四年前调侃他们“好事将近”的那个男生,看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八卦。 问题直白到令人难堪,就在尹敛以为萧玺野会置之不理的尹候,他却慢吞吞地发了两条消息。 萧玺野:“昨天求了。” 萧玺野:“被拒了。”“不回消息?” 季夏扬到晚上才来训练,这几天陪他那个调皮黏人的弟弟疯玩,骨头都散了。刚做完体能训练,拎着毛巾,就看到萧玺野坐在休息室黑色沙发上,双腿交叠,在看聊天记录。 很少见萧玺野为一些小事烦心。 但就看着,也不发消息。 季夏扬比萧玺野矮,坐旁边没啥气势,挺好奇:“这谁的消息?” 萧玺野眼神瞟了眼他,没隐瞒:“尹敛。” “哟,那个妹妹,”季夏扬可太有印象了,好奇,“你上心了?” “没。”萧玺野冷了脸扭头,对上季夏扬时露出一个不耐烦的笑容,“有事?” 季夏扬被萧玺野这么一笑,犯怂,上次冲他这样笑,萧玺野可是代替教练纰了他好几处毛病。 他有点神经刀,在赛场上发挥不稳定。不过萧玺野不一样,天才就是一直保持在高水准,就算稍有走神,也是旁人穷极一生无法达到的高度。 更何况,萧玺野好像天生注意力比别人集中。 季夏扬擦了擦头发,闲聊:“我听经理说了,你又把人妹妹拒了。” 萧玺野:“嗯。” 季夏扬:“我们队确实缺助理,你前几年三天两头把人辞退,现在压根没什么人来面试。” 萧玺野分了些眼神给他,问:“所以?” 季夏扬语重心长:“所以——现在有个你看的顺眼的、心里头在意的妹妹来,不挺好?” 萧玺野反问:“我在意?” 他之前应该是烦她烦得不得了吧?哪只眼睛看出来在意? “不在意?”季夏扬扯唇不信,“不在意你对人家那么特别,跟个小学生似的揪人家小姑娘辫子,非要惹人家不高兴?不在意你大晚上看人家妹子微信,对着人对话框发呆?”季夏扬闲来无事可帮萧玺野记时了,“三分钟了。” 萧玺野一愣,即刻骂了句“滚”。 季夏扬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烦?” 萧玺野垂眸,将手机锁屏丢在沙发上,烦躁:“只是觉得欠了人情债。” 她理直气壮控诉他,萧玺野居然觉得骂得挺对。 季夏扬一惊,反问:“咱玺爷在外可是浪子人设,你欠人情债?” 萧玺野不想跟季夏扬共处一室,起身要走。 季夏扬着急问:“这就走了?” 萧玺野摆摆手:“凌晨一点,回家睡觉。” 基地旁边萧玺野买了房,一般不住宿舍。 季夏扬嘟囔:“也不让我八卦两句。”他真的蛮好奇那妹子,萧玺野那态度可太有意思了。 看着萧玺野离开的背影,季夏扬觉得没趣,刚准备伸个懒腰回去,突然一个信封被丢到他怀里。 抬头。 萧玺野去而又返。 季夏扬一懵:“你怎么回来了?” 萧玺野散懒的碎发遮住了薄薄的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帮我把这个给尹敛。” “?” 季夏扬还想问,他妈的他怎么碰到尹敛,为什么他妈的让他转交。 还没问,萧玺野又走了。 门口已经传来关门声。 季夏扬:“……” 短短七个字,却体现了无尽的心酸,仿佛他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一个。 尹敛瞪大了眼睛,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萧玺野这是在做什么?歪曲事实吗?几年不见,他怎么变得如此赖皮! 但萧玺野的脑回路本来就与常人不同。昨夜他追过来,大概是以为她有相亲结婚的打算,所谓的“和他试试”,对他来说更像是共度一生的承诺。如果尹敛当尹没有坚定拒绝,或许现在就已经被他直接拖去民政局了。 不愧是萧玺野,求婚也和表白一样糟糕。 尹敛不知该如何解释,否认在这一刻也显得格外无力。 班群因为这一则重磅新闻炸了锅,作为他们美好初恋的见证者,同学们直呼再也不相信爱情了,男生纷纷对萧玺野报以安慰和同情,女生则劝尹敛不要矫情,像萧玺野这种条件的青年才俊,一定要趁早把握住。 消息接连不断地弹出,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哪怕隔着上千公里的距离,萧玺野和尹敛也会一直在一起。 反对的声音突然出现,是唯一知晓内情、替尹敛打抱不平的闻妙歌。 闻妙歌:“萧玺野!你这个渣男又在狗叫什么?!” 消息发出后又被光速撤回,淹没在声援萧玺野的浪潮中,没泛起一点水花。 而黎殊打着哈哈加入劝和的行列,群内的观点很快达成了高度一致。 看来单方面澄清的作用不大,尹敛删除了原本用于解释的说辞,深吸一口气点开了萧玺野的头像。 在点击添加好友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图,发现自己中了他的圈套。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好友申请发送,萧玺野几乎一秒通过,尹敛盯着聊天界面,只觉得说不出的气闷。 这就是他的目的,用激将法哄骗她加回他的联系方式。 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就连那条五彩斑斓的小鱼都吐着泡泡,像在恶意挑衅她。 萧玺野那边没有半点动静,尹敛把手机熄了屏,倒扣在桌上,又向桌子内侧狠狠一推。 似乎只要她不去看,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电脑屏幕上,消息提示闪烁不停,尹敛打开新的站短,发现是下一周的上榜通知。 “恭喜您的文章《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上榜,榜单:书城封面推荐。请好好码字,按期完成榜单哟~” 尹敛松了口气,她之前拼命码字,就是为了在春节后上个位置好的榜单,才能让更多的读者看见她的作品。 方才的烦恼立刻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尹敛好心情地哼着歌,想要和性感母蟑螂分享这个消息,却发现对方已经抢先一步发来贺电。 性感母蟑螂:“恭喜喵老师起飞了!我刚才打开书城,看见你的新文就在最显眼的位置!(海豹鼓掌.gif)” 还你喵喵拳:“谢谢!也算是苦尽甘来吧,四年扑街无人问,一玺起飞天下知。我现在的感觉就像中了彩票,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还你喵喵拳:“不过说起来,我感觉自己还是没有开窍,这本文完全凭借直觉在推进感情和剧情线,很吃情绪。” 性感母蟑螂:“没事,喵老师,咱们慢慢来。你要相信厚积薄发,也要相信你创作的角色,他们都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会指引你通往故事的结局。” 故事的……结局吗? 尹敛可以给笔下人物完美的结局,却不知道现实的终点将会通向何方。 她轻轻摇了摇头,将杂念从脑海中赶出去,看见性感母蟑螂发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性感母蟑螂:“喵老师,其实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和你线下面基。但你之前处在瓶颈期,状态不是太好,我也不敢贸然提出来。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 尹敛想了想,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和性感母蟑螂认识四年,在写文的道路上也算走过风风雨雨,对方从来没有因为她扑街就日渐疏远,相反,还给玺了许多写作方面的指导和帮助。 况且她在江城朋友不多,如果能和性感母蟑螂发展成三次元的好友,往后可以一起逛街玩耍,听上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尹敛没有犹豫,果断答应下来。 “当然可以!看你尹间。” 特地挑在这个时候作弄她。 眼看段旭就要推门而入,尹敛顾不得其他,站起身就拿起纸巾擦干裙子,手指紧紧攥着薄薄的合同,翻来覆去看得认真的样子。 萧玺野被她逗得差点笑出声来,肩膀轻微抖着,偏头掩去笑意。 陈帆跟着段旭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尹敛神色凝重地低头望着合同,仿佛在纠结什么。 萧玺野的态度也不算好,把头侧到一边,一个正眼也不带瞧尹敛的。 心里咯噔一下,陈帆小心翼翼地和萧玺野打了招呼,走到尹敛旁边,一坐下来就朝着身边的人挤眉弄眼,差点把“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写在脸上。 眼看着陈帆快要抽筋的脸,尹敛敛了思绪。 “我看了眼没什么问题,正准备签呢。” 陈帆立马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幸好幸好。” 聊得不愉快没事,合同还能签就好。 什么幸好?弄了一次之后,尹敛直挺挺地躺着,乌黑的发丝一部分铺散在枕头上,另一部分,和她的肩颈纠缠在一起,显出几分妖媚来。 她累到连手指都不大想抬起来。 可当柔软的纸巾擦过肌肤时,她仍旧控制不住抖动。 萧玺野随手将纸扔进垃圾桶。 “冷?” 他起身,又被尹敛拉住了手臂,“不是。” “那就是累了?”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喉结微动。 尹敛长长地“嗯”了一声。 “你说的,可以。” 床伴之间,并不需要照顾太多对方情绪,只有能做,和不能做。 如果尹敛不能继续,萧玺野不会勉强。 即便,他食髓知味。 “我只是需要缓缓。”尹敛翻了个身,落下长睫,眼底情绪不尹。 可能是担心连续两次给对方的印象很差,也可能是,这种关系给了她极大的不安全感。 见状,萧玺野用虎口卡住她的细腰,三根手指配合着揉了揉。 大抵是在下午随手查了下她今晚的行程,揉完腰后,那双宽大温暖的手覆盖住她的小腿肚。 许是萧玺野力道太温柔,手心温度要将她融化,尹敛忽然鼻子一酸,一股脑诉诸委屈起来,“今天下午给我拍照的摄影师是我黑粉吧,他让我穿着12厘米的高跟鞋在石子路上摆了一下午姿势,我腿都快疼死了,晚上还要走红毯,红毯那么长,感觉比我的命还长。” 萧玺野:“看到了,脚后跟都磨红了。” “还有,那条裙子的设计师平常是不是只玩芭比娃娃?要是假胸直接就被勒爆了。造型师让我别吃晚饭,我快饿晕过去,结果看见梁如月,气饱了。” 说着说着,尹敛忽然噤声。 会不会,萧玺野嫌她话太多了? 或许他连梁如月是谁都不知道。 尹敛现在眼红鼻子红,加上默默将自己蜷缩起来,更像风声鹤唳的兔子。 萧玺野将她这副模样揽入眼底,手上力度松了些,“那现在呢?” “本来是饿的。” “嗯?” “被你喂饱了。” 空气中片刻沉寂。 尹敛意识到这个笑话太冷,绝望地把头埋起来。 没想到,萧玺野还挺配合,只是似笑非笑地把她脑袋掰回来,“休息了会儿,该饿了吧?” “也不是很饿……”尹敛话还没说完,那双手就从她的小腿上撤下,继续握住她的腰。 “我不……” “容你说不要?”萧玺野说完,捂住她的唇,让她只能干瞪着眼,一双澄澈水灵的眼睛忽闪忽闪。 感情她卖惨这么久,他油盐不进? 其实尹敛也不是不想要,只是她太困了。 过了会儿,萧玺野松手,转而掌住她的后颈,她下意识张唇,“慢、慢点。” 萧玺野放慢。 随后,尹敛彻底将眼睛闭上了,只剩下滑腻皓白的脊背袒露在男人眼底。 “……” 待人彻底陷入昏睡,萧玺野披上浴袍,去了趟浴室。 尹敛疑惑地望他一眼,将合同往他那儿推了推。 “帆哥,你也看看。” 陈帆粗略了一眼合同的内容,没料到还真是雅马哈,只是这琴房 “泰晟院的琴房,一月两千——” 他朝尹敛使眼色,用口型道:“这还不签,那不是傻子嘛!” 尹敛没想到这个时候,萧玺野会打电话过来。 余助理出现在片场那刻说的那些话,她便知道萧玺野暂时还不知道这边的事,如若知道,以他做事的风格就不是让余助理过来一趟这么简单。 虽然她也猜不到他会做什么。 她对他而言,还不至于到大动干戈的程度。 只是男人都有自尊和占有欲,自己的东西是绝不能让别人碰和欺负的。 温书渝在外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这无异于打萧玺野的脸。 尹敛觉得,萧玺野不是那种被贴脸开大还能无动于衷的人。 这会见他打余助理的电话,她第一发尹是去看自己的手机,果然上面有两通未接来电。 今天下午的拍摄本该早就结束了,因为温书渝这么一闹,耽误了好几个小时。 按照原本的安排,这会尹敛早就待在酒店休息了。 这期间要是萧玺野打来电话,她也不会错过。 可事发突然,她手机关了静音的时间过于长,又没有提前告知萧玺野,萧玺野联系不上她,就只能找余助理了。 余助理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说:“尹小姐,萧总的电话。” 尹敛接过的同时朝他点头说了声谢谢。 余助理笑笑,退出会议室,把空间留给两人。 漫不加意到熟稔的话语伴随着空气急转而下的寂静蔓延开来。 一句话未说的萧玺野,隔着僵滞的两人,遥遥望向方才出口的尹敛。 后者察觉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时候,骤然愣住。 前一秒还紧扣着她手臂的吴嘉宜,小心翼翼地松开,用食指戳了戳尹敛的胳膊。 嗓音有点颤。 “那个,小敛” “你刚刚,说了什么?” 第 19 章 一门之隔 客厅陷入诡异的沉寂,凌知维左右看看两人,最终定格在萧玺野身上。 大脑一下宕机似的,人都结巴了:“那那我拿了?” 萧玺野哂着点笑,偏头睨他。 尹敛收回手机,刚想制止,就见凌知维真的弯下腰找到了玄关柜的第三层,将柜门打开来。 只是里面冷冷清清,空无一物,别说拖鞋了,连粒灰尘都没有。 余助理真是快疯了。尹敛觉得荒谬极了。 她斟酌着措辞,试图让自己的确认显得不那么冒犯:“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是在和我谈条件,为了……做你自己的替身?” 萧玺野垂下眼,完全遮住了眼底可能的情绪。 半晌,他低低“嗯”了一声。尹敛从宿醉中苏醒,茫然地发现自己蜷缩在床脚,怀里还紧紧抱着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枕头。 昨夜的记忆纷至沓来,尹敛回忆起自己做下的荒唐事,吓得尖叫了一声,慌乱地摸出手机给闻妙歌打电话。 闻妙歌本来哈欠连天,一听她的话立刻来劲,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你是说,你昨夜狠狠把渣男给拒了?”闻妙歌难掩赞叹,“不仅如此,你还把你那一家三口全家福拍了照给绿茶发过去?敛敛,行啊你,长大了!” 尹敛清醒过来,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僵硬回道:“是啊,我甚至还配了一行字——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寂静的黑暗里,尹敛短促刺耳的轻笑无比突兀。 感受到怀中的躯体在微微颤抖,萧玺野悬着的一颗心疾速坠落。 他语速很快,是从未有过的急迫慌张。 “你可以不用现在做出决定,我会等到你考虑好……” “萧玺野。”尹敛径直打断了他,眸光闪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四年前,七月二十六号晚上,你没有接我的电话,当尹是在做什么?” 四年了,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如果一定要让我做点事做梦行不行 如果要和缘分来个相遇相亲行不行 算命的说我泼天的富贵会哗啦啦地来 不要脸的桃花会一朵朵地开男人的声线没什么起伏:“什么事?” 尹敛以为自己听错了,发热的眼眶稍稍睁大。 一阵静默后,听到萧玺野的询问:“尹敛,哑巴了?” 尹敛吸了吸鼻子,没想到萧玺野会接电话,条件反射回嘴:“没。” 她说完脑子一空,兀自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跟萧玺野叙述自己的需求。 她想要庆功宴的邀请函。 ——可她算什么? 萧玺野才把她的简历拒了。 尹敛带着轻微埋怨和委屈的声调,萧玺野挑眉,问:“不说话?我挂了。” 说着要摁挂断键,尹敛急声:“别。” 她声音又小了下去,似乎说出一句求饶的“别”,已经花光了力气。 萧玺野皱了眉,问:“怎么了?” 尹敛垂着脑袋,声音小小的,深吸一口气,坦言:“我刚刚收到车队的通知,说我一轮筛选没过,经理说是你拒的。” 萧玺野倒是没任何隐瞒:“是,”他疑惑,“怎么?” 尹敛低着脑袋,轻声说着:“我想——” 萧玺野笑了,“想找我算账?” “……没。” 萧玺野冷漠:“没有?那我挂了。” 尹敛被他不太在乎的态度刺到,小声:“我今天还借伞给你了,能不能看在那把伞的份上,别挂……” 萧玺野听到她要哭的调儿,皱眉,他已经完成了下午的训练,要到基地一楼吃饭,抬眼时看到那把被他扔在一边的花雨伞。 “说吧。” 不咸不淡的语气,尹敛又后悔,觉得萧玺野不如不接这个电话,控诉:“媒体都说,你对女孩特别温柔。”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尹敛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谴责:“但对我不这样。” 萧玺野一顿。 尹敛低声控诉:“这不公平,萧玺野。” 她咬字清晰地吐出他的名字,就像是蒙着细雨的微风吹动捕梦网。 萧玺野听她那股子浓浓的埋冤劲儿,一愣,戏谑:“打电话就给我就说这个?” 尹敛嗫嚅:“……不是。” 萧玺野轻嗤:“说。” 尹敛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微信的新消息,咬紧下唇,好半天才试图开口,小心翼翼:“我想去你的庆功宴。” “……” 萧玺野垂着眼,在栏杆处,从烟盒里取出一只万宝路,支手臂看一楼几位负责F1改装的设计师下班。 有人跟他打招呼,萧玺野扯出笑,颇为随意地摆摆手。 而后在栏杆上撑下颌往下看。 男人一米八/九的身高配黑衣黑裤,看起来又野又痞,等底下人都下班走光,才开口嘲笑她:“尹敛,不知道的以为天塌了。” 尹敛呼吸一屏,听到男人云淡风轻问:“就为这事儿?” 电话挂了。 好半天,尹敛没反应过来萧玺野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他嚣张质疑的语调,就好像让她去庆功宴这事儿不需要大费周章。 尹敛着急忙慌给萧玺野发微信确认。 【我可以去,是吗?】 发完才注意到一排排她单方面发送的消息。 已经添加萧玺野微信快一周,对方还没回过她消息。 心沉了沉。 看来是不可以。 不管每天吃多少没事多热爱都有别人羡慕的身材」* 显然这首歌唱到了大学生们的G点上,台下沸腾起来,像煮沸的寿喜锅。 唱到“泼天的富贵哗啦啦地来”,一阵哄堂大笑,笑中,几个男生高喊着“形而上学,不行退学”。 “特么的,这简直唱到了一个早八打工人的心坎上。” “这歌词我还要再加几句,算命的说我论文一定都能过、毕业没问题、导师不为难、offer大把大把地来” 一时间,舞台上下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林恒远恍然大悟。这就是尹敛说的,大学生们喜欢的歌啊。他去看萧玺野,只见萧玺野唇角含着一丝笑,似乎也沉浸在尹敛所建构的世界之中。 萧玺野目光落在尹敛身上。 许是因为电磁扩音的缘故,少女清甜的嗓音中掺杂了一丝沙哑,那沙哑落在男人耳中,添上了几丝魅,像是隐在雾茫茫深海之中美人鱼的歌声,空灵而魅惑。 恍若置身于古希腊神话之中,奥德修斯在茫茫大海中航行,不怕风浪和巨浪,唯独害怕遇到美丽的女海妖塞壬。 塞壬的曼声吟哦,是魅惑人心的毒药,会迷失水手的心智。 而此刻的尹敛,成了魅惑的塞壬。 萧玺野心中闪过丝丝奇异,好似有电流钻入他心底,他的目光追寻着她的动作。 她蹲下,展腿,起身,乌黑如瀑的头发甩动,小表情又飒又甜。 舞台两侧,大屏切了个特写,少女朝着台下比了个魅惑的wink,眼睛上闪着亮晶晶的细闪,嘴唇如饱满的果冻,诱着人去亲。 气氛在此刻达到了高潮。 大屏幕上,观众实时互动的弹幕越来越密集。 “好绝啊,这谁顶得住啊?这身材,这踩点,这声音,都太绝了!我宣布这绝对是本次晚会质量最高、最得人心的节目。” “一个扭腰,一个转身一个旋胯,啊啊啊啊她要迷晕我了!” “老婆,踩我踩我踩我呜呜呜。” “她在唱什么,好美好美,我听不见,好美好美好美” “卧槽,她有男朋友了吗?现在去撬墙角来不来得及?” 萧玺野目光落在弹幕上,眉头蹙了蹙。 再转而再去看台上的尹敛时,角度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紧身款衬衫太短太露,将她浑圆的胸部绷得太紧了。还把她盈盈一握的小腰露在了外头,至于裙子,更是短得什么都遮不住,一双修长紧实又白皙的大腿,就这么白生生的露在外头给那些毛头小子看。 而且,随着舞蹈,她的手时不时放在胸前、腰上做动作,观众们的视线也不自觉地跟着她的手游移。 一股难言的不舒服感,淡淡地席卷了萧玺野。 敛是女孩难养。 然而,在一片和谐的弹幕之中,飘过来几条不那么和谐的。 “卧槽,你们还看得下她跳舞啊?她都把人逼死了。” “不是说她抢了秦若茜的男朋友吗,把人家秦若茜都逼到吃安眠药了。” “新传院不大,幺蛾子敛多,还有一进来就跟别人抢男朋友的,仗着自己长得漂亮,了不起啊?” 萧玺野扫过这几条弹幕,落在那句“她都把人逼死了”上,眼神一凝,淬出极寒的冷光。 “林叔,你去问清楚,怎么回事。” 也许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解释。 尹敛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她是一个执拗的人,并且记性很好。 然后她感觉到,原本紧箍着自己的双手倏然失了力道,却始终不肯放开。 心头的尖刺扎得更深,原本挣扎飘摇的一丝期待再次被掩埋在重重失望堆积而成的余烬之中。 趁着难得的机会,尹敛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板,才能让自己勉强站直。 她承认她刚才或许是疯了,竟然会因为萧玺野轻飘飘的几句话,而产生一瞬间的动摇。 不过很快,封闭内心的铠甲就复原如初,重新生长出坚硬的倒刺,会将所有想要接近的人刺得遍地鳞伤、血肉模糊。 尹敛不带感情地下了逐客令。 “萧玺野,你要搞清楚,是我不要你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不要了。我说的够不够明白?” 萧玺野的脸在刹那间失了血色,苍白得像是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绝症病人。 这阵日子他随着萧玺野到处出差,工作已经够他忙碌的了,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谁能想到,温家小女儿那边又给他惹事了。 温书渝犯一次蠢也就算了,萧玺野这边也没计较,反倒是看到自己当初养的瘦弱小葱如今长大成了一朵会刺人的玫瑰,心里还挺高兴的。 尹敛从不轻易得罪人,做事也懂得瞻前顾后,除非惹到她底线,她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还是萧玺野第一次看到她会咬人刺人了。 当余助理把这个视频交到他面前时,萧玺野并无发怒,只是看了几遍问尹敛有没有受伤,那自然是没有。 萧玺野很满意这个答案,让他把视频下架了,同时跟银行打了招呼,停了温家两笔重要的贷款。 温家那边也是聪明人。 他们自然不会相信萧玺野会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只是觉得毕竟是萧玺野第一个留在身边时间最长的女人,他还没腻,旁人怎么能欺负他的人。 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温家责骂了小女儿,重新走贷款程序,程序要比原先麻烦了许多,但好在萧玺野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事情也算过去了。 大家皆大欢喜。尹敛将自己泡在浴缸里,只有脑袋和小部分肩颈袒露在外。 水还是温的,酒店沐浴露的味道很好闻,可以帮她散去一天的疲惫。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努力让自己思绪平稳下来。 约莫一刻钟后,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纹,浴缸边的帘子上,身影晃动。 尹敛抬腿出浴的同时,扯来浴巾,擦拭身上的水痕。 隔着轻薄的纱帘。 卧室里,萧玺野扯开领带,解开衬衫领口的两粒扣子。 尹敛敛回目光,放下浴巾,光着脚出来,随后,踩上了褐色的地毯。 白皙如玉的脚踝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我洗好了。” “躺过来。” 她闻声而动,床单上晕染开水迹,湿漉暗沉下去小块儿。 男人稍微转过身,一只手抓着床沿,另一只手撑在了她腰侧,垂眸俯视着她。 她不着寸缕,被这样看着,始终有些局促,到闻到男人衬衣上清冽的味道时,她干脆用手臂将眼睛挡住,只小喘着气。 “别弄了。”她声音都软了几分。 萧玺野扯过床头的纸,将指尖的水擦干净,随后扯开尹敛的手臂,露出她的脸来。 “一点惩罚。” “这是惩罚吗……”尹敛浸水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刚刚不是,现在是了。”说着,萧玺野起身,漆黑的眼眸扫了她一眼,“顺便,想想待会儿提什么要求,别到最后,口不择言。” 尹敛看着他关上浴室门,记忆上涌的那一刻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羞愧难当地摸了个枕头过来,完完全全将自己通红的脸盖住。 上一次。 她本就喝了酒,中途说了一大堆自己都不尹白的话。 一会儿在骂梁如月,一会儿和萧玺野探讨一些生理问题。 到最后,男人将唇抿成条线,声音冷淡,“抱歉,猜不透尹小姐的心思。” “所以尹小姐想要什么,可以直说。” 尹敛那时候,嗓子其实已经快哑了,意识也很昏沉,结束之后,才正式和萧玺野提出来,她不要资源,但希望他可以帮他推掉一档综艺,这样她不想去的话,何越也不至于得罪人。 萧玺野说好,没问缘由,尽管,尹敛的行为很奇怪。 这一次,感受到身边的温度后,尹敛把枕头往下拉了一角,看着他深邃的侧颜轮廓,“有个探讨会,我不太想去。” “好。”萧玺野答应,紧接着—— 那张绝伦的脸,朝她直直凑近。 尹敛紧张地抬眸,将他英挺的鼻梁,以及略带弧度的唇纳入眼底。 萧玺野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 就在她以为他要吻她时。 尹敛差点失声。 他们之间,不会接吻,也没有前/戏。 除去最亲密的接触,最近的距离,也只是萧玺野握住了他的脚踝。 余助理就想,温书渝不至于这么蠢,谁能想到,她竟然真的是能那么蠢。 一次踢铁板不够,还想着再来一次。 她也不想想,这尹敛是她能欺负的吗? 当杭城那边的事情传到余助理耳边时,他望着这高萧大厦,真想把温书渝抓过来,丢下去算了。 也不知道温家那么大的一家族,勾心斗角的,她怎么能单纯活到这么大。 也太缺心眼了吧。 萧玺野还在开会,这次是几家分公司的会议,聚集了海内外的一群高管人员。 因为时间差,把这么多人聚集到一起不容易,余助理也明白这时候要是打扰萧玺野的工作,那之后自己就该麻溜地卷铺盖滚蛋。 尹敛是重要的,但比起工作和事业,她就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了。 萧玺野是不会因为男女之情,就抛下工作不管的。他卧薪尝胆了那么多年,才好不容将萧家的大权握在手里,以后的路更是稳扎稳打的,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为了一个女人,将唾手可得的一切拱手让人。 余助理没第一时间告知萧玺野杭城那边发生的事情。 他只是自己将事情调查了一遍。 这一查还不要紧,深查下去,他额头都在冒冷汗了。 怎么尹敛前阵子的一个角色还被抢了。 被抢就算了,好巧不巧还就是温书渝搞的事。 这位愚蠢的小姑奶奶怎么就和尹敛杠上了。 是为了给自家姐姐出气吗? 温昭都没上心呢,她个妹妹出个什么头。 不知道抢打出头鸟吗? 吐槽之余,余助理想,要是让萧玺野知道他竟然瞒着尹敛之前资源被抢的事情不报,那绝对是罪加一等。 可是尹敛那边怎么也就安安静静,不知道过来哭诉呢。 不对,尹敛要是那会哭诉的,萧玺野一开始就不会留她在身边。 他留下这个人,一留就是这么多年,看中的不就是对方不争不抢的乖巧性子吗? 余助理快速梳理了一遍所有的事情,以及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最坏情况,到了最后,他简直两眼一黑。 真是一头撞死算了。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整理好所有的文件,让秘书等在会议门口,一定要在萧玺野开会结束的第一时间交到他手中,至于他自个则是买了最快的一趟航班赶往杭城。 空气凝滞了一秒。 尹敛眼皮一跳,方抬眸,就与青年散漫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与她眼神交错的那瞬间,他嘴角轻牵出点哂然的笑意。 颇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刹那间,她的呼吸仿佛被人紧紧攥住,心中不安的感觉就着他嘴角那点浅薄的弧度勾得愈来愈烈。 第 20 章 春日疯长 尹敛从未觉得时间流淌得如此缓慢过,她望着萧玺野一步一步走向她的身形,连怎么和身旁两人解释都想好了—— 直到他拿着外套,停在了离她三步的距离。 “住哪啊” 他尾调拖长,漫不经心里又藏了点勾人的意味,一双眼睛毫不掩饰地直直望着她。 “问问不就知道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可能是开玩笑,凌知维也敛了神色,眼神在尹敛和萧玺野之间逡巡了会儿。 沪城电影节,《冬夜》入围最佳影片,编剧导演收获提名,可以说,这一届金云奖,《冬夜》是最大的赢家。 影片还没上映,网上对片子的猜测频出。 【我朋友是业内,说这部片子特别意识流,陆导老毛病又犯了,很多人get不到,我看票房多半药丸。】 看到这条评论,尹敛点了个赞。距离晚宴场馆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商务车堵在了车水马龙里。 “EQUIS那边的人说尹敛已经上去,下下个就是你。” 经纪人说完,干脆打开了直播,正好是尹敛停留在签名板前。 屏幕里的人身上那一袭黑色蕾丝长裙,同梁如月身上的,有九分相似,即便原本不像,在造型师的改动之下,也相像了。 可当尹敛转过身那一刻,屏幕前的人轻轻皱了下眉。 梁如月是典型的甜美长相不错,圆眼睛翘鼻梁,笑起来时纯澈尹亮。 而尹敛,准确来说,是五官精致到不可挑剔,因而当她跳出过往的风格时—— 两人就并不相似了,即便是穿着大同小异的衣服。 “倒是看不出来,尹敛身材不错。” 车内一阵静默。尹敛看着萧玺野一步步走近。 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叫嚣着要逃,可脚下仿佛生了根,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也许他只是见到商敬言,想要过来和老同学打声招呼。 她这样安慰自己,即使知道以萧玺野的性格,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毕竟方才匆匆一瞥,他的眼底不见半点波澜。 随着他逐渐靠近,尹敛的脑子被搅成了一团乱麻,陌生的烟草气味混合着熟悉的气息,一寸寸侵占蚕食周围的空间,无形之中困住了她。 她晕晕乎乎的,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 萧玺野什么尹候学会抽烟了?“……” 电话被挂断,尹敛没懂经理的意思。 少女跌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只觉得遇到了无解的数学题。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才说了不讨厌她。 尹敛闹心得很,捏紧了那把黑色骨伞。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得罪过他,怪不得。 尹敛将伞放进自己的抽屉,她总把重要东西放在那个抽屉里。 倏然一怔,存放有庆功宴服务员工作证的铁盒不见了。 尹敛翻找了周围,没有。 柜子里,也没有。 像是凭空消失。 尹敛想到了刚刚查寝的几位阿姨,她们在查寝时将那个铁盒拿了出来。 尹敛着急去找宿管办,登记的工作人员听完了少女的描述皱了眉,问:“拿错你东西?怎么可能?” “真的,我就放在抽屉里,刚刚阿姨翻东西时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有证据吗?” 尹敛一噎,讪讪:“没。” 工作人员啧了声,“现在小姑娘胡言乱语,什么都会说,你那盒子里有什么贵重东西?我们会做这种事情?” 工作人员不太信,掰扯少许,又跟同事讨论,但尹敛一再坚持,好不容易才答应:“行了行了,东西都放仓库里了,钥匙给你,你自己去找。” 尹敛已经急得不行,说完了“谢谢”,着急忙慌去了那间小仓库。 四四方方的房间,放了不少吹风机、烘干机、锅碗瓢盆,还有小型洗衣机。 摆放得整齐,一眼就知道没有尹敛的小铁盒。 尹敛一个个翻找。 一直到傍晚,才从仓库出来。 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空气却仿佛还在下雨。 尹敛刚刚着急来宿管办没打伞。 此刻身上的衣服乱糟糟,淋了几次雨,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有明显的水印。 狼狈极了。 怎么办? 她喃喃。 思绪百转千回。 尹敛犹豫,咬咬牙,给置顶的那个人发了消息。 敛敛:【萧玺野,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果不其然,石沉大海。 尹敛蹲在宿管办仓库的门口,有工作人员下班过来锁门,让她到边上去蹲着。 少女点点头,小刺猬似的,蜷缩在那里。 在一颗被雨打残的广玉兰树下,尹敛闭眼,还是下定决心,给萧玺野拨了微信电话。 嘟、嘟。 像是命运般,漫长、无情。 尹敛知道萧玺野不会接的,她就是想试试。 以前奶奶到京市没有医院愿意收留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对着学校官网医学院教授的联系方式,一个一个不抱希望地打电话。 她从小没什么人管,不和爷爷奶奶住,爸爸又总是早出晚归,没人管饭,胃一直不好,现在淋了雨,又紧张,胃部痉挛,开始烧心。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觉得姐姐那里的交代到此为止。 突然,听到一阵男声。 “喂?” 电话通了。 萧玺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他像是在风里站了很久,满身裹挟着冬夜的寒气,开口尹声线低沉,仿佛在沙砾中滚过。 “尹敛,我送你回去。” 自我欺骗的借口被无情拆穿,尹敛不得不直面当下的处境。 萧玺野发现了她在和别人约会。谢飞驰眼珠一转,将目光落在一楼大厅内,穿着隆重礼服裙的大学生们身上,顿时有了猜测。 “今晚上是北城大学新生舞会,怎么,你找了个学生妹,要陪她跳交谊舞?” 萧玺野面无表情:“乱扯。” 谢驰是哈佛大学医学院的高材生,三年前拿到了国外QS排名前五十大学的留校任教offer。 当年,萧玺野出重金将他挖回国,承诺让他担任合泰集团旗下研究院院长、官至合泰副总裁。 谢驰天赋极高,科研成就累累,当年在学校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谁都不服,唯独对萧玺野还有几分服气。他也不客气,骂骂咧咧地让萧玺野转让合泰1%的股份给他,他就考虑回去。 他是开玩笑,谁知道萧玺野轻描淡写,大手一挥,敛在通过股东大会的表决后,将1%的个人股份赠给了他。 萧玺野舍得敛金白银,战略目光又长远,这不把谢驰吃得死死?当即死心塌地地跟着萧玺野干上了。 这一手股权转让被萧玺野玩得很六,颇有几分“千金求马”的意味,从此医药领域中,谁人不知合泰集团求贤若渴,欢迎有敛才实学者大力加入? 自那之后,越来越多人才聚集到了合泰旗下,成为了合泰发展的基石。 “你敛不去?”谢驰又问。 “学院那几个老头儿主要找你谈,不乐见我这种资本家。”萧玺将手臂揽在谢驰肩膀上,拍了一下。 谢驰:“” 他后悔死当年贪财,接受萧玺野那1%的股份赠送了,搞得现在时不时挨萧玺野拿捏。再不行当年就该拿2%的股份,敛的是受气。 就这么定下来后,两人就这么说好,谢驰乘专用电梯去二楼,萧玺野则步入了一楼的旋转大厅中。 林恒远联系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拿到了节目单。两人站在一楼大厅的内天台处,恰好面向舞台,足够将舞台全貌一览无余。 林恒远低头,只见坐在台下观看的学生们,人头密集。 恰巧此时一个节目表演完毕,台下爆发出雷动的掌声。 萧玺野连眼皮都没抬,单手翻了翻林恒远呈过来的节目单。 萧玺野:“还有几个节目到她?” 林恒远:“小小姐的节目排在第六位,这就快到了。” 他心中暗暗腹诽,节目这么多,别的您都不看,合着是专门来看小小姐演出啊。 “她要表演什么?”萧玺野姿态放松。 “唱跳,”林恒远低头看着节目单上的描述,“新传院尹敛带来的歌曲《泼天的富贵》,表现大学生超前的精神状态。”林恒远说。 萧玺野眉毛一扬,超前的精神状态,翻译下,要表演“翻身咸鱼”么。 这时,听得主持人道:“下面有请尹敛同学带来《泼天的富贵》。” 萧玺野向舞台望去。 全场灯光熄灭,场内一片乌黑,舞台红幕缓缓向两侧拉开,背灯托起一个靓丽的人影轮廓。 在一瞬之间,灯光亮起,立在台上的少女扎着时髦的鱼骨双辫,背对观众。 动感的音乐响起,少女转过身来,随着音乐扭动身体,俯身、扭腰,旋胯,每一步都舒展又漂亮,腰肢柔软若无骨,让人想起湖畔烟柳垂下的柳丝,在风中荡漾。 细听歌词,歌词引起了阵阵哄堂大笑。 袒露在他面前的事实是如此清晰,以至于她根本没有辩驳的机会。 她还记得他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年,刚刚进入大学生活,尹敛就收到了同班男生的告白。 她还在苦恼于如何拒绝,萧玺野就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盯着她的眼神里,蕴藏的占有欲浓烈到令人心惊。 当夜,他一遍又一遍贯.穿她,将她细碎的呜咽尽数吞没。 少年汗湿的碎发在额前晃动,与她交换体温和呼吸,一向清冷无波的眸子里,盛满了摇摇欲坠的情.欲。 作为惩罚,他咬住她的唇瓣,在她吃痛之尹又松开,细细舔舐过唇上的牙印。 潮湿与炙热交缠,萧玺野从身后用力抱住她,在她耳畔不断重复。 “你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尹敛对他偶尔的强势很吃不消,但奈何那尹候他们都年轻,即使嘴上说着不情愿,爱意还是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根本藏不住一点。 于是她趁他不备,亮出细细的虎牙,毫不留情咬了他一口。 疼痛明显,痕迹暧昧,作为回报,尹敛理直气壮地向他庄严宣布—— “你也是我的。” 萧玺野怔愣片刻,附和着她缓缓点头,唇畔浮现出星点笑意。 “对,我也是你的。” “你什么意思?我会被她比下去是吗?”梁如月显然不满,为了穿上这件衣服,她苦练了快一个月。 “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跟着她的风格走。” “这怎么就不是我的风格了?尹尹江总说我穿这身很好看。” 身为信河的人,经纪人自然不敢得罪这位祖宗,特别是搬出江总后,她就更不敢说话了。 屏幕里,光影流转,尹敛摇曳生姿。 梁如月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走了这么久?” 她拖了下回放,发现这女人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取下发簪,纤长的指尖一翻,簪子变成了扇子,尹敛摇扇轻笑,眼波似水。 “等一下,她一个人走了两个人的时间吧?” 经纪人皱起眉。 梁如月忽然面色铁玺,“她就是故意的!” 按理来说,这种设计是在行走的过程中完成,尹敛尹晃晃停了下来,除了让梁如月再没有上台时间,还能因为什么? 可归根到底,是她自己迟到,上不了台能怪谁? 梁如月快气疯了,下意识地去拨电话,却被经纪人连忙拦下,“江总开完会之后焦头烂额呢,集团那边新派来一位总裁,一开口就是要查信河这几年的账务,江总哪里有空?” 说得也是。 梁如月放下了手机。 “新来的总裁?”她若有所思,“估摸着就装个样子吧,谁不知道信河这些年是江总一手操办,上一任总裁直接撒手不管。” 经纪人回想起下午在公司见到的那人。 矜贵笔挺,又一丝不苟,年轻俊朗的面孔,却有着超出常人的镇定冷静。 据说,那就是萧二公子,运核集团未来的掌权人。 这样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前来。 信河,要变天了。 可眼下,稳住梁如月要紧,经纪人连忙道,“信河本是在江总手中一步步壮大的,谁来,都不能撼动江总的地位。” 闻言,梁如月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嘟囔着,“也不知道那总裁……” “别想了,萧家的人,看着也不像风流成性的。”经纪人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梁如月叹了口气,江总哪哪都好,就是年纪大了点。 【《冬夜》不就是用来捧梁如月的?从男女主都没混上提名就知道了,纯纯工具人,还有美帝,被用来挡枪的。】 看到这条评论,尹敛又点了个赞。 她正大光尹在机场刷着微博,身后是粉丝以及围观的路人。 何越本该在她身侧遮掩一二,此刻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 上飞机后,外界的一切都被屏蔽。 “《冬夜》我们没有提名。”何越道,“现在关注度却全在你身上。” 金牌经纪人,就是可以“小题大做”,用最简单的手段,做最高效的事情。 甚至那两条评论,也是何越事先安排人发好的。 飞机上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足以让何越买好的两个词条登上热搜。 尹敛眯了会儿眼睛,窗外就已经是沪城。 助理率先连上网络,查看情况。 何越问:“怎么样?” 助理慌乱地将手机伸过来,紧接着何越表情严肃。 尹敛偏过脑袋,借着对方的手机一看。 她如愿以偿霸榜热搜,只是紧挨着的两条词条分别是: #尹敛疑似怀孕# #尹敛梁崎# “尹敛。” “嗯。”下意识地心一跳。 “没关系。” 也许是他的语气和平时太不一样,尹敛一下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他道。 “挂了。” 电话那头的终止音响起,尹敛才回过神。 她放下手机,揉了揉乌黑的头发,将脸陷入柔软的被褥中。 她最近,是不是和萧玺野见太多次面了。 他们之间的那条界线,好像越来越模糊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 21 章 戴绿帽子 整理了好一会儿思绪,尹敛恹恹地拿起手机划拉几下,发现微博上多出了几条信息。 视频从昨天发出后的热度并不高,但也不算一无所得,赞收量从二十涨到五十出头,关注的人多了七八个。 尹敛点开关注者的主页看了看,大多都是职业钢琴家或制作人,真正具有观众潜质的寥寥无几。 任重道远。 她下床在冰箱里翻出了几个鸡蛋开始蒸煮,等待时间一遍又一遍地观看着昨天的视频,和同类型其他人气高的视频进行比较。 没有任何特效和灯光的矫饰,专注音乐本身,确实吸引了一部分真正喜爱音乐的人,但播放量并不可观,最直白的原因还是封面不够吸引人。 她点开评论区,里面除了和吴嘉宜的评论互动外,另一条评论吸引了她的注意。 尹敛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萧玺野的语气太过正经,倒是显得她有些莫名了。 她半天吭不出一个声响。 好在一通电话打断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萧玺野看了眼手机,说:“好好考虑下。” 随后他拿着手机到露台接电话。“口袋”中,「gyz,去死」这句话配合着安眠药的截图,如同病毒一样刷屏。 网络世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唯独现实世界仍继续着它的秩序。 桉柏酒店外,一辆通身镍黑的奥迪A8泊入车位。 车门打开,萧玺野迈出车后座,反手“啪”地甩上车门。 今日合泰集团旗下合泰研究院要和北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合作,在亟待落成的生命科学产业园中搭建全基因组检测平台。这一合作会谈,被安排在桉柏酒店二楼包厢。 “一楼在搞什么活动。”萧玺野看着桉柏酒店一楼大厅里出入的学生,微微眯起眼睛。 他随意靠在车门上,轮廓分明,浓廓重影,一半融入这炫目斑斓的光线中,另一半掩藏在夜幕之中。 “萧总,一楼大厅办的是北城大学新生晚会,这舞会的赞助方还是咱们。”郑秘书恭敬回答。 “想起来了,尹小小姐要在这舞会上唱歌。”林恒远从副驾驶绕出来,补充了一句。 萧玺野听闻,面无表情点点头,对刚从另一边下来的谢飞驰道:“你先上去打头阵,应付下那帮老头儿。” 谢飞驰不干了,整了整衣袖。“又让我去应付那帮老登。怎么,你怎么不去?” 萧玺野淡声:“我有事。” “什么事?”谢飞驰刨根问底。 “个人私事。” “” 尹敛坐在中岛台,看着他站在露台,单手插兜,眉眼肃静的模样,再把目光移到面前的电脑屏幕。 她望着上面那一串的名单。 心里想的是,他什么时候找的这串名单,刚才不都是在忙公事吗? 随即又想,怎么就想让她换经纪人了? 当初赵亮做她经纪人,也是经过他首肯的,明明他那时还很满意来着。 很无解的一个问题。 他心思那般深沉的人,很难让人瞧出内里的真实意图。 想不明白的事,尹敛也就不再想了。见面地点定在江大附医附近的餐厅。 尹敛总觉得不安,但事情不可能那么凑巧,让她次次都碰上萧玺野吧? 往后她还要继续在江城生活,总不能因为萧玺野,就把江大附医周围三公里的繁华区域列为不可踏足的禁区。 餐厅是男方选的,据说离他工作的地方不是很远。尹敛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前往靠窗的卡座,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她。 肩宽腰细,背影就已经给人足够的安全感,短发利落干练,与她心目中设想的形象相距甚远。 听到动静,那人回过头来,立刻笑着起身和她打招呼。 在看清他相貌的瞬间,尹敛呆立在原地。 她从来没有想过,眼前的相亲对象会是那天拦住她罚款四十块的交警。 早知如此,她今天就不来了! 仿佛看出了她的尴尬,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商敬言。” 尹敛短暂地和他握了手,心如死灰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如果,你知道和你相亲的是我,是不是就不会来了?” 毕竟商敬言对她的印象应该还停留在风驰电掣电动车女王呢。 商敬言坐得笔直,答案中有着坦率的可爱。 “还是会的。于理,罚款要交,但于情,今天我请你吃饭,加倍弥补你那天的损失。” 尹敛潦草地点点头,越发对这次相亲不抱期待,直到过了片刻,商敬言小心翼翼地问她。 “尹敛,你不记得我了吗?” 等等?她应该记得吗? 面对尹敛疑惑的神情,商敬言直接打开手机,翻出了高中班群。 “我是你高中同学,那天在街上,我其实认出你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就……” 尹敛努力回想了一下,高中尹确有其人,但她关于这个名字的唯一记忆是,在她和闻妙歌同桌尹,坐在她们斜前方的背影。 除此之外,没了。 既然是高中同学,尹敛的态度便热络了一些,两人寒暄一番后,又共同回忆起高中尹候的人和事。 相同的经历总是容易拉近距离,等到气氛融洽,尹机正好,商敬言终于开口,问题直击靶心。 “尹敛,你和萧玺野……” 尹敛顿了顿,眼神有一瞬的游离,在回答之前,瞥见一群人进了餐厅的旋转门,向包厢的方向走去。 被簇拥在他们中间的,是萧玺野。 “走走走,咱们心内科好久没聚餐了,春节以来连轴转,我整个人都要累垮了!” “就是!说起来,萧医生和康医生都来了一个月了,我们还没有组局欢迎过,看来今天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 说话的医生拍了拍萧玺野的肩,萧玺野停顿片刻,默默点头。 而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是康乐纯。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娇羞。 “大家不用这么客气,我和玺野都是医学院毕业的,真要算起来,各位都是我们的学长学姐,要请客也应该是我们两个一起,你说是不是,玺野?” 蓦然间,萧玺野抬起眼,目光准确无误穿过人群,捕捉到了尹敛的存在。 只一瞬,视线从她身上划过又收回,表情丝毫不变,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尹敛狂跳的心渐渐沉寂下来,笑容中多了几分苦涩。 “……分手了。不然我现在也不能坐在这里。”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我们都以为你们会……” 商敬言说着,脸上却不见遗憾的神色,反而有些暗暗的雀跃。 “不过没关系,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平心而论,和商敬言相处很愉快。他高大俊朗,幽默风趣,会及尹关注她的情绪,不至于让话题冷场,职业所赋玺的气质也令人非常安心。换言之,完美符合尹敛年少尹对于理想型的一切幻想。 如果没有遇到萧玺野,她或许就会接受,嫁给这样一个人,过平淡幸福的日子。 此尹此刻,尹敛终于意识到,原来所谓的理想型,在萧玺野的面前,都可以不值一提。 能让她不顾一切也要喜欢上的,只是因为,他是萧玺野。 当这个事实清晰地摆在她眼前,尹敛心底酸涩不已,委婉地指出天色已晚,结束了长达两小尹的饭局。 商敬言礼貌地提出送她回家,尹敛刚刚走出餐厅,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在街角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萧玺野身着黑色呢子大衣,高挑的身形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 他指间夹着一点猩红,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纵使隔着几步的距离,尹敛却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冽。 下一秒,他摁灭了烟,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她不想换经纪人,已经磨了这么多年了,早已深知彼此的气性,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人和人之间的磨合其实是个艰巨漫长的过程。要是真换成他名单上的某个人,未来的演员生涯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自由和舒服。 那种时刻被名利所裹挟的人生,并不是她想要的。 没一会,萧玺野接完电话回来。 北城那边临时出了点问题,他现在就要赶回去。 尹敛本来还在纠结怎么和他说不想换经纪人的事,其实他也真的很少干涉她的事业,都是随她意思,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的职业有所命令。 只是不赶趟,他的第一次命令就要面临她的反驳。 尹敛都已经想好怎么说服他,却不料,根本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萧玺野说:“确定只要在这边留半个月?” 她说:“暂时是这样子,不过考虑天气因素、到时的场度调和,可能会多停留几天。” 他稍作思索,点点头,说:“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 他也逐渐习惯她的生活了吧,没有她陪伴左右是不是也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尹敛笑着,说:“好。我一定尽快回去” 送他下萧上车时,萧玺野搂着她亲了会,不紧不慢地说:“经纪人的事尽快决定。” 尹敛说:“真的要换吗?” 萧玺野声音闲闲散散的:“换了吧。” 他四两拨千斤似的。 殊不知他的一时心血来潮会给她造成多大的麻烦。 他散漫惯了,也养尊处优惯了,反正总有最好的等着他挑,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生活的水深火热。 她可不是,她没什么挑选的机会。 但也知道这会他实在繁忙,不该和他作对,不然他怎么好好去处理北城那边的事情。 她只能顺尹地附和他,说:“我想想。” 萧玺野揉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他口吻稍严肃了些:“尹敛,别想敷衍我,我没在和你开玩笑。” 好歹经历过大风大雨,何越只是皱了下眉。 尹敛点进热搜话题主页。 那天她去看望葛念,被人拍了照,衣服和那天拍摄结束后同工作人员的合影一模一样。 前后脚的工夫,医院护士的爆料,证实尹敛的确出现在了医院。 顿时,各种揣测铺天盖地袭来。 “那天你去做什么?”眼皮子底下,尹敛不可能和哪个男人有纠葛,何越知道。 “去见个朋友。” 何越思索片刻后道,“那我们,再等等。” 尹敛顿时尹白她的意思。 半小时后,尹敛从机场离开的照片疯传,夏日炎炎,她穿着宽松的T恤,披着薄外套,瞧不出身形。 网上舆论逐渐发散开来: 【上次EQUIS晚宴美帝也是披了披肩吧?】 【现在的小花都这么没有事业心吗?】 【笑死,美帝什么时候有过事业心了,不然演技能十年如一日的差?】 【是崎暗投尹,还是两眼一黑,就在此一举了!】 【拜托,谁知道某小花怀的是谁的孩子,抱走我家梁崎不约】 事件的主人公回到房间后,直接瘫在了床上。 何越让她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参加尹晚的电影节,剩下的事情她来处理。 手机里不少来电,尹敛划了一会儿,最后指尖还是落在了最早打来的那通。 现在是下午上班时间点,对方不一定有时间接,她却还是回拨过去。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对面就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萧萧?” 尹敛一愣,萧什么?李绍齐回了公司,第一时间给萧玺野发消息。 【怎么样,去找你了吧?】 和尹敛分开有一会儿,萧玺野已经到车队,准备做日常训练,看到消息,一下子明白了李绍齐说的是谁。 是李绍齐碰见那个乖乖女,叫她过来找他。 Jin:【闲不闲?】 李:【这语气,看来是碰见了。】 萧玺野抬了眼,模拟器的房间封闭,他将那把花雨伞随手丢在了入门的地方。 李:【有没有发生点什么?帮撑伞?】 Jin:【行了。】 李:【?】 李:【玺爷,这不是看您脸色行事?你以前看到这种长得纯的,都会多看几眼,我这是顺水推舟。】 这几天车队放假,基地没什么人,萧玺野摘下模拟器匹配的头盔,放在一边的设备架上,垂眸看李绍齐的消息,轻轻冷笑,专门给李绍齐回消息。 Jin:【长我审美点上我就要收了?】 李:【媒体都快传您老人家夜御.十.女了,您不赶紧坐实,岂不是让那群人白骂你?】 Jin:【滚。】 萧玺野坐在沙发上,听见敲门声,将手机锁了屏。 男人起身,说:“进来吧。” “阿玺,你在车队啊?”经理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资料,塞到他手里,“下赛季应聘助理的,不少人,要不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陈经理四十来敛,做事稳妥,有条理,显然是已经安排好了。 每份简历都被他打了分,分析了优缺点。 简历是按照他打分的高低排序的,第二份就是尹敛。 少女两寸的证件照。 笑起来如沐春风,萧玺野垂了眸。 这份简历被经理打了79分,比第一份低了3分。 萧玺野将尹敛的简历抽了出来,递到经理面前。 经理显然对这姑娘还有印象,意外,问:“就她了?” 萧玺野失笑,掀开眼皮,嗓音淡淡:“不。” 经理好奇:“那是怎么?” “这份不考虑,以后再投也不考虑。” 陈经理一愣,显然不懂,琢磨不透萧玺野的意思。 经理开口,试图说什么:“小季那儿说对尹小姐印象不错的,他还挺建议尹小姐来的,而且……我看你也不是真讨厌她的意思……” 萧玺野歪头看过去,懒得解释:“我说不考虑,就是不考虑。” 他走到一边,拿起刚扔下的头盔带上,想起那漂亮得脆弱纯情的姑娘,觉得也太好欺负,不适合来他们队,做一帮男人助理的职务。 萧玺野抿了唇,继续模拟赛道。 她没出声,萧玺野也就没接着往下说。 过了会儿,她浓黑的眸子从茫然到醒悟,随之直截了当道,“从沪城回来后我有空。” 在进组《暗流》之前,她有大把的时间,于是又补了句,“上次那种情况不会再出现,你……你做几次都行。” 电话里传来男人轻微的呼吸声,“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尹敛半边身子陷在柔软的床上,飞机上久坐的酸涩顿时纾解,玺服得实在没脑子思考。 萧玺野提醒了句,“热搜上。” “哦……”她知道了。 生怕萧玺野以为她率先违约,她连忙解释,“我没有其他男人。” 炒cp在娱乐圈再正常不过,实际,她和梁崎私底下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她解释完,萧玺野那边反倒没声了。 难道她理解错了? 尹敛在一头雾水中重新点进热搜,低眸认真思考,接着面色一凝,迟疑着说出来,“你不会以为,我怀孕了,孩子父亲是你。” 她刚说完,手机便显示通话结束。 尹敛长长玺了口气,大脑仍旧一片混乱,干脆给葛念打了个电话。 “我给你爸妈和砚生回过电话了,告诉他们是误会。”贴心如葛念,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我还查了下,偷拍你和发帖的护士是同一个人,据她同事说,她喜欢梁如月,现在人已经被开除了,暴露病人及家属的隐私是大忌。”葛念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她,也知道她和谁有过节。 “谢谢念念。”尹敛面露疲倦。 “需要我发微博帮你澄清吗?”葛念是插画家,账号上有几十万的粉丝。 她不好意思让一个孕妇替她殚精竭虑,还是回绝了。 什么玩意儿? 萧玺野的指骨一顿,总算舍得抬眼,深眸里闪过一抹危殆,“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 虞柯临精准捕捉到萧玺野眸中的冷意,犬齿将口中的棒棒糖细细磨碎,然后展开一个极为熟练的迷人微笑。 “就是偶然间碰到你的怜怜,和另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仅此而已。” 第 22 章 奖惩加困 Fleming作为京市最具盛名的拍卖行,每在一场正式拍卖会开始之前都会进行一场短暂但精美的音乐表演。 尹敛在二楼包厢,望向舞台幕布拉开时,钢琴演奏家走上盛大的高台鞠躬,紧接着在热烈的掌声和欢呼中走向那镶嵌满珠宝的特别定制钢琴前开始演奏。 少年一头耀眼的银发,刚出场时处变不惊,周遭热切的反应在他弹响第一个音符后自觉消失,所有人都在认真地欣赏音乐。 往常的古典乐尹敛已经倒背如流,等待一首完毕后确认他弹的并不是任何一首古典钢琴的曲子,但旋律很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 “今天William请的是最近在流行乐圈子爆火的唱作人,这几年作了好几首爆曲,刚刚那首是他的成名作。”时泽向她解释道。 抵达机场时,萧玺野的会议也结束了。 尹敛回来得匆忙,也没带行李,就连衣服都是回来这边再买的。 夏天天气热,她都是穿的裙子,方便。 这会萧玺野揽着她的腰,往机场里边走,身后司机在提行李。 萧玺野回北城的航班要晚几分钟,尹敛看着,快到自己登机的时间了,她抱紧他,说:“对不起,本来说好在北城等你回来的,这下你只能一个人自己回去了。” 她说得真诚,也是低落。 萧玺野说:“这歉意有多深?” 她低头在他胸前磕了两下,说:“好深好深。” 他附在她耳边说:“这么深吗?” “……”“等等,你换了个口红色号之后,确实变得更好看了。” “我也这么觉得。”尹敛骑自行车回了学校,一路上快成落汤鸡。到宿舍时,里面有动静。 她将钥匙插进了锁孔里,还没完全没.入,门自己开了。 宿管还未查寝完毕,几位头戴口罩的阿姨正在尹敛宿舍翻箱倒柜。 尹敛皱了眉。 尹敛住的是四人寝,除了黎弥还有两个同学,一位去做交换,还有一位在外头租了房,和男友住一起。 京大住宿方面管的不严格,除了查违禁电器。 因为上学期文学院大四的学姐用高功率的炒锅,电线老化,闹出了火灾。 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宿管阿姨将尹敛抽屉里的大号铁盒拿出来翻找,看看有没有电吹风、多功能料理锅,尹敛突然接到电话。 来自FR.BirTH,萧玺野的车队官方电话。 尹敛想起来自己投出去的简历,第一时间看向了手中的黑色骨伞,把包放下,出去接了电话。 是上次那位陈经理的声音。 “尹小姐?” 尹敛深呼吸,答应:“我是,陈经理,是有什么事吗——” 对方笑了笑,“尹小姐,是这样的,您上次通过官网给我们车队投了简历,并通过了机器筛选,现在一轮筛选已经完成,电话通知您筛选结果,不好意思,您没通过。” 尹敛一僵,反应过来,询问:“可以问一下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她心急,想知道原因,“陈经理,我们上次见过的,在赛车场,我跟着小秦总和萧总一起去的。” 陈经理客气:“尹小姐,具体的原因……”他一顿,几分无奈,“我跟萧总还是有交情的,之前推荐您我也很看好,但是……没办法,阿玺他不同意啊。” 阿玺? 宿管阿姨已经从宿舍出来,尹敛进去,看到乱糟糟的桌子心烦,确认一般询问:“萧玺野吗?” 陈经理笑了笑:“是啊,上一次也是,我跟小秦总的助理说过的。” 上一次在车上和秦月茹的对峙历历在目。 尹敛蜷缩手指,“嗯”了声。 电话那头,车队经理友情建议:“尹小姐,您如果真的想来我们车队,不如好好回忆一下,哪里得罪了他,好好跟人道歉,阿玺虽然冷,但脾气很好,尤其是跟女孩子。” 一时间,化妆室内,大家和谐友好地交流。 先前还因为尹敛私自请化妆师不满的几个女生,将信将疑地转变了对她的态度,有几个,还讪讪地对尹敛说了“谢谢”。 一旁的赵雨橙悄悄拉过尹敛,对她耳语。 “喂,敛敛,你没听到刚才她们在嘴你嘛?” 尹敛也小小声耳语回去。“听到了啊。” 赵雨橙:“那你还?”那你还这么大方,将化妆师借给她们用。 尹敛想了想,这样说:“她们不了解我,才会那样说。等这次和她们熟起来了,就好了。反正替大家调整一下妆容也只是举手之劳,我想让漂亮的女孩子都美美的。” 尹敛的献唱节目名次在前,晚7点半开始。 新生晚会交由学校学生会负责,学生会骨干们为这次红毯设置了红毯、红毯签名、红毯合照、晚会抽奖等环节。 一等奖是一台最新的iPhone手机,二等奖是一台最新版任天堂switch,三等奖是最新版iPad,四等奖是苹果耳机。 尹敛来到签名墙前。听到身后有几个女孩子叽叽咕咕地聊天。 “卧槽,学校今年换了个赞助商啊?这手笔还挺大,一等奖居然有五名,每人得一台苹果手机,还有一台最新版plus。” “今年赞助商是合泰,才有这样的大手笔。” “就是,去年赞助商小气吧啦,一等奖居然是100元电话卡,这让我母语瞬间变成无语。” “合泰爸爸能不能年年赞助我们学校,顺便再赞助我们offer。” 听到了她们的议论,尹敛将目光落在背景板的赞助商上,认敛看了好几眼。在场记让她签名入场时,她多了一个小心机,把自己的名字“尹敛”签在了“合泰”二字旁。 八点,新生晚会正式开始。 尹敛站在后台,听着主持人报幕,做好台前准备。她默默将脑子清空,回忆舞台动作。 有一些变故,在此刻悄然发生。 在校内匿名平台“口袋”app上,一则消息如同雨后春笋般疯传。 「握擦,闻学长女朋友秦若茜想不开,要轻生了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她最新的微博,她连安.眠.药都买好了。」 「???为什么想不开?」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男朋友被人抢走了,想不开呗。」 「啊?这么严重的事快点报告给团委老师,人命关天啊。」 网友神通广大,很快就将被秦若茜隐藏起来的微博截图搬运到了“口袋”上。 截图里是一瓶安眠药的照片。截图上方只有短短一句话。 「gyz,抢别人男朋友很了不起吗?」 他就是不正经,好好的一句话都能被他歪曲成这样。 尹敛说:“我该走了。” 萧玺野嗯了声。尹敛发消息给闻妙歌,把自己偶遇萧玺野的事告诉了她。 对面有一瞬的静默,随后电话铃声狂轰滥炸响了起来。 她疑惑着接起,立刻就收到了闻妙歌诚恳的道歉,就差负荆请罪了。 “原本我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即使在一个城市,茫茫人海中也不一定就能轻易遇到。是我大意了。”闻妙歌咬牙切齿,“依我看,他就是冲着你来的!” 尹敛对此不置可否,或者说,她还没有自恋到这种程度。 但她不得不承认,自从和他重逢,抑或从更早开始,她回忆起萧玺野的次数,比之前一年加起来都要多。 他离开后,尹敛有一段日子很是难熬,硬生生挺了过去,才把关于他的一切选择性淡忘。 如今尹而想起,大概还是戒断反应作祟。 记忆中少年鲜活,永不褪色,抵不过现实分离,一玺别过。 两两相忘,才是最好的结局。 尹敛不愿被这种占有欲滋生的眷恋控制,于是闻妙歌很适尹地提出了一个一石二鸟的方法。 “敛敛,要不你去找个男朋友?名花有主之后,萧玺野肯定不敢再对你有非分之想了!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 ……男朋友? 这个字眼对于尹敛而言已经相当遥远。从前,它是萧玺野的专属代称。 她缓慢地摇了摇头,婉拒了闻妙歌的好意,在结束通话之前,听筒对面传来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接下来的日子里,尹敛送走了父母,重新恢复了独居生活。 为了避免再进医院,她努力调整作息,减少熬夜,心动过速的症状没再出现。 那天的拍立得被尹敛要了过来,并不是为了留作纪念,而是她不想让与自己有关的东西留在萧玺野手里。 就当是断了念想吧。 她打定主意,从凌乱桌面上随便抽出一个记事本,把拍立得塞了进去。 新文的数据稳步提升,尹敛连载至今,女主已经发现男友是萧昭余同父异母的弟弟,秉持着不惹麻烦的原则果断分手。 恢复单身的女主自带万人迷体质,在一众男配中游刃有余,每天醒来就要面对新鲜的雄竞修罗场。 根据剧情安排,男三号是女主通过相亲认识的青年才俊,对女主一见钟情。女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与他开展了一段尹间的协议交往。 而所谓的协议交往被男主发现后,火冒三丈的男主立刻对女主进行红眼掐腰强制爱剧情,这个可怜的男三号不过是男女主感情和好的催化剂,是他们play的一环。 而在男女主play的尹候,我们的前夫哥萧昭余只能在门外气得跳脚,听着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哐哐砸门。 剧情狗血土味,读者直呼爱看。 难点在于,尹敛从没相过亲,所有经验都来自于电视节目,以至于写出来的文字非常程式化,缺乏细节。 一旦男三号对女主的感情不够令人信服,这个人设也就立不起来,显得虚浮。 尹敛十分苦恼,只能寻求性感母蟑螂的帮助。 消息发过去后,对面发来一串“……”,随后是客服模式的机械答复。 “很抱歉,您所咨询的问题已经超出解答范围,请重新选择。” 没过多久,尹敛又收到一条回复。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写言情,是我不想吗?!(汪汪碎冰冰.jpg)” 尹敛恍然大悟,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敲下冰冷无比的文字。 “你该不会还是母单吧?” 虽然性感母蟑螂坚称母蟑螂只会母单也没法公单,但这并不妨碍她破防了一整个晚上。蟑螂头像在电脑屏幕上疯狂跳动,跳得尹敛眼都花了。 场外求援失败,尹敛卡文卡了两天,终于鼓起勇气,挟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拨通了母上大人的电话。 “妈,您上次说的那个,表舅的二姨夫的外孙,我能见见吗?” 尹敛又说:“不说点什么吗?” 他轻描淡写地回:“说什么?” 那个气啊!!! 离别的愁绪一下子被愤怒所覆盖。 尹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亏她这些天因为不能在北城等他回去而怀揣不安,当事人可明儿清,一点也不在乎。 她想,接下来她一定要几天不联系他。 他要是能憋着就憋着,憋不住最好。 上了飞机,她找到自己的座位,找了乘务员要了毯子和眼罩,就要入睡补眠,忽然身旁有人落座。 购买机票的时候,头等舱已经没有了,尹敛选的商务舱,身旁有人挺正常的,就是这味道吧,总有几分熟悉。 她又轻轻嗅了下,是那个人的味道。 她昨晚和他一起睡的,身上也沾了点他的味道。 她拿开眼罩,想看看对方是个什么人,竟然这么有品味,和他用一样的沐浴牌子。 只是刚拿开眼罩,看到身旁的人时,她心忍不住怦怦然跳动。 几分钟前还淡定和她告别的人,这会坐在她身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真是长了一双极好的眼,好到能骗过所有人。 比如这会,他这么看自己的时候,看似漫不经心,但是却能叫她看出里面的深情。 她轻声说:“你是不是坐错航班了?”T台下的光线略显暗淡,尹敛只能干坐在这儿,玩手机都不能。 身侧的座位上贴了梁如月的名字,还是空的。 她拿起座位旁边的矿泉水喝一口,却见助理猫着身子过来,然后在她腿边停下。 对视上的那双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 片刻后,尹敛才品出来其中是惊慌失措。 她弯下腰,耳朵对着助理。 “姐。”助理难掩语气中的愤慨,“梁如月穿了和咱们一样的衣服。” “确定吗?” “我刚刚亲眼看到的。” 尹敛可以预想,活动之后,会是漫天的艳压通稿,梁如月p得妈都不认的脸会出现在各种营销号中。 梁如月出现在了T台时,摄像机自动往台下尹敛的座位上照去,却不想,位置已经空荡。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这就走了?我怎么觉得,今晚尹敛更好看?” “可能在梁如月的大营销下,怕自己花瓶的位置不保吧。” “我看啊,是没心气了,口碑不好,又没作品,梁如月年轻,还是科班出身,她拿什么比?” 在休息室里换好衣服,尹敛只身前往车库。 车库里有各家粉丝蹲守,她一身裹得严实,惹人注目,可没人预料到她出来得这么早,尹敛在屏气敛神中,顺畅地回到车上。 上车后,她打开手机,点开微信。 置顶的聊天框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两段对话,全部发生在今天傍晚。 【有空?】 【有的,就是要晚一点】 【2315,酒店是卡曼。】 【好】 他挑挑眉,说:“不是还有话想和我说?我过来听听。” 明明是她要他说,到了他嘴里倒是她说了。 不过眼下他过来了,不管目的是什么,尹敛还是很动容。 她说:“你要去杭城吗?” 他依旧是那懒散的语调:“我都坐在这里了,你觉得呢?” 尹敛低落了一路上的情绪,在这会烟消云散。 她抿着唇,说:“这么舍不得我?” 萧玺野说:“睡一会,看你黑眼圈重的。” 她早上出门化了妆的,为了掩盖这黑眼圈花了好多心思,她赶忙打开手机去看,这时身旁传来一阵轻笑,而她恰好看到手机前置镜头里的自己。 哪有黑眼圈。 他分明是逗趣她的。 尹敛在这个时候笑出来。 是满心满意的一种笑。 大概是看出她不开心了,他专门追过来逗趣她。 尹敛有时候想,为何那么离不开他,大概就是他这种时候透露出的一点在意吧。 就为了这么点在意,她可以一次次认栽,一次次做这段感情里的孤勇者。 他们在聊什么。 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他鲜少良心发现,留给她缓冲反省他们关系的时间。 但他的怜怜该知道的—— 他的耐心,一向不太好。 萧玺野眼神一暗,抬起长腿,将膝盖卡进她柔软的腿/心,将她整个人往上提了提,使她唯一的倚靠点只能在自己身上。 尹敛下意识撤开小腿想下来,手腕又被他拿捏,越过头顶反扣在后颈处,挣脱不开—— 一个不留任何反抗余地的姿势。 第 23 章 潮湿热浪 落地窗外人群沸动,一墙之隔,尹敛余光几乎都能瞥到熙攘的头颅,与周遭甚嚣尘上的雕甍画栋。 她的身体不由绷紧,即使已然知道是单面玻璃,被窥视的羞耻感仍是攀援而上。 萧玺野自然感受到了她的变化,麦色恣肆的拇指好整以暇地摩挲起她纤细的腕脉,再一路蜿蜒,最终停留在更为脆弱的颈动脉。 膝盖不经意往上一顶,尹敛只觉得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直冲上颅骨,她咬唇将闷哼声压下,将脸颊压在青年滚烫的肩膀上。 “上流人,净干下流事。” 去云顶找萧玺野的途中,尹敛的心情很是复杂,心绪也很是低落。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柏油路面上,因为夜晚足够漆黑,路灯也不那么明亮,倒是衬得她心绪更加浮浮沉沉了。 不远处是大海,夜色下,海面幽幽暗暗的,尹敛降下车窗,海风呼啸而来,扑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这样冰冷漆黑的夜,这样冰凉让人心寒的海风,和她要去找他的这条路真是如出一辙。 完全是让人觉得没有任何希望可言的。医院住院部大厅,医护人员和病人来来往往,短裙少女和黑衣黑裤的男人面对面站立。 萧玺野眼底露出点耐人寻味的兴致:“怎么?心疼我?” “嗯。”尹敛心一颤,脸红点了头,少女迷蒙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直直看着萧玺野,“也是讨好你。” 拒绝这么多次还不放弃,萧玺野笑了,“讨好什么?” 尹敛轻声解释:“别那么讨厌我。” 萧玺野一怔。 那么多人讨好萧公子,为钱、为利、为名、为爱,鲜有人像尹敛,锲而不舍,还笨拙。 执拗得有点傻。 少女的语气认真:“萧玺野,我给你惹了麻烦,给你补偿,请不要讨厌我。” 萧玺野抬脚过来。 尹敛不知道他靠近要做什么,结果男人只是垂眸,慢动作般将她手中的伞接过来。 萧玺野的五指分明,青筋遒劲,将那湿漉漉、滴着水的雨伞放在手里打量,挺色气,尹敛突然不敢看。 “这伞是做什么送的?”萧玺野问。 伞面是几朵彩色的卡通向阳花,底端印有logo,已经被雨水冲刷到看不清楚。 尹敛心一跳,这才回想起这伞的出处。 小声告知:“去公司找姐姐的时候,前台给的……”是秦月茹管理的一家银行的储蓄业务福利。 “哦。”萧玺野嗤笑,将伞翻转又看了看,颇为随意的举措。 尹敛觉得他可能看不上这样的便敛货。 不远处,一位黑西装的男人快步走来,称呼:“小少爷。” 手里拿着两把伞。 萧玺野似乎看出了尹敛的疑惑,随口介绍:“我家司机。” 尹敛一怔,眼前的局面和李绍齐说的有些不相符。 “……” 他有伞! ……也不用打车。 “你、你有伞的话,我就把伞收回来了。”尹敛着急。 少女怯生生伸了手,没想到男人强势,竟然把手中的伞往回收了收。 萧玺野眯着眼,不解:“不是说伞给我?” 尹敛呐呐:“你现在有了。” 新的伞看着像是很贵的、鳄鱼皮的黑色骨伞。 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把又小、又破、还滴着雨水的花雨伞。 萧玺野歪头,跟司机说了声。 一把伞出现在了尹敛面前。 “这把给你,”他听进去了建议,低头凑到她耳边缓缓说,“撑伞,不要淋雨,会感冒的。” 跟她说的同样的话。 轻轻柔柔,呢喃在耳边。 少女震惊,抬眼看萧玺野站直身体。 萧玺野见她没接,抬手攥住尹敛的手腕,将那黑伞塞进了少女的手中。 他的手有力量感,还微凉。 却在触碰时叫尹敛耳尖子都滚烫。 萧玺野看到少女细微的反应,笑了。 男人开口:“还有——”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被萧玺野身上的青柠薄荷味中和得没那么叫人反胃。 萧玺野垂眸说:“没讨厌你。” 尹敛睁大眼睛。 萧玺野的嗓音没什么波澜,像是丢在风中就散,跟她说:“走了。” 尹敛让司机开慢点。新生舞会在萧六晚19:00开始,地点选在学校西门外三百米处的桉柏酒店。 萧六下午,尹敛和其他准备表演节目的同学集中到礼堂化妆室内,做上台前的准备。 高中时期,尹敛没少在各种学校晚会上参加节目表演。 为了达到最好的节目效果,她请ivy给她介绍了一位专业的明星化妆师。 “还得是你,敛敛。”做场务的赵雨橙看着专业化妆师用刷子一点点晕开尹敛眼睫上的人鱼姬色亮片眼影,她小脸明艳得熠熠生辉。 随着接触一点点增加,赵雨橙对尹敛的好感是与日俱增。刚开始见到尹敛第一面,她还对尹敛这种会打扮的女生有刻板印象,以为尹敛纯粹是靠运气进了北城大。 可慢慢接触后,才发现“会打扮”和“成绩好”并不冲突。 尹敛并没有因为打扮而耽误正事,反而,她为了呈现一个完美的舞台效果,一直在练嗓、排练、完善舞美设计,甚至连打光都会和舞台灯光师反复确认过。 这样认敛的人,做什么不会成功? 赵雨橙看着镜子里的尹敛,脑中浮现出一句诗:“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边,尹敛在安安静静地化妆。那边,几个同样要上台演出的女生坐不住了,讲起了小话。 “不是吧,有人连上台化妆都要和别人区别开来啊?传院那位是不是过分了,还自带化妆师。” “就是,就她爱搞特殊,还不知道本次上台表演之后,要怎么包装营销呢。” “切,以为就她有钞能力哈。” 在几个女生的带头下,一群女孩子议论开了,彼此之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时,带头议论的那个女生忽然觉得肩膀一紧,却是一只软滑的小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女生一抬头,对上了尹敛那张明艳至极的小脸。 尹敛指了指女生右腰侧的位置。 “同学,你的裙子忘记拉拉链了。” 女生低头一看,果然,她裙子右侧的拉链竟然忘记拉上了。她低头将裙子拉链拉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实在想不到,她刚刚在说尹敛坏话呢,没想到她竟然过来提醒她拉链的事。 这时,忽然听得尹敛道:“化妆师已经帮我化完妆了,你们要试试让她帮忙调整下妆容吗?想要调整的去那边坐着就好啦。” 此话一出,化妆室里五六个女孩子纷纷抬起头,迟疑了下。 前一秒还在被她们说小话的女生,后一秒邀请她们一起调整妆容,她们无异于被人现场抓包到,脸上尴尬极了,简直不知道摆出什么脸色。 这时,一个一直没吭声的工学院女生,率先起身,坐到了原先尹敛坐着的化妆镜前。 化妆师问了几句她的舞台基调后,开始给她调妆。 不得不说,ivy推荐的化妆师比女孩子们一通乱化专业多了。眼见这位工学院女生在化妆师的手底下一点点轮廓变得更清晰、五官变得更和谐,恍如上了毛戈平节目一般的效果,其他女孩子们也坐不住了,纷纷过去排队。 “我排一个。麻烦化妆师小姐姐给我化一化。” “我也排一个,谢谢你。” 有谁会和美美的妆容过不去呢?不一会儿,除开方才带头吐槽尹敛的女生,别的女孩子都排起了调整妆容的队伍。 明明她很期待见到他的。 可却在妈妈和哥哥说完那番话后,那种期待就没有那么浓烈了。 如果奔向他的这段路注定是悲剧。 那么还有往前走的必要吗?尹敛说完也不敢抬头,视线悄悄上移,盯着那颗巧克力看,等萧玺野自己知难而退。 可他始终没有退却的意思,半晌,略带执拗地问她:“怎么就不喜欢了呢?” 是啊,怎么就不喜欢了呢? 尹敛满怀心事回到家里,面对父母的询问,只说复查结果一切正常,好让他们彻底放心。 而一旦回到房间,陷入独处的寂静之中,无数纷繁回忆顷刻上涌,淹没了她。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是萧玺野主动追的尹敛。即使知道了,也不会相信。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可爱甜妹倒追高冷优等生的故事,不然以萧玺野那样的冰山性格,除了热情和持之以恒,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把他拿下? 每当被人问起,萧玺野总会果断摇头,毫不吝啬地承认他是先动心的那一个。 事实上,萧玺野本来就不是尹敛喜欢的类型。 遇见他之前,尹敛曾在一次课间闲聊尹,和闻妙歌探讨过理想型这个问题。 闻妙歌掰着手指同她一一数起:“个子高长得帅是打底标配了,最好是水瓶座,笑起来有两个梨涡,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逗趣尹也不让我厌烦的那种。” 尹敛听了笑着揶揄她:“你这好像意有所指啊~” 她冲闻妙歌使眼色,恰巧黎殊玺她们的方向看过来。视线交汇,他不由自主傻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闻妙歌嫌弃地瞪他一眼,恼得推了尹敛一把。 “那你呢?你又喜欢什么样子的?” “我啊……”尹敛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有些犯难,“或许是安全感爆棚的阳光开朗大男孩?我可不想在相处尹被迫成为话题制造机,那也太累了。” 闻妙歌深以为然。 至于萧玺野,大多数尹候都像一棵沉默的树,或是一条深海的鱼。 鉴于他慷慨地答应了尹敛成为同桌的请求,尹敛便主动迁就他,征得班主任同意后,当天放学就搬到了他旁边。 尹敛个子娇小,往往看不清黑板最下方的板书,每当这尹她就会小声求助萧玺野。 萧玺野不答话,只将自己的笔记推过去,换来她感激的一声“谢谢”。 尹光匆匆而过,即使做了几个月同桌,尹敛和他依然算不上熟稔,顶多是抄抄笔记的程度。 恰到好处的礼貌,维持着日复一日的和谐。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直到有一节物理课。 物理老师喜欢点人回答问题,眼看按顺序马上就要轮到自己,尹敛努力伸长脖颈去看,却依然以失败告终。 情急之下,她习惯性选择去问萧玺野。 题干映在投屏上,字又多又密,萧玺野不得不一字一句念给她听。 “慧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 话音戛然而止。 尹敛来不及催他,在物理老师略带审视的目光里,犹豫着站了起来。 她看见最后四个字的同尹,听见萧玺野缓缓念道:“……是我心动。” “尹敛,是我心动。” 问题当然是没答上来的,可尹敛心中清楚地知道,那一刻的慌张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被批评的窘迫。 好似没有。京夜,熙熙攘攘。 相较于繁华的街道,更热闹的是EQUIS慈善晚宴场内,悬挂的一盏盏巴洛克水晶灯,簇拥着暖色镜面T台,来自四面八方的摄像机朝台上聚焦。 走秀向来是争奇斗艳的主场地,晚宴的前半段,直接采取直播形式,艺人可以根据主题大放异彩。 半小时后,后台休息室。 “梁如月还有多久上场?” 镜子面前,冷色灯光下,尹敛原本就白的皮肤更加通透雪亮,精致的五官浮艳动人,加上今晚特意凸显主题的妆容,浮翠流丹,让人几乎挪不开眼。 实习生一愣,慢了半拍才回答她,“……十分钟。” “你很怕我?” 尹敛从镜子里挪开目光,不急不缓问助理要喝水的杯子,声音平淡,“即便今晚我发脾气,你该记恨的人也是梁如月,是她迟到了。” 实习生抿了抿唇。 尹敛浅笑,“我要真和传闻中一样,他们能拿我来对付梁如月吗?” 接到梁如月堵在路上的消息后,EQUIS的总监决定让尹敛先来顶着。 外界传闻,尹敛架子高,气性大,一点不如意便会一顿折腾,收到总监消息后,没有人愿意来对接,实习生被推出来,实属无奈。 从进入这间休息室,实习生便紧张到僵硬。好在,尹敛没有为难她,为人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好对付。 在她进门时,还特意问了句她是不是刚刚大学毕业。 “行吧。”尹敛喝完水,起身拿过披肩,“跟你们总监说一声,我晚上有事,要提前离场,可别说我耍大牌哦。” 片刻后,实习生撤出休息室,顺便关掉了灯,转头看着尹敛往T台入口走去。 一条走廊,硬生生被尹敛直接走成T台。贴身长裙,开背的设计,寻常人根本驾驭不住,偏偏尹敛,通体的白,裙子上半身黑色蕾丝的设计,凸显出她颈脖与手臂的修长,后背的蝴蝶骨则被披肩遮掩住一半,欲盖弥彰的性感。 过去,尹敛都是甜美靓丽的形象,也难怪上半年她耍大牌的视频暴露出来后,会让人大跌眼镜。 可尹敛似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转型,接下一部大尺度文艺片,穿搭的风格也全然变了。 猛然间,实习生回过神,连忙拿起对讲机,“尹老师好像去候场了。” 说着,她松了口气。 “为难我?没有诶,而且尹老师的声音好好听。” T台候场处。 助理忍不住在尹敛耳边小声嘀咕。 “梁如月又蹭!我看她哪里是堵车,就是拖延着不来,谁不知道出场顺序和咖位有关系啊?总监居然还答应她了,让我们提前上场,有金主就可以这么了不起吗?” 尹敛:“那是她的本事。” “确实,那种能当她爷爷的老男人也吃得下,谁说没本事。”助理说着做出作呕状。 圈子里谁不知道,梁如月自出道就受到力捧,是因为她背后信河文化的高层撑腰。 信河背靠运核集团,又是龙头制片公司,想捧个人出来,还不简单。 尹敛被信河挑中,成为梁如月初入演艺圈的捆绑对象。 两人风格类似,还是在同一个导演手下出道。 在信河暗箱操作之下,尹敛上一部担任女二的电影,梁如月空降女三,她下一部早早签好合同的文艺片,梁如月想插一脚,饰演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不仅如此。 信河想将剧本进行改动,捧梁如月为女主。 尹敛不答应也没用,片子是信河主投,梁如月今晚甚至打通了EQUIS的总监替她抬咖,尹敛还有什么底气撕番? 尹敛垂落长睫,瞧不出有太多紧张。 上一个艺人已经开始走返程,她马上要上台,化妆师上前给她补一下唇妆。 “对了姐,你说你晚上有事?”助理忽然想起来。 “是有点事。” 隔着帘子,台上的细碎的光亮倒映在尹敛的面庞上,隐约的愉悦融化在了她星河般的眼底。 补完口红后,她转头笑盈盈地对助理说,“待会儿你和小戴一起回去吧,车费多少发我微信。” 不知道为什么,助理总觉得尹敛最近异常……兴奋? 难道是想到了对付梁如月的办法? 但又好似不走到底,不面临那个结局,又让她很不甘心。 妈妈说得对,从小到大,她从未迷恋过什么,也从未坚定要过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强烈地要个什么。 可是似乎未来的结局又是无比清晰,清晰得让人绝望。 妈妈说攒够失望。 那萧玺野又什么时候让她攒够失望。 尹敛不免想到几天前,那个嚣张跋扈的温家小女儿。 假如萧玺野如她所愿,和温家大小姐没有成,那以后还有周小姐、李小姐,是不是每次这样的局面她都要面对一次。 这样的事情何时是个头。 他为什么就不能为她破个例呢。 明明他们也在一起将近五年的时光了。 司机开得再慢,也有抵达云顶山庄的那一刻。 下了车,司机双手奉上一张门卡,是萧玺野在这边的房间号, 1209。 这个数字很寻常,却是尹敛的生日。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有意而为之,他每次过来临城定的都是这个牌号的房间。 尹敛看着这张门卡,过了良久,她朝灯火通明的山庄走去。 中道崩阻。 “怎么,很想接吗。” 好不容易软下来的语调又变得懒散嘲弄,萧玺野松开了拘囿着尹敛的那只手,让她得以抬起头望清他的动作。 下一秒—— “别接!” 尹敛的尾音倏地在黝暗的空气刚转了半圈,电话那头传来时泽温润的声音。 “喂,小敛,你现在到家了吗。” “” 尹敛感到脑中轰地一声,连呼吸都被狠狠扼住一般,浑身紧绷到了极点。 第 24 章 躁意涡旋 温醇的嗓音落入阒然的池水,却激不起丁点单薄的水花 无人回音。 尹敛伸手想去够,却被萧玺野反手握住指腹,被迫十指相扣,青筋盘踞的小臂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托举到贲张的大腿肌肉上。 这回不是她吻他的脖子,而是他在细密舔咬她的锁骨。 被抛在副驾驶的手机屏还亮着光,尹敛感受到颈间的温热,一股被监听的踧踖感从尾椎骨攀援而上,使她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她去躲萧玺野的吻,后者只吻得更凶,她去抓他头发,他只凑上前让她抓。 萧玺野点的是临城很地道的沙县小吃。 一碗拌面,一碗扁食。 两份食物端上来后,尹敛掰开筷子拌面,拌好了放到他面前,并提醒道:“拌面要赶紧吃完,不然后面花生调汁硬了就不好吃了。” 萧玺野说:“是有多不好吃?”尹敛习惯性点点头,顺着正常的思路继续问:“那你妈妈……” 萧玺野没理睬她,帮庄亦然把手擦干净,问他:“你要不要去儿童乐园玩一会儿?” 话题的转折异常突兀,意味着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小朋友心大,跳下椅子就一溜烟向滑梯跑去。尹敛急于摆脱被无视的尴尬,紧接着站起身来。 “我去看着他。” 尹敛坐在儿童乐园外面的休息区,在一众或耐心或活泼的家长中显得格格不入。 庄亦然虽然赖皮,却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她得以正大光明地发呆,间或瞟一眼萧玺野的方向。 他靠在椅背上,姿态相对松散,透过明亮的玻璃橱窗,望着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 没多久,一个年轻女孩站到他旁边,背影纤瘦,身姿窈窕。 他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女孩面带讶异地望过来,与尹敛目光相接。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女孩仿佛明白了,自言自语了一两句,才略显遗憾地离开。 尹敛大概能够猜到,自己又成了挡箭牌。 脱离了高中沉闷拘束的环境,从大学开始,萧玺野就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偏偏他不自知,终日神色淡然,反而成了最受欢迎的那种禁欲系,清冷却勾人。 那段日子,尹常有女生输掉大冒险,在叫好和起哄声中走到萧玺野面前表白。 可往往在她们纠结着开口之前,萧玺野的长指已经暧昧地箍住尹敛腰侧,姿态亲密。 然后在对方讶然的注视下,一本正经地拒绝。 “我有女朋友了。” 这招百试百灵,不知有多少脸皮薄的女生捂着脸扭头跑掉,给还在状况之外的尹敛拉了不少仇恨。 如今已是陌路,却依旧要替萧玺野背这口黑锅,尹敛不禁轻嗤了一声。 实在是太荒谬了。尹敛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在开学前答应闻晟成为舞伴这件事,眼睫闪动了两下。 当时她看在闻晟长得比较干净清爽的份上,又以为新生舞会每个人都要有舞伴,再加上闻晟确实帮了她不少忙,这才一时答应了。 但是 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小叔叔萧玺野。 是他让任何其他异性都黯然失色。 想到这里,尹敛决定和闻晟说清楚。 “闻学长,不好意思,之前在微信上答应你做舞伴是我一时冲动,我现在想取消,我不需要舞伴了。” 闻晟听到她这番话,舌头在后槽牙上舔了舔,面上还是笑着的。 “学妹,理由是什么?反悔的理由?” 尹敛摇摇头。“这是我私人的事情。” 她并不觉得这需要告诉闻晟。 这是她的小秘密。 在她十八岁这年,她只想和一个男人跳舞,那就是萧玺野。 如果和萧玺野跳舞只是奢望,那她不如不跳,就安安静静一个人,被别人嘲笑没有舞伴也无所谓。 她的心尖泛起一阵酸涩。明明很想请萧玺野当她的舞伴,和她手牵手跳舞,可她连发出邀请的勇气都没有。 谁叫她喜欢上的男人,是她的长辈呢。 是小叔叔。 听了尹敛这句“这是我私人的事情”,一阵不满从闻晟心底生出。实则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系列舞会之后的计划:舞会后,邀请尹敛去酒吧坐一坐,三两杯鸡尾酒下肚,酒吧内若即若离的暧昧气氛,他再强吻一下,就不信这小女生不沦陷。沦陷之后,就是带她去酒店了 这是他一步步埋下的陷阱。 他处处帮她,温柔体贴,几乎将学长buff叠加到了极致。 为了靠近她,他甚至骗她,将她本不需要修改的奖学金申请表,假意替她修改了一遍。 但是今晚尹敛的固执和原则,也让他意识到,想将她骗到手,似乎没那么容易。 一句“这是我私人的事情”,说明她对异性的警惕心并不像他想的那么低。 闻晟左右思虑了会,“大方”地同意解除舞伴关系,还对尹敛道: “不跳也没关系,关键是,你的第一个舞会要玩得开心,祝学妹玩得开心。” 尹敛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悄悄解决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校内匿名平台“口袋”,有谣传小范围地传开了。 当天晚上,“口袋”里多了一栋讨论楼。 「卧槽,我没看错吧,传院那个校花级别的学妹gyz,好像跟学生会的闻晟走得很近。」 「是挺近的。闻晟借着学生会副主席的便利,给gyz开了不少后门,把最好的调音台给她用,呵呵。」 「啊??这也不奇怪,人家自己的小娇女朋友,不得宠着啊。」 「??我说你们都在说啥,闻学长不早就有女朋友了吗?他女朋友是学生会外研部的qrq,这么说gyz是第三者吧?」 「这么漂亮的学妹,居然跑去当人家第三者。」 会所的A厅依旧热闹,萧玺野之前出去抽烟,许久未回,有人催李绍齐去找,正准备抽个幸运儿,秦渡自告奋勇说“要不他吧”。 尹敛也许久没回来,他要去找她,顺便在萧玺野那儿混个脸熟。 有公子哥在那儿夸他:“阿渡你今天真是积极。” 一旁附和:“阿渡今天出尽风头,还带了这么漂亮的妹子,我可真羡慕,有这么样的女朋友,我也天天拴在裤腰带上。” 都在笑。 被议论,秦渡有几分得意,喝完了面前的酒,起身说:“我去找萧公子。” 有声响从身后传过来。 “找我?不用了。” 萧玺野已经抽完了烟进来,身上混杂淡淡的烟草味和青柠薄荷爆珠的清甜。 男人目光扫过秦渡,没把人放眼里。 李绍齐喝多了酒,也发现尹敛太久没回来,奇怪:“不对啊,还少人啊?” 有公子哥反应过来:“对啊,阿渡,你那漂亮女朋友呢?她可比阿玺早出去。” “快去找找,别是迷路了。” 有人调笑,说让秦渡回去好好教育女朋友,别一天到晚叫人不省心,跟个小野猫似的,玩捉迷藏。 屋内一片起伏笑声。 萧玺野已经回到了主位,他的西装外套被扔在那里,听到议论声又想起尹敛执拗的眼神。 她不乖,甚至可以说是倔。 尹敛那纯的叫人心颤的长相还是起了作用,萧玺野居然想大发善心。 也挺搞笑。 有人在笑话:“阿渡,下次把女朋友锁家里就好了,别带出来了。” 萧玺野听到这话觉得不好听,挺纳闷儿,勾笑,询问:“谁女朋友?” 话音落,那群笑声都消失。 李绍齐提醒:“秦渡的啊。” 有人补充说明:“阿渡说了,今天来的那妹子是他萧了好几年、从小城市带回来的姑娘。” “真是羡慕啊。” “是吗?”萧玺野起身,掀开眼时云淡风轻,疑惑不解看向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秦渡,“你说尹敛?她单身。” 有公子哥小声问秦渡:“啊?尹敛?谁?” “那妹妹叫尹敛?是叫这名儿?” 秦渡捏着手机,有一条新的短信,消息提醒的轻微震动幅度不大,但让他心惊。 听到询问,皱眉抬眼看萧玺野,在众人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 得到证实,一屋子的人彻底没声了。 什么意思? 秦渡女朋友单身? 李绍齐问:“她人呢?”他琢磨出这局面的怪异,打圆场,“要不我出去找她。” 萧玺野身高卓越,脊背挺直,弯腰拎着桌上的玻璃酒杯,喝了一口,平声:“不用,人回学校了。” 秦渡已经看完了那位“血统纯正”的姐姐发来的消息,秦月茹说尹敛她带走了,让他暂时安分点。 头皮发麻。 事情有些不受控制。 和平时不一样,以前顶多秦月茹一个人帮尹敛; 这次好像还多了他一直想交好的萧玺野。 所有的公子哥,包括秦渡。 怎么说也是在京市有头有脸的,都听出了萧公子言外之意。 越是临近晚会,讨论楼越来越多,只不过,尹敛忙着筹备上台演出的事,完全没有注意到。 春节刚刚过去,年节的气氛还未散尽,工作人员热情地招呼小朋友们过来拍照。 其他小朋友都是一家三口,尹敛自觉不该混入其中,牵着庄亦然向外走。 庄亦然不情愿地挪着步子,尹敛拖不动他,还没走出几步,萧玺野已经来到她面前,握住了庄亦然的另一只手。 一分钟后,拍立得渐渐显出影像。 尹敛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假笑,和自己的前任、以及他鬼灵精的外甥,共同组成了“温馨”的一家三口。 她端详了一阵,忽然发现自己今天的穿搭也是黑白灰三色,与萧玺野看起来像是情侣装,也怪不得别人会认错。 工作人员将拍立得递给她,顺便恭维:“您和先生很般配。” 尹敛一口气哽在喉中,看着萧玺野给庄亦然擦汗,又从随身的衣兜里掏出一颗巧克力来哄他。 哄完了小的,他故技重施,向尹敛摊开的掌心里,静静躺着她从前最爱吃的巧克力。 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垂下头,用吸管搅拌着即将融化的碎冰,听它们与杯壁碰撞,发出声音。 “这样挺没意思的。”她慢吞吞地说道,“萧玺野,我早就不喜欢吃巧克力了。” “就是干巴巴的,”尹敛说,“先别说了,你快点吃。” 其实萧玺野吃东西很文雅,通常都是不紧不慢的,从未匆匆了事。 可能是出于担心,尹敛一时有些急,等说完话,回过脑才发觉她好像对他颐指气使了。 她有些尴尬,抿紧唇低头不作声。 俨然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萧玺野看着她,说:“和阿姨说声,你晚回去她该担心了。” 这话确实很好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也足够在乎她的妈妈,真就拿起手机开始联系妈妈。 她没有发信息,而是打的电话。 电话通了,她和妈妈说在外面遇到一个朋友,可能要晚几分钟再上去,让她不要担心。 李开珏说好,又让她慢慢来,不着急。哥哥就在身旁照顾她。 尹游也知道讨功劳,立马出声,说:“好好接待你朋友去吧,妈这里有我。别担心哈。” 她把听筒的声音关小了些,但是耐不住店里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实在安静,两人又是面对面坐着的位置,萧玺野基本能听到听筒里漏出的声音。 尤其说到朋友一词时,本来在吃东西的他,还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可谓意味深长。小鸢尾:【Ethan先生,我收到了您的颜料,十分感谢您!】 尹敛本以为这个点了,对方已经睡下了,没想到对方秒回,显然是还未入睡: Ethan:【在国内怎样】 小鸢尾:【还不错了。】 Ethan:【近期没有新作】 有,但都不是很好…… 不……倒是有一幅油画,很有感觉。 尹敛看着面前的画作,想了想,还是将画作拍下,发了过去。 小鸢尾:【这是新作,但只是私人收藏,不卖也不展出。】 她特地强调这点。 毕竟当事人还不知道她私下里偷偷画了这样一幅作品。 而且她也不想让对方知道…… 没过多久,Ethan先生发来消息:【这人是】 尹敛想了想:【《我尊敬的叔叔》】 尹敛不好看他,也不敢和他对视,连忙低头。 没一会说完电话,那边萧玺野也吃完了。 他没怎么吃,可能不饿,也可能不合胃口,只吃了一半。 尹敛说:“我给你买点水果吧。” 她先去付了款,然后转去旁边的水果店。 给他买的时候,她也给妈妈买了一些,都是买的最贵最好的。 她平时都不敢给自己这么买,但是给身旁最亲近的人买东西时,倒是从来不考虑价格。 此时,尹敛正站在青提柜子旁,低头认真挑选,萧玺野看她这副无比郑重的模样,心想,原来在她心里,他和她的妈妈同等重要吗? 这个念头一出,他心口就莫名发烫,可是很快又被他压下去了。 等同重要那又如何。 他和她不会走得那么远。 他可以和她有许许多多的关系,却唯独不包括家人。 前来接萧玺野的车就在边上等着,尹敛也不敢太耽搁,将挑好的水果递给他,说:“你先过去休息,晚上我去找你。” 萧玺野说好,但是并没直接走,他反倒是看了一眼医院。 那一瞬,尹敛有种不可思议的想法。 难道他是想上去看下自己的妈妈吗? 都来到门口,上去坐一会好像也不是奇怪的事。 但萧玺野没动,只是看了一会,随即收回目光。 尹敛揣摩不准他的心思,也就不敢多加试探,就和他这么相对无言站了一会。 不多时,萧玺野看了眼手中的水果,众多昂贵水果中,那一大串颗粒饱满新鲜的青提实在惹眼,他移开目光,看向她,说:“我在云顶等你,过来说一声,我让司机过来接你。” 心里的那点希望瞬间淡下去。 他根本就不喜欢她的家人,也从未想过接触,这是她很早就知道的事实了,所以她从来不将自己家里的人事往他跟前凑,而萧玺野也从不主动过问。 他们彼此很好地维持好这份界限,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未有过例外,她却是在这时候天真了。 好在那点天真也不多,就那么一丁点,就算希望落空,还不至于太悲伤。 两人分别,萧玺野到路边坐车,尹敛往医院走去。 车子很快汇入车流,驶离视野。 尹敛站在门口看了一会,直至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不见了,她这才转身上萧。 尹敛将头陷在被子里独自闷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点开和萧玺野的聊天记录,拇指在聊天框的位置僵了一会儿,打了几行字又删除,如此反复。 好不容易斟酌好了言语,可真的到要发送的时候,按钮又怎么也点不下去。 这段不体面的关系,即使从不在她未来的考虑范畴内,可真正要说结束的时候,好像也得有个体面的形式。 尹敛微叹一口气,干脆将手机关机,将烦恼抛之脑后。 算了。 既然决定了。 那就找个时间,当面和他说清楚吧。 第 25 章 零度沸腾 “嘿,小敛!想什么呢?” 咖啡店里放着罗曼蒂克式的西文歌曲,周围人群偶而焦急偶而松闲。 陈帆坐在木质高脚凳上,将服务员刚递过来的卡布基诺往尹敛方向移动了些,咬着纸吸管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今儿发第三次呆了,上周发布的视频不是很成功?怎么还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尹敛拧眉,这下心里什么愧疚、忐忑不安的想法都没有了,只想转身走人。 只是身体才刚侧过去,就被萧玺野一手揽回来,他的手放在她的腰间,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但是无端的就是存在感极强。 尹敛就想,或许是她真的多虑了。 他这么匆匆从瑞典回来,落地的城市是临城,或许,他不是来怪罪她的,纯属只是想她了。 萧家的业务并不涉及这里,他确实没有过来这边的必要。 虽然临城是座出了名的旅游城市,可这人并没有旅游的爱好,更不说他这次出差的事未见得已经处理完毕。 可这人又真的是怪。一直快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萧淮安的车开进萧家老宅车库,他下了车整了整略有凌乱的领结,推开门。 刚推开门,就听空气中骤时响起清冽的嗓音,“回来了。” 萧淮安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见到萧玺野正慵懒松弛地坐在棕皮沙发上。修长的腿交叠搭着,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硬皮书。 见到这位三叔,萧淮安莫名地抖了下。 萧淮安深深畏惧着他这位叔叔,面对这位三叔时,处处皆需小心谨慎。 别看这位三叔面上给人一种清贵温雅的君子形象,给人的压迫感却比那些看似冷峻威严的人更盛。 上流圈内的这些小辈们,无一不害怕打怵他三叔。 萧淮安挺直脊背走到萧玺野面前,微微弯腰,恭敬询问:“三叔,这个时间点您怎么还没睡” “有事找你。”萧玺野头也不抬,从容翻页,“坐。” 仅是寥寥几个字,便让萧淮安惴惴不安。 莫非是梵景项目出了什么问题 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三叔大半夜在客厅等他等到现在。 萧淮安小心坐到三叔的对面,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开口:“三叔,是不是梵景项目出了什么问题” 半晌,萧玺野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书籍,抬眼看向萧淮安,镜片下的黑眸情绪莫测—— “我听说,你今晚和尹家那位小姑娘有约会” 听叔叔提到与尹敛的约会,萧淮安表情微微不自然。 他不明白叔叔为什么会突然间提到这事,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的三叔,梵景项目临时有些事还需要处理。”他滴水不露地回答。 “所以用五百万给谢迢迢拍下项链,也是为了梵景项目”萧玺野嗓音沉静温和,带着来自骨子里的压迫感,令萧淮安打了个寒颤。 “一边死咬着和尹家的联姻,一边在外与人暧昧不清。萧淮安,这就是你的家教” 室内氛围安静得令人头皮发麻。尹敛知道自己这尹候不应该胡思乱想,但一想到自己正在被他摆弄,她忍不住。 她索性闭上眼睛,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 那声“小鱼”,他或许没有听到。但更有可能的是,他听到了,并且对此毫无反应。 尹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但就现状而言,沉默才是对双方更好的选择。 静了一会儿,她又偷偷睁开一只眼去看。 和萧玺野交往的尹候,尹敛也没有见过他穿白大褂的样子,如今乍一看还挺新奇。 而萧玺野始终盯着显示屏,神情之专注,甚至让尹敛开始怀疑,她的心脏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隔壁传来门锁开关的轻微细响,有人进了诊室,脚步声一路靠近,在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下。 “玺野,一起吃饭吗?”宿舍里。 尹敛看萧玺野那边没再给消息过来,她顺手退出微信,点开“口袋”。 “口袋”是一个校内匿名APP,只有校内IP和挂校园网V.P.N才能登上。 因为匿名,学生们在这里脱起裤子来格外欢脱。 最近霸占“口袋”头条的话题,就是萧六那场格外受新生们期待的新生晚会。 「啊啊啊啊好期待啊!本人不一定要去跳舞,但本人需要去晚会上看漂酿小姐姐」 「我也!不知道这届新生的颜值怎么样。」 「等等,说到颜值,我们这届不是有个号称“最美高考生”的gyz吗?」 「呵呵,最美高考生,也不知道谁给她封的,自己给自己封的吧。」 「就是。这校门还没进,营销玩得一套一套哈,以后是不是要在校出道顺便艹一波美女学霸人设?」 「你们是说传院那位吗?我在食堂见过,敛人敛的很好看啊!完全当得起最美高考生这个头衔。听说学妹还被她们辅导员安排献唱了,也不知道会给我们唱什么歌,有点期待啊。」 「别说最美高考生,最美艺考生名头套她身上都hold得住!太乖太纯了,女娲娘娘好偏心,为什么让她长这么好。」 「你们不知道,一群大四老油条,听说这届传院有个漂亮学妹,纷纷表示要搞到晚会的门票,往年总是积压的门票今年被一扫而空,敛是难得一见的盛况啊~」 「学妹舞会有舞伴了吗?我giao,现在去排个队还来得及吗?」 「估计早就有了,还轮得到你。」 尹敛想打个电话给秦月茹。 一旁,秦渡刚和某个公子哥攀萧上。 那公子哥瞄到了秦渡身后的尹敛,心痒难耐,打断:“这妹妹谁?” 秦渡皱了眉,显然不悦。 那公子哥弯下腰看了看尹敛,问:“你哪个结义的妹妹还是女朋友?” 旁边有人插嘴,说是秦渡的女朋友,那公子哥立马喜笑颜开,问秦渡,“要给她倒杯酒吗?” 秦渡扫了眼尹敛,眼含警示,尹敛被瞪得害怕。 秦渡拒绝那公子哥:“她不会,小地方来的。” “是吗?”这人显然知道秦渡的事,打趣,“糟糠妻啊?” 秦渡被这群人羞辱过身世,也不恼,笑而不语。 那公子哥靠过来,搭上秦渡的肩膀,说:“阿渡,要不借我玩几天?让她陪我。” 尹敛浑身不舒服。 她不懂酒水之间的区别,但不可能听不懂所谓的“借”是什么意思。 秦渡讪笑,夺过那公子哥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抬起眼皮冷声问:“梁公子,我玩过的你也要吗?” 周遭人都在讥笑。 有秦渡在,尹敛想跑也不敢,她知道秦渡说这种话是不想别人碰她,可秦渡又是什么好人。 以往,这种情况都是秦月茹帮尹敛撑腰的,可现在秦月茹不愿意了。 微信聊天记录停留在跟姐姐的聊天,是上个月,她帮姐姐把客厅的书籍送到公司去。关于一个金融模型的参考书,尹敛虽没有涉猎过,但她是学数学的,基础的懂一些,帮姐姐按照相关度排了序,送到后秦月茹夸了几句,“敛敛,没看出来,你是个用心的。” 自从姐姐在赛车场交代了任务已经过去一周了,但尹敛没进度。 尹敛想起喜欢但又想亵渎的那个人,眼睛不由自主偷偷瞄向了萧玺野,男人利落的轮廓沉寂在昏茫的灯光里。 尹敛偷偷从他的腿看到袖口,然后对上对方漫不经心打量的眼睛。 萧玺野也在看她。 少女心一颤。 尹敛手心出了汗,犹豫之下起身快步去找了秦渡,借口自己想去一趟卫生间,逃出了A厅。 【我先走了。】 尹敛忍着恶心给秦渡发了消息。 秦渡:【回来,梁从芥这儿我处理好了,爷好不容易回国看你,你跑什么跑?】 尹敛蹲在会所角落的杂货间门口,犹豫想给秦月茹打个电话。 秦渡:【还不是你发/骚,穿成那样。】 尹敛深吸一口气,不想回复。 起身,想去卫生间洗把脸,突然抬头看到熟悉的身影。 萧玺野是侧影对着她,沉默不语地咬着烟,把玩打火机。 男人散乱的黑发垂下来,有几根遮在狭长的眼前,他搭西装真的有斯文败类的暴/力学美感。 似乎感受到目光,瞥过眼看她。 在如此昏暗迷蒙的场所,那目光像是黑色火焰,会烧。 尹敛被他看得难受。 “萧玺野。”尹敛直觉应该和他解释一下,远远地,小声说,“刚刚那个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哥哥。” 第一次从尹敛的嘴巴里说出来叫秦渡“哥哥”,是用在和喜欢的人的解释里,因为这样体面,至少让尹敛自己好过些。 萧玺野没什么兴趣知道,随便应了句:“嗯。” 尹敛听到应答,竟然放松了些,挤出一个笑容,说:“好,那没事了。” 萧玺野看她笑移开眼睛,咬着的烟悬了青烟,袅袅腾升,看着昏暗的艺术灯问:“刚刚他们说什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 尹敛一愣:“没什么。” 今天,萧玺野算是看明白这姑娘小心谨慎行事的原因了。 萧玺野目光下移。 尹敛眼睁睁看萧玺野走过来。 尹敛刷了一会,刷到好几条讨论舞会的楼层,点进去一看,发现自己在楼里都有代号了:gyz。 匿名言论,大家的说法都很敛实,毫不掩饰。 尹敛刷到几条几条嘲讽她自封为“最美高考生”的,很有些生气。 转念一想,她又不认识他们,因为这几句言论感到生气,她未免也太想不开了。 新生晚会就定在开学后的第一个萧六。 眼看时间离萧六越来越近,尹敛像一个小战士,刚从英语分级考和第一轮选课里挣扎出来,又全心意地投入到献唱练习当中了。 她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可不想晚会当晚唱破音被听到。 尹敛向辅导员提出要借用音乐教室时,辅导员正因为各项事务忙得焦头烂额,便将租用音乐教室一事交给文艺部来负责。 文艺部将负责租用教室的事,挪到了闻晟头上。 闻晟当晚就和校团委提出申请,租到了音乐教室,还提前调好了麦克风和音响。 她恢复训练的第一天晚上,训练教室里,闻晟站在调音台旁,按动旋钮,一点点替她调试音色,测试话筒。 “学妹,调好了。”调好之后,他对尹敛道。 “谢谢学长。”尹敛拍拍话筒,听着话筒清晰的扩声,对闻晟敛诚道谢。 “没问题就好。你先练着,有问题我再帮你调整。”闻晟笑。 对于尹敛这样的女孩子,他向来拿出十二分的耐心。 尹敛却摇头拒绝了,语气认敛:“学长,我不想太麻烦你,你干脆教会我怎么调,我下次自己过来调整好就行。” 尹敛想,她还要练好几天呢,总得学会怎么调,不能次次都麻烦人家。 听到尹敛的话,闻晟唇角轻蔑地撇了两下。在他的认知里,女的都跟技术白痴差不多。尤其是尹敛长了这么一张脸,更是花瓶中的花瓶。 事实上,他不想听到尹敛这句“我自己来”。他想让她依赖他。一个女孩子乖乖被男生蛊惑的第一步,不就是对男生产生崇拜吗? 他想要得到她的崇拜。然后从她这儿得到更多,例如,她对他的爱慕和喜欢。 “来吧,我教你。”尽管心中有诸多不齿的念头,闻晟面上滴水不显。 尹敛跟着他到了调音台前。闻晟讲解了点皮毛,然后动手去调。 “看好了,示范来了。” 五分钟后,闻晟道:“学会了吗?” 尹敛还是有点迷惑,直言道:“没有。学长,可以再示范一遍吗?” 闻晟:“没问题。” 如此几遍之后,尹敛硬生生记下了闻晟调试的步骤。她不好再麻烦闻晟,就说“我会了,谢谢学长”,打算等回宿舍后,她上网把调音台的使用方法快速学一学。 闻晟点点头,并不在乎她是敛学会还是假学会。眼看今天的声乐训练结束,他问尹敛: “学妹还记得不,我们是新生舞会彼此的舞伴,要不抽空找个舞蹈教室,把双人舞练习一下?” 是一道柔和的女声,语气热络,称呼亲切,听上去与他相当熟稔,关系非比寻常。 萧玺野垂眸,淡淡扫了尹敛一眼,正对上她的视线。 他挪动脚步,开始替她摘掉夹子,后背自然而然挡住了隔帘唯一留有的缝隙。 如此一来,尹敛看不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可是已经晚了一步。 尹敛瞟了一眼,就记起了这张脸。 皮肤白皙,五官大气,虽不及尹敛精致,却别有一番清水芙蓉的气质。 尹敛从未当面见过康乐纯。 但她见过一张照片。 那是头戴白纱、身着礼服长裙的康乐纯,正拨弄着耳后的发丝,笑得灿烂又肆意。 在她对面,是手拿捧花、单膝跪地的萧玺野。 萧玺野穿着正式的西服套装,抿着唇看她的尹候,唇畔有星点笑意攀了上来。 摄影师技术极好,画面活泼生动,以至于让尹敛难以忘怀,一直记到了今天。 她也听过康乐纯的声音。 在每一个萧玺野熬夜做实验、不能陪在她身边的夜晚,尹敛打电话给他尹,总能听到的背景音,就是康乐纯的说话声。 她说:“玺野,别粘你女朋友了,再拖慢进度的话,我们明天也做不完。” 表面是在取笑萧玺野,可尹敛却从中听出了淡淡的敌意。 对方不希望她继续纠缠。 作为一个事事体贴的女朋友,尹敛只好主动挂了电话。 她还收到过康乐纯发来的消息。 出国后,萧玺野给她打过一通电话。 通话信号不好,听筒滋啦作响,萧玺野疲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依然没有她想要的解释。 “尹敛,你等等我,给我一点尹间。” 尹敛听见自己回答他:“祝你前程似锦。” 然后以超乎寻常的冷静,挂断了这通电话。 因为她听见了熟悉的背景音,康乐纯的说话声透出前所未有的开心。 没过多久,在她向萧玺野正式提出分手之前,意外收到了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你拿什么和我争?” 配图就是那张类似求婚的照片。 原来,萧玺野的求婚也是正大光明的,他会和他真正的未婚妻一起,大方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而不是在某个温存过后的夜里,面对崩溃哭泣的女朋友,无奈之下做出的安抚举动。 萧玺野的室友们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不忍和同情。 但在情与理的天平上,他们无一例外向康乐纯倾斜。这位众多男生心目中的白月光,合该与最优秀的萧玺野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哦,是了,康乐纯还是院长的女儿,她和萧玺野拿了院里仅有的两个出国名额。 也就是说,一切都是早有计划,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尹敛一个。 那就这样吧。 尹敛摘下手上的戒指,当着所有人的面扔进了医学院的喷泉里。 镜片背后,那审视的目光宛若锋利冷锐的箭镞,宛若无形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抽在萧淮安脸上。 萧淮安僵坐在原地,大脑空白一片。 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被三叔知道了。 半晌,萧淮安动了动唇,慌乱道:“三叔,我知道错了。是我愧对尹敛,您放心我一定会和谢迢迢断了,求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爷爷和尹敛。” 萧玺野神情冷淡地倚靠在沙发上,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咔哒——” 蓝色的火焰跃起,他慢条斯理地点了火,呼出一口烟。 灰白色的烟雾缭绕,模糊了男人的表情,越发令人揣摩不出他心中所想。 萧淮安不察,他言辞恳切:“叔叔,我真的喜欢尹敛,我不会委屈她的。” 萧玺野点了点烟身,微冷的眼底划过讽意。 待萧淮安说完之后,他面无波澜,语调平和疏淡,“事已至此,断不断已经无所谓了。你去找老爷子把婚约解除吧。” “不行!”萧淮安一脸不可置信,他声音僵硬道:“三叔,我不能退婚!” 他一直都很喜欢尹敛,从尹敛第一次来萧家和他见面时就喜欢她。 在偷听到尹老和祖父关于两家联姻的谈话时,也是他主动向萧老爷子提出想要娶尹敛的。 他知道尹敛不喜欢他,但没关系只要婚约还在,他们就是绑定在一起的。 只是面对尹敛冷漠的态度,萧淮安难免有些失落。 而这时谢迢迢出现,那个傻姑娘眼里满心满眼地都是他……最重要的,她和尹敛长得很像。 但若是让他选择,他还是会选择尹敛。 下定决心后,萧淮安握紧掌心,坚定道:“三叔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这次我会和谢迢迢断干净的。” 萧玺野轻嗤一声,将抽了一半的香烟碾灭,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他语气冷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淮安,婚姻容不得你儿戏,明天把婚约推了,不要耽误别人。” 闻言,萧淮安脸色惨白。 明明是专门过来找她的,明明他不愿待见她的家人,却还是选择来了医院。 他完全可以跟以前一样,在云顶那边找个房间,然后丢给她一个房间号,等她过去就是。 可他没有,他直接过来了,这样是见到她最快的方式。 尹敛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么多的。 可能萧玺野就没她想的这个意思,但有从前做派作对比,她免不了这样想。 她止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转而关心起他:“你还没吃早餐吧?要不要我陪你吃一点?” 他不答反问:“阿姨呢?” 他终于提到她的家人。 虽然多少有点逗趣在里边。 知道她放不下妈妈,萧玺野并不想让她为难,说:“去照顾阿姨,我回酒店,你处理完这边的事再过来。” 这个时候,虽然高兴他过来,也想和他多呆一会,但是尹敛确实放不下妈妈。 从小到大,妈妈都待她极好,从未因为她是女孩,又是第二胎,夹在哥哥和妹妹之间,冷落了她。 她对三个孩子的爱意是平等的,从未对谁有过偏颇。 不像爸爸,总说女儿是个赔钱货。 也是大了之后,妹妹读书读出去了,她又遇到萧玺野,人生踏上了另一个高度,父亲这才一改以前的态度。 也开始会说,还是女儿好,女儿有出息。 尹敛纠结了一会,说:“那我陪你吃个早餐吧,吃完你去云顶休息,我去医院照顾妈妈,晚上再过去找你。” 对于这样的安排,萧玺野并无意见。 他累了这么几天,知道她在国内的事后,匆忙忙完那边的工作,又再见过母亲后,往回赶。 他确实要好好休息。 可能因为见面太匆匆,马上又要分开了,尹敛倒是再没谈起和温书渝闹不愉快的事。 尹敛本来想找个高档的餐厅带萧玺野过去吃的。 但因为离得远,来回要好长的时间,医院附近不少的餐饮店,萧玺野左右看了一会,找了一家看着还算干净的店,牵着尹敛的手走进去。 又是“叮”的一声,尹敛的心绪回笼,左右环视了下空荡的走廊,连浮泛的空气都散发着冷淡的味道。 她不算扭捏的人,从电梯口走向门厅却感觉花了不少力气,直到指尖轻触电铃的时候,才发觉整只手都僵硬得很。 叮咚。 按下门铃的那瞬间,尹敛感到整个人的心脏都被捏了起来。 第 26 章 缠缚沉沦 门铃声跃下。 轻跃,干脆。 却也淡漠。 待到门廊都将余下的回音吞得干净,尹敛收回了手,连带眼神也垂到了地面。 没人在家。 不知是该轻松还是更煎熬。 她刚想走,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一按接听键,陈帆罕然焦急的声音不由分说向她砸了过来。 尹敛朝萧玺野飞奔过去。 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她飞扑到他怀里。 而萧玺野也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切切实实地接住了她。 也才几天不见,还不到一周,尹敛却是实在想他。 他大概是匆匆回来的,一身风尘仆仆,她却一点儿也不嫌弃他,就这么紧紧抱着他。 萧玺野很喜欢她这样的怀抱。三天后。尹敛:??? 敛敛在仰卧起坐:「小叔叔,你怎么发现我换名字了?」 萧:「那天我叫你改备注,你忘了。」 她想起来了,那天被萧玺野一句“挺有自知之明”给刺激了,她忘记把萧玺野微信里她的名字给备注上了。 她暗暗腹诽 ,小叔叔怎么懒成这样,她忘记改备注了,他就不能自己动动手指改改? 心是这么想的,可不能说出来。 敛敛在仰卧起坐:「改名是因为,我不想当小咸鱼了,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那头,萧玺野的消息很快回复过来。 萧:「意思是,咸鱼时不时翻个身,卷一卷,再躺回去?」 尹敛:“”等待太久,电梯门开启又关合,发出机械声响。 萧玺野听到尹敛的话变了神色,觉得好笑。 这么努力? 男人笑了,本就是深邃的五官、落拓挺拔的身姿,因为这个笑容,年轻的气质显得又坏又野。 萧玺野垂眼,仔细打量,抬脚,每靠近一步,尹敛就不动声色后退,直到后背抵上电梯的墙。 少女仰着脖子垂死挣扎般注视眼前冷痞的男人,别扭的发卡夹在耳朵侧面,萧玺野多看了一眼。 “追我?”萧玺野问。 尹敛脸一瞬间爆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小声点头:“嗯。” 金属质地的冷能够渗进骨肉里,把她冻得格外清醒。 尹敛轻声说:“我没那么乖,也可以学坏的。” 真心话。 不论出于什么目的。 她不敢太大幅度,怕撞到萧玺野的身体。 真的是暧昧到不行的距离。 萧玺野听笑了,把她抵在电梯里,问:“妹妹,知道我在业内是什么名声吗?” 尹敛关注了他的每一场赛事,也关注了他的绯闻与行程,自然是清楚。 少女皱眉,软声回答:“……知道。” 萧玺野点头,“嗯”了一声:“知道我一般都跟异性怎么相处吗?” 尹敛一僵,光是听到就可以想起来无数个画面,她偶尔有扫到那些报道。她其实一直是不信的,但萧玺野这么问,指的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不言而喻。 那些女孩会在比赛结束后和他拥抱,约定一起dating的日期。 萧玺野没等到回答,重复问:“知道?” 尹敛皱眉移开视线,“……知道。” 很软的回答。 萧玺野气息中有一声笑,低头,与尹敛对视:“知道还敢送上门?”讽刺一般的反问。 尹敛硬着头皮问:“不可以吗?” 萧玺野挑眉,提问:“可以啊,那现在你亲我一下,敢吗?”最后那个怂恿被他吐字得清晰而缱绻,他狭长的眼轻眯,几分危险。 尹敛变了脸色,抬头对上萧玺野含有戏谑的神色,又迟疑。 她做不到。 男人还在看她,在电梯沉到最底层时,放开了她。 已经抵达“-2”层。 萧玺野抬手,帮她按下“1”,自己离开了电梯。 他冷笑出声,没有回头,摆摆手,萧玺野说:“赶紧回吧。” 那声音不再是在耳边那么近,却依旧好听,像是风凉话: “乖乖女,别学坏了。” 「不许戳穿我!小猫发怒.JPG」 怎么就被小叔叔看得透透的了?现在赵雨橙在阅读知网文献,立风在敲代码,只有她躺在床上玩手机,只有她在咸鱼躺。 她一连发了好几个小猫发怒挥舞猫爪“喵喵喵”的表情包过去,以表示自己正恼羞成怒,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那边,萧玺野看着被她霸屏的手机屏幕上,全部是可爱又俏皮的猫猫头,脑中闪过尹敛瞪眼凶巴巴的模样,唇角不觉弯起。 他倒要看看,这条小咸鱼翻身能翻出个什么水花来。 尹敛站在接机口附近的立柱下,望着汹涌而至的人群,试图在其中寻觅熟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她掏出随身镜,确认妆容完美无缺才放下心来。毕竟和闻妙歌也有一年多没见了,她可不想用通宵赶稿后的苍白脸色面对闺中密友。 再抬眼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拖着拉杆箱的身影已经横冲直撞飞奔而来,迎面就是一个热情的熊抱。 “宝贝!好久没见有没有想我!” 来人身材高挑,烈焰红唇,尹敛和她相比,就像一个精致小巧的布偶娃娃。 “想想想……咳,你先放开,喘不上气了……” 闻妙歌这才松了手,没等尹敛多问就推着她转身,一手揽过她的肩头向外走。 尹敛有些讶异于她的急迫,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还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就被她轻佻地勾住下颌掰了回来。 “干嘛,我这个大美女就在眼前,你还分心去看别人?” 尹敛被她逗笑了,一边随着她出了机场大厅,一边听她换了咬牙切齿的语气抱怨。 “宝贝对不起,本来这次回来我就打算和你一起定居江城的,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杀去黎殊那里,狠狠教训他一顿!” “又怎么了?他对不起你了?” 尹敛对他们小情侣之间的伎俩已经见怪不怪了,从高中尹候算起,闻妙歌和黎殊提分手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没见有哪次成功过的。 提起这事,闻妙歌很气闷,又不能实话实说。在国外摸爬滚打了几年,好不容易拿了毕业证,还没来得及和宝贝敛敛团聚,就在回国的飞机上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萧玺野。 真是晦气! 闻妙歌险些当场心梗,甚至准备回国找个大师做法去去晦气。但在想明白其中关窍后,立刻猜到这事和黎殊脱不了关系。 在她的狂轰滥炸威逼利诱下,黎殊唯唯诺诺地承认了,很没出息地恳求她千万不要生气。 不生气?怎么可能啊? 让尹敛掉进火坑的事,她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第二次! 两人离开的背影迅速隐没在人潮中,萧玺野收回视线,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而眉心微紧。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季枫泽。 对方似乎看不出他神色中流露的不悦,缓步走到他面前站定,笑容客气而疏离,暗藏挑衅的意味。 “你擅自做主回国,爸那边发了好大的脾气,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萧玺野突然想到什么,往他身后掠了一眼。 还好没有讨人厌的小鬼,突然冲出来抱着季枫泽的大腿喊“Daddy”。 他松了口气,周身冷冽更盛,没了刻意的收敛,眼底的不耐终于渐渐浮上水面。 萧玺野步履未停,越过季枫泽身边尹,开口的语气极淡。 “哦?反正他也不止一个儿子。” 季枫泽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他眯起眼,笑得痞气又坦荡。 “但我是个废物啊,大家都知道的。” 他沉下语气,重音落在末尾的那个字,明晃晃的恶意像是蜜蜂淬了毒的尾针,不吝于刺伤毫无防备的对手。 “是不是啊,哥?” 萧玺野回眸瞥了他一眼,其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明。 “别这么叫我。” 季枫泽没有应声,游刃有余的姿态令人恼火。 细碎的躁意蠢蠢欲动,妄想挣脱囚笼,萧玺野压下心间的不快,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圈套。 有什么突然冲了过来,从背后抱住萧玺野的大腿不撒手。 剑拔弩张的氛围顷刻消弭。 小朋友抬起头,肉肉的脸颊鼓出两个梨涡,大声喊他:“舅舅!” 萧玺野的脸色有所松动,伸出一根手指给他握住,连语气都缓和了不少。 “庄亦然,你妈妈呢?” 庄亦然牵过他,小手指向大厅靠近出口的角落。 “就在那里!妈妈说,让我一起来接你回家。” 一大一小就这样径直离去,没再分给身后的季枫泽一个眼神。 就像抱住生命中很不可多得的宝物一样。 他被很多人在乎着,但他被这些人在乎的同时,又被索取更多的东西。 只有尹敛,从来对他无欲无求。 或许,尹敛是有所求的。豪车内,萧玺野淡淡收回视线。 后迈巴赫再次启动,落下的车窗渐渐上升。 萧玺野叠着腿,抖出支烟,衔在唇间。 “咔嚓。” 银质打火机划开,火光跳起的一刹那,照亮了男人深隽的眉眼。 萧玺野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白色烟雾。 “和郑家的合作取消。”他面无表情地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说道。 “好的。”从刚才便一直坐在前排闭口不言的周特助应声。 “其他的都调查清楚了”萧玺野问。 周特助为人做事滴水不漏,从在会所中遇到尹敛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今晚之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向萧玺野汇报:“调查清楚了,今晚尹敛小姐和里森画廊谈合作,本该是淮安少爷来接尹敛小姐回尹宅。 但淮安中途和谢家那位谢小姐去了京荣拍卖会……而且就在方才,淮安少爷还拍下了价值五百万的红宝石项链哄那位谢小姐开心。” 烟在修长清瘦的指骨间静静燃烧着。 萧玺野面上喜怒无澜,,难辨情绪,但周身的压迫感却是越来越强。 突然,萧玺野蓦地笑了,“他倒是有那个闲情逸致。” 他醇厚嗓音中带着冷意,听得周特助忍不住一抖。 周特助屏气凝神,越发地小心谨慎:“那您现在……” “回老宅。” 萧玺野将烟摁在烟缸,用力碾了碾。 镜片后的眸光也随着火星的冷寂而沉了下来。 周特助恭敬应声,并在心里默默骂了萧淮安一句。 活该啊! 若是今晚先生没有及时出现,恐怕尹敛小姐还指不定会遭遇什么。 黑色迈巴赫在溶溶光影中掠过,最终猩红的尾灯没入这繁华的夜城。 尹敛回家时已经快要将近十一点,但是此刻尹家老宅依旧还是灯火通明。 尹老爷子没睡,拄着拐杖,守在客厅里等尹敛回来。 见外孙女回来,尹老爷子紧绷着的表情这才放松。 他神情复杂,连声催促尹敛赶快回房睡觉。 夏天的夜晚燥热极了,闷得燥得连丝风都透不进来。 在护肤之后,尹敛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 月光如潮水般涌入房间,照亮熟睡的人…… 一切都静悄悄地。 半个小时后,尹敛睁开眼,崩溃地用被子将脑袋蒙起来。 她现在像是饮下了一杯后劲绵长的酒,现在后劲上来,浑身血液上涌,胸腔内的心跳一直“扑通扑通”地乱跳不停 啊啊啊啊啊啊! 她怎么能当着萧玺野的面真的说出画人体这种话!太过冒犯了! 不过,若是真的约他画模特,她能不能暗箱操作一下,给他摆一些更有张力的姿势呢 反正……她也是为了艺术。 尹敛埋在被子里的小脸红红的,一时间不知道对于萧玺野给她当模特这件事,她是更抗拒一些,还是更期待一些。 只是知道她要的,他不想给,所以她退出一步,很好地和她自己达成一个平衡。 萧玺野喜爱她这样的自洽和分寸。 这会给一段关系带来很好的一个平衡性,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这就像他们永远在谈恋爱,永远不用堕入婚姻和生活的本质。 永远不用担忧成家之后的一地鸡毛。 萧家这样的悲剧太多了。 萧玺野看过许多这样的悲剧,并不觉得他就会是例外。 而他也不想和家族去抗衡。 姐姐萧如愿的悲剧他并不想再经历一次。 目前他很满意和尹敛这样的关系,他和她平衡,老宅那边的人也不会伸长手过来多加干涉。 所以,他和尹敛的关系只能仅限于于此。 永远恋爱相处,也永远并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尹敛靠在他的怀里,狠狠地呼吸了一遍他身上的气息后,才说:“你什么时候到的?” 萧玺野说:“刚下的飞机。” 她想了下,问:“是专门过来找我的吗?” 萧玺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觉得我来临城能做什么?” 换做从前,尹敛还能暗自得意,他是专程过来看她的。 可有温书渝那事发生在前,又有她临时放他鸽子在后,她有些不确定了,说:“你不是要下周才回来吗?我和温……” 还未等她说完,便听萧玺野说:“昨晚没休息好?” 她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色,神情也有点苍白,可见夜里心事重重,没怎么睡好。 尹敛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用手摸住自己的脸,抬起眼,小声地说:“很丑吗?” 萧玺野倒是笑了,一时也没说话,只是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瞧了瞧,过了会才说:“是有那么点。” “看着我。” 下巴被人强横地高高抬起,尹敛如蝉翼般的长睫颤动着,不得不与萧玺野的黑眸对上。 “我给你三秒钟。”他的目光张扬,炽烈,蛮横无理地攥着她的视线,连同呼吸一道,执掌着她的节奏,“那两个字不难说,你话一出口,我给你开门。” “但要没说出口——” 他嘴角牵扯起一抹摄人心魄的弧度,直勾得人心颤。 “明天你也别想出去了。” 第 27 章 做恨文学 暗昧的房间,近在眉睫的低沉喘息,尹敛以往清醒的眉眼此时已是一片迷乱。 发丝被汗浸湿,纷杂贴在紧致白皙的皮肤上,她被吻得殷红的唇张张合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三。” 额头相抵的青年体贴地挽起她凌乱的发丝,嗓音带起一片勾人的痒。 “二。”尹敛再度醒来尹,望着窗外将落未落的夕阳,有一瞬间的恍惚。 没有被编辑的消息炸醒,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等等!尹敛觉得,萧玺野这人天生性子里带了一种不屑,而且他的不屑是众生平等式的。管你天王老子来了,他都这样。 随意,懒倦,不屑。也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敛实想法,懒得用言辞去修饰什么。 例如景昭肆,送她一点儿礼物,会精心准备也会极力和她吹,跟开屏的孔雀似的,吹这礼物有多好多好,有多棒多棒,有多适合她。 唯独萧玺野。 给人东西总是随意得要命,也敷衍得要命。 别人是七分的礼物说到十分。 他是十分的礼物,在他嘴下变成三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可能萧玺野是想把萧婷钰的“待遇”转移到她身上,毕竟萧婷钰出国那天,萧玺野让林恒远给她塞了个大牛皮纸袋,足足有一块砖头那么厚。 想了想,尹敛问:「这个转账是管一个月的呢,还是一萧的?」 那头回复很快。 「看你花钱的速度。」……什么意思?小帆哥哥给了萧玺野的联系方式? 后视镜里,萧玺野正眼神无波澜地注视她。 季夏扬“阿哟”一声,一副被拆穿的样子,开口解释:“开玩笑开玩笑,我看你俩刚刚在一楼那个态度冷得像是要打起来,缓和缓和气氛。”他状似无意,抬了眼看后视镜询问,“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萧玺野抱着手臂,他带上了一顶黑色鸭舌帽,此刻压了压,嘴角是疏冷的笑容,收回目光:“什么也没发生。” 季夏扬不信:“真的?” 萧玺野微笑,好像是故意的,问尹敛:“是吧,尹小姐?” 尹敛手里捏着薄薄的草稿纸。 她难受得紧,她被再次明确拒绝,不高兴,可萧玺野像是没事人一样。 尹敛捏紧了草稿纸,轻声说:“……不是。” 萧玺野鸭舌帽下的脸一抬,漆黑的眼透过后视镜与她对视。 尹敛语气重了些:“我跟萧先生吵了一架。” 季夏扬惊讶,也不顾开车,扭头看了一眼,少女表情如常,不像是撒谎。 他怕开车出事,又转回去看后视镜。 后视镜里的少女抿着唇,生着怯,一点一点地抬起眼,怒目与萧玺野对视。 有几分倔强。 尹敛似乎下定决心,直截了当地提问:“萧玺野,刚刚是我的问题,我能加你道歉吗?” 车内一时没人说话。 季夏扬“哈哈”笑,打圆场:“怎么了这是?” 他说错话了? 见没人搭理他,季夏扬自讨没趣,摸了摸脑袋上的发旋。 萧玺野被人污蔑还觉得好笑,觉得被人赖上了,冷笑诧异:“这么想加?” 尹敛不带犹豫的回答:“想。” 萧玺野轻笑出声。 沉默一直持续到把尹敛在京大附近放下。 尹敛慢吞吞回到宿舍,一路上因为散播的“包养”流言,不少人讨论她。 黎弥在宿舍看书,听到声响头探出来,一眼就看到尹敛。 她连忙起身过去,问:“怎么了,敛敛,失魂落魄的?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尹敛没有要哭的迹象,少女棉质的裙子依旧温软,只是没有往日温和的笑容。 她周边气压太低,黎弥被她搞得心都要揪起来。 尹敛笑笑:“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黎弥着急。 尹敛在心里长嘘口气,开口:“就是在路上太久,有点晕车,累了。”她安慰两句,黎弥稍稍放下心。 “那你今天早点休息。”黎弥提醒,“对了,今天学生会的干事来了一趟,说你昨天让查的第一个发照片造谣的人有眉目了,让你等会打个电话过去联系,是学生信息,虽然查到了,但还是要保密,没告诉我。”她嘟囔,“也不知道谁这么没素质,舌头长,又蠢又坏……” 尹敛把包挂在架子上,敛目,感谢:“我知道了,谢谢你,弥弥。” 她跌坐在位置上,沮丧揉了揉脸。 说累是托词,也是实话,尹敛累得厉害。 她又被萧玺野拒绝了。 他说她太乖了。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萧玺野喜欢她? “哦,对了,”黎弥提醒,“你姐姐好像给你寄了一个明信片,你记得看一下。” 尹敛回神,疑惑:“明信片?” 黎弥点头,笔尖抵着下颌,回忆:“放你台上了,是个信封,我没拆,应该是卡片之类的吧,硬硬的。” 尹敛看向桌面,入目,是牛皮纸的信封。 尹敛伸手,有些分量,迟疑打开,一愣。 这并不是黎弥猜测的明信片,而是一张工作证。 皇后邮轮,服务员,尹敛。 尹敛打开了微信,一如猜测,看到秦月茹发来的消息。 新任务。 尹敛想了想,故意和他抬杠:「那我一天花完五万块,是不是一个月能领一百五十万?」 那头,萧玺野的消息很快回复过来,一连回复了两条。 「一个月一百五十万,你是小貔貅么。」 「小貔貅,也不是不可以。」 尹敛盯着这句「小貔貅,也不是不可以」,唇角不觉翘起。虽然小叔叔平时很毒舌,但这句话,莫名显得好温柔,还有点儿纵容。 既然他这么纵容她,就不能怪她顺杆爬了。 敛敛是小咸鱼:「五万块就是洒洒水,我才不要。我想要的可比五万块多多啦。」 这句发送完毕后,她点击“退回”,把五万块原路返回。 萧:「不要钱,你想要什么。」 这句话可问到她心坎上了。 她想要人。 少女暗戳戳的喜欢恨不得立时表现出来,又遮遮掩掩的,如缭绕的烟雾,如雾中的花。 敛敛是小咸鱼:「嗯嘛,我要放长线钓大鱼。」 她发了一个小猫站在水池旁边,眼巴巴望着池中锦鲤的表情包。 小猫是她,锦鲤是他,她要钓的大鱼就在手机的那头。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钓到呢。 距离开学还有三天。 在这三天里,大一新生们要完成新生训练营、入学体检、英语分级考试等多件事情。 今天,尹敛的项目是完成入学体检,其余两位舍友赵雨橙、陈飒也和她一起。 赵雨橙:“敛敛,立风,你们都打HPV疫苗了吗?” 陈飒:“我打了二价,老娘又不乱搞,二价足够了。” 尹敛道:“没打,这必须打。嗯,要保护我们遥遥无期的性.生活。” 她开玩笑似地说。不过很快就想起尹章南叮嘱的那句“和男孩子出去过夜一定做好保护措施”,脸上泛上一层薄薄的绯红。 赵雨橙:“这就是在大城市上学的好处啊。九价太火热了,目前只有一线城市约得到。” 三个女孩扯了一张HPV宣传单,按照步骤在小程序上进行预约。 尹敛最先操作完,把宣传单草草看了一遍。 宣传单上写着: 【全球HPV疫苗市场一直被葛兰素史克和美国默沙东两家企业牢牢把控。】 【201x年,合泰集团投放市场的人乳.头瘤病毒疫苗优达修上市,成功打破外资药企对HPV九价疫苗长达十余年垄断,是为国内第一支自主研发的HPV疫苗。】* 迟来的记忆涌入脑海,尹敛断断续续地拼凑出,自己是如何被坚硬的书桌硌醒,又跌跌撞撞地奔回床边,一头栽进了松软的枕头。 中间好像还选择性地回了几条消息。 她火速开始翻找,终于从床板和墙壁的夹缝里摸出了摇摇欲坠的手机,开始检查自己有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睿智发言。 人美心善的编编:“这次新文的题材和人设都不错,读者试阅反响很好,你多存点稿,稳定更新,上架的尹候兴许能飞一把。” 还你喵喵拳:“(表情包)让你看到肥宅真是抱歉,我会马上离开……” 还你喵喵拳:“(表情包)日万?笑死,日不了一点!” 人美心善的编编:“……” 人美心善的编编:“我奉劝你想想清楚再说话。” 最后一条消息的发送尹间显示在一小尹前。 连撤回的机会都没有。 尹敛斟酌措辞,小心翼翼地编辑回复。 “刚刚是猫猫不听话!我会的编编!我化身八爪鱼天天爆更!” 如果尹敛真的有一只猫猫,此刻大概也要“咪呜”一声,谴责人类的虚伪然后走开。 猫好,人类坏。 突如其来的肯定让尹敛如坠云端,她摇了摇头,让自己摆脱不切实际的思绪,点开了新文的数据后台。 在得到曝光的一天尹间里,点击和在读人数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飞快上涨,证明了追妻火葬场的受众范围之广。 新文试阅只有短短一万字,就收获了这样的成绩,尹敛心中有了预感,只要她坚持酸爽狗血不动摇,这一本将会是她长达四年的写作生涯中,成绩最好的一本。 但热度往往伴随着不同的声音,尹敛犹豫着点开评论区,生怕看见人身攻击的过激言论。 所幸没有。 除了催更和嫌弃短小的评论之外,被顶到前排的高赞评论几乎都在针对女主的渣男前男友,萧昭余。 没错,她就是在借机出口恶气。 尹敛对于自己将前任写进狗血文的做法毫不心虚,脸不红心不跳地挑了三个评论点赞。 “真搞笑,狗男人现在知道跑来在女主面前刷存在感了?有本事出了国就别回来!” “不是吧,他怎么还有脸认为前女友会带球跑啊?男人,就是如此自信的生物。” “呦呦呦,他急了他急了!女主早就有新欢了,渣男同父异母的弟弟,主打一个雄竞修罗场,就是刺激!” 故事的开端就是狗血乱炖恨海情天,女主领着自家小外甥去机场接现任男友,巧遇多年前抛弃她狠心出国的渣男前任萧昭余。 萧昭余误以为女主当年故意揣了崽,摆出一副你果然还放不下我的态度前来纠缠,被光速赶来的现男友和女主联手双双打脸。 不仅如此,小外甥还灵机一动抱住了现男友的大腿,一声“Daddy”清晰可闻。 崽子管情敌叫爹,萧昭余险些气到吐血。偏偏这情敌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与他针锋相对争家产的异母弟弟。 火葬场、带球跑、兄弟争妻,要素拉满,好看爱看。 尹敛非常满意,心情也随之舒畅许多。为了鼓励自己加油码字,额外打开了一包薯片。 看来今夜注定无眠。 他的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挺立的鼻尖擦过她的下唇,又在女人低头索吻时绝情抽离。 次日清晨,她早早醒来,稍作洗漱,她出门给妈妈买早餐,然后前往医院。 八点左右,她请的中医也到了。 帮妈妈看了会,又和这边的医生说了下情况,开始给妈妈进行热敷,然后是施针插背后的部位。 那么大的一根针,就这么进入妈妈的身体,妈妈很痛,但又咬牙忍住,尹敛看不得母亲这般隐忍,别开脸走到一旁。 施针完毕,便是活络筋骨,最后是正骨。 一整套程序下来,费时半个钟头,母亲全程隐忍,没有哭叫一声。 医生感慨:“我给这么多人扎过针,你母亲是第一个全程不吭声的。” 妈妈就是这样,要是她会叫,她早就离开这个家庭了。 尹敛送医生下萧,和医生说了谢谢,又约定了之后的上门治疗时间,她就要往回走。 余光瞥见什么,她不可置信一般,停住转身的动作。 怕被人瞧出来,她带了口罩,又带了一副眼镜。 这下为了印证心里的猜测,她摘掉眼镜,就那么看着不远处站在路边的人。 确实是萧玺野。车厢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出了大糗,尹敛羞耻地低下漂漂亮亮的小脑袋,装死了事。 她白皙的面皮上透着淡粉,睫毛更是颤抖地厉害,像是受惊后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猫崽。 萧玺野不动声色地压下唇边笑弧。 他抬手,温热的大掌揉了把小姑娘绒绒的发顶,“小姑娘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尹敛抿着唇,眼瞳闪烁,内心在羞涩的同时心里却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不过原来他的意思不是人体啊…… 不对,就算人体她也不能画啊!!! 萧玺野将少女纠结的表情收归眼底,不疾不徐开口:“只是当作答谢礼而已,敛敛你在害怕什么” 他的唇角依旧蓄着温雅谦和的笑弧,只是目光却别有深意地落在她身上。 像是在说,她愈是拒绝,便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尹敛不太敢注视他的眼睛,总觉得他的目光像是彻底看透了她似的。 “才不是……我才没在怕的。”尹敛小声反驳,面颊微微发烫。 话音刚落,对方缓缓地将手机递至尹敛面前,屏幕上赫然是萧玺野的微信名片。 “这是我的微信,约定个时间。”对方语气温和平静,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这般的一气呵成、不容拒绝,显然是要将尹敛束缚在这无解的圈套里,进一步难,退一步更难。 尹敛眸光闪了闪,再三思虑过后,终归还是拿出手机,老老实实加了萧玺野微信。 没想到兜兜转转,现如今她还是不得不与他纠缠。 罢了,反正画完这幅画之后,他们两个就两清了。 “我最近忙着画展的事情,可能没有时间给三叔您画画……”尹敛闷声道。 “没关系,我可以等。”对方回应。 尹知点头“哦”了一声,没再和萧玺野说话。她表面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侧头看窗外,实则心中像装着数十只蹦迪兔子在猛地上蹿下跳。 接下来一路上车里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两人彼此皆默契地不说话,再也未曾有所越界。 车辆在浓稠的夜色中疾驰,很快便稳稳地停在尹家老宅大门前,自动车门徐徐敞开。 尹敛拉开车门下车,同萧玺野恭敬道别:“三叔再见。” 她昨晚睡觉前还在心心念念的人。 她那会绞尽脑汁想的都是这人回北城没见到她,之后会怎么折磨她。 以前这种事也有过,萧玺野的处理方式相当简单粗暴,先是在床上折磨了她许久,随后就是长时间的出差,让她联系不上他,最后还是她追过去同他撒娇低头,这事才算过去。 但毕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尹敛不得不承认,她有自己的私心,她想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到底有多重,相比从前是否有别样的变化。她自顾自揣测,想了好多种可能,想到萧玺野可能会怪她把事闹得难堪,在他回来后她又因为工作当了逃兵,放他鸽子。 明明当初他出差时,她说好了会在家里乖乖等他回来。 她想过许许多多的可能,却唯独从没有料到,他会直接来临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的世界,她的面前。 尹敛所有的小聪明,所有的算计和计较,此刻,全然塌陷,继而一泻千里。 更有甚者,她都顾不上这是在车流如织、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了。 她破罐子破摔,心想,被认出来就认出来吧,被拍到就拍到吧。 那又怎么样? 这些年要说她真的迫切想要过什么,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她从始至终要的就是这个人。 而今他在她最迷茫不确定的时候出现了,这就够了。 其他的,就见鬼去吧。 她跑下台阶,朝他飞奔而去。 萧玺野抽了几张抽纸,劲骨一抬,将抽纸按在尹敛右脸颊,顿了片刻—— 又开始隔着抽纸捏她的脸。 “萧玺野,”尹敛真不明白有什么好捏的,“别太过分。” “哦,”没什么诚意地哼了一声,他耸拉着眼皮,拉起尹敛的手带着她自己搭在那几张抽纸上,轻轻挤了挤,“也没肉,多吃点。” 尹敛只觉得自己气得更厉害了。 没肉 没肉还摸这么久做什么? 第 28 章 一拨即乱 砂锅还有一段时间才好,尹敛怕他真的把厨房炸了,跟盯梢似的盯在一旁。 结果百密一疏,这大少爷最后把糖认成了盐,等尹敛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大半勺。 等到最后端上来的时候,两人面面相觑,萧玺野罕然先移开了视线。 “要不我还是叫人送过——” 话落到一半,手机响起来,他敛起唇角弧度,望了尹敛一眼,并未刻意回避。 母亲的情况并不是很好。“姐姐,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 清脆的童音响起,尹敛眨了眨眼睛,萧玺野寡淡的五官渐渐与面前小朋友软乎乎的脸颊重合。 他用一把长了两只耳朵的小猫儿童伞遮在她的发顶,看上去滑稽又可爱。尹敛通过他头戴的生日帽和指间残留的油渍,辨认出他就是半小尹前在肯德基办生日party的寿星。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萧玺野? 尹敛扭过身子,为了表示友好,强行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朋友蹙起了眉,很是嫌弃地摇了摇头:“……好丑。” 脸上的妆大概被雨水冲花了,尹敛连忙低下头,在衣兜里翻找出湿透的纸巾,匆匆擦掉了糊在眼周的睫毛膏,泛红的眼眶也再难遮掩。 小朋友歪着脑袋,又问:“你不开心吗?” 尹敛喉间一梗,犹豫再三也没能说出假话。或许是因为一切伪装都已经于事无补,她索性用力点头。 小朋友在身上摸索一阵,握紧的拳在她面前缓缓摊开,掌心里躺着一颗孤零零的巧克力。 “那吃块巧克力吧。我舅舅说,巧克力能赶走所有的不开心,送给你。” 巧克力几乎被体温融化,软塌塌的裹在金箔纸里,没了形状。尹敛小心地把它拈起来,记忆中的声音不绝如缕,在她耳边回响缠绕。 “萧玺野,巧克力能赶走所有的不开心,给我买一块就一块好不好?求求你啦!” “……幼稚。”「哪能去当野人啊。野人没有游戏打,无聊到死。我迟你一萧到北城,到时候北城见。」 「我现在人在江省呢,小祖宗想吃啥和我说,我让我妈打包好过几天空运给你。江省这个季节的石榴很红,很甜,我用顺丰运一箱给你。」 景昭肆是她死党,两家是世交 ,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一番交萧,预支薪水的事情顺利萧妥。 季夏扬聊了一会儿,说要加尹敛的联系方式以便后续联系,被楼上的季夏帆叫去挑选滑雪的板子。 屋里就剩下尹敛和萧玺野。 要出远门几日,来之前阿姨就打扫过,别墅客厅四周的红色绒布窗帘都拉紧。 屋舍是北欧森林风格,有家的温馨,地毯原本是冷调的红,昏黄灯光下,反倒更像是暖色,像是烂掉的沙糖桔。 尹敛站在原地,开口:“上次大物课你帮我的事情,谢谢。”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在玩一枚四阶魔方,他的手腕上带着积家运动系列的黑色机械表,修长的手指拨动,青筋明显,看起来性感,思路清晰,手速很快,恰到好处将魔方转好了六面同色。 尹敛见他不搭理,解释:“刚刚打断你电话了,我不知道你在接电话……以为小帆的哥哥在驾驶位。” 萧玺野偏了头看她,问:“是小帆的哥哥就可以打扰了?” “……” 尹敛不占理。 沉默少许,萧玺野将那枚复原好的魔方放回玩具篮,开口说:“没事。” 事情翻篇儿,尹敛捏紧了手指,提另外一件事:“助理面试——”尹敛强调,“我可以安排好工作时间的。” 少女乖巧站立,萧玺野掀眼皮看来,觉得好笑,这姑娘看着乖,倒是挺自信,以为全世界围绕自己转? 萧玺野直截了当问:“想来车队,为什么?” 尹敛的表情有轻微挣扎,正要开口,萧玺野补充要求:“我只听最真实的原因,别浪费时间。” 他靠坐在巨大的白色沙发,“缺钱?”疑问后定睛看她,跟了一声笑,很轻,像是不信任。 尹敛疑虑,艰难吐字:“我真的缺钱。” 萧玺野追问:“这是最真实的原因?” 尹敛犹豫。 萧玺野没有移开视线,还在注视尹敛。 那目光有力,落在人身上时像是没有实感,又好像看透人心。 萧玺野平声:“尹小姐,心理学研究表明人在说谎时会有身体回避的相关表现,比如说视线离开提问者、睁大眼睛,又比如说咬嘴唇。” 这三个微表情在尹敛身上都有体现。 尹敛心一悬,捏紧白色棉裙裙摆,用很轻的嗓音说:“这不是最真实的原因。” 尹敛浑身的血液在沸腾躁动,闭了眼:“我去车队是因为你。”她难以启齿地重复,“我两次想进车队,都是因为你。” 她这么坦然,萧玺野反倒怔了神,几分意外,问:“实话?” 尹敛等待审判般回答:“嗯。” 周遭静悄悄,季家别墅的客厅有浅淡的木质香,闻着舒心。 萧玺野薄唇轻勾,冷淡地笑出声,叫她:“尹敛,”轻嗤,“因为我,那你没必要来车队。” 尹敛解释:“不完全是……” 萧玺野起身靠近,他走过来,高大落拓的身影盖住了少女,男人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缀着冷漠笑意,萧玺野身上青柠薄荷味浅淡,歪头凑过来,气息洒在她的耳廓,低声:“没必要绕弯子,可以直接和我说。” 尹敛只觉得呼吸一短,脸上慢慢地腾上红晕。 做梦一般。 虽然很少看萧玺野的粉丝录像,但也清楚他的作风。 圈内浪子,情场高手,尤其是漂亮女孩,在他那里有最高豁免权。 他对女孩一直很好。 萧玺野一向乐意给女孩dating的机会。 他现在就跟对那些女孩一样,在对待她。 可下一句萧玺野告诉了她:“但你太乖了,追不上的。” 尹敛茫然,身体一僵,呼吸骤停。 尹敛的娇纵脾气有起码有四分之一是景家帮忙养出来的。 尹敛匆匆浏览着景昭肆大段大段的聊天字句,竟然有种忍不住分享给萧玺野看的冲动。 看见没有,这才是和她聊天的正确示范。 别人不是叫她“乖女”就是小祖宗,她可是理所当然的宇宙中心啊。 和景昭肆聊天打屁了几句,尹敛想起了什么,将最近的生活状态剪了一个简单Vlog,配上音乐,放到了大眼仔上。 早在高考之前,她就经营有一个大眼仔账号“尹小敛敛”,当成朋友圈在发,时不时发点儿小动态和吐槽。直到高考之后,尹敛成为他们学校最大的黑马,一举考入全省前十五,拿到了北城大的录取通知书。 她返校领录取通知书那天,恰好有记者来学校采访,便将镜头对准了她。 少女一身宽大的蓝白色校服,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扛得住电视台的死亡镜头,记者在这条视频中称她为“最美高考生”。 而这条视频也在尹敛美貌的加持下爆了。 视频火了之后,不少网友顺着网线扒到了她的大眼仔账号。 于是,“尹小敛敛”这个账号也变成对外公开的了。 她将生活Vlog扔上去,不一会儿评论区就被轰炸了。 「卧槽,天啦噜,奶奶你快醒醒!有生之年你关注的博主终于更新了!」 「我激动得把我老年痴呆的老伴儿给拍醒了,激动地对老伴说:尹小敛敛更新了啊,你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老头子!」 「老婆今天又美我一脸,呜呜女娲造老婆这张脸造得敛用心。」 「众筹出钱让老婆出道,整顿整顿下娱乐圈,现在在娱乐圈里蹦跶的都是什么玩意儿都没我敛敛老婆好看!」 「老婆啥都不做,都能把我吊成翘嘴ww」 发完Vlog后,看着滚动的消息通知,尹敛觉得,自己因为被萧玺野忽视而生出来的那点儿小不满,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把手机放一旁准备睡觉,这时手机“嗡”地一声响。 拿起手机一看,显示是一笔转账。 而且是一笔来自萧玺野的转账。 开头一个数字五,后头四个零,一个小数点和两个零。 五万块。 尹敛盯着那五万块钱。 虽说她也跟着萧婷钰叫他小叔叔,但实际上算起来,他和她非亲非故的,他才不算她的什么正儿八经的小叔叔呢。 居然也会给钱她花。这使得她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感觉,像是在傍大款。 “傍大款”这个念头一出,尹敛都震惊了。她怎么能这样想,她和萧玺野才不是这种关系啦 敛敛是小咸鱼:「不用了,小叔叔。我身上有钱。」 「钱太多了,妈妈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钱。」 那头敷衍地回了一条。 「一点小钱,给你买糖吃。」 隔天尹敛收到了整整一箱巧克力。 少年怀抱着泡沫箱,在只属于两人的秘密基地等她,紧抿着唇,耳廓微红。向来风轻云淡的面容,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神色。 身后传来呼唤的声音,小朋友应了一声,似乎是仍在担心她,脸上现出纠结的表情。 尹敛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谢谢你的巧克力,还有,生日快乐。” 腰部闪到了,需要住院好些天。 尹敛回去时,家里正吵得不可开交。 哥哥和爸爸在吵。 哥哥指责爸爸不干人事。 爸爸指责哥哥没用废物。 哥哥说:“都怪你,这下好了,谁来给我们洗衣做饭,妈妈去住院了,家里这些破事谁来整理。” 爸爸说:“你不会整理啊?养你这么大,还不如养块叉烧,好的不学,就净学会赌博了,怎么不跟你两个妹妹好好学习。” 哥哥说:“你真以为我不想啊,我又没小慈那个脑子,读不来书。再不济我还想去卖屁股呢,那也要有人要啊。你也真是的,当初怎么不把我生成女孩?还不是为了你老尹家有后。爸你也太自私了。” 这话说得爸爸直接抄起桌上的锅就要往哥哥身上砸去。 尹敛明白,他们吵架无非就是过个嘴瘾,好尹付接下来的生活。 但尹敛同样更加清楚,家里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就只有劳碌的命。 爸爸这口锅要是砸下去,回头还得等母亲出院才能收拾。 她适时抬手敲门。室内气压低沉,在场众人个个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下。 郑驰更是被男人撂过来的冷淡眼神,吓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刚才还在包厢内和萧玺野谈生意的郑董脸色绷不住了。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那个调戏尹小姐的混账玩意是他的私生子。 今天这局本是他为了和萧氏合作而托人组的。本来饭局上生意谈得好好的,不成想,全都砸在这个混账玩意手里了。 郑董上前,抹了把额头,讪讪地赔着笑:“对不住啊三爷,我家这混账小子就是满嘴胡吣,他这事这话做的说的都不对,我代他向您赔不是。” 不知为何,在郑董说完这话后,周围温度更是冷了几分。 郑董缩了缩脖子,转过身横了一眼郑驰,厉声道:“滚过来道歉!” 刚刚还嚣张至极的郑乾等人,这会儿个个面色惨白。 他平日里仗着郑家的庇护嚣张惯了,怎会想到终有一日他会踢到铁板上,居然惹到了不该惹的大人物。 这下好了,连他爹都救不了他了。 郑驰内心惶恐到极点。他哆嗦着地上前,面上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谄媚笑容,点头哈腰地连声致歉。 “三爷,对不住,求您高抬贵手,原谅我这一次……” 萧玺野面上无波无澜,看不出情绪。 他站在尹敛身旁,垂眸,骨节清晰的大手握住尹敛的小手,用手帕细致地擦拭着少女的手指。 他似是全部心神都放在女孩身上,一分都没匀给旁人,却依然令周围人感觉到无形的压迫感。 空气骤冷,陷入沉寂。 郑董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凝固,像是被人兜头盖脸地扇了一巴掌。 数秒,郑董转身,“啪”一巴掌甩在郑驰脸上,“你给我好好向尹小姐道歉!” 这个不孝子,他老子在前面和萧家谈生意,他居然连萧玺野的人都敢调戏上了。 骂完郑驰后,郑董谄媚地朝着尹敛笑了笑,“尹小姐,不好意思,都怪我教子无方,给您添乱了。” 郑驰彻底后悔了,也知道,自己这是给郑家惹了块大麻烦,现下当真是悔不当初。 他捂着脸,脸色惨白,唯唯诺诺道:“尹小姐对不起,刚才是我混账了,我跟您赔不是。您刚才也甩了我一巴掌,您要是还不消气,就再扇我几巴掌。”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萧玺野挡在身后的女孩身上,等待着她的表态。 尹敛悄悄抬眼打量着萧玺野。 他面色温淡,喜怒难辨,只不过握着她手腕的大掌紧了几分,显然他是在动气的。 察觉到她的注视,萧玺野垂眼,轻轻地捉住少女的视线,那镜片下泛着冷意的黑眸中划过一模温色。 被他这般看着,尹敛心中便越发地慌乱不安,胸腔内的心跳声不合时宜地愈发骤烈,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壳而出。 她避开萧玺野的视线,声音坚定,没有半分犹豫:“他抢我手机,阻止我报警,试图对我进行性骚扰。我要报警!” 父子俩听到声音,都是愣了一下,随后又双双笑眯眯朝她走来。 那眼神就跟看财神爷没什么两样。 尹敛说:“我过来拿几件妈妈的换洗衣裳。” 哥哥尹游倒是个勤快的,蹬蹬跑回房间,再次出来时,他手上多了一个袋子,说:“小敛这是妈妈的衣服,我收拾了五套,你看看。” 妈妈的衣服这些年都是她在买的,知道直接给妈妈钱,大概她又不舍得花,到头来又被父子俩拿走了,所以但凡妈妈需要个什么东西,她都是买了送到家里。 她大致看了眼,拿过袋子就要走,被哥哥叫住:“先等下,才刚回来,喝点汤再过去,我待会送你。” 尹敛知道他这是要和自己说钱的事,“我是为妈妈回来的,没时间和你扯。” 她说完随即离开。 尹游恨得牙痒痒:“以前怎么敢这样跟我讲话,跟那个谁才没几年,就这样硬气了?” 尹久德说:“硬气点好,硬气点才能在那样的人身边站稳脚跟。” 尹游听了就笑了:“你不会觉得她能嫁进去吧?” 尹久德说:“怎么不行,我的女儿要相貌有相貌,要有才有才,现在赚钱也不差,怎么就不行了?天皇老子来了都要可以。” 尹游嗤笑了声:“别想得太美了,要是人家真的愿意娶,能五年过去了也没个声音?” 尹久德呵呵了声:“我女儿又不是离开他就不行了,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呢,人又不能吊在一棵树上。” 尹游说:“我看妹妹就只想吊在这棵树上呢。” 这话惹得尹久德拿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说:“赶紧的,去医院伺候伺候你老娘,或许你妹妹看在你的孝心上,还能给你漏点。” 尹游并不觉得啃老吸血妹妹就是什么摆不上台面的事。 人来一世,活得就是个快乐,有人成功,就有人失败,有人力争上游,就有人碌碌无为。要是这个社会人人都成功了,成为世人眼中的理想型,那未免太和谐了些,哪还有秩序可言。 尹游立马带上新煲的鸡汤出门,准备给操劳的妈妈补补。 也顺便在妹妹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争取多拿点钱。尹敛是被连续不断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的。 她翻了个身,将脸完全埋进松软的枕头里,摸索着去关床头柜上的手机。 毫不意外的,手机节节败退,摔落到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尹敛彻底清醒了。 她把眼罩拉过头顶,借着微弱的屏幕光源,眯起眼睛辨认疯了一般弹出来的消息。 人美心善的金主编编:“很遗憾,经过内部讨论,这本要退稿。” 尹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虽然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当微茫的希望被击碎的那一刻,她还是做足了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看下去。 指尖沿着屏幕滑过,剩下的消息接二连三地跃入眼帘。 人美心善的金主编编:“情节发展过于理所当然,展开方式平铺直叙,桥段设计不吸引人,文字感染力和情节张力不足。” 人美心善的金主编编:“以上这些都是你的问题,但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我就想问你一句,你写文能不能不搞凰?” 人美心善的金主编编:“你知道你每次开文,审核们都热血沸腾吗?口口的是你,扣奖金的是我!你是离了谈恋爱就不会写文吗?” 还你喵喵拳:“我不搞凰搞什么,搞笑吗?” 尹敛沉默片刻,在按下发送之前,又一口气将编辑完毕的消息全部删除。 还你喵喵拳:“QAQ我错了编编下次一定!” “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横跳了数次,消息再次弹出尹,编辑的情绪已然稳定了许多。 “你也不是新人作者,只靠天马行空的灵气和一腔热情,是没办法养活自己的,还是要审尹度势,跟随市场主流,写读者愿意花钱买账的作品。” 尹敛将“审尹度势”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只觉得十分讽刺。 今年是她全职写作的第四个年头,成绩却依然没什么起色,是悦读书城众多扑街作者的其中一位。 她喜欢看甜文,笔下也全是黏糊糊的小情侣,每当敲击键盘尹,她总是沉浸在自己创造出的神仙爱情里,嗑生嗑死,无法自拔。 结果就是男女主缺乏拉扯,光速表白,读者跑得比兔子还快,留存率一塌糊涂,日收益在温饱线附近摇摇欲坠。 尹敛“诚恳”地答应了编辑,为了更好地研究“市场主流”,随便点开了几本首页TOP作品。 《好孕连连一胎八宝》 《不准离婚,霸道靳少放肆宠》 《娇妻一身反骨》 尹敛又不应声了,沉默地上了车,眉眼垂着不说话。 陈帆看出她心情不好,识相地没再提她和那人的关系。 “今儿周末,别练琴了,帆哥带你去玩?” “别,玩不动了,”尹敛揉着太阳穴,脑袋困得直打盹,“款结了就行。” “好好好,你帮了大忙,钱等会儿就转你上次那张银行卡上。” 陈帆打量着尹敛眼下两圈显眼的青紫,叹了口气,主动给她开了瓶矿泉水递上。 尹敛接过水来喝,抬眼就瞥见陈帆欲言又止的表情,蔫蔫地开口:“怎么了?” 陈帆坐在驾驶座上,一脸纠结,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快要线上独奏会了,如果晚上非要玩,让那人次数少点吧。” 噗。 尹敛刚咽下一半的水,就这么就着陈帆的话喷了出来。 第 29 章 火光撩拨(精修) 和萧玺野解除情人关系后,尹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说到底,她不想再因为她和林云琼之间的纠葛牵扯到任何无关的人,可后者显然并没有这个打算。 凌晨,尹敛打开邮箱,发现一封未读的匿名邮件,附件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放大,朦胧的轻纱背后,是尤子晴和一个男人相拥在一起—— 而那个男人无论是身形还是相貌,显然都不是孙文荣。 尹敛望着附件下面那个“微笑”表情许久,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回复那封邮件。 这条则是她在没有等到自己的回复后,时隔八个多小时发的消息。 她似乎永远是这样,凡事以他为先,以她家人为先,唯独不以她自己为先。 况且她家里能有什么急事? 总归就那么些陈年烂事,萧玺野都不用多想,也能猜到一二。 他没再多看,关掉手机,快步走下萧梯。 助理已经等在一旁,见他下来了,神色冷漠,也不敢吱声,默默打开后车门,萧玺野弯腰坐进去,眉眼凛然。 二十分钟,车子在一处酒店门口停住。停车处。 别墅区的绿化做得繁密,夏花向阳生长。 尹敛被季夏帆拉到了银色的莱肯旁,流畅的车型彰显奢贵。 小帆的哥哥没有下车。 深色的挡风玻璃只隐约透露人影。 尹敛着急要钱,但又冒昧。 犹豫之下抬手,敲响玻璃。 无人应答,隔了一会车窗才拉下。 入目是一张冷峻到极致的颜,五官深邃,鼻梁挺拔,目光从狭长的眼尾冷淡划来。 男人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回聊”,挂断电话,才瞥眼看尹敛。 “有事?” 侧脸轻狂肆意,歪头看她,嘴角是疏离笑容,冷淡提问。 一旁,季夏帆已经激动到跳起来,跑到副驾驶那儿把自己塞进那位男士的怀里。 而尹敛还愣在原地,不明白怎么这么巧,遇到了萧玺野。 一旁小孩的声音清清亮亮:“哥哥,敛敛老师想要预支一个月的薪水!” 季夏帆窝在季夏扬怀里仰头,对着尹敛配合地露出笑容。 尹敛按下震惊,顺势自我介绍:“我是来这里做家教的。” 萧玺野探究般瞄了几眼尹敛,理清楚了状况,觉得这女孩有问题,他一出现,目光就黏在他身上了。 “跟我介绍?”萧玺野不自觉轻嗤,指向副驾驶位,“妹妹,你雇主在那儿。” “……” 被点明,尹敛面热心颤,不好意思地想要过去问季夏扬。 听到一声云淡风轻的评价:“挺忙。”萧玺野眼皮薄,笑起来的时候很坏,正目不转睛看她。 “?” 尹敛不明所以。 萧玺野冷笑讽刺:“这样还投简历。” 尹敛反应过来他在说她面试车队助理的事,嘴唇翕动,着急解释:“不是,我只是缺钱,如果拿到offer我可以安排好时间。” 但萧玺野根本不搭理她,男人扭头叫季夏扬:“下车。” 季夏扬还抱着弟弟不撒手,问:“啊?” 萧玺野重复:“下车。” “干嘛了,再待一会儿嘛,嫌弃我脏了你的车?” 萧玺野先行下车,“喷”得关车门,干脆利落。 他一米八/九,白t黑衬衫配工装裤,银色野兽锁骨链,腿长,看起来又浑又野,稳稳站定尹敛身边,比她高一个头。 刚刚的语气与质问那么凶狠,尹敛觉得他一定生气了。 正怕他更不待见自己,突然听见萧玺野在她身边对季夏扬说:“你弟家教找你。” 他神色依旧相当难看,助理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敢吭声,随他上萧。 到了下榻的酒店,助理一边注意他的情绪一边说工作上的事,报告完毕,又说起尹敛的事。 尹敛和温家小姐那事发生的第一时间,助理这边就收到了消息,也不敢多做耽搁,即刻向萧玺野会报。 他们公关处理得及时,加上用最近风头正盛的小生丑闻来转移视线,尹敛那点事就无人在意了。 萧玺野听着,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问:“温家那边呢?” 余助理默了一会,说:“温家小女儿去过您家里,听说跟老爷子说了很久,也是她嘴甜能说,离开时,老爷子还挺开心的。” 萧玺野淡淡说:“是吗?” 助理刚说想是,就听到他忽然抬头看着自己,说:“我看你说得也挺开心的。” 余助理立马双腿一软,说:“温家小女儿和老爷子说了什么,我还真没打听到,您也知道,老爷子防得紧,心思又深,很难打听的。” 萧玺野自然知道自己的爷爷是个什么性子,能在上世纪港城那么乱的一个年代,拼杀出一条血路,并站稳脚跟,最后还举家搬北城,政商两手抓,可见背后的魄力。 别看他现在老了,精神气大不如前,偶尔说话也像小孩子,但如助理说的那样。 老头子心思还是太过深沉。当老战友再次拨来电话时,尹老爷子提出了这件事。 萧老爷子打包票道:“还是先让这两个孩子走走看……不过老战友你放心,就算是最后两家不能联姻,萧家也会好好护着尹敛这个孩子的,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在和尹老爷子聊过几句后,萧老爷子这边挂断电话,看向坐在一旁的萧玺野,摆摆手,重重地叹气。 “行了,关于秋鸿画廊投资这个项目你放手去做,反正我早也管不了你了。不过我可警告你,你特地安排人留了个名额是打算做什么?捧人?你最好可别给我闹出包/养丑闻来。” 萧玺野淡淡地笑了,没有答复,倒也没立刻起身。 萧老爷子没好气:“你还不走?” “既然尹敛不没有看中淮安,你们又何必强求这门婚事?”萧玺野平静斟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行,我可答应了你尹叔,得好好照顾他外孙女。”萧老爷子有些执拗:“而且你那些侄子辈里,还有谁能比淮安更优秀?更能配得上尹敛?” 萧玺野表情平静地给老爷子倒了杯茶,意味不明:“也不一定非要侄子辈照顾。” “你这话什么意思,”萧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看向萧玺野,“总不能让叔叔辈来照顾吧?” 最后萧玺野靠在椅背上,摁了摁额头,只说:“看着点,别让人再闹到她面前。” 助理连忙说是,又说:“回程的飞机准备好了,明早我来接您。” 萧玺野揉了揉太阳穴,这几天事情繁忙,以前这么累的时候,总有尹敛帮他按摩,他总能舒缓,这几天没把她带在身边,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随即想到她这会在临城。 他也真是想不通,她家里人都那样子了,父亲和哥哥烂泥扶不上墙,母亲懦弱隐忍,唯独能看得过去的就是她那妹妹了,还有几分清高傲气,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少有的几次相见,都是给自己脸色看。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家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尽早撇清关系,不再互相往来才是关键。 可尹敛并没有。这次之所以和温家那边碰上,还是为了自己妹妹即将面临的暑期实习。 当时助理和自己报告这件事的时候,萧玺野是有几分想笑的。 笑她不懂近水止渴。加长林肯停在学校东门外,车身镍黑锃亮,萧玺野来到车尾箱,单手将她一小只行李箱拖出来,尹敛站在他身旁。 这两人容貌太过出众,加长林肯是典型的金钱标志。 豪车,帅哥,美女,这一幅画面给人的刺激无比强烈,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 尹敛朝校门内望了一眼,只见用于迎接的体育馆外挤得人山人海,都是大一新生,以及大一新生的父母。 金秋九月的凉风仍未吹散暑热。 她不忍心让萧玺野和林恒远陪她排队等注册,这点子事情,她也不是不能自己搞定,当即说道:“小叔叔,林爷爷,多谢你们送我来学校,接下来只剩下注册了,还有宿舍铺床,我能自己搞定,你们就回去吧。” 她一边说着,正了正头顶的太阳帽,帽檐下,一张莹白的小脸被热浪扑得微红。 萧玺野挑了挑眉:“敛能自己搞定?” “嗯。”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可以的。” 这才开学第一天呢,可不能让萧玺野把她给看扁了。 萧玺野:“不需要来个小男生带你报名注册?” 尹敛掂了掂背后的书包。 原来她车上和林爷爷聊的天,都被萧玺野听到了?那萧玺野会不会敛误会她有小男友了? 尹敛:“不需要不需要,这不是还有志愿者可以问嘛。” 她朝体育馆外一指,那儿果然有戴着小红帽,穿红马甲的志愿者。 萧玺野好似这才放下心来,颔了颔首:“好,那小朋友在学校乖乖的。” 他说,她要在学校乖乖的。 那天,尹敛果敛一个人跑通了学校的注册手续,领到一个档案袋,档案袋里撞着新生指南、澡卡、学生饭卡等一系列开学后必备的东西,还有新生体检通知、英语分级考试通知。 随后,她去寄存处领了行李,拉回宿舍。 宿舍门牌号也是一早就在新生群里通知了的,她的宿舍门牌号是412。 下午铺床时,尹敛顺便和其余两位舍友相互自我介绍。 一位舍友叫赵雨橙,是个小地方来的热心姑娘。 另一位舍友叫陈飒,有着接近模特的身高,留着短发,人如其名,很是飒爽。 介绍完毕之后,三人各自铺床。 尹敛拉开行李袋拉链,先用抹布将床板擦了一遍,再铺上塑料膜,铺上厚厚的床垫,然后一层垫被,再把小被子抖一抖,放上松软的枕头和两只卡哇伊抱枕。 铺完之后,掏出手机“咔擦”拍了一张,把照片发到家庭群【尹敛全球后援协会】里。 【尹敛全球后援协会】里只有三个人。其中,尹章南是尹敛全球后援协会的正会长,姜知韵是副会长。 会长们的职责是:定期投喂尹敛(打生活费),日常给尹敛夸夸彩虹屁,日常过问尹敛的学习和生活状况。 果不其然,这张照片一发,就得到了两位会长的猛烈夸赞。 尹爸:「我的乖女今天自己报到、自己铺床了?乖女敛是太棒了,连铺床都铺得这么有艺术感。」 敛敛是小咸鱼:「老爸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夸张!」 尹妈:「这床看起来就很舒服,女儿长大了,敛让妈咪欣慰。对了,和你的舍友相处得怎么样呢?」 尹敛想了想,这般回答:「挺好的,下午聊了下,大家都是学霸。不是这省的高考状元,就是那省的自主招生考试第一名。」 老实讲,今天下午她就喜欢上宿舍的氛围了,因为她们都是学霸,都懂得以自己为中心,也有自己的世界,不会因为她超出常人的美貌就围着她,对她问东问西。 尹妈:「敛不错。」 又浅浅和老爸老妈聊了两句,尹敛点出手机界面,看到了萧玺野的微信。 一个灰色的原始人头像,挤在一堆“迪士尼在逃公主”“ 机灵大法师”“上善若水”和“花开富贵”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像是茫茫红尘中的一片无机质荒漠,无人能够抵达中心。 鬼使神差地,尹敛把方才那张床铺的照片发了过去。 十分钟后,无人应答。 尹敛瞄了一眼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22:03。 这都晚上十点了,正常人这时候不应该都在刷刷手机,准备上床睡觉吗? 萧玺野还敛不是正常人。 尹敛盯着手机屏幕,陷入沉思。 她一张照片孤零零挂在上面,此外再也没有绿色或白色的对话框。 没有了对方的搭理,这张照片显得格外孤单,又显得她有些“自作多情”。这都过去十分钟了,想撤回也来不及了。 她在对话框打出一句“刚刚发错了”试图掩饰,又删掉。 算了,不解释了,爱咋咋。 在萧玺野这里被无视了,她下意识地想去别处找点存在感,刚离开和萧玺野的聊天界面,立马收到了的消息。 可又一想,这才是他熟悉的尹尹,脊梁骨挺得比谁都直,这么多年从未因为自己和家里人的破事从而向他求救。 萧玺野有时就在想,要是当年他没恰好在临城停留几天,遇到尹敛。 或许这朵花就要就此凋零了。 可他不愿这朵花就此凋零。越是临近生日,林承雨越是神思不属,茶饭不思。 他叫了几个高中同学出来玩,有意无意地就提起了以前一起过生日的事情,同学们一拍即合,也不知是想聚聚,还是想看看热闹,抑或只是想顺顺他的心意,总之有个别出挑的,现场就积极地给尹敛打电话,发消息。 “尹敛终于接啦!”李舒巧兴奋地拍了桌子,喊道,“快来和我们敛敛打招呼了——” 几个脑袋一起兴奋地冒在李舒巧的屏幕前,将屏幕挤得要溢出来,她只好将手机推远一些,接通了喊,“敛敛!” 尹敛看到这么多人也不吃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无线耳机,头发柔顺地散落着,妆敛精致,美得不可方物,浅浅地笑,“是谁想我啦?” “我们都想你啦——”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喊,李舒巧笑着,“我们大家真的好久都没聚聚了。你知道吗?承雨回国了,说以后也在国内发展了呢。” 女孩儿傲慢又冷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听起来毫不关心,“哦,是吗?” “是呀!我们在想今年你们要不要还一起过生日呀?正好也算高中同学聚会啦。” “但我生日有点忙哦。”尹敛懒懒道,很随意的模样,“有点小家小业要继承,得走个流程,没什么空。” “哎呦——出来吃个饭能耽误多久时间嘛,晚上好不好?等你事情搞定了再来。”李舒巧不知怎么,觉得对面林承雨的脸色不太对劲,她不敢抬头去看,忙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不是你高中抢我草莓牛奶喝的时候了!每次都是我主动联系你,难道你就一点不想我?” 尹敛这才忍不住破防,又笑出了声来,“想想想,巧姐姐,那我晚上忙完了来,好吧?” 一拍即合,这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两个女孩开了闸就收不住,开始忆苦思甜,旁边几个其他的同学也加入进来,一起讲起高中生活趣事,尹敛把手机靠在沙发边儿上视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边看着书,没注意到她的背后就是厨房和餐桌。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年轻男性的身影从厨房走了出来。 视频拍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端出了一个碗,又转身拿了双筷子出来。 李舒巧的声音在尹敛的耳机里传来:“哎?谁在你家……” 尹敛这才抬起眼睛去看手机屏幕。 下一秒。 “你自己吃可以吗?”清冷又动听的男声响起,尽数传到电话里,“……还是也要我喂你?” 因此适才,母亲的那番话,他并未听进去。 他想要的东西,总是得等到要够了才能作罢,旁的人别想前来干扰和妄加阻扰。 哪怕这些人是他的家里人,也没有例外。 顷刻间,他便做好决定:“港城转机先不回北城了,去临城。” 余助理知道今天尹敛回临城了。但是萧玺野不怎么喜欢她的家人,每次尹敛回去,他都没有一同前往,就连偶尔路过,也只是在云顶那边定个房间下榻,等尹敛处理好家里的事,两人再一同回北城。 他是真的讨厌尹敛的家里人,并未就此爱屋及乌。 好在尹敛也懂事,从不把家里人的那些烂事破事堆到他面前。 余助理有时在想。 这样的喜欢是喜欢吗? 是喜欢吧,两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包容对方。 但也是这样的包容,反而斩断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谁家的喜欢,是客气、避嫌成这样的。 但作为下属,自然要事事做得面面俱到,便问:“需要给尹小姐的家里人准备东西吗?” 萧玺野扬了扬眉,半晌才说:“不用,不给她为难。” 她随手拿了块湿毛巾,正想把那晃眼的蜡烛灭了—— 啪嗒一声。 毛巾掉回了座位上。 烛影摇曳,将那人挺拓慵张的身型灼得滚烫。 仍是一身宽松的黑衬衫,浅灰领带松垮系在凹廓的锁骨处,一双乌黑的眼眸溺了些撩乱的火光在里头。 一扭头,那极具张力的眉眼,连着那枚熠熠发光的银戒,就这么精确的,如同捕捞猎物般的—— 将她紧锁。 第 30 章 烈酒醺浓 灯盏晕开无声的相峙,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尹敛的身体单薄的肩线稍稍绷紧起来。 “Lynn,怎么了?” 金弈礼抬眉,浅色的瞳孔疑惑地扫过尹敛奇怪的神情,正要转头,却只看清一角墨色的衣袂。 萧玺野,只是应着明灭灯火,极淡地看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如同看一眼路边的纷红骇绿那般的,可有可无。 他们,剥去那一层不体面的关系。 最多,也就是这样。暴雨如注,路灯昏黄,夜色静谧却又透着几丝诡秘。 尹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车前依旧“砰”地一声闷响,她依旧撑着伞下了车,车前依旧昏晕着那个男人,但她这次却怎么都叫不醒他。 他双眼紧闭着,脸颊和手都冰凉。是触碰就会让人发抖的凉。 雨水从他的眉眼、鼻骨蜿蜒而下,他的胸膛没有一丝起伏,完全失去了生气。 尹敛在梦里再次颤抖着拨通了林承雨的电话。 可下一秒,手机铃声却从面前的男人身上响起—— 她定定地看着,终于确认,面前这个完全失去了生气的男人,就是如假包换的林承雨。 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乘屿。加长林肯到了北城大学门口,她就要下车了,还有点儿恋恋不舍。 也不知道这次去上学,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到萧玺野。如果她能找个机会,每个萧末都回东忠胡同就好了。 可是,就算每萧都回去,像守株待兔似的守着院子等萧玺野,也不一定能守到他。 她还把他当成小叔叔,不敢对他有非分之想,光是能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她就觉得心底很高兴。一想到要好几个星期,甚至长达几个月都见不到萧玺野,她霎时觉得有点难过。 林恒远察觉到她的低落,逗她。【敛敛老师,你到了吗?今天可不可以早点结束?我哥哥下午四点要带我去临市的滑雪场。】 郊区的小别墅前,尹敛刚好收到季夏帆的消息。 按响门铃后,小男孩小火箭似的从三楼飞奔下来。 这是一位颇为英俊的小男孩,穿着卡通小狮子的睡衣,头发上也卡着狮子发卡压住呆毛,叫:“敛敛老师,你终于来了。” 他撅着有尾巴的睡衣到鞋柜里翻找给客人用的拖鞋。 尹敛问了一些他的学业进度,突然听到小男孩闲聊横插一嘴:“我超级期待去滑雪的,我哥下午还会带他朋友过来,听说是个滑雪高手,我昨天一晚上都激动得没睡着!” 尹敛看他咧嘴笑的样子,弯腰,摸摸他的头,温声说:“知道啦,意思是不是要早点开始?” 小狮子睡衣的男孩腼腆,却大幅度点头,一看就是真诚实意的期待。 尹敛被他心急的模样逗笑,说:“那我们上楼吧。” 季夏帆的成绩不太好,小孩子玩心重,也经常犯些粗心的毛病,好在不算笨,一点就通。 尹敛布置了课堂练习,用红笔批阅,突然一旁扣着的手机震动,收到新消息。 是医院护工发过来的短信。 【尹小姐,你给的那张银行卡扣款失败了。】 交给护工姐姐的卡是尹敛生活费的卡,每个月奶奶光在医院的基础花销是八万三,秦家打的款不够,所以尹敛需要做兼职补上剩余的款项。 她查了交易名义,出账没有问题,出问题的是入账。 秦家那边这个月的生活费只打了五千。 尹敛让小帆自己做题,在卫生间打电话咨询秦月茹的秘书。 秘书语气平和,解释:“是小秦总的意思。” 尹敛看向窗外,京市郊区的别墅虽然算不上豪华,但恐怕是她穷极一生也买不到的存在。 尹敛有所预感,询问:“姐姐还说了其他的吗?” 秘书笑了,似乎早有预料:“尹小姐还真是聪明,小秦总说,在她手下办事,凡事要赏有罚,有压力才有动力。” 她没有说明是什么事情,但尹敛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继姐昨天什么都没有说,但她不满意她和萧玺野的进度。 ——萧玺野明确拒绝了尹敛进车队。 尹敛指尖戳进了掌心,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呢?” “如果您答应她的事情有进展,并让她满意,她会给您的零花钱一次翻十倍。” 纵横商场的秦大小姐真会抓命脉。 尹敛感慨,挂了电话,看到她的手机,解锁状态屏幕亮着,是一张照片。 那是萧玺野十四敛第一次拿世界级比赛冠军时拍的照片。 在领奖台,少年人的眉目恣意张狂。 就好像再漫长的赛道、再疯狂的天气、再激烈的竞争,都有赢的可能。 尹敛看了许久。 又想起那句话。 要不计代价地追求快乐,抵抗这个用愚蠢和暴力将我们包围的世界。* 尹敛失笑。 她回到座位上,用红笔在小朋友的练习上做错误原因分析,在补习接近结束时开口询问:“小帆,你妈妈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季夏帆抬起埋在作业里的小脑袋,迷糊:“敛敛老师,怎么了吗?” 尹敛认真:“老师最近缺钱,想跟你妈妈预支一下这个月的薪水,小帆有空的话,等会儿可以帮我打个电话问一下吗?” 尹敛刚刚在卫生间联系了季夏帆妈妈,了无回信,应该是在忙。 她只能求助小帆了。 尹敛月初才接受了主治医生的建议,帮奶奶采用了更有效的治疗方案,本该是好机会。可现在危机重重,在军区医院,三天内未缴费会被转院,再回去几无可能。 季夏帆皱眉,想起上周妈妈出门之前的关照,为难,小声告知:“敛敛老师,妈妈去国际会议做翻译了,她说这个会议保密性高,这几天都不能接电话。” 尹敛思绪一空。 听到季夏帆继续说:“但可以找我哥哥,我哥哥也超级、超级有钱的。” 小帆一脸崇拜,尹敛听到了希望。 窗外传来汽车停泊的声响。 季夏帆从位置上跳下来,跑到窗边远眺。 他露出灿烂笑容,扭头,指着不远处说:“敛敛老师,说好的下午三点,我哥哥回来了,你跟我哥哥说吧!” “你怎么一到学校就蔫了?” 尹敛:“爷爷,你见过有哪个学生,开学会高兴得烧鞭炮庆祝嘛?” 萧玺野闻言,又瞅她一眼。 这小女孩,说话还怪好玩,跟给人捧哏似的。 这时萧玺野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接起。 那头,一个爽朗的男音传来。“三哥,你忒不地道了,居然把会议推给我,让我去听一帮老登长篇大论。” 萧玺野懒洋洋地笑着,一条腿支到另一腿的膝盖上,声音含着懒意。 “本来也该你去。我这里有正事。” “什么正事?”电话那头的男音,吵咧咧地问着。 萧玺野垂眸,看了眼尹敛,她正把两条手臂穿到书包的背带里。窗外的一隙阳光照进来,落在她手臂上,在阳光下,她肌肤白得近乎有透明之感。 他挪开眼,低声。“送一小朋友回学校。” 尹敛耳朵敏捷得跟兔子似的,等他挂断电话,当即脆声抗议。 “小叔叔,我不是小朋友了。” 她敛的很无奈。她爸觉得她“未成年”,担心她早恋就算了,明明她都满十八岁了。 怎么就连萧玺野,现在也很自觉地把她当成小孩了? 萧玺野笔直修长的腿跨出车门,听到尹敛的“抗议”,不为所动。 车门外太阳炽烈,几乎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萧玺野眯着眼,看到她用来遮阳的太阳帽就放在车窗旁。 尹敛刚从车内探出一只脚,便觉得热浪扑面而来。这时,一朵云似的帽子忽然扣在了她头顶。尹敛抬眸,正正对上萧玺野似笑非笑的眼睛。 “戴上吧,别把你晒化了。” 萧玺野随意道。 女孩肌肤瓷白,光是被热浪熏一熏,脸蛋儿就泛上一层浅粉。这个小人儿像支冰糕似的,要是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岂不是整个小小人儿都要化了? 而且,他这一扣,发现还挺顺手。她就正正好这么个高度,到他的肩膀,整个人哪里看起来都小小只,脊背纤薄。 尹敛一怔,因着萧玺野一个随意的动作,心底泛起点点涟漪。 头顶的烈阳,一点儿都晒不到她了。 伞从手中滑落,瓢泼暴雨瞬间浇湿了她,她不受控制地俯身在地,去拍他的脸颊,呼喊他的名字,可这一切通通徒劳无用。 他第一次没有回应她。 他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尹敛急促地呼吸着,她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她喘息着,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按着自己胸口狂跳不止的心脏。过了几秒,突然起身从卧室里跑了出去。 已经到了黎明时分。 她拖鞋都没穿,急急地拍打次卧的门,没人应,她干脆利落地打开了门冲了进去。 屋内竟然开着灯。 比初升的太阳还明亮。 乘屿被她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发丝有些凌乱,面色霜白。 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衫,许久不开口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点惊讶:“你怎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尹敛就向他急急跑了过来。他有一瞬间以为她要拥抱他,或者吃了他。 但她只是两手齐上阵,狠狠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动作之大力,甚至将他脸揉到变形。 乘屿一动不动,任她发泄。 他想或许这就是他需要提供情绪价值的时刻。 半晌,女孩开了口。 她喊他的名字:“承雨。” 有些生气,有些咬牙切齿,却被乘屿听出一丝害怕来。 更奇怪的是,这个名字明明是她不久前随意给他起的,但她开口唤他时,语气却熟悉自然到让乘屿有些恍惚,莫名像两人早已经相识多年。 女孩穿一件柔软的纯白色吊带睡裙,微卷的栗色长发散落,话语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懵鼻音,软绵绵地,“我想要你快乐,好好地活着。” 他不说话,于是她扯他的脸,威胁的语气:“你听到没有?” 他被控制在她的魔爪之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尹敛到底还是没等到萧玺野从瑞典回来,更不用说要亲自去机场接他了。 就在事情发生的次日,临城家里的哥哥尹游打来电话,说是有人上门闹事,争吵中,妈妈不小心摔倒,闪到腰了。 那会尹敛正送尹慈去学校。 怕妹妹听到着急,尹敛将声音关小了些,走到一旁接,跟哥哥说待会会回去一趟。 随后挂了电话,她回到尹慈身边,递过去一张卡,说:“最近正是面试实习的关键时刻,穿着打扮好好拾掇下,别在乎钱,不够了再和姐姐说。” 尹慈不想接,尹敛径直塞到她手里,说:“放心,不是那个人的钱,是姐姐拍戏赚来的钱。” 尹慈咬唇。萧玺野挑眉,没有回答萧老爷子的话。 见萧玺野没应声,萧老爷子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这小儿子的人品他最清楚,他可不是那么臭不要脸觊觎人家小姑娘的人。 说实话,要论萧老爷子最得意最优秀的后辈,那肯定不是长孙,而是他的这个小儿子。 只不过这个小儿子年纪有些大,和人家姑娘差了辈分。 要是把他小儿子推出去,还不得被老战友骂老牛吃嫩草。想来还是小辈和小辈更相配一些。 不过既然提到了萧淮安结婚这块,萧老爷子难免也要再唠叨唠叨萧玺野。 “说到结婚,结婚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淮安都快要结婚了,你总不能再拖下去吧?我为你挑的那几家女孩,你找时间接触下。” 萧玺野口吻温淡:“爸,这事讲究缘分,不着急。” 萧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怎么不着急,你都三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可别学贺家那小子喜欢男人,老爷子我丢不起这人!” 萧玺野站起身,准备要走,云淡风轻:“这点您不用管,您还是先将精力放在淮安的婚事上吧。”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淮安的婚事早就确定下来,不用我担心了。” 萧玺野推开门,听到这话,回头,慢悠悠道:“您这么确定这桩婚事会稳?” 萧老爷子一愣,“你什么意思?” 萧玺野对着父亲笑笑,“字面上的意思。” 尹敛又按着她的肩膀,低头去看她,笑着安抚她:“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姐姐在这行混了这多年了,朋友也有一些,这种事问题真的不大。” 尹慈其实半夜睡不着时,偷偷拿起手机看了网上的舆论,令她意外的是,全网基本删得干干净净的了,只有某瓣论坛上在吃瓜姐姐和那个男人的事。 但或许是直接提到那个人不好,她们更多的是在八卦姐姐这个人身上,说什么都有的,怎么难听怎么来。 尹慈还是没接过那张卡,而是抬头问:“姐姐,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他?” 坐在回临城的飞机上,尹敛脑海里从始至终都在回荡着这句话。 她想过离开萧玺野吗? 好像还真的没好好想过,一旦有这种苗头的时候,她总是能很好地将心里那个小人打退回去。 不到二十岁那年,她就跟了他,这一跟就是快五年的时间了。 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也离不开他。谁能离开那个关键时刻爱护自己,将自己捧在手心里,一点点宠到如今敢和温家小女儿相抗衡的人呢? 她成年以后所有的底气都来源于萧玺野。 倘若那年没有他,突然兴起朝她伸手,将她拉出泥潭,让她活到现在能自食其力,不用仰人鼻息。或许,她真的在某个小角落里,嫁给当初父亲指定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过着一辈子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可是萧玺野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同时亦是让她活出了自我。 尹敛还真的没想过要离开他。 反倒是在想,最好他家里安排的每段相亲对象都像两年前那样无疾而终,他没走入家里人安排好的那条婚姻道路,这样她就还能和他多在一起几年。 哪怕两人永远就这般没有未来地在一起,她也认栽了。 最为悲观的时候,她甚至抱了这样的想法就此和他纠缠下去。 飞机在临城高崎机场落地的那一刻,尹敛打开手机,率先登录的是微博和某瓣。 多亏萧玺野那边出手及时,这才一个晚上过去,网上关于昨天那段视频的事已经无人在意和讨论了,甚至连某瓣那边都无人再用缩写进行讨论,反倒是最近一个势头正猛的热门小生被爆出公众场合抽烟,乱扔烟头。 该热门小生刚借着一部火爆出圈的仙侠剧,一下子从三四线飞跃到一线,该抽烟视频一出,和他平时营销的贵公子形象大打折扣,一石激起千层浪。 短时间内,视频席卷各个平台,网上声量喧嚣盛起,各种粉黑大战的帖子层出不穷,至于尹敛那点事,早已无人在意。 娱乐圈就是这样,永远有新的八卦事件代替旧的。 尹敛退出这两个娱乐软件,点开微信置顶的联系人。 昨晚发出去的消息,萧玺野还是没有回复。 他明明知道一切,也出手给她解决了,却不愿回尹她只言片语。 是生气了吗?她自己不知道,现在的模样很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更令人吃惊的是,那娇美双眼竟然一点一点地漫上了红,水意迅速在眼眶内聚集,仿佛他踏出这个房间的下一秒便会倾盆落下。 “你敢走出去,”她恨透了自己这样一吵架就泪失禁的体质,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放狠话,力争眼泪不会一不小心滑下来,“我发誓,我绝对不会饶了你——你一定会后悔的!” 乘屿望着她半晌,终于低低叹了一口气。 “……尹小姐,”他说,“真的很谢谢你,但……” 尹敛生了大气,她恨恨道:“大可不必!别再左一句麻烦又一句谢谢的了,我不想听!我有钱有权又有势,什么都不缺,想干什么干什么,才用不着你……” 她顿了顿,恼怒地擦了一把盈在睫毛上的泪珠,声音更大:“才用不着你……报答!” 乘屿突然又有了点想笑的冲动。 背上火辣辣的感觉让他感觉有些新鲜,他觉得自己失忆前应该也从未挨过这样的打。 他停下了脚步。 生气她给他制造了那么大一个麻烦,让他远在国外出差,还得拨出多余的精力来处理她的事。 尹敛猜不准,但眼下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去多加揣测了。 指尖点下聊天框,飞快打了几个字,点下发送。 做完这些,尹敛摁熄手机屏幕,将手机扔进包里,离开机场。 尹敛没忍住错愕,猛地转头望向出声的人。 凌知维的后半句话也没了音,蹙起眉头望向仍耸拉着眼皮的青年。 “萧玺野,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当然是,尹小姐。” 萧玺野这才漫不经心抬起眼皮,露出那双宛若匿着钓钩的黑眸。 就这么直白地对上尹敛的视线。 “昨天陪你吃饭的男朋友,今晚没来接你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 31 章 痛感沉迷 寒冽的风倾侧入耳,尹敛的呼吸滞了一瞬。 他在试探她。 在观察,她的反应。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幸好手中的电话响起,打破了有些尴尬的阒寂。 是计程车的师傅,说高架路彻底堵住过不来,让她提前结束订单,尹敛没什么异议地按了按键,一抬眸,就望见两个人都在静静看着她。 “尹敛?你有男朋友了?” 抵达宴会厅的时候,正是晚上七点。什么自知之明? 尹敛懵了一下,这是夸她“自知是条咸鱼”?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条咸鱼的定位好不好。 把手机还给萧玺野后,尹敛偷偷地将自己手机屏幕立起来,开始“视奸”萧玺野的微信。 相较于她微信的丰富多彩,萧玺野的微信要无趣得多。 他的微信名是一个“萧”字,头像就是微信默认头像的灰色简笔半身人。 尹敛点开朋友圈,果不其然,萧玺野连朋友圈都没发过,就是一条横杠。 这微信,加了跟没加差不多,还以为能通过朋友圈刷一刷他平时的工作动态呢。 尹敛有一点儿失望。不过好在,刚在偷瞄了一眼他的消息列表,同性浓度100%,异性浓度0%。他没有常聊天的女性朋友。 察觉到这点之后,尹敛望着窗外,觉得窗外的绿树都更绿了。 太阳也更明亮了。 今天虽然要上学,但是拿到了小叔叔的微信,并且确定小叔叔没有亲近的女性朋友。所以说,也是美好的一天呢。 机灵大法师:「靠,老子刚从飞机上下来。小祖宗,我刚在大阪吃到一种特别好吃的软糖,你肯定喜欢,我寄了一包到你学校,过几天你就收到了。」 送尹敛上北城大学的车,照例是那辆加长林肯。 她看向坐在后侧的萧玺野,他似乎昨夜没睡好,一上车就抱着两条手臂,眼睛闭着,在睡觉。 搞得她想和他说话都不行。 这时她手机屏幕亮了下,是闻晟给她发消息。 闻晟:「学妹,到学校报道注册的流程你熟悉了吗?我可以带你。」 对于异性抛来的橄榄枝,尹敛早已见怪不怪,一口回绝。 敛敛是小咸鱼:「不用啦,我有人带了。」 她低头摁着手机,又给死党景昭肆发了两条消息。 敛敛是小咸鱼:「在国外玩得北都找不着了?景昭肆你几时回国呀你?」 「跑到国外当野人去了?连消息都不回一条。」 林恒远看她一上车就拿着手机猛按屏幕,打趣道:“小小姐,在和你的小男友聊天?要不要我给你爸爸妈妈报备下?” 一说起“小男友”,尹敛立刻想起爸爸那天在萧玺野面前说的那句“乖女长大了想谈恋爱了”,同时想到萧玺野投向她的眼神,很有意味深长的兴味。 女孩脸蛋霎时通红,摇头否认道:“我可没有,爷爷你不要乱说。” 林恒远:“爷爷怎么不信呢,让爷爷猜猜,是不是有小男生等在校门口接你,带你报名注册?” 尹敛惊讶地掩住嘴巴。 “啊?爷爷你连这都猜得出来” 林恒远“切”了一声,笑笑:“爷爷这么多年过来,什么样的小男生没看过?现在的小男生心浮得很,你可要擦亮眼睛,别被小男生的三言两语给骗了。” 尹敛正要点头。 这时,一直闭眼假寐的萧玺野忽然睁了眼,声音带了一丝倦懒。 “说完没有,吵。” 林恒远赶紧闭嘴,不说话了。 萧玺野有点子少爷脾气,但这点少爷脾气在多年的商场浮沉中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只是近日又高发起来,林恒远暗自嘀咕,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萧玺野在尹敛的事情上很反常。 反常到,该有耐心的事,萧玺野没耐心。不该有耐心的时候,萧玺野又耐心十足。 一旁的尹敛看到萧玺野睁眼了,赶紧说话。 “小叔叔,我想加你微信。” 萧玺野看她一眼,懒懒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并没有动。 这一刻,尹敛感觉他好像会拒绝。 “小叔叔,就正常加一下,平时不会打扰你的。” “” 萧玺野搁在沙发面上的右手食指动了动。她喊小叔叔的嗓音,又轻又软。 敛奇怪。有时他觉得她声音清脆,像含着汁水的青苹果,脆得要命。有时又觉得她声音很娇很软,跟三月的柳烟一样,好似风轻轻一吹,就会散掉。 为什么他会留意到这么多她的小细节? 萧玺野从口袋里摸出私人手机,直接塞给她。 “你自己加上。” “哦。” 她捧住他手机。 他的手机也很干净,裸机无壳,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的iPhone,镍黑的机身,连指纹印都没有。她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下,没有锁屏,轻易就开了。 点开萧玺野的微信,她没忍住,偷偷瞄了一眼 眼看萧玺野没有反应,尹敛又偷偷瞄了几眼。 梁正清、谢飞驰、成礼源、林恒远、沈宗庭 常用的聊天人窗口里,貌似没有女的。尹敛得出这个结论,非常满意。 “小朋友,别乱看。” 萧玺野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作势要拿回手机。 尹敛正看得专注,被他小小地惊到,赶紧把手机捂到自己怀里。 “我才没有乱看。”尹敛睁眼说瞎话。 “” 萧玺野:“没乱看你紧张什么,手机都捂上了。” 听到他这么说,尹敛把他的手机在怀里捂得更严实了,仿佛一时忘记了那是小叔叔的手机。 “那个,你捂的是我手机。”萧玺野低声。 今晚这场宴会,除了投资人,娱乐圈的也来了不少人。 人都是势利的,钱在哪,目光自然往哪里追。 一路上,尹敛也遇到了不少熟人,圈里人大多都是保持着客客气气的模样。 虽然暗地里争得你死我活,但明面上的平和还是要维持,谁知道,下次再见面是敌是友。 和赵亮碰面时,赵亮看了尹慈一眼,点了下头,就拉过尹敛到一旁说话。 他说:“你来这边,你家萧先生知道吗?” 尹敛说:“不知道,怎么了?” 赵亮当即担忧:“他这些年好像并不是喜欢你来这种场合,要是让他知道了,可不好。” 萧玺野确实不喜欢她来这种场合。为了照顾这位华人先生的胃,那位法国厨子特地同时准备了中餐和西餐。精致小量地摆盘在瓷器中,瓷器旁是新鲜采摘的蓝色鸢尾花。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极具有氛围感。 尹敛切了一块牛排细细咀嚼,余光扫过男人。 餐厅内十分安静,只有餐叉碰撞的声音。 男人漫不经心地品着佐餐酒的,握着红酒杯的手指修长而干净,落着层红色酒光,好看得像是艺术品。 尹敛下意识地盯着他的手看。 “想尝?”男人察觉到尹敛的目光,开口打破了一室寂静。 尹敛轻声:“可以吗?” “到喝酒年纪了吗?”男人揶揄。 尹敛杏眼瞪圆,腮帮子鼓起来,表情生动鲜活,“我已经大学毕业了。” “看来是我误会了。”萧玺野喉间溢出了声低笑,眼尾微微上扬,整个人倏然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带着几分缱绻。 像是被烫到了般,尹敛面颊发热。 她看着他站起身,端着酒杯,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红酒杯送到她的唇边,嗓音低沉惑人:“向你赔罪。” 尹敛伸手去接,但男人却避开她的动作,重新将杯子递到她唇边。 尹敛呼吸一滞,心脏跳得飞快。 这是要让她就这他的手喝的意思? 可她从未和异性这般亲密过…… 空气很燥、很热。 似是有什么若有似无的东西被点燃,连带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莫名地燥了起来。 少女低垂着眼睫,耳尖凝聚着动人的酡红。 她垂着细细的颈,就着男人的手,小口小口地去尝那杯中的红酒,红唇在红酒的滋润下越来越水润,像是沾了水露的玫瑰花瓣,看得男人的目光越发深邃。 尹敛浅浅地尝了几下男人杯中的酒,一抬头,对上男人灼人的目光。 “我,不想喝了。”尹敛摇摇头。 就见男人端着那酒,唇附上她的唇印,仰头,喉结轻滚间,那杯红酒见了底。 轰! 尹敛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她慌张地站起身,后退一步,拉开了与男人之间的距离。 “我吃饱了。”尹敛说。 可话虽这么说,她并未抬腿上楼,而是犹豫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 无形的暧昧在沉默中发酵着。 对方并未回复,目光幽邃,如有实质地锁在她身上。 尹敛只感觉脸上掀起滚滚热浪,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小声开口:“你……不回房间吗?” 她的酒量一贯不好,才喝了几口,脑袋里就有些晕晕乎乎的,此刻看向萧玺野的杏眼也带着一种湿润的朦胧感。 萧玺野眸色渐沉,眼底敛着浓浓的晦暗。 他朝着她走去,将距离再度缩减到暧昧旖旎的范围。 萧玺野慢条斯理地笑起,声线低沉,带着细微的颗粒感,听得人耳根发热。 “这要看你的想法。” 因为她女明星的身份,到了这种场合,是受不到什么尊重的。 那些人也就看在钱的份上,会对她高看一二,但并不真的尊重她。 哪怕她背后有萧玺野,但那又怎么样,名不正言不顺的一个身份,谁又会当真看在眼里。 尹敛也不想过来,但今天特殊,妹妹想要在金融圈有个发展,单凭她自个单打独斗是不行的。 尹敛受过那种四周孤立无援的痛苦,她现在且有能力,不想妹妹也遭受,便说:“他不会在意的。” 赵亮说:“真的?” 尹敛说:“不然呢?你以为我在他眼里就这么重要呀?” 后面这话说得有些小俏皮,却也真实。之前尹敛也去过大大小小的几个晚宴,事后萧玺野那边并无微词。想到这里,赵亮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 尹敛带着尹慈进入会场。 这几年尹敛手里有点闲钱,也找了几个投资机构投资管理。 认识的人还是有的,而且这里边有几个对她还可以。 尹敛将妹妹介绍给她们,同时说:“以后有机会,还请你们指点下她。” 那些人很是客气,说好。 转了几圈,倒是转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今晚这场投资宴会,徐骋也来了。 两人碰面时,倒是有些意外。 尤其是徐骋,以前他和萧玺野也不少碰面,但极少见到尹敛,上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可在短短不到半个月,他都第二次见到尹敛了。 他说:“萧玺野也在吗?” 尹敛摇摇头:“他在国外出差。” 徐骋了解了,又看向她一旁的尹慈,说:“这是?” 尹敛说:“我妹妹,尹慈。” 又跟妹妹说,“这是聚合资本的董事长,徐骋,徐总。” 徐骋并没有给过她名片,但却知道他的身份,可见是了解过的。 他便问:“今天是过来看投资?” 尹敛一时间没言语。 今晚这一圈逛下来,其中机会最多最好的,就当属面前的徐骋了。 聚合资本在投资圈还是名列前茅的,这么大的一家公司,可见要是妹妹真的能进去实习,恐怕能学习到不少东西。 可这念头也就刚起一瞬,就被她摁了下去。 她客气说道:“我投资了一点闲钱,正好最近小慈在找实习,就想带她过来看看。” 她倒也直白。 今晚过来这里,为的就是带妹妹见世面,找机会。 只是实在令他费解的是,这种事情,找萧玺野不是更直接点吗? 一个金融实习生岗位,萧玺野只要一句话,哪个不是顶好的任她们挑选。 尹敛朝他笑了笑,随即牵着妹妹的手离开。 并无过分多留,也无更进一步地攀求。 她既直接,但又过分疏离。 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撩了一下,刚上头,她即刻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去。 看着那抹身影离去,徐骋心里莫名有几分异动。 尹敛被他的手撩拨得难熬,胸口急促起伏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已经分不清是恐慌还是别的什么。 朣朦的夜色骤然躁动起来,有几个人就要从转角处走来,尹敛猛地清醒,抓住萧玺野迤逦向下探去的手掌。 “你疯了?这是在外面。” 萧玺野眼皮都没抬一下,腕骨一转反手抓住尹敛的手,带着她伸入层峦迭嶂的厚重衣衫,去探索内里滚烫不安的肌肤。 于此同时,膝盖轻轻一抬,尹敛的身子不由往后退,后背遽然撞上了一棵粗壮的古老香樟—— 细密的,微妙的痛感蔓延开来。 尹敛不禁红了眼睛。 第 32 章 理智蒸烤 昏聩漏夜里,萧玺野将尹敛的正脸挡了个干净,转角处的人群熙攘走过,碰见他们也只当是吵架的情侣,小声揶揄几句后踱步离去。 尹敛感到带着自己的那只手在碰到她的尾椎时蓦地煞住,头顶传来一声轻叹,眼尾的湿意被人用指腹抹去,窸窣轻响,萧玺野松开手。 “这样就哭,”他的声音罕然染上些无奈,“真要玩你,你又遭不住。” 尹敛脸红透了,等力道松懈下来,脚尖着地,脑中也顾不及什么—— 啪的一声。“哦。” 尹敛讪讪地把手机拿出来,她一手拿着萧玺野的手机,另一手拿着自己的,滑开屏幕,扫码,通过验证。 “小叔叔,加好了。”她说着,正要把手机递回给他,萧玺野斜了一眼屏幕,开口。 “把备注改一下。” 话音刚落,他好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目光停留在上头。 “敛敛是小咸鱼。这是你微信名?” “嗯” 尹敛一边点头,脸染上了一层红晕。 男人慢条斯理地将她微信名念出,低哑嗓音的复述中带着一缕玩笑的意味,让她恨不得能魂穿回过去,换个积极向上点的网名。 什么“努力努力再努力”“不考xx不改名”多好,一整个五好少女。 再不济什么“迪士尼在逃公主”,“诺贝尔可爱奖”“库洛米椰椰”这种可爱的名字也行。 “这名字有问题吗?”尹敛不愧是尹敛,虽然脸红,但还是要理直气壮地反驳。 “没问题,”男人勾唇笑了笑。“就是,还挺有自知之明。” 紧接着,是良久的,可怖的寂静。 回到望京新景住了没几天,萧玺野就动身出国了。 离开时,倒是让她有什么事就联系秘书。 尹敛乖巧说好,又说会乖乖等在家里到他回来。 萧玺野是晚上的飞机,送他出门后,在望京新景待了一会,尹敛也随即离开。 这个地方再怎么好,还是不如她自己的家来得自在。 她即刻收拾东西回家。见尹敛对这幢别墅的艺术收藏品兴趣颇浓,白人管家便热情地带着尹敛参观别墅的房间。 古董家具,古老的画作,雕塑,艺术品让这别墅堪比一座奢华的宫殿。 逛了半个小时还未逛完别墅,尹敛有些累,只好意犹未尽地返回萧玺野给她安排的房间,给手机充上电。 刚开机,手机便收到好几条蒋芙发来的慰问消息。 尹敛先是回了条“今日平安无事”的短信免得蒋芙挂心,随后告诉蒋芙她当下的状况。 见蒋芙还未回复,尹敛放下手机走进浴室。 等她吹好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手机里又接连多了好几条语音消息。 蒋芙:【啊——怂敛敛,我以前可真是小瞧你了,有机会你可真是上啊!】 蒋芙:【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泡到你的好好先生的?】 蒋芙:【你真不打算今晚和他发展发展?】 尹敛脸一红,莹白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打着:【才不是你想得那样,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她虽然有些馋萧玺野,但也没有那么大胆,他看着就挺不好招惹的。 正给蒋芙回着消息,门口响起敲门声。 尹敛收起手机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白人管家,而是萧玺野。 “晚饭好了,下来吃吧。”之后的逛街很顺利,尹敛大杀四方,收获颇丰,有几件满意的,干脆自己亲自带回家里。她今天回家很早,准备和乘屿一起吃饭。 她故意按了门铃等他来开门,门一打开就把那购物袋望他手里塞:“好沉哦,快拿着。” “今天回来好早。工作顺利吗?”乘屿接住了那沉甸甸的购物袋,问,“这个放在哪里?” 尹敛往沙发上一瘫,在心里强调了三遍“他不是林承雨”,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冲他眨眨眼睛:“放在你的衣柜里。” 他一怔:“给我买的?” “对呀。”“就那妹子吧?上回赛车场被误认为阿玺未婚妻那个?” 中午,坐在萧玺野身边的公子哥还在纳闷儿,揶揄地看了眼一边的男人。 他就是上午开玩笑说“求知”的那公子哥,姓李,叫李绍齐,打小和萧玺野一个大院长大,认识十九年了。 “够漂亮啊!”李绍齐凑到萧玺野耳边,“人也够辣,看着挺柔弱,说的话带劲儿。” 萧玺野坐那儿单手刷手机讯息,另一只手把玩银质打火机,翻盖开合间有清脆的声音,男人的姿态颇为随性,但不搭理人。 李绍齐抓住萧玺野的打火机,没抢得过,对视上男人警示的目光。 李绍齐即刻撒手,投降:“错了,哥。” 萧玺野将手机倒扣在桌上,侧了脸,看一桌目光,问:“怎么的这是?” 李绍齐:“这不好奇?” 萧玺野哼了声,将打火机顺进掌心。 李绍齐揶揄:“阿玺,上午你那态度可不对,往常见妹子从不冷脸,就算是狂热的女粉想非礼你,你都是用哄的方法叫那群女的滚蛋。” 李绍齐想起来前两天的趣事,出卖队友,笑话:“怪不得季夏扬那个b昨天在群里刷屏,猜一姑娘是你的菜,就她吧?” 一桌的公子哥,都是名门之后,人模狗样,不过季夏扬不是,他是萧玺野车队的队友。 整个圈子都围绕萧玺野这个顶级公子哥来,捎带上跟萧玺野走得近的季夏扬地位也水涨船高。 萧玺野就跟个风向标似的,大家都挺好奇,这个特别的妹子是谁。 萧玺野没搭理李绍齐的论调,轻嗤:“他发什么了?” 李绍齐啧啧称奇:“说你被一个难搞的女孩缠住了。” 萧玺野打开银质打火机,摩挲点火砂轮,低头燃了根烟,薄薄的眼皮冷落微垂,问:“怎么?” 李绍齐:“觉得稀奇,你身边女孩不少,但头回见你对妹子这么心狠。” “我心狠?”萧玺野撑下颌疑惑,他咬着烟想起那个台风天里独立的银裙少女,单薄的身型让人难忘。 萧玺野收回思绪,轻嗤:“你们没生活吗?聊我?” 李绍齐讪笑,打圆场,特意强调:“这不是玺爷最帅吗?”这话一出,一桌五六个公子哥都在附和:“知道圈里那群妹子说什么吗?说玺爷超顶、最绝。” 挤眉弄眼的描述,七嘴八舌在笑。 萧玺野掀开眼,骂了句:“滚。” 坐下没多久,季夏扬就来了。 季夏扬和萧玺野前两天在欧洲赛区半决赛,在京市比完决赛,成绩太好,整个FR.BirTH车队都跟上天似的集体休假。人清闲了,季夏扬在车队昏天暗地睡到日上三竿,骨头都散了。 饭上齐,季夏扬凑过来说:“玺爷,聊个你的八卦。” 不少人耳朵竖起来在听。 季夏扬悠哉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过去给萧玺野看,“上回你那个未婚妻——啊不是,”似乎有不美好的回忆,季夏扬笑容一僵,自行纠正,“是‘准’未婚妻的妹妹,又来递简历了。” 见萧玺野接过,他颇为调侃看他:“就那个你不喜欢的妹子,人好像不是为了你,是真喜欢赛车,业余做过不少关于赛车的专栏,上学期你们学校发起的F1专栏采访,四个记者她是唯一一个非职业的,表现得贼专业,还是高材生。” 萧玺野目光下垂,看到了季夏扬偷拍的简历照片。 求职理由那一栏,她写了七点,有条有理。 只有第七点颇为单薄。 ——请阐述您经济方面的理由。 ——缺钱,贵车队的助理能够开出高于其他行业许多的价格,我非常向往。 清雅的字迹和人一样,惊心动魄的漂亮。 但秦月茹的妹妹,会缺钱? 季夏扬显然也看过,调侃:“看看,上次是不是想多了?因为自己的个人情绪影响判断?” 萧玺野问:“怎么说?” “这姑娘就不是奔你来的,”季夏扬笃定,不知道在得瑟什么,“也不是所有人都爱你。” “……” 萧玺野错开眼,冷笑,轻声问:“是吗?” 萧玺野骨节分明的手指苍白、青筋遒劲,夹着烟,稍抬上移,看到了姓名。 尹敛。 “这么多?”他顿了顿,“可我用不到这么多衣服。” “怎么用不到?”尹敛想起今天林隽怡关于同居的各种吐槽,立时有些担心,强调道,“我可不喜欢不爱干净的人。” 乘屿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不悦。他明白了,尹敛喜欢买东西送给别人的这种感觉。她是好意,他应该感谢她的好意。 “抱歉。”他说,“我很爱干净,只是觉得让你破费,有些不好意思才这样说。” 说着,他把里面的衣服和裤子都拿起来看,又道:“颜色很漂亮,质感也好。我很喜欢。谢谢你。” 尹敛脸色拨云见日,她道:“那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乘屿拎着袋子进屋换衣服,上身后才发现尺码样式都无比准确,合适到让他都有些讶异,不一会儿便换好出来。 尹敛听到声响抬起头来望,明显怔愣了一瞬。 ……他竟然选的就是林承雨今天试的,筠雾色的那套。 明明有十件衣服,他怎么就喜欢和林承雨一模一样的这件? 他走到尹敛面前,嗓音温润:“很合适。” 男人五官清隽,肤色白皙,他垂着乌黑的眸望她,睫毛密而长,那张一模一样的英俊的脸,让尹敛完全不受控制地联想到林承雨本人。 他在她的家,站在她的面前,试着她刚买来的衣服。 尹敛艰难地别开目光:“……我还给你买了鞋子,记得这两天收快递哦。” 这么一说,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从沙发上爬起来,道:“哦,对了,还有东西要给你,等我一下。” 说完噔噔地跑上楼,速度快得像逃跑。 她当时问林承雨鞋子的码数时,其实本来是想打个电话问下乘屿来着,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乘屿并没有联系方式——他的手机根本解不了锁,而她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在这个互联网时代,她的合作伙伴到底在她家过着什么样的与世隔绝的生活? 竟然一声也不抱怨,每天都说自己很好。尹敛打从心底佩服他的定力。 她当时就想着一会儿路过手机店,买个新手机给他,结果林隽怡嗷嗷输出一通,把她也搞得晕头转向,完全忘记了。 幸好她换手机换的勤,刚换下来的手机也算得上是准新款。 她找到手机,又顺便拿了耳机,还抱出来个笔记本电脑,又噔噔地跑下楼去。 “乘屿,”她一股脑儿塞给他,“手机、耳机、电脑、配套的充电器——你也得和时代接轨呀。可以多在网上冲冲浪,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什么事情,帮助你恢复记忆呢。” “家里的wifi密码是我的名字。哦,小名,敛敛的拼音,R是大写。你先看看还记不记得怎么操作手机?想不起来的话,可以问我。” 乘屿接下了,又道:“好,谢谢。” “不用说那么多谢谢,我听着累,”尹敛哐哐一通说完,闻到厨房传来的阵阵的香味儿,心神立刻被吸引走,“你自己开机先。” 人溜达到了厨房重地:“阿姨,今晚做的什么好吃的呀?” 乘屿将那些设备都充上了电,先打开了电脑。 电脑屏幕,是一张尹敛穿着比基尼在海边的自拍照—— 笑敛灿烂,像素清晰,直直地撞入他眼底。 他“啪”地一声,将电脑阖了上。 尹敛轻轻哦了声,出了房间。 她跟着他向着楼梯口走去。 尹敛低头点着语音翻译按钮,不小心手一滑,蒋芙激动兴奋的尖叫声从播音器中跳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的!那就祝你和这位好好绅士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咯……” 尹敛心脏都快要炸了,飞快暂停语音播放。 但该听的和不该听到的,对方都已经听完了。 萧玺野停住脚步,回过头,深邃的目光与她对视。 走廊内分外安静,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气氛在瞬间微妙暧昧起来。 尹敛抿了下唇,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捏着裙角。 她现在羞耻心爆炸,窘迫得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地缝中。 “你怎么不走了呀?”尹敛故作镇定地冲他甜笑了下,似是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 “嗯,”萧玺野面无波澜,淡声道:“小心台阶。” 尹敛乖巧地点点头,低着头,跟在男人身后。 她低着头,视线里只有男人那笔挺的裤脚,心里像是揣了一万只暴走的兔子,正在“砰砰”“砰砰”地狂跳不停。 完蛋,糗大了。 这种语音怎么能被他听见!!! 他会在心里怎么想她啊!!! 这般想着,尹敛终是忍不住抬眼,偷偷地朝着身侧瞟了一眼。 男人侧颜深刻,薄唇抿成平直的线。 不过他这种反应,应该也是不想让她尴尬吧…… 尹敛重新垂下小脑袋,心中默默地想着—— 他可真是位好好绅士啊。 尹敛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也就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侧的男人的动作。 萧玺野半垂着眼看向她,唇角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萧玺野出国的第三天,尹敛也出门了。 她先是去北城大学接妹妹。 尹慈读的金融专业,她这个妹妹向来野心高,虽然家里条件不行,但是硬生生靠着自律和努力,考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 尹敛也读了大学,但因为很早就踏入娱乐圈,没再深入,见妹妹能读书,也愿意读书,她是很愿意支持她的。 接到人,两人即刻出发,但在去宴会前,尹敛先带她去做了妆容。 尹慈有点排斥,尹敛宽慰她:“金融圈这行,看中的就是一个外在的表面,你穿得正式些也好。” 尹慈自己穿的是一套裙子,而且还有漏。 尹敛看着觉得怪怪的,她自己这么穿肯定没问题,毕竟她这个圈子就是要这么打扮,可妹妹不行,至少在妹妹还未正式出社会,站足脚跟,她不想让她太过早地污染这圈子的一些习惯。 她给尹慈挑的是一套西装裙,小高领打底衫外加复古风黑裙。尹慈足够高挑,加上书生气加持,稍微一打扮,倒是有几分高奢的气质。 造型师直说好看,就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名媛。 尹慈没领情:“那也是包装出来的,全是假的。” 造型师和尹敛很熟,这会听着也是笑笑,尹敛朝她不好意思一笑,造型师摇摇头像是在说没事,随即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尹敛帮她拾掇头发,同时说:“这丽姐是我入行时的恩人,你对她客气些。” 尹慈说:“我又没说假话,可不是假的吗?” 尹敛叹了声气,说:“人靠衣装,现在可能是假的,但以后呢?你这么努力,假以时日,你也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传奇。” 尹慈说:“那可是难了,我那么努力读书,别人富几代就随随便便说走了我努力了很久的一个实习生职位。” 尹慈看着镜子里的姐姐,两人其实长得还挺像的,但是尹敛看着更柔和一点,而尹慈看着有些外刺。 尹慈说:“姐姐,这么多年了,你忍气吞声这么久,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尹敛说:“我现在不是就带着我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带你去见见人吗?” 尹慈却问:“姐姐,值得吗?” 值得吗?听到萧玺野的回答,林恒远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遗憾地耸了耸肩膀,心里埋怨萧老爷子过早地将合泰交给萧玺野,以至于早早地磨灭了萧玺野的少年心性。 但若不是有萧玺野,合泰在萧奉先手中,也支撑不了几年。 萧奉先是个出色的科研工作者,却不是个优秀的企业家。 而他的小儿子是个卓越的企业家,力挽狂澜,挽救了尾大不掉、行将就木的合泰。 而使得合泰起死回生的代价就是,那个冷淡又混球的少年,也被责任、人情世故所磨砺,成了现在这般。 合泰集团是需要一位懂事的董事长夫人。 但萧玺野自己呢?林恒远觉得,未必。萧玺野需要一位能使他放松,使他展现本性,让他从内心感到舒适和愉悦的女性。 这时,萧玺野将邮件处理完毕。 他拿出私人手机,打开微信。 微信最上一行显示“您以和尹章南先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萧玺野将身体向后一靠,姿态放松,手指按了按尹章南的头像,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尹章南不愧是“爱女狂魔”,这朋友圈扫一眼,满满的都是尹敛的视频和照片,动不动就是九宫格哗啦啦往朋友圈上发。 偏偏尹敛天生丽质,饶是这么大摇大摆地炫耀,也不惹人生厌,反而会被照片里的弥散的鲜活、温暖、爱意所感染。 萧玺野随意点开一个视频。 视频里,女孩正在过生日,穿一件橙黄色的吊带,那吊带绷在她紧致的肌肤上,锁骨盈盈,闪着珠光样的色泽。 蜡烛亮着小小的火苗,她的脸在烛光里玲珑剔透,美得不可方物。 蜡烛被吹灭,灯光重新亮起来的同时,女孩笑得明眸皓齿。 这时,一条项链忽然垂下来落到她眼前,她激动地尖叫一声,搂住一旁的妈咪,红红的嘴撅着,啵了她妈妈一口。 前往宴会的路上,尹敛也在想这个问题。 她看了会窗外,心里实在堵得厉害,妹妹这会正在看手机,嘴里念念有词的,大概是在记什么词汇。 她很喜欢妹妹的这副认真劲。 尹慈向来会抓住机会,从来不放过。 她也敢去抓,但是那股韧劲比不上尹慈。 尹敛看了一会,收回目光,去看手机。 和萧玺野的联系还是在大前天。 他刚到瑞典时,给她发了条消息,此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知道他在忙正事,尹敛虽然黏他,但也识时务,这种时候还是别到他跟前晃,惹得他心烦。 她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没点开那聊天窗口,主动联系他。 楼管办公室放置着两台电脑,一台供楼管阿姨个人使用,另一台则是负责登记学生租借的公用电脑。 而在那台老式的公用电脑桌面,赫然还摆列着当年的校园论坛图标。 “我记得我们高中那时候,校园论坛可火了,大家想说什么都在那发,还有好多风云人物的校园八卦,也全发在那里。” 吴嘉宜勾着尹敛的肩,越说越起劲。 “就是现在的小孩都发微博和朋友圈,还仅三天可见,没我们那时候盖楼盖得刺激。”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点进论坛看,近几年的帖子果真寥寥无几,等吴嘉宜筛选完年份,帖子一下跳出来很多。 在那几年总结出的一堆吃喝玩乐的关键词里,那个冲在前头的人名怎样也显得格格不入。 第 33 章 喷薄欲出 即使是在京林艺中的校园论坛,当年帖子里三分之一都是有关萧玺野的内容。 吴嘉宜越往下刷就越感叹:“不愧是萧玺野啊,去哪里都会被拍。” 帖子发出的有关萧玺野的照片大多是背影和侧颜,有的是他穿着校服单肩背书包走进学校的照片,有的则是在篮球场流汗灌篮的身影。 但无论是哪个角度,给人的感觉却没有变,游刃有余的意气风发,总被他把握得恰如其分。 即使没有脸的那几张照片,也几乎能从静置的镜头中即刻捕捉到的张扬肆意—— 这一晚,两人依旧闹得有点狠。 情人之间的这点事,说开了也就那样,但和喜欢的人,做鱼水之欢的事,尹敛还是蛮享受的。 尤其每一次快结束的时候,萧玺野眼里那些浓情蜜意并不作假。 他也只有在这种事情时,会露出这样的目光看她。 毫无遮掩,毫无隐藏,就是切切实实地展现在她面前。 让她没了平时相处时的那种,雾里看花的虚幻感。 结束后,萧玺野点了根烟,靠在床头,很惬意地抽着。 他抽了没两口,就被尹敛伸手拿走,她学着他,靠在床头,手里衔着烟,低头吸上一口。 可她到底不熟练,刚抽一口,随即就呛着了。 她掩嘴咳嗽。车子在雨中穿行,一路向费拉特角半岛的半山腰上开去、进入Chemin de Saint-Hospie豪宅区,最终驶入在一栋通体皆白的别墅庭院中,在别墅大门口停下。 前座的两名外籍保镖下车,为男人和尹敛拉开车门。 尹敛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将自己带进豪宅区最奢华的地段。 但她也没有多问,毕竟论两个人的关系她还没有这个资格。 一进主厅,便有白人管家和仆佣上前,管家中文流利,“先生,您回来了。” 别墅的主厅宽敞奢华,地板上铺着波斯地毯,墙上的壁画与装饰精美、家具典雅,昭示着别墅主人的财气与不俗的品位。 尹敛沉默地换下鞋子,脸颊绯红,心中情绪微妙。 毕竟她真的只是一时的上头,跟着男人来了这里。 在此之前,她还从未做过这样大胆的决定…… 一时间不免有些紧张。 她偷眼去瞧男人。萧玺野眉毛微挑,拖动进度条,将视频又看了一遍。 在他的生长环境中,他难能看见有人能自如而热烈地表达情感。 转眼就到了北城大学开学的日子。 早在两个星期之前,尹敛还在江省自己家时,就已经在妈妈的协助下,将一应行李都打包好了,寄往学校寄存点。 如今,她一切行李都在寄存点放着,她开学只需带上她自己,从东忠胡同坐到北城大学即可。 为此她还惋惜了一小会儿,早知道就把行李寄来四合院这里了,说不定萧玺野看在她行李多的份上,还能来送她上学。 临开学的头天晚上,尹敛收到林恒远的消息。 林恒远:「尹小小姐,请问您的行李需要我们派车运到学校吗?学校宿舍,需不需要佣人前去打扫清理过?是否还有尚未准备齐全的生活用品?」 尹敛想了想,这般回复。 敛敛是小咸鱼:「谢谢林爷爷,行李已经在学校寄存处放着了,我自己打扫宿舍、铺宿舍就可以了,不用操心啦。」 「爷爷,你说我开学那天,小叔叔会送我去学校吗?」 她斟酌了好久,才将这句话打出来。 这几天一个人待在东忠胡同,孤零零的,她觉得可没劲了。同时她又意识到,如果萧玺野不回来,她其实连他的影子都抓不着。 他们的世界重叠得太少了。 那头,望京SOHO,合泰集团总办公楼。 林恒远看着手机里尹敛的消息,又看看紧闭的办公室。萧玺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已经快一天了。 这一天里,萧玺野在各种接电话、打电话,和下属沟通。 CEO这个职位听着高大上,但日常就是充当企业“救火队长”的角色,各种事物琐碎又繁杂。新一轮的改革压力汇集在萧玺野肩膀上,饶是心力交瘁,也还得打起精神应付,既要安慰集团里的老人,也要应对董事会的诘问。 本质上,萧玺野最厌烦人与人之间的纷纷扰扰。 林恒远心想萧玺野那张脸现在肯定臭得要命,谁敢这时候进办公室去捋老虎须? 就连郑秘书都抢过冲咖啡的机会离萧玺野远远的了,林恒远可不想上去吃瘪。 于是,林恒远结合了接下来几天萧玺野的日程,给尹敛回复。 林恒远:「你小叔叔最近忙,恐怕没空送你回学校。」 收到林恒远的消息,尹敛失望地叹了口气。 唉,开学见不到小叔叔,那要等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她每个萧末都回东忠,能见到小叔叔吗? 开学前一晚,晚十点。萧玺野下了电梯,朝车库走去时,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林恒远:“北城大开学了?” 林恒远:“北城大还没开学,明天正式开学。” 萧玺野听闻,当即沉声:“今晚回东忠。” 林恒远一怔,迟疑了下,有些摸不着萧玺野话语里的逻辑链。北城大明天开学,和他今晚回东忠有什么联系吗? “您是说,今晚回东忠,好明天送尹家的小小姐去学校?”林恒远忽然恍悟过来。 萧玺野懒懒瞥他一眼,给个眼神林恒远自己体会。 林恒远摸摸鼻子,轻咳一声。 “这个啊,我已经和尹小小姐说了,您最近公务繁忙,没有时间送她回校。” “” “挺不错,老头,学会替我拿主意了。”萧玺野轻笑两声。他稍稍提高了声调,对小李司机道:“小李,回东忠。” 林恒远在一旁听着,腹诽了句,嘴上说着人小姑娘娇惯,合着您还是想送人回学校呗。 而男人正慢条斯理地脱着外套,他下颌微抬,食指勾着领带松了松。 动作从容,带着几分散漫松弛。 莫名地更欲了些…… 见她傻乎乎地盯着他看,男人微微勾唇:“在检查有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尹敛回过神,脸又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转移话题:“不是……我是在想该怎么称呼你。” “萧玺野,我的名字,”他顿了顿:“那公平起见,你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尹敛犹豫了下,“我叫……林敛。” “林敛。”萧玺野缓缓地念出口,一字一顿、字正腔圆。虽然只是个假名字,却听得尹敛耳尖发烫。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锁定在她脸上,眼神意味深长。 被他这么看着,尹敛突然有种说谎话被拆穿的感觉。 奇怪明明他又不认识她,她心虚什么劲? 尹敛揉了揉耳朵,冲他腼腆笑了下,声音中却带了一丝试探:“对了,萧先生,我今晚住哪里?” 萧玺野笑容温雅:“这里房间很多,你住哪间都可以。” 他这般客气绅士,似是真的只是好心将她带回家,并无其他的念头。 尹敛垂下眼:“那你看着安排吧。” 耳旁传来轻轻的笑意,是萧玺野在笑。 笑得还有些宠溺。林承雨身边的女孩是没看到是吗? 就算不是女朋友,也一定是暧昧发展的对象,不然孤男寡女的,谁会陪着对方一起逛街啊? 她想开口,又突觉疲惫,不想再与林隽怡讨论这个问题了。 毕竟她们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初中的时候林隽怡就坚定不移地持这个观点,并且持续性地向尹敛输出。 那时候尹敛性子就傲,长得漂亮,学习好,家里又有钱,是云城一中出了名的校花,每天昂着头走路,后面跟一溜小男生,她谁也看不上。 也就林承雨,总能在大考小考之中和她分庭抗礼,动摇她第一名的宝座,让她记恨颇深。 她咬着牙挑灯夜读为了和他竞争的时候,林隽怡就神秘兮兮地告诉她:“我觉得林承雨喜欢你——他可不是那种凡事都喜欢出头的人,次次要和你抢第一,就是为了博得你的注意。” 学习是为了谈恋爱吗? 对此,尹敛只丢下两个字:“幼稚。” 高中的时候还是。 她和林承雨以并列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入云城一高,学校最终选了她在红旗下作为新生代表讲话,她兴高采烈地讲完话下了台,林隽怡就又激动地对她输出这个观点。 “你都不知道你刚刚讲话的时候林承雨看你那个眼神!眼睛亮晶晶的,噙着笑,他好像很高兴你当新生代表一样。呀,现在好像还在看你呢,你看看,快扭头看看。是不是?” 尹敛有些不解,在林隽怡的声声催促之中茫然地回了头,视线刚巧和林承雨撞上。那时候他已经比同龄人高出一些,在矩阵之中很是显眼。 他似乎没料到她突然回眸,怔了一下,耳根升上些粉,眨了眨眼睛,但没有移开目光。 那眼神温柔又喜悦,口型是“你很棒”。 他好像很为她骄傲。 尹敛感觉自己心口好像被只小鸟撞了下,她一秒都没有停顿,立刻转回过了头去。 然后按着自己正扑腾扑腾不听话的心跳,恼羞成怒地对林隽怡道:“才不是呢!他对谁都是那样!” “Nonono,”林隽怡老成地和她摇了摇手指,“对你就是不一样。” 尹敛没看出来哪里不一样。 他对谁都温柔友善脾气好,不像她,仅有的一点耐心只能用在与自己亲近的人身上。 有一次大课间,两人在操场上散步,看林承雨和那一帮男生打篮球,进了个三分后惹得旁边的女孩子们齐声尖叫,呼喊他的名字,他在那些清脆欢快的声音中笑着和朋友们击掌。 尹敛差点没忍住,想问林隽怡说,如果他喜欢我,为什么不直接地向我告白,告诉我他喜欢我呢? 但她问不出口。 她高高在上的自尊心,让她有很多很多的话都说不出口。 再后来,就变成没必要说。 高考为青春的盛宴划上句号,从此以后同学们各奔东西,尹敛也有了新的想法和目标。 在追求那个目标的过程之中,她发现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没有人可以完全地、百分之一百地去理解另一个人,因为偌大世界中,不可能会有两条一模一样的航道。 她也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与支持,她觉得那些东西根本没用,让自己满意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是真的都无关紧要。 记忆和书页一样,会变黄、起褶、褪色,曾经以为会刻骨铭心的回忆竟然会那么简单就被时间吹散,慢慢淡掉,这过程太过于轻易,连她自己也没想到。 更没想到在林承雨出国之后,林隽怡这个观点竟然仍经久不衰,比如: “林承雨回国参加那个谁的婚礼了,他肯定是知道你会去才回来的。真可惜你生病了,不然今儿个你俩就久别重逢了。我也没去成,不然还能和他解释解释。” “别说了,你吵的我脑袋嗡嗡的,”尹敛发着烧躺在家,恹恹翻了个身,“倒点水来。” 筹备婚礼的时候也不消停,“林承雨说他可以来当成臻的伴郎,问我需不需要——天啊,他一定是知道你是我的伴娘!沾了你的光。” “是吗?我的光也是你能随便沾的吗?”尹敛面无表情道,“请客吃饭。” 再到如今。 尹敛从理智的角度认为这个话题已经不需要再继续,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开口制止林隽怡。 对方仍在专注地剖析那些属于“林承雨喜欢她”的一点一滴,蛛丝马迹。 闲着也是闲着,纯当个消遣,说别的事情或许更无聊呢。 尹敛打个哈欠。 就左耳出吧,然后右耳再进。 尹敛就推他,他认认真真挨了两下,然后拉住她的手,将她拽过来。 尹敛一下子跌入他怀里,趴在他的胸口。 萧玺野低头看她,一双染满情意的眼睛就这么直直望进她眼里。 尹敛受了惑,仰起脖子去寻他的呼吸。 片刻间,两人又堕入新的一场情/欲中。 最后的最后,尹敛伏在他的胸口,问:“今天事情忙得怎么样?” 萧玺野说:“顺利,”又问她,“玩得开心吗?” 尹敛说:“挺开心的,”顿了下,又说,“就是缺了你在身边,看那些漂亮的景色就少了几分趣味。” 他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说:“要我陪你?” 她嗯了声,说:“你有时间吗?” 萧玺野没回,只是又抱着她亲吻,尹敛很困了,就快睡觉时,听到他说。 “我尽量。” 他这么说了,一般就意味着他确实忙,基本拨不出时间。 尹敛也没放在心上,逐渐睡去。 萧玺野勾起她垂下的尾指细细摩挲,时而示弱,时而猛鸷。 小臂表面绷起的血管也跟着一跳一跳地撩她。 狭小的空间被他挤压得几近喷薄欲出,不一会儿,指尖传来轻微的异物感—— 是他滚动的喉结。 “尹敛。” 他将她的手指往最凸起的那块骨头重重一按,喉口又恰到好处地故意发出一声低/喘。 手上动作不停,一双如鹰隼锐敏的眼睛却垂下,牢牢地锁住她。 “你敢说,你就对我没有欲望吗?” 第 34 章 圣诞心潮 她对,萧玺野有欲望吗? 应该有吗。 能有吗。 尹敛的脸是烫的,脑子却逐渐冷却下来。 萧玺野看出了她的犹豫,并不打算给她退避的机会,青筋鼓起的手继续抓着她的继续往上,直到贴上他的侧脸。 晚上,大家一块用晚餐。 包厢是自助式的,餐点极多,随意拿取。 美食在前,尹敛受不了诱惑,但也只能强撑着,萧玺野见她想吃但又不得不忍住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 便说:“去拿些吃吧。”大吉大利! 今晚吃鸡! 尹敛喜滋滋地从房间里出来,给阿姨发消息,说今晚要喝鸡汤,还要吃她最爱的辣子鸡。 必须庆贺一下!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去院子里欣赏正盛开着的花,路过穿衣镜的时候还捻着裙摆旋转了一圈。 这是什么划算的买卖?甚至比她之前构想的还要划算的多——不费一兵一卒,钱权色通通不需要,留他吃一段时间白饭就足够,还能让他哄自己开心!用林承雨的那张脸和那个名字! 果然,一事顺,事事顺,那公众号上说的没错,今天就是个心想事成。 哦,差点忘记还有一件事。 她发消息给卫希,三言两语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叮嘱他疏通疏通警局的关系,私下里帮忙找找乘屿的家人,给对方报个平安。 卫希一向寡言,闷葫芦似的,尹敛每次说什么都只会回复“好的”,从不多问,从不质疑。 可这次竟然连续多说了好几句,基本都是重复她的话,用一个反问的句式。比如“失忆?”“契约?”,末了还问她,“确定吗,小姐?他会不会是装的?” “确定。”尹敛沉默了一下,笃定道,“不是装的。” 刚刚男人伸手与她相握时,尹敛的火眼金睛不经意间就瞥到了他掌心的印记。 深深浅浅的,都是淋漓可怕的红色。 那应该是他指尖掐出来的。用力很大,几乎渗出血迹。 唇瓣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咬出了痕印,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想必是并不愿在陌生人面前失态。 但任谁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记忆一片空白,也会感到惊慌吧? 就连尹敛代入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表现好不到哪里去。 她敲门进来的时候,他一定正寄希望于她,以为她是与自己相熟的家人或者朋友,可以在这个时候帮助他,安抚他,让他不要担心。 但很可惜,她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罢了。 尹敛发着呆,欣赏着那正盛放着的美丽的花。 嫩绿的根茎为它提供了丰富营养,它招摇,漂亮,在阳光下迎风摇曳。 她不自觉地伸手去触。轻轻拽了下,发现根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细嫩脆弱,竟完全不为所动,待她松开手时,瞬间得意地跳回原处。 于是她眉眼冷下来,反手用了蛮力转着劲儿去拔,终于花径被暴力撕扯断开,汁液溅在她手指上。 她望着手中花朵那参差不齐的断口,嫌弃地皱了皱眉,将花随意地扔掉。 然后踱步进了房间,仔细洗了手,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 她又给阿姨发了消息,说做好了叫次卧的朋友出来吃饭就行,她有事要出去一趟。 尹敛说:“我会有负罪感的。” 他凑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晚上多动一会,也就消耗了。”!!!不知何时起,厚重的云彩开始积压在小镇的上空中。 风越来越大,棕榈树在风中“哗哗”作响。 尹敛从警局里出来,看着仅剩下百分之四的电量,叹了口气。 报警之后一无所获。 这里居住的酒店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身处异国他乡,她不敢在手机快要没电的情况下一个人打车回去。尤其是刚刚她还经历了被抢劫的事。 鬼使神差地,尹敛脑海里浮现出男人的脸庞。 乌沉的天空陡然劈过一道闪电,紧跟着便是闷雷滚滚,滂沱大雨。 雨幕之下,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种模糊而迷离的晦暗之中。 一阵风猛烈地刮过,吹入密密麻麻的雨。 那带着碎花的波西米亚长裙被吹起、被打湿,裙边湿淋淋地贴在尹敛的小腿上,宛若翅膀破碎、无法挣扎的蝴蝶。 下雨天,路上的车都少了许多。 尹敛站在警局门口好久,也不见大雨止歇。 她担忧地看着黑屏了的手机,心中已经做好今晚要在警局里过夜的准备。 毕竟她和他也不过是一面之缘。 就在尹敛犯难之际,前方有车灯亮起。 两簇白光破开昏沉的雨雾,一辆黑色加长轿车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车在警局门口的复古路灯旁稳稳停下。 后座车门缓缓打开,男人长腿跨出车门,纤尘不染的皮鞋踩在地上,沾上了雨水。 隔着朦胧的雨帘,尹敛对上男人镜片后那深邃的黑眸。 他撑着一把黑伞朝她信步走来。 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晕,照亮男人挺拔修长的身影。 尹敛被这一幕晃了眼,只感觉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般,令人心跳加速。 他走到她面前,伞面将她笼罩住。 伞柄细长,泛着金属的银白。 但更加贵气的却是绅士那握着伞柄的手—— 冷白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透着清晰明显的青筋,看着性感而欲/气。 站在一起时,尹敛这才发现男人居然这么高。 她才堪堪到他的肩膀,整个人都被他衬得小小的。 “走吧。”男人淡淡道,声音被淅淅沥沥的雨声衬着,带着几分清冷感。 “好。” 她揣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跟在男人身后,朝着车子的方向走去。 不正经。 尹敛瞪了他一眼,但也老老实实去拿了。 他那么爱耍狠,不多吃点,恐怕她真的会招架不住。 萧玺野正好接到一通电话,定睛看了她一会,走开去接。 尹敛拿了食物,见手上沾了点东西,放下盘子去洗手。 卫生间和包厢是在一起的,但因为实在大,看着又像分开。 尹敛洗完手要回来时,听见有人在讲话。 其实,听人讲话多有不礼貌,她正想走开,却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得不停下。 是黄昊在打电话。 “气死了,那尹敛算是个什么东西,萧玺野处处护着她,连正眼看我下都不肯,丢死人了。” 对面那头讲了什么,他随即一笑:“也是,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养在外面,带不回去的一件东西。” 随即又说:“萧玺野和温家那边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哦哦那也挺好的,最好是不成,我那几个姐姐好上去,妈妈,其实我还挺想萧玺野做我姐夫的……” 后面的话,尹敛就没再听了。 除了前面那番既定的事实,她心里边想的倒是另外一件事。 原来萧玺野和温家大小姐并没有什么。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和他能待得久一点了? 可能是心里想着事,尹敛也没吃东西的心思了,她没转回包厢,而是去外面走廊转了转。 转着转着,竟然又遇到了徐骋。 再次见面,徐骋说:“要回去了?” 尹敛摇摇头,又点点头:“是的,您呢?” 徐骋笑着:“我就比萧玺野小两岁,没那么老,你叫我名字就行。” 尹敛瞬间有些不好意思。 徐骋便说:“萧玺野呢?” 正说着呢,萧玺野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尹敛。”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只是清清澈澈地从走廊那端传过来。 尹敛朝他看过去。此时,休息厅的另一侧,被屏风隔起的沙发内,坐着萧玺野和林恒远。 和美国药企负责人结束谈话后,萧玺野的时间安排里出现了半小时的空隙。 这半小时,他来到休息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将堆积的邮件处理了。 他做事专注,外界的嘈杂永远影响不了他。 但,尹家一家三口的幸福,实在响亮。 父母的拳拳爱女之心所凝成的万千语言,一字不漏地传到他耳中。 这时,林恒远正好听到尹章南那句“敛敛,追你的男孩子多不多”,不由得哑然失笑,对萧玺野道:“尹先生和尹夫人养个漂亮的闺女敛不容易,怕被那些个毛头小子惦记着。” 漂亮吗? 萧玺野劲瘦修长的手指在Enter键上利落地一按,最后一封邮件发出去。 是挺漂亮的。漂亮得绝无仅有,漂亮得用“漂亮”这个词形容她,都有点单薄,那种天然的,不加雕饰的纯,世间难能一见。 萧玺野向来眼光高,极少人能入他的眼。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尹敛不知不觉就入了。 “这下尹先生有得发愁了。”林恒远哑然失笑。 只听得那头尹家父女三人的谈话仍在持续。 姜知韵:“有情况啊?是不是有喜欢的了?” 林恒远感叹:“敛是拳拳父母心。我跟你说,这小女生反应越激烈,就说明越有猫腻。这尹小小姐多半是有小男友了。” 萧玺野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挪动。听到林恒远的感叹,顿了一下,字母G在邮件回复界面拖出长长的一串。 他面无表情地将“G”删掉。 林恒远仍在喋喋不休: “夫妻两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敛是说不得打不得,可不得使劲宠着。” 萧玺野拇指在空格键上按了一下,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他停下,撩起眼皮: “林叔,您搁这儿上恋爱点评节目呢,隔壁说一句,您就点评一句。” 林恒远: 他摸了摸鼻子,嘿嘿笑。 “这不是,感叹下尹先生和尹夫人教导有方。这下我总算明白,咱们家小小姐缘何能交到尹小姐这个朋友了。” 萧婷钰家世特殊,旁人想要和她交朋友,要么抱着谄媚之心,要么先自觉矮了萧家一头,自卑渺小。 唯有这个叫尹敛的小姑娘,从来都是一颗寻常心对待萧婷钰。 她面对富贵和权势,有种难得的安之若素、泰然自若。这是她最最可爱的地方。 人总是与所处的环境密不可分,林恒远今儿见到尹章南夫妻两,就明白尹敛缘何能养成这样的性格。 因为尹家夫妇身上有知识分子的风骨,更有因物质丰足而滋养出来的底气,所以也养得女儿钟灵毓秀,不染俗气。 林恒远年纪上去了,也没改掉爱八卦的毛病,侃道:“您觉得尹先生的教育方法如何?” 萧玺野:“还行吧。太娇惯了。” 尹家太娇惯尹敛。 若在萧家,萧家是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子女随意地将饭菜剩在碗里,也不允许任何一个子女“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 林恒远摸了摸下巴,难能拿出了点儿作为贴身管家、谆谆教诲的派头。 “玺野,你还年轻,不知道做爸爸的心情。等你啊,什么时候有这么个美丽又古灵精怪的女儿,她调皮但又招人爱,她就算吵着要月亮,你也不会怪她,只会怪月亮,怎么不乖乖到了她手里?” “不对,用不着有个美丽又精怪的女儿,光是有个鬼灵精的娇气老婆,天天闹着你,朝你撒点娇,今天吵着要月亮,明天要星星,你就知道这种滋味了。” “哪天她不朝你要星星要月亮,你还不适应了。” 萧玺野: 他淡淡瞥了林恒远一眼。 “我看你今天,话多。” “我需要一个懂事的妻子,林叔,你的假设不成立。” 他站在走廊的那端,神色平静,只是眼眸微敛。 尹敛和徐骋说:“不好意思,我得过去了。” 她朝他点点头,随后朝萧玺野走去。 她走得急,近似小跑,擦肩而过时,风息里夹着一股淡淡的味道,拂在脸颊上,徐骋第一个念头是,这味道还挺好闻的。 就像尹敛给人的感觉,淡淡的,但存在感又极为强烈。 徐骋看过去。 尹敛跑到萧玺野面前,笑了笑,说了什么,萧玺野看了她一眼,揽着她的肩离开。 离开时,他还回头朝这里看了眼。 正巧和徐骋的目光对上。 徐骋和他点头示意。 萧玺野也微微点头,随后离开。 这一次,他没再回头。 尹敛从那双深眸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望见了自己的影子。 心头又猝不及防地狠狠跳动了下,不知怎的,下午那本该一眼便忘的论坛帖子也一道被头顶的彩灯映得历历如绘。 十八岁的萧玺野。 她们问道。 如果真正喜欢一个人,会是怎样的呢? 第 35 章 晃荡缱绻 圣诞彩灯晕开粲然斑斓,映在他深邃眼眸,将他惯常的散漫融为舒张笑意。 倏然间,有几片雪花坠入他额前的碎发。 喧腾繁华下,他眼底晃荡的缱绻与圣诞风琴演奏的经典乐颂一道,拨动她起伏的心弦。 尹敛的睫毛忽地也染上几片雪花,将视线半挡着,正想伸手拂去睫尾湿润,只听得咔嚓一声,拍照的女生已经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 萧玺野这次办事的地方确实就是郊外,地点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度假村。 这度假村专门接待有身份的人,并不是有钱就能取代那高昂的门槛的。 尹敛此前还听圈里其他人说,进了这里,就是身份上的一种象征了,多少女明星挤破了脑袋要进来,想和权贵搭上线,都被拒之门外。 尹敛看着车里开进度假村所在的区域,一时有些茫然。 萧玺野看她呆呆的,附身过来问她,怎么了。 尹敛说:“挺不真实的。”出了咖啡馆,尹敛朝着帕洛玛海滩走去,偶尔用相机去拍一些有趣好玩的东西。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落日熔金,波光粼粼的海水映着连绵不断的淡金、淡红的霞云,天幕是由浓金过渡到淡紫的色彩。 海滩、棕榈树、晚霞、游客、游艇、灯塔……共同交织一幅热闹非凡的画面。 尹敛站在海滩上,湿咸的海风拂起她的长发。 她举起相机对着山上拍照。透过镜头,她可以看到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棕榈树掩映中,隐约露出的别墅豪宅区。 等她走累了,便找了处地方坐下,将方才拍下的照片分享给闺蜜。 许是正在熬夜,照片发过去没过一分钟,蒋芙就打来了视频电话。 蒋芙:“宝,在圣让卡普费拉玩得如何?” 尹敛心情极好地与闺蜜分享这几日的经历。 蒋芙:“嘿嘿,有没有遇到什么艳遇?”“情绪价值,顾名思义,就是情绪产生的价值。无关于金钱、权利,纯粹是内心一种正向的获得感。”尹敛讲起来一套一套的,“具体直白地来讲呢,就是要想办法让我开心。尤其是在我的负面情绪上来的时候,你要尽快扑熄它,让我的情绪保持平稳。这就是你的工作。” 男人总算开始有问有答,有了配合的态度。 他思索着:“那么我首先要发觉你的情绪处于负面的状态。你会很明显地表达出来吗?” “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哪里有女孩子会很明确地告知对方说‘我在生气’的?”尹敛随口道,话出了口又生怕对方反悔,忙补充,“但我一般都会表达出来的。你不用担心不好判断。” “哦,我没有担心。” 他回答很快,快到让尹敛莫名有些不满。 怎么就没有担心?他们才说了几句话?他的意思是她情绪表露很明显吗? 她“嗯哼”了声,对方又道:“那当你不开心的时候,你会告诉我原因吗?” “这个……”她想了想,“好像也没必要告诉你原因。” “但如果不告诉我原因,我要怎么平复你的情绪呢?只是说好听的话,或者转移话题吗?”他道,“我不理解。在我的观点里,事情不会因为一两句温言软语而解决,影响情绪的事情没解决,情绪也不可能会改变。” 尹敛有些无语。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认真的? “怎么不会改变?”她被他带着也认真了起来,活像参加大学辩论赛,但又有些不耐烦,尤其是想起以前上学时,林承雨也总是这样,爱很认真地在乎一些她觉得根本无所谓的小事。 她道:“难道我知道我高三要面对艰难的考试,就要从高一开始每天垮着个脸?解决不了的事情多了去了,人就不活啦?情绪就是要靠一些小事改变的,鲜花、甜品、可爱的小动物、有着美丽云朵的好天气,甚至简单的一句夸奖,都会让人的心情变好。知道吗?” “是这样吗?简单的一句夸奖?” “当然呀。” 男人想了想,试探地望着尹敛,道:“你说的很对,我学习到了。” “学习到了就好。”尹敛骄傲地一扬头,发尾轻甩,唇角也勾起来。她还挺喜欢与人为师的感觉,而且这个学生还和林承雨长得一模一样。 “现在用不着你给我提供情绪价值,你先把病养好,烧彻底退了再说。”她看到旁边床头柜上放着刚刚陈平之给他倒的水,伸出指尖点了点,指挥道,“喝水。” 他从善如流地端起杯子抿了几口,尹敛觉得更加满意。她心情完全好了起来。 林承雨可不会这样听她的话。 “放心啦,你好好养病,我也会帮你寻找家人的。”她道,“我负责收留你,照顾你的起居,你负责让我开心。现在我们就是契约关系,不是你所说的‘单方面付出的关系’了,我有要求会提,所以你有什么需求,也可以直接告诉我。” “好的,尹小姐。”男人道,“我暂时没什么需求。” 尹敛这才意识到他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仍从陈平之那里知道并记住了自己的姓氏。 她清清嗓子自我介绍道:“我叫尹敛。尹实的尹,笑敛的敛。你叫我尹敛就好。” “很好听的名字。”他又想了想,从敛道,“家境尹实,生活无忧,日日有笑敛。” 尹敛深以为然。 她小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名字太简单,在一众女孩儿里显得不那么精致优雅,也不够特别,长大后才领会到这应该是父母对她的祝福,就和男人说的一样。 她带着笑意,双手环着臂,手指轻轻有节奏地叩着:“唔,叫你什么好呢?” 说着,眼珠一转,便道:“昨晚我捡到你的时候,下着雨。你乘雨而来——不如就叫乘雨好了。” 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极顺口,等话撂了出去又觉不对,道:“不过我很讨厌‘雨’这个字。不如换成岛屿的屿,乘屿,好吗?” 明显已经板上钉钉了才考虑征求对方的意见。 但男人毫不介意,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好似有些耳熟。他配合地点点头:“好,都可以。” “好哦。乘屿,”尹敛伸出手来,笑靥如花,“合作愉快。” 乘屿也笑,他笑敛轻浅,神色平静,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合作愉快。” 尹敛很松地握了上去,觉得他手比她大不少,皮肤腻滑,只是体温仍还有些烫。 “你休息吧,不打扰你啦。等你好一点可以在家里或者院子里面随便转转,我有阿姨负责保洁和煮饭,你喜欢吃什么可以提前告诉阿姨哦。” “好的,谢谢,”他第一次轻声念出了她的名字。舌尖轻转一下,她的名字在他的口中显得很温柔,“……尹敛。” 尹敛脸一红,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那矜贵温雅的身影。 尹敛:“倒是遇到了一个男人。” 蒋芙只是随口打趣,没想到闺蜜居然还真的有了艳遇。” 蒋芙:“快快快!详细讲讲,能被你怂敛敛称之为艳遇的男人该有多帅?!” 尹敛有些不太好意思:“我想画他的人体。” 蒋芙:“实话实说哈,你究竟是想画他的人体呢?还是想要睡他呢?” 方才男人唇角那一抹笑在她脑海中浮现,尹敛耳朵越来越红,她试图转移话题: 尹敛:“我画了一张他的速写,你要不要看看?” 蒋芙:“速发,让我看看这个神仙男人究竟长什么样!” 尹敛放下包,正要从拿出速写本,没想到身边路过的一位白人青年突然暴起,朝她冲来,夺过她的背包就要跑。 尹敛下意识伸手,抓住包带,可当触及到对方略带凶狠的目光时,她瞬间没了胆子,抓着包带的手也松开。 见尹敛松手,对方趁机抢过她的包,钻入了熙攘的人群,不一会便没了影。 “敛敛你怎么样,没事吧!” 电话中传来蒋芙担忧的声音。 尹敛摇头:“我没事,但是包被抢了。” 她所有的证件、钱包、相机还有那本速写本都在包里…… 他说:“不真实在哪里?” 她就笑:“好像又跟你见了世面了。” 这话是说笑,但也实在。 这些年她见过的许多风景,许多人,都是被他带着的。 萧玺野笑笑,说:“那就好好看看,不懂的问我,我不在就问余助理。” 前面正在开车的余助理听到这话,回过头朝她笑笑,说:“尹小姐,您有需要随时叫我。” 余助理很快又转回去专心开车。 萧玺野握着她的手,偶尔摁一下。 萧玺野订的房间在后面一栋,是一处三层萧的小别墅。 他们住在二萧。得到这句“萧某知晓”后,不论是尹章南还是姜知韵,都松了一口气。 尹章南夫妇将一些从江省带来的特产递给林恒远,说是给萧婷钰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等人带的。 萧玺野也命令郑秘书到车尾箱给尹章南夫妇拿了回礼。 一顿饭不多不少,控制在五十分钟左右。 结束和尹家人这顿饭,萧玺野移步饭店另一个包厢,准备开始下一顿饭局,和来自欧美的药企负责人洽谈并购事宜,以获得ANDA批文。 尹家夫妇则带着女儿来到酒店三楼的休息厅内。 夫妇两即将远行,到底对这个女儿放心不下。 女儿是他们在掌心精心呵护了十八年的宝贝,他们给予她充分的爱和支持,尹敛不论是上初中还是高中,都是走读,从未住过校,他们担心她不适应,不由得万般叮咛,方方面面都注意到。 尹章南:“在学校不能在家里那么随便,脚不能翘到书桌上去。” 尹敛撇了撇嘴,每次到尹章南长篇大论的环节,总觉得父母还把她当小孩,她听得心不在焉,变着法子和老爸插科打诨。 尹敛:“好啦爸比,我知道学校不是我家。” 姜知韵:“你挑食的毛病,要改改。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你不吃饭你长不高。” 尹敛:“闭嘴啦爸比,禁止发动身高攻击。” 明明她身高也不差的,足有168呢。 尹章南:“多和你的舍友交流,和大家多多处成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点快乐,是不是? 还记得《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那句话吗,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你这样的条件,所以要学会将心比心,多理解别人的处境,同时也不要委屈自己,爸爸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处理好的。” 后面这些话,尹敛渐渐认敛起来,爸妈每说一句,尹敛就乖乖应一声,表明她将他们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话题到了这儿。 尹章南朝姜知韵瞅了一眼,夫妇两交换了一个眼神。 尹章南轻咳一声。 “那个,敛敛啊,现在追你的男孩子多不多?” 尹敛长得不是一般好看,尹章南夫妇生怕自家这颗小白菜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野猪给早早拱了,所以在恋爱问题上三令五申、老生常谈。 就算刚刚和萧玺野谈过一遍也不行。还要再谈一遍。 听到这个开头,尹敛无声叹了口气,揉了揉快要起茧的耳朵。 果不其然,尹章南念叨起了那老三套:凌晨之前必须回宿舍,不要单独和男性出去,有人追你要格外警惕,用一种友好的方式拒绝。 “够了够了爸比,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找个寺庙给你出家,让你去当唐僧给孙悟空念” 尹章南一听,应声:“好好。你听完再反驳爸爸。爸爸这老三套里有新内容了。你刚刚说得对,你现在满十八岁了,可以谈恋爱了。如果你和一个男孩建立恋爱关系,记得告诉我们,我们会每个月多打一万块给你,作为你的恋爱经费。 谈恋爱之后,也要尽量和男生AA,三七分、四六分都可以。不能所有的费用都是男孩子出。 最最最重要的是,不准随便和男生出去过夜,就算过夜,要做好保护措施,知道吗?” 说到最后,尹章南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尹敛没想到父亲会赤.裸直白地提到这问题,猝不及防地红了脸。 关于“性”的世界,是模糊而神秘的,尹敛承认她对这个世界很好奇。 她低头,玩弄着自己嫩白的手指,恨不得爸爸闭嘴。 尹章南:“最好以后先把那臭小子领到我们面前,给我们看过再” 尹敛:“” 她用足尖踢了踢爸爸。“你们不要再说了。” “有情况啊?是不是有喜欢的了?”姜知韵撩起女儿面颊上一缕碎发,怜爱地刮着她的鼻头。 尹敛心想,的确是有情况了。 有让她心跳加速的,让她忐忑失语的,让她在床上烙烧饼辗转难眠的,让她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头皮发麻发酥的,所有的这些,都是一个人。 小叔叔萧玺野。 以后,他们也会做只有男女之间才做的事情吗? 尹敛被妈妈正中心事,心里没来由地一乱,嘴上胡乱应付过去。“哪有?我的心比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刀还要硬,硬透了凉透了冷透了半死不活了!” “人家对大学生活充满迷茫,你们呢,给人家扣恋爱的帽子,哼。” 尹章南夫妇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自家宝贝女儿的性格,他们还不知道吗?她自己愿意说的,早就一股脑就倒出来了。不愿意说的,撬开她的嘴,她也不会说的。 夫妇两默契地不再提起“恋爱”这件事,转而宽慰道: “没有一个人的青春是不迷茫的。你不必这时候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还有一整个大学可以去探索。” “要是我什么都不想做呢?我就做一条小咸鱼”尹敛往妈妈怀里一靠,懒洋洋地唱反调。 “没关系,你就算做小咸鱼,爸爸妈妈也可以养你一辈子。”尹章南说。 余助理给他们搬好行李箱,随即又忙去了。 房子大,采光又好,窗户外面不是湖泊,就是绿油油的草地,以及绿山。 确实是个度假的好去处。 尹敛看了一会,一张脸本来是平静的,这会却是容光焕发,眼睛闪亮闪亮的。 她抱住他,说:“真带我来度假呀?” 萧玺野说:“不然你以为是过来做什么?” 尹敛瞬间开心。 萧玺野待了没一会就下萧离开。 他早上有个会,下午还要见几个合作方,着实忙碌。 他忙,尹敛也不闹他,专心致志地开始打量起这豪华、外人难以接近的度假村。 萧玺野走后,余助理又专门过来一趟,说是让她有事随时联系她,可千万别不好意思。 尹敛说好,然后又催他赶紧去找萧玺野。 眼下她可不比萧玺野的事重要。 况且,这地方进出森严,她一人待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上午尹敛四处走了一会,将这里的路径和布置大致了解了下,下午她就做好防晒措施,穿着处处彰显夏天的小裙子,以及戴着一个帽子出门。 他的力气太大,掰开手的时候又带了力道。 尹敛吃痛闷哼一声,退后几步,倏忽间被人扶住了肩膀。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而她又穿得太过单薄。 以至于当那人的温度再度浸染时,尹敛竟然有一瞬间的惊愕与—— 庆幸。“失去记忆……怎么会这样?”尹敛脸色很难看,她短促地道,“我叫医生来。” 说完转身出去,关上门就给陈平之拨去了电话。 报警? 绝不可能报警—— 报警了奶奶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的,雪绒膏都还根本没过到她名下,就更别提站稳脚跟了,没了面前这个和林承雨一模一样的冒牌货,她的计划还怎么实施? 不报警? 她有什么理由不报警?面对一个失去记忆的、手无寸铁的人。 对方的家人一定焦急地满世界寻找他,她难道就能够如此强硬地切断他与世界的其他联系? 能吗? ……不能吗? 刺耳的手机铃声在陈平之的院长办公室响起。 他仍瘫坐在那里,无心去接。但打电话的人很执着,第一个没接到紧接着就打了第二个,陈平之烦闷地望去一眼,“尹敛”两个大字跳出在屏幕上,他忙不迭地拿了起来。 “大小姐?”这次语调很恭谨,完全没有之前的亲昵劲儿。他问,“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警告你要快一点接我的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气急,完全没有刚刚的舒适自然,“我问你,昨晚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林公子吗?”陈平之忙道,“是受寒引起的发烧,淋了雨的原因。” “不,他不是林承雨。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他说他不记得自己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天地良心!我只是自己喜欢玩玩牌,对病人真的是尽职尽责的,从来没有干过丧医德的事,受贿也是逮着那些有钱的人……” “闭嘴。”尹敛焦躁地命令道,“快点来一趟。” 萧玺野。 他还没有走。 第 36 章 愿心长存 另外一边,凌知维已经抓紧招呼着尤子晴和吴嘉宜上了车,准备去医院。 萧玺野松开握住尹敛的肩,任由身后的车门开了又关上。 “萧玺野,尹敛,你们要一起走吗?” 凌知维走前问了句。 果然就知道这人不会是平白无故带她出去度假,放松心情的。 原来竟也是存了那样的心思。 不过,尹敛也不恼。 左右还在北城,左右也是陪他,尽管不知道他这次过去是为的什么事。 但他事业做得那么大,萧家的资源又涉及个个行业,就当是去开眼界的好了。 三天后,尹敛随萧玺野出发。 今天本来是她去参演那特出的日子。 因为是早就定下来的行程,加上是央视那边的正剧,哪怕是个只有丁点戏份的配角,也有不少人挤破头往上凑。尹敛也不例外,况且她本来就很珍惜每一次的拍戏机会,早早就将那台词背得滚瓜烂熟。 特出的戏份都很少,但是每次一出场都必须是有效的,为了到时以最好的姿态进入角色,尹敛在此前拍戏时,有好几次趁着夜里下戏有休息时间了,拿着剧本对着墙壁练习。 只是做了这么多的前期准备从诊所回家的路上,尹敛心情挺好,也已经迅速敲定好了几套方案。 她要留下他,包装他,要给他一个像模像样的假身份,让他配合自己完成这场表演,到雪绒膏顺利过到自己手里……不,要等她彻底站稳了脚跟之后再说。 男人嘛,没那么复杂,不过是一个追逐钱权色的单细胞动物,而这些她都有自信能够拿得出来足够的筹码,与他谈成一笔不错的生意——当然,是她更占优势的生意。 尹敛自信自己心智成熟,遇见商场里的老狐狸不敢说,哄骗一个同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抬手叩响次卧的门,男人轻咳了一声,嗓音带着几分倦意沙哑,却莫名有种来自上位者的威压:“请进。” 尹敛顿了顿,觉得这不太像是一个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就算是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无比陌生的房间,怎么也应该心里打鼓才对吧? 不管了。 她推开门,带着笑:“你好。” 男人顿了顿,也道:“你好。” 声音仍有些哑,但比昨晚清澈许多,更加接近林承雨的声线了。 尹敛等着他先发问,问自己是谁,问这是哪里,问现在是怎么一回事,这些问题她都已经想好了答案,可以在讲述过程中极自然而然、技巧高超地表现出自己的善良与付出,保证一点都不带邀功,却让对方打从心底里感谢自己、信任自己。 但对方好似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甚至完全没有下床的意思。 他只是很平静地端坐在床上,背后靠着几个靠枕,淡淡地望着她,好像很习惯这样与人沟通,正在等她来解释来意似的。 那张脸,那神态,全都和林承雨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他仍在病中,双颊微红,呼吸有些急,眼神也格外湿漉漉,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尹敛和他对视,再次感到心悸。她感叹这鬼斧神工般的奇妙,又觉得自己像无意窥探了林承雨隐私一般,莫名升起了一种不知所措的羞赧。 她视线飘走,落在男人宽松的白色T恤上,想起他昨晚衬衣扣子被扯开的模样,羞赧之感更胜,轻声问了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道:“还好。有些低烧,没有其他不适的症状。” 许是这句话对他来讲已算长句,话音刚落下,人就掩唇轻咳了一声,随后将之后的咳意都忍耐了下去。尹敛注意到他难受地微微闭了下眼睛,手已不自觉将被子抓出了褶皱来。 还好? 骗人。 尹敛看着他,几乎能想象到林承雨唇瓣一张一合,对她说昨晚那些话时的冷淡模样。 他说,她不在的时候,他过得很好。 哈,多么地真诚笃挚啊,林承雨。 对谁都是一片至诚之心,温柔、善良、耐心……这些和尹敛相反的褒义词,用来描述他都恰如其分。 尹敛相信林承雨说的是真心话,毕竟他从来不骗人,甚至不会糊弄他人。 就连那些尹敛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是难以沟通的白痴、笨蛋的类型,林承雨也会认真倾听对方说出的话,并结合对方的实际,给出中肯的建议。 如果是林承雨在这里…… 紧接着她意识到对面的男人并不是林承雨,而是一个带着防备之心的陌生男人。 也是她必须要拉拢的合作对象。 “没事就好,”尹敛笑道,说话间,她感觉对方也在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猜想他估计也没想到带自己回家的好心人会是一个妙龄美少女,于是扬起了头,重整旗鼓,笑道,“高烧退了应该就没问题,昨晚真的吓到我了。” “吓到你了……吗?” “是啊,夜里那么大的雨,一个陌生男人昏倒在我车前……”尹敛手捂心口,轻轻拍两下,“我真的吓了一大跳。” “这么说来,是你帮了我。”他说,“谢谢。” “不客气。”尹敛总算听到一句感谢,心里稍稍舒服了些,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儿呀?要不要送你回家?” 男人垂眸思索了片刻,抬起眼,说出一句让尹敛差点栽倒的话。他说:“请问方便告诉我警局在哪里吗?我可能需要报警。” 他看起来身体很不舒服,又掩唇轻咳了几声,却仍很礼貌,礼貌到甚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实在不好意思。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也不记得我的家了。”工作,到头来还是白白努力一场。 能不气吗? 自然是气的。凌斯斯大老远跑来,凌隐叮嘱了他们要好好招待她,萧玺野很忙,严树柯平日也不闲着,只剩他和黄亨有时间带凌斯斯出门玩几天。 三人决定在峡谷里露营。 傍晚,星星遍布天空,华哲给凌斯斯架好望远镜后,便回到帐篷内。 白梦瑶给他引荐了尹敛的表妹,叫童茗,几天聊下来,两人还算熟络。 正巧他这段日子被停了信用卡,童茗找他打个赌,他便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反正赢了他还能赚点零用,输了也得等他老头子心情好了再赔。 他躺在睡袋上,一连收到童茗发来的三条消息。 【哲哥,你应该也不想我表姐和玺野复合吧?这样你就输了】 【你看你出来好几天,万一他们趁机就和好了呢?】 【要不,你打个视频电话监督一下……?】 华哲哪能没看出童茗的心思,她宁愿和他赌个一百万,也不想让尹敛和萧玺野在一起,估计也是萧玺野哪个倾慕者吧。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复她: 【行啊,我给严树柯打个电话,和玺野打太明显了】 说着,他随后拨通一个视频电话。 两百公里外。 严树柯的手机陡然在静谧的环境中响起。 尹敛做完晚饭后,拿了个枕头垫在自己脑后,也没力气干别的,就盯着墙上的钟,盯了一会儿,陷入了浅睡。 通话声直接将她吵醒,她迷糊睁眼,一转头,看见严树柯拿着手机和人视频。 他谈恋爱了? 但怎么是男人的声音。 尹敛晃了下脑袋,将枕头拿下来,抱在怀里,稍微清醒点后,辨析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华哲。 两人似乎刚打通电话,视频对面是华哲那张称得上俊秀的脸,他用寻常的口吻问道,“在干吗?” “还没吃饭呢。”严树柯不知道他这时候打电话来干什么,“你们忙完了?” “还没,后天忙完回去。”华哲说着,忽然低下头,“你等一下,我回个消息。”他要照着童茗发来的消息念。 严树柯看着华哲沉默安静许久,有些不耐烦了,“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有事。”华哲立即回神,接了句,“尹敛在吗?” 他口吻平淡,严树柯很自然地就回答了,“在,找她有事?” 他话音一落,华哲声音骤然变大,“呵呵我就知道,都这样了她还不死心?” 他持续性输出,“你说说,她在哪,不会已经在萧玺野床上了吧?” 旁听的尹敛:“……”她倒是想。 严树柯叹息一声,“华哲!你能不能停止臆想!” “不能!”华哲呵斥,“除非让她赶紧离开!” 尹敛忍不住插话进去,“不好意思,来都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她反正是不打算走了。 她来到严树柯身后,精致漂亮的脸蛋猝不及防出现在屏幕里。 与华哲对视一眼后,她悠然道,“你这么执着,不会是对我见色起意,表面上不想让我和萧玺野复合,实际上是想挖墙脚吧?” 她说完,严树柯整个人顿了下,然后转头去看华哲的表情。 整个空间忽然陷入沉寂,电话那头也没了声。 华哲对着镜头的半张脸肉眼可见地憋红了,说不出话来。 严树柯:“……”他想骂脏话了。 尹敛没有好奇心去看他的表情,看华哲这么生气,她心情愉悦,“我还有更不要脸的想不想看?” 严树柯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尹敛拿走了。 他想拿回自己的手机,结果还没起身,就见尹敛径直进了萧玺野的书房,将房门落了锁。 可气也没用,这行就是这样,只要是最后没定调的事情,永远会有临时变化。 她不是第一次被取代了。 也并不奇怪。飞机抵达尼斯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五点。 刚下飞机脱离了空调,热浪便滚滚而来。 和巴黎的温和不同,南法的温度炽热得像是一团旺盛的火。 经纪人打来电话的时候,尹敛刚下飞机。 “Iris,我可算打通你电话了,你现在在哪?” “埃文,”尹敛回复:“我正在毕业旅行呢。” 前不久,她刚刚结束自己的留学生涯。 “你知道你的《蓝鸢尾》在国际艺术拍卖会上卖了多少?五千万!”电话那端传来经纪人的尖叫,“买你画的那位买家指明了要见见你,就是你一直想见面的那位Ethan先生!” 听经纪人提到Ethan先生,尹敛一个激灵,“是他要见我吗?” 早知道Ethan先生会要见她,她也不会这么匆匆离开巴黎。 她懊恼地咬着唇,“可是事已至此,我也不能马上返回巴黎。” “哎,只能算了,反正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经纪人痛心疾首道。 在结束和经纪人的通话后,尹敛点开“whatsApp”,看着置顶的聊天头像,咬了下唇。 她在通话栏输入—— 小鸢尾:【Ethan先生,我的经纪人说,您又买下我的画了。】 没过几分钟,对方回复: Ethan先生:【嗯。】 小鸢尾:【Ethan先生很抱歉,我目前在毕业旅行,这次不能与你见面了。】 发过这条短信后,尹敛想了想,斟字酌句地在聊天框里输入:【等我回巴黎,我们再见面如何?】 但很快她又将这些话一一删除。 就在尹敛犹豫时,对方的消息再次发来。 Ethan先生:【你去哪里?】 尹敛眨眨眼,不太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复了。 小鸢尾:【圣让卡普费拉。】 Ethan先生:【我知道了。小朋友,毕业旅行快乐。】 尹敛有些害羞,只感觉“小朋友”这个称呼过于宠溺。 小鸢尾:【谢谢Ethan先生。】 简单地几句聊天过后,对方再也未曾回复什么,应该在忙吧…… 尹敛叹了口气,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她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想说的话发给这位一直在照顾她的老绅士,她的忘年交。 哎,好不容易能有与他见面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唯一难过的便是,这部正剧里边有很多老戏骨,剧本也是赵亮费尽心思寻来的,到头来还是白费力气。 尹敛盘腿坐在沙发上,回复着一条又一条的短信。 短暂的热闹祝福过后,又是一阵空虚。 尹敛重新窗外。 时间一过,烟花也变得稀疏起来。 咚咚。 是轻微的敲门声。 她从猫眼里望见来人后愣了下,打开门,低头。 是刚刚在楼下打闹的小朋友中的一个。 “姐姐,新年快乐!快去楼下呀,有惊喜~” 小女孩扬着纯真的笑容,举起手摊开—— 露出拳头里紧攥的,眼熟的,糖果。 “一楼前台放了个糖果盒,上面贴着张纸条,说这栋楼的邻居都有哦。” 第 37 章 普通朋友 “喂?小敛,上次你让我查的小男孩找到了。” 电话里,陈帆好像还在吃着早餐,嘴巴含糊不清地开口。 “资料发你手机里了,看完立马删了哈。” “知道啦。”她跟着萧玺野上了楼,电梯里,两人缄默无言。 到书房后,他扔给了她律师的电话。 拨打电话的间隙,尹敛隔着扇玻璃门,凝望他的侧影。 衣服袖子被挽起了起来,而他指尖掐着块拼图。 他总是这样,将一副钟爱的拼图,拼了拆,拆了拼,说到底没上过心,所以总能从其中得到乐趣。 接着他有所察觉,垂下了眸。 在他不动声色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之前,她转过身,与律师交谈起来。 萧玺野将手中的拼图翻了个面,指腹不断摸索着。 尹敛的外套就在他手边,而她此刻穿着件白色衬衫,站在阳台上,日光穿透衣服材料,勾勒出她绰约的背影,就连她底下皓白的皮肤,也显现出几分颜色。 包括,她后腰上,千娇百媚的玫瑰。 她分明是,有备而来。一家高端私立医院里。 陈平之电话通知了前台护士,迅速将办公室内简单地打扫整理了下,把沙发垫子拍软,又将一张薄毯打开,堪堪遮住了书桌背后漂亮又巨大的鱼缸。 他觉得自己非常了解尹敛,知道她有洁癖,喜欢柔软蓬松的座椅,最讨厌鳞片满满凸着眼睛的鱼,看见就会烦躁,更是一口鱼肉都不愿意吃。 也知道大小姐很珍惜自己的时间,平日里都是喊他上门,除非有大事,不然不可能屈尊大驾来他的诊所——所以,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正想着,门径直被推开,尹敛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快快快,陈医生,先借我用下电脑。” “好好好,别急呀,大小姐。”陈平之笑着支起肥肥的身子,看她一屁股坐在他的办公椅上,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登上自己的文件传输助手,噼里啪啦地操作了一通。 然后,打印机迅速地吞吐出了几张纸来。 她抬起头,明明打印机就在她左手旁,仍然很熟稔地使唤起来人:“陈医生,拿一下。” 陈平之刻意没有看纸上的内敛,拿出来递给她,她却没有接,只是往座椅上松散一靠,抬了抬下巴,有些倨傲:“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有些诧异,但还是依言打开,低头去看——越看,脸色就越不对,看到最后已是面如土色,连说话声音都发颤:“大小姐……您这是……” “在威胁你哦。”尹敛笑笑,笑敛和往常一样甜美无害,眼睛亮亮的,像无辜少女一般,却让陈平之遍体生寒,“你是什么时候和我奶奶牵上线搭上桥的我没兴趣知道,但我现在很有兴趣让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从来不用没有把柄的干净人。你以为我用你之前没有做过背调吗?”她抬起手欣赏自己的美甲,语气平淡,像在讨论天气,“你医术高明,但嗜赌成瘾,你收受贿赂、吃拿回扣,气得家里老爷子住了院,差一点闹成妻离子散的结局——幸好有人出现在恰当的时机投资了你,为你力挽狂澜,才让你有了今天的成就。” “陈院长,”她将院长两个字咬得很轻,抬起眸,饶有兴致地欣赏他的神色,“你猜猜那个人是谁?” 陈平之双眼圆睁,脸上的肥肉颤着,说不出话,听到对面女孩娇俏带笑的柔软嗓音:“你再猜猜——你的老父亲,还有你的妻子、儿子如果知道你现在又开始赌博了,会作何感想?” 他张了张口,女孩根本懒得听他的解释,食指轻抵住唇,很不耐烦地“嘘”了声,示意他噤声。 “不要和我啰嗦,谈什么苦衷因果,我不想听。你不要用那些苦情故事惹恼我,多解释一个字,第二天我保证把你的底抖干净给全世界欣赏。我不是奶奶,做事稳重又得体,口口声声爱提什么家族荣耀,和地位高的低的都要讲究一个合作关系。我和你可不是合作关系,就是上下级——哦不,威胁关系。 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为我做事,我要你去奶奶面前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不让你说的,一个字也不要说。我给你一分钟时间回答我,可以就说可以,奶奶给你什么好处,我给你翻倍。不可以的话——” 她笑了声:“——建议你不要说不可以。” 陈平之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看着她抬起手看表,向他眨了眨眼睛,用和往常一样可爱又天真的神态说道:“二十秒过去了哦。” 再没有思考的时间了,陈平之猛地点了点头。 “很好。”尹敛像是夸赞小猫小狗一样,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心情完全好了起来,“下次什么时候见奶奶,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到时候带个录音笔过去,说了什么我都要知道哦。” 说完,她很有礼貌地站起身来,道:“那今天先不打扰了,陈医生,您忙。” 陈平之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女孩从他身旁轻巧经过,又开门离去,始终未能回过神来。他在心中不断回忆着和尹敛相处的每个片段,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这个女孩。 太阳缓缓落下了些,把陈平之肥而宽的人影被拉拽成薄薄易碎的一层,他颓然栽坐在了沙发上。 萧玺野将拼图归于原位。 一幅完整的图画在刹那间形成。 他说过,尹敛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一切同情与怜惜。 谈话声戛然而止,尹敛乍然闯入。 她看着他这副习惯性端坐的样子,想起,她曾闯入过他的办公室,扰乱他的心神。 可他如今还能有条不紊地完成一幅拼图。 尹敛从他身边拿过外套,一声不吭地披在身上,随后缓声道,“多谢。” 萧玺野:“不客气。” “童茗只是引子。”她道,“很多人在顺势而为。” 萧玺野毫无动容,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萧经理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她说这话时,圆溜幽丽的黑眸注视着他,长睫轻微地颤动,显然有些慌乱与害怕。 他稍稍地,偏了下头,打量了她一眼。 尹敛柔软的卷发全部扎了起来,马尾沿着肩膀的弧度绽开,很像,那时她还在读书的时候。 她热衷于在他的办公室里逗弄他,问他是不是喜欢引诱女大学生,一声一声叫着他“经理”。 那时萧玺野觉得这样的一个虚职难听,却被她叫着叫着,顺耳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 仍旧很难听。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的瞳寒凉刺骨,叫尹敛只得将目光落到他挺秀的鼻上。 空间里有几刻钟的静谧。 忽地,她起身跨坐在了他的腿上,桌沿的拼图被顺势打翻,摔了一地。 萧玺野额上青筋跳起,尹敛在他率先推开她时,抚摸上他的胸膛。 “可是玺野,你的心跳声很快。” “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救我。” 她仰望着他,面色红润,长睫因为一直的紧张凝成一层水雾,让她整张脸变得异常昳丽。 “尹敛,这都是你自找的。”他冷声道。 “是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似乎有人在她身上拴了绳子,两次将她拽入深渊。 第一次,没有人救过她,包括萧玺野。 可她居然还不死心。尹敛悄悄看了眼萧玺野。他唇角挑着一丝笑容,眼神睇着她,很有几分漫不经心。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碰。 感受到萧玺野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少女臊得小脸通红,赶紧打住了话头,忙忙坐回座位上,掩饰性地端起茶杯喝一口。 这时,尹章南和姜知韵看到萧玺野到来,早已迎了上去。 饶是尹章南和姜知韵见惯了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也觉得这年轻人属实耀眼,是那种内敛的不露锋芒的耀眼,望一眼便知非池中之物。 他身上有种少年和成熟男人所糅合的复杂气质,既有少年人的不羁,又有成熟男性的稳重和威严。 尹章南将人迎到位置上。 “您是萧婷钰的小叔,幸会幸会,我是尹敛爸爸尹章南,这是我妻子姜知韵” 一番客气寒暄,交换名片,落座。 萧玺野仿佛全然没听到尹敛前面那幼稚的回答,接着尹章南方才的起的话题聊下去。 “…说起历史故事,我倒想起一个。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朝鲜战局,在共.和.国考虑是否对美出兵时,当时的西北军事委员会主席彭元帅,就从陕西来到这里,下榻的是北城酒店。” 萧玺野接住了尹章南的话题,还将话题延伸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国际情势之中。 他谈吐雅致,嗓音低沉,让人不自觉地要听下去。 尹章南在一旁频频点头。 听着萧玺野和她爸爸聊天,尹敛觉得萧玺野敛有文化底蕴。 有底蕴的男人和没底蕴的,是不一样的。 尹敛想得天敛,只有林恒远了然,这是萧玺野在不动声色地主导话题,将话题朝无关紧要的方向引。 萧家家大业大,萧玺野两个哥哥萧秉实、萧铭谦,又都在中央、地方任职,手握实权。 太多投机分子借着饭局的机会,总想从萧家人口中探听出些什么,例如政策风向、法律法规改革和落实。 萧玺野不耐烦应付人情世故,在饭局上要么不说话,要么话题恰好他感兴趣,那就带头引一引,省得又绕回人情世故上头。 尹敛默默就着茶水吃点心,翻看菜单,在妈妈的轻声吩咐下勾选合适的饭菜。 她听她爸爸和萧玺野高谈阔论,两人就着方才的历史典故延伸出去,从派系斗争到指点江山,颇有种治大国若烹小鲜之感。 都说人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就会发现顶尖领域的智识是相通的。 当下,就是尹爸爸在和萧玺野交换各自行业的顶层架构通识。 尹敛万万没想到,萧玺野在典故方面也能信手拈来。 聊天这会儿,饭菜上来了。 尹章南摆出地主之谊,笑道:“萧先生,来,先吃饭,一定要尽兴,不要让尹某招待不萧。” 萧玺野淡淡一笑,动筷夹菜。 他动筷之后,尹章南等人也陆续动筷。 尹家夫妇出于不出错的考虑,将宴选萧玺野的菜席定为具有“官府公宴”之称的谭家菜,这也是北城饭店的招牌菜。 除开黄焖鱼翅、清蒸燕窝、红烧鲍鱼、口蘑蒸鸡等著名谭家菜外,尹敛还额外点了菜单上一些造型很好看的菜。 有一道甜品是“柿柿如意”,服务员呈上来四只黄澄澄的“小柿子”,逼敛又漂亮,尹敛拿过叉子将甜品切了一块,送进口中。 太甜了,腻腻的。 她觉得一点儿也不清爽,吃了一口就把甜品撂一边了。 “不吃了?”姜知韵问女儿。 待在爸妈身边,尹敛那股子娇惯劲儿上来了,哼哼道:“不吃了。” “敛敛,夹进碗里的东西要吃完。”姜知韵口吻嗔怪。女儿从小被她们宠着,在吃食上特别挑剔。 “爸爸帮我吃。”尹敛把甜品往爸爸那边一挪。 尹章南笑笑,很自然地拿过叉勺,把女儿吃剩的甜品“消灭”了。 萧玺野目光微动,将这情景尽收于眼底。 尹敛满意地看着爸爸一点点消灭她吃过的甜品,察觉到一道凉凉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她心理一惊。怎么就忘记小叔叔在场了?糟糕,她娇纵的本性要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了。 就这一瞬,让尹敛恨不得把推给爸爸的甜点再扒拉回来吃掉。 正在她绞尽脑汁想有什么话可以找补找补时,尹章南笑呵呵地扯下了女儿的遮羞布: “萧先生,我这女儿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娇气惯了,爱黏糊,小毛病一套一套的,讲究多。” 好死不死,尹章南在背后插了把刀。 她在赌,在赌萧玺野的心跳能有多快。 她轻轻地,吻了下他的下巴,却被他拽住了手腕。 他凛冽的目光落在她炙热的眼上,“我看不到你的诚意。” “那试试?怎么样。”她咬住了他的指尖,“玺野你知道的,我的筹码只有我自己。” 尹敛挂了电话,拇指滑至陈帆给她的文件点开来看,男孩的简历就这样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虽然萧玺野对两个问题都视而不见,始终沉默。 尹敛却有自己的一番验证方式。 他抱着她经过车前身时,她伸手迅速地摸了下车盖。 冰冰凉凉,可见并不是刚过来的,相反,尹该是过来等了有一会了。 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等了多久,尹敛就无从验证了。 见他刚才那番沉默,可见也是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的。 尹敛索性也就不再纠结,左右他今晚能追到这里来,主动过来等她,于她已经足够。 她也并非要那么浓烈的偏爱感,他手里但凡漏出一点,对她而言就是一片汪洋。 足以消抵许多愤懑不平。 萧玺野径直将她带回了家。 不是昨晚那处,而是他这些年常住的另外一个家。 听孙姨讲,这套居所是他早年赚到的第一桶金买的。 刚听说的时候,尹敛就想,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真的挺大的。萧玺野第一桶金就能赚到北城市中心寸金寸土的一套房子。而她第一桶金,却是去当模特赚到的1000块钱。 这差距怎么不大。 金弈礼缓慢地眨了眨眼,疑惑地朝尹敛的方向望去,后者恍然忆起先前胡扯的借口。 还真是一不小心舞到当事人面前了。 反正萧玺野现在也不在,尹敛没了心理负担,否认得坦荡。 “不是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凌知维:“那之前你说的” 尹敛:“那天喝多了,没反应过来。” 凌知维慢了半拍,才耐人寻味地“哦”了声,鼓弄耳机的那只手莫名停了一瞬。 “那行啊,尹敛和她的普通朋友。”他笑开,狭眸里掠过一抹玩味,“我刚正摇人来呢,就碰到你们了。” “反正我朋友车快到了,顺路送你们一程?” 第 38 章 和她不熟 朋友的车? 尹敛眉心一跳,猝然忆起刚才说过的话。 如果凌知维耳机那头真的是萧玺野,那她刚刚的话岂不是都被他听到了 一旁的金弈礼察觉到尹敛的失神,蹙眉更紧,直截了当开口:“不用——” “来了来了!” 第一条是【再挂试试?】 第二条是【接电话。】 第一条还能见得是逗趣玩笑。 第二条就是有些不耐烦的命令了。 尹敛暂时没搭理,先联系了妹妹,得知尹慈正在找金融方面的实习,说是会帮她看着点。 娱乐圈和金融圈其实拨不开关系。 在这行做了这么久,她还是认识那么一两个背景很大的投资人的。 至于最大的那位,她可不敢麻烦。 挂完电话,尹敛这才有心思去看萧玺野的信息。 原来自己挂过他电话吗? 她怎么不记得了。 随即她又打开通话记录,数了下,他拨过来两通。 时间是在九点左右。 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也不知道他这会在做什么。 她其实很少挂他电话,哪怕是拍戏最忙的时候,都会提前和他报备下,以防他打来电话她接不上。 其实她对他真的是蛮用心的,从来都是任求任予。 只是这份心意,萧玺野并未在意。 这样微小的情意,在他那里,尹该是不够看的。 尹敛想了想,猜测大概是周苒帮她挂掉的。 也好在有周苒,做了她一直想做,却舍不得也不肯做的事。 尹敛翻了会微博,这才慢悠悠给萧玺野回复。 【L:刚睡醒,怎么了?】尹敛从云书公馆走出来,脚步都是浮飘的。 她不记得自己后来糊弄着回答了些什么,总归都是与林承雨虚假的恋爱日常。她第一次在表姐惊诧的眼光之中感到心虚而不是爽快。 心虚倒不是害怕刘思尹出去说她和林承雨同居的事情——尹敛有一百种方法让她闭嘴。 心虚纯粹是因为,那些恋爱日常脱口而出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顺畅。 顺畅到她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脑海中排练过无数次一样。 那些脸红、羞涩和怦然心动全都表演的恰到好处,她不知道自己的演技竟是如此的出神入化。 说了一大堆谎言出去,连自己都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林承雨正在进行这样一场甜蜜恋爱。 一行人从奶奶家出来,爸爸在身后和姑姑聊天,杨斐扭头不耐烦地道:“尹如海,我打麻将去了。敛敛送我。” 说完快步跟上尹敛。 母女俩一路沉默无语,直到上了尹敛的车,待车门砰地一声关好,杨斐终于长出一口气,急急问尹敛:“你真的确定就要这么一个破厂子?” “对呀,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尹敛回过神来,把那个没拆开的蛋糕递给杨斐,冲她挤挤眼睛,“上面那两颗草莓是临时加上当点缀的,夹心是你最爱的海盐奥利奥哦。” 杨斐接过蛋糕,面色还是严肃:“你和那个林家公子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也是你的计划吗?” 尹敛点了点头,高深莫测:“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杨斐叹了口气:“妈妈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你从小到大都没让妈妈失望过,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妈妈会支持你的。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大富大贵谈不上,也足够你花一辈子的了。” “知道啦知道啦。我之前定的花送到梁阿姨那里了,你下午是去她那里打麻将吧?”尹敛看她点头,又从包里笑嘻嘻地摸出个精致的小盒子,“另外还有一个小礼物,二十克拉鸽血红宝石手镯——按你的尺寸定制的,打麻将的时候戴上,开门红哦。” 杨斐喜笑颜开,凑过来亲她一口:“乖囡。” “别亲我你有口红——”尹敛喊了一声没躲掉,手指捂着脸颊上的口红印叹了口气,又绽开一个笑,“母亲节快乐,妈妈。” 又问:“晚上请你吃饭吧?” “不了,晚上还有一场。” “OK。” 母女俩有说有笑到了目的地,直到杨斐下了车,尹敛的笑敛才渐渐地消失。 昨夜的暴雨只带来了清晨的凉,到了下午时分,灼灼烈日被薄云包裹,光线不够明朗,却足够沉闷燥热。 尹敛心中郁结的闷气也开始逐渐攀升。 在她的预设中,今天可能会有“竟然能够打出成功一仗”的意外之喜,抑或是再次印证“奶奶一辈子也不可能改变”的疲惫无力,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胜之不武的结局。 明明目的达到了,却莫名有种不知名的悲哀,像丝线一样缠绕在她心头。 对表姐的利用也好,对奶奶的讨好也罢,这么多年来,她千算万算,心机使尽,到头来不如一个所谓“男朋友”的一句话。 甚至是一句堪称随意的假话。 竟然就可以如此轻易地动摇奶奶的决定——或许只是因为那是一个来自于男性的建议。 更让人糟心的是,那个男性竟然是林承雨。 虚伪的、冒牌的、存在于想象之中的林承雨。 尹敛想到这里就心头火起,怒火将那悲伤的丝线迅速燃断,在胸腔熊熊燃烧,却始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她被恼怒蒸腾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拨去个电话,在电话被接的那刻,终于微微吐出一口气,甜甜道:“呼叫陈医生——” “陈医生在线——”陈平之笑呵呵地,他人胖,性格好,嗓音一贯沉稳和煦,和他的人一样,“尹大小姐,何事惊慌?” “哎呀,一点小事啦。”尹敛忸忸怩怩地,“……你现在在哪里呀?医院吗?” 说着,径直掉转了车头方向。 萧玺野这会大概就在看消息,回得倒是挺快。 【坏人:休息好了?】 尹敛不知道他问这份意欲何为,还是老实回复。 【L:嗯嗯。】网络上的舆论顿时翻转,尹敛终于能睡个好觉。 徐卉气急败坏打了电话过来,破口大骂,“你个白眼狼,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将你带大多不容易,你一天到晚想着和我们反着来。” “我的反着来,不过是维护一下我自己的名声。”打了场胜仗,尹敛心情不错,轻笑一声。 “名声这东西管什么用,能吃饭吗?”徐卉怒斥道,“当婊子就好好当,立什么牌坊。” 尹敛唇角落了下来,“我是您女儿。” “你还记得你是我女儿呢,一分钱不往家里打。”徐卉哼了两声。 “您老人家,真是贵人多忘事。” 她这些年,不想与他们计较,没少往家里赚钱,只是最近不同意给徐卉的弟弟买房,他们就闹了起来,童茗知道后,主动联系他们,希望他们能站出来指控她,酬薪是县城里的一套房。 “您不打这一通电话发泄怒火还好。”她平心静气道,“要是我把录音发网上去,连童茗承诺您的那一套房,说不定都没了。” 趁着徐卉再一次咒骂之前,她将电话挂断。 她在院子里打的电话,转过身,有一瞬怔愣。 萧玺野靠在放置在草坪的躺椅上,长腿交叠着,手指疏懒地敲着旁边石桌,终于萧遭陷入寂静后,他拿开了用来遮阳的书,凛冽的眸子朝尹敛望过去。 “我不是故意让你听到的。”尹敛解释道。 “听到什么?”萧玺野取下了耳机。 “没什么。”尹敛撇开脸。 她打搅了他,最好尽快离开。尹敛心想,你们两夫妻一唱一和,敛是够够的了。 尹章南身上文人气息浓厚,没事就喜欢讲点历史小典故,抖点小包袱。 尹章南:“敛敛,爸爸现在要问问你了,这北城饭店可大有来历,历史上不少名人在这儿留下了故事,你能想起哪几个?和爸爸说说。” 姜知韵:“闭嘴,老尹,收起你那副学究做派。” 尹章南没理会老婆的拆台,径自道:“老爸抛砖引玉,先为你说一个 在袁大头担任总统年间,派国会贿选现象层出不穷。眼看一场会议在北城饭店召开,一位学者大声揭露了这种贿选现象。他呢,就是民国时期鼎鼎有名的辜先生。” 尹敛:“嗯我记得我在爷爷的书架上看过,当时袁大头还用军队来恐吓国会会员,所以权力还是掌握在大头身上。” 父女俩顺带讨论了一番袁大头时期的派系、政.党纷争。 “来,敛敛,到你说个历史小故事。” “我没有想到什么小故事。”尹敛懒懒地说,“爸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高考知识储备,早在出考场的那一刻,就通通原样还给老师们了。” 还到脑子里一滴都不剩了。 “这可不行。”尹章南摇头。“乖女再想想,想不到老爸就要扣你生活费了。” 尹敛:!!! 头可断,血可流,生活费不能少。 “我想到了,”她灵机一动。“今天在北城饭店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爸爸妈妈今天要请一个又帅又厉害的大人物吃饭” “有多帅?”姜知韵逗她。 尹敛起身,花瓣一样的裙摆飘逸地转了个圈,她拎起裙摆的两侧,学着电视里的女主角,优雅地向爸爸妈妈行了一个屈膝礼,脆声。 “绝对是你们见过最帅的。” 她信誓旦旦,嗓音清脆利落,是那么地肯定。 话音刚落,屏风后响起一阵轻笑,沙哑低沉。 好似在笑话她。 尹敛好奇地朝声源处望去。 屏风后转出两个人来。 领头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两臂箍着袖箍,挽起的小臂上青筋绷起。 青筋似和袖箍遥相呼应,碰撞出浓烈的男性荷尔蒙,禁欲得要命。 除了萧玺野,没人会把袖箍带得如此随意又性感。在他身后一步跟着管家林恒远。 尹敛心快速地跳了两下。 迟不来早不来,小叔叔怎么偏偏卡在她在夸他帅的时候来? 而当她经过他面前,却被他叫住,“既然录了音,那就给我听一下。”他存心戏弄她。 “我骗她的,没录。”尹敛叹了口气,“她这样的人,我抓住了她的把柄又有什么用,再者,我小姨觉得丢人,又怎么会纵容童茗给她一百万。” “你母亲要一百万做什么。” “给我舅舅买房。” 萧玺野眉尾挑了一下,却没多说什么。 “你别这样,让我很难堪。”尹敛自动从他神色里读出他对她,对她家庭的厌恶来。 萧玺野懒得照顾她这些敏感的心思,随口一问,“你母亲,给你舅舅买房?” “嗯,我舅舅不学无术。”尹敛脸侧泛着微红,“我舅舅偷过东西,打过人,进去待过几年,出来留了案底,体面的活不要他,脏活他不干,也就我妈愿意一直养着他。” “他出狱那年,我六岁。”“我靠,听说了吗?昨天萧公子排位赛第一!” “F1积分赛?” “是!为校争光!啊——!最后那句发言帅死了,慕强情绪达到顶峰!” “哪句?哪句?” “要不计——” 【要不计代价地追求快乐,抵抗这个用愚蠢和暴力将我们包围的世界。】* 闷雷在窗外炸开,像是万年酣睡中苏醒的猛兽开嗓嘶吼。 尹敛在自习教室,台风天,靠窗的位置有密雨从狭缝倾泻,概率论教材课后习题刚刚做完,草稿纸上这一长句的墨迹崭新,反应过来又匆促划掉。 “写什么呢?”黎弥凑过来,嘴里的泡泡糖已经咀嚼到没味道,吹起时在脸颊上顶出形状。 尹敛在她能看到之前将草稿纸塞进教材里,紧张道:“……没什么。” 黎弥只以为她在写题,疑惑:“这就走啦,不再学会儿?下周可就期末考了。” 尹敛将藏有草稿纸的教材塞进了夹层,拉上拉链才解释:“晚上有事。” “大美女,晚上还有别的活动?谁这么大能耐约到你?”黎弥露出稀奇的神色,拷问,“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 黎弥本意是开玩笑,像尹敛这样的乖乖女,真想象不出她跟男人恋爱的样子,并非没人追求,相反,尹敛太受欢迎了。开学那会儿,BBS热帖对尹敛的颜有一句神来之笔的称赞:这是一张注定被人一见钟情的“初恋脸”。 追尹敛的男生海了去了,可黎弥就没见过尹敛对除学习以外的事感兴趣,每天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对于追求者通通礼貌拒绝,跟个尼姑似的,白瞎了这张祸国殃民的清纯脸蛋。 尹敛被室友调侃,抿了唇边,低声埋怨:“我能有什么情况?” 黎弥被这副小表情搞得心痒痒,托着腮追问:“谁嘛谁嘛?告诉我,我可好奇了,以前谁约都不乐意,这个你能答应,肯定特别喜欢。” 尹敛眉轻轻蹙,否认:“不是。” “我不信!真没有,你刚刚偷藏的草稿纸上是什么?”黎弥揶揄,“是不是人家名字,让我看看——” 尹敛心一紧,捏紧了书包肩带,又想起草稿纸上记录内容的发言者。 萧玺野,京大风云人物,十四敛时便已经是风靡全球的天才赛车手。 他很少来上课,更多的时间在比赛。 他在京大与其说是学生,不如说是挂名。 但尹敛的确是为了他才考的京大。 尹敛垂眸,小声问:“真的想知道?” “当然啦。” “……是我姐。” 黎弥一怔,“啊”了声,没吃到八卦的甜头,想到这位“姐姐”,眼底还多了几分畏惧:“她呀。” 黎弥嘟囔:“她找你准没好事。” 尹敛不可置否。 她的继姐秦月茹,虽在黎弥口中风评不佳,但在尹敛成为秦家养女后,是家里唯一对尹敛好的人。 “到了没?” 车上,尹敛接到秦月茹的电话。 “已经到中环路了,姐,还有几分钟。” “好,”秦月茹那头有交萧声,有人叫“小秦总”,秦月茹寒暄毕继续跟尹敛交代,“那敛敛,记得换身衣服,我给你挑了条裙子,你应该看见了,就在后座。” 尹敛眸光一跳,视线移向一旁的白色丝缎礼盒,里头躺着一条银色流苏裙与一双Jimmy Choo的银钻高跟,她其实早就注意,但聪明地没有提,这么露骨的裙子,不应该是给她的。 “姐,你是打算……” 秦月茹语气重了些:“敛敛,你答应我的。” 像是被雷劈中,尹敛彻底没有了笑容,呐呐:“我以为只是出来吃顿饭。” “哪儿那么无聊?”秦月茹轻嗤,却不容置疑,“敛敛,你会帮我的,对吧?” 尹敛扣着手掌心的伤疤,声若蚊蝇:“你帮我在叔叔面前说话,我很感谢你,但没想到是这些。” 秦月茹对她好别有目的,只是没想到“要回报”这件事来得这么快。 秦月茹要尹敛代替自己拿下即将定下的婚约。 那天夜里秦月茹的话仿佛还在耳侧。 “我不能嫁人,那会失去继承权。” 女人猛然抓住她的手臂,张合红唇,明明是哀求却不容拒绝:“敛敛,你也算是秦家的女儿……” “……” 就这么一个人,几乎贯穿她整个童年史。 “我,我爸妈,还有我舅舅,四口人住在70平米的房子里,大部分时候我会跟着我爸妈一起去看店,偶尔我留在家写作业,有一次我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舅舅掀开了我的裙子。” 萧玺野不动声色地收紧目光,随即看她白皙的面庞。 “然后呢?”他问。 “然后我一脚踢开了他。”尹敛小声和他说,“踢在了他那里,他疼得哇哇叫。” 萧玺野挪开目光,“没告诉你爸妈?” “我当时猜,我爸会说你明知道舅舅在家,为什么要穿裙子躺在沙发上,我妈会直接护着我舅舅,说不定还会骂我……”尹敛难以启齿,缓了一会儿才说,“小婊子。” 让她毫无芥蒂地给那样一个人买房,她做不到。 “你这种情况……”萧玺野盯着她看了会儿,随后冷静分析,“最好找个律师。” 随即,一条令她心颤颤然的消息跳出来。 【坏人:那就下来。】!!!!!!!!! 尹敛当即挺直背。 什么意思? 他现在就在萧下吗? 周苒家的萧下? 他是开玩笑吗? 尹敛当即拨通他电话。 萧玺野接得也快。 接通了,尹敛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能说,那就用做的。 她当即下了床,跑到窗户旁,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往萧下看。 可是周苒家太高了,她住的22层萧,这会又是夜晚,往下看,乌漆嘛黑的一片,哪里能看得到萧玺野人。 随即又觉得,他不会在萧下的。 这人今天除了工作,还要尹付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怎么有时间过来找她。 尹敛转过身,靠在窗户旁,小声说:“萧玺野,你别寻我开心了。” 对面一阵轻笑,随即是熟悉的不紧不慢的声调:“下来就能知道我是不是寻你开心了。” 那一瞬间,尹敛捏紧手机。 他就这样一字一顿地叫她。 低沉的,缱绻的,漫不经意的。 久违的失控感如蚺蛇般死死地缠绕住她的心脏。 他偏偏还觉不够,弯下腰、低着头。 深深地望进尹敛平淡的眼睛里—— 势要搅出波澜来。 “真要和我变回陌生人,这么点接触就受不了,这怎么行。” 第 39 章 郁热难捱 他总是这样,睥睨她的粉饰太平。 凡是觉察到一丝一毫的破绽,就弯下腰、俯下身。 故作弱势地诱着她自毁防线,最终—— 引狼入室。云书公馆是当年由英国人设计修建的,如今是云城别具特色的洋房建筑,英式花园极为独特,不管是其地段、品相,还是历史背景、文化底蕴,在云城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豪宅。 而这里,就是尹敛奶奶王蔓的住所。 尹敛抵达的时候才刚刚早上九点,可等她进了门,才知道有人来的比自己更早。 姑姑尹如珊和她的女儿刘思尹已经一边一个围着奶奶,聊着笑着好生热闹,桌上鲜花盛放,还有个精致的草莓蛋糕,蛋糕上的巧克力牌上写着“母爱如珊”。 ……如“珊”? 尹敛瞥了那牌子一眼,有点想笑。 姑姑的本名其实就叫尹如山。 那还是爷爷在世时起的名字,姑姑如山、爸爸如海,恢弘大气,因为当时爷爷总在各国跑,奶奶一人在家驻守,起此名寓意为“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没想到很快就真的隔了山海。 爷爷去世的时候,奶奶刚怀上小叔叔,爷爷还没来得及给小叔叔起好名字,就撒手人寰,奶奶为祭奠爷爷,给叔叔起名为“尹如一”,寓意为始终如一。 至于山海平不平的,尹敛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姑姑一直嫌“如山”太像男人,后来硬是将爷爷的“珍贵赐名”改掉了,把“山”改为了“珊”。 “如山不也是姑姑的本名么,”尹敛笑道,“怎么还用上了谐音梗呢。” “蛋糕都是你表姐设计的,我哪里懂这些。”姑姑笑着瞥她一眼,转头又和奶奶说,“思尹知道您喜欢吃草莓味的。” 姑姑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对女儿的这个名字倒是很满意,总在家“思尹”长“思尹”短地叫表姐。 她很喜欢给大家讲自己曾经做的一个胎梦。她说那时候刚怀上表姐,自己都还不知道呢,就梦到了爷爷。 爷爷在梦里说他很想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如珊,在梦里摸了她的头顶,还说“我的乖珊珊也要当妈妈了”。姑姑在梦中流下泪来,于是生了表姐之后,就给表姐起名为“思尹”,旨在怀念爷爷。 刘思尹抬头看到尹敛手中的草莓蛋糕:“敛敛也买了蛋糕吗?哎——都怪我,忘记早点和你说一声。” “没事呀。”尹敛俏皮地冲表姐眨眨眼睛,“吃不了,兜着走呗。” 又转头问姑姑:“哎,姑父呢?” 姑姑淡淡道:“他忙着呢。”第二天,北城饭店。 晚17:45分,尹章南携妻女提前十五分钟来到包厢。 三人在包厢一侧落座后,尹章南看着靠在妈妈肩膀上的女儿尹敛。 他的妻子和女儿正合看一台手机,尹敛伸出手指在她妈咪屏幕上点着。 尹敛:“妈咪,我抓到了,你居然在手机上偷偷看帅哥!!” 姜知韵:“乖女,别大惊小怪的。不论到了多少岁,美女都喜欢看帅哥。” 尹敛笑了起来。她手指点点手机屏幕上的帅哥。自从见过萧玺野之后,总觉得屏幕上的帅哥们差了点儿。 手机屏幕上的帅哥们,又是跪着摆pose,又是将手臂挽起秀肌肉,甚至带上了金丝框眼镜,全副武装。 可都没有萧玺野一个清淡的背影来得性感。他光是站着,什么都不用做,就性感得要命。 尹敛心不在焉地和妈妈刷着手机,尹章南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母女合看手机图”,尹章南感叹着,拿起手机“卡擦”拍了一张照。 尹敛发觉老爸的小动作,给她爸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儿。 “爹地你少拍点我的丑照!” 更不要拍了发朋友圈。 如果说别人是炫富狂魔,那尹章南和姜知韵就是炫女狂魔。 尹章南是江省当地一所双一流综合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姜知韵早年是江省三甲医院的牙科主任医师,后来抓住机会下海创业,在江省开了口腔医疗美容机构,一点点将生意扩大,如今旗下的口腔连锁机构已经有好十几家了。姜知韵只拿股份,其余全部雇人搭理。 尹家家境殷实,典型的中产阶级。 这两夫妻的朋友圈除开发一些旅途风景照,转发一些学术交流动态、牙科领域新应用等公众号文章,别的动态都是尹敛。 女儿的咸鱼日常、高光时刻。 她每一次喜悦的大笑,每一次哭泣,每一次发小脾气,耍小性子种种生活痕迹,都被父母精心地记录下来。 “不丑,不丑。我女儿多好看。”尹章南说着,又拍了一张。 “就是,我怎么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姜知韵附和。 尹敛长长地“哦——”了一声,没再接话,直接凑去奶奶跟前:“奶奶今天好漂亮哦。哇,这条珍珠项链也好靓,很称您。” 奶奶今天着了身深紫色的套装,她本就肤色白,如今银白色的头发烫成精致的卷,全部梳向后,唇上沾了些润泽的口红,显得精神矍铄,她笑敛很淡,望尹敛一眼,道:“你表姐送的。” 表姐有点害羞地笑:“我在瑞士留学的时候就看中了这条古董珠宝项链,觉得很适合外婆。那时候手上紧张买不起,留了老板的联系方式,幸好现在它还在。看来它和外婆很有缘。” “啊呀,那表姐可真是没白去趟瑞士。这样会不会显得我的礼物很重复呀?”尹敛撅起嘴来,从包里磨磨蹭蹭地摸出了个蓝丝绒的盒子,在表姐热切的目光中打开—— 里面是串祖母绿配钻石项链,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笑道,“爸爸很重视这个母亲节呢。喊我和设计师选了好多个款都不满意,最后亲自设计定制了这个,等了好久呢。爸爸说和爷爷送给您的扳指很像,您看像不像?” 奶奶望着,不自觉地转了转她左手大拇指上的金扳指——金扳指中间缀了颗翠玉,据说那是爷爷生前送给她的礼物。 “挺像的。”奶奶半晌才开口,招呼旁边的佣人,“来,帮我试戴下。” 珍珠项链被摘下,祖母绿项链被戴上,佣人笑道:“前几年圣诞节还是什么节日,敛敛也送过夫人一条珍珠项链……大小姐和小小姐真是有默契呢。” “是呀。”尹敛歪头望表姐,笑敛灿烂,“要不怎么说姐妹连心呢?” 表姐勉强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尹敛是被一阵来电铃声吵醒的。 醒来见四周有些陌生,她环顾了一圈,拍了拍隐隐作痛的脑袋,这才发现是在周苒家里。 她靠在枕头上,接起这通来电。 来电人是她的哥哥。 一个懦弱好色又好赌的烂人。 电话里,尹游说:“小敛吃了吗?” 现在都快夜里十一点了,她哥哥还问吃了吗,可真是搞笑。 尹敛说:“有事赶紧说。” 尹游就说:“哥最近口袋有点紧。” “你哪天不紧?” 见妹妹没好气,尹游便说:“哥哥我这次忍了很久的,就是手气太差了,我也不想的。” 从很小的时候,尹敛就知道不能和赌徒讲道理,他们总有一堆歪理来反驳。 爸爸是这样,如今哥哥又是这样。 尹敛就要挂电话,尹游便说:“别着急挂,最近妈妈身体也不好,小妹呢也不是很好。” 一听这话,尹敛当即坐直身,说:“妈妈和小慈怎么了?” 尹游说:“妈妈的偏头痛又犯了,家里缺钱,她又起早贪黑赚钱,身体遭不住了,小慈不是大三吗?这马上就要结束了,准备找实习了,很头疼。” 尹敛每月都有给妈妈和妹妹转钱,不用说,大概又是被爸爸和哥哥拿去赌博了。 很早前,当爸爸准备把她卖了换钱时,她就告诉妈妈,一定要远离这种人,可妈妈却是不听。 她的思想还是很老旧,因为有三个孩子,觉得父母离婚了对孩子未来找对象的名声不好听,一直不肯离婚。 尹敛又是气又是急。 最后无奈只能每月往妈妈卡上转钱,但也不能太多,不然被那对赌棍父子知道了,八成又落到他们口袋里去了。 尹敛当即挂了尹游的电话,给妈妈打去。 妈妈接得也快,听到是她打来的,很是开心。 “你最近还好吧?” 尹敛说:“挺好的,您呢,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最近还胖了呢。” 尹敛自然不信,却也无从反驳。 相对无言一会,尹敛说:“我给您转钱,我现在会赚钱了,您不要省,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尽管买,把这些钱花在自己身上,别让他们又拿了去。” 妈妈直说不用。尹敛回了房间。 萧玺野起身,从冰箱里拿了昨天没喝完的玺化奶,放在空调口下面温着,先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出来,他头发湿润,在发尖凝结成水珠,沿着脖子滑进睡衣里,萧玺野扯了条毛巾过来搭在肩上,手里拿着玺化奶和猫碗,到露台上去。 橘猫不听话,用爪子扒拉碗。 “坐好。” 萧玺野趁此机会,将猫爪子翻了个面,扯下自己身上的毛巾,使劲往上面擦。 猫饿得不行,又叫了起来。 才一岁半,就会发春。 次日清晨,#尹敛小号直接上了话题榜,热度直奔第一。 伴随着她小号主页链接的还有一张图。 她穿着件白色衬衫,仰着头,露出瓷白的颈脖,像是在垂死挣扎。 而她苍白的唇,叼着一朵新鲜的红玫瑰。 衬衫被光照透,恰巧一缕光垂落在她后腰,映照出来,同样是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与此同时,有媒体扒出来萧家的位置,并且用无人机进行偷摄。 萧修明培育了一块很大的玫瑰地,他对玫瑰,情有独钟。 普通情侣之间用纹身表达爱意的不在少数。 可尹敛不同,她是职业模特,且标签围绕“清纯”“优雅”,腰侧大片的鲜红的玫瑰,无异于自断前途。 有媒体整理,似乎从那以后,她就再没有出现在公共视野。 这似乎与她父母以及爆料人所说的不同。 她分明是,将萧修明爱到骨子里。 为了迎合他的喜好,甚至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 萧玺野醒来时,手机自动给他推送了那张照片。 她的身体他再熟悉不过,因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后腰上的纹样。 都知道他小叔喜欢玫瑰,却不知道他那些玫瑰,是为了一个女人种下的。 而尹敛,心甘情愿沦为那个女人的替代品。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照片上,尤其是,她袒露的颈。 上面什么都没有。 她全身上下唯一的颜色,都来自外界的施着,又或者说,萧修明的精心设计。 话筒那边传来尹游的声音:“怎么不用,她现在傍上大款了,又不差那几个钱,你替她省什么?” 随即又说:“小敛,别听妈妈乱讲,家里可缺钱了。” 尹敛将手机放在一旁。 过了一会,尹游终于被妈妈赶出去,那边的声音淡了许多,她才重新拿起手机。 妈妈安慰了她一会,说:“你最近真的还挺好的哦?” 尹敛说:“当然,吃好喝好。” 妈妈宽慰了声,又说:“他对你也好吗?” 其实母女很少聊这个话题。 她和萧玺野的事到底还是太过不好让人言说。 往好听点说,萧玺野很宠她,不然她不会走到今天的地位,更不会有这般优渥的生活和明亮的前途。 可再拨开看,她和他除了那似有若无的恋爱关系,她倒是更像他留在身边的一个解闷玩意。 是可以这么说的吧。 当年他让她和她走。 她就随他走了。 这一走就是五年。 是男女朋友,还是无名无份、任人指摘的情人,很多时候,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毕竟萧玺野从未给她过一份明确的情意,尽管对外是恋爱关系,可两人关系的不平等,任谁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是她仰他鼻息,依傍他生活,而萧玺野不过是玩玩而已,见不得几分真情实意。 最后这通电话,沉默收尾。 尹敛继续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休息了好一会,才再次拿起手机,给妈妈转完钱,再打开微信准备联系下妹妹,便就看到了萧玺野发来的两条信息。 握着她手腕的手又开始摩挲她的五指,甚至带着她去摸衬衫上方裸/露滚烫的肌肤。 绷紧的,热烈的。 指尖的温度烫得尹敛随着他呼吸的起伏发颤。 沙哑的嗓音透着酒气的黏糊,喷洒在她颈窝处。 “让摸。” “” 轰的一声。 尹敛忽然觉得。 不仅是自己的指尖灼烫,脑子好像也烫起来了。 第 40 章 溃不成军 热度在两人之间滋蔓燎原。 尹敛吃不消他这样的语气,又一时分不清他是真醉还是装醉,慌乱地要将手抽出,却被他握得更紧。 “不摸了?”有些遗憾的语气。 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摸好吗!尹敛一大早就起了床。 太阳刚刚升起不久,透过落地玻璃,将宽阔室内晕染成温暖的明黄,落在她带着纯白修身的连衣裙上,细微的珠光在光线下粼粼波动。 化妆间台面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一个比一个看起来昂贵高级,流光满盈之中,一个简陋的、扁扁的铁皮盒子显得有些突兀,上面印着“雪绒膏”三个字。 尹敛化完妆,又打理好发型,才将那铁盒打开,里面纯白色的膏体已经快要见底,她挖出一小块,仔仔细细地抹了手。 所有准备就绪。 今天对她来说是个相当重要的日子,所有的事情都得靠边站。 尹敛妆敛精致,意气风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笑了下,口型是“加油”。 然后将一双拖鞋穿出高跟鞋的气势,只在哒哒路过次卧时,脚步微微顿了顿。 她想了想,低头发出去一条消息,然后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商家总是嗅觉敏锐,五花八门的广告铺天盖地宣传了一周,就是为了这个周日的母亲节。 花店与蛋糕店争奇斗艳,一家写“‘花’点时间,和母亲”,一家写“专属于妈妈的甜蜜”,尹敛轻装上阵逛起街来,临走时蛋糕店的姐姐与她咬耳朵,“她还真的问了我。” “和她说了吗?” “说了。珍珠项链。” “好哦。”尹敛递给她一束花,“送给你。未来的母亲。” 姐姐捂住嘴,又抚住肚子,脸色微微泛红:“你怎么知道——” “谁也别想躲过我的火眼金睛,”尹敛笑得贼兮兮,又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她肚子,“这个幸运的小家伙也不行。好羡慕哦,出生就可以吃甜甜的蛋糕呢。” 时间紧张,尹敛没多聊,拎着蛋糕出了门,准备放在副驾驶时注意到上面水渍干掉的形状,蹙了蹙眉,放进了后座。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打开了公众号的推送消息——这是林隽怡推给她的,输入八字后可查询每周运势,林隽怡说很准,硬要她关注,她勉强关注了,并输出了一通要相信科学拒绝玄学的观点。 林隽怡对她嗤之以鼻,说那是你现在没什么事儿求。有事儿求的时候你就想问问玄学了。 今天她刚好有事求。 公众号的标题很花哨——[又到周日啦!本周运势准确吗?若是不准,欢迎来骂!] 尹敛深吸一口气,点开。首兴机场,分隔线旁,即将起飞的萧婷钰和大家一一告别,按照萧家的传统,每个人都要对她说上告别的话语。 林恒远:“小小姐好好读书,读万里书,行万里路,都说去到异国你会更懂得故乡,届时回国,希望你用你的人文智慧和社会科学理论,为国家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萧婷钰慎重地点头。这些话,她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伯伯那里都听过一遍了,但每听一遍,还是深深将它们记在心里。 为国家,为人民,为社会。这是刻在每个萧家人心中的使命。 尹敛心中满是对好友的不舍,拉着萧婷钰的手。 “婷婷,我会想你的,我好舍不得你呀。” 画风切换太快,从宏大的家国情怀瞬间到儿女情长、个人情感。 尹敛:“你到了那边,就算交到新朋友,也要把我放在第一位,不然我会吃醋的。” 她的直白引来了行人的注目。 这一刻,任谁都会被少女那丰沛的情感和热烈的表达所吸引。 萧玺野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机场的嘈杂让他揉了揉耳朵,唯独少女的声音清甜,像一支甜冰糕,又像一罐微甜的汽水,灌进人心肺中。 也让这片嘈杂变得更好接受了点。 萧婷钰:“敛敛,我也会想你的。你放寒假要来纽约找我玩,我们一起参观哥大。” 萧婷钰习惯了尹敛直白热烈的表达,也习惯了她丰沛的情感。 对她来说,尹敛就是这样,她的情绪总是能感染别人,好似她天生存在这方面的气场。 两个好朋友拥抱,萧婷钰在尹敛耳边落下一句。“别忘了我昨晚和你说的话哦。” 婷婷昨晚说的话。那就是,有事可以请教她的小叔叔? 最后轮到和萧玺野告别。 萧婷钰习惯了萧玺野的毒舌和懒淡,只是郑重道:“小叔叔,我去留学了,我会好好学习的。” 萧玺野眼神扫在两个女孩交握的双手上,尹敛正紧紧抓着萧婷钰的手。 萧玺野:“注意安全,落地后Eric会接机,你跟着他就好。” 萧婷钰抿了抿唇,没想到萧玺野还为了她落地纽约的事,和Eric叔叔打了招呼。其实,萧玺野对晚辈的关心,都是润物无声式的。 “拿点钱去零花。身上最好时时备有现金。” 萧玺野说着,利落的下巴轻扬,一旁的林恒远收到示意,从内衫口袋中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塞进萧婷钰手里。 那里头是一打美钞,牛皮纸袋足有砖头那么厚。 光是看这厚度就知道,绝不仅仅是“拿点去零花”。 萧婷钰把牛皮纸袋收进了身前的背包中。 “落地后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他们还挺关心你和你哥。” 萧婷钰要走进安检带时,萧玺野回头,对她说。 萧婷钰猛地回头,似是料想不到萧玺野会这么说,咬住了嘴唇。 萧婷钰的父母,也就是萧玺野的大哥大嫂,都是一省高官,常年奔忙,不太有时间陪伴她,所以她和父母之间总是欠缺了些什么。 “知道了小叔叔,我会打电话给他们的。”她低声。 尹敛在一旁看着,从萧玺野给萧婷钰钱,到他叮嘱她给父母打电话。心想,小叔叔虽然毒舌,但其实内里还是很有人情味。 他的人情味像是巨大冰山下的微流,藏得很深,但很笃实。 [本周运势:……得贵人相助,心想事成。] 一大段文字中她只揪出“心想事成”四个字,绿灯与此同时亮起,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关掉了手机。 车一路畅通,驶向云城市中心的别墅区——云书公馆。 尹敛耳尖贻着绯红,没再上他的当,手又开始使劲。 萧玺野这次没再用力,她稍微一挣,就松开了桎梏。 这边,萧玺野见自己拨出去的电话,屡次被挂断,不禁扬眉。 他很好脾气地再次打,只是打一次对面的人就挂一次,他眉头就有些皱了。 今天早上,他本来在开会,后来孙姨一个电话过来,说是让他中午回家用餐。 至于这个家指的哪里,再明确不过。 都不用他问,他就知道多半是老爷子闲得无聊,又想给他安排婚姻大事了。 他拒绝过很多次,甚至不惜和老爷撕破脸,老爷子还是乐此不彼。 这种事情距离上一次发生已经是两年之前了。 这次老爷又再次闹腾起来,要是他不回去一趟,多半后面还有得麻烦。 萧玺野拒绝了中午的时间,将回家的时间安排在了晚上。 但空出的时间也不多,只留了十分钟。 这会见时间到了,他就要离开。 老爷子忍了一晚上的气,终于在这个时候有些忍不住了,他握着那拄杖掷了掷地板,说:“你的修养呢?温昭还在这边,你就这个态度?” 萧玺野看了眼手机,仍是无人回尹,而家里前来打扫卫生的阿姨说,这个时候尹敛并不在,下午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他收起手机,朝对面的温昭看了一眼,点点头,随后面向自家爷爷,说:“婚姻大事,我暂时不着急。” 老爷子说:“你年轻当然不着急,可是我老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你怎么就不能让爷爷在有生之年看到你结婚生子吗?” “萧家人那么多,缺我一个吗?” 还未老爷子说话,萧玺野便说,“不缺。” 老爷子真快被气死了,萧玺野把人晾了那么久不说,现在又当人面不留情面地拒绝,他正要大声呵斥回去,只见旁边的温昭默默不说话,他摁下心里的那股气愤,说:“我不管,这事今年一定要办下来。” 对此,萧玺野倒也回得干脆利索:“办不到。” 温昭照旧沉默不言,就连神情都是再平静不过,像极了个局外人,叫人根本看不出她已在萧家从中午等到晚上。 老爷子看了看她,正想说什么,萧玺野已经起身了,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随即,他快步离开,一点也不顾及身后那怨气快冲破天的老爷子。 等出了老宅大门。第二天下午,她先是给萧玺野发了几个致歉的表情包,才小心翼翼问:我可以上去找你吗? 萧玺野没理她。 其实无论他怎么回复,她都是要去找他的,尹敛不过是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 一上楼,她就直接撞见了他。 冬日里,花草更需要养护,萧玺野看见她,便放下工具,取下了手套。 尹敛拿上笔记本,跟着他进了书房。 她一句话没说,先让他把方案看了。 萧玺野不喜欢早上起来后立即看电子产品,无奈尹敛已经把东西送了上来,就从眼镜盒里拿出蓝光方框眼镜,接着修长的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尹敛写策划有个优点,顾虑萧全的同时又能简单明了地表达,审阅人基本不需要另外提出疑问。 萧玺野面不改色地看完了。 她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没让她忐忑太久,萧玺野“嗯”了一声。 尹敛的想法不算独特,但真正实施出来,说不定会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效果。她计划两组拍摄,一组由专业模特完成,另一组由素人完成。 “品牌定位是华丽风,但你上外网看看,很多人日常也穿,不觉得累赘,只为了给自己一个好心情。”尹敛道,“新出的系列在用料上保持了过往的风格,版型上我咨询了设计师,设计得更贴近生活,所以我想的是。” “去当地村镇找一批素人,再融入一部分民族元素。” 萧玺野思考了一下可行性,接着问,“模特定位。” “女性,20-30岁,身高不限,体重不限,长相不限。” “系列名称我都想好了,就叫野蛮生长。” 尹敛再给他说说时间安排,“这品牌去年成立,过往也没用大牌设计师的习惯,十天内可以将团队组建,先把专业模特的拍了,下个月我去村镇里住几天,亲自挑。” 萧玺野岔开了话题,“萧修明的葬礼在什么时候?” 尹敛:“等我回去。” 两人对视片刻。 “这没什么好瞒着你的,好歹我是他死前最亲近的人。”尹敛看着他道,“但是我一个人回去,还是和你一起,区别很大。” “我不回去会怎么样。” “我会死。”尹敛顿了一下,打量他的表情,见他毫无动容,便接着道,“这是最坏的结果。” 僵持过后,尹敛困了,因为想要他的答复,所以不打算离开。 她午睡的时间不同寻常,一般在下午15-17点。 萧玺野的书房里,阳光透过纱窗,洒在皮质沙发上,中和了沙发的冷艳,她铺上毯子,勉强算玺适的睡眠环境。 萧玺野挪动指尖,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他拿起手机,先处理掉一些事情。 有几条新闻推送过来,他往常都是直接划走,看到尹敛的名字后,点了进去。 随之一顿。 标题是“疑似萧氏集团总裁病重病女友跑路?” 他小叔的前几任,要么是女星,要么网红,因而他身边的女人,从不缺讨论度,而被他隐瞒了三年的尹敛,在这时被暴露出来。 文章通篇在指责尹敛忘恩负义,证据有她前往仙城的航班记录,以及……她父母的发声。 萧修明病重之时她非但不在身边照顾,还出来旅游。 而她的父母呕心沥血抚养她长大,她却连父母日常的基本生活都不能保证。 萧玺野看了眼熟睡的尹敛,将文章转发给她。 这是两天前的报道,按理,她已经看到了,萧玺野最终还是将消息撤回,给了发了句:把沙发上的口水擦干净。 一旁等候的助理快步走过来。 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助理说:“尹小姐在周小姐那里。” 萧玺野说:“西堤二路?” 助理很是惊讶他竟然记得周苒的住处,但也诚实点头。 萧玺野稍作思索,说:“你回去吧,我自己过去。” 助理迟疑:“不用我送您?” 萧玺野一边朝停车的位置走去,一边说:“不用,她脾气大,见有人跟着接,该和我急了。” 说这话时,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像是宠溺,又像是无何奈何。 他坐上车,不多时,驱车离开。 助理落在后边,看着那车子远去,过了会再看看身后灯火通明的偌大老宅。 萧玺野今晚可是被催着回来见相亲对象的,可是这也才进屋不到十分钟就急着去接尹敛了。 可想而知,是极不在乎里面的人的。 随即他又想,那自家老板对尹小姐呢? 这到底是在乎呢,还是不在乎? 助理有些看不懂了。 她被他激吻得头脑发热,连最基本的逃避都做不到,只能被动而驽钝地回应着他。 直到,尹敛感到—— 他凛烈修长的食指,冲破最后一道防线,骤不及防地向上伸直。 另一只手松开了她的下巴,粗粝野色的手掌磨砺过她被揉得紊乱的衣裙,内里琅皙的肌肤被捻得泛红。 萧玺野感受到了她的战栗,轻笑一声,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腰臀。 “坐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 41 章 唇齿交融 由他安排的礼服不过几个小时,就被他亲手褪下。 她穿起来贴身,脱下时难免要花些力气。 萧玺野正在解开系带的手微微一顿,眼睛在暗昧中更亮。 尹敛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 郁热的拇指被他撤走,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唇齿。 尹敛想,果然如此。 如今萧玺野的年龄也到了适婚的阶段,而像他这样的大家族,婚姻大事是万万不可能随心所欲的,强强联合才是他们的常见选择。 两年前,萧玺野刚接手家里的产业时,他的爷爷就给他指定过一个身世背景和能力相当的对象,可那次不知道怎么谈崩了,导致他不被萧老爷子待见很久。 后来还是他工作上无可指摘,而且将萧家又带上了一个阶层,老爷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距离那次事情才不到两年,如今这种事又重新找上门了。 尹敛看着经纪人发过来的照片和温家大小姐的履历信息。 真是一路被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孩子,不论是人还是这履历,简直完美得无懈可击。 对比之下,尹敛就不够看了。嘈杂的KTV包房里,手机屏幕定格在某张被放大的照片。 照片里,女孩很有镜头感地扬着脸招手,笑靥如花,模样像极了骄傲快乐的小孔雀。 林承雨的手指悬停在她脸庞。 ……真人和照片还是有些不同的。他想。 这几年虽然没什么联系,但在朋友圈里也看了不少她的自拍和vlog,本以为早已修炼成功,百毒不侵,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还是那么毛毛躁躁……就和以前一样。 见了真人,再看照片,就能回响起她的清脆笑音,浮现出她眨巴一双眼睛时的灵动模样。 尤其是双手托腮,眼睛亮亮,笑敛极甜美的时候—— 他只远远望去一眼,就知晓那个正侃侃而谈叫许什么玩意儿的方脸男人要倒大霉。 就和以前的他一样。第二天尹敛早起,要送萧婷钰去机场。 她一下楼就看到了萧玺野。 萧玺野正在中岛台旁冲咖啡。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T恤,下身一条卡其色长裤,脚上休闲鞋。没有任何logo的白T,布料透出质感,被他微鼓的肌群撑得极有味道。 因为冲咖啡的动作,他后背突起一块,T恤下隐隐透出脊沟,性感得要命。 转过身来时,他头发松散随意地在额前垂下一绺,配合着他略显松散的眉眼,少年气十足。 尹敛还是第一次看到非正装状态下的萧玺野,少年气息,那种吊儿郎当的痞感,扑面而来。 原来他不穿正装显得那么年轻吗? 可能是他穿正装的时候,整个人太严肃、太凌厉,像不知饥饿和疲倦的狼王,时刻准备着厮杀。 是威严让他显得成熟稳重了。 可其实他年岁并不大,只比她大八岁。 “叔叔,我以为你今天要回集团办公了。”萧婷钰一边指挥佣人将行李搬到前院,眼中是掩盖不住的惊喜。她以为萧玺野日理万机,根本没将她要飞美国这件事列入日程表内。 萧玺野:“差不多。你收拾好了,我们就出发。” 显然,他今天是特意留出的时间。 前院,一辆加长林肯正敞开后车厢,佣人将萧婷钰的行李一件件搬上去。 超8米的车长,5.0T双涡轮V6发动机,锃亮黝黑的车身贴着防窥膜。 这样一辆豪车大摇大摆开上路实在是招人眼球,若不是今日要搬运萧婷钰的行李,一贯讲求低调的萧家人断不会将这辆加长林肯开出门。 加长林肯内部经过专业设置,符合汽车动力学、人体工程学和建筑学动线。 一侧是L形敛皮沙发,上面铺着厚厚的羊绒毯子,另一侧设有吧台和音响,沙发和吧台的间距精心计算过,肌肉大块头体型在车内走过也不挤挨,细节满满。 两个女孩昨夜聊天谈地到半夜三更,一上车,挨上柔软舒适的座椅,不一会就困得哈欠连天,于是挨在一起双双合上眼睛。 尹敛想睡觉又有点儿形象小包袱,拿起软被的一角,盖在脸上,往萧婷钰肩膀一靠。 林恒远和萧玺野坐在车尾的位置。 萧玺野调出工作台,架起苹果电脑,单手在键盘上敲击,正在批复集团文件。 休息的间隙,他抬眸远视,两个女孩的脸出现在他视野中。 左边的女孩,欲盖弥彰似地用软被一角盖住了脸,那被子掉下,她细嫩的肌肤被捂得洇出一层粉红。 这体感温度没有28也有27摄氏度,很热。 敛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萧玺野在心底轻嗤一声,劲瘦手指在窗上按动,车窗落下。 清晨的凉风灌进车内,尹敛于一片闷热中感受到清凉,像是走过夏日被炙烤的大地后终于找到一片绿荫。 女孩精致的五官舒展开,甚至还舒服地吧嗒了下小嘴,转个身又睡过去了。 ……本该看戏才对的。他轻叹一声。 明明这次倒霉的人不是自己。 他早就下定决心不会再被她玩弄了。 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恶劣的、冷漠的、没有心的、聪明的、漂亮的…… 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在她的笑脸旁无意识地划出细小幅度,写出“尹”的笔画之时,“尹敛”两个大字突兀地在屏幕上震动起来。 “嗡嗡——” 手机一抖,差点掉在地上,林承雨攥稳了,看到黑色的界面上映照着自己惊愕的双眼。 他腾地站起身来,走出KTV包房只需几秒。 “……喂?” 电话接通了。尹敛那边半天没有出声,林承雨轻声念她的名字,似在确认:“……尹敛?” 何止是不够看,在出生这条赛道上,她从一开头就输了,更不说如今的社会地位。 随即,尹敛又想,她有什么资格和人家做比较呢。 放下手机,她去盥洗室洗漱。 出来准备找吃的时候,就看见许久未见的阿姨这会正在厨房忙活,见她出来了,阿姨说:“小尹,肚子饿了吧,你先坐一会,我给你端上去。” 尹敛有些出神。 这阿姨姓孙,是萧家那边请过来的,听说是萧玺野小时候的保姆,一生未婚嫁,一直在照顾萧玺野一家人。 而萧玺野也待这位孙姨极好,几乎当作母亲来对待。 萧玺野的家里人,就属孙姨对自己客气些,或者说,这位老人是看在萧玺野的面子上,待她极好。 家里有请其他的阿姨,但是孙姨几乎闲不下来,只要有空,就来这里给萧玺野和尹敛做饭。 她的手艺极好,尹敛很喜欢吃她做的食物,总觉得有妈妈的味道。 尹敛走进厨房,要帮孙姨,却被孙姨止住,说:“去坐着,小玺说你最近也累了,得多多休息。” 累?萧玺野离开后,尹敛脑子跟断片了一样。 她一直坐着,到晚上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忘了和他谈论方案。 她给他发消息过去,问他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 萧玺野过了一会后回复了: 【没有】 她问:【那后天呢?】 萧玺野:【也没有】 尹敛知道她今天下午放他鸽子,他有不满在身上。 【那我们梦里见吧。】 【别做梦】 尹敛:“……” 也不知道这累是谁造成的。 就昨晚一个晚上的折腾,远比这几个月拍戏都来得辛苦。 这会尹敛身体还隐隐有些不舒服。 孙姨给她煲了燕麦粥,又蒸了一些面食,还有几道可口精致的小菜。 尹敛说:“谢谢孙姨。” 孙姨看着她,说:“不够吃,还是想吃什么,再和我说,我给你做。” 尹敛说好,但心里实则是不敢的。 刚吃完早餐,尹敛正准备和孙姨聊聊萧玺野这阵子的一个情况。 外出拍戏的这六个月里,她和萧玺野经常有见面,因为她在剧组里外出不自由,通常都是萧玺野来找她。 但萧玺野总是很赶,通常两人一夜温存后,他又匆匆离开了。 她能了解到他的消息,都是通过网上一些采访。但那些是经过选择对外界公开的,很是浮于表面的东西,并不是尹敛想要的信息。 这时,孙姨的电话却响了。 是老宅那边打来的。[@小雨,今天真帅啊兄弟!伦敦水土养人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大家聚聚啊@小雨] [没想到我雨哥唱歌也这么6,堵门的时候情歌唱的我心都颤了] [我们现在就在KTV呢,现在就让承雨为大家一展歌喉] [视频] [视频] 尹敛点开视频。 是个女孩拍的,KTV灯光暗,不甚清晰的画面里,一身白衬衣的男人最为抓眼。 他正低着头专心玩着手机,另一只手握着麦克风,在和一个甜美女声一起合唱。 女声很温柔,林承雨的声音也很轻柔,很有磁性:“有谁能比我知道,你的温柔像羽毛,秘密躺在我怀抱……” 歌词情真意切,可惜歌唱的实在是心不在焉,不记得的歌词只随意哼唱过去,甚至没有抬头看屏幕。 女孩出声提醒:“承雨!” 他抬起头望过来,有些迷茫地眨眨眼睛,才意识到对方在拍自己。他笑了笑,道了句“别乱浪费内存”,女孩咯咯笑着,他又低下头去,麦克风随手放在了一旁,尹敛关掉了视频。 她点开未读的群消息,直接跳到了顶端,看到新郎一边感谢一边致歉,努力回想着试图弥补今天的一些错漏之处,新娘则浑不在意,哐哐狂发了一通照片后,干净利落地消失在这个新婚之夜。 那些照片里林承雨出境颇多,她的也不少。 尹敛立刻开始仔细地检查那些照片,片刻后,终于安心吁出一口长气。 幸好,每一张都美丽动人。 也不知道是摄影师有眼色,没有抓拍到她嗷嗷大哭的照片,还是林隽怡看得仔细,悉心把那些删除掉了,不然要是她的丑照发在了这个有着小学初中高中同学的杂七杂八的群里,她真的会气到睡不着觉。 她点开了最后的大合影。 中间的一对新人紧紧相拥,而她和林承雨一个在新郎的那一边,一个在新娘的这一边,仿佛是两个不甚熟稔的陌生人,只在今天为庆祝他人的幸福而齐聚一堂。 尹敛放大了那张照片。 指尖落在男人脸侧时,她才发觉林承雨和她记忆中的男孩还是有些许不同之处的。 时间像是分水岭,锋利地划开了男孩和男人,他的笑敛从骄傲昂扬变得沉稳成熟,一张脸褪去青涩,变得棱角分明,也更加英俊逼人了。 纤细手指往下滑。 唔。衬衣领口扣得倒是紧,喉结还挺性感的,高中的时候喉结有这么明显么? 身材好似也蛮有型,可能是在国外时常运动的关系,高定西装毫厘不差地包裹着薄肌,到了小腹处线条也无比流畅,没有一丝褶皱的痕迹。 再往下,哦,她上初中时就发现林承雨的腿又直又长,如今板正的西装裤一穿,显得腰臀比好像更加…… “砰!” 车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尹敛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问:“谁?” 林承雨吗? 她做贼心虚似的迅速把手机锁了屏,惊魂未定,迅速低头检查—— 车锁着,安全; 车膜贴着,外面看不到里面,安全。 不,不会是林承雨。 他刚还在KTV呢,那地方离这儿开车都半个小时,哪里会出现在这儿? ……所以是什么声音? 尹敛探头探脑半天没看出来个名堂,蹙着眉启动了车子,没想到刚启动雷达就开始滴滴报起警来。 360影像里,一个男人昏晕在她车前。 弥漫的雨雾干扰了影像的清晰度,尹敛怔怔望了几秒,眨了眨眼睛,又揉揉眼睛再看一遍。 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的侧脸……未免也太像林承雨了一些。 她抓起副驾驶上的黑伞就推开了车门。 说是温小姐一家人中午要上门来,而萧玺野那边还没回信,让她打个电话通知他今天要回家一趟。 家里谁都叫不动、联系不到他,只有孙姨尚且有点优待。 挂了电话,孙姨看着尹敛,神情尴尬。 尹敛倒是大方,说:“孙姨没什么的,有事您就先回去吧。” 孙姨动了动唇瓣,好一会才说:“他这样的家世总有些迫不得己的情况,小尹,你……知道的吧?” 尹敛想,她当然知道,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外,虽然被很多人戏言,她是他养的金丝雀。 毕竟一个是权势滔天的男人,一个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子,地位悬殊、天壤之别的两个人,没有人会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哪怕他们在一起了,外界对他们的身份定位仍然带着几分有色眼镜。 可尹敛分明觉得,自己极其不喜欢这个身份。 她和他更像是在谈恋爱,更何况早些年前她还就两人的关系和萧玺野确认过。 虽然是她纠缠耍了些手段求来的。 虽然萧玺野并未见得认真,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痴痴作真。 但这也是她能从萧玺野那里争取到的一个身份了。 可如今,她对两人的真切关系又有些捉摸不定了。 不仅是尹敛,旁边的段旭都愣了一愣。 萧玺野从抽了张抽纸,对折后熟稔地递到尹敛唇边。 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手腕向下,塞进了她手里。 “走吧,尹小姐。” 他背对她,将那最后四个字嚼得玩味。 “我送送你。” 第 42 章 对谁有意 两人走至酒庄门外。 尹敛遥遥地就望见大门外拦了辆黑色的保姆车。 一旁的经纪人在说着什么,金弈礼单手插兜,懒散地靠在车边听着。 一夜过去,雨势小了些,天气却越发凉。 尹敛接过段旭递过来的雨伞就要过去,萧玺野却自然地拿过雨伞,撑在了两人中间。 那晚后来,他们又闹到很晚。 尹敛本来很累的,但是对于萧玺野这个人,她总有说不尽的妥协和让步。 他在她这里,是可以一退再退的,是很有退路可言的。 他想要做什么,她都会尽量满足他。 明知这样不尹该,可尹敛还是忍不住。 次日醒来,天光大亮,而床的另一侧也早已空无一人。 摸着那凉凉的,毫无温度可言的被窝,尹敛知道,萧玺野大概很早就又出门忙碌公司事务去了。 萧家家大业大,上上下下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位置。 萧玺野没有试错的机会。萧玺野闻言,蹙起了眉。 在他的印象中,尹敛也不大爱哭。 “她哭什么?”他问。现在瞧见凌斯斯,她仍旧没有好脾气。 凌斯斯也只是朝她一笑,并没有打招呼。 紧接着华哲回来,两人就交谈起来。 餐桌上。……她看起来好像还挺期待这个表白现场。 林承雨笑意顿住,面色慢慢变冷。 两人如跷跷板一样,他沉下去,这头的尹敛心情立刻好得飘起来。 她耸耸肩乘胜追击,身子不自觉地向他倾斜了些,问:“你故意的呀?” “故意什么?” “故意破坏我被表白的现场,”尹敛一晃,身子立即回到原处,她漫不经心地抬手欣赏新做好的美甲,“你不想我答应?” “谁稀罕破坏你的被表白现场?”林承雨回答的很快,顿了顿又补充,“场上那么乱,我还能注意到谁正和谁表白?” 尹敛放下手冲他做鬼脸:“不稀罕最好,破坏你也破坏不完,跟我表白的男人这个礼堂都坐不下。” “那真是恭喜你了。”他淡淡笑了声,“我只是麦克风没电了,就近看到工作人员,回答下别人的问题而已。” 尹敛想到了他方才的回答,不屑地嗤一声:“神经。放鸽子是美女的专长,这都不懂?” 说着白他一眼,扭头就走,语气轻快又随意,“喜欢的类型也不清楚——怪不得到现在连个对象也找不着。拜拜了您呐。” 人还没走出去一步,带着些温度的西装外套不够客气地扔到了她头上,林承雨也转了身,态度恶劣:“拜拜。” 尹敛胡乱掀开西装,望着那穿着白衬衫的清隽背影:“你把我的发型弄乱了!” “西装不弄乱,”林承雨回过头,一双星眸挺亮,他意味深长地撂下最后一句话,“小雨也会弄乱的。” ……萧婷钰心想,打住!谁要听黏糊糊的大美女表白心迹呀? 尹敛:“嗯,有可能是我快开学了,有点忐忑。” “忐忑?” “对大学生活充满迷茫。” 萧婷钰挑了挑眉,想起两年前,她第一次住大学宿舍,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也有过辗转难眠的时刻。 如果说高中生活在各学科的切割之下,像铁律那样分明,那大学就是一片宽阔的天地。在这片天地里,每个人的轨迹都是不同的。陡然从条条框框之中脱离,谁都会有无所适从感。 尹敛:“你知道的,我是被调剂到这个专业的,我其实对它不太感兴趣,不过,除了这个专业,我也不知道该学什么专业。” 萧婷钰想了想。 “你其实这就是迷茫,十八岁出头的大学生,不迷茫才不正常迷茫,这是一个社会性、群体性的现象,社会学可以帮助你探究现代人如何置身于一种既无法逃脱又完全无法自知的属性当中”* 婷钰念经,不听不听。 尹敛清清嗓子,跟在好闺蜜后头,把话接下去。 “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你会说,迷茫即人们感到对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缺乏清晰的认知,这种情况可能会导致人缺乏社会认同感及归属感”* 这叫什么,没看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 婷钰念叨多了,她也就知道了。 “咳咳。”萧婷钰老学究似地咳嗽两声,捏住了尹敛软嫩的脸蛋。 “总之敛敛,你多读书,总不会错嘛。了解了‘迷茫’本身,你会更了解你自己。” 尹敛把头点得像是在钓小金鱼。 萧婷钰:“我把家里钥匙给你,你想回来就回来住。如果你敛有问题,也可以问小叔叔。” “问他” 陡然听到这个称呼,尹敛心跳快了几拍。 “是呀。别看他那样儿,其实有时候,他挺四两拨千斤的。” “小叔叔是我见过的,思考问题维度最高的人,他对于社会和人心的洞悉,时常让我和哥哥感到惊叹。” 萧婷钰若有所思。 尹敛不说话,希望她多多地说下去,就围绕着小叔叔,说下去。 “就那合泰股权分配这件事来说,小叔叔提出要留住人才,就得给人才最好的待遇,所以他主张在内部分配期权,合泰的骨干才会把公司敛正当成自己的事业。” “说回教育方面。我哥每年从加州飞回来,第一件事还是去找小叔叔。小时候爸妈没空管我们,就把我们丢给小叔叔。” 萧婷钰有一个龙凤胎哥哥,目前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念数学系,为人博学上进,所学精深。 “他会带你们?”尹敛觉得稀奇。 “不算吧,我们的吃喝拉撒他才懒得管。但他会管我们的脑子。” “管脑子?”尹敛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嗯。北城鸡娃不是很卷嘛,老师会布置多多的作业,小叔叔不让我们全都写。他说,有一部分作业是无用的。他会带着我们把无用的作业挑出来。剩下的有用作业,看一遍,会写的就不写了,写那些不会的。 多余的时间,他带我们去看书,拓宽眼界。 带我入门的一本《社会学的想象力》和带我哥入门的《微积分的力量》就是初中暑假那年,小叔叔介绍给我们的。他会广泛地结合学术的、社会的经验,带我们剖析现象,从而更了解自我。” 尹敛听得很认敛,想象着萧玺野带萧婷钰和她哥哥挑作业的画面。那时的萧玺野,睿智的,思考的,迷人的。 Smart is new sexy. 他的大脑也很性感。 “婷婷,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小叔叔叫zhouxunjie,是哪个xun,哪个jie。” “萧、玺、诫。”萧婷钰拉过她的手掌,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 尹敛笑。“好复杂,小时候学写名字写得手不累吗?” “这名字可大有来头呢。他是我爷爷最喜欢的儿子,爷爷希望他戒欲戒心,有所为,有所不为。” “戒欲戒心,是希望他当圣人嘛。”尹敛扑哧一声笑了,想象萧玺野当圣人的模样。 要是他当圣人,一定是个会骂人的圣人。 萧婷钰:“还敛别说,小叔叔他挺圣的,在感情方面。” “他还没有女朋友?” “看起来没有。不过,我们是小辈嘛,就算有他也不会告诉我们呀。” 没错,她是小辈。 不知为什么尹敛有点儿难过。 是大雨好不好。 尹敛腹诽着,把那件质感顶级,一碰就知价格昂贵的西装外套往头顶一罩,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车。 被雨浸染过的夏夜凉爽,在外晾晒了一天的车却极闷热,钻进来就让人感觉透不过气。副驾驶斜靠着一把黑伞,尹敛随意地把罩在头上的西装外套扔在那伞尖上,手心便沾上了淋淋雨意。 雨珠砰砰急落,被车顶过滤到她耳中,像是一颗心在潮湿地乱跳。 带着讥诮意味的男声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小雨也会弄乱的。 尹敛伸手打开空调冷风,左右晃了晃头,总算头脑清醒了点儿。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播上摇滚乐,启动了车子,黑车像一尾鱼,在这座城市鱼缸里缓慢游曳。 沙沙雨中,世界像被罩上了一层雾气茫茫的模糊滤镜,熟悉的景色变得神秘陌生,让人看不清楚。 尹敛觉得自己和“雨”很有缘。 她小的时候最喜欢下雨,喜欢听雨击打在窗沿上的声音,喜欢看雨滴落在地上碎开又弹起,喜欢穿着雨鞋重重跳进水坑,更喜欢爸爸的小轿车从水中涉过时窗外飞起的迷雾一样的雨帘。 幼时的她觉得雨水是小车的翅膀,掀起来时就会带她起飞去宇宙,然后在银河里徜徉。 少女时期的她觉得雨水是暧昧的涌动,在教室里昏昏欲睡点着脑袋时,后排男孩刻意的一声轻咳,总能透过落雨声被她敏锐地捕捉到,然后背脊不自觉地挺了直。 后来的她发现了雨的另一面。 雨温柔包敛又沉默,供她推脱,供她栽赃,她将所有的狼狈都尽数归结于雨天,然后大雨拥抱她,观望她,注视她,也安静地嘲笑她。 细密雨网像极了欲望,网住了都市中每个毫无准备的人群。他们一头扎进来,惊慌失措,无处可逃,被欲望浸得湿透。 就像她一样。 每个人都会淋一场大雨,她淋过,别人也淋过,没什么不同。 车子兜兜转转,终于停在了路边。 路灯昏暗,尹敛有些累了,她打开双闪,半降下座椅懒懒往后靠,无所事事地打开手机,第一眼就看到群聊里,林承雨正被艾特的火热。 华哲抢先一步占了个位置,又刻意推搡了凌斯斯一把,让她坐在尹敛的对面,萧玺野的另一侧。 凌斯斯勉强坐下。 尹敛垂落下目光。 严树柯递来一碗饭,来者是客,萧玺野先将饭递给了凌斯斯。 第二碗饭过来,他才放在尹敛面前,然后将筷子搭在她的碗上。 尹敛一愣,但随后萧玺野摆放的筷子,都在碗沿而不是桌面,她就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有洁癖,没有哪一刻筷子是落在桌面上的。 但也没有哪一刻落在了碗里。 桌上有很多她喜欢吃的菜,她却吃得很没胃口。 严树柯和华哲都在和凌斯斯聊天,她插入不进去,而萧玺野即便是沉默着,尹敛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其实在听旁边发来的声音。 “我先下去了。”她放下筷子。 萧玺野没拦他。 她在门口转身前,朝里面望了一眼,凌斯斯有道菜夹不到,萧玺野便帮她换了餐碟的位置,还帮她倒了杯水。 ——俨然一副悉心照顾的模样。 下午的书房阳光正好,透过窗帘晕染出一层光晕,让桌上摆放的君子兰也变得柔和起来。 尹敛昨日约好要过来与他商讨方案,萧玺野便提前打开了房间里的暖气。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2:30,还没见人影。 柜子里的蝴蝶标本在这段时间里落了灰。 萧玺野等她时,便拿下来,全部擦拭了一遍。 擦完后临近三点,还没有来人。 他沉下呼吸,给尹敛发过去消息。 一直到四点,她都没有回复,萧玺野敲着桌子的指尖甚至泛起了微红。 在萧玺野的印象里,她并非一个不守时的人,也不会看到他的消息后不进行回复。 按理来说,昨日的约定,不至于今天就忘了。 他坐着沉思片刻,给小何打了个电话,让他上尹敛房间看一眼。 约莫等了十分钟,小何给他回电话了。 “她人呢?”他语气冷淡。 小何支支吾吾,“要不您亲自下来看一眼吧。” “除非她死了,不然我下去干什么?”萧玺野面露愠色。 “不至于不至于,就是……”小何叹了口气,缓缓道: “尹敛她,在哭。” 小何在电话里一阵沉默,“我也不知道,尹小姐她不肯说。” “那你把电话给他。” “老板我忙着下楼工作。” 萧玺野若有所思片刻后,起了身。 他下楼来到尹敛房门口时,小何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 尹敛也没想到萧玺野会过来,原本她站在床前,手里拿着杯子,见他过来,稍稍扭了下头。 萧玺野一眼瞧见她眼底的红润。 紧接着,尹敛又将脑袋转回去了。 萧玺野笑了声,“你是委屈,还是在发脾气?” 他的话落在她耳中,只泛起丝毫涟漪。 尹敛原本也没想哭,但醒来时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哗啦留下来。 她恨不得赶紧去吃药,又忍了下来,看着窗外,竭力转移注意力。 现在她情绪缓和下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我不委屈,也没有在发脾气。”尹敛心平气和道。 萧玺野大概知道她哭的原因,又觉得她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就哭,他也没必要上赶着解释。 从前她也没这么爱哭,现在是装的,还是真哭,也说不准。 “你身边能有我小叔,我身边就不能有人?” 萧玺野只觉得她虚情假意,哭成这样,仿佛真有多在乎他似的。 他话落。 尹敛的双眼乍然又红了起来,“我没说不行。“ 只是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调整好呼吸后,她看着他道,“你放心,我会和你保持好距离,如果不是因为从Nancy那里把项目要了过来,我今天就可以离开,但是眼下……” “我和她没关系,你在多想什么?” 尹敛蓦地睁大了眼。 “凌家出了一些事情,凌隐让他妹妹出来散散心,昨天特意嘱咐我们要照顾她。”萧玺野道,“我和她的接触,不比你多多少。” “那你……”她还是忍不住道,“还帮她倒了杯水。” “尹敛,你觉得你是有什么资格管我这么多?”萧玺野低眸看着她,眼底好似没有什么波澜。 “我没想管你。”她垂下长睫,“只是你对她感兴趣的话,我会离你远点。” “我管不了你,可以管好我自己。” “我对她不感兴趣,帮她倒水是因为她过来的时候划了手。” 萧玺野觉得自己解释得过多了。 再次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 其实仔细想想也有的。 两年前,他好像就是犯了一个错。 尹敛正想着,手机响了。 她拿过来一看,是经纪人赵亮发来的信息。 【照亮人间:我的大美人,醒了没有?】 【照亮人间:我给你打听清楚了,那晚你家那位旁边的人是温家的大小姐,目前单身,很抢手。】 尹敛陪着他蹲下来,拍了拍潘小朋友的头,很郑重地告诫他。 “小朋友,你对陌生人警惕心是不是太少了?不能随便让陌生人带你走知不知道。” 潘梓桐的眼睛眨巴眨巴,似乎并不明白尹敛的意思。 “你又不是陌生人。” “嗯?” 尹敛没明白他的意思,却听到他纯稚的声音继续道。 “你救过我,你是好人。” 第 43 章 月色浓沉 救过潘梓桐。 她怎么不记得了? 尹敛怔愣一瞬,思绪回到在德源酒店见到林云琼的那一天,她好像的确为他挡住了石柱的尖角。 没想到自己都快忘了,这小男孩还记得那么清楚。 “就算是救过你也不行,”尹敛义正严辞地补充,“对待除家人以外的人都要保持警惕。” “嗯!”礼堂突然安静了下来。 云城很大,但同辈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就那么多,画成个圈子,大家隔上三五个人都能算得上认识,此刻全部很有默契地沉默着。 尹敛听到雨滴坠落的声音。 “林承雨,”林隽怡不依不饶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她向来擅长打破砂锅问到底,此时恨不得将麦克风戳到对方嘴里,又问,“你是要告白吗?” 面前的男人不答话,尹敛转过头,分神地望向窗外,忽然想起昨晚林隽怡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还嘟囔着抱怨说:“不应该呀,下雨娶个恶媳妇,我这么温柔和婉,明天肯定不会下雨的。” 温柔和婉…… 确定不是咄咄逼人? 尹敛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林承雨?”温柔和婉的林隽怡果然很快耐心售罄,“怎么不说话?” “啊?哦,不是告白,我这人没什么告白的运气。”林承雨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他歉意地朝许昌立笑笑,“不好意思,我麦克风刚没电了,借用一下方便吗?” “没关系,”许昌立很有绅士风度,笑道,“你先请。” “谢谢了。”林承雨笑道,“我回答一下刚刚梁大小姐的问题——喜欢的类型,不清楚。” 语气随意地像开玩笑:“讨厌的类型,倒是有。我最讨厌爱放鸽子的女人。” 话音刚落,他腿上膝窝一软,不受控制地往前微微踉跄了下,还好很快稳住了身形,看起来并不那么明显。 林承雨抬起头摸了摸鼻子,再张口时,话音里带了些模糊不清的笑音,比刚刚更松快了些:“……还讨厌爱动手动脚的女人。” 尹敛背脊笔直,淡定地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双手随意搭在右膝上。 她方才优雅地翘了个二郎腿,华美的长裙裙摆滑下,刚好挡住了她闪亮的尖头高跟鞋。 神经神经神经! 尹敛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地走出礼堂。 夜风卷着细雨往她裙摆上扑,也熄不灭她心中正燎原着的星星之火。 她就知道,一遇到林承雨准出状况,小时候是这样,长大后还是这样。 这男人心眼小的和针尖一样,对别人一副好脾气模样,偏偏最记她的仇,喝醉了还要专程来坏她的好事! 好好待在伦敦多好,每天朋友圈发的那么欢实,朋友成群,快乐无边,登山跳伞,好不热闹,到底回国来干嘛? 高跟鞋恼怒地砰砰撞地,身后的皮鞋声也加快了速度,步子大,没几步就追了上来,男人笑着出声:“尹敛。” 声音好似比年少时沉了些,酒意熏出几分沙哑,陌生又熟悉地砸过来,砸得尹敛头重脚轻,步子都晃了些许。 她深吸一口气站定,抱住双臂微侧过头,没什么好气地瞥他一眼:“……干嘛?” “几年没见了,”林承雨笑了笑,白皙的脸颊被酒染了些红,“见到老朋友,踹一脚就算打了招呼?” “那不然呢?”尹敛也笑,梨涡和声音一样甜,“你觉得破坏老朋友的被表白现场才算打了招呼?” 潘梓桐很认真地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就伸出手扯了扯尹敛的领子。 “我叫潘梓桐,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深夜,车子疾驰在宽阔安静的马路上。 同外面安静的车道一样,车里同样寂静。坐在副驾驶的唐明明捏着安全带,朝后车座看了一眼。 尹敛这会还在假寐,眼睛紧闭,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张白皙小巧的脸庞因为轻缓的呼吸,都显得格外宁静美好。 唐明明看了看,见她还在休息中,左右也不好打扰她,又挪回去坐好。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高萧大厦前。 唐明明解开安全带,正要开门下车,刚摸上车柄,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没一会,轻轻的一声车门开启的声音。 是尹敛下车了。回去之后,她帮着严树柯将饭菜拿出来,然后用餐具装点好。 却始终不见萧玺野的身影。 直到门口传来阵热闹。当晚卸妆后,睡觉前,尹敛都有点儿羞愤。在和萧玺野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中,她近乎于败下阵来,还在萧玺野面前暴露了她胡搅蛮缠的一面。 不知道明天表现得乖一点,还能不能略略挽回下她乱七八糟的形象。 第二天她起得格外早,乖乖下楼吃早餐。 桌上有清粥小菜,还有一碗金桔雪梨银耳汤,清甜润肺,正好适合她昨夜因为使用过多而稍稍沙哑的嗓子。 这碗雪梨银耳汤盛在粉色花瓷碗中,清亮澄黄的汤色,其上桂花点点,银耳像绽开的雪莲花。 “婷婷,你让阿姨煲了雪梨汤给我吗?好感动哦。” 尹敛以为是萧婷钰吩咐的,敛挚地说。 萧婷钰:“不是啊,我昨天忙着收拾行李,忙得脚打后脑勺,我哪里管得了你这么多。” 不是萧婷钰让阿姨煲的,那是谁呢? 尹敛心念一动,脑海中闪现萧玺野的身影。 顷刻,她否认了这点。 小叔叔哪里来这份闲心,管她喉咙哑不哑。 这时,一旁正在喝豆汁儿的林恒远开口了。 “尹小小姐准备要给校长唱歌吗?敛不错,多喝点雪梨银耳,润肺的。” 林恒远的孙女也跟尹敛差不多大,所以他对这小姑娘莫名有亲切感。 “林爷爷,我是给同学们唱歌。” 林恒远:“唱的什么歌?‘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还是‘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我知道了,是外婆的澎湖湾。” 尹敛笑得很明媚。 “爷爷,你的歌谱该更新了,我要是唱这些歌,估计台下能睡倒一大片。我要唱流行歌。” 林恒远沉思:“晓得了。我孙女也喜欢流行歌。” 尹敛又和林爷爷聊几句,捧着粉色大瓷碗,眼睛在饭厅里转了一圈,期待能看到那个英俊挺拔的身影,然而没有。 下午,家里司机开车送萧婷钰去关村看她爷爷奶奶,林恒远陪同前往。 尹敛继续“苦练”歌喉。 在苦练歌喉的间隙,她刷手机,不停有新消息冒出来。 有一条是一位大三学长发给她的。 闻晟:「学妹你好,我是传院大三学长闻晟,学院团委办公室秘书长,负责对接新生奖学金申请档案,你的档案还有几处空缺。」 敛敛是小咸鱼:「好的收到,谢谢学长。」 剩余的消息,全部是一些学长、同年级同学询问她,邀请她当舞伴的。 尹敛觉得不胜其烦。 舞伴舞伴,怎么他们都在问这个? 颜狗如她,选舞伴都要看颜值的。 虽说新生晚会是新生们自由选择参加,也有人不去晚会,不找舞伴。但她既要上台献唱,那还是有个舞伴更好。 所以她要找谁当舞伴呢? 尹敛觉得苦恼,还没有哪一个男孩子,让她有想和他跳舞的冲动。 如果非要找一个舞伴,她希望是小叔叔。 这个念头像兔子一样跳到她脑中,把尹敛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会想到找小叔叔当舞伴? 尹敛觉得自己疯了。小叔叔明明是长辈啊。 可是,小叔叔敛的很帅,很养眼。 开学脚步渐渐逼近。 萧婷钰将一切事宜准备停当,明天就要坐上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 当天晚上,尹敛爬到萧婷钰床上,把头枕在她的枕头上。 她其实很不舍得萧婷钰走。 “敛敛,你好黏人。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呀,叫min,你好min哦,就是用来形容你这种女孩子,黏糊糊。”萧婷钰拿起尹敛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把玩。 尹敛:“有吗?” “当然有。” 尹敛眨了眨眼睛。“我喜欢你我才min你啊。” 尹敛抬头的一刹那,就直接愣住了。 萧玺野不是一个人回来,身边还有个人。 女生带着兔耳朵帽子,穿着一身碎花裙,披着柔软材质的外套,像是糖果捏出来的一样,娇俏可人。甚至于她的五官,都是精致小巧那挂。用网上的话来说,就是标准的“甜妹”。 她一进来,就开始打招呼,萧玺野将她的包放在沙发上,然后看了眼尹敛。 “我介绍一下……” “不用,我认识。” 她生怕,萧玺野将话完整地说出来,打她个猝不及防。 她第一次见凌斯斯,差不多是在六年前。 那时她和萧玺野还没在一起,却见他身边……总跟着人。 凌斯斯的哥哥凌隐,是萧玺野的发小,而萧玺野面对发小妹妹的追求,不打算接受,却也不能闹得太难看,也就任由她胡闹一段时间,只等她腻了。 可凌斯斯一直没腻……直到萧玺野和尹敛在了一起。 后来她与凌斯斯也没了交集,却又在凌家的晚宴上碰到。 萧修明受凌父邀请前往凌家吃饭,她来充当挡酒的角色。 凌父喜欢喝酒,起初萧修明不愿喝,他不大高兴,但见上前与他推杯换盏的尹敛漂亮,就没再说什么。 也没记起,这原是他好友侄子的女友。 酒水一杯一杯下肚,尹敛目光逐渐涣散,耳畔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但那句话是异样的清晰,有人说,她只是萧修明养的宠物。 尹敛笑笑,不敢说话,这个场合,没一个她能得罪得起的人。 加上萧修明在外都说她听话懂事,她总不可能让他面上过不去。 可惜不知为何,她这般软弱,萧修明生气了。在她唇上落下个强势的吻。 尹敛醉了,下意识推搡。 萧修明贴在她耳侧道,“最近胖了,少吃点。” 她猛然惊醒,当着凌斯斯一家,她听他的话,连筷子都没动一下。 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酒水。 她也不胖。 偏偏凌斯斯顺杆子往上爬,故意问她是不是怀孕了。 尹敛笑着和她说自己每次都吃了避孕药,应该不会出差错。 她说话也不会出差错,小心谨慎。 凌斯斯想再为难她,也不好下手。 凌家有几位老人,暖气温度开得高,尹敛热到脱掉大衣,薄薄一件羊毛衫贴在身上也感觉燥热。 饭局结束后。 她臂弯挂着大衣,来到门口,扑面而来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寒战,她被萧修明搂在怀里,整个人却是沉默游离的。 她在恼怒自己,为什么羞愧?没有和凌斯斯杠上是对的,让萧修明不如愿却又能泄掉气,也是对的。 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晚上回了家,她背着萧修明,忍不住哭。 她讨厌凌家人,很讨厌。 唐明明不敢多耽搁,立即下车,绕到车后座拿行李箱。 行李的车轮声压在瓷砖路面上,在这寂静的夜里倒是显然。 唐明明拉着行李箱,说:“姐姐,我送你上去吧。” 尹敛刚醒,但休息仍然不够,她轻掩嘴巴打了个哈欠,说:“这段时间你也累了,让小李送你回去休息,改天见。” 说着,尹敛伸手去拉行李箱。 唐明明见手中落了空,不由不好意思,说:“姐姐,我也不是那么累,累的人是你才对。” 最近这半年,尹敛都在拍一部古装戏,剧组要求颇多,进进出出管得极严,尹敛为了更好地融入角色,基本断了外界的联系。 努力了半年,这部声势巨大的古装剧终于在今天杀青结束了。 尹敛说:“回去吧,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放你一个月假,回头再见。” 她说话虽然客客气气,声音也温柔,但唐明明同样知道,她说一不二,不容置喙的性格。 这脾气倒是有点像那个人了。随即又想,尹敛是那个人一手捧出来的,跟在他身边也五年了。都说人和人相处久了,难免会沾染另一人的一些脾性。 尹敛像那个人并不奇怪。 唐明明不敢多加揣测尹敛和那个人的事。 尹敛脾气好,性子又宽和,给人的感觉是很好的;那个人倒是相反,不只脾性差,就连给人的感觉都是高深莫测的。 而且,今晚这人恐怕就在萧上,要是坏了那人的事,多半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唐明明小心翼翼瞥了眼高萧,然后朝尹敛笑笑,随即上车离开。 车子远去,直至看不见了,尹敛这才拉着行李箱上萧。 她住在13萧。 这房子也不全是她的,更准确点说,这房子是别人准备给她的。 至于送的人…… 尹敛不免想起刚刚回来路上收到的一则消息。 几分钟前,一则备注“坏人”,给她发了条信息。 可越是想找,却越是因为他眼底的认真诚恳而感到心悸。 “你说我们都有不纯的目的,那就换个纯粹的目的。” 他站起身,跨过香花浓沉的远近,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咫尺。 刹那间,他身上寡淡的龙涎,混着咖啡香苦的气味,不容分说地将她围裹。 “觉得关系需要调整,那就换种关系。” 他微微弯下腰,将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徐缓摩挲。 如此明显的放低姿态。 “尹敛,你也感受到了吧,我们当不了陌生人。” 紧扣她五指的掌骨,正源源不断地透过热意,浓郁地与她加剧的脉搏跳动融为一体。 “这一次,由你来掌控我,好不好?” 第 44 章 雪色勾缠 夜色阑珊,光影交错间,尹敛的目光滑向触摸他脸颊的手。 他表现得俯首下心,语气诚恳,字里行间都是要她拿捏他的架势。 不是矫揉作伪的降贵纡尊,也不是忍气吞声的委屈求全。 他说,要她掌控他。 “萧玺野,”尹敛的喉口蓦地发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尹敛坐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早上五点起床,折腾了一天,实在太困了。 她睡得很沉,睡着睡着身体一歪,把头歪向中央扶手,萧玺野的手臂正好搭在扶手上,于是她的脑袋便枕在了萧玺野的手臂上。 萧玺野用手推她头,想把她推起来,她反而抓住了萧玺野的手,还将小脸贴在萧玺野手心。 “爸爸。”她突然喊了声。过了好几日,她才再一次去找他。 她来敲门时,恰逢他要出门,身上背着包,看起来至少要出门两天。 尹敛速战速决,问了他拍摄基地的基础信息,她需要根据这些来调整实际的拍摄内容。 工作上的事情,萧玺野不会和她纠缠太多,告诉她这些都记录在书房的电脑上,她可以直接过去查。 他离开时,尹敛勾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注意安全。” 萧玺野掰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离开。 尹敛进了他的书房,想起前几日庄晟嘱咐她的事情。 她查完资料后,关上电脑,转过身,将他整个书房打量了一遍。 最后,在最高一层的柜子发现一个盒子。 她站在椅子上取了下来。 里面是只绿色的手表,有些眼熟。 她拍了个照给庄晟发过去。林承雨已经不是第一次当伴郎。 公子哥自小出手就阔气,人缘好,朋友多,去年一个好兄弟结婚,他还专程从伦敦打了飞的回来,为他挡了一晚的酒,本来说待一周,结果没两天便说有急事又飞了回去,朋友很是感动,正好今天也来参加了婚礼,在桌上大肆宣扬他的事迹。 新郎成臻是外地仔,大学才来云城,林隽怡怕他在酒桌上吃不消,才专程问了林承雨有没有空,本意是想请他到时多照顾照顾,没想到对方主动应承下来了“伴郎”一事。 如今他端着酒杯带着笑,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圆桌之间,向成臻介绍了不少云城本地有头有脸的年轻人,将气氛烘得好不热闹。 林承雨陪着新郎打点过了一遍,话说得多,口也渴,白酒当水咽下不少。好不敛易回到伴郎伴娘这一桌,菜还没来得及吃上,就有不太熟的长辈主动上前来与他攀关系:“好久不见啊,承雨。” 他指节抵了抵微微昏沉的脑袋,发现身旁摆着“伴娘”台牌的座位处空无一人,声音有些哑:“好久不见,叔叔。” 对方酒杯与他轻碰,杯沿压得挺低,仰头就端了一个,咽下苦辣的酒,露出甜腻的笑:“哎呀,你刚喝不少了吧?随意就行。听林总说,你还是决定回国内发展了?” “对,”他抬杯跟着抿了一口,笑道,“哪里都不如家里好。” “那是,优秀的人才去到哪里都优秀,您能回来也是云城的福气……”对方说着,又自顾自地添满酒杯,这次没再碰,独自饮了,“有机会约林总和您一起吃饭。” 林承雨视线虚虚掠过他往后望,终于望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凝视几秒,又收回来,跟着便仰头灌了下去,声音平静:“您太客气了。” 背景音乐突然换成了慷慨激昂的调子,林隽怡相当有穿透力的声音从舞台中心响起:“现在开始本次婚礼的重头戏——告白环节。” 典礼正常的流程走完,林隽怡又开始整活了。 她换掉繁复华丽的婚纱,穿上定制的拖地鱼尾礼服,手工拉褶,缀满了珠钻,在耀眼的舞台上熠熠生辉:“再盛大热烈的爱情也曾是萌芽,是秘密,是说不出口的怦然心动。萌芽没有勇气冲出土壤,就会错过独一无二的阳光和风雨。” 林隽怡带着神秘的微笑,目光在台下逡巡,终于落在了伴郎那桌:“——将那些秘而不宣的感情说出来吧,就在今天,就在这里。就在现在。” “不要沉默,不要伪装,不要让未来的自己后悔,”她声音压低,带着几丝蛊惑人心的意味,“给爱情一个机会——只要你有勇气。” 参加婚礼的年轻人很多,此刻乱哄哄笑闹着互相推搡起来,林隽怡立刻加起码来:“今日告白成功的前三对情侣,我们会送出品牌同款定情对戒;没有成功,我们也会送出安慰大礼……” 对戒是HW家的,重金之下必有勇士,麦克风第一个被带着圆圆眼镜的年轻男人抢到,他脸极红,面对着摄像机,却又腼腆地几乎不敢正视镜头:“……你现在在看这场直播么?”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坚定,声音却发颤:“从高中到现在,我们已经认识八年了。我知道你的所有喜好,也包括曾经喜欢过的人。” “可惜从来没有一个,是我这样的类型。” “你那天说我们是最坚/挺的革命友谊,我扯开了话题,因为我对你从来都不是友谊。” 场上尖叫起来,乱糟糟之中男人的脸更红了,声音也被音浪推着加大了几分:“……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秒就喜欢你。” “你呢,有没有那么一瞬间,考虑一下我?” 场上沸腾了:“谁呀?” 直播间弹幕也沸腾了:“告白怎么不说名字?不说名字视为作弊!” 年轻男人声音再次变低:“……性感扭扭鱿鱼花小姐。” 直播间弹幕跳出来。 “性感扭扭鱿鱼花小姐:鲨了你!” 年轻男人捕捉到了,他尴尬地挠着脸:“如果你不喜欢,也没有关系。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反正除了你我之外,也没有人知道你的冲浪ID……” 说着,他的动作突然定住,因为又弹出来了一条新的。 “性感扭扭鱿鱼花小姐:别再说了!拿对戒回来在我家楼下烧烤摊见!” 欢呼声达到顶峰,男人昏头转向地被推上台,从林隽怡手中接过画着HW对戒的可爱泡沫牌,向镜头鞠了个90度的躬道谢,激动地连说了三遍“谢谢”。 “恭喜恭喜,您挑好对戒之后拿这个牌子找我们的工作人员报销就好。”林隽怡也很激动,现场效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这妥妥能登上平台首页了,她笑道,“祝你们幸福!” 奢侈珠宝与爱情双丰收的例子就在眼前,林隽怡准备的几支麦克风瞬间变得紧俏。不止男生,女生们也跃跃欲试,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为了争抢剩下的两对对戒,各桌甚至开始同时告白,有的现场打电话公放,有的隔桌喊人,林隽怡分身无术,只能紧着热闹处去凑。 “林承雨!”远处桌有个大胆的女生调戏林承雨,“我喜欢你!你快同意了吧,对戒咱俩卖了对半分。” 工作人员递上了备用的麦,林承雨接过笑起来:“梁大小姐,您差这点儿钱吗?” “世界上哪有不差钱的人,”两人都是在伦敦留的学,互相之间熟得很,女生真真假假地问道,“怎么了,不方便?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承雨双手合十抵在额上笑着作求饶状,女孩也跟着笑:“那就是没有咯?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咱俩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行。” “我……”林承雨刚开口,麦克风恰巧没电,声音断在了嘈杂之中。他拍了拍话筒示意给她看,耸了耸肩,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那桌突然热闹起来,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原来是一个国字脸的男人勇夺桂冠,拿到了麦克风。 他比起之前戴圆圆眼镜的男人看起来自得许多,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笑着问:“大家更相信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很多人都挺捧场地大声回答“一见钟情”或者“日久生情”,更有甚者直接喊起来:“许总今天是不是一见钟情了?” 伴郎这桌都在看热闹,旁边有人“呦”了一声,好似有些唏嘘:“许昌立要告白了?” 林承雨挑了挑眉,挺感兴趣似的重复:“谁?” “哦,许昌立,花城许氏的公子,这两年刚来云城发展,你不认识也正常。”对方解释道,“做家具生意的,长相家世都不错,很多小姑娘喜欢呢。” 许昌立垂头看向正双手托腮,歪头望着他的尹敛,声音突然就带上了些宠溺的意味:“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但今天,我遇到一个女孩,第一次让我相信了一见钟情。” 尹敛仍带着那甜美的笑敛,纤长的手指捂上唇瓣,眼睛像星星一样闪闪眨巴着望他,好像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可置信。 “缘分有的时候真的是天注定的,而我,不想错过。”许昌立目光中多了些笃定,他笑敛得体,甚至有几分优雅,“尹敛小姐,很开心认识你——你不用急于回答,或许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我不需要别人赠送的对戒,如果我们有未来,一切都任由你来挑选。你愿意吗?” 工作人员将话筒递到了尹敛身前,好戏终于要开演,她带着盈盈笑意伸手去接,没想到却突然被人截了胡。 “林承雨,”旁边的林隽怡立时来了劲,“你是要告白吗?” 林承雨攥紧了手中冰凉话筒,另一只手跟着握紧,指甲嵌入手心之中,痛意驱散了正上头的昏昏酒意。 他微微蹙了下眉,没说话。 庄晟很快回复:【他爷爷的东西,不值钱。】 尹敛把表放回原位。 庄晟又发来条消息:【不过他从家就带走这个,可见对萧家的东西,是一点兴趣都无】 尹敛:【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两日后,萧玺野启程回仙城。 兴许是因为他没理会尹敛,车子在回来的路段上,出了点小意外。 高海拔地区,国道两边都是积雪,湖面上布满碎冰,折射着道道光芒,在车顶上熠熠生辉。 车头离护栏不过咫尺,车身一侧沉则了下去。 萧玺野下车,在轮胎边蹲下身。 白骨一路被碾压过来,有的则碎成粉末状,他往坡上靠近,是一具近乎完整的牛骨,从头颅到趾骨,而刺穿轮胎的,大抵是尖锐的脊椎骨。 这段路是仙城附近车祸发生概率最大的路段,严树柯曾经在这追过尾,萧玺野直接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毫不意外,信号很差,他走到一千米以外的地方,才勉强拨通。 一分钟后,他回到车内,等待救援。 好巧不巧,严树柯驱车前往云南,去考察名下某个生产基地。 他把车停在路边,在地图上看了眼萧玺野爆胎的位置,随后给尹敛打了个电话。 “算起来,我和他已经五年没见。”尹敛正在和母亲打电话,“他是你弟弟,但没有资格称为我舅舅。” 徐卉觉得尹敛的性子越发刁钻古怪,脾气也越来越大,早知道就不应该把她往大城市里送。 “他是不是你舅舅,都是我弟弟,我是你妈!” “所以你要买房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但为什么我要负责他的婚房?” “我问你,没有我们你能挣得到那么多钱吗?现在不是你舅舅问你要钱,是我,你总不可能连抚养费都不还给我们吧。” 尹敛头痛欲裂,她懒得和徐卉掰扯,即便掰扯清楚意义也不大,看见有来电,她直接敷衍过去,“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先挂了。” 徐卉在那边呐喊,“我给你十天时间,你舅舅的婚礼就在下个月,就一套二手房,能花你多少?你去找那个男人说点好话,不是人家洒洒水的事?” 她穷追不舍,“你就算去卖,也得到把一百万筹到手听见没?” 尹敛面不改色把徐卉拉入黑名单。 来电是严树柯。 “怎么了?”她心平气和道。 事情紧急,严树柯没有注意到她语气中的低落,连忙交代,“萧玺野车子爆胎了,他那边现在信号不好,联系不上外面,我把他车型和位置发你微信,你想想办法。” “知道了。”尹敛看了眼他发来的消息,先去洗了把脸,随后坐下来给交警打电话。 半小时后,拖车往现场赶,尹敛另外借华哲的车,去接萧玺野。 华哲拿着钥匙在她面前晃,“小心点开,弄坏了……” 尹敛冷眼看着他。 华哲把钥匙扔给她,“弄坏了再说。” “要不一起?”尹敛其实胆子也小。 “不了,我还挺期待你要是弄坏我车打算怎么赔。” “我拿命赔。”尹敛叹了口气,随后转身走人。 华哲愣了一愣。 萧玺野倒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冷着脸抽走手。 尹敛闭着眼,委屈地抽噎了下,又喊道:“妈妈。” 萧玺野心里不忍,伸手摸了摸她脸。 尹敛再次抓住他手,直接将脸埋在了他手心,软嫩的唇贴着他指腹。 萧玺野手指一颤,整个手心都麻了,他强忍着卷土重来的邪I欲,正想把她的脸扳过来,突然手指被含住。 他身体一僵,缓缓低下头,小姑娘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粉嫩的小嘴蠕动着,含着他指尖在吮I吸。 轰的一声,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他紧了紧腮,喉结滚动着吞咽了下,压下喉间的那股痒意。 可痒的不止喉,还有心,痒得发涩,发胀。 尹敛醒来时,发现自己枕着萧玺野的手臂,还抓着他的手,更尴尬的是,她因为侧着睡,将嘴巴挤压得微微嘟起,流出了口水,而且流到了萧玺野的手臂上,把他衬衣袖子都打湿了。 她尴尬得脚趾抓地,想直接跳车逃走。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慌乱地用手去擦萧玺野的袖子,“对不起,萧先生,我平时坐车不会轻易睡觉,更不会睡这么死,今天可能太累了,没忍住就睡着了,真的很对不起。” 萧玺野抽走手,捏了捏酸麻的手臂,说了句没关系,然后单手解衬衣扣子,一颗,两颗,颈下嶙峋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 尹敛惊讶地看着他,一双本就圆润的眼睛,瞪得跟猫眼似的,显得有点萌,还有点呆。 萧玺野解开两颗扣子后,停了停,手却没移开,又解开一颗。 三颗衬衣扣子被解开,像是破除了某种封印,他原本清冷禁I欲的气质,陡然转变,变得有一丝邪,清冷中带着邪气,两者交融到一起,成了撩人的欲。 尹敛看得心脏突突直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白皙的脸颊瞬间变红,从脸红到脖子,两个耳珠更是红得鲜艳欲滴。 “萧,萧先生,你好帅啊。” 她没好意思说“诱人”,太猥琐了,怕说了被打。 萧玺野偏过脸看她,神色依旧清冷,只是那双眼却黑沉沉的,像是无尽的深渊。 尹敛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很深、很沉,仿佛蕴含着某种不知名的能量,那股强大的能量紧紧地包裹着她,像是要把她拖拽进去,拽入他的眼中,再通过他的眼,沉入到他心底。 红灯亮起,车子停在十字路口。 萧玺野俯身压向她,近距离直视着她的眼睛,深邃的眸子如墨翻涌。 他声音低沉凛冽,语气强势:“左拐是去我的住处,直行是去你学校,十秒内给我答复。” 尹敛看了眼前面的红灯,正好十秒。 10、9、8、7、6、5、4、3、2…… “嗯不了,我一个人上去就行。” “抱你上去不是更快?” 尹敛被他这话弄得意识清醒了些,警觉性也高起来。 “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处理,你别想乱来。” “哦,还有好多事要处理。” 萧玺野学着她的语气,该是猜到尹敛还没有醒透,嗓音又酝几分撩惹。 “怜怜,有没有人说过——” “你对付人的借口,有时候真挺老套的。” 第 45 章 绝色灼夜 “很老套吗?”她想了想,“那么——我想请你上楼坐会儿?” “这句话,怎么样。” 萧玺野的呼吸急促了些,尹敛趁他愣神,眼睛弯了弯。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下了车,隔着车窗静静望他。 月光下,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好似也盛满了一池月色。 就这样明晃晃地勾他,又纵他。 第三种绝色,此时此刻,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晚安。” 她说得轻快,挟了几分自己未发觉的狡黠。 萧玺野突然又很想吻她。 喉口滚了滚,才缓缓道。 “晚安。”- 今天这顿晚饭,尹敛吃得食不知味。再没有人会像林隽怡一样,把自己的婚礼办得像个脱口秀大会现场,还在各大平台线上直播。 她拿起话筒就忘记自己穿着婚纱,嗓音亮堂:“这么仔细想来,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从你的倾情赠予和我的委婉拒绝开始的。包括你硬塞给我的那些昂贵的房子、车、包包、首饰……” 在台下一片善意地哄笑之中,她也笑嘻嘻地将话挽了个结:“……和你数不清的爱意一样——都真香。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啦!” 礼花和掌声一同响起,轻松欢快的BGM融在旖旎美妙的夜晚。花香馥郁,心中甘甜,没有任何煽情戏份,没有任何心酸流泪,所有人都笑着闹着,林隽怡余光望向一旁——助理正喜笑颜开地给她打手势,示意直播流量正哗哗上涨。 真是完美得恰到好处。 林隽怡翘起唇角。 这一切,可都要感谢她机智的好伴娘尹敛。 昨晚她正对着镜子练习哭到底怎么才能哭得漂亮,是尹敛打着哈欠从旁经过,顺便对她指指点点,锐评道:“老套。做新娘的,可不要在婚礼上哭得稀里哗啦的,直播那么多人看着呢,别显得结个婚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很不敛易一样。” 果然。就像尹敛说的一样,直播间现在很多人在乐,说就喜欢看这样的婚礼现场,结婚又不是“出嫁”,只是选择了一个人生伴侣而已,开开心心的多好。 尹敛还是尹敛,有两下子,听她的准没错。 林隽怡心满意足。她笑着拥抱了成臻,下巴搭在他肩膀的安稳时刻,视线准确地落在他身后尹敛正梨花带雨的小脸上,随后唇角跟着抽了抽。 尹敛满脸泪珠,此刻和她对视上,唇角也跟着抽了抽,她指尖捻了捻伴娘裙,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微笑。 哎呀…… 怎么说呢,有时候人就是敛易说一套做一套。 尹敛婚礼参加过不少,当伴娘还是头一遭。 没想到见证身边人幸福的感觉竟然是这么奇妙。她本来就有点泪失禁体质,眼泪忍了又忍,终于在看到林爸爸把隽怡的手交给男方的那一瞬间彻底崩盘,哗哗流出后余留神清气爽。 林隽怡冲她龇牙咧嘴,她也回做了个鬼脸过去,然后紧接着意识到,林隽怡龇牙咧嘴是想要提醒她,摄像头马上要扫到她身上。 天——饭后,李阿姨收碗,尹敛和萧婷钰坐在廊檐下花丛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 西晒的日光下去了,水磨地砖的温度烫得人屁股暖暖,路灯射出柠黄的光,落在花丛中,映出丛丛花影。 花坛内,夹竹桃绽出粉色的花瓣,月季含苞欲放,花大盈尺,明艳照人,一束花影恰恰好落在尹敛的面门,让她脸蒙上山水画般的写意色彩。 很绝的一张脸,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你妈咪咋养的你,脸蛋这么好。”萧婷钰说着去掐尹敛的脸蛋,嫩嫩的,手感像剥壳鸡蛋。 “唔唔,捏疼了婷婷你手劲敛大。话说,你是三天后的飞机去美国吗?”尹敛的口吻恋恋不舍。 萧婷钰是北城大学社会学系的学生,早在大一入学前,她就确立了自己的学术理想,打算大三出国交换。 这不,勤勤恳恳地攒了两年的绩点,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大三拿到了哥大的留学交换生名额。 “嗯。我小叔叔交代我,让我明天下午去见见我爷爷奶奶。” 萧婷钰的爷爷和奶奶住在中村特区楼,那儿住着大批国家科研人员和院士级别的人物。 “嗯。那你去看你爷爷奶奶的话我想去游泳。” 萧婷钰:“好呀,明天让李姨把泳池的遮阳篷打开。” “你还有没有多余的泳衣,我可能需要穿你的。”尹敛说。 她那套泳衣是上次去北海道泡温泉时随便买的,非常日式的款,深蓝色,高开叉,腰际往下,布料顺着腹股沟连接而下,不可避免地暴露她小肚子和大腿的形状。 萧婷钰:“就穿你原来那套呗,很纯欲。尤其是从水里哗地一下上来,啧啧啧,像小美人鱼。” “不行啊,你小叔叔在。” 尹敛念着“小叔叔”三字,清脆的嗓音里不自觉带上两分糯意。 萧婷钰向她翻了个白眼。 “你信不信,明天我小叔叔会一整天都待在前院,根本不可能到后院来。” “所以他不可能看到你穿泳衣的样子。” “而且就算他看到,他也绝对不会盯着你细看,你信我!” “好好好你闭嘴啦。”尹敛不敢想象自己穿泳衣被小叔叔撞见的画面,萧婷钰越说她就越是想象得到那场景,很想让她闭嘴。 “咳咳,泳衣的胸垫嘛敛敛,你有没有B?”萧婷钰话题一转。 她们还没过掉会对彼此身体好奇的年龄,萧婷钰觉得,敛敛连身材都那么完美,盈盈一握的腰肢,小屁股的线条又翘又可爱,腿形笔直修长。 若要萧婷钰非挑出点美中不足,那就是尹敛胸小。小归小,可是很挺,她不穿睡衣时能看到小樱桃的形状。 “什么B?”尹敛懵懵的。“英语分级考试吗?” “谁问你英语分级啊?我问你这里。”萧婷钰伸手在她锁骨下点了点。 “婷婷你这个小流氓!”尹敛叫了起来。 “这么恼羞成怒,那就是没有哦?别打了饶了我哈哈哈哈哈哈” 一墙之隔,萧玺野的书房里。 男人背靠在紫檀木书桌前,劲瘦的窄腰抵住桌面,一条紧实的长腿立着,另一条微折,鞋底抵在桌脚,冷白的长指在书桌上轻轻叩击,眉目深沉,轮廓线条冷峻,似在思考着什么。 晚风送来两个女孩的耳语。 萧玺野: 他起身,挪了个位置。 闹了好一会,尹敛被萧婷钰摁在地上,翻起肚皮像一只小猫。 她倒在绿茵茵的草格里,左右扭动着身体,萧婷钰也顺势躺下去,滚成一团。“敛敛你看起来软得跟没骨头似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萧婷钰:“不闹了不闹了,我们聊点正经的。” “那你别别抓我腰呀” 尹敛的腰格外敏感,被萧婷钰占到便宜,双手放在她腰侧呵痒痒,她大笑起来,扭股糖儿似地挣扎,眼尾泛上一层生理性泪水。 就这么一直在草格里滚啊滚。 直到一双镍黑锃亮的皮鞋出现在尹敛的视线里。 那皮鞋的头尖尖的,鞋身窄长,和它搭配的是同色系的黑色正装袜和西裤,脚踝骨突起的一块,禁欲又性感。 萧婷钰比她先发觉不对,赶紧直起身,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小叔叔”。 一听是小叔叔,尹敛赶紧坐直,眼前还因为方才的打闹微微发黑,跟着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小叔叔”。 尹敛可不想被拍成“开心婚礼上哭得最惨的伴娘”,到时候被人截图出来做文章,丢人丢大发了要。 但躲避已经来不及。 她指尖迅速地点点眼角,可惜也完全擦不干泪痕,只能稍微侧过脸去,迅速平复呼吸,露出一个还称得上是温婉的微笑。 就在这时,身旁的男人微微上前了一步,站定在她身旁。 西装革履的挺拔身姿恰好挡在了尹敛与镜头之间,他胸口的“伴郎”胸花和尹敛胸口的“伴娘”并列在一起,摄像机扫过去,像极了“新郎”和“新娘”。 尹敛的视野里出现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掌,上面还松松地放着一包她正十分需要的云柔巾,供她擦泪用。 男人一言不发。 她没犹豫,伸手接过,咬住了唇,也一言不发。 他收回了手。 她在摄像照不到的地方,抽出云柔巾按在脸颊上,迅速地将自己整理好,将那湿漉漉的云柔巾握在了手心。 男人那只手掌又伸出来了。 “给我吧。你的裙子没地方放。” 他平静地开了口,声音温润动听,却略显冷淡——尹敛几年都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听到过他的声音,她微微恍惚了下,然后默不作声地将那云柔巾放在他手上。 给就给,这有什么。 台上仪式还没有结束,伴郎伴娘只能站在这里,不好乱跑,她正懒得找地方扔呢。 林承雨握住了那张云柔巾。 柔软而湿润,是她的眼泪。温暖,是她手心的温度。 他的手垂落在身旁,轻轻地攥着,指尖摩挲了下,然后微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一是口味她吃不惯,虽然每道菜都很高级也很营养,但不合她的胃口。 二是萧玺野的话,他那句“陪不陪,由我决定”,如一击重磅炸弹,狠狠地砸在她心里,砸得她心慌意乱。 说实话,她不太相信、也不敢相信萧玺野是那种意思。 像萧玺野这样的人,身份地位摆在那儿,相貌气质又很优越,他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很容易,没道理对她一个平凡无知的大学生有兴趣。 她无论是年龄还是长相,都构不成吸引萧玺野的理由。 就在她脑子一团浆糊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青妍”,她赶紧接通电话。 “喂,妍妍,什么事?”尹敛离开萧玺野那儿后,就直接和小何说画用不了了,萧玺野不喜欢。 方案无法实行下去,小何有些失落。 尹敛提议先将酒馆布置一下,到时候照片拍出来也更好看。 她看见柜子里有油画材料,就架上画板,观察一下萧遭的整体色调,然后动笔。 尹敛最擅长的画就是油画,跟着老师专门学过。 原本是小姨让童茗去学,结果童茗整个暑假要和朋友出去旅游,安排的老师好歹是个小有名气的油画家,出尔反尔不太体面,小姨干脆让尹敛顶替这个名额,正好试试水,看看对方教学水平如何。 尹敛对色彩的调配极为敏锐,上了两节课,老师就和小姨说她格外有天赋,可以考虑长期发展。 小姨问尹敛自己有没有想法,她摇了摇头,说当个兴趣爱好就行,因为她知道油画不能成为她人生的终点。 但作为兴趣爱好,她的水平也超出普通人一大截,和知名画家偶尔也能较量一番。 萧玺野下来的时候,恰巧见到她画到最关键的一部分,于是没再上前,而是站在原地遥遥地看着她。 诺大的画板前,她身形瘦削,穿着亮色的长裙,头发用画笔盘了起来,袖口挽起,无论是手臂还是肩颈的皮肤,都泛着光泽,白腻光滑。 尹敛用细白的手指挽了挽额边的随发,顺势抬眸,透过锃亮的玻璃,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萧玺野。 来人肩宽腰窄,修长而挺拔。 尹敛重新将目光转移到画上,唇边扬起不易人察觉的微笑。 她收束最后一笔,将画板取下来,这幅画算是画完了,转过身,看见萧玺野,她露出微微的惊讶,唇角的笑意却并未下去,“这幅画你喜欢吗?” 她没有脾气,萧玺野本来更加玺坦,却在不经意间,眉头微蹙。 尹敛看在眼里,以为他又不喜欢,眼底流露出落寞。 “画技进步了。”萧玺野道。 “那送给你吧。”尹敛先将画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将材料收拾好,放回柜子里。 萧玺野放下手中的平板,去拿纸巾,将沾染上颜料的地方擦干净。 他手臂上蹭上颜料,将纸全扔进垃圾桶后,便去洗手,结果洗不干净。 尹敛瞧见,碰了点酒精在纸上,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地擦着。 萧玺野下意识蜷曲指尖,尹敛很快擦完。 可她没有松手,而是带着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以前我画画的时候,你就喜欢这么从后面抱着我。” 他会抱着她,问她画里的细节,等她画完,他们会接一个绵长的吻。窗外偶尔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又或是晚霞布满整片天空。 室内颜料刺鼻的气味成了专属记忆。 萧玺野身后就是桌子,退无可退,他一个反手就将尹敛的手擒住,甚至没用什么力气,就掐住了她两只手腕,卡死在她自己的腰后。 “狼狈吗?”他透过玻璃看着她。 “所以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尹敛心平气和道,“谢谢你提醒我。” “是,现在的你喜欢这样。”萧玺野指骨卡在她下颌的位置,掌心握住她纤细的颈,“让我看看你眼睛里还剩什么,是兴奋,还是……” 轻微的颤抖通过掌心传来。 他这时候看着玻璃,才发现是看不清尹敛的神情的,唯有她死死咬着自己鲜红的唇,看得一清二楚。 萧玺野松了手,尹敛一口咬在了他虎口上,然后转头用红润的眼看着他。 她咬得不算重,萧玺野没管,平静地与她对视。 “你就是用这幅模样,引诱我小叔?” 尹敛笑了,扑扇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对啊。” 起初她以为表露出害怕会让萧修明心生怜悯,可不仅没有,反倒让他更加亢奋。 等她意识到萧修明是个疯子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的一切恐惧、挣扎与反抗在他看来不过是调味剂。 现在她用目光勾勒着萧玺野,红唇轻启,“能引诱到你吗?” 萧玺野将另一只手也松开,一把将她推了出去,转身去洗手,“不能。” 尹敛不去追问,只用手去摸了摸萧玺野的腹肌,他全身紧绷,底下的肌肉蓄势待发,微微发烫。 萧玺野扯开她的手,眼底满是冰寒,甚至带有一丝厌恶。 他甚至连平板都忘拿,就直接离开了。 尹敛拿起来一看,是他将她画的Q板小人重新画了一遍,近乎一比一还原。 段青妍哼了声:“你说呢,我们都一个多月没见了。就中秋那三天见了一面,连国庆都没见。” 尹敛笑着说:“国庆你不是回家了么,我怎么见你。” 段青妍说:“国庆我就算不回家,也见不到你。”她问道,“明天周末,你有空没?” 尹敛底气不足地说道:“明天上午有空,但是下午我要去做家教。” 段青妍长叹一口气,语气无奈道:“上午就算了,上午我起不来,下周再约吧,我总不能耽误你挣钱,你早点睡,晚……” 她正要说“晚安”,尹敛急忙叫住她:“妍妍,我问你个事。” 段青妍立马来了精神:“什么事?” 尹敛犹豫了一瞬,有些别扭地开口。 “先说好,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是我们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那女生认识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那男人是一个很有钱的大老板。” “前几天,女生遇到点麻烦事,当时正好下着雨,女生全身都淋湿了,那个老板就帮了她,还把那个女生带去了他家里。” “那老板很正直,只是让女生在他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没有对女生做任何不轨的事。” “之后老板带着女生去大酒店吃饭,单独给她开了一个包厢,老板在另外一个包厢应酬,还说会尽快忙完陪她,女生不想让他陪,老板就说‘陪不陪,由我决定’。” “你觉得那个老板,他是什么意思?” “废话。” “真稀奇,前几年和那几位闹得不愉快的时候,可是直接搬到国外住去的,”他眯了眯眼,“怎么现在就成搬去那儿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特地方便带猫回去呢。” 凌知维说这句话,多少带着点揶揄,原以为萧玺野今儿心情差,大概会不爽。 谁知青年只是哂笑一声,沉冽的嗓音自喉口徐徐燃起。 “是啊。” 他的眼神越过蹿跃的灯辉,在转角处一瞥而过。 “这不是,要带一只回去。” 第 46 章 浮躁浪色 尹敛的乐谱还剩下一小部分没改完,打车送乔安妮回酒店后,就回到泰晟院打算将剩余的部分改完再回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按下电梯楼层,就被一只蜷缩在角落的雪白色团子吸引。 是一只通身雪白的波斯猫。 似乎是感应到尹敛在看它,它蓦地抬起头,一双如宝石般璀璨的蓝眼睛静静地与尹敛对视,尾巴微微竖起来,看起来很好摸。 它的毛色很干净,也不怕生,不像是在这附近流浪的。 梨苑公寓距离尚府国际不远,曹师傅又是老司机了,车技娴熟,对路段也很熟悉,十分钟不到,车就停在了尚府国际大门外。 尹敛从车里下来,看着金碧辉煌的国际大酒店,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很想走。 暑假时,她虽然在大酒店做过前台,但那不同,那是打工,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当时在大堂前台站着的时候,没有觉得别扭。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她是要跟着萧玺野进入一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地方吃饭。 她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很紧张,也有点害怕。 萧玺野下了车,很自然地握住她手腕,像牵个小孩似的,牵着她往前走,上台阶时,还提醒她:“小心台阶。” 尹敛心里一暖,仰头看了他眼,嘴角抿了又抿,才忍住没笑。 走到旋转玻璃门前,她终究是没忍住,很轻很软地笑了声。 萧玺野脚步一顿,侧过脸看她。 要是第一次跟他见面,尹敛肯定会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到。 他本来就长着一张冷酷狠厉的脸,不笑时很可怕,笑起来也很可怕,像现在这样冷冷淡淡的斜着眼看人更可怕。 然而有过几次接触后,尤其是今天萧玺野帮了她,让她对他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她觉得他只是长着一张很凶的脸,其实一点也不凶,相反是个很热心的人。 “萧先生,你真好。”她弯起圆圆的眼睛,小猫儿似的,乖软地朝他笑了笑,“我本来很紧张,但是被你牵着,我现在一点也不紧张了。” 萧玺野心里一软,清冷的眉眼仿佛都柔和了些。北城,雍和宫大街,东忠胡同,一处四合院内。 日头毒辣,树影短短,遮阳篷下,两个女孩短袖热裤,窝在躺椅上,挨得很近。 夏天,连呼吸都是燥热的。 尹敛望着红白相间的棚顶,因为强烈的光线,眼前隐隐现出蓝光。 天气热,人很慵懒,脑子懒懒地转不动,尹敛自然而然地在脑中回放起昨日下午的一幕幕。 “丢脸啊丢脸!”她又哀嚎了一声,细嫩的小手反盖在脸上,从遮阳篷缝隙中漏出的阳光落在她手上,透着被光照耀后的粉红。 一旁的萧婷钰发出三连问: “你丢的什么脸?” “谁让你丢脸了?” “尹敛同学,你是今天化身复读机了吗,一直说丢脸,说了很多遍了,别吊我胃口嘛。”萧婷钰转过脸看着她,抓住她纤瘦的肩膀轻轻摇晃了下。 尹敛:“没” 萧婷钰:“不准说‘没什么’,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快告诉我,你肯定有什么。” 尹敛叹气,更深地把脸埋进竹椅的枕头里,那架势恨不得将自己闷死在里头,套在宽大拖鞋里的小脚趾紧紧蜷缩着,那架势,简直能抠出三室一厅。 因为她的动作,她腰上覆盖的T恤掉落,其下的一截小腰白生生,像生字格。 光是看着尹敛的脸,萧婷钰就觉得身体凉丝丝的舒服。 肌肤嫩得连毛孔都没有,像剥了壳的荔枝。 尹敛抠着手指,大而黑的瞳仁盯着萧婷钰,问:“你们家的四合院,除了我们在住,还有谁平时会住这里?” “没有了。” “敛没有吗?昨天我在你家楼梯口,遇到了一个男的。” 尹敛想,仅仅定义为“男的”,有点委屈昨天遇到的男的了。 作为一枚顶级颜狗,尹敛好久都没见到颜这么正的男人了,很洗眼睛,堪称男色盛宴。 萧婷钰觉得莫名其妙:“你遇到了一个男的,和你觉得丢脸,有什么关系?” “有,”尹敛幽幽地说,“因为我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扑到他怀里,抓住了他的腰,拽了他的裤子。” 萧婷钰:??? 尹敛将当时的情景描述给萧婷钰听。 “就是昨天下午,你不是要去领签证,我一个人在楼上——” 她一个人在楼上,夏日午后,时光漫长,柚木地板被晒得发烫,她怕热,穿着轻薄小件的白色吊带,脖颈热得绯红一片。 听到楼下传来的脚步声时,她以为是婷钰回来了,想第一时间把自己获得新生奖学金的消息告诉她,套上拖鞋就奔下去。 拖鞋踏在柚木台阶上,擦出“噔噔噔”的声响。 少女脚步轻盈,连带着发丝一起跃动在她肩头,等她发现楼梯下站立的人不是萧婷钰时,已然来不及了——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 在夏日炎热的午后,他一只手插在兜中,似乎正要上楼。待看到楼梯上奔下的少女时,他及时停住了脚步。 但尹敛却没停住脚步。 白生生的脚趾在宽大的拖鞋里滑脱,重力让她向前跌去,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摔到了男人怀中。 然后,她伸手抓住了那人白衬衫的衣角,将他微带褶皱的衣角拉平,他的衬衫光洁得拽不住,她手指下滑,拽住了男人笔挺的西裤。 细嫩的手指将布料拽得紧绷,清冽好闻的雪松气息萦绕于鼻端,她心跳如擂鼓。 手指末端的触感传来,她触碰到薄薄的西裤面料下,他紧绷的大腿肌肉。 一具完全成熟的、蕴含力量的男性躯体。 时光恍若在那一刻静止。 尹敛仰起脸,望着他,目光越过男人清晰锋利的下颌线,看见他低垂的眼眸中有淡淡的不耐。 狭长的眼,鼻梁高挺,薄而锋利的嘴唇,面部轮廓很深,一张脸如无人闯入的荒野,静谧、深沉,成熟。 男人薄唇轻启,嗓音很低,划过她耳膜的嗓音裹着磁,颗粒感十足。 “拽够了没有?” 他嘴角牵动了下,正要露出点笑,只听尹敛又说:“就像小时候跟着爷爷去吃席,到了人很多的地方,原本有些紧张,但是被爷爷牵着手带在身边,就不紧张了。” 萧玺野身形一僵,忽地勾起嘴角,咧出一个很深的笑弧。 尹敛被他这笑吓到了,他笑得很冷,甚至还有一丝狠邪劲儿,特渗人,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萧玺野迅速压下嘴角,虚眯着眼看她:“我没比你大多少,十岁而已。” 尹敛心想你倒是诚实,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年龄。 可是大十岁,那还不算大吗? 楼下小何站在原地等待,尹敛坐回那张椅子上,依旧把平板搁在自己腿上,她照着画板,将Q版萧玺野原模原样照搬,然后导出来,登陆自己微信,和小何加上好友,转发给他。 “这个清晰度应该够了,如果你们要做萧边什么的,可以直接发过去。”尹敛提醒他,“不过,你还是得提前和你们老板说一声。” 萧玺野从来不会在小事上介意,但可能会对于画的人是她有意见。 前女友这个名号说出去不好听,成为他小叔女友的前女友,更是让人难以启齿。 小何知道了,连说了很多遍谢谢,他拿自己手机将图查看了一下,就转发给了萧玺野,和他说说自己的想法。 萧玺野醒了,只说他看到了,没说别的。 尹敛要把平板还过去,这次她敲门,来开门的是华哲。 可能人还没睡醒,华哲对她不咸不淡,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玺野起床了吗?”婚礼即将进入大合照阶段时,尹敛的情绪已经完全平稳下来,她手做碗状捂着脸,小声问林隽怡:“快快快,看看我眼妆花了没?” 林隽怡狠狠剜她一眼:“你觉得呢?衬得我结个婚很不敛易一样。” “哈哈,”尹敛干笑一声,“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哪里有敛易的?”她眼珠一转,锅立刻甩了出去,“都怪你爸爸,他先哭哭的,可怨不得我哦。” “我爸那是眼含热泪,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是什么,你是哇呜哇嗷嗷……” 尹敛可不想和一个能说会道的博主杠上,她做了个鬼脸,拎起裙子一路小跑去化妆间补妆。 背景音乐放到了五月天的《拥抱》。 她在化妆间里对着镜子精心地整理发型。尹敛今日随包携带小夹板,保证自己的空气刘海不能歪向一边,连两颊旁的卷曲碎发也要重新夹过,再仔细拉出几条,看起来越随意,其实下的功夫越多。 她打理发型是熟练工种,三下五除二整理完毕,满意地陶醉在自己的盛世美颜之中,补妆的粉扑拍打起来都带着节奏: “爱,爱,爱,爱——别走。” 正沉浸着,背后一个男声突兀地截断了美妙音乐,钻入她耳中。 声音挺浑厚,莫名有种上位者志满意得的气势:“这么说,你研究生一毕业就来云城工作啦?现在月薪多少?” 尹敛抹口红的手速变缓,她抬起黛眉,从镜子中打量那站在门口聊天的一对男女。 略显拘谨的女声响起:“对呢,现在税后一万出头吧。” 男声长长地“哦——”了声,一个音被拿捏得有起有伏,纯熟老练:“一万?我给工厂工人发工资也不止一万呢。” 沉默不过两秒,他又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头:“嗨,现在就业这么环境是差……” 尹敛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总有这些不长眼的男人在她身边欺负小姑娘? 爱装X是吧? 好面子是吧? 长这么大没受过什么挫折是吧? 正赶上今儿直播,该轮到你尹姐姐给你好好上一堂课了。 她对着镜子翘了翘唇角,然后利索地收好化妆包转过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好像不小心被门槛绊了跌,人差点扑进男人怀里,手中CL口红的尖头稳准狠地直插在他胸口,疼得他“嗷”了一嗓子,口红也跟着飞了出去。 “你……”男人有着一张标准国字脸,五官端正,精心打扮后倒还有几分帅气,只是眉毛倒竖起来时有些凶狠迫人。 他疼得狠了,捂着胸口,嘴唇都气得哆嗦,话音却在望向对面的女人时戛然而止。 那是一张极为娇柔美丽的脸。 好似也受了些惊吓,带着润泽红意的唇瓣微张,娇娇怯怯地小声“啊”了下,男人便像被按了暂停键,一动也不再动了。 “谢、谢谢哥哥……”尹敛眼波流转地望了他,又很快低下头去,脸颊泛上些红晕,“扶了我一下。” 华哲打了个哈欠,“起了,在书房。” “对了他昨晚熬夜了?”尹敛趁机问。 华哲直接道:“他失眠。”这应该也算不上隐私,告诉尹敛也没什么。 尹敛又打听,“最近?” “问这么多干嘛。”华哲瞪了她一眼,“我跟你说他不可能再和你复合,你别痴心妄……” 他话还没说完,尹敛就从他身侧挤进屋内了,直奔书房。 华哲背着她“啧”了一声。 书门虚掩着,尹敛敲了一下,就直接推开了。 萧玺野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在整理柜子里摆放的标本,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与尹敛投来的目光正好撞上。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半分钟,最后还是萧玺野先开口,“有事?” 他声音沙哑,确实刚起不久。 可尹敛从他神情看不出睡醒时的朦胧,而是一如既往的冷硬直接,很像他刚毕业那段时间的状态,对自己任何时候状态的把控,都十分严格和精准。 “早上你没起的时候我借用了一下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 “放那儿吧。”萧玺野语气平淡。 “对了,我画了Q版的你,要不要看看?”尹敛还想多和他说会儿话。 萧玺野没回应也没拒绝。 尹敛干脆拿着平板走到他身边,将软件打开,内容直接呈现在他面前。 这回他停顿下手头的动作,侧过头落下了目光。 然而当尹敛将平板递到他手上,他毫不犹豫地直接将画删除,退出去后,连带清楚了垃圾桶,导致连复原都可能。 尹敛看着他怔住了,下意识的害怕袭来,萧玺野真的很会在她头上浇一盆冷水,让她的热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早有预料,她还是问:“为什么?” 萧玺野将屏幕熄灭,东西扔进抽屉里,“难看。” 但她哪敢说实话,连忙点头:“是是是,萧先生很年轻,还很帅。” 萧玺野拉住她手腕的手往下滑,直接握住了她手。 尹敛只觉半条胳膊都麻了,身体僵硬地被他牵着走进酒店大厅,甚至走出了同手同脚的糗样。 她不敢去想萧玺野的用意,怕自己想多了。 蒋越泽掐着点从包厢出来,手里夹着的烟都差点惊掉。 “四哥这是去哪儿拐了个……” 对上萧玺野狠厉的眼神,“妹妹”两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四哥里面请。”蒋越泽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萧玺野却拉着尹敛走进了另一个包厢,为她拉开座椅,打电话交代人上菜。 他站在她背后,俯身贴在她耳边说:“慢慢吃,吃完给我打电话。” 尹敛感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到了她耳朵上,弄得她耳朵痒痒的,她耳朵一下就红了,红晕散开,晕染得整张脸和脖子都红了。 “嗯,好。”她轻声答应。 萧玺野看着她绯红的脸,眸色黯了黯,手背轻抚她脸,为她撩了下头发,声音低哑地说道:“我尽快过来陪你。” “没,没事。”尹敛心脏狂跳,紧张得都结巴了起来,“萧……萧先生您……您忙,不……不用来陪我。” 萧玺野身体却压得更低了,几乎要压到她身上,薄唇擦过她耳廓:“陪不陪,由我决定。” “手酸不酸?” 淆惑的嗓音与掌心的灼热一道洇入感官,尹敛下意识点了点头。 方才还握着她手腕的指节攀上她的手心,与她十指相扣。 尹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动作有些熟悉,耳际猝然发起烫。 “去楼上休息会儿?” 鼻尖擦过耳骨,他撩拨的声线吻过她柔软的耳垂,漾起密密麻麻电流穿过神经。 “Cream等你好久了,待会儿多摸摸它。” 第 47 章 濒死快感(精修) Cream窝在柔软怀里,感受到尹敛抚摸毛发的轻柔动作,心满意足地蹭了蹭她的胸口,甚至舒服地露出肚皮换了个姿势。 萧玺野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眼神掠过Cream不值钱的样子,轻哂一声,兀地关掉了客厅的落地灯。 客厅的光线瞬间变暗,尹敛撸猫的动作慢了下来,疑惑地望向一旁的青年。 后者气定神闲地坐回她身边,用遥控器将投影仪打开。 原本空旷到有些单调的白墙,瞬间布满了五花八门的影片。 感受到尹敛的眼神,萧玺野不再客气地把那只胖猫抱到了沙发后面。 不顾Cream略微不满的叫声,坐得离尹敛更靠近些。 尹敛还在寻找Cream的踪影,就感到手心触上凉凉的触感,是萧玺野将遥控器交到了她的手中。 “你平时爱看什么?”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听不出其他情绪。 这是从电影方面开始了解吗。 尹敛接过遥控器,上下翻动着投影出来的界面。 “说出来可能会有点无聊,”尹敛干笑着划过一页又一页的电影,“我这人算是比较无趣,电影看得少,电视剧更没怎么看过——” 倏的,她按键的动作一顿,嗓音里浸了几分兴致。 “这部纪录片最近很火,要不试试看?” 萧玺野顺着尹敛的眼神望过去,是一部海洋动物题材的国外纪录片,从封面和标题可以看出大概是保护海洋环境之类的主题 周一上班,尹敛揣着萧氏集团总裁亲自修订过的策划案,昂首阔步的走进了公司。 然后直接被林洁给堵住了。 “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你知道他是谁吗?!” 一个三连问搞的尹敛一时无言。 她拽着林洁去了楼梯间的角落,简略的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 林洁张大了嘴,震惊的样子看起来可以吞鸡蛋。 过了足足一分钟她才缓过来。 “天啊,那可是萧玺野,你这是怀孕么,你这简直是揣了个金蛋。” 她去摸尹敛的肚子,却被尹敛给躲开了。 “你别这么说。”尹敛皱着眉,“这是我的孩子,不管萧玺野有钱没钱,我都会好好爱它。” “是是是,我随口说的。”林洁赶紧说,“不过我看你现在和萧……萧总,挺恩爱啊。” “什么啊你别乱说!”尹敛瞪大眼睛。 “我们结婚就是为了孩子而已。” 才怪。 林洁腹诽。 看萧玺野那晚的样子,跟护眼珠子似的护着尹敛。 “行,那你现在就是搬到萧玺野那边住?” 说到这件事,尹敛有些愧疚的看着林洁,“对不起啊,说好跟你一起住的。” 林洁笑了一下,“得了,我自己住还乐得地方大呢。不过你都怀孕了,怎么还出来上班?” “才一个月,什么也不耽误。” 提到上班两个字,尹敛才一拍脑袋想起来,“不跟你说了,我得去给何总送策划案了。” “诶,你真写了——” 萧玺野不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尹敛被他看得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发。” 【75B,有时候是C。】相反,尹敛画得很好。 萧玺野之前就在办公室看到过尹敛画的Q版萧修明,图片被打印出来做成贴纸,贴在盆栽上,萧修明逢人就说是他家那位画的。 两条眉毛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和她现在画的,一模一样,他和萧修明没有血缘关系,怎么可能长得一样? 一种伎俩用两次,也就尹敛做得出来。 听到他的回答后。 尹敛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没有追问,没有怨气,也没有发泄,甚至她的背影,都没有携带太多情绪,好像只是听到一个不满意的答案后,平静地回避。 萧玺野抓住了桌子边沿,盯着她适才站过的位置好一会儿,眼底晦暗不明。 当年他误删她的画,她在他怀里哭了好一会儿,说那是她给纪念日准备的,想送给他,结果不但被他提前看见,还被他不小心删了。 萧玺野哄着她,重新画了一幅,陪她从第一笔落到最后一笔。 画出来的成品他很喜欢,还特意设成了自己朋友圈背景,只是在尹敛面前,他单单夸了句不错,然后吻了吻她。 尹敛分不清,他是喜欢她的画,还是欲望在发作,只能略有些茫然地迎合他的吻。 萧玺野回想刚才他删掉尹敛画时,她的表情。 是恐慌。 她在害怕他。 萧玺野坐下来,打开手机,让小何换张画,去网上花钱找人画都行。 总之,不用尹敛的。 字还没打出去,屏幕上方有一条推送,他看了眼内容,点开,是Q版画教学。 视频里有两段教学,分别是两个动漫人物。 十分钟的视频,他看了两遍。 片刻犹豫后,退出去将发给小何的话全部删了。 他拉开抽屉,把平板的拿了出来,点开软件,建立了一个新的项目。 无论是视频中的画师画的,还是他模仿画的,在他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 萧玺野反应过来,是他自己的问题。 对于这一类的画,一旦画风相似,他根本分不清,更别说出自同一个人。 发完内衣尺码,她脸红红地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萧玺野给管家发完消息后,一抬头见小姑娘羞得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粉嫩的颈,喉头一紧,凸起的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下。 他仰头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尹敛低头低久了,脖子有点酸,她想抬起头,又怕与萧玺野对视,主要是害怕从他脸上看到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想法。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用眼尾余光偷看萧玺野,却见他闭着眼,面容冷峻凛冽,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她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感到尴尬。 原来是她自己想多了,人家根本没有那种想法,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萧先生。”她往他旁边挪了挪,轻轻拉了下他衣袖,“萧先生,您是不是资助过很多学生?” 萧玺野睁开眼,深渊般的眸子凝视着她:“你想让我资助?” 尹敛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羞涩地挠了挠头,笑容软甜地看着他,“我都十八岁了,已经过了被资助的年龄。我只是觉得您这么好,肯定资助过很多贫困山区的学生。” 萧玺野眯了下眼:“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看着她一双湿漉漉的眼,他终究没克制住,倾身压近,“商人最重利益,懂吗?” 尹敛看着他突然的变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萧玺野坐正身体,问道:“怎么会到这儿来?” 尹敛委屈地说:“我是被骗来的,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个超市是赵思彤家开的,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来。” 然后她就将自己找兼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军训期间跟赵思彤的恩怨。 说完,她偏转着身体,秋水盈盈的眸子看向萧玺野,向他倾诉自己的心事。 “我从来不愿意得罪人,每次遇到事都是能忍就忍,军训期间,我没有得罪任何人,我真的不明白赵思彤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萧玺野看着小姑娘一脸的委屈和迷茫,不忍心跟她说出实情,怕她更难过。 他揉了下她毛茸茸的头,近乎宠溺地对她说道:“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 尹敛用力点头:“嗯!我知道,我以后肯定不会了。”她仍是不解,“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真的没有得罪她啊。” 萧玺野本来不想跟她说出实情,见她这样,只能说出残忍的真相。 “容貌惊人,家庭贫穷,对你来说,这本身就是一场灾难,就算没有被女生厌恶,也会招来男人的觊觎。” 尹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她虽然阅历浅,但她不傻,只是她不敢相信。 现在亲耳听到萧玺野说出口,她没法再自欺欺人地骗自己。 她心里很难受,胸口闷闷的难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萧玺野看着她破碎的目光,心有不忍,低声说道:“以后一定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随便把自己的事跟别人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包括我。” 尹敛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茫然无措地看着他:“跟你说也不行吗?” 她刚刚才说完啊。 萧玺野不上她的套,姿态依旧疏懒,打了个哈欠。 “行,以后我都少碰这大少爷,别磕着碰着给摔坏了。” 他朝廖佳慧挥了挥手,就要关上门:“大家长来一趟辛苦了,这天也不早了,您老早点回去休息——” “等会儿。” 廖佳慧的声音让萧玺野的动作一顿。 走廊灿亮,客厅昏昧。 她那双与萧玺野极为相似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顺着Cream依依不舍的方向,冷不丁望进门隙的深处。 “这么晚了,你屋里,没别人吧?” 第 48 章 又烫又胀 廖佳慧的话落到地上,在阒寂里划过一道微末的涟漪。 萧玺野面色不变,微微直起身子,甚至将门打开得大了些。 “您进来检查检查?” 廖佳慧瞪他一眼,就是因为知道萧玺野的性格,怎么可能真进去。 “我就随口一说,”她纤细的指甲抚过波斯猫的毛发,不经意道,“这不是看Cream,好像闻到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是一步诱敌自证的好棋。公路崎岖不平,拐角又多,尹敛不敢将车开太快。 于是她给严树柯发了个消息,告诉萧玺野她会来接他,让他稍微等他一会儿。 这一等,天色渐暗,公路上仿佛成为世界的最高点,连晚霞也被俯瞰在眼底。 她到达萧玺野定位的路段,狼藉已经被收拾好,当然,也未见萧玺野。 距离交警给她发消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他没有必要在这白白等她这么久。 一路上她开得胆战心惊,脚底虚软,便干脆将车停在路边休息一会儿。 忽地,耳边传来敲窗声。 尹敛转过头,与萧玺野隔窗相望,他眸底平静。 她将窗户摇了下来。尹敛一直是好学生,但此刻却实在很难集中注意力。 因为今天没出门,她穿的仍旧是那件白色的睡裙,衣料很单萧,顶多再加上一层男人的裤子,却还是隔绝不了略显炽热的温度。 这人是个火炉吗。 尹敛在心底想。 隔了几秒,尹敛的思绪又飘到萧玺野腿上到底有几块肌肉这个问题上来。 “咚咚——”男人屈指敲了一下桌子。 “尹敛,你在听吗?” 尹敛猛的回过神,赶紧挺起背,“听,听着呢。” 萧玺野点了一下屏幕,“我刚刚说,这里怎么改?” 尹敛,“……” 萧玺野声音淡淡,“上课开小差,怎么罚你?” 尹敛臊的脸有点红,小声讨饶,“我错了,我一定认真听。” 萧玺野顿了一下,问她,“从哪里重新开始。” 尹敛哼哼唧唧的。 “从头——” 像这种基础的策划方案,平时根本不会递到萧玺野的手边,甚至在下属送过来有误的方案时,男人压根不会指出错误,只会扔回去让他们重做。 在他看来,他是花薪水请人来工作的,不是来帮助别人提升水平的。 可今天,一份简单到极致的策划案,萧玺野带着尹敛从头到尾讲了两三遍,还让尹敛自己重新写了一个,他又捡其中的不足补充了一下。 一直到晚上才结束工作。 尹敛有点不太好意思,凑过去跟萧玺野小声道谢。 萧玺野皱了一下眉,“你不要这么客气的跟我讲话。” 尹敛讷讷。 萧玺野心里叹气,觉得一时跟她也说不通,转而问她最近感觉怎么样。 尹敛认认真真的回答,“这几天都没有孕反,腰也没有痛,没什么感觉。” 她甚至很多时候都会忘了肚子里揣着个宝宝。 萧玺野点了点头,目光一直停在尹敛的小腹上。 见状,尹敛犹豫了一下,问萧玺野要不要摸一下。 萧玺野怔了一下,随即“嗯”了一声。 尹敛本来想站起来,却被萧玺野按着坐在椅子上,而男人在她面前半跪下来,微微探身,一手贴在少女的小腹上,又微微侧耳覆上。 尹敛小声嘀咕,“月份小,也摸不到什么。” “不,能摸到的。” 萧玺野声音很轻。 “它很小,很乖,所以不会闹妈妈的。” 也许是男人语气太真诚,尹敛忍不住也有点信了。 她跟着还点点头,“那挺好,最好一直这么乖。” 萧玺野眼底笑意盈盈。 “怎么不是严树柯。”有人在路边坡上搭了个小帐篷,邀请萧玺野过去坐会儿,他看到是华哲的车,便起身过来了。 尹敛从驾驶座上下来,“他没和你说吗?他去云南了。” “这路我不会开,你开吧。” 说完,她扯开了后座的门。 萧玺野上车后,调整了一下位置,侧首目光扫向她,“把我当司机?” “后面安全。”她静静地看着窗外。 “再安全也不会我出事了你还能好好活着,过来。” 尹敛犹豫片刻,还是拿着包坐前面去了。 “有一些开销,还有出门的时候我给这台车交了油,你把钱,转给我。” 萧玺野喊了她一声,“尹敛。” “嗯?” “你很穷?” “不穷。”她温声道。 “你吃我的住我的,能算明白什么?” “婊子也要立碑坊。”她低下眸,“更何况我。” 萧玺野察觉到她情绪中的不对,但以两人的关系,不必多说,出了这段公路后,他将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翻找尹敛的微信,准备将钱转过去。 他翻了好一会儿。 尹敛提醒他,“在黑名单里。” 萧玺野指尖一顿,但没戳穿她,而是将她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那一瞬,屏幕翻滚出来。 他们最后一次聊天,是3月15日,尹敛出去散心,给她求了个符,上面七个字是: 萧玺野平安顺遂。 她的字方方正正,似是生怕神明认不清她写了什么。 图片的下方,一片空白。 他没回。 片刻后,屏幕中乍然跳出条新消息。 尹敛发了个“。”过来,在测验他是否真将她拉出黑名单。 萧玺野转完账,立即熄灭了屏幕,将手机放在一旁。 又往尹敛那边瞥了一眼。 尹敛不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聊天是什么时候,终于不是满屏的感叹号,而是一条新鲜的转账记录。 她没收。 六年前他们刚在一起时,尹敛和他许下过一个约定,就是以后无论换多少手机,都要保存和对方的聊天记录。 当时她坚信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那每一条聊天记录,都会成为甜蜜的回忆。 六年后,她做到了,萧玺野也做到了。 曾经发过的每一条消息却都变得没有了意义,甚至有些荒谬可笑。 晚风涌进了车内。 萧玺野车开得很快,也不似他平日那般稳当。 蓝黑色的夜帘不断压低,却晚霞来到爆发点,红得像炸开的烟花。 尹敛闭上了眼。 心想,那就一起死在这好了。 只可惜萧玺野眉眼都不带动的,接得自然。 “我还以为它被您养得嗅觉都退化了呢——” “萧玺野,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噢,我知道了,”萧玺野打了个响指,“肯定是这只胖猫趁我运动的时候翻冰箱了,里面有鱼干。” 萧玺野淡淡地看了她眼,她的眼睛干净明亮,像河底被水冲刷打磨过的石头。 他终究不忍,偏开脸不看她,语气淡淡道:“不行,很危险。” 尹敛见他这样,反而不害怕了,还凑过去问:“萧先生您什么意思,和你说一下烦心事,怎么就很危险了?” 萧玺野转过头看着她:“言深交浅,要么成为我拿捏你的把柄,要么激发起我对你的怜悯之心。而无论哪一种,对你来说都是件危险的事。” 尹敛一手扶着大腿,一手撑着座椅,仰起小脸朝他笑了笑:“我相信萧先生不是前一种人,至于怜悯,那能有什么危险呢?” 萧玺野捏住她下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一旦生出怜悯之心,很容易就会产生别的欲I望,你说危不危险?” 尹敛瞳孔地震,瞪大眼,呆愣愣地看着萧玺野,心脏砰砰直跳,胸脯剧烈起伏。 萧玺野松了手,指尖抚过她唇:“别怕,我只是给你举例。” 尹敛:“……” 她现在跳车还来得及吗? 他原来什么都知道。 “而且,我今天才发现——” 半梦半醒间,濡湿的吻又开始悄然往下,酥麻快感伴随着他的气息紧密覆盖。 “你就在旁边的时候,我喊你名字,要比平常光想爽得多。” 第 49 章 人前不熟 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 后来,尹敛已经记不清是自己手更酸一点,还是眼皮更沉重一点。 萧玺野的确遵守了诺言,将主动权交付在她的手上。 可也是,确确实实的,手上。 翌日,尹敛坐在萧玺野车里,不知第几次打开摄像头前置,确保颈侧锁骨上的吻/痕都盖住,才稍稍松了口气。 “停在这个路口就行,前面太堵,”她点开陈帆发来的消息,看到什么后语气都愉悦起来,“你今天也要去科技园区那儿吧,别迟到了。” 站军姿结束后,冯佳茵以上厕所为由,拉着尹敛躲到了行政大楼后面的背阴处。 “从实招来,刚才教你打枪的那个男人是谁?” 尹敛知道瞒不过,也没想过瞒,只是她不可能说出萧玺野的名字。 她早就想好了答案,于是很淡定地说道:“是我暑假打工时认识的一个叔叔。” 萧玺野正好走到行政大楼这边,听见尹敛的话,立马停了下来,侧着身站在一根粗壮的柱子后面。 “叔叔?”冯佳茵根本不相信,“有这么年轻的叔叔?” 尹敛随意编排:“他只是看着年轻,其实年纪很大,已经三十多岁了。” 三十多岁的男人,对她们来说,叫一声叔叔也不奇怪。 冯佳茵又问:“那他怎么会出现在军训基地?” 尹敛继续编:“他在这里上班。”仙城彻底回暖,积雪消磨殆尽。 回去之后,尹敛借着谈策划的幌子,偶尔上来找他。 谈完,正巧遇上晚饭,她会问吃什么。 是望港菜的话,她就会留下来,其他菜则不会,就像是冲着菜留下来,而不是其他。 这个其他里,包括萧玺野 严树柯从云南回来这天,说带了点云南的新鲜菌子,问他们谁会做,他开了一路车,直接躺房间里休息去了。 尹敛叹息一声,抱着装有菌子的盒子进了厨房。 “她不会做的话就交给外面厨房吧,别浪费了。”华哲换了身衣服从房间出来。 萧玺野让摄影基地那边新购置了几台设备,回复完消息,他稍加抬头,“她会。” “她那么娇气也会?” “她什么时候对你娇气过?”萧玺野眸色一暗。 华哲想想,还真没有,至于这般印象从何而来,他也不记得了。 “我怕她趁机毒害我们。”华哲说着,进了厨房,站在尹敛身后看着她做。 萧玺野放下手机,转过头去。【腰酸不酸?胃里感觉怎么样?如果不舒服要告诉我。】 尹敛眨了眨眼,突然感觉鼻子有些酸涩。 她其实很少哭,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能做的仅仅是吃饱穿暖,受了委屈流眼泪也没人在乎,后来回了尹家更是。 可是现在,明明她只有一点委屈,却在看到萧玺野发来的信息时无限倍扩大。 怪不得有恃宠而骄这个词。 但尹敛什么都没多说,她抽了抽鼻子,低头认认真真打字。 【挺好的,没有不舒服。】 而后才按灭手机,调整了一下情绪,拿着文件回去了。 正正巧在门口碰见主管了。 “尹敛?”主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到她手里的文件上,“怎么又把策划案拿回来了?” 尹敛神色自然,甚至笑了一下,“何总说做的不错,但是还有些小问题,让我接过来,继续修改一下。” 主管一顿,而后笑着拍了一下尹敛的肩膀,“看吧,我就说,何总很喜欢你,加油做,是个锻炼的机会。” 尹敛轻轻一笑,“还得多谢主管给我这个机会。” 等主管走后,林洁才飞快凑过来,“你怎么把这个活接过来,我听说这个策划案何总批了好几次都不给过,是个烫手山芋。你前两天请假了不知道,主管本来要把这个活给张文哥的,怎么今天落到你手上了。” 尹敛睫毛颤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先做着看吧,况且,我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林洁点点头,转而问她中午要不要出去吃,“楼下新开了一家餐厅,今天有折扣。” 尹敛停顿了一下,结结巴巴的开口拒绝,“唔……我就不去了,我……我去找我朋友……” “你哪个朋友啊?我认识吗?”林洁挠挠头,“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尹敛打着哈哈,“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中午一到,大家都飞速关电脑往出走,尹敛怕被人看到,特意晚了一会儿,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她才小心的下了楼,一路像做贼似的,钻进车里。 宽敞的车厢内,饭菜已经摆好了,尹敛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早餐相比之下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餐盒都很迷你,一样差不多只有三四口的量,但奈何数量多,粗略估计快有二十种,甚至每一个小餐盒上面还贴着小标签,标清菜名。 萧玺野没在车里,而是高成在。 “萧总还有会,没赶过来,嘱咐我在这儿等您。”高成脸上堆起笑。 尹敛点点头,“其实也不用特别送过来,我们食堂的饭菜也挺好。” 这句话高成只当没听到。 不送饭怎么可能,要不是今天的会议实在紧急,萧玺野都亲自过来盯着人吃饭了。 怕尹敛不自在,高成略说了两句就下了车。 因为惦记策划案的事,尹敛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她只吃了几口饭,略喝了两口汤就匆匆下车了。 高成看见她还一愣,“太太您用完了?” 他没敢多说什么,又拎了一个小袋子递过去,“萧总嘱咐我给您的水果。” 尹敛道了谢,接过来就转身走了。 等人走后,高成才上车,对着尹敛用过的饭拍了个照片给萧玺野发过去。 一下午的时间,尹敛都在为这个策划案而发愁,她从没有做过这方面的经验,找了几个之前的策划案翻来覆去的看。 快下班的时候,林洁给她发了信息说今晚不和她一起走了,尹敛看到了反而舒了口气,她还没想好怎么和林洁说。 尹敛收拾了一堆材料准备带回去看,张文路过看到了,推了一下眼镜,笑呵呵的,“小尹这么卷啊。” 尹敛扯了一下嘴角,没说话。 回去照例是高成来接她的。 尹敛有些恹恹的靠在车窗上,高成仔细的窥了一眼她的神色,飞速的给萧玺野发信息。 【太太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白炽灯下,尹敛的皮肤要衬得更为雪白,她挽起了袖子,华哲从她面前拿过箱子里的冰块,不经意间擦碰到她纤细的手腕。 她干脆把菌子全拿出来,倒在水槽里,示意华哲洗一遍。 华哲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水,弹了她一下后才开始清洗。 萧玺野起了身,来到两人身后,“凌隐让你接电话。” “谁?” 萧玺野直接把手机给他扔过去。 华哲离开厨房,接通了电话。 电话对面的人一愣,但想着他们反正在一处,跟谁说都是一样的。 华哲将电话打完,才意识到这不是他自己手机。 尹敛只做了一道菜,其余菜,是萧玺野从楼下厨房带上来的。 华哲倒真没想到尹敛有两把刷子,可惜他金口玉牙,说不出夸赞她的话,不然就是当场打脸了。 严树柯在云南吃了太多,已经尝不出味儿了。 萧玺野见餐桌上沉默,便和声道,“还不错。”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做,只是之前见郝大厨做过,就勉强试了下。”尹敛在厨艺上,还能算有天赋。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萧玺野便想起她这一手厨艺是为了谁,便只剩下沉默。 好在快吃完时,严树柯终于提起了精神,说尹敛做得比云南当地人还要好,不失菌子的鲜美。 餐后。 没做饭的人洗碗,尹敛也就准备直接回房。 萧玺野叫住了她,“明天吃望港菜。” “不腻?”她记得今天才吃了一顿。 “在望港这么多年也不见你腻。” 他话里有话,尹敛一笑了之。 第二天下午,她出去了一趟。 尹敛在古城里逛了一圈,又去了趟当地的博物馆,甚至在大街小巷里穿梭,最后提炼出一部分含有当地风情的元素,记录下来,说不定到时候用得上。 她出门借了萧玺野的车,回去时,严树柯打电话过来,让她顺路接一下他。 尹敛看了眼地址,是一家专门做望港菜的餐厅。 到达指定地点后,她看了眼站在店门口的严树柯。 他手中至少拎了四个袋子,她也就下车帮他提到车上来。 “为什么今天这么多?” “都是玺野订的,我来了才知道这么多。” 尹敛没多问了。 冯佳茵一脸疑惑:“上班?在这里上什么班,当厨子还是保安?” 尹敛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厨子吧。” 萧玺野差点没气笑,本来他都打算走了,现在却又不想那么快离开。 于是他故意咳了声,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冯佳茵立马站起身,礼貌地喊了声:“叔叔。” 然后撒腿就跑。 尹尽也想跑,她脚刚动,被萧玺野叫住:“尹小七。” 尹敛倒是不惊讶他会这样叫她,在版纳时,她同学每天都叫她小七,他听到过几次,估计以为“尹小七”就是她的名字。 “我叫尹敛。”她转过身看着他,对他解释,“小七只是小名。” 萧玺野大步走到她面前,腰线一沉,俯下I身看着她,声音低沉醇厚地问道:“怎么不叫叔叔?” 周围人下意识以为是萧玺野手机传来的,朝他那儿望去。 等了会儿那人没什么反应,正觉奇怪,另一个半天没出声的人却掏出了手机。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尹敛身上。 后者也没意料到这时候有人找她,一头雾水地打开微信。 上面赫然跳出的信息,却让她喉口发干。 萧玺野:「接吻吗?水景露台。」 第 50 章 人后猛亲 突兀的响声过后。 尹敛若无其事地关上屏幕。 “我表演完就得回去了,”她歉意地朝沈宥婷他们笑了笑,“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从头至尾,都没有再看过萧玺野一眼。 沈宥婷凌知维和尹敛打了招呼后继续斗嘴,廖佳慧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啊!”尹敛突然叫了声。 “怎么了?”冯佳茵从蚊帐里探出头。 尹敛坐起身,急促地喘了口气:“没事,做了个噩梦。” 她不算撒谎,昨晚上做的那个梦,确实也算是噩梦。 只是那场梦不仅恐怖,还很羞耻。后来他也曾将尹敛从萧修明怀里拉扯出来,可她看他的眼睛,是惊慌与冷淡的,很显然,她已经身心都成为他小叔的人。 厨盆里的水几乎要溢出来,萧玺野回过神。 将手柄弄回原位,思绪也随之平静下来。他将面条煮熟后,捞起来装在碗里,再弄个蛋汤,将面放进去。 顺手拿了瓶醋,将面条从厨房里端出来。 尹敛听见身后传来声音,转头的同时拉开了自己身边的椅子,邀请萧玺野坐下。 醋和面条都放在了她面前,萧玺野却坐到她对面去了。 在他的注视下,尹敛慢吞吞地夹了一筷子,然后尝了尝。 她又夹了几根,咬上去,艰难地咽进去,抬头问:“你是不是忘记放盐了啊?” 萧玺野沉默半晌,“嗯。” 他忘了。张文走后,尹敛心虚的想把杯子收起来,想了想,又没动,反正别人看见了,也只会和张文一样认为她拿的是个假的。 这么一想,尹敛心里放松了一点。 两天没来,她这儿堆了不少活,尹敛略微整理了一番,便先拿着刚刚张文送过来的文件去找主管签字。 办公室里,主管接过文件,随口问尹敛的脚怎么样了。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主管点了一下头,正要让尹敛出去,突然不知道想到什么,看着尹敛笑了一下,“你还记得何总吧,上次你去给他送文件,他对你印象很深刻,说你工作能力很强。” 尹敛一怔。 上次?是在高尔夫球场那次?可她那天不舒服,送文件是张文去的,她压根没看到何总。 但主管都这么说了,她只能配合着点了一下头,客气的微笑,“谢谢主管,谢谢何总。” 主管笑眯眯的,“这样,你帮我把这个策划报告给何总送过去?” 尹敛一愣,“我去?可是这个策划案不是我负责啊。” “没事,就是麻烦你帮我跑个腿。”主管笑了笑,“我手头还有别的活呢,忙不开。” 话说至此,尹敛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帮忙跑腿到主管这儿,转而又接了一个跑腿的活。 尹敛叹了口气,拿着报告上了楼,去敲了何总办公室的门。 何总分管几个部门,其中就有他们企划部,但尹敛只是一个刚入职的新人,没与何总打过什么交道。 她敲门进去后礼貌问好,本以为把策划放在桌子上就可以走了,没想到何总居然当场翻看了起来。 尹敛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不好立刻离开。 一页页报告看过去,何总脸色愈发难看,而后猛的拿着文件往桌子上一摔,发出“嘭”的一声,吓了尹敛一跳。 “你们企划部就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 尹敛下意识辩解,“何总,这个策划不是我弄的。” 何总本就在气头上,听了尹敛的话更是火上浇油,冷喝一声,“你是不是企划部的?只要你是企划部的,这个策划就有你的一份,东西东西做不出来,推卸责任倒是很快!” 尹敛被骂的哑口无言,她死死咬了一下唇,微微垂着头。 何总瞥了一眼她的工牌,“尹敛是吧,我记住你了,你不是说策划不是你做的吗?现在我就把这个策划交给你,下周我要看到结果!” 从何总办公室出来,尹敛在楼道里站了好一会儿。 她不是傻子,不至于到现在还明白不过来,她这是被主管当枪使了。 手机振动,她拿出来了看了一眼,是萧玺野发过来的信息。 随之起身,“我去重新做一下。” 尹敛赶紧说,“算了,有酱吗?我拌一拌。” “没有。” 尹敛将就着刚吃完,他催促道,“药送到了,我让小何放在了你房门口。” 他热情与冷淡都不太明显,尹敛即便察觉出异样,也很难一时反应过来是因为什么。 “碗需要我洗吗?”她客套性问问,不过清楚萧玺野在这些事上是个不计较的人。 听到一声“不用”后,她说了句“谢谢”就直接起身走人。 回到房门口,她拆开挂在门把手上的袋子——是治胃痛的药。 她连药盒都没拆,就直接将药扔进了垃圾桶里。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完好无损的药躺在黑色干净的垃圾袋里,又觉得浪费,于是把药捡了起来,塞进了柜子里。 今天恰巧是萧修明去世的第七天,俗称头七,庄晟问她有没有做梦,尹敛说她做了个美梦,梦里没有萧修明。 庄晟问你很恨他吗?尹敛想了想道,恨他的人应该很多,不差我一个。 庄晟又问她,是谁的问题? 尹敛回答不出。 “总之,不是你。”他道,“你不用因此有愧疚心。” 尹敛觉得他真是想多了,直接挂了他电话。她坐在院子里发了很久呆,等小何叫了她一声,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这一个小时里居然一直都在想庄晟说的那句话。 好在她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小何请她帮忙画个Q版人物。 “画谁?”尹敛接过他递来的画板,压在了自己膝盖边沿。 小何搬了把凳子在她身侧坐下,“画我们老板。” 尹敛没问原因,不过几笔就画出个穿着冲锋衣的小萧玺野,头发微微翘起,又冷酷又有些呆萌。 小何哇了一声,“这很像啊!” 他直起身子,再三打量画板,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转过头询问尹敛,“我可以发网上去吗?老板让我们自己负责运营宣传,赚到的所有钱全部分红,我想了半天我们民宿的卖点……” 他不好意思说的,尹敛替他说了,“就是你们老板那张帅气的脸?” 小何笑着点点头。 “那你等着。”尹敛起身将画板放凳子上,上楼去找萧玺野。 上午十点,整个四楼寂静无声,尹敛敲门都不敢太用力。 过了一会儿,严树柯来给她开门,尹敛透过他看到里面没有开灯,连窗帘都是拉上的,漆黑一团。 “帮我拿个东西?我就不进去了,免得把人吵醒。”她压低声量,凑在严树柯耳边道。 “这么懂事。”严树柯打趣一句,“什么东西?” “萧玺野的平板,应该就在他书房的桌角上,你看看电量够不够,帮我拿过来就好了。” 她昨天查资料的时候借了下,使用痕迹不多,各个软件没有账号登陆,“他昨天说随便我用,但等他醒了,你还是和他说一声吧。” 严树柯让她稍等。 他没反驳,尹敛的猜测也没错,一向自律的他居然会睡到这个时间点。外头阳光刺眼,尹敛半个身子往门内躲了躲,倚靠在门框上,细碎的发丝被照得金亮。 很快,严树柯把东西拿来了。 梦里,萧玺野把她抱在腿上,大手用力扣住她腰,很凶很急地亲她,甚至还将舌头伸进了她嘴里,在她口中肆意搅弄,亲得她差点窒息。 他从她口中退出,又亲她耳朵,舔I咬她耳垂,最后吻着她脖子往下啃…… 画面一转,萧玺野压着她,仿佛是用那把左轮手I枪抵住了她,还问她:“能承受吗?” 啊!太臊了! 尹敛内心咆哮,怎么会做那种羞耻的梦? 以前她从来没做过,结果受了一场惊吓,竟然梦到被那个冷漠狠厉的男人抱在腿上亲,最后还被他抵着…… 想到梦里的场景,她心跳得很快,脸颊隐隐发烫。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唇,感觉嘴唇也很烫,通过唇瓣软嫩的触感,似乎还能感受到萧玺野的温度和力度。 啊! 她被自己这种荒诞的感受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 疯了!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对萧玺野那样的人产生一种叫做“欲”的念头。 不行!不可以,坚决不能! 她怎么能对萧玺野有非分之想呢? 尽管她并不了解萧玺野,可就凭昨天晚上她目睹到的场面,猜也能猜出来萧玺野的性情。 那样的人,先不说他的家世背景有多强,就他自身的性格,那是她能肖想的吗? 她用力掐了下大腿,疼痛使她清醒。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怎么会做那种梦呢。 难道是因为萧玺野抱了她? 很有这个可能! 昨天晚上她因为惊吓过度,加上跪坐久了,整个人都像是抽了筋似的,腿软得站都站不稳。 萧玺野就问她:“介意我抱你吗?” 他没问“需不需要我抱你”,因为很明显的事,她站都站不稳了,肯定需要,只是介不介意的问题。 可看着他那张深邃凌厉的脸,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后来他把她抱到活动区那边,离人还很远的地方把她放下。 走之前,他对她说:“以后别再来这里。” 她重重地点头:“嗯,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他又说:“也别在任何男人面前说出‘你想怎样都行’这种话。” 呼—— 回过神来,尹敛轻轻拍了下脸,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她心里一阵后怕。 如果说她没有在版纳提前认识萧玺野,那么昨天晚上,他会放过自己吗? 还有,当她为了活命对他说出“你想怎样都可以”的时候,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呢? 如他所说,她能承受吗? 她不敢想,想想都害怕。 好在以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每天教室、寝室、食堂,三点一线,而他是萧氏集团的老总,他们之间八竿子都打不着,想见都见不到。 不,她不想见,她没那么大的野心。 “把你的衣服也弄脏了,实在对不起。” 廖佳慧的眼神扫过尹敛被血蹭得显眼的衣袖,又缓缓上移,望向她漂亮的眼睛。 “我现在先送云琼去医院。” 林云琼和纪暖不约而同地蹙眉。 廖佳慧:“等会儿我让那小子送Cream回去的时候,让他捎你一程。” “我们家就在附近,你要是不嫌弃,就顺路去我们家换件衣服,很方便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 51 章 蓄谋已久 德源酒店门口。 尹敛和萧玺野站得天南地北。 中间隔着廖佳慧,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尹敛聊天。 “尹小姐是怎么和宥婷他们认识的?” “哦,原来是艺中的同学。” “住得离这儿有点远吧,来表演一趟辛苦了。” 廖佳慧问。晚饭时间,华哲带了几道菜回来,尹敛既然在这,也就顺便吃点。 她顺手坐在萧玺野身侧,假装没有看见华哲的敌视。 满桌子的菜,都是饱和度极高的红,看着就折磨人的舌尖。 她小心翼翼夹了些许,和饭一起入嘴里,都辣得不行。 跟着萧修明后她口味变了许多,但辣到这个程度的,她吃不了,吃多了还会胃痛。 可能是华哲今日故意针对她,连微辣的菜都没有,不然她还能吃点,现在只能扒拉几口米饭,勉强填一下肚子。 其实以前跟着萧玺野来和他这些朋友吃饭,桌上的菜也都是重口,但萧玺野会额外让服务员多加两道清淡的,倘若有她想吃的食材,他会接一杯水,给她去一下辣。 尹敛还是痛经,胃口不大,也就懒得自己单独涮一遍,随便吃了两口,就和萧玺野说她要下楼散散步,玺展一下。 坐了半天,腰酸背痛。 萧玺野以为她吃饱了,就“嗯”了一声。 所有人吃完之后,萧玺野负责收拾碗筷,他将剩菜剩饭倒进垃圾桶时,他发现垃圾桶里多了一个一次性杯子,杯口挂着水珠。 桌子上的筷子尖端残存着油迹,碗里有一块咬了一半的排骨,以及几乎没动的米饭。 严树柯接到尹敛电话,连忙将医药箱从柜子里拖出来。 萧玺野坐在沙发上休息,听见他不断翻动的声音,额上青筋一跳,“你在干什么。” “尹敛说她肚子疼。”严树柯没停下手中的动作,“我在给她找药。” 萧玺野干脆起身。 “你下去干什么?”严树柯狐疑地朝他看去。 萧玺野不紧不慢地从阳台上拿来喷壶,“几天没下雨了。” “我还以为你下去找尹敛。” “你太吵了。” 萧玺野转身出门。萧玺野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在开会。 最近的一项合作出了问题,萧玺野是个做事严苛,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断断续续开了一整天的会,从上到下的高层几乎都被他训斥个遍。 此刻看见高成发过来的信息,萧玺野皱紧眉头,面色愈发难看。 尹敛不高兴了。 是因为自己没去接她吗? 萧玺野扯了一下领口,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台上的商务部长正在进行一阶段的发言汇总,没说两句话就忍不住朝萧玺野的方向看过,眼看着萧总脸色愈发阴沉,他心里也愈发战战兢兢。 在报错了一串数字时,商务部长的心终于死了,冷汗几乎流下来。 “抱歉萧总,是我没准备好了。” 他几乎已经能预料到萧总的训斥。 但萧玺野只是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那就等你准备好了再发言,今天的会先到这儿,散会吧。” 众人都一愣,显得有些惊愕。 萧玺野却没有理会他们,直接站起身大步的往出走。 商务部长几乎快腿软了。 萧总这是什么意思?不会要开除他吧? 他几乎是鼓足最大的勇气,快速的跟上萧玺野。 “萧总,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萧总——” 萧玺野顿住脚步,声音冷厉,“机会是自己挣得,每天有那么多人都要等着我给机会,我都要给吗?” 商务部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唇瓣动了动,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萧玺野沉着脸,正要离开,突然见对面拐角处走过来一道纤细的身影,她没走近,对着萧玺野眨了一下眼睛。 几乎是瞬间的,男人躁玺的心情被抚平。 萧玺野侧了一下头,“还有事?” 商务部长缓过神来,赶紧弯了个腰飞速离开了。 等人走后,萧玺野才对着尹敛招了一下手。 尹敛抿了抿唇,小步挪过去,直到走到萧玺野身边,才小声嘟囔,“你好凶啊。” 比何总还要凶。 少女垂着眸,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她像是真在为人打抱不平,连脸颊都鼓起来了一下,像个小仓鼠。 萧玺野嗓子有些发痒。 他语气和缓,“又没有凶你。” 说完这句话,萧玺野又立刻补充了一句。 “永远不会凶你。” 尹敛“哦”了一下,没再吭声。 萧玺野十分自然的接过了尹敛手里的包,把人领进办公室。 甫一进门,男人便从善如流的道歉,“对不起。” 尹敛,“嗯???” “中午没去陪你吃饭,晚上也没接你。”萧玺野低声道,“下次不会了。” 尹敛有些茫然的眨了一下眼。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萧玺野那么忙,怎么可能要求他陪自己吃饭。 况且……他们虽然领证了,但好像也……不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不用的,我没有不高兴。”尹敛赶紧说。 萧玺野深深看了尹敛一眼,确认她没有在说假话,才微微点了一下头。 随即慢条斯理的发问,“所以,为什么中午没好好吃饭?” “诶?” 萧玺野拿出手机点开图片,淡淡开口。 “米饭大约吃了三四口,清蒸鲈鱼吃了一块,藕片吃了一块,糯米排骨一块,虾仁滑蛋一口,剩下的菜动也没动,汤也没喝。” 尹敛几乎是愣住了。 这……这什么?!!! 隔了几秒钟,她反应过来,一瞬间耳尖都红了,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开口。 “怎么还打小报告啊!” 尹敛刚下楼,还没出民宿的门,肚子就疼了起来。 这几天没休息好,痛经得很厉害。 她整个人趴在石桌上的,疼到脑袋都抬不起来,手死死抓着石桌边缘,汗珠从袖子里滚落。 面前忽然覆下一道阴影,她咬着牙问,“药拿来了?” “是我。” 萧遭静谧无声,萧玺野低沉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无限放大,将她的意识从疼痛中拉回来。 尹敛猛然抬起头,又觉得自己表情不太好看,将脑袋埋回去几秒,再次与他对视时,只是眉黛微蹙,浓黑的长睫遮掩着颓恹的眸光,又是那副漂亮娇弱的模样。 萧玺野将她的姿态敛入眼底,“疼?” 尹敛哼唧一声。 他薄唇微张,“活该。” “小敛,我可以这么叫你么。你觉得宥婷和知维怎么样呀?” 尹敛想了想,没什么遮掩地答。 “都是很自信热情的人。” 青年松懈着身体,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提不上什么兴趣。 怀里抱着只作乱的胖猫,眼神扫过尹敛纤瘦的背影,遽然听到廖佳慧又问。 “那你觉得萧玺野怎么样?” 尹敛有个大胆的猜测,她怀疑暑假在版纳遇到的萧先生,就是姜思语口中提到的萧氏集团的老总萧玺野。 她不是胡乱猜测,是有根据的,并且理由充分。 首先,萧先生、萧玺野,都姓萧,都是大老板级别的人物。 其次,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跟萧先生的背影很像,而图里的大海正好是在清港,在萧玺野的地盘上。 如果说一次算巧合,那么两次、三次就不能再用巧合来形容了。 这些事,本来昨天她就应该想到的,可昨天她实在太累了,连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到了学校后,又忙着报名、领取床上用品和军训服,收拾寝室、铺床套被子,还要兼顾着和新同学相处,以至于她根本分不出精力去细想。 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后,她这才把姜思语说的那些事情串联起来,因此得出萧先生就是萧玺野这个结论。 只不过究竟是不是,她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她没有见过萧玺野本人。 “发什么呆呢,昨天晚上没睡好?”冯佳茵走到尹敛背后,轻轻拍了下她肩。 尹敛回过神,快速漱了下口,笑着说:“没有,睡好了的,在想一些事情。” 冯佳茵没问她在想什么事情,毕竟昨天才认识,刨根问底不礼貌。 于是她另起话题:“我真的好佩服你啊,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读书。” “还好吧。”尹敛用洗脸巾擦了擦脸,淡定地说道,“也没多远。” 冯佳茵惊讶道:“这还不算远?一千九百多公里呢,将近两千公里的路。” 尹敛笑了下:“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远哦。” 冯佳茵说:“那不是有点,是相当远,坐飞机只怕都得三个小时。” 尹敛点点头:“差不多。” 冯佳茵把手搭到她肩上:“佩服,太佩服你了。我家离海城只有一百多公里,坐高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就这,我来海城的头天晚上还焦虑得睡不着。真的很难想象,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隔着两千公里的路,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说着话,她拿出牙膏挤在牙刷上,塞入嘴里前随口问了句。 “你是因为这里繁华才想来,还是别的原因?” 是因为繁华吗? 或许有这个原因。 可真正的原因藏在她心底,那是一个还没成熟,刚刚结了蒂的青涩果子。 她温柔地笑了笑,声音也柔柔的,带着南方独有的绵软腔调。 “可能只是想来看一场日落。” 躁动不息的晦暗中,他将她腾空抱起,滚烫的手握着她的腿缠绕至他的腰上,用身体牢牢箍住,不让她随意移动。 尹敛条件反射勾住他有力的脖颈,还想再说什么,就被他来势汹汹的吻封锁了个干净。 沸热的,难耐的,愈演愈烈的。 场地变换得太快,等到尹敛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到了花洒打开的声音。 青年吻了吻她沁出薄汗的额头,镶着笑意的嗓音淌过灼意。 “我们,一起洗。” 第 52 章 超负距离 雾气蒸腾间,尹敛被困于水珠辗转的淋浴玻璃与他之间,双手无助又懈怠地撑着玻璃,被他吻得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外套早已被青年褪去,露出内里风流旖旎的光景。 萧玺野似乎对自己选衣服的眼光很满意,亲了亲中间的肌肤,感受到她皮肤的颤栗,贴她更紧。 “以后,多买点这些,只穿给我看,好不好?” 紧身清凉的裙裾本就贴在皮肤上,被花洒落下的水珠沾湿,本就纯白极薄的布料几乎成了透明。 尹敛的皮肤又白,一眼望过去,好似融为一体。 尹敛用手抓着他的头发,他任她抓,她却又被他细密磨人的动作撩拨得泄了力。 她觉得水好烫,自己也好烫,他的吻犹如火舌,将她皮肤、脊柱吻得麻成一片。 “萧玺野。”学服装设计电脑需要的配置不低,卖家信誓旦旦和她说这台电脑虽然是二手,但如果不是二手,她不可能用这些钱买到配置这么高的电脑。 结果当她将软件安装进来,电脑直接死机了。 尹敛颤抖着手电脑型号拍给舍友,舍友说这电脑早被市场淘汰了,问尹敛多少钱买的,尹敛不敢说。 她打电话给商家想要退款,繁杂的二手市场,商家恶狠狠地威胁她,尹敛听他口音像是自己老家那边的人,一问更是外婆家隔壁那个村的。 那个村里的人,拉帮结派,一旦记恨上就会下狠手,也不怕被拘留,他们只认私下定的规矩。 尹敛回到宿舍,把软件删了,将电脑锁进了柜子里。 后来和萧玺野在一起后,她搬离宿舍,想了想还是把这台电脑带上了。 到萧玺野的住所后,他主动帮她收拾东西,在他拿起这台电脑时,尹敛满脸通红。 尹敛许愿他不打游戏,专业上用什么配置的电脑也有人帮他选择,对这些东西没有研究,但她不知道萧玺野见识广,一眼看出尹敛这台电脑放二手市场上,两千块不到。 好在他没说什么,替尹敛整理好放在抽屉里,还有充电器也给她塞了进去。 等到尹敛想起来要用那台电脑时,拉开抽屉,将她的电脑拿出来,却发现底下还有一台。比她这台要小巧、要精致,配色也更好看,重点是,新的。 还配备了一个鼠标,鼠标上有个仓鼠挂坠,夹杂了一小块金属片,上面刻了她的名字。 尹敛起身跑客厅去,整个人直接挂在萧玺野身上,嘴角的笑根本压不下去。 “喜欢吗?”萧玺野搂紧她的腰,“那亲一个。” 尹敛吻了吻他的鼻尖。 “还不够。” 尹敛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他的唇。 萧玺野还是觉得不够,将她摁在沙发上,可惜他吻技很烂,尹敛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最后盯着对方笑。 那天晚上他们做了第一次,彼此的第一次,萧玺野也慢慢在磨合中学会怎样吻她,叫她不会难受。 不知为何,这段记忆对现在的尹敛来说,显得有些陌生。 是因为五年过去,还是因为彼此从来没意识到这些是值得回忆的。在后来她快和萧玺野分手的时候,她将这件事定义为她和萧玺野的第一次“交易”。 现在想想,又不完全是。 分手的时候她把他给她买的大部分东西都留在了公寓里,笔记本也不意外,她原以为萧玺野会扔了,却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她又简单翻看下桌面上的软件,想问萧玺野的话忽然噎在了喉里。 这台笔记本还有其他人使用过的痕迹。 或许只是顺了带了来,总之不是因为她,不然不会借与别人用。 她什么都没问,完成工作后,将笔记本放在了茶几上。 萧玺野忽地出声,“你可以带走。” 尹敛忍不住还是问了,“你还留着它,那只鼠标还在吗?” “公寓里的东西都是我请人帮我收拾后打包寄到这里来。”萧玺野与她对视一眼,“你的大部分东西我都扔了,但仍旧有漏网之鱼。” “至于那只鼠标,应该进垃圾桶了吧。” 尹敛会想起挂在鼠标上那只仓鼠,心里莫名刺痛。 好似她对他的眷念,根本不值一提。 她溢着哭腔用力点了点他紧绷的肌肉,发现他的状况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把衣服脱了做/吧,现在黏黏的,好难受啊。” 冯佳茵拿了双筷子递给她:“盯着手机看半天了,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尹敛眼神闪了闪:“看一张网络图片。” 田橙笑着打趣:“是看网图还是看男朋友的照片?” 尹敛笑了下:“真的是网图,没男朋友。” 她急忙翻出朋友圈,把手机伸过去给她们看。 “喏,就是这张图。” 三颗脑袋全部凑了上去,冯佳茵和田橙看完没什么感觉,两人坐下继续吃饭。 姜思语看到了图片里的标志性建筑,皱了皱眉,像是在回忆什么。 “怎么了?”尹敛正准备夹菜,注意到她神情不对,停下筷子问道,“这张图有什么问题吗?” 姜思语说:“图片里的海是清港那边的海,准确点说是清港别墅区那边,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那里的别墅,都是萧氏地产开发的,萧家人在那里也都有自己的独立别墅。除了清港,还有很多地方,像海湾、南江这些地方的房子,很多也都是萧氏地产开发的。”说完她问了句,“你这张图是哪儿来的?” 尹敛如实回道:“网上看到的,我看着好看,就保存了下来。” 姜思语很笃定地说道:“从这张图的拍摄角度来看,拍这张照片的人,估计也是住在清港别墅区那边的有钱人。” 接着她又科普海城的经济划分,哪边是富人区,哪边是权贵区。 说到富和贵,她又把话题绕到了萧玺野身上。 “在海城,有句玩笑梗,说海城不姓海,姓萧。这个‘萧’,说的就是萧氏集团老总萧玺野。富和贵,他都有,权和势占齐了。” 冯佳茵好奇地问道:“他结婚了吗?” 姜思语摇了下头:“不知道,网上根本搜不到他的相关信息,我能知道的也就这些。” 田橙推了推眼镜,一脸八卦地说道:“多半还没结婚,这种人一般都不会轻易结婚,就算要结,肯定也是找门当户对的名媛千金,婚礼肯定也会举办得很隆重,举办得全国皆知。” “对对对!上次我们苏城首富的二公子结婚,娶的是娱乐圈那位顶流大花……”说起富豪们婚礼的事,冯佳茵顿时来了兴趣,兴奋地说了起来,“搞得隆重得很,半个娱乐圈的人都参加了!” 说到娱乐圈的事,几个女生立马打成了一片,一边吃饭一边聊娱乐圈的八卦新闻。 从演技到长相,又聊起明星们跟资本大佬之间的绯闻。 一顿饭下来,四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升,返回学校的路上,聊得更起劲了,也不再两两挽手,而是并排走,时不时还将脑袋凑在一起,说得停不下来。 开完新生大会,四人回到寝室,洗漱完后,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 姜思语脸上敷着面膜,田橙在用手机看小说。 尹敛太累了,她什么都没做,倒在床上就想睡。 冯佳茵没敷面膜也没看小说,她兴奋得睡不着,坐起来喊:“姐妹们,别睡了,起来起来,起来聊天!” “聊什么啊?”田橙将手机熄屏,从纱帐里探出头。 冯佳茵很夸张地说道:“聊咱们那逝去的青春和无疾而终的爱情!” 田橙冷漠脸:“只有五三,没有爱情,跳过,下一题。” 姜思语挥了下手:“下一题。” 冯佳茵好脾气地答应:“好,那咱就换,换成……” 不等她说完,姜思语突然大叫:“啊!!!” 尹敛都快睡着了,被吓得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怎么了,着火了吗?” 冯佳茵吓得爆粗口:“操,你疯了!” 姜思语被冯佳茵骂了也不生气,激动地说道:“我表姐夫他们公司明天晚上有个酒会,在清港的一家度假酒店,酒会结束后还可以去萧氏庄园玩。” 冯佳茵问:“然后呢?”尹敛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一直垂着头乖乖听着。 等医生走后,萧玺野才不轻不重的屈指敲了一下桌子,慢条斯理的开口,“营养不良?尹敛,你不会天天都不吃饭吧。” 尹敛小声争辩,“我没有,就是饭量……小一点。” 萧玺野眸色暗了暗,没再多说。 他心里甚至有点后悔刚刚松口给尹敛三天的时间,今天就应该把人带回去,好好的盯着。 “以后三餐在家里吃,有专门的营养师配餐,厨师团队各色的菜系都会。” “可是我中午在公司……” “我让人给你送过去。”萧玺野按了一下尹敛头顶翘起来的一缕头发,“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会照顾好自己。” 好吧。 尹敛悻悻的不吭声了。 萧玺野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对她温柔,但不笑的时候还是挺严肃的,尤其是垂着眼目光沉沉看着她的时候,还是挺唬人的。 从医院出来后,尹敛就直接回去了。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有些陈旧的小区内,显的有些格格不入。 萧玺野抬头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有电梯吗?” 尹敛小心翼翼摇了一下头,看着男人沉下脸,赶紧补充,“但是楼层不高,才三楼。” 萧玺野心里升起一股烦躁,他抬手扯了一下领带。 尹敛怕他后悔又不放自己回去,伸手去摸着车门想着赶紧溜之大吉,却突然被男人按住手腕,下一秒,她被按在车门边上,萧玺野欺身压过来,整个人笼罩在尹敛之上。 两个人相距咫尺,男人身上清淡的萧荷味隐隐传过来。 尹敛身子有点僵硬。 “明早我来接你。”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响在耳侧,一瞬间,尹敛的心跳漏了一拍。 来接她?不,她要和林洁一起上班啊。 更何况,怎么能让萧氏集团的总裁亲自送她上班? 脑袋里有无数个念头,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磕磕巴巴的“好,好啊。” 直到红着耳尖爬楼梯上楼的时候,尹敛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的没出息。 都要当妈妈的人了,怎么居然还是“为色所迷”。 尹敛轻轻呼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耳朵。 声控真要命。 “诶,尹敛你回来了?” 林洁突然开门放垃圾袋,看到尹敛愣了一下,“没带钥匙吗?怎么没进来?” “啊嗯。”尹敛含糊应了一声,跟着林洁走进去。 “你脚怎么样了?” 昨天尹敛说自己脚崴了,直接在朋友家住一晚。 林洁还有些好奇,她是知道尹敛的性子的,在S市,她居然还有别的朋友? “没事,已经包扎过了。” 恰在此时,手机振动,尹敛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萧玺野发过来的信息。 【晚上在浴室洗澡要小心些,地上有水容易脚滑,千万别摔倒。头发要吹干,不然第二天会头痛。医生说你坐姿不端正,玩手机的时候脖子后面要垫一个小枕头,晚上如果睡不着,要热一杯牛奶喝。】 说是长篇大论也不为过。 尹敛看完,却没忍住的抿着唇角笑了一下。 她总觉得,好像自从和萧玺野领了证之后,关系一下子亲近许多。 她想了一下,大着胆子回复。 【萧先生,你好唠叨。】 萧玺野在车上看到这条信息,颇有些啼笑皆非。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指责”唠叨。 不过—— 萧玺野目光一顿。 【怎么还叫萧先生?】 尹敛一愣,【那该叫什么?】 这次信息发过去后,男人迟迟没有回复,就在尹敛准备放下手机去做别的事的时候,手机响了。 【明天教你。】 姜思语很兴奋,笑着说:“然后我表姐问我想不想去,她说表姐夫手里有几张入场券,可以带家属。”犹豫了一瞬,她小声问,“你们想去吗?” 田橙直点头:“想去!” 冯佳茵却很理智:“方便吗?毕竟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不太好?” 姜思语都问出口了,也不好拒绝,便笑着答应:“应该可以,我问一下表姐。” 过了会儿,她对冯佳茵说:“问过我表姐了,她说可以,反正庄园那么大,到时候人也很多,我们在里面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冯佳茵一口答应:“那就去。”她急忙喊尹敛,“敛敛,睡着了没?” 尹敛打了个哈欠:“还没,但快了。” 冯佳茵问她:“思语说明天晚上去萧氏庄园玩,你去不去?” 尹敛困得哈欠连天,声音都是绵的:“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姜思语劝道:“去吧,我们都去了,你一个人在寝室多无聊啊。而且到了那里,你能亲眼看到海边的落日哦,现实里的大海与落日,会比你手机里的图片更好看。” 这句话直接说到了尹敛心里,她想起那张落日图,尤其是图里那个虚无孤寂的背影,心口仿佛被挠了一下。 于是她轻声答应:“好。” 尹敛立刻缩回手,萧玺野不满地蹙了蹙眉。 微微站直身,就看见尹敛匆忙从床头柜的包里拿出粉饼,又从衣橱里拿出衣服就进了卫生间。 等再出来时,他昨晚亲自看着肆意生长的绯红都已悉数被遮掩。 他滚了滚喉结,思考着下次吻得是不是该再重一点时,门铃声响起。 尹敛迅速穿好外套,关上房门的那刹那,没忘了再叮嘱他一遍。 “千万别出声。” 第 53 章 争风吃醋 尹敛打开门。 陈帆甩了甩雨伞的水渍,将伞放在门口,抬眸望见尹敛的时候,神情有一瞬间的奇怪。 尹敛被他望得不太自在,条件反射摸了摸被粉饼遮掩的吻痕处。 “怎么了?”她问。 海城外国语大学,简称海外,这个名称没少被网友调侃,而那句“我是海外毕业的”,一时间成了网络热梗。 尹敛最开始了解到海城外国语大学,也是因为这个梗。 不过那时候她只是觉得好玩,没想过来海城读书,毕竟离她家太远了,又是顶尖的繁华大都市,她怕自己无法适应。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来海城读大学,是看了一张在网上爆火的大海落日图。 幽蓝深邃的海面,在落日下显得非常神秘,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禁地。 太阳将落未落地挂在天边,烧得天空像染了血,就连海的尽头仿佛也被烧红了,隐隐泛着红光,呈现出海天一色的场景,像是把海与天连在了一起。 网上全是赞美之词,都在夸这张图意境很好,很绝。 也有人调侃:这是哪位仙二代下凡渡劫来了?接连放晴,雪融了个干净。 萧玺野的书房视野好光线好,还宽敞。 占据半面墙的书架上摆放着各式物件,尹敛没仔细看,直接将目光落到了他的书桌上,简洁明了,倒是符合他一贯的风格,正对着书桌的是一套沙发,茶几上摆了个佛手柑,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萧玺野要先找合同。 尹敛脱了外套,身上剩下一层薄薄的羊毛衫,走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 “过来。” 尹敛来到他身侧,“你这里有多余的笔记本吗?” “先把合同弄了。”萧玺野面不改色起身,给她腾出位置。 以防万一,萧玺野还打印了份纸质版的。 尹敛把纸质的也签了,瞥了眼萧玺野的字迹,和以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她想留在这写会儿方案,顺便和他进行初步商量。 萧玺野说抽屉里有好几台笔记本,让她自己挑。 “都能用吗?”分居?!! 尹敛瞪圆眼睛,“不是……你……我们……” “嗯?我说的不对吗?”萧玺野淡淡的逼问她,“尹敛,我们刚刚领了证,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夫妻。”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男人语气微顿,着重咬了一下这两个字。 尹敛被他说的反而有点不自在,好像她成了什么用完就走的渣女似的。 她声音低了一些,“那我突然搬出来,总得跟她说清楚吧。” 萧玺野垂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道,“好,今天说清楚,明天搬出来。” “……” 尹敛努力挣扎,“再住一周……” 萧玺野的目光冷了许多。 他从来做决策都是一锤定音,没人敢质疑,更没人敢讨价还价。 可这个人是尹敛。 僵持几秒,萧玺野最终退步,“三天。” 尹敛咬了一下唇,看着男人愈发不悦的神色,赶紧点头,“好好好,三天就三天。” 萧玺野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好像总是拿尹敛没有办法。 这次不仅是孕检,更是做了一个全身体检,医生拿着报告一个个的说着问题,每说一个,萧玺野面色都沉一分。 “有些营养不良,应该是平时不注意饮食,三餐也不按时吃。” “孕酮值有些低,不过不是太严重。” “颈椎这里有些问题,平时坐姿不正确容易导致,再严重会压迫神经,可能导致头晕。” “能。” 他似是吝啬多说一个字。 尹敛弯着腰,翻找着他腿边的抽屉,里面一共有三台,上面没有指印,看起来的确不常用。 她没挑,之间拿了最上面那台,紧接着萧玺野的目光扫了过来,她顿下动作。 萧玺野一言不发,她不知为何也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问,“不能用吗?” “没说不能。”他淡淡道。 尹敛将笔记本拿出来后,他顺手将抽屉推回去。 深褐色的皮质沙发将尹敛的皮肤衬地洁白无瑕,她将笔记本放在腿上,小心翼翼地揭开。 上面有密码,模糊的壁纸片有些眼熟,她下意识输入一串数字,不等她反应,就畅通无阻地直接进入桌面。 尹敛愣了一愣 高考完没几天,小姨就带着表妹到商场去将电子设备全部换成了最新版本,她们提着几个盒子回家的时候,尹敛假装没看见,坐在沙发上侧着身子吃水果、看电视。 表妹就坐在她身后的位置拆包装,除了已经买回家的一大堆东西,她还想要个游戏本,小姨就在网上了解,然后看线下有没有店面出售。 其实这些东西表妹平常根本不缺,但她仍旧拆一个哇叫一声,闹出些动静,让尹敛不想注意都难。 小姨看着尹敛闷声坐在那,垂着脑袋,裙子上抽出来的丝缠绕在她大臂上,心生尴尬,过来拍拍她的肩,“今天你表妹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等你高考成绩出了后,小姨就带你去买。” 尹敛转过头,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没说“嗯”,也没说拒绝。 她虽然住在小姨家,小姨家也不是一般的富裕,但他们似乎也没有替她负担这些东西的义务。 可她深知徐卉和尹庆国是买不起的,大学里应该是需要一台电脑的吧? 后来出了高考成绩,尹敛比表妹高了一大截。 小姨不高兴。 徐卉和尹庆国也不高兴,因为小姨不高兴了,徐卉在她那就捞不到好处,况且尹敛太有本事,飞太高,他们怎么办? 填志愿的时候,闹得更加不愉快。 小姨想让尹敛去学金融或者法律,以后好帮衬她的女儿童茗,即便童茗以后不学无术,也有尹敛帮忙托着。 尹敛不想,她很想问“凭什么”,但问不出口。 她打电话和朋友倾诉,朋友替她说出了那句“凭什么”。 但原话是,“你凭什么不去?以你原本的家庭情况,应该学不起金融吧?我觉得你小姨安排得挺好的呀,以后茗茗想干点别的,她家里也不至于没人帮忙打理,你和她又有血缘关系……” 尹敛直接把电话挂了。 最后她一意孤行报了服装设计,和小姨彻底闹掰,学费、生活费,也变成她自己负担。 至于原本承诺的电脑,也当然没人提起过。 后来尹敛兼职赚了一些钱,却存不下来,总算有五千块结余,她拿着钱,去二手市场买了台旧电脑回来。 之前她都是借同学的用,现在功课多了起来,她必须自己买一个。 在五花八门的评论中,突然杀出一条黑马评论:夕阳下那抹背影,让我想到一本书的名字——百年孤独。 很多人都没注意到图里的背影,只顾着看大海与落日去了。 尹敛也是看了评论之后,才注意到海边黑色的背影,看身形,应该是个年轻男人。 这条黑马评论一出,瞬间炸开了锅,《百年孤独》里的经典语录一条接一条地冒出来。 也不是所有人都文艺,其中一条评论写道:这个只有背影的男人,一定很帅,很有气质。 还有人玩起了小说霸总梗:三分钟内,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其中点赞最高的一条回复是:这个背影也让人联想到一句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后面评论越来越抽象,跟赛诗会似的,一句接一句,什么“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总之都跟孤独有关。 而让尹敛印象最深的一条评论是:与谁同坐?夕阳大海我。 这句话是改编于苏轼的一句词“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独孤中透着豁达。 于是她把那张大海落日图保存到了手机里,设置成了朋友圈背景图,个性签名改成了:Who am I sitting with, the sunset and the sea。 等于是把“与谁同坐,夕阳大海我”翻译成了英文。 如果只是大海落日,没有那抹背影,她可能不会保存。 正因为多了那抹背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看久了之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落进了她心底,让她的心很轻地颤了下,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触动,所以她怀揣着青涩隐秘的心思保留下了那张图。 当然,也可能跟她当时的心境有关。 当时她正处在高二下期,高中生涯最关键的时候,她爸娶了新的老婆,又听说她妈妈生了新的小孩。 那一瞬间,她感觉特别的孤独,在看到大海落日图里的背影时,才会有一种被触动的感觉。 后来高考完填志愿,她在选大学和专业时,不知道该选哪个学校,就又看了看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 网上看到那张图时,刷评论得知,图里的大海是在海城。 于是她就选择了海城,报考了海城外国语大学,坐了两天一夜的车,不远千里赶过来。 然而真的来了海城,看到了海城的海,她却无法将那抹孤寂的背影与繁华的海城对上号,反倒是暑假在版纳打工时遇到的萧先生,让她有那种感觉。 阴雨天,萧先生单手插兜站在回廊下抽烟,挺拔的脊背在烟雨下看着很萧瑟、很孤寂,背影与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很像,也不能说像,只能说是一种感觉。 毕竟图里的那抹背影,仅仅只是一抹颀长模糊的背影,除了能看出是个男的,根本看不出是谁,没法通过背影辨认身份。 萧先生的背影与那抹背影相似,也只是感觉相似。 “哎哎,吃饭了。” 冯佳茵的声音让尹敛回过神。 她慌忙收了手机,笑着抬起头。 痛快答应下来之后,尹敛挥手转身离开。 背影里,女人雪白后颈鲜艳的牙印,如同一枚明赫彰目的戳记,撺掇所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人的目光。 她却浑然不知。 陈帆怔了片刻,好像明白了什么。 尹敛不想让别人知道。 有人却—— 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第 54 章 心跳漏拍 尹敛上楼之前,又想起什么,原路折返到刚刚喝咖啡的那条街。 这是一条再平常不过的居民街,因为快要过年的缘故,有些店铺已经关了,所幸还有一家男装店开着。 尹敛走进去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店员小姐扬着笑脸迎过来向她热情介绍道。 “您好啊,您看的这一侧是打折款,我们还有三日就闭店休息了,很多款式都在促销的。您是为男朋友买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尹敛觉得这三个字有些烫耳朵。 “什么,你是坐火车来的!还坐了三十多个小时?!”室友震惊得无以复加,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尹敛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算上她从老家酒叙到蓉城的那段路,总车程是两天一夜。 到达海城火车站,她又坐了一个多小时大巴才赶到学校。 一路下来,她的头发早就乱了,白色T恤也变得有点脏,整个人看上去很狼狈。可她的一双眼睛却很干净,很明亮,眼里仿佛盛着星河。 面对室友的震惊和疑问,她没有难堪,笑了笑,很坦然地回道:“嗯呢,坐了三十多个小时。” 她笑得很甜,很灿烂,并没因为贫穷而窘迫。 室友被她明媚的笑晃了眼,下意识地赞道:“姐妹,你这么漂亮,肯定能成为我们学校的校花。” 尹敛嘿嘿笑了声,一本正经地说道:“谢谢啊,要是成不了,我可要找你哭。” 室友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半小时后,萧玺野才明白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对前女友心软的确是大忌,一不小心就会惹火上身。 Nancy给他发了条消息过来,估摸是怕惹他不高兴,尽量一段语音全讲完了。 “……那个萧总,我前几天不是说zoree春季系列的负责人已经过去了吗?你应该见到了吧,也不是我瞒着你,就是人都到了,换人也来不及,凑合过吧。过段时间我给您寄个礼物过去哈。” 萧玺野冷笑了一声,将手机扔在了地毯上。 她明明有充分来找他的理由。 却偏偏想赌他一个心软。这次去的不再是上次的公寓。 黑色迈巴赫驶入大门,尹敛好奇的抬起头往外看,最先看到的是一座华丽的喷泉,两侧有娇艳似火的玫瑰花田,哪怕在夜色下也夺目。 车子停下后,旁边早就等候的管家恭敬的上前开了车门,“先生回来了。” 尹敛没让萧玺野扶着,自己蹦蹦跳跳下了车。 面前的别墅有四层,英式风格的建筑,门厅高挑大门气派圆拱窗和转角的石砌都显得奢华无比。 她忍不住说,“萧玺野,你住在城堡里啊。” 萧玺野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不是。不过我在国外有两座城堡,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去那里度假。” 他一面说着,一面走上前又把人抱了起来。 管家和佣人就在一旁,尹敛神色不自然的挣扎了一下,“我可以自己走。” “你那么一蹦一蹦的太慢了,医生已经在等了。” 萧玺野垂眸,看着少女瞪得圆圆的眼睛,顿了顿,有些不熟练的补充了一句。 “乖一点。” 男人声音低沉,飘飘然的落进耳朵里,尹敛咽了咽唾沫,然后……可耻的红了耳朵。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尹敛看着医生把草草包扎好的绷带拆开,露出有些狰狞的伤口。 旁边的男人气压低了一些。 尹敛小声嘀咕,“就是看着吓人,但其实不疼……嘶!” 医生涂抹上药水的时候,尹敛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萧玺野皱了一下眉头,抬手捂了一下尹敛的眼睛,睫毛一动一动的,在手心有点发痒。 重新上了药包扎好,医生又嘱咐了两句就离开了。 尹敛跷着脚,“这个包扎的确实比之前好,你看,还给我绑了个蝴蝶结。” 萧玺野有些无奈,抬手掖了掖少女耳侧的碎发。 “今晚早点睡,明天我们去领证。” 尹敛一懵。 领……领证?!! 从前她就如此得寸进尺。 19年底时尚界举办了一场关于保护野生动物的慈善晚宴,萧玺野受人所托要出席,她想同他一起去。 那是两人的关系还不多的人知道,尹敛的心思可见一斑。 起初萧玺野并不大想带她去,他在萧氏还没立足,身边不宜有太多桃色新闻,尹敛在外的名声,算不上多好,之前被她的罪过的李嘉泽,对她多有诋毁。 尹敛求了他许久,甚至主动了一晚,在他身下百般娇媚。 后来萧玺野心软了,到了宴会厅他才知道,晚宴规定每人身边需要携带一名男伴或者女伴。 即便尹敛与他同行,大部分人也不会将他们的关系往那方面想。 萧玺野不喜欢处于被动,更不喜欢身边人太过不听话。 那晚萧家最贵的车停在了路边,晚风撩人,他开了车窗,将她抱在腿上,让她主动一些。 次日,尹敛是萧玺野养的金丝雀,便传了出去。 她的确在他身边有了名分,只是并非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直到一年后萧玺野带她去了场拍卖会,众人才知道对他们的关系存在误解,不过他们家境悬殊,似乎真正意义上的区别,也并不大。 Nancy刚给尹敛发来消息,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她拉开门,是萧玺野阴沉的脸。 尹敛不慌不忙地斜着身子,靠在门上,浑身透露出疏懒,唇边含着笑意,“要进来坐坐吗玺野?” 她像只狡猾的狐狸,让人恨得牙痒痒,又叫人拿她没办法。 萧玺野可以和Nancy驳回,拒绝用她,但这么一闹,所有人都会知道尹敛在他这儿。外界传言萧修明现在重病,尹敛不好好照顾人反过来找他,原因惹人猜疑。 “我先走把合同发给你,你签好后发给我。”萧玺野最终决定心平气和道,“半个月内拍完,你就走人。” 项目甚至只在初期阶段,拍摄方案都没写好,半个月显然不可能。 但尹敛没反驳,而是答应下来。 “我走得匆忙,没带笔记本来。”她道。 萧玺野掀起眼皮,“你确定你是来工作?” 尹敛直直地看着他,漂亮地睫毛扇动着,琥珀色的眼瞳像阳光下一池浅水,折射出碎光。 下唇有些干涩,她舔舐了下,“我是来找你啊玺野。” “哈哈姐妹,你也太好玩了。” 她当即表达出自己的喜好:“我好喜敛你的性格啊,太对我味了。你要是说‘哎呀没有没有,我长得并没有多好看,怎么可能成为校花呢’,那我可能觉得也就这样,不会有多喜敛。” 尹敛也哈哈笑出声:“好险哦,我要是说错了话,就要失去一份爱。” 室友笑得越发大声了,寝室外面都能听见她嘎嘎的笑声。 尹敛提醒她:“你淡定点,别笑岔气了。” 室友笑得都眼泪都飚出来了,她抹了抹眼角,忍着笑说:“真的,你太可爱了,就那种,外表看起来绵绵的软软的,但是一开口却很幽默,很有喜感。” “嘿嘿。”尹敛笑了声,然后主动介绍,“我叫尹敛,你呢?” 室友快速说道:“我叫冯佳茵,来自苏城。” 尹敛说:“我家在酒叙,西南两省交界的地方。” 冯佳茵拖了张凳子坐到她旁边:“说真的,我觉得你好厉害,超酷!” 尹敛惊讶道:“啊?怎么又从软妹变成酷girl了?” “不是那种酷,不是行为自由穿衣时尚的酷。”冯佳茵解释道,“是那种很坚毅、很顽强的酷,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所不具备的一种品质,很能吃苦耐劳,也很能抗压。” 尹敛笑了下:“姐妹,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贬我了。” “夸你夸你,绝对是夸你!”冯佳茵急忙拉住她手,“没有说反话,真的是夸你。” “那谢谢了。”尹敛笑得眼睛弯弯的。 冯佳茵说:“暑假我跟朋友去旅游,坐了七个多小时的高铁,我都觉得好累,感觉命都去掉了一半。简直不敢想,你坐火车坐了三十多个小时,那得多累啊?” 尹敛语气轻松地说道:“还行吧,看看剧,听听歌,趴着睡一会儿,时间很快也就过去了。” “趴着睡?”冯佳茵机敏地抓住了重点字眼儿,“时间那么长,你没有买卧铺?” 尹敛语气淡定:“我买的硬座。” 话还没说完,潘梓桐的声音倏然消失。 尹敛蹲下来,抱住了他。 一滴、两滴、三滴。 肩膀传来湿润的触感,冰凉又滚烫。 潘梓桐眨了眨眼睛,竟然感到眼底也有酸涩的感觉。 怜怜姐姐,哭了。 第 55 章 眷念摇曳 尹敛听到春声幼儿园出事的那几个小时,心里就涌上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演变得更为浓烈,则是在她确认潘梓桐没事后,牵着他一起走向居民区的路上。 “梓桐,你今天没有去上学?” 潘梓桐乖巧地“嗯”了声。 “哥哥说,今天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没有去幼儿园。” 尹敛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但她见到了凌晨四点火车站的杂乱、清寂。 她是昨天下午三点到的蓉城,到了后,就一直在候车站等待,等到现在凌晨四点,等了一个黄昏加一个漫长的夜晚。 可她不觉得苦,因为能在这里等待,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等待,意味着有所盼,有希望。 如果连等待都没有,那才叫绝望。 凌晨四点二十,蓉城西通往海城的火车即将到站。 工作人员打开安检口,原本清冷的车站,一下就沸腾了。 尹敛被人流挟裹着上了火车,这一刻,她的心是滚烫的、雀跃的,即便一夜没睡,眼睛却依旧明亮,闪着晶莹的光。 放好行李,找准座位坐下后,她拿出电量已不多的手机,趁着火车还没开,还有信号,准备给她爷爷打电话报平安,然而电话打出去却没人接,给她奶奶打,也没人接。 她从通讯录里翻出她爸的微信,给她爸发消息。 【爸,我坐上火车了,您不用担心。】【两个月,我只在这儿待两个月。】 【我不是放过不了他,我是放过不了我自己】 黄亨送来的毯子她洗过后,就直接还给了他,带有她独有的味道。 下雨了,她用不上。 雨落到地上化成冰,尹敛坐在露台上,眼瞧着伸出护栏的植物叶子,被冻住了。 她掰了块冰下来,放在手心里。 ——化得很快。 是她体温太高了。尹敛捏着报告单子,一张小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孕期三周半,现在有妊娠反应吗?” 尹敛咬着唇点点头,又飞快的问,“我今天摔了一跤,会对孩子有影响吗?” “从报告上看没什么事,不过以后还是小心一点,你现在月份小,处处都得注意。” 护士看了一眼尹敛脚上的伤口,“别再这么毛毛躁躁的了,都要当妈妈的人了,孩子爸爸呢?还有一些孕期的注意事项要嘱咐一下。” 听到这句话,尹敛抿了一下唇,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睫毛,“只有我自己。” 护士变了一下脸色,上下看了一遍尹敛,犹疑的问,“这个孩子你确定要吗?” 尹敛沉默了两秒,没说话,把报告单塞进了包里。 “麻烦了,有什么注意事项,直接跟我说就可以。” 从医院出来,外面淅淅沥沥的下了雨,天已经彻底黑了,霓虹灯渐渐亮起。 不过一天的时间,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被骗回尹家关起来,惊险逃脱,本来是去医院包扎,却意外发现怀孕了…… 尹敛的手轻轻抚在小腹上。 不可否认的,在知道怀孕的那一瞬间,尹敛犹豫了。 从某种理智的角度来说,她其实不该留下这个孩子,她才刚刚毕业,要钱没钱,又正被尹家逼着商业联姻,焦头烂额,她根本没能力养活这个孩子。 可是在听见护士问她是否要留下孩子的时候,她下意识就要点头。 那一刻,她心里清楚。 她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尹敛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从来没有过亲人,后来被找回尹家,感受到的却只有冷漠与萧待。 而现在,她正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 这个孩子与她血脉相连,是她的亲人。 她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尹敛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作出决定只需要一瞬。 然而,既然决定了要养孩子,没钱怎么办? 她猛然想到了那天被她毫不犹豫拒绝的支票,一串零跃然纸上。 尹敛没打算找萧玺野负责。 不过好歹也是作为孩子的生物学父亲,赞助她一点抚养费总合情合理吧。 尹敛翻了翻包,片刻后,指尖夹着那张被揉搓的皱皱巴巴的名片。 下午的时候房子里只有萧玺野一人,尹敛眼瞧着客厅亮起灯,接着书房里进了人,萧玺野站在窗前,掀起了眼皮。 她遥遥地看着她。 隔得太远,她也分不清是否与他对视。 想必是没有的,下一瞬,他就关上了窗,关得严严实实,还拉上了窗帘。 尹敛打了两个喷嚏。 她穿得并不算厚,不过一件打底衫一件针织外套,雪白的颈脖和手腕都露在外面,还因为下着雨,有些湿润冰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意识有些昏沉时,乍然有一阵暖风往她身上吹来,让她瞬间被包裹在温暖里。 尹敛睁开眼,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萧玺野。 他抱臂看着他,眼底瞧不出情绪。 她起身后,他就没再管她,而是坐回沙发上。 尹敛进门后,身上骤然变暖,水汽凝结在她的睫毛上,从她润泽的皮肤上滑落。 桌子上有杯热水,她直接抱在了手中,等没那么烫时,喝了下去。 “谁说是谁你喝的?” “再不喝,就冷了。” 萧玺野冷笑一声,看向她,“我不开门,你还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你放我进来。”她放下杯子,整理了一下神情,“萧玺野,有没有人告诉你,对前女友心软是大忌。” 他不说话。 半晌,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抽了张纸,踩了擦脸颊上的水珠。 他扯动唇,“尹敛,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他不常说脏话,偶尔说,还挺带劲。 尹敛垂了下眸。 过了会儿,她起身去厨房里洗杯子,又用纸巾将内壁擦干净,帮他将倒扣在茶几上。 “谢谢你的热水。”她没多说什么,裹紧了外套,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虽然她爸压根不会担心,但她还是要这样说。 发完消息后,她正准备收起手机,却很快收到了她爸回复的消息,一个很大的“OK”表情。 她问:【爸你是刚醒,还是打了一夜的游戏没睡?】 尹承光:【你阿姨早饭想吃鸡汤面,我在给她熬鸡汤。】 尹敛:【哦。】 怕显得太冷漠,她又急忙回了句。 【阿姨怀孕很辛苦,爸爸你就应该多照顾点。】 后面还跟了个吐舌的俏皮表情。 尹承光:【嗯。】 尹敛盯着手机,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下文,就一个“嗯”,没了。 其实她很想看到她爸爸发一大串一大串的文字过来,或者好几个六十秒的长语音,想听他唠叨,想听他车轱辘转的叮嘱她,让她“在车上不要轻易跟人说话”,“一个人坐车要小心”“到了海城要立马给他打电话报平安”,可没有,一句叮嘱的话都没有。 她等了十几分钟,等到火车都快开出蓉城了,也没有等来半句关心的话。 很难不失望。 尽管她已经失望了十八年,可面对父亲的冷漠,还是很难过,还是很失望。 她看了眼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看着模糊倒退的田野,想到明天上午十点就能到海城,即将开启新的人生,心情立马就变好了。 没什么好难过的,她会有更好的未来。 加油加油! 尹敛加油! 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同时在心底叮嘱自己,在车上一定要小心,要随时保持警惕,千万不能被人骗。 没有人爱她,她就自己加倍地爱自己;没有人叮嘱她要小心,她就自己叮嘱自己要小心。 调整好情绪,她又给她爸发了条消息。 【爸,接下来的三十多个小时我都在车上,火车钻山洞时信号不好,不方便联系您,您和爷爷奶奶说一声,让他们不用担心。】 发这条消息,她是有私心的,就是要让她爸知道,她坐的是火车,要坐三十多个小时。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坐火车了,尤其是他们这代人。 如果要去很远的地方,大部分人都是坐高铁,或者飞机,因为更节省时间,人也少受罪。 从蓉城到海城,坐高铁最慢十五个小时,快的话十二个小时就能到,比坐火车节省了一半的时间,坐飞机更快,只需要两三个小时。 然而开学季,蓉城到海城的高铁票最便宜的也要六七百,贵点的要八九百,机票要一千多,甚至两千块钱。 坐火车只需要两百多,所以她买了火车票。 家里穷,她舍不得花钱。 虽然高考完后她去版纳打了两个月暑假工,但她一分都舍不得多花。 到了海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她很清楚,未来的大学四年,指望不上家里。 从今以后,她只能靠自己。 尹敛不再客气,拍去他的手,从包里拿出两张便签纸。 元旦前一晚糖果盒外的字迹,与三天前贴在厨房那张的字迹如此相似 他究竟有多少次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也等在这样一个路口。 “萧玺野,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她扬起脖颈,认真执拗地望进他的眼睛。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第 56 章 坦露心扉(精修) 她的尾音落在鸦默雀静处,化为浓露下的一抹切声浮响。 青年嘴角微末的那一点笑掩去,目光轻轻落在那张被保存完好的便签,眉宇间洇了些无奈。 “原来是这样被猜出来的。” 被揭穿的诧异只存在萧玺野的脸上一瞬,又或许那表情根本算不上诧异。 【妍妍,我到酒店了】 拍了张照片发给她。 【别担心,等我先睡会儿,晚上再去找你。】 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正想睡会儿,手机响了一下。 她以为是段青妍回的消息,拿起来一看,却是某博的提示音。 一个她根本不认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互关过的人发了条动态。 她点进去,却发现那人的头像是波比。 而那条动态的内容是:你送了我四季,却把我留在了寒冬。 文字下的配图是骑士湖的睡莲。仙城的气温有所升高,却因为积雪,倒也感觉不出几分暖意来。 尹敛上午的时候构思如何将这次拍摄的概念落到实处,下午,便坐在院子里等萧玺野。 她的姿态倒也看不出等人,手上要么拿着书在看,要么用笔勾勒出脑子里的巧思,然后拍照给Nancy,和她语音通话。 只是有人路过时,问她在干什么,她说等萧玺野。 萧玺野路过时,她会抬眸注视着他,轻轻地叫一声他。 再无其他多余等举动。萧氏集团总部,一场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萧玺野仍旧懒散的坐在椅子上,听着高成汇报接下来的行程。 “惠达那边愿意再让零点五个点,想问问您有没有时间见个面,详谈一下。” 这是最近资金数额最大的项目,但萧玺野却迟迟不愿意露面,数十亿的资金额好像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这次他终于松口了。 “安排个时间吧。”他淡淡道。 高成赶紧点头,迟疑了一下又开口,“刚刚老太太来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萧玺野垂了一下眼,面容冷峻了些,他没说话,只是懒怠的抬了一下手。 高成会意,点点头出去了。 从会议室离开,高成长长叹了口气。 萧总年逾三十,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老太太一天几个电话催,萧玺野根本不理会,反而是高成夹在中间快吐血了。 他蓦地突然想到了尹敛。 如果说萧总这些年对哪个女人特殊些,怕是只有这位尹小姐,可惜…… 这位尹小姐此刻正自顾不暇。 刚刚尹月来给她送饭的时候,奚落的说今晚父亲就会邀请那家人来家里吃饭。 尹月微笑,“听说要给你们先订婚呢,恭喜啊姐姐。” 尹敛冷着脸看着尹月,“怎么,还要绑着我去领证不成?信不信我报警。” 尹月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这当然是不能强迫的,不过姐姐,听说你入职晶城了,父亲和晶城的总经理是朋友,你的工作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当然了,一个工作嘛,丢了就丢了,不过你要是不听家里安排,你在S市,将会找不到一份工作。” 尹敛心里微微发冷,没再说话。 等尹月洋洋得意的离开后,尹敛沉默片刻,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可是她连房门都出不去,她要怎么离开。 顿了顿,尹敛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窗户上。 几分钟后,二楼的窗户被推开了,一道长长的用床单扭成的绳子顺下去。 尹敛有点紧张,心跳的砰砰的。 她咬了一下牙,攥着床单绳的一头,鼓起勇气一点点爬了下去。 绳子短了一块,到最后的时候,尹敛是蹦下去的。 落地的一瞬间,脚下没站住,崴了一下。 可尹敛顾不上脚踝的疼痛,连忙一瘸一拐的赶快跑走了。 从别墅区出来,尹敛飞快在路边拦了一辆车。 因为太过紧张害怕,尹敛现在浑身都是发抖的,颤颤巍巍的报出了地址。 司机迟疑了一下,往尹敛脚踝看了一眼,“不去医院吗?” 尹敛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脚踝那里被划破了,还流着血,刚刚太紧张她竟然都没有察觉。 她顿了一下,“那去最近的医院吧,麻烦了。” 尹敛本来只准备去外科简单的包扎一下,大夫上下捏了一下,问尹敛要不要先去拍个片。 “不用吧……这么严重吗?” 大夫推了一下眼镜,“你这里已经肿起来了,处理伤口是小事,但容易韧带损伤。” 尹敛抿了一下唇,“好吧。” 大夫点点头,给她开单子,照例询问有没有特殊情况。 尹敛刚要摇摇头,外面突然几个护士推着推车进来,一股浓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面色一白,突然捂着嘴干呕一声。 大夫顿住笔尖,“你怀孕了?” 尹敛下意识说,“我没——” 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尹敛眼睛瞪得圆了一些,一个念头猛然窜入脑海。 这几天身体的异常反应,还有,这个月的姨妈还没有来…… 她唇瓣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该不会……真的是怀孕了吧! 到第三天,萧玺野扔完垃圾回到楼上,正巧黄亨拿着东西出门,他瞥了眼,叫住了他,“去做什么?” “我看尹敛坐在那儿太冷了,就给她个暖手宝。” 萧玺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底有些沉暗。 黄亨这么大块头,拿着块粉色的暖手宝,实在有些滑稽。 “去吧。”萧玺野转身回房。 黄亨送完毯子上来,一进门,就看见他靠着岛台,修长的长腿交错站着,手里拿了杯热水,他垂着眸,纤长的睫恰好掩住眼底,与人产生了几分距离感。 “你们认识几天了?” 萧玺野语气冷淡。 尹敛仿佛就是有一种魔力,能让接触她的所有人跟中蛊一样,无论认识几天,都会对她十分殷勤。 黄亨脱掉外套,“这种天气,她一个女孩子坐在那儿,怪不容易的……” 萧玺野面不改色地喝了口水,“她身体说不定比你还好。” “而且她刚刚发过烧。” 萧玺野目光一定,笑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他放下了杯子。 黄亨转过身时,他已经出了门。 “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玺野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居高临下看着她,他穿着黑色毛衣,皮肤呈冷白色,眉眼间尽是薄凉。 尹敛愣了一愣。 总有人问她在做什么,庄晟也问,小何也问,连萧玺野也问。 她问自己的话,也是不知道的。 她来找他,想来就来了。 总觉得是最后一次机会,她这辈子可以和他相处的最后一次机会。 萧玺野浑身散发着凛冽,让尹敛有些哑然。 她稍加回忆来找他的借口,“我来找你,是想你和我结婚。” 萧玺野毫无动容。 她知道他势必不会同意,她也没有来求他的资本,所以肆无忌惮地扯着慌。 “我每天坐在这儿,说不定哪天你看见我,忽然就答应了呢。” “我不会答应。”萧玺野未曾有过丝毫犹豫。 “万一呢?” “那你就在这儿坐着吧。”他撂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 他走后,尹敛回了下严树柯的消息。 看了足足三分钟,直到眼睛都看酸了,尹敛才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这条动态,真的是萧玺野发的吗? 可如果不是他,头像怎么会是波比,又怎么会配一张骑士湖的睡莲图。 骑士湖,是萧玺野城堡里的那片湖,湖的名字还是她取的,取自他的称号“四爷”和她的小名“七七”。 七四,谐音骑士。 原本她还想了一个“cheers”,问萧玺野,哪个合适。 当时萧玺野正在审批一个新能源项目的说明书,没理她。 于是她趴到他背上,贴着他耳朵问,cheers和骑士,用哪个更好,他不说话,她恶劣地咬了下他耳垂。 他搁下钢笔,反手勾住她腰,一把将她抓过去抱在腿上,激烈地亲吻她。 而那支被他常年用来写字的钢笔,在那个下午,代替了他常用的两根手指。 事后他用那支沾染过她体I液和温度的钢笔,在她胸前写下两个字——骑士。 湖泊打理完后,他让人买来伊丽莎白睡莲种子,然后她和花匠一起,将睡莲种到了骑士湖中。 那年她十九岁,与湖中绽放的莲花一样娇艳。 收回思绪,尹敛深吸了口气,走到阳台边,轻轻拨开窗帘。 由于她住的这间酒店房间是在低层,四楼,所以能清楚地看到楼下的场景。 她看到萧玺野的那辆黑色幻影还在楼下,而萧玺野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里出来了,正靠着车身抽烟,一根烟燃尽了还叼在嘴里。 接着他捻灭烟蒂,又点燃一根,一根接一根,连抽了三根。 以前他抽烟,只是象征性地在嘴里含一下,抽两三口就扔了。 可现在,他像个嗜烟成命的烟鬼。 他真的变了,以前他有多克制,现在看起来就有多放纵。 以前他除了在性I事上偶尔会放纵一下,对烟酒没任何欲望,甚至很寡淡。 尹敛看着他在楼下不停地抽烟,心里闷闷的难受,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 泪水模糊了眼,看向外面的街景时,只觉所有东西都裹上了一层梦幻的泡沫。 她从五彩梦幻的泡沫中,仿佛看到了八年前的萧玺野。 那年萧玺野二十八岁,眉间显山河,风头正劲,在他的商业帝国里被人尊称一声“萧先生”,权贵圈里的公子哥都叫他萧四爷。 “我心情不太好,所以力道不太收得住。” 他低惑的嗓音在她耳际炸开。 分明是命令式的语气,却勾动起阵阵难以言喻的,滚烫的痒。 “现在,哄我。” 第 57 章 亲密掌控(精修) 萧玺野好像特别喜欢面对面抱着的姿势。 尹敛跨坐在他身上,被他身下的温度烫得说不出话来。 假意放软声线,让他放她离开,不管用。 直接硬来拉门,当然更不管用。 车内空间有限,空气稀薄,她被他折腾得喉口发干,头脑发热。 他偏还不嫌够,带着她的手,缓缓握住他挂着薄汗的脖颈。 “掐我。” 阔别四年,尹敛再次坐进萧玺野的车。 这一次她很从容,即便内心不从容,装也要装出从容的样子,她甚至还淡定地弹了弹真皮座椅上并不存在的灰。 遥想当年,她第一次坐萧玺野的车,看着车里豪华奢侈的配置,紧张得都不敢坐,在萧玺野冷漠地注视下,才颤巍巍地坐了下去,且只坐了一点屁股尖。司机刹车时,她没坐稳,咣当一声摔了下去。 身旁男人很轻地笑了声,她当场社死,羞得无地自容。 回过神来,尹敛转头看向窗外。 包里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来查看,是段青妍发来的消息。 青妍:【你现在在哪儿呢?】 尹敛回复:【准备回酒店睡觉。】 青妍:【走了没,没走的话我让张星寒表弟送你。】 尹敛:【已经坐上车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青妍:【那行吧,你给我共享一下实时位置。】 尹敛:【不用了,我坐的萧玺野的车。】 段青妍连发两串问号。尹敛转过身,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外面下很大的雪,你要出门吗?” 萧玺野缓缓从楼梯上下来,没看她一眼,出门去了。 等他扔完垃圾回来,尹敛还站在这儿。 她挡着路,萧玺野从她身侧穿过,却被她拉住袖子。 “松手。”他冷冰冰道。“你怎么样了?” 尹敛从洗漱间出来,一张小脸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林洁担忧的开口,“是不是今天去球场中暑了?” 尹敛有气无力的倒在沙发上,“可能吧。” 她一整天胃里都翻尹倒海的难受,可是刚刚干呕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去。 “你要不要来吃点东西垫一垫?” 尹敛一抬头,看见桌子上摆着的林洁的外卖,是她点的麻辣烫,塑料盒子最顶上蒙着一层红油。 她捂了一下嘴,忙起身又往厕所跑。 林洁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至于么,怎么跟怀了似的。 还好第二天是周末,尹敛能稍微在家歇一歇。 隔了一夜,尹敛好像恢复一些了,只是脸色还显得有些苍白。 林洁今天约了朋友出去打麻将,原本想把尹敛也拽着的,奈何她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 走之前林洁还再三确认,“你自己可以吧?” 尹敛无奈的笑了一下,“有什么的,你快走吧。” 等林洁走后,尹敛简单把屋子里收拾了一遍,刚想躺回床上补个觉,就接到了韩玫的电话。 电话里,韩玫的声音很冷。 “今天回家一趟。” “没时间。”尹敛语气淡淡。 “奶奶生病了,回不回来随你。”说完这句话,韩玫啪的挂了电话。 尹敛握着手机,刚刚还平淡的神色已经多了几分慌张。 尹敛一直都知道,她性格闷,不受家里所有人的待见,但无论怎么说,她才是流着尹家的血,她和他们才是确确实实的一家人。 她没想到他们会做的这么绝。 尹敛被骗回去了。 奶奶根本没生病,在尹敛回去的一瞬,她就被关起来了。 尹父和韩玫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说着家里近两年生意走下坡,最近更是出了决策失误,搞出了一个大窟窿,资金链断了,商业联姻也是迫不得已。 另一个说着尹敛多么冷漠不孝。 “你总说我们对你不好,你当年走丢了,你妈半条命都没了,天天以泪洗面。现在把你找回来了,是没给你钱还是没让你来公司上班,可是你都不要,你怪谁?” 听着这些话,尹敛只觉得快要吐出来了。 “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吗?”她讽刺一笑,“为什么这种事情要把我推出去。” 尹敛转而看着韩玫,“你口口声声说有多爱我,你自己摸摸你的心,从我回来以后,你是怎么对我的!” 韩玫一噎。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好像连装都没有必要装下去了。 “我为什么这么对你?你看看你自己,哪里比得上尹月!” 韩玫心里也很难受。 女儿走丢后,她昼夜难眠,还好这个时候领养了尹月,稍微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这么多年,韩玫几乎把对女儿的思念都寄托在尹月身上。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乖巧听话,知书达理,性格温柔。 可在找回尹敛之后,韩玫心底的构想彻底崩塌了。 尹敛性子又倔又冷,被她骂了也不会像尹月那样搂着她撒娇,只会闷着头坐在一边,像个木头,除了学习好一点,其他的身无长物,而尹月呢,弹琴跳舞,常年包揽各大奖项。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亲生女儿要是尹敛。 韩玫的目光一点点冷了下来,她看着尹敛,“这个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谁让你是尹家的女儿!” 彻底谈崩了。 二楼角落的房间里,房门上了锁,尹敛孤零零的缩在床上。 她脑袋疼的快炸了。 “我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 站在风口,尹敛鼻尖有些发红,萧玺野扫过目光,差点以为她哭了。 她委屈的模样,和曾经下雨天等他时,如出一辙。 那时她让他去接她,无非是想在同学面前显摆,亦或是释放占有欲,想证明自己的地位,借他的势。 如今小小的仙城也不会有她炫耀的地方。 他用一种不近人情的口吻,“我没有义务去接你。” 尹敛看着她道,“可你喜欢我。” 萧玺野眨了下眼,边挑眉边扯下了唇,“是吗?”他的语气,毫无波澜。 尹敛也不肯定,但她觉得,萧玺野是喜欢她的。 于是她上前直接扑进他怀里,掌心贴在他心脏的位置,“玺野,你的心跳好快” 也很热。 尹敛掌心的位置,在发烫。 男人的体温总是高一些,灼热得尹敛脑袋有些懵。 下一秒,她的后颈被萧玺野握住,寒风从两人之间钻过,拍打在她面颊上。 她扶着墙以稳住身形。 萧玺野面色很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和他的体温继而相反。 尹敛又重复一边,“玺野,你的心跳好快。” “是个女人我都会这样。”他抚平衣服上尹敛弄出来的褶皱,“你不用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 尹敛知道他这两年身边是没有人的,垂下眼眸,缓声道,“我不是,我只对你有感觉。” 萧玺野嗤笑了一声。 他是个彬彬有礼的人,极少数笑中带有讥讽。 “你确定?“他压低了声量,用眸光审判她,“不是在他身下叫得那么欢?” 尹敛闻言瞬身僵住了,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他。 她双目泛着水光。 下一瞬,萧玺野挪开眸。 他不管她什么反应,转过身,走到了电梯口,按动上楼键。 等萧玺野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尹敛才敛回目光,缓缓回到房间,洗了个热水澡。 【???????】 【???????】 【你们就这样水灵灵的和好了?】 尹敛:【没有,别乱想。】 她收了手机,任凭手机叮叮直响,她不看不回。 和好?那日洗完澡后,尹敛心情归于平缓,房间里有股好闻的薰衣草的味道。 就在她半眯着眼之时庄晟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安顿好了没有。 尹敛沉下呼吸,缓缓问道:“要怎么安顿?” “在他那儿安顿好没有。”庄晟想问的是这个。 她片刻沉默,在思忖如何回复他。 倘若萧玺野真不愿意帮她,那她还是只能委曲求全于庄晟,至少,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还行。”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模棱两可的答案,就是不行。” “我说过,他不会答应你的请求。”庄晟缓缓道来,“玺野的父母是丁克,他的出生是个意外,之后他父母抛下他一人逃往国外,所以他对婚姻和家庭,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渴望。” “所以我问他,为了我呢?”尹敛轻声道。 “需要我提醒你你们分手时并不太愉快吗?” “谢谢,不需要。” 尹敛立即挂断了电话。 片刻后,庄晟又打了来,“还有件事,萧修明去世那天晚上他回过萧家一次,拿了个东西,你帮我打听一下拿的什么。” 尹敛没拒绝,也没答应。 萧修明去世那天晚上……她在萧家。 可她醉了。 唯一的异样是醒来时,身上多了床毯子。 难怪。 尹敛陷入了沉思。 怎么可能和好? 虽然萧玺野说了句“如果我说是呢”,但那又怎样,她已经不再是七年前那个青涩懵懂,且正处于困境中的贫苦女学生。 所以她没回应他的话,更不可能跟他和好。 她现在还愿意坐他的车,已经是她能维持的最大体面。 助理陈怀旭发动引擎后,便沉默地开着车。 身为助理兼司机,他很清楚萧玺野的脾气,也知道一些他的事,所以他全程当隐形人,一声不吭,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她本不该多事,偏偏没忍住,多说了句。 “烟味很难闻的,先生。” 青年扯开嘴笑了:“你知道这是什么烟么。” “知道,所以格外的难闻。” 两人的距离在对峙间不由自主地拉近,他走到她身边,无视周遭声色犬马的繁闹,低下头,问她。 “那你觉得,什么味道好闻。” 尹敛没多犹豫,用行动回答了他。 所以,那一天。 是她先他一步,吻了上去。 第 58 章 雾气蒸腾 翌日,尹敛是被陈帆的电话吵醒的。 对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认真,告诫尹敛先不要看手机,突发事件他会来处理。 尹敛应着好,挂断电话后,隐约猜到了什么,并不意外。 打开网页随便划了几下,铺天盖地的营销号和水军冠以极为惹目劲爆的话题吸引人的注意,其中的点击量和赞量也比同期帖子要高很多。 新闻内容中,“故意炒CP”tag只占了三分之一,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是关于尹敛母亲柳沁协助作弊的事情。 在等待婚礼仪式开始的过程中,尹敛跟程玉瑶一边聊天嗑瓜子,一边喝茶。 半壶普洱,没一会儿就喝完了,现在已经喝到第三壶了。 尹敛喝茶都喝饱了,她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程玉瑶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去不去?” 程玉瑶摆手:“我不去,你去吧,快点回来哦,仪式快要开始了。” “好,我快去快回。”尹敛把包放在座椅上,拿着手机往外走。 突然宴会厅内灯光一闪,先是变暗,随后光晕转换,变成了蓝色渐变的柔光,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司仪拿着话筒走到了台上,四平八稳地说道:“今天是新郎张星寒,和新娘段青妍的婚礼,敛迎大家来见证这对新人的美好结合。还有十分钟,婚礼仪式正式开始!我们先来看看新郎和新娘的日常照片,从这些照片里,我们能看到他们相爱的点点滴滴。” 尹敛站在角落暗处,眼睛湿润地看着舞台。 她泪点低,每次遇到这种场合,都忍不住流泪。 就在她沉浸在感动的情绪中时,突然听到哇的一声惊呼。 她顺着声音转过头,然后便愣住了。 眼中的泪缓缓溢出眼眶,顺着鼻翼往下流,咸湿的泪流到嘴边,滑过下巴,最后滴落到地上。 人群沸腾。尹敛在洗漱间往脸上扑了一把凉水,可燥热减退,胃里却还是翻腾的不舒服。 水珠顺着滴落,又被尹敛抬手擦掉。 “是尹小姐吗?” 门口跑进来一个人,正是刚刚那个前台,此刻对着尹敛,俨然换了一副面孔,“终于找到您了。” 尹敛淡淡,“有事?” 前台脸上堆着笑,“您是中暑了吗?刚刚看您脸色实在不好,怕您出了什么意外,不如去休息室坐一会儿。” 尹敛抬眸看了她一眼,“我不是会员。” 前台面色一变,笑意险些挂不住,“没关系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尹敛垂了一下睫毛,“不麻烦了,我已经好多了,现在要去找我同事了。” 她擦干净手上的水,抬脚便离开了。 “尹小姐,尹小姐——” 尹敛略微能猜到,也许是高成帮了她,但她并不想欠这个人情,她与萧玺野都没什么关系了,更遑论高成。 走出去没多久就碰到过来找她的张文。 “你怎么样?还难受吗?” 尹敛笑笑,“好多了。” “行,那我们直接回公司吧。” 张文回头看了一眼茵绿的草地,满眼艳羡,“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在这儿潇洒的打球,而不是做跑腿的小工。”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我刚刚听说,萧总今天也来了这儿。” 尹敛眼皮一跳,“萧总?” “萧玺野,你不会不知道吧。”张文夸张的比了个手势,“听说他的资产换成现金能填满一整个城堡。” 尹敛重心偏移,“嗯?咱们这儿有城堡?” 张文,“……” 他摸了一下鼻子,“其实是萧总也算是咱们的老板。晶城是萧氏控股的企业,修仙小说你看过没,如果说萧氏总部是内门弟子,咱们就属于外门的扫地僧。” 张文喋喋不休的说着,并没有注意到尹敛猛然顿住的脚步。 这件事…… 她还真不知道。 年轻的孩子在大声叫喊。 “好高啊!” “好帅啊!” “太帅了!” 萧玺野一身裁剪合体的高定西服,走进宴会厅的刹那,瞬间成了焦点。 即便厅内光线很暗,也难掩他矜贵不俗的气质。 所有人都看着他,而他眼中只有一人。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尹敛,大步走向她。 尹敛隔着人海与他对望,看着他深邃凌厉的脸,清冷淡漠的眼神。 心口蓦地一抽,她快速低下头。 四年了。20年的雨季。 尹敛又忘记带伞,她站在教学楼的屋檐下打电话,语调轻柔,“玺野,下雨了。” 望港雨季绵长,又阴晴不定。 她学业繁忙,兼职压力也大,忘记带伞,是常有的事。 低沉悦耳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要我去接你?” “嗯……”尹敛拖长尾调,带有撒娇的意味。 “我小叔临近下班的时候把我叫住了,现在脱不开身,先自己回去宝宝。” “你小叔怎么总叫你加班,你们不是一家人吗?”尹敛那时候还不认识萧修明,但脑内已经构建出他凶神恶煞的样子。 “尹敛,乖一点。”他叮嘱她。 “可是别人都有男朋友来接。”她声音低落,“那我在这等你,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就来接我,好吗?” 萧玺野在电话那边冷笑了一声,“你打算等多久?” “现在是五点半,我等你到七点半。”尹敛道。 “那要是七点半我没来呢。” “那我就等到九点半。” “行,那等着吧。”萧玺野把电话挂了。 他明显是生气了,他们并没有大部分情侣感情深,尹敛也有淡淡的忧虑,他会不会不来了? 可她很倔强。 下课后是晚饭时间点,教学楼的人逐渐散去,没有人来动,走廊里的灯乍然暗了下来。 尹敛将书塞回包中,撑着下巴,眸色融进了昏暗之中。 她为什么一定要萧玺野来接?因为她想他,也很羡慕其他情侣在校园里漫步。 她不想止步于,大多数人对他们这段关系的定位。 即便是金丝雀,她也想当他能放在掌心那种。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尹敛闭上眼睛,在听雨声。 就连萧玺野到她身边,她都没察觉。 直到一件薄外套落到身上,她瞪大双眸,朝身侧望去,然后瞬间扑入萧玺野怀里,“你怎么就来了,现在才六点半。” “你不就想我这个时候来。”萧玺野将她从怀里扯出来,“先把外套穿上。” 他的伞很大,像是从公司门口临时拿的,尹敛和他一起握着伞柄。 她的愿望实现了,萧玺野和她漫步在雨中。 那时候的尹敛觉得,原来幸福可以这么微不足道,小到后来偶尔想起,只剩下不值一提。 她用了四年的时间,以为终于将他淡忘,现在看来却是徒劳。 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也能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手里电话响了。 看到备注是段青妍,她调整了下情绪,接通电话:“喂妍妍,怎么了?” 段青妍急切地说道:“萧玺野来了,你看到了吗?” 尹敛看了眼正大步朝她走来的男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用力握紧,指甲掐得掌心刺痛,语气却仍旧镇定:“嗯,看到了,已经快走到我跟前了。” 段青妍安慰她:“宝贝别怕,坚持住,我马上就到,换好婚纱就过去!” 尹敛笑了下:“你慢慢打扮,不用过来,天不会塌。” 挂了电话,她抬起头看向萧玺野,暗暗吸了口气,红唇扬起,朝他露出标志性的礼仪微笑。 二十六岁,留学归来的她,站在婚礼宴会厅内,面对萧玺野,笑得端庄优雅,大方得体。 这是她当年怎么学也学不会的笑,现在终于学会了。 她微笑着说:“好久不见,萧先生。” 萧玺野却没说话,一双鹰隼般的眼牢牢地盯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一步又一步,越来越近。 尹敛心跳很快,跳得心口隐隐作痛。 眼看着萧玺野就要走到她面前了,她再难维持虚假优雅的笑,上扬的唇角轻轻颤抖,最后垮了下去,抿着唇,眼尾泛红,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突然天花板上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连墙边的灯带也被按亮。 在耀眼的灯光下,萧玺野冷漠的气场显得越发强大。 一瞬间,宴会厅内鸦雀无声,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整个厅内,萧玺野是唯一的焦点。 尹敛的心理防线崩塌,鼻头一酸,哽咽着说:“我不是故意要出现在你面前,今天青妍结婚,我来这里是参加她的婚礼。你也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结婚,我不可能不来。” 萧玺野站在她面前,与她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再往前半步就能贴到她的身体。 他低下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似浓墨翻涌。 喉结滚了滚,他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是故意的。” 是不是,答应得有点太爽快了。 尹敛将信将疑地和他上了楼,一进门,就往副卧的方向走,没给他再说什么的机会。 她尽量减少和他的接触对话,接过一次性洗漱用品后,还特地将门反锁了。 萧玺野大概也知道他有不少前科,对她草木皆兵的举动只是笑笑,简短说了几句日常用品放在什么位置,就回到主卧。 截至目前。 一切正常。 雾气蒸腾,尹敛洗完澡出来,腿虽然还是有酸软的感觉,心情却松惬许多。 换上睡衣,按照萧玺野刚刚说的位置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吹风机在哪里。 濡湿的发尾还在啪嗒啪嗒滴着水液,即便用毛巾包起来了,短时间也干不了。 咯噔一声。 尹敛恍然他刚刚好说话的态度,是为什么了。 她坐在床侧,先是发消息问他,等了会儿没回,只得自己开房门走出去。 一抬眼,主卧的门就这样赫然在她对面立着,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无声无息。 却也从未,这样显眼过。 第 59 章 微妙湿意 咚咚。 尹敛硬着头皮敲了两下房门,无人回应。 心里也不知道是舒了一口气还是别的情感,她转身想走时,门被人兀地打开。 湿热的雾气随着青年的动作浸染到她身上,勾起微妙的燥热感。 “刚刚在洗澡,没听到。” 萧玺野正在用毛巾擦着发尾未干的水珠,上身赤/裸,下身用浴巾包裹着,露出贲张分明的腰肌。 他睇了一眼尹敛身上穿着的睡衣,目光扫过她湿漉漉的后颈,再移开。 神色如常。 “怎么了?”小何送尹敛去了趟诊所,再去打一次退烧针。 至于萧玺野,没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只把严树柯叫了上去。 小唐在楼下,手心冒汗。 华哲不想让尹敛留在这,不停给萧玺野发消息,一一列举出尹敛在这儿的弊端。 萧玺野不喜欢设定静音和免打扰,被弄烦了,发过来一句:闭嘴。 华哲再一发消息过去,就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他烦躁到想打人。 过了一会儿,严树柯下楼来,无视华哲,直接来到小唐面前,“来聊一下解雇合同吧。” 他说出解雇两个字,就没打算留什么情面。 小唐不敢相信,“老板就因为这点小事要辞退我吗?” “萧玺野当然不会。”严树柯道,“但我会,尹敛是我朋友。” 是萧玺野的旨意,他不用心术不正的人。 但这么说出来,他怕华哲多想,也怕让尹敛知道,继续一些不必要的幻想。 小唐垂下了脑袋,“那我爸妈怎么办。” 他父母在分店的后厨工作。 “所以你可以选择主动辞职,随便找个理由,你爸妈年纪也大了,别让他们脸面上过不去。” 解决完小唐这边的事情,严树柯给华哲使了个眼色。 “玺野希望你暂时不要回望港。” 华哲难得没有追根问底,而是一口否定,“不行。” “那正好尹敛会在这住一段时间,你给她腾出房间。” “你们是不是有病?” 华哲最后还是打消了回望港的心思,坚决不同意尹敛搬上四楼。 尹敛指了指副卧的位置。 “你说吹风机在盥洗台右侧的柜子里,但我刚刚没找到。” “是么。”青年微抬眉骨,向前跨一步,“那我去找找。” “凭什么?他凭什么不准我说!尹敛是我十几年的好闺蜜,我和尹敛认识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跟哪个野女人厮缠鬼混呢!不行,我现在就打电话跟尹敛说,让她赶紧躲起来。” 段青妍义愤填膺地吼了一通,迅速拿出手机,准备给尹敛打电话。 张星寒急忙拉住她手:“先别打,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敛和萧玺野的事,张星寒并不知道,段青妍从没跟他说过。 倒也不是段青妍的嘴有多严,嘴再严,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还是很容易泄露出去。 只是因为段青妍跟张星寒在一起时,大学都快毕业了。 段青妍是在大四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张星寒,当时张星寒是她所在项目组的组长。 实习期间,她跟张星寒擦出了火花,实习还没结束两人就在一起了。 之后她返回学校,每天忙着写论文,忙里偷闲地带着张星寒见了尹敛两面,而那两次也只是匆匆吃顿饭,交流不深。 由于接触少,张星寒根本不知道尹敛的事。 大学毕业后,尹敛便离开萧玺野,独自一人去了国外。 于是他们之间那点事,也就成了尘封的秘密。 想到尹敛和萧玺野之间的纠葛,段青妍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看着张星寒:“星寒,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说,而是没法跟你说。” 张星寒摸了摸她头:“没事,不能说就不说,我又不是多八卦的人。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他语气笃定地说道,“我猜萧总跟尹敛肯定有过一段。” 段青妍没说话,算是默认。 张星寒继续说:“其实萧玺野说的对,他跟尹敛之间的事,你没必要插手。” 眼看着段青妍要发脾气,张星寒急忙抱住她。 “宝贝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完。”“这家怎么样。” 林洁把手机递给尹敛看,“两室一厅,坐北朝南。” 尹敛皱了一下眉头,“七楼,步梯,太高了吧。” “也是哦。” 两个人下周就要一同入职,思索了一下,S市房价这么贵,不如合租。 “这个呢,这个公寓不错。” “可以啊,我们一会儿去看看。” “尹敛!”隔壁一个同学探头进来,“宿舍楼下有人找。” 尹敛皱了一下眉头。她平时少言寡语,除了林洁几乎没朋友,谁能找她。 蹭蹭蹭下了楼,看见站在楼下的尹月,尹敛脸色顿时难看两分。 “姐姐!”尹月看见她,几步跑过来,“你这几天怎么都不回家,爸妈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尹敛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事吗?” “爸妈都很想你,我就是……” “尹月,这里没有爸妈,你不用做戏。”尹敛打断她的话,“怎么,急着叫我回去相亲吗?” 尹月挑了一下眉,静静的看了尹敛两秒,突然笑了,“你知道爸妈为什么讨厌你吗?你总是这个冷冰冰的性子,不会撒娇,不会说软话,像个木头一样。” 尹敛并没有因为尹月的话而动怒,一直面色平淡。 尹月指尖勾着头发,慢条斯理道,“今天是爸叫我过来的,任务我也完成了,友情提醒一句,商业联姻,可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尹敛眼神微冷。 回到宿舍,林洁见尹敛面色不太对,试探着问了一下,“是谁找你啊?” 尹敛语气淡淡,“不相干的人。” “那我们还去看房子吗?” 尹敛停顿两秒,“当然看。” 折腾了一整个周末,两个人终于赶在周一入职前把房子敲定,顺利入住进去。 林洁抱着整理箱叹气,“这么快就离开学校,还有点不适应。” 尹敛笑了一下,正打算说什么,突然手机震动。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尹敛迟疑了两秒接了起来。 “尹小姐您好。我是高成,之前见过的,萧总的秘书。” 尹敛连忙道,“高秘书好,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您上次……是不是带走了一件萧总的衬衫。” 尹敛一顿,头皮有点发麻,赶紧说,“我已经洗干净了,打算还回去的,但最近比较忙,我还没抽出时间。” “没关系的尹小姐,您这两天有空吗?” 高成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男人。 那天刚刚开完一场紧急会议,萧玺野突然告诉他让他联系家政,不要丢掉那件衬衫。平时各个住处的衣服基本上不会清洗,而是直接换新的。 高成不明所以,但也赶紧联系了家政,而后才知道,那件衣服被尹敛带走了。萧玺野当时点点头没说什么,隔了两天却突然让高成给尹敛致电,问她什么时候把衣服送回来。 “这样吧高秘书,麻烦给我一个地址,我叫同城快递送过去。” 高成一顿,他跟了萧玺野这么久,对于男人的心思偶尔也能揣测一二,知道男人要的绝对不仅是衬衫。 “这件衣服是SGKL的新季走秀款,价值大约六位数,快递的话怕是……您如果有空,还是亲自送一趟吧。” 听了这话,尹敛后悔的快吐血了。 早知道就不拿回来了,居然这么昂贵! 她捏紧手机,有些慌张,“我不知道……我,我现在就送过去!” “麻烦尹小姐了,地址我发您手机里。” 挂了电话,高成转身微微欠身。 听了全程的萧玺野面色淡淡,窥不出一丝别的神色。 “我记得临尹那边开了家新的空中餐厅。” 高成飞速道,“我去安排。” 萧玺野微微点了一下头,手下钢笔微动,在合同尾页签了名字,仿佛刚刚的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你说!”段青妍没好气地吼他。 张星寒快速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萧玺野跟尹敛之间的爱恨纠葛,但却知道萧玺野的身价地位。像他这种身份显赫的人,如果真的想为难尹敛,你以为她还能顺顺利利地到国外去留学?” 段青妍点了点头:“确实。萧玺野那样的人,爱一个人或许很难,但想要整一个人,却很容易。” 张星寒继续说:“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萧玺野今天过来,绝不可能只是来为难她,更不可能伤害她。依我看,他只是还没放下。” “可是……”段青妍眉头紧皱,一脸担忧道,“可是尹敛跟我说了,她当年跟萧玺野分开时闹得很不愉快,她捅了萧玺野一刀,把萧玺野捅进了医院,萧玺野关了她半个多月。后来萧玺野还威胁她,让她不准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就弄死她。” 张星寒嘴角一咧,笑出了声:“你啊,怎么会这么天真,这种话你也信?萧玺野要是真的想弄死尹敛,还用得着口头威胁?一个‘故意杀人罪’,轻轻松松就能把她送进去,让她这辈子都出不来,甚至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在里面。” 段青妍听得一颤,慌忙问道:“那他说出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张星寒一句道破玄机:“男人的自尊罢了,口是心非,说的都是气话。不然你以为他今天来是为了什么,还真是参加我们的婚礼不成?真要是这样,我在版纳能横着走。” 段青妍没说话,因为张星寒说的都对,她找不到理由反驳。 可要是不跟尹敛说,她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姐妹,像是背叛了尹敛。 “真的不需要说吗?”她看着张星寒,想让他给出建议。 张星寒拉住她手,耐心地回道:“不用,你就当不知道。真的不用管,况且你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要知道,萧玺野如果有心找她,就算她今天躲过了,明天也躲不过,你只能帮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他们之间的事,还是得她自己去面对。” 段青妍眉头紧皱:“可如果……” “没有如果,行了,你别纠结了,赶紧去换婚纱。”张星寒拉着她往里走,“今天我们结婚,你别因为其他人影响了心情。” 段青妍纠正他:“尹敛不是其他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出这句话时,段青妍像是被人点醒了,一下回过神来。 她挣脱开张星寒,迅速解锁手机,点进通讯记录,拨打尹敛的电话,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虽然线上独奏会的效果已经足够好,可对观众来说,线下能看到她的表演,简直要比线上震撼好几倍。” 人在对待自己心爱的工作和事物时,无论是表情还是身体,都是最抓人的。 而尹敛对于钢琴,甚至已经超越了这样的情感。 人们在她弹钢琴时,不仅能享受音乐,更能联想到自己在生活里真正热爱的东西。 她好像已经能想象到,尹敛在新年演奏会上,惊艳四座的样子了。 第 60 章 我一直在 尹敛排练完所有独奏曲目的内容,剩下的就是和金弈礼的合作曲《流动之春》的弹唱合作。 他在两天前刚好把试听专辑寄了一份到她公寓里,她已经提前熟悉好了相应的乐谱和内容。 但这还是线下第一次那么正式地将这首歌弹奏出来,难免有些紧张。 两人确认好节拍,尹敛弹奏的同时,金弈礼手握立式麦克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随着悠扬的琴声一齐流淌而出,瞬间填满整个音乐厅。 一曲完毕,空荡的音乐厅传来宁渡云的掌声。 宴会厅门口,婚礼签到台处。 段青妍穿着高跟鞋,站得脚都酸了。 她挽着张星寒的胳膊,嗲着声音冲他撒娇:“老公,我脚好酸,不想站了。而且宾客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就你家几个亲戚还没来,要不你自己在这里迎接吧,我先进去换衣服。” 她现在穿的是迎宾纱,婚礼仪式上要穿主婚纱。 张星寒摸了下她脸:“别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像什么样?” “可是……”分手后半年,尹敛搬进萧家。 萧玺野难得回去,却直接撞见刚睡醒的她穿着睡衣,身上披着萧修明的外套。在那以后,萧玺野回家的频率从一萧一次,变为一月一次。 关系就这么不尴不尬维持了大半年。 后来萧修明要他去接人。 萧玺野问接谁。该死,她在说什么啊。 萧玺野撑不住的笑了一声,他按了指纹解锁,推门进去,“是我做了什么吗?你看起来有点怕我。” 被这么当面戳破,尹敛也懒得再装,她吐了一口气,小声说,“上次我太冲动了,萧总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萧玺野挑了一下眉,他转身,往前走了一步,而尹敛也下意识后退一步,单萧的背抵在了门板上。 男人身形高大,而尹敛在上个月的体测刚刚达标一米六五。 从某个角度来看,萧玺野像整个将少女笼罩在身下。 “尹敛。”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萧唇轻启。 “不要道歉。” 尹敛茫然的眨了一下眼睛。 男人像是有些无奈的弯了一下唇,“上次是我做的不对,你道什么歉。” 尹敛讷讷。 萧玺野了然的一挑眉,“怕我小肚鸡肠,背后报复你?” 尹敛猛的摇头。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微微弯腰凑近她耳侧,“放心吧,我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 萧玺野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留着尹敛在原地微微发怔。 刚刚男人凑近低语,呼吸间喷洒的热气就在耳侧,带着细微的痒,声音压的低,仔细听像是带着一丝哑意。 恰恰好的踩在了尹敛声控的那根弦上。 她忽然抬手捂了一下胸口。 冷静点。 别跳的这么猛了。 尹敛舔了舔唇瓣,才抬脚跟着走进去。 这间公寓是个大平层,屋内装修简约,是单调的黑白灰色。 男人随意扯开领带,又解了解袖口的扣子,衬衫往上挽了两下,便转身进了厨房。 尹敛有些局促的坐在沙发上,先是掏出手机给林洁发了信息跟她说了今晚不回去,又打开邮箱翻了翻,一如既往的空荡荡,投的简历都杳无音讯。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下一秒,一杯牛奶递到自己面前。 尹敛一愣,顺着抬头,正看到萧玺野静静的看着她。 “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喝点热乎的暖一暖。” 见尹敛没接,男人又挑了一下唇角,“加了糖的。” 尹敛微微回过神,赶紧伸手接过来。 “谢谢……萧总。” 她心里微微有一种不自然感,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外界传闻冷漠狠厉的萧总,在她面前却显得格外温和,甚至会给她道歉,热牛奶。 在尹敛出神的时候,萧玺野在一侧坐下来,状似不经意的发问,“今晚怎么一个人走在那么荒僻的地方?” “当然是她。”这个她,已经成为萧修明口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人。萧玺野陷入沉默。 他的小叔,成熟稳重,深谋远虑。旁人都说尹敛太年轻,又有心思,萧玺野掌控不了她,但到萧修明那,每个人都在提醒尹敛,萧修明不是好惹的。 他不愿意去,萧修明就以工作胁迫。 萧修明笑着和他说,“迟早是一家人,你要习惯。” 萧玺野冷笑一声。 拒绝反而更麻烦,最后他开车去了趟医院,萧修明告诉了他病房号,但萧玺野连医院的门都没进,而是打了个电话让叶姨转告尹敛他的位置和车牌号。 萧修明不只让他来接人这么简单,自然是别有用意。 他从后视镜看到尹敛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时,就明白了一切。 他深吸口气,“不热吗?” 尹敛通过后视镜与他对视,片刻后闪躲,“开一下空调吧,谢谢。” “谁送你来的?” “救护车。” 萧玺野不带情绪地评价,“真做得出。” “不是你想的那样。”尹敛撇开了脸,看向窗外。 她的身影倒映在了车内的各处金属上,萧玺野去开空调时,不想看见都难。 尹敛似乎瘦了,有的地方却又丰腴不少,举手投足之间,已然是一副成熟女人的模样,她还打了耳钉,暗红色的水晶,隐约闪烁在发间。 和萧玺野曾经认识的尹敛似乎很不一样。 方向盘紧急一打,两个人差点被甩出去。车停在路边,萧玺野一言不发。 尹敛说:“你不想载我可以直说。” 萧玺野道:“我为什么要载我前女友,我小叔的女人?” 尹敛二话不说去拉门把手,却发现是锁着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有些生气了,也可能是见到萧玺野,脾气变得敏感起来。 既然他不愿意将她带离萧修明身边,现在又来搭理她干什么?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萧玺野语气冷淡又隐忍,“打耳洞,疼吗?” 段青妍正想解释,话刚出口,才说了两个字,只见一辆高端奢华的豪车开了过来,“双R”徽标,车身线条流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车主的尊贵。 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像是被人点了哑穴,微微张着嘴,眼珠随着豪车转动。 豪车停在广场上,副驾车门打开,率先迈出一只脚,然后是裹在黑色西装裤里的劲长的腿。 萧玺野从车里下来,大步走向酒店。 助理停稳车后,从驾驶座下来,匆忙跟在他后面。 段青妍一眼认出萧玺野,尹敛跟萧玺野在一起时,她去过好几次萧家别墅,暑假时,还在那里住过半个月。 所以就算四年没见,她还是能认识。 看到萧玺野过来,她当场愣住,脑子一片空白,嘴巴张得更大了。 张星寒也愣住了,他其实不认识萧玺野,但他认识萧玺野的助理陈怀旭,仅仅看到陈怀旭也足够让他震惊。 陈怀旭是萧玺野的特助,一般人想见陈怀旭一面都难。 通过陈怀旭的态度,张星寒猜出了萧玺野的身份。 于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又是震惊又是欣喜,慌忙伸出两手,飞奔着迎了上去。 萧玺野在张星寒跑到跟前时,主动伸出手,沉声说道:“萧玺野。” 张星寒双手握住萧玺野的右手,激动得声音都发颤:“萧……萧总好,感谢萧总光临。” 萧玺野淡淡地牵了下唇:“新婚快乐。” 陈怀旭走上前,也跟张星寒握了下手:“新婚快乐。”然后笑着问道,“还有席位吗?” “有有有!”张星寒急忙往前带路,“萧总,陈助,里面请。” 当萧玺野走到跟前时,段青妍回过神来,想到尹敛说的那些事,心底陡然冲出一股怒意,侧身往门口一挡。 挡在门口的刹那,她顿时就怂了,尤其是看到萧玺野这张冷酷狠戾的脸,吓得腿都在抖。 张星寒愣了一瞬,心跳都差点停了,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段青妍的胳膊,把她拽到一边,小声说:“我的祖宗,你挡在门口干什么?” 萧玺野停下脚,淡淡地看了眼段青妍:“先别跟她说我来了。” 段青妍想说“搞笑呢”,她怎么可能不跟尹敛说,那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然而她刚张了下嘴,话还没说出口,萧玺野便进去了。 张星寒正想跟上去,带领萧玺野进宴会厅。这里的天黑得比望港要晚,楼上鸡飞狗跳的时候,尹敛在房间里补觉,一觉醒来,她差点以为窗帘是黑色。 烧退了,她来了胃口,出门吃了顿饭。 回来的时候路过前台,小唐叫住她,叫她明天早上及时退房,原因不用说也知道。 尹敛回房间量了下/体温,36.7。 很正常的温度。 但身上还是酸痛的感觉,她躺床上去,拿两个枕头垫着腰背。 尹敛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拿上睡衣进浴室。 拆下皮筋,一头乌丝散落下来,顺着颈脖线条,流淌而下。 水一打开,唯一能阻挡住寒气的就只有这一头瀑丝,尹敛身体发颤,逐渐头发也湿了,就只有湿意缠绕在身上。 实在太冰了,尹敛僵到没力气去挤护发素,关了淋浴,直接裹上浴巾去吹头发。 开了空调,外面要比里面暖和不少,尹敛缓了口气。 头发吹完,她摸摸自己的脸,隐隐有发热的迹象。 她总是发烧,经验丰富,甚至明天一早会烧到多少度她都能猜到。 裹上被子,尹敛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又想起什么,伸出白晃晃的手臂拿手机过来,把闹钟关掉了。 萧玺野抬了下手,制止他的行为:“不用。” 走进大厅,萧玺野突然停下,转过身看着段青妍,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和她的事,别插手。” 声音又冷又沉,话语简单明了,上位者的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萧玺野。”尹敛先开口。被通知可以提前下班,尹敛和林洁兴冲冲的去领班那里领了工资,又结伴一起回学校。 林洁叹气,“就要毕业了,还要出去找房子,廉价的宿舍再也住不到了。真羡慕你啊,家就是本市的,没有这个烦恼。” 尹敛淡淡开口,“我应该也会出去住。” 要是每天都住在尹家,烦也烦死了。 林洁知道尹敛跟家里关系一般,点点头也没多问,转而说起工作的事,“我昨天投了晶城公司,但是现在还没有回复呢。你怎么样?” 尹敛挑了一下眉头,“这么巧,我也投了这家。” 林洁笑嘻嘻的,“那祝我们还可以继续做同事!” 尹敛平时性格比较淡,林洁是室友里唯一一个跟她关系不错的,这也多亏了两个人平时总在一起做兼职。 “对了,今天领班叫你出去说什么了?” 尹敛眉头一跳,“没事,就是让我好好站着,别偷懒。” 林洁点点头,很快被学校对面的小吃摊吸引了目光。 “啊,烤串,我要吃。” 尹敛没有什么胃口,站在一边等着林洁,她打开手机随便翻了翻,韩玫今天给她发了很多条信息,都是呵斥她的话。 有时候尹敛真的觉得很可笑。 她回来后,一直听父亲,弟弟说什么当年母亲在她走丢后是多痛苦,多么彻夜难眠,后来收养了尹月才好一些,说母亲如何如何爱她。 可尹敛感受不到。 既然爱她,又为什么要一次次往她心上捅刀子。既然爱她,又为什么要萧待她,厚待尹月。 屏幕上,最后一条信息是五分钟之前发过来的,让她明天回老宅吃饭。 尹敛定睛看了两秒,然后面无表情的按灭手机,放回了衣兜里。 与此同时,尹敛的所有资料也递到了萧玺野的手上。 尹家? 萧玺野皱了一下眉,思索一瞬,并没有什么印象。 应当是不入流的二流企业,连名字都不配在他面前提起。 萧玺野做事要求严,力求完美,就连送到他手上的资料也是,详细的纪录了尹敛何时丢失,何时找回,在哪所福利院生活,如今又就读于哪所大学。 男人淡淡的翻看了两页,又把目光落在了亮起的电脑屏幕上。 监控视频的播放进度条已经到最顶端,屏幕上显示的,正是男人拦腰把人抱在怀里的画面,少女小小一团,几乎被男人高大的身影遮挡,只能看见裙摆下露出的白嫩小腿。 刚刚他已经看了全过程。 当天尹敛确实是喝多了,走错了路,误打误撞的扑到他怀里。 所以那晚,真的是一个偶然。 萧玺野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 是他误会尹敛了。 怪不得今天的小猫气急了,冲他露出了爪子。 “嗯。”懒散的调。 “明天估计还会这么晚,到时候就真的不用等我了,”她望见萧玺野的表情,哑然失笑,“对了,还有一件事——”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精工考究的信封,递给他。 “这是新年演奏会的特邀票,我知道你作为演奏会的投资人,应该已经收到过了,但我还是想再给你一份。” 她拿着信封的指骨轻触他的掌心,漾起点点温热。 “谨以钢琴家尹敛的名义,期待你的来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 61 章 浮光矜重 第二天的彩排因为有了第一天的经验,要熟练很多。 上午排练完过后,宁渡云再邀请尹敛到京源二楼的茶餐厅用餐。 用餐完,两人就着二楼来到一处装饰细究的走廊。 走廊的一面镶着好几幅纷华靡丽的雕塑画像,另一面则是京源这么多年以来最引人瞩目的几场表演的摄影照片。 其中放在最中央的,是尚云宁在五年前的新年演奏会上独奏的照片。 “晚上陪我呀……”尹敛眯了眯眼,拖着长音看了眼旁边的张星寒,打趣道,“只怕寒哥不乐意。” 张星寒笑着咳了声,没回应。 段青妍红着脸嗔道:“谁管他乐不乐意,我乐意就行。” 眼见有客人来了,尹敛跟段青妍说了声“我进去了”,便转身进入宴会厅。 “尹敛,尹敛,这里这里。” 尹敛刚进去就听到有人喊她,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程玉瑶。 程玉瑶是段青妍的大学室友,跟她也是朋友。 她跟段青妍都是在海城读大学,虽然两人不是同一所学校,但大学期间,两人经常到对方的学校串门。 因此她的室友,段青妍都认识;段青妍的室友,她也都认识。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成了朋友。 看到程玉瑶,她快速走了过去,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天呐,你好漂亮啊!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程玉瑶急忙为她拉开座椅,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满眼羡慕地看着她,“太漂亮了,又漂亮又洋气,关键是皮肤还是那么好,还是跟以前一样,又白又嫩,干干净净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纯素颜都比我化了妆的皮肤要好千百倍,太逆天了!你这是吃了不老仙丹,还是炼了不老长春功,怎么会越来越漂亮?” 尹敛性格外向,不属于脸皮薄的人,也开得起玩笑,但她受不了在公共场合被人夸,尤其是程玉瑶这种,特别夸张的方式,会让她很不自在,甚至有点尴尬。 “没有没有。”她低着头摆了摆手,“你太夸张了。” 程玉瑶却说得更大声,更激动了。 “姐妹,我真的一点也没夸张,你这张脸真的是绝美!” 尹敛承认自己长得是很漂亮,皮肤也很好,但是被人当众夸,还是很不好意思。 她急忙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来的?” 程玉瑶说:“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到,九点多到的机场,赶到这里时已经快十点了。”说到这,她气愤地吐槽道,“本来我是订的昨天的票,结果我们那个黑心老板,前天周五下班后,通知我们周六加班,简直没有人性。昨天加完班已经很晚了,而且也没票了,我赶的今天早上七点多的航班。” 尹敛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资本家都是冷漠无情的吸血鬼,吸我们劳苦大众的血。” “就是就是!”程玉瑶直点头,还用食指戳了戳脸,“看到没,你看我这千疮百孔的脸,就是被资本家吸血吸出来的坑。” 尹敛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笑,认真的。”程玉瑶把脸凑到她跟前,“你看我脸上的毛孔,比针眼还大,再看我这张脸的皮肤,老腊肉似的,又黄又干,还有我这黑眼圈,穿一身黑白的毛绒衣服,都能到熊猫馆去展览了。” 其实没那么夸张,程玉瑶妆容很服帖,没有起皮,也看不出毛孔和黑眼圈,说明她本身底子就好,若是底子不好,擦再名贵的粉也难掩瑕疵。 然而尹敛却没说“没有没有,你皮肤很好”这种话,是好还是差,得看跟谁比。 和她比,程玉瑶的皮肤确实不能算好。他这话一出,萧玺野目光愈发晦暗。 华哲丝毫没有察觉,他觉得自己说得很对,当初尹敛和萧玺野在一起,局外人都说尹敛虽然出身配不上萧玺野,但长得漂亮,勤奋刻苦,性格又好,唯独他瞧出来这个女人不简单。 萧玺野果不其然被她骗了。 “她既然和萧叔叔在一块儿了,还来找你干什么?你可别又被她耍了。” 换上拖鞋,萧玺野径直去冰箱,拿了瓶柠檬汁,“萧修明死了。” 他说得太过风轻云淡,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等人反应过来,萧玺野柠檬汁喝到一半,转过身去,面对的就是一张张诧异的脸。 “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上次见不还好好的。” 华哲尤其惊讶,黄亨、严树柯两人倒还好,毕竟不熟。 “难怪我爸这几天没精打采的,但他怎么不和我说……”华哲恍然发觉,“不对,他以为你会告诉我的。” 萧玺野将空瓶子抛进垃圾桶,“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不回去?”华哲在他身后追着问。 “不回去。”萧玺野淡淡道,回房间后声音再次远远传来,“如果你要去,帮我上炷香。” “萧玺野那是你小叔,又不是我小叔!” 华哲忍不住冲着房间喊了一声,“你就这么没心没肺?这些年难道不是萧叔叔在培养你吗?” “就因为尹敛?” “萧叔叔也是不小心才着了她的道,要怪就怪这女人手段了得。” 华哲因为被萧修明看着长大,别有一份感情,眼看他情绪越来越激动,黄亨严树柯两人急忙把他劝下来,“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尹敛,你想想他回去会面临什么?” 严树柯道:“萧家无人,玺野一回去,大半辈子就要被绑在那儿了。” “对对对。”黄亨推波助澜,“况且这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回不回去的意义也不大。” 华哲睁大眼瞪着两人,“你们是和他混久了才变得这么薄情寡义吗?” “玺野哪里薄情寡义了?”严树柯惯会打圆场,“他这些年对你、对我不好吗?” “而且都认识这么久了,连点彼此的信任都没有吗?”严树柯欲言又止,“玺野不回去,肯定有他自己的苦衷。” 她要是一再强调程玉瑶皮肤很好,只会让程玉瑶很不舒服。 比如说,在一个二线城市,一个人月薪两万,另一个人月薪九千。 其实两个人工资都不低,只是两万的更多。 九千的在两万的面前抱怨,说自己工资低,如何如何艰难。 两万的那个人就说:“没有啊,你月薪九千已经很高了。” 九千的人听了肯定不舒服,因为两万的人安慰不了他,只有月薪低于九千的人才能真正的安慰到他。 在容貌上,尹敛虽然没有这种烦恼,但在其他方面,她深有体会,尤其是和萧玺野在一起的时候,她清楚地了解到什么叫“阶层”。 年少不懂事的年纪,莽撞地闯入到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繁华世界,自卑如影随形,几乎要浸入骨髓。 后来她执意要离开萧玺野,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想活出自我。 当年萧玺野不懂她的自卑,正如她现在不能理解程玉瑶对容貌的恐慌和焦虑。 所谓的感同身受,是你要经历同样的事情。 因此尹敛用一种轻松愉悦的语调,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这比喻一串串的,要考研啊?” 程玉瑶哈哈大笑:“你要笑死我。” 她笑着趴到尹敛肩上,看着她白皙粉嫩、光滑细腻的脸,又把话题饶了回去。 “但是我真的好羡慕你啊,怎么能这么好看,岁月这把刀,光杀我们了,对你却心慈手软一点不肯伤害。” 尹敛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没办法,天生丽质,女娲毕设。” 程玉瑶佯装恼怒地攘她一下:“可恶,有被你装到。” 随即两人齐齐笑出声,然后肩抵着肩,敛快地聊了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投入。 聊到男女方面的事,程玉瑶笑得贱兮兮的,挤眉弄眼地问道:“怎么样,欧美的男人是不是很带劲?” “什么带劲不带劲?”尹敛假装听不懂。 程玉瑶攘她一下:“别装,从实招来,交过几个金发碧眼的男朋友?” 尹敛低头看着手机,头都没抬一下,淡定地回道:“八个。个个身强体健,八块腹肌。” “操,这么带劲!”程玉瑶抓了把瓜子,一脸八卦地看着尹敛,“来,展开说一下细节。” 尹敛望着手机的手掌僵了僵,心脏猛地跳动,顺着他的话低头—— 落入一双被月光照得透彻发亮的深眸。 今晚的月亮很亮,釉着浓厚月色抚弄着他立体硬朗的五官,将它们模糊成朦胧的掠影。 那双眼中贯微动密的灼色,却裹着今夜的薄霭,纵贯相距三楼的浮光剪影,无比清晰,且专诚地望向她。 悬暌三楼。她按照导航路线回去时,酒馆里空无一人,走进院子,才注意到有个亭子架在角落,下面摆了张长桌,店员坐在那吃午饭。 萧玺野不在,她直接回了房间。 一沾床,困得不行,上下眼皮打架。 她手机没电,是隔壁床好心的女生帮她付的钱,尹敛让她加自己微信,回去之后转给她。 女生的微信名就叫化妆师夏夏,尹敛留了个印象,把钱转过去。 刹那间,尹敛眼中仿佛只能看清他眸光中倒映的月色,裹挟着束烈蕴火的矜重,无限晕染开来。 电话里传出的声音与楼下的嗓音重合。 他对她说。 “尹敛,你真的已经做得——” “特别,特别,特别好了。” 第 62 章 暧昧咬痕 尹敛今晚睡得,并没有那么安稳。 有一部分原因是今天的事情,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萧玺野对她说的话,但最大的原因还是 尹敛将捂住眼睛的被子移开,发了会儿呆,还是没忍住戳了戳沙发上人坚实的手臂。 “萧玺野,你就不能再多订一间房吗?” 这人上来酒店后,第一件事就是在门口抱住她。 在段青妍说出萧玺野随了礼的那一刻,尹敛的心情便再也没法平静。 虽然她嘴上说着没事,甚至还安慰段青妍别在意,但其实她自己却紧张得不行。 尽管她很清楚,萧玺野不可能来参加段青妍的婚礼,可她还是很紧张,没法不紧张。 因为她太怕了,怕遇到萧玺野,更怕在这样的场合与他重逢。 然而她所有的不安和惶恐,在见到段青妍时,全部都散了。 四年没见。欧式壁炉里烧得噼里啪啦,是漆黑的酒馆里唯一的光源,但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车灯散发出的光芒扫过玻璃门,直刺入酒馆内,随着车停入车库,也消失不见。 紧接着门口传来动静。 值夜班的前台终于醒了,从躺椅上翻身,去找自己的拖鞋。 萧玺野一行人困倦疲惫,连灯都没力气开,进门后直奔院子。 前台见状,也没起身。 直到萧玺野在他身侧经过,又停在了一张桌子边,前台看着他停顿在那儿的背影,连忙爬起来,开了盏小灯,凑过去看,“怎么了?” 前台扫了一遍趴在桌子上的尹敛,又侧过头观察了眼萧玺野,最后目光落在两人紧密相连的手上。 前台眼皮一跳。 萧遭安静无比。 萧玺野神色平静。 他身上携带的寒气还未褪去,冲锋衣上甚至还挂着水雾。全身上下唯一的热源就是尹敛只手,纤长的指尖扣着他的手腕,柔嫩的掌心压在他的指骨上。 前台解释道,“这是晚上在这儿喝茶的客人,一不小心睡着了。” 他也没敢提其他的,因为萧玺野脸色不大好。 正常人都不会在晚上喝茶。 萧玺野随后掀起眼皮看了尹敛一眼。 羽绒服毛领下埋着张烧得绯红的脸,眉头紧蹙,软唇微启。 至于拽住他的那只手,烫得吓人。 华哲站在他身边忍不住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萧玺野也怀疑,于是伸过另一只手,用手指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扯下来。 恰好,他的指腹落到了她脉搏的位置。 他使了点力气,皮肤底下的跳动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急促。 尹敛却仍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萧玺野松开手,眸底情绪不明,但总归一句话没说离开了。 他离开后不久,木屋里的温度逐渐升高,后半夜前台热得不行干脆收了毯子,脱了外套。 天边露出鱼肚白,接着日照金山。 尹敛撑着脑袋,迷迷糊糊的。 前台给她泡了杯茶也就下班睡觉去了,接班的还没来,也就尹敛一个人在这里。 她喝了口茶,意识清醒了点。 四萧空寂无人,尹敛选择先回房间洗漱一下。 头太晕了。 她坐在椅子上刷牙,进行回忆。 掐着时间点,尹敛下了楼。她现在浑身发烫,必须去趟诊所,但去之前,她还要做件事。 白日里值班这人叫小唐。 尹敛将他昨天的嘲讽抛之脑后,来到前台,和声细语道,“我昨天晚上来这里喝茶,不小心睡着了,好像掉了个耳环,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啊?” 小唐抬起头看她,“我刚刚搞了卫生,没发现什么耳环。” “不会吧,我记得我昨天晚上出来戴了耳环来着。”尹敛摸摸自己的耳朵,又在自己昨晚待的位置转了一圈,“是不是有人拿走了吧。” “那个……” “你们这儿有监控吗?能不能让我查查?” 尹敛面露焦急,“那耳环对我挺重要的。” 一般情况来说,监控不能随便查,至少要过问萧玺野的意思。但小唐不知道萧玺野昨晚回来了,加之萧玺野叮嘱了没事不要烦他,小唐为了省事,就直接把监控给尹敛调了出来。 “要看哪个时间的?” 尹敛绕身到电脑前,轻声询问,“我自己来找找?” 小唐没反对,只是嘱咐,“那快点。” 尹敛弯下身子,操纵着鼠标,直接拉到昨晚萧玺野回来的时间点,然后自动播放。 他对她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却也,不甚在意。 甚至没有当场戳穿她装睡的事实。 尹敛心下一沉。 两人隔着长长的丝绒红毯“深情”凝望,彼此眼中都有泪。 段青妍红着眼仰了下头,随即提起婚纱裙摆,不顾形象地跑向尹敛。 尹敛回过神来,也快速跑向段青妍。 两个人抱在一起,尹敛鼻头酸酸的,哽咽道:“妍妍,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段青妍用力抱住她,温声安抚,“别乱想,你能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真的,特别高兴。我不知道你当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让你回来。” 尹敛含着泪笑出声,因为哭了,说话时有点鼻音,声音听上去软糯娇憨。 “就算你不让我回来,我也是要回来的,总不可能一直在外面。” 她不习惯国外的饮食,别说国外了,就连海城的饭菜她都吃不习惯。 海城的口味以清淡为主,而且偏甜,可她喜敛吃辣,无辣不敛。 和萧玺野在一起的那三年,她迫使自己去迁就萧玺野,去习惯海城的清淡甜口。 可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最终她也没能适应海城,也适应不了萧玺野。 所以后来两人还是分了,甚至分得很不愉快,几乎成为仇人。 当初他们在一起时有多热烈,分开时就有多决绝。 她深吸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事。 “妍妍,新婚快乐。”她笑着送上祝福。 礼钱她来之前就转给了段青妍,一万二。 段青妍温柔地拍了拍她背:“回来就回来了,有我在呢,别怕啊。我不信萧玺野还真就无法无天了!再说了,这是版纳,不是海城,萧玺野他就算是条龙,到了这里也得给我盘着!” 尹敛有被安慰到,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谢谢妍宝。” 段青妍把她往里面推:“行了,别肉麻了,快进去吧,程玉瑶也在,你进去后跟她坐一块儿,等晚上空了我再陪你。” 停留在第三颗。 露出肩胛处,暧昧分明的咬痕。 他握着她的手,抚摸那块凹凸不平难以忽视的痕迹。 萧玺野的肌肉是恰到好处的薄肌,因为健身的缘故,皮肤绷得很紧,因此那枚徽记似的咬痕,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在躬体力行地帮她回忆,他们昨晚是如何浑然一体,她又是如何将这枚属于她的标记镌刻在了他的血肉中。 他垂眸描摹她的唇,问她。 “你和房东会这样?” 第 63 章 脚踏两船 静谧逼仄的空间里,尹敛不知不觉被青年逼到了角落。 他就这样挺直着背脊,嘴角洇着点笑望她,尹敛的目光从扯开的衣领,徐缓地浸透他黎黑的眼眸。 尹敛:“只对你这样。” 萧玺野想。 还真让尹敛找到对付自己的办法了。 他的眉毛松开些,心脏仿佛因为她这一句话都跳得迟缓起来。 “那下次还敢吗?”他问。 尹敛想了下,很诚实地回答:“下次还敢。” 澜沧江畔的高星级奢华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内。 萧玺野一身黑色浴袍,身姿挺拔地站在落地窗前,薄唇叼着烟,低头看着手机。 突然手机里弹出新消息,显示是周惊鸿。 【180xxxx,这个才是万总的号。】 【刚刚那个错了,那是我一个朋友的号码。】 【四哥,你没打过去吧?】 萧玺野懒得打字,直接语音回复:“你什么时候跟尹敛成了朋友?” 周惊鸿快速打来语音电话:“看来四哥已经打过去了。” 萧玺野没说话,神色冷淡地看着手机。 周惊鸿笑着说:“兄弟够意思吧,四哥该怎么感谢我?” 萧玺野半句废话没有,冷漠地挂了电话。 挂断后,他看着通话记录里还没备注的新号码,拇指一滑,点了删除。 删完号码返回到手机主页,正要锁屏,突然某软件弹出一条消息。 @七仙女 再次来到版纳,又是雨季…(图)〉〉 手比脑子快,当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点了进去。 文字下的配图是尹敛的照片,背景是出租车后座,一看就是现照的,很随意的一张自拍照,纯素颜,皮肤白皙如玉,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原本稚嫩的娃娃脸褪去了婴儿肥,脸部轮廓更加精致柔美,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有些凌乱,但看上去却非常的美,又纯又欲,还有一丝破碎感。缓了许久,尹敛才调整好,她深吸口气,离开洗漱台,将床头灯打开,然后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 她要看萧玺野的朋友圈。 他这人有个习惯,就是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发条朋友圈,并且标明地址。 尹敛眼睁睁看着萧玺野清除两人的聊天记录,同样她也右滑删除。她不记得自己给萧玺野备注的是萧玺野还是玺野,或是他。 总之尹敛在通讯录里翻了好久好久,才翻到萧玺野的微信。 备注是:宝宝。 她没这样喊过萧玺野,因为觉得这个词恶心。偏偏萧玺野喜欢这样叫她,尹敛也就接受了,好像她的确得到了萧玺野的珍爱。 备注是她自己改的。 人快分手的时候,总会想去抓住那些虚无的东西,例如专属的称呼。 有一刹那接近呼吸静止,尹敛点进萧玺野的朋友圈。 然后意料之中地看见一片空白。 其实尹敛很平静。 她一直觉得,如果一个人很讨厌你,那一定是他更难受,同比,如果一个人先一步拉黑你,那一定是他更早破防。 只不过萧玺野怎么样都不像是会破防的人。 看不到他朋友圈,尹敛还有别的办法可以知道他行踪。 她给严树柯打过去一个电话,得知他们在三百公里外的地方拍摄一个宣传片,最快的话,明天凌晨会回。 严树柯和尹敛打完电话后,给萧玺野发了个消息:【她来了,晚上到的。】 今天的拍摄他都缺席,严树柯猜测他是回了望港一趟,对于他早知道尹敛已经到了这儿,严树柯也不感到意外。 【我和她说明天凌晨我们会回去】 萧玺野:【行,镇上汇合。】 他没打算晾着尹敛,往好处想,是放下了。 往坏处想…… 严树柯有些头疼。 尹敛高反很严重,但她担心萧玺野会提前回,也不去诊所,就吃了两粒退烧药。 到凌晨一点的时候,她困得抬不起头来。 又不敢睡。 夜间值班的前台和她聊了会儿天。 “您是来旅游的?” “不是,我来找人。” “找谁?我们老板吗?” 尹敛忽然噤声。 她不敢承认,好似有些东西说出口后,就变得有些荒谬可笑。 说不定在他眼里,她连他前女友都算不上。 她凭什么来找他。 前台不知道萧玺野什么时候回,也不知道尹敛坐在这儿是为什么,便问道,“对了,这么晚了你还不回房间休息吗?” “头晕,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尹敛随便搪塞过去。 前台提醒她一句,“你可能是高反了,特别难受最好去诊所看看。” “明天再去。” 可能是头太晕,尹敛忍不住趴在桌子上。 底下评论全部是赞美,都在夸她漂亮,有人叫她小仙女,还有人叫她老婆,其中一个人问她去版纳干什么, 尹敛回复:参加朋友的婚礼。 萧玺野低头看着手机,拇指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滑过屏幕里女孩纯美的脸,滑过她粉嫩的唇。 心脏蓦地一抽,他用力握紧手机,握得手背青筋凸起。 方才那道熟悉的清甜声,像是一支穿云箭,隔了四年的光阴,再次射进他心底,又疼又涩。 他紧了紧腮,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下,薄唇衔住过滤嘴,狠着劲儿深吸了口烟。 向来自律的他,却在这四年里,依赖上了尼古丁的味道。 一根烟燃尽,他转身回卧室换衣服,白衬衣,黑西裤,一件偏休闲的黑色西装外套。 穿好衣服,戴上腕表,他打电话吩咐助理:“下午的航班取消,一会儿去参加婚礼。” 助理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道:“是参加张星寒的?” “不然呢,参加你的?” 助理被怼得一愣,嘿嘿笑了声:“萧总您说笑了,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萧玺野语气冷淡:“三分钟后把车开到楼下。” 尹敛站在一旁,看着萧玺野和那狗仔说了几句什么,那狗仔露出震惊又疑惑的表情。 等他直起身朝她走过去,没忍住问了句。 “你刚刚和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青年掰正她的肩膀,让她的眼睛看向自己,语气诚恳道,“陈述事实而已。” 尹敛心里有些疑惑,却也没心情再问,她向萧玺野道了谢,转身就想朝自己住的单元楼走去,就被他指骨分明的手拉住了腕骨。 见她眼神不解地看向自己,萧玺野喉结动了动,兀地轻笑了声。 意味不明,却也勾得人心痒。 “怜怜,你不会觉得我今天早上的话,只是说说而已吧。” 第 64 章 狩猎姿态 尹敛微微睁大眼睛:“你来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的了。” 他极为自然地嗯了声,仿佛这是件极为理所当然的事。 目光迟缓渐徐地滑过她的眉眼,从脸颊到肩胛线,微妙的电流自他看过的地方一路蔓延,心脏一根细线随着他眼眸的流徙细细牵动起来。 萧玺野:“你难道不想更了解我吗,就像我想了解你那样。” 雨停了。 被雨水冲刷过的傣族风情建筑,在灿阳下,瑰丽梦幻。 尹敛坐在后座,歪着头看向窗外。 眼前街景倒退,光影浮动,那些刻意被埋葬的陈年旧事,再次涌上心头。 七年前,她在蝉鸣燥热的夏夜,走进萧玺野的豪华城堡,与他缠绵三年。 四年前,她想离开萧玺野,跟他提出分手,他不同意,之后的两个月,她跟他分分合合闹了很多次,最终将那段难见天光的关系,闹得不堪回首。 直到她大学毕业,彻底跟他决裂。 两人终成陌路,天各一方。 她跟萧玺野在一起的那三年,没几个人知道,除了段青妍,只有一个大学室友知道。 后来他们分开,更是无一人知晓实情。 两人闹掰的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萧玺野那样的人,她能从他身边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没必要再去跟人诉苦抱怨。 再说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当初是她自己主动找上的萧玺野,自愿跟他在一起的,怨不着谁。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见导航显示还有四公里,她打算短暂地休息下,刚闭上眼,手机响了。 电话一接通,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段青妍便率先说道:“七七,我跟你说个事,萧玺野随的份子钱,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家老张。我本来以为是送给我的,打算退给他。结果张星寒说,萧玺野跟他们公司有合作,他们公司业务上的事,是他在跟萧氏集团的总经理对接,所以总经理得知他结婚,便派助理,以萧玺野的名义送了钱。” 尹敛说:“这样更好啊,你安心收着就是,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别想那么多。” “可是……”段青妍仍旧感到困惑,“可我总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萧玺野是什么人?那可是海城一手遮天的资本大佬,萧氏集团掌权人,又有着很硬的红色背景,连海城那几位顶尖的权贵公子哥,见了他都得恭恭玺玺地叫一声四爷。张星寒算个屁啊,就他们那破公司,对接的也只是萧氏集团在版纳的一个子公司,像这样一层浅淡的关系,萧玺野怎么可能会给他随礼?” 尹敛知道段青妍的意思,于是直接说明:“妍妍,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你别多想了。这份礼钱,你收着就是。如果你退还,倒是让我难堪,显得我还没放下似的。” 段青妍默了默,回道:“好吧,我听你的。” 挂了电话,尹敛见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 她看了眼时间,快十点半了,不免有些着急,又不好催促司机加速,便点开手游,打算玩一局。 然而她刚进入游戏界面,手机又响了,是海城的一个陌生号码。 看到“海城”两个字,她犹豫了,没有立马接。 手机一直响,她深吸口气,接通电话。 “喂,你好。”她声音清甜地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没人说话。房间里没开空调,充斥着凉意。 唯一的光源来自卫生间的感应灯,伴随着一阵一阵的抽水马桶翻涌声。 尹敛从扶着墙壁弯腰把胃液吐出来,到直接跪在地上,撑着地砖,再吐不出一点东西。 地很冰,冰到直接穿透衣服的厚度。 她缓了会儿后,把马桶盖掀下来,手肘压上去,好支着自己起来,从卫生间离开。 镜子面前出现纤细的身影,随后净白的手臂伸出去拿漱口杯,还没接满半杯水,尹敛便再一次忍不住吐出来。 她一直低着头,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背,尹敛干呕几声之后就着没关的水,洗了把脸,把额前的头发撩上去。 尹敛有种莫名的恶心。 可能是高反。 也可能是因为刚才的等待。 尹敛不是没有等过人,相反很多次她都是在等待中度过,她知道等待过后会有奖励。 与萧修明一同赴宴,他谈事时,尹敛被冷落在一旁。每次结束,萧修明都会出于愧疚心理给她一定金额的补偿,也是她谈条件的好时期。 叔侄两人很像。 以前萧玺野出门有事,尹敛会在两人公寓的小沙发上坐着等他,窗外下着雨,始终不安宁。她困到眼皮都睁不开了,也还是会等,一直等萧玺野回来,撑身在沙发上吻她,和她说对不起。 所以尹敛觉得,等待没什么不好的。 男人的情绪是最好操控的东西。 但这次不一样。 她是在低声下气地等萧玺野,结果还等不到。 不怪萧玺野,怪她自己。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移开手机看了眼,显示仍在通话中。 接通了的啊,怎么不说话呢。 她再次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嘟一声,电话挂了。 打电话过来的人,一句话没说。 什么人嘛? 就算打错了,也要说句话嘛。 心念一转,该不会是他打来的吧? 萧玺野三个字在她脑中一闪,她心跳猛然加速,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不,不会的,不可能是他。 当年分开时,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对她说,让她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那样的人,清高冷傲到了骨子里,既然说出了那种话,就绝不可能再回头。 四年了,他从没给她打过电话,也从没找过她,这时候也不可能再找她。 她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萧玺野念念不忘,四年了还放不下。 “宝宝。” 尹敛尝试了一遍,打断他。 “不可能,我当时都快困死了,怎么可能还哄你” “嗯。” 还没来得及反应,方才搭在他肩上的青年颤抖着肩膀笑了起来,模样轻佻,吮了一口她的耳垂。 痒意如躁动的气泡水炸开,在她耳际翻腾。 “但你刚刚说了啊,宝宝。” 第 65 章 喘息浓重 床头柜的电话铃声应声而起,萧玺野大概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打电话给他,敛起笑意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声音听不真切,尹敛却先被自己掌心的振动吸引了注意。 她打开来,只有宁渡云的一条信息。 【宁渡云】恭喜。 尹敛正有些疑惑,就听到身旁的青年轻哼了声,毫不犹豫按下挂断键。 段青妍今天确实很忙,她刚从婚车上下来,趁着上厕所的功夫给尹敛打电话,马上又要去迎客,没时间多聊,只能仓促地答应:“那行吧,你自己小心点,别随意跟人说话,上了车跟我共享实时位置。” 尹敛笑着回应:“好,知道啦。” 说完,她正要挂电话,段青妍急忙喊住她:“七七。” 七七是尹敛的小名,只有玩得好的朋友才这样叫她。 “怎么了?”尹敛问。 “那个,就是……”段青妍犹豫了一瞬,小声说,“我刚刚看礼单的时候,看到了萧玺野的名字。不是重名,我问了张星寒,就是他。” 尹敛没说话。 电话里一阵沉默。叔侄俩,萧修明重情重义,萧玺野却是个淡漠舍得的人。 两年前,他从望港离开,便到藏区来开了一家民宿。民宿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前台与酒馆一体的木屋,另一部分则是花园餐厅和几栋住所。 在拥挤的古城,还算得上是家大业大。 民宿没有登陆任何一款软件,单靠店员用微信经营。 尹敛今早订的房,她到的时候下午两点,正好是开放入住的时候,店员先帮她将行李搬上楼,她在前台办手续。 她主动问,“你们老板呢?” “老板出去还没回来呢,您是找他有事吗?” 还没回来? 尹敛没做停留,毫不犹豫地进了院子,打算先回房间收拾一下。 不知道萧玺野什么时候回,尹敛顾不上睡觉,晚饭用面包替代,放好东西后直接下楼。 前台对面是喝酒小憩的地方,她挑了个合适的位置坐着,便撑着下巴,盯着窗外,等待萧玺野身影的出现。 她用指甲去冰自己滚烫的耳后。 每有高挑的人经过,尹敛都要恍惚一阵,视线也模糊,耳朵听不清,心里的草稿也全部梗在第一句:“萧玺野,我是尹敛。” 然后呢? 然后是什么? 是开门见山,还是用她伪装过的话,我对萧修明从来就没有过感情,我喜欢过的人只有你,但那样是不是太像个婊/子了。 心里那根断线上的珠子还在不停往下落,尹敛根本没准备好。直到那人完完全全走了,而店里根本没来人,她才一霎回神。 萧玺野,还没回来。 尹敛脸上的汗珠被风一吹就干了,是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来自心底的恐惧。 店员看尹敛在那坐了许久,也不干别的,就呆呆地盯着窗外看,便给她倒了杯剩下的酥油茶送过去,顺便推销一下。 “女士,这是我们这边的特产,您要尝一下吗?” 尹敛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但她其实不饿。 秉持着别人的好意最好不要拒绝,尹敛不想喝也说了声谢谢。 店员给她倒酥油茶时,她轻声问:“你们老板有说什么时候回吗?” 店员抬头:“您找我们老板是有什么事吗?” 尹敛过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店员又问,“您有预约吗?” 尹敛摇摇头。 “我说您在这等什么呢。”店员口吻忽地变了,带有一丝轻佻,“早上才走一个,现在又来。” 太多人来找过萧玺野,为了萧玺野失去体面、尊严。 结局都是投石向河,听不见一点回响。 尹敛一抬头,正好撞见店员眼底藏都藏不住的轻蔑、不屑一顾。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种味道。 尹敛在表妹朋友身边嗅到过,几次在纸醉金迷的会馆里,甚至于从萧修明办公室出来,他们都这样,冷眼相待。 不过没什么好在意的,尹敛想自己也没必要产生太多情绪波动,现在还是要先弄清萧玺野什么时候回来。 她问,“都这么晚了,你们老板还不回吗?” “有很多人像你一样坐在这里等过我们老板。” “那她们等到了吗?” 店员笑笑,“等到了有什么用。” 他将尹敛当成了同往常一样的追求萧玺野的人,大多都是来的时候兴高采烈,走的时候萎靡不振,因为萧玺野,一个都看不上。 也不一定是看不上,可能根本没看过,因为某些原因。 尹敛一贯柔声以待,“再等等吧。” “没必要。”店员话锋一转,认定了尹敛的执着没有意义,“其实我们也不清楚老板什么时候回,不过,他今天大概是不回了。” 提起过去,提起萧玺野,她心里仍旧闷闷的痛。 无论是好还是坏,萧玺野在她心上留下的痕迹太深了。 午夜梦醒,仍然心有余悸。 段青妍快速说道:“我也是才知道,半个小时前他让助理送来的,那时候你正在飞机上。” 尹敛很轻地应了声:“嗯。”随即又笑着说,“没事,你不用有压力,他愿意送,你收着就是,咱不跟钱过不去。” “收什么收!”段青妍四处看了眼,见没人,才继续说,“你跟他都分了,我怎么可能收他的钱?” 尹敛不再说话,涉及到萧玺野,她没法强装洒脱,那是她心上难愈的伤。 段青妍问:“他知道你回来了吗?” 尹敛说:“不知道。”说完又补充一句,“我是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回来了。” 段青妍哼了声,依旧压着声音,小声说:“他肯定知道,就冲他今天给我随份子,肯定是知道你回来了。” 尹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可能吧。” 段青妍又问:“如果他来见你,找你复合,你还会……” 不等段青妍说完,尹敛快速拦住她的话:“不会。”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会儿,尹敛轻轻呼出一口气,温声开口。 “妍妍,他不会再来找我,这辈子都不会,我也不会再见他。” “当年我们分开时,闹得很难看,我捅了他一刀,将他捅进了医院,他关了我半个多月。” “后来他放狠话,让我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就弄死我。” 段青妍惊得叫了声:“操!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当年你轻描淡写地跟我说你离开他了,说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我还以为你们是和平分手,没想到……”说着说着,她突然大声吼道,“尹敛!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不许再有任何隐瞒!” 尹敛故作轻松地笑道:“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段青妍哪里肯放过她,不依不挠道:“我不管,你要是不说,就别来见我了。” 尹敛语气轻松地同她开玩笑:“好,晚上趴在你床边说。”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只倒映她一个人身影的镜子被硬生生挤下两个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逼仄起来,温度升腾,尹敛的呼吸声也随着他的靠近无意识地加快。 她感到脸上凉意掠过,是他亲了她一口。 “怜怜,还记得宣隐寺么。” 尹敛身体一僵,听他继续道。 “等新年演奏会完,我们一起去那里看看吧。” 啪嗒一声。 尹敛手里的牙刷,掉在了地上。 第 66 章 要补偿我(二更合一) 本就不大的卫生间,因为萧玺野的进入显得拥挤起来。 也许是想到他们上次一起在这里的时候做了什么,尹敛莫名觉得耳根有些烫。 她弯下腰想去捡掉落的牙刷,青年却先她一步,将牙刷捡了起来。 版纳处在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北部边缘,属于热带季风气候,一年只有两个季节,旱季和雨季。 八年前,尹敛第一次来版纳,正值雨季,六月份。 当时她刚高考完,来版纳打暑假工,在同学姑姑开的民宿酒店做前台,也是在那年遇到了萧玺野。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萧玺野的身份,只知道他姓萧,被人尊称一声“萧先生”或者“萧老板”,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圆滑世故的生意人,更像影视剧里冷漠残忍的黑I社I会大佬。 她之所以对萧玺野产生这种印象,主要是因为他的长相和气质。 萧玺野长着一张冷酷狠戾的脸,气质很冷,话也很少,几乎不怎么说话,再加上他身边随时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很难不让人想歪。 那样的一个人,尹敛做梦都没想过会跟他产生交集,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无常。 她后来成了他女朋友,算是女朋友吧,毕竟与他在一起的那三年,他身边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 现在回想起那段时光,仍旧唏嘘,像是一场旖旎繁华又泛着酸涩味儿的梦。 梦醒后的今天,尹敛再次来到版纳,很巧,又是雨季。 嘎洒国际机场,上午十点。 尹敛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刚出去,兜头便是一股挟裹着热风的暴雨。 她慌忙从包里拿出伞,恰在这时,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毫无意外,是段青妍打来的。 段青妍是她小学加初中同学,更是将近二十年的好闺蜜。 她这次来版纳,就是来参加段青妍的婚礼。 好闺蜜结婚,原本她应该提前两天到,但因为工作原因,导致她没能及时回国,昨天晚上九点她才从法国回到京北,时差都还没倒过来,今天一早便急忙飞来了版纳。 “妍妍,我到了,刚到。”尹敛撑开伞后接通电话,一边接电话一边往人少的地方走,“没事,你不用管,把位置发到我手机上,我自己打车过去。” 段青妍是个急性子,一开口,语速又急又快,跟点燃了炮仗似的。 “打什么打,你刚回国,对版纳又不熟悉,万一遇到坏人了呢?你别乱跑,就在机场等着,我安排人去接你。” 尹敛心里一暖,轻轻笑了下,不急不缓地说道:“真的不用,你今天可是新娘子,忙得脚不沾地,就别操心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再说了,这是在中国,而且是白天,碰上坏人的概率没那么大。”顿了顿,她语调温柔地说,“我在国外四年都不怕,现在回到自己的祖国,就更不怕了。”尹敛彻底醉了,窝在沙发内侧,头发跟着她的手腕一起,垂落在地板上。 她整个人陷入昏沉,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咔哒”一声,空寂的环境里出现一声响动,她一动不动。 等到大门敞开,男人带着一身湿气出现在室内,她也没有丝毫察觉。 黑魆魆的环境里,蹿起了一束火苗,萧玺野手臂抵着鞋柜,目光从不远处撤回,香烟的白气缠绕着他的指尖,转瞬随着他掐灭了猩红,游丝也随之消散。 他戒烟已许多时日。 早有准备。 看见尹敛时,还是下意识点燃了萧修明遗忘在这儿的烟。 可他抽了一口,只觉得,别人的烟,果然难抽。 客厅里散布着酒的气味。 萧玺野绕开沙发,上楼一趟。 他拿下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块陈年失修的表,是这屋子里,算不上值钱的东西。 随着清脆的脚步声经过,尹敛长睫颤动。 萧玺野顿住了步伐。 而她睁开了眼。 她困在梦魇当中,意识仍旧模糊着。 没过多久,站在沙发末的男人转过身,凑近了她,面容在她的视线中无限放大。 她看不清,只觉着他身上的威压、气质有些熟悉。 低哑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发出,“修明?” 男人并没有回应。 他又生气了,每次他生气,她就十分害怕,不曾显现也确确实实存在的害怕,在梦里时,她甚至连反抗都忘了,只剩下被驯服后的下意识反应。 她抱住了男人的手臂,将自己的腰肢放入对方掌中。 “你今晚是想在这儿?还是在哪?” 她已经学会逆来顺受,只要他别生气就好。 “你怎么不说话?”尹敛低下眸,眉尖紧蹙,“别在外面行不行,被他们看见……” “看见什么?”冰冷的声音传来。 尹敛愣了一愣。 不知道是因为男人的声音有几分陌生,还是因为回答不上来他的问题,总归,她陷入了缄默。 “萧修明的遗嘱上为什么会有你的名字?” 良久,空间里静得不能再静。 她醉了,问了也是白问,兴许萧玺野也不想知道答案。 更不想在这被她当作他小叔。 他将手从她柔软的腰肢上扯开,转瞬,她坠入沙发。 尹敛在那一瞬似乎看清了眼前人,再一瞬,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在她的身上,她没有昨晚的记忆,只觉得头有些疼,坐起来时,整个人甚至分不清方向。 她机票和高铁票的钱Nancy给她报销了,她收下钱,便去了浴室。 洗完澡,她吃完午饭,就拖上行李箱,奔赴机场。 还未说完,舌尖就被人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尹敛从喉咙口发出若有似无的呜咽,又被他重新吞噬干净。 他感受到她身体的动/静,捏了捏她敏/感的腰窝,尹敛果然更受不住,连身体都兴奋得抖了起来。 意识恍惚间,门终于被打开,她以为他要直接去卧室,嗓音瘫软着发号施令。 “先先洗澡” “忍不了了。”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尹敛的后背重新抵上一个坚实冷硬的固体。 等她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什么姿势的时候,想逃已经根本来不及。 第 67 章 非同亢奋 腰臀被人抱着抵在门前,腿被挤开。 从尹敛的角度,只能看到萧玺野挡在额前的发丝,与他挺直鼻尖上的那颗小痣。 而现在,那颗小痣上沾满了水液。 尹敛从未想过,萧玺野会用这样一个姿势对待她。 不,与其说是对待,不如说是—— 她在打量房间同时思考,项蓝的房间会是什么样?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萧玺野打来的电话,她总要停顿一会儿才会接听。 “项链修好了。”男人的声音玺缓而又清晰。 尹敛推测,他此刻处于一个极为安静的环境下。 原来和她打电话,是需要避着的。 她深吸口气,不再往别处想,而是回到他说的这句话上来。 项链修好,就该还给她了。 萧玺野此刻没有出声,悄无声息地将主动权交换过去。 正常情况下,两人见面只有一件事要做,否则,没有必要见面。 萧玺野完全可以让人将项链直接送到她这儿来,此刻打来电话,应该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他们不是昨天才做过? “过几天,行吗?”她小声道,面颊绯红,眼底泛着雾气,“我昨天回来,腰好酸。” 她说完,电话里仍旧沉默。 尹敛忍不住补了句,“还是,节制一点吧。” 要不是耳畔忽然传来道呼吸声,她还以为,萧玺野直接把手机晾到一旁了。 随着略微粗重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萧玺野低沉的声音,“就只是,还条项链。” “那我把我家地址给你,你直接寄过来。”尹敛下意识道。 说完,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懊恼不已。 尹尹她也想和萧玺野见一面,却因为习惯性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思考,认为萧玺野不会想费心思见她,所以直接将对方拒之千里之外。 “后天下午你在不在家?我差人送过去。”萧玺野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尹敛掐着自己的手心,“嗯”了一声。 她把下巴靠在膝盖上,低垂着眼睛。 “那我让……” “等等。” 尹敛忽然聚精会神,“后天下午,我有个饭局。” 萧玺野破天荒多问了句,“在哪儿?” 尹敛一愣,还是告诉了他,“御珍坊。” “嗯,把你家地址发给我。”萧玺野似是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随口一问罢了。 电话挂断后,尹敛便把地址给他发了过去。 屏幕另一边。 萧玺野发消息给萧岩,让他来办公室一趟。 “转告裴以恒,尹天下午在御珍坊见面。”萧岩一进门,便听见老板的吩咐。 他微微惊诧,“这么突然?” 以萧玺野严谨的性格,很少做这么临时的更改。 “定包间的时候,注意下位置。”萧玺野叮嘱,“我哥也会去。” 萧岩“啊?”了一声。 这又是闹什么花样? 在浴室里没完,还在磨砂玻璃前继续。她坐在盥洗台上,全身丧失了所有力气,放任他捏起她的下巴,转过头,望向那被水汽浸得朦胧的全身镜。 在那里,一切欲盖弥彰,都展露无遗。 尹敛只是一眼,又开始哆嗦起来。 “看到了吗?我们好配。” 他咬她的耳朵,任由情/欲翻涌,浇透他与她的全身。 “哪里都配。” 第 68 章 孤男寡女 尹敛被萧玺野抱到床上的时候,已经累得根本没力气动弹。 身下一软,是他伸手捞了一个枕头垫在她身下,知道她累,还特意抬高她腰,只是力道一点没减。 汗液交融间,尹敛望向被窗帘层层掩盖的窗棂,恍惚有光沿着窗隙攀爬而至。 轻微的痒痛与细密的酥麻沿着尾椎骨攀爬而上,她无意识张开口,恰好被他攻瑕蹈隙,掐住下巴深吻。 阳光融化了,又冻结成一小束一小束的雨刷。 不等梁如月有所反应,尹敛径直走了过来。 她声音平淡轻缓,听不出情绪,“我刚刚在上面闲来无事,刷了会儿微博。” 什么意思? 梁如月不解,却还是感到不妙,下意识拿出了手机。 短短十分钟,尹敛点赞的内容就上了热搜。 #尹敛点赞。 #梁如月校园霸凌 她脑内一轰,面色发白。 尹敛笑着朝她看去,忍不住提醒她,“你外表甜美可人,连我也不相信,可刚刚我一个人待着想了想,好像确实有可能,就一不小心点了个赞。” 梁如月咬牙切齿,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连怼尹敛的功夫都没有,就求着江壬赶紧撤热搜去了。 一旁游孟已经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悄咪咪地告诉连浔。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尹敛这副样子有点眼熟。” “像谁?” 连浔恍然大悟,“萧玺野!” 看着温柔和煦那挂,然后冷不丁地咬你一口,疼得狠。 不过尹敛这么做,像是事出有因。 连浔一问,她也没瞒着。 “信河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吧。”连浔毫不遮掩骂道,惹来经过的工作人员侧目而视。 游孟觉得尹敛太老实,“以后合同不要签那么早,特别是筹码还不够多的时候。” 应该没有以后了,拍完这部她就会退圈。 “干脆这样。”连浔直接拍板,他干涉不了信河高层的决定,但有人可以,“我让萧……信河的总裁,还有江壬,过几天你们一起吃顿饭,当面聊聊。” “信河的总裁是谁?”她想稍微了解一下,好对症下药。 “多半你也认识。”连浔不敢说太死,“到时候你好好说,肯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样吗?”尹敛低下眸子,似在思索。 天色不早,再晚恐怕打不到回家的车。 “那你先回去,到时候我发给你餐厅的位置。” 连浔担心萧墨早早睡去,再次错过。 尹敛走后,他直接给人拨过去一个电话。 他查过了,这几天天气很不错,至少萧墨出门不会吹到风。 所以,他完全可以代替萧玺野,来试着和尹敛见个面。 连浔早就觉得,他的病完全是因为整天闷在家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既然尹敛是他的一个心结,不如把心结疏通。 电话接通时,萧墨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听到尹敛的名字后,才缓缓睁开眼。 “她今天被信河的人欺负,甚至一个小尹星也仗势欺人为难她。”连浔长叹口气,“她再这样四处碰壁下去,我都怕她直接想不开退圈了。” “信河是怎么欺负她的?”仙城没有机场,从望港过去,要途经那儿的省会城市,再坐三个小时的高铁。 尹敛查了下,只有下午的一班飞机,高铁倒是随时都有。 她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不敢进主卧,下楼时,也要踌躇片刻。 房子里很空,她给萧姨放了一段时间的假,免得被察觉到萧玺野一长段时间不回,发现异常。 房子里只剩下她一人。 璀璨的灯光笼罩着偌大的客厅,她站在二楼走廊上,望着空寂的下方。 这一年来,萧修明也不常回。 她如同放置在精致展柜内的物件,他闲时,就看两眼,不闲时……她不知道。 萧家就是那展柜,她瞧这外头,从未热闹过,往后却要更为冷清。 尹敛穿着睡衣从二楼下来,到酒柜前,抽出两瓶伏特加。 萧修明喜欢看她喝酒的样子,因为她酒醉后,会更为主动。 往常他会开一盏顶光灯,让她坐在高脚椅上,看她面色越发红润,最烈的酒从她唇角滚落,顺着光滑的皮肤蜿蜒,浸湿她的衣领。 他赏心悦目后,会唤她过来,将腿环给她系上,然后与她接吻。 尹敛坐在高脚椅上,朝着沙发望了许久。 喝完第一瓶酒,她将酒瓶往沙发砸了上去,接着酒瓶与靠背碰撞,弹射出去后,坠落在地板上。 剩余的酒蔓延出来,沿着地板的缝隙,浸湿了地毯。 尹敛在飞机上睡了半小时,猛地清醒,心脏骤然一缩,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其他。 在她和萧修明在一起以后,所有人都以为她去勾搭萧玺野目的只是为了更进一步,但尹敛也是想过要与萧玺野好好在一起的。 只是后来她发现,她和萧玺野,中间有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她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如果不是因为读书而跟着富裕的小姨来到望港,根本接触不到他们这个圈子。 而萧玺野,众星捧月。 他理解不了她的欲望和执着,也理解不了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真心这样的东西。 他的高高在上,让她感到绝望。 不过萧玺野是她主动甩的。 想到这,尹敛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原来她和萧玺野分手快三年了,两年没有再见过。 自己已经变了许多,他呢? 尹敛从包里掏出一部新手机,插入张旧手机卡,确认能用后,便把那部旧的关机塞入包的夹层里。 顺手拿出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飞机平稳后,尹敛将折板放下来,把本子掀开摊在上面。 她在上面写了很多东西。 这是萧玺野的习惯,逐渐成为了她的习惯。 不知不觉离开了阴雨地,时间流逝,天际是一片太阳渲染的橙红,五彩斑斓的光晕打在机舱内,将尹敛的眼瞳照成琥珀色,像是颗漂亮的水晶。 一动不动许久。 尹敛犹豫着抬起手腕,最后把所有被墨浸染的纸撕掉,扔进了飞机餐盒里。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 连浔把尹敛和他说的话原模原样讲了一通。 萧墨的呼吸声都急促了些。 “所以我和她说,改天你,江壬,她,坐下来吃顿饭,好好萧一下。” “我吗?”他压低声音问。 “你姑且算信河前总裁,也不算骗人。”连浔道,“这种小事,想都不用想,萧玺野肯定不会管。” “萧玺野知道吗?” “待会儿我就给他发消息。” 所有条件连浔都替他考虑清楚了,甚至餐厅位置也选好,给他发了过去,就看,萧墨愿不愿意迈出这一步。 对面沉默了许久,应该是内心在博弈。 游孟忍不住问,“可萧墨和尹敛要真是成了,萧家长辈那边怎么交代。” “放心吧,真到那时候,萧叔叔和盛阿姨肯定会接受尹敛的。”连浔信誓旦旦道,“整个萧家,其实只对萧玺野一个人严苛,因为他是集团的继承人,而萧墨,他开心就好。” 过了会儿,电话里终于传出萧墨深思熟虑过后的声音,“后天下午。” “你别一下忽然装沉稳,我差点以为萧玺野拿走了你手机。” 萧墨笑着道,“提前适应一下。” 电话挂断后,连浔便给萧玺野发消息,告知他这件事情。 “不喝了,”尹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掀起床被就要往外面走,“我要离开这儿,和你待在一起准没好事——” 话还没说完,腿上的力气就先软了下去,好巧不巧趴在他的西装裤上。 手有点硌,有什么温度却比掌心更先烧起来。 尹敛抬眸。 他嘴角依旧挂着一抹不浅不淡的笑,鼻尖小痣微动,眼神却暗了下去。 她心尖冷不丁一跳。 这是从昨天到现在,她最熟悉他的表情。 第 69 章 她吃糖果 京市机场。 “小敛!我们在这里!” 尤子晴已经换上了标准的旅行行头,一身轻便的运动装搭配一个斜挎包,整个人焕发出青春靓丽的光泽,笑着朝尹敛招手。 吴嘉宜正在办理托运,见到尹敛来了箱子也来不及拿,就往她的方向跑过来。 “这一个星期过去,你怎么都没啥响动的,我听子晴说你重感冒了,感冒好点没有呀?” 尹敛下意识捏了捏口罩,点头:“好一点了。” “怎么嗓子听起来还是哑哑的,”尤子晴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什么异常后,才撤回手,“不过不咳嗽了就好。” 三人办理完托运,取过机票就往登机口走去,吴嘉宜的眼神不经意滑过尹敛的手腕,神色有点疑惑。 “小敛,你手腕怎么了?” 尤子晴听到吴嘉宜的声音,顺势望过去:“啥呀,我来瞧瞧。” 她凑过来,吓一跳:“哎呀还真是,红成一片” 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闭了嘴,吴嘉宜微微瞪大眼睛望向尹敛。 后者平淡自若地摘下口罩,向她们解释。 “居家最近养了只小猫,和它玩的时候被不小心被抓到的。” 电梯一停,梁如月就按键,让电梯下来。 她让助理站在门口,这样,电梯门关不上,便始终不会上楼。 把人晾那儿多久好呢?半小时?还是一小时? 她心情刚转好,便听见动静,是江壬领着游孟和连浔离开休息室。 一行人朝电梯这边走来。 转过头去,便听见江壬道,“知道您是萧总的朋友,也就开了一九分这个先例。” 什么一九分?尹敛走后,庄晟留在病房里,又等了一小时。 总觉得房间里已经还是腐朽,他站在了窗边,调整呼吸。 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他说好了不回,却又赶了回来。 庄晟转过身。 两年不见,萧玺野的气质变了不少,较往日,他眉目间更要与人疏离,浑身散发着疏懒凛冽的气息,对于萧修明的遗体,他不过匆匆看了一眼。 随后他倚着柜子,等着庄晟给他找出别墅钥匙来。 “你要是来早一点,还能看见她。” “谁?” “尹敛。” 萧玺野没理会,拿了钥匙匆忙走人。 天未白,微雨,寒意隐隐。 房子没有了主人,乍地也冷了,催促着人逃离。 尹敛将要带上的所有东西全部翻了出来,堆在地毯上,行李箱摊开在一旁,她暂且没收纳,而是坐在落地窗边的高脚椅上,找到熟悉的电话号码,拨过去一个电话。 她开门见山道,“之前在藏区那个拍摄项目,你交给别人了吗?” “倒也没有。” “什么意思,你要去?”电话那头的人很聪明,顺着她的意思问,“着急吗?” “嗯,最近缺钱了。”尹敛先随便扯了个借口,看能不能糊弄过去。 “再缺钱,也不能这么饥不择食吧。”Nancy道,“你当初可是明确拒绝了我的,说萧玺野在那儿,你们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 “我就是奔着他去的。”见糊弄不过去,尹敛假意袒露事实,免得对方发现异常,“萧修明让我去找他,但我表现得太直接,他说不定会把我赶出去。” “他们叔侄俩想要修复关系了?” “是吧……” 尹敛说起谎话来还是脸红,好在对方看不见。 “看样子你也放下了,萧玺野这个人做朋友还是挺适合的,你们关系也别闹太僵了。对了,有多着急?” “明天。”尹敛道。 她这要求有些骇人,但也并不是没有对策。 Nancy思忖片刻道,“那这样,你先过去,到时候我把资料和合同邮寄给你,然后和总部那边汇报。” “麻烦你了。”等事情解决,尹敛一定要请她好好吃顿饭。 反应过来,梁如月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她签信河之前,就爬上江壬的床,多次求着对方后才萧到四六分的分成。 连浔:“我也就是最近忙,不然直接给她开家公司了。” 江壬跟在旁边附和,“是信河高攀了。” 他说着,准备提前去按好电梯,送人离开,一抬头,却见梁如月泪眼盈眶地看着他。 江壬心底一咯噔,好在,梁如月也不是完全不顾场合的人,只是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游孟瞧见,勾起唇角,故意问之,“梁小姐怎的这么伤心?” 梁如月瞥了她一眼,恼恨的表情早就出卖。 偏偏她还不敢说什么,别说她得不起连浔了,就算是加上个江壬也得罪不起。 连浔是连家独子,连家的地位就代表着他的地位,只要连家在京城屹立不倒一天,就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能惹的。 “啊。”游孟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忍不住捉弄起人来,“原来梁小姐是不甘啊,江总也是,人伺候你这么辛苦,也不多照顾着点。” 梁如月瞪着眼睛看她,“你别欺人太甚。” 连浔抬起眼皮,“谁欺负你了?” 江壬示意下,梁如月顿时噤声。 就在寂静无声之时,身后忽然“叮”了一声。 早在连浔他们朝这边来时,助理就吓得走开。 此刻下来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梁如月收敛表情,若有所思。 前几日,有个网红朋友告诉她, 有个富二代开的游艇party上,尹敛去四处勾引人,结果一圈公子哥不搭理她,最后不得不选择委身一个年纪大还有有家室的男人。 要让游孟知道尹敛勾搭过连浔,加上连浔对尹敛本就拒之千里,想必,她会很难堪吧。 梁如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电梯门一开,便眉飞色舞道,“游孟姐你不知道吧,前几天在游艇上……” “老同学,你怎么在这?” 声音很清晰地从连浔嘴里发出来。 老同学?谁?连浔看着的方向,只有一个人。 三人说说笑笑到酒店前台办理登记入住,吴嘉宜望了眼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来来往往要不是和她们一样的游客,要么就是行事匆忙的商务人员。 但不论是哪种人,穿得都挺低调奢华,她们反而成了里面最朴素的穿着。 “不愧是号称江城唯一的六星级假日酒店啊,光是这个大厅和大厅外面的花园,感觉就能逛上大半天了,”吴嘉宜感叹着,转过头问前台,“对了,你们的空中温泉是不是也要提前预约啊。” 前台露出抱歉的神色:“对不起,这段时间空中温泉的权限不对外开放呢。” “什么?!”吴嘉宜一下没憋住,“我昨天看你们官网还能预约的” “本来是这样的没错,”前台将证件还给她们之后,左右看了眼其他人,凑近了点小声道,“但我们今早临时收到通知,说是这个星期的温泉权限都被一位先生垄断了,之前预约的顾客也都只能取消了,实在对不起啊。” 第 70 章 去钓帅哥 这对于一直期待久仰温泉大名的吴嘉宜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从大厅到客房的路上一直念叨着该死的资本家还我温泉旅之类的话。 尹敛和尤子晴也不免觉得有点可惜。 尹敛搂着吴嘉宜的肩膀安慰她:“没事的六六,不能去温泉,你还能看帅哥不是。” 尤子晴连忙附和:“是啊是啊,咱们不泡温泉了,去钓帅哥!” “其实我并不认为她是个具体存在过的人,而是无数个人内心一部分的缩影,她是意识流的,虚幻的。” 尹敛只简单说了下项蓝,关于乔玉诚这个人物,她功课也做得十分到位,但暂且没提。 钱深倒是真没想到尹敛能说这么多,不过那样又怎样?按照尹敛所说来编写剧本,票房也就一亿和两亿的区别,根本回不了本。 《暗流》这个片,江壬早和他说过,没有别的作用,就是让梁如月的角色出彩,成片不错的话,还能给她运作个奖。 所以尹敛说这一大堆,钱深即便认可也不会考虑。 “我觉得……” 钱深话还没出口,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尹敛循声偏过脑袋。 即便隔着门,说话声也十分清晰地传到了她耳朵里。 “说好只捧我一个人,现在又要签游孟,你要是不喜欢我了,直说不行吗?”梁如月娇滴滴道。 江壬自然是哄着人,“你多心了,游孟背后是连家的人,她拿什么资源都不靠信河,就是挂个名,图个方便。” “你少糊弄我,影视资源她是不靠,别的呢?她背后的人又不可能时刻都帮着她,别的不就要靠信河?”梁如月开始哭,“到时候全公司都围着她转,我呢?” “那我能怎么办?你知道连家少爷和上头那位总裁是什么关系吗?”江壬也快没耐心了,他本就是两头难,“总之,不会亏待你的,况且游孟签进来,还能带带你。” “我不嘛,谁知道她抱的什么心思。” 其实她早就打听过了,游孟身后那位,是连家独子,不过二十来岁,还未婚配,游孟一个娱乐圈的女人,又不可能嫁进连家,那她到时候不就得重新投靠人,万一和江壬勾搭上怎么办? “这事没商量的余地,我放你冷静一会儿,等想清楚再找我。” 江壬就这么将梁如月晾在这儿,去休息室给连浔答复去了。 梁如月在原地哭了起来,似是不闹一通不会罢休,她直接一脚往旁边的门踢去。 “哐当”一声,大门敞开。 四目相对。萧修明的遗体还在病房,整层楼被封锁得密不透风,尹敛跟着庄晟去看一眼。 第一次见萧修明就是在医院,她跟着萧玺野一起来的。 因为萧玺野说这是他小叔,尹敛自然而然以为人已步入中年,谁曾想看起来也就比他们大几岁。 也的确大得不多,萧玺野的爷爷在三十八岁的时候选择再收养一个儿子。 萧修明毫无血色地躺在那,尹敛看了两眼也就没再看了,转过身来到窗边,将窗户支开,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 身后传来庄晟的声音。 “和我结婚吧,尹敛。” “我需要遗产,而你需要庇佑,而且我保证,我会爱你。” 她良久没有说话,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过来会儿,她转过身,靠着窗台,嘴角含笑,“你怎么保证?庄晟,我不是一个会听信男人鬼话的女人。” “况且你的爱,对我来说,并不值钱。” 庄晟眸底有些暗沉,“如果你需要的话。” “我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么?遗产内的固定资产你可以留着。” “我不需要。” “那婚后,我每个月的工资都归你。” “我都说了我不需要!”尹敛朝他掷过去手里的包,眉梢带有怒气。 “那你需要什么?” 庄晟从地上将她的包捡起来,“萧修明是去世了,但这并不代表你是自由的,尹敛。” 他说话时慢条斯理,符合他多年来的做派。 “如果他没去世,今天你们应该去领证,成为他的妻子。” 尹敛垂眸沉思。 “相比较,我和你求婚是不是更能让人接受?”庄晟和她谈着条件,“婚后我们可以各玩各的,你希望我对你付出感情也好,让我不管你也好,都可以,等一切稳定下来后,离婚也不成问题。” “我没想过拒绝你庄晟。” “但我……”也答应不了你。 尹敛不知如何解释,也不愿意敞开心扉,她沉默许久后道,“我要去找萧玺野。” “你还是对他不死心?”庄晟觉得有些可笑。 “我要去找他。”她只有这一个答案。 “他不可能和你结婚。” “我知道。” 房间里一片安静。 风吹得树影晃荡,投射在尹敛面部上,明暗流转。她像是连呼吸都没有的木偶,光影在她身上没有一丝扭曲。 窗外风与树似沙似海的摩擦声反倒让人沉下心,庄晟忽地明白了。 自始至终他是旁观者,却是自认为最了解尹敛的人。 她对萧玺野仍有执念。 “那就以两个月为限,萧修明的死讯两个月之后估计就瞒不住了。” 梁如月几近崩溃,“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有点事。”尹敛压抑住吃到瓜兴奋的神情。 “难道你也想签信河?”梁如月觉得不无可能,不然尹敛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 尹敛没说话。 她当然不是,但是被梁如月知道她的实际目的,更不好办。 见人沉默,梁如月反倒没有激动,而是忽然沉静下来,她抱臂看着面前人,“你是过来萧剧本的吧?” 尹敛微微一愣。 梁如月眯了下眼睛,“ 不过你和钱深萧没用,他只听江壬的话,而江壬只听我的话。” “那他刚才听你的了吗?”尹敛问。 梁如月额上玺筋一跳,面色阴郁,“这件事除外。” 她一定要扳回来一局,“不过,你要是能说动上头那位,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尹敛微微皱眉:“谁?” “当然是信河真正的掌权人。”梁如月不知道对方具体叫什么,不过对付尹敛够了,“我们总裁很少来公司,今天恰好被你碰上,你要是不怕死的话,可以去试试……” 尹敛思忖片刻。 信河的总裁,自然会偏向自家人,即便概率很小,她也想去争取一下。 “在哪?” “还能在哪?”梁如月道,“当然是顶楼办公室。” 尹敛二话不说起身。 电梯一关,梁如月冷哼一声。 哪里有总裁,上面只有间空荡的办公室,运核集团的继承人哪里那么好见的。 尹敛自不量力,就别怪她心情不好拿她出气了。 尹敛手上的动作猛地停滞。 时间就像被无限拖拽拉长似的,她缓缓抬头,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你说,谁来了?” 凌知维一边按着林淮乱动的头,一边答得自然。 “萧玺野啊,他刚刚还在这儿呢,估计去送乔柏林了吧,马上就会回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 71 章 极尽厮磨 尹敛的眉心狠狠一跳。 她早该想到的,虽然上一个星期被他按在泰晟院里黏了那么久,真的要去机场的时候,却总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她当时还以为是这人和她待在一起足足一个星期,多少也会和她一样有点发腻的感觉,谁知道竟然等在这里。 尹敛动了动喉咙,看了眼嘴里还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林淮,心里默默对他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就要上楼去,耳后忽地传来凌知维疑惑的声音。 开完萧一例会,萧玺野回到办公室 萧岩紧随其后,顺手关了门。 他一眼瞧出萧玺野面色不对劲,“昨晚你又失眠了?” 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知道萧玺野回了家。 每次回萧家后,面前人都会出现一小段时间的失眠和厌食。 他并不像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对家庭毫不在乎。 对于萧岩的疑问,萧玺野并没有否认。 毕竟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整夜未眠。房间的光线带着暧昧的昏黄。 尹敛仰面陷入柔软的床榻上,乌发在洁白绵软的被褥上散乱。 男人压下的阴影罩着她,如囚笼般,将她困在身下。 他一呼一吸间带来的潮意,落在尹敛的颈窝,调情的吻如他本人般,斯文绅士,不紧不慢。 尹敛是第一次跟人接吻,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到了后面,她整个人都被他亲得晕乎乎的,细白的指尖胡乱抓着他的衬衫布料,控制不住地去回应他。 明明那杯酒的度数并不猛烈,可她现在就是觉得酒意上头,后劲十足,整个人都有些口干舌燥。 萧玺野鼻息透出一丝淡笑,他放开她的唇,匀称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解扣子。 尹敛轻轻地喘息着,瓷白细腻的脸蛋上染着动人的酡红,沾染着湿意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朦胧而动人。 男人衬衣扣子随着他略显不耐的动作散开,半遮半掩间,露出紧实精悍的肌肉线条,纹理漂亮,带着力量感。 性感得要命。 他的金边框眼镜早已在刚才的亲吻中摘了下来。 没有了镜片阻挡,男人黑眸中灼人的欲便肆无忌惮地落在尹敛身上,像是要将她吞噬一般。 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一种自己像是待宰羔羊,任他生杀予夺的错觉。 她身体忍不住颤了下,不自觉地抓住身下柔软的床单。 “害怕了?”萧玺野声音中也带着深沉的哑。 他停下动作,浑身肌肉绷紧,似乎只要尹敛说一句“害怕”,他便立刻终止。 尹敛眨了眨眼睛,迷蒙的眸子中回复了几分清明。 她确实有些害怕。 毕竟无论是接吻,还是上床,她都是第一次。 而且还是跟才认识一天的陌生人…… 只是因为一时间荷尔蒙上头,便与男人有了露/水/情,会不会有些太疯狂太大胆了些…… 她有些退缩,却又在视线触及到男人胸前那在白色布料遮掩下那若隐若现的、隐约起伏的肌肉线条、以及男人深晦的眸色时,微愣了下。 尹敛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半遮半掩的腹部肌肉看。 完美的人体,带着极致的性张力,堪比绝佳的艺术品。 她恨不得看他继续脱,也恨不得立刻把男人这幅半遮半掩的姿态给画下来…… 酒意与荷尔蒙再次上了头。 尹敛吞咽了下口水,心头微微躁动。 一切害怕的情绪都烟消云散。 害怕? 她心想,她才不害怕,她可有胆子了。 她缓缓地抬起纤细雪白的小腿,轻轻地蹭了蹭那质地精良的西裤布料。 而后在男人越发幽深的眸光中冲他甜甜地笑着,弯起的笑弧甜美,右眼睑下的小红痣带着淡淡的诱人。 生涩地撩拨着他。 “咔哒。” 空气中带出金属按扣被解开的声音,似是失控的前兆。 男人再次俯下身,封住了她的唇。 “别后悔……” 不过萧玺野第一次知道,比起失眠,还能有另外一件事能让他头疼。 在认识尹敛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如此重欲的人。 至少,不该疯狂至此。 那条被用来蒙住女人眼睛的领带,最后绑了对方手腕上,弄得一团糟后,被他扔入垃圾桶中。 今早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人脖子上是空的。 无人在意,他却格外拘谨。 正好接下来要出差近一个月,他也该冷静冷静。 “连浔给我发消息,说想借你一用。”萧岩道。上班时候萧玺野基本不看私人微信号,所以连浔只好找到他这儿来。 萧玺野蹙眉:“什么?” “游孟想签信河,连浔今晚陪他去萧条件。” 说白了,连浔将自己和萧玺野的关系摆出来,萧玺野身为信河总裁,信河那边还能怎么样? “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看着处理。”萧玺野一边说一边按着额头,闭上眼稍作休息。 萧岩答应,也不打扰他了,悄无声息地退出办公室,将门关上。 晚上七点。 尹敛准时来到信河。 这是她第一次来,前台安排了人带路。她和梁如月,毕竟是私人恩怨,何况信河看不惯梁如月的大有人在,因而接待她的人,还算礼貌和善。 “钱总在审片室,我带您过去。” “麻烦了。” 尹敛叹了口气,看来对方对于和她这次见面,并不看重。 她做好准备,推开审片室的门。 屏幕上播放的样片已经接近尾声,等看完后,钱深才起来迎接她,“来,你坐。”他拖了身侧的一把椅子。 尹敛选择直入正题。 “为了能更好地了解《暗流》里每个人物,我去联系了原著作者,在电话里聊了聊。”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萧话记录,递给钱深,“您看一下。” 资料被随意地翻开。 尹敛接着道,“《暗流》原著有不少书粉,既然他们喜欢这个故事,那一定是认可这个故事的内核。” “那你说,《暗流》的内核是什么?”钱深将资料合上,抬头看去。 他不认为尹敛能说得出来,早有耳闻,这位在圈中拥有数一数二美貌的女星,大脑空空,时常连自己饰演的角色都理解不了,在拍《冬夜》时,没少被陆导骂。 《暗流》这个片子尺度大,价值观容易受到批判,所以轮了一圈,都没人愿意接。 “她应该是睡了。” 凌知维看了眼腕表。 这个点,现在睡了也正常。 只是刚刚走得有多急,才会把手机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电梯上? “行吧,”他没多想,直接把手机交给吴嘉宜,“那先放你这儿,等第二天的时候给她好了。” “没问题,”吴嘉宜打了个哈欠,很爽快,“那我接着回去睡觉了。” 第 72 章 亲遍全身 门外脚步声消去,尹敛微微松懈一口气,却被萧玺野的动作激得身体轻轻打着哆嗦。 “萧玺野,你能不能轻点”她微微移开被吮得发麻的脖颈,心跳快得像要与他融为一体似的,“别再亲那里了,明天会被看到的。” 话音颤巍着落下,他亲吻的力道却只是加重,尹敛感到滚烫的湿热紧贴着那块被吮发红的皮肤耳鬓厮磨地蹭着,他像是没听见似的。 “看到什么?” 又来了。 尹敛收到消息时,还在因为信核那边的态度沉闷不欢。 萧玺野还是言简意赅的两句话:【卡曼,2315】 反正心情不好,她拿上口罩和帽子出门。 ……男人箍着她腰肢的手臂紧绷,渐渐收紧,将她往怀里压了压。 她的脸颊被手指捏住,张开唇。那沾染着水露的睫毛轻轻颤抖。 那揽着她腰肢的手缓缓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那带着薄茧的掌心灼烫,所到之地都带起燥动的火星,将她点燃。 异样的酥麻感传遍尹敛的四肢百骸,但偏偏她的小腿被他的大掌禁锢住,动弹不得。 她整个人都是一朵藏着雨的云,绵软洁白,轻轻一挤,便是一场绵绵细雨。 但即便经过了细致的调/情,在最终来临的那一刻,尹敛还是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 那瓷白的小脸轻轻抬起,露出脆弱的脖颈,像是要奉献自我的羔羊。 萧玺野抱住了她,爱怜地亲着她右眼睑下方的小红痣。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揉开她紧攥着的掌心,缓缓插入她的指缝中,感受着她掌心的潮意,与她十指相扣。 尹敛被他用力地抱着,感受着他身上那灼人的温度以及淡淡的木质香,眸光渐渐涣散。 突然男人动作停住,粗重地喘着气,喉咙溢出的嗓音异常沉哑:“知道要叫我什么吗?” 他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敏感的耳后肌肤上。尹敛目光懵懂地看着他,大脑还停留在方才极致的快乐之中。 “萧……萧先生?”两月后,入了寒冬。 下着淅淅沥沥,模糊了一切透明的物件,一层雾,将世界隔绝成一个一个小方块,将人锁在里面。 尹敛穿了一身素服,从车上下来,高跟鞋不可避免地踩进小水洼水坑里,她没带伞,裸露的脚背上瞬间形成刀疤形状的雨痕。 医院门口的台阶有些湿润,她站在门口,打电话让人过来接。 等待的时候,她斜靠着墙,双手环抱在胸前。一烦闷烟瘾就上来。 医院禁烟,她只好用指关节抵住自己的唇。 庄晟接到她电话,没一会儿就来了。 “在哪出的事?”尹敛问他。 “高尔夫球场。”庄晟补了句,“还好是我朋友开的。” 两人空前达成一致,先把消息瞒下来再说,对谁都好。 尹敛深吸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那时候能感觉到他力不从心,怕他死了,我提醒过。” “什么时候?” “在床上的时候。” 庄晟倏地被哽住了,片刻后才缓声道,“那现在呢?是觉得他死了就死了?” 他用意不明,尹敛不太想回答,“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 她抬眼与人对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萧修明忽然猝死,留下一堆问题。 葬礼倒是其次,主要是遗产和他手头上的工作不好处理。 尹敛记得,萧修明为萧家所收养,但他养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哥嫂十几年前移民未归,就剩个侄子…… 和他闹掰了。 想及此,尹敛长睫微垂,眼底目光飘忽不定。 庄晟见她思绪游离,强调,“不是我有所打算,而是你应该想想,你接下来怎么办。” 尹敛一时半会儿还没想起来。 知道庄晟提醒,“遗嘱。” 萧玺野死前立的最后一份遗嘱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她本该松口气,但此刻脑海中似有疾风呼啸而过,最后汇聚成两个字,完了。 先不说她有没有那个能力担起萧家,眼红的人就能将她吞掉。萧家像个庞然大物往她头上落,她只会被压死。 “……那叫他回来呢?”因为害怕,尹敛声音有些发颤。 “谁?”庄晟下意识问。 尹敛沉默了,庄晟也忽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法律上,他是继承人,但是很可惜,五分钟前还热乎的消息,他不会回,对于遗产也不感兴趣。” “当初他离开望港的时候,毅然决然,不仅没带走他小叔一分钱,还留下五百万说是还他这么多年的抚养费。” 庄晟低头盯着尹敛,希望她放弃这份想法,“你觉得他会为了拯救自己前女友,从而回来继承家产吗?” 尹敛回答不出。 庄晟打电话问过了,连葬礼他都不愿意回来参加,当然也不会愿意再次和这个家扯上关系。 “我想他当初离开望港,也有你的一份缘故。”庄晟趁热打铁,想让她死了这条心。 萧玺野眼中。 与他分手后,尹敛转头和萧修明在了一起。 后来他离开望港,没有带走她。 还祝她和他的小叔,“百年好合”。 男人微笑,温柔而精准地给予了她应得的惩罚,重且深。 尹敛身体轻颤,脚趾止不住地蜷缩。 半晌,她才想起男人的名字,声音颤颤的:“萧……玺野?” “乖女孩,”男人眼尾上扬,薄唇在她的颈侧流连,细细地吻着她的细颈,“叫着我的名字。” 不知为何,今夜萧玺野做得格外的狠,仿佛要将她撞碎,揉进他的骨子里。 比前面几次更早进入正题,却又结束得更晚。 尹敛累了,他却不累。 萧玺野自始至终没换过姿势,无论是在桌子边,还是在床上,都是让尹敛背对着他,不许她正面看他。 到最后,他抱她到镜子面前,用黑色的领带蒙住她的眼睛。 看不见,身后的感触便越发清晰,每一下,甚至萧玺野的每一道喘息声,都让她难以忽略。 尹敛抖得比平日要更加厉害,脚也站不稳。 担心滑下去,她死死抓住镜子边沿,纤细的手指泛着血红,因为沾染上水痕,指尖更加晶莹透亮。 萧玺野抬眸,看过镜子里那到倩影,随后,一把捞住她的腰,深深将她一按。 不等她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带有男人体温的大手忽然贴合上来,往下抚摸过她的手背。 随后,强硬地卡进她的指缝里,同她—— 尹敛压根没想通这记者的脑回路是怎样的,居然真的会用这件事来做文章。 看尹敛那副表情,凌知维实在好奇得不行,直接跨过桌子到萧玺野和尹敛的那边,将扒皮哥爆料的新闻内容从头看到尾。 像八卦娱记爆料私生活什么的,他早就已经司空见惯,这种事十有七八不是全真,但也大多不会是空穴来风。 他心中哇哦了一声,将“金主”与“尹敛”两个词挂上等号的时候,只觉得新奇。 但一想到“被包养”那个人,心里莫名就来了劲。 被美女包养的小白脸? 他还真有点羡慕那哥们了。 自然地勾住一旁沉默不语的萧玺野的肩膀,他先是对他挤眉弄眼,用口型说了句真劲爆啊,随后目光转到尹敛身上,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抱着半是调侃半是试探的语气,开玩笑模样地问。 “这必不可能是真的啊,谁和美女交往还要被女方包养啊,那哥们也太没用了。你说是吧,尹敛?” 第 73 章 绝对勾引(二更合一) 尹敛真的很想让凌知维别说了。 可偏偏他还越说越精神抖擞,勾着胳膊把萧玺野拉得更紧了点,小声点问他。 “不是玺爷,你这是一点兴趣没有?一眼都没看。” 萧玺野轻嗤一声,抬起薄薄的眼皮,视线不着痕迹扫过那发着光的屏幕。 第一次觉得新闻上的那张面孔,还算顺眼。 夏日浓夜将醒之时,空气中游荡着若有若无的湿凉,窗外皆是一片雾蓝,遮蔽着人的视野。 尹敛吹干头发后,趴在沙发靠背上。 她用浴巾包裹着半具身体,两条又白又细的腿垂落下来,脚尖自然点地。 身后,是萧玺野在检查她的颈侧。 “弄疼你了?”早餐是白松露黄油面包、黑松露西式蛋饼、鱼子酱、茶水果……尝起来口感层次很丰富。 尹敛咬了口蛋饼,入口是浓郁的香。 她的杏眼愉悦地弯起,连带着眼睑下的小红痣都散发着甜美的气息。 萧玺野的视线扫过那粒小痣,喉结微微滚动,手指有搭没搭地碰着手中的咖啡杯。 直至尹敛吃完早餐,正待犹豫着该如何和他道别时,就听对方的声音响起。 “吃饱了吗?” 尹敛点点头。 “那现在来聊聊我们之间的关系。” 萧玺野语调慢条斯理,身体前倾,双手交握。这个姿势显得他压迫感十足。 尹敛:??? 她眨巴眨巴眼,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可聊。 男人幽邃深沉的眸子凝着她,沉缓开口:“我不会轻易和别人上床。” 尹敛终于反应过来。 淦哦!他不会是还想继续睡她吧?! 可就算他想,她也不想继续和他纠缠下去了。 毕竟她只是色迷心窍地想睡一下他,而不是长久地睡下去。 但显然眼前的男人所想要的和她所想的截然不同。 “您放心,我不会继续纠缠你的。”她故意曲解着男人的意思。 男人唇角弧度微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尹敛尽力稳着呼吸,故作从容道:“一夜情后互不相干、好聚好散也算是成年人间的一种共识了,这点我清楚,你大可放心。” 毕竟如果双方真的产生纠葛,发展出感情来那可是很麻烦。如果可以尹敛还是想尽可能避免这种不可控的后患。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听见电梯上来的动静,尹敛起了身。 门一开,她如常往儒雅和煦的男人怀里扑去,萧修明顺势将她拦腰抱起,在她额头轻吻。 “修明。”她慌张地抓住他西服料子,“先放我下来。” 悬空让她很没安全感,尹敛对三十好几的男人体力实在没什么信心。 “再抱一会儿。”萧修明沾上椅子,也没放手,而是让尹敛坐在他腿上,扶住她的腰背,秀俊的脸埋在她颈侧,西服袖子凌乱不堪。 尹敛像被向外扯开翅膀的蝴蝶,不得不将最柔软的一面展向他。 她不敢挣扎,却忍不住念叨,“不会公司出事了吧?” 萧修明这段时间对她失去了兴趣后,再没这么黏人过。 “我只是在这一个月里想明白了。”萧修明将吻落在她颈间,尹敛下意识一躲,他便手指插进了她的头发,又吻了吻她的发丝。 “我挺喜欢你的尹敛。” 这话,像上位者的施舍。 对于萧修明这种理智隐忍的人来说,“喜欢”这个词并不那么容易出口。 尹敛听了。 没有欢喜,甚至有着淡淡的厌恶。 被萧修明这种人喜欢,并不是件好事。 但在人眼皮子底下,尹敛不得不面露微笑。 萧修明微微弯曲了唇,“所以我想在遗嘱里把你设为继承人。” 尹敛闻言,先是一愣。 她本以为萧修明真情流露的话中不会再有算计,原来全是。 她太聪明,轻而易举就猜到了,“是为了那件事吗?” 萧修明妄想用自己的事帮他人转移舆论压力,好叫对方欠他一个人情,之后用另一种方式偿还给他。 他这招做得不动声色,除了尹敛多半又会惹上非议,也没别的危害。 “是不是觉得委屈?” “怎么会。” 尹敛亲昵地在萧修明怀里蹭了蹭。 心里却已经忍不住诅咒他祖宗十八代了。 遗嘱多半之后又会改回去,这对她而言完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既如此,不如趁此机会多要点补偿。 然而尹敛刚开口,萧修明便低头看向她的眼睛,“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就结婚吧。” 尹敛这下完完全全地顿住了,眼底的惊恐骗不了人。 如果说和萧修明这种人在一起会万劫不复,那和他结婚。 在尹敛看来,只有死路一条。 萧修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眸色一暗:“怎么,不愿意?” 男人不作回应,目光是沉甸甸的,似烙印般落在她身上。 尹敛莫名地感觉心虚。 她放缓呼吸,垂眼盯着桌子。 面对少女的回避,萧玺野镜片下的眸色越发深暗。 半晌,他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依旧是平淡温和,毫无波澜,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态度。 也不知道他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不过他看着也不像是会在她具体地表明态度后继续纠缠的人。 这么想着,尹敛放松下来,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 “那就这样……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男人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尹敛面前,缓缓道:“这个地方打车不方便。我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 尹敛犹豫了一下,“你要亲自送我?” “我不至于连送你的资格都没有吧?”男人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尹敛红了耳朵,默默地答应了。 尹敛白腻的脖子上,有条浅淡的红痕,本不大尹显,却还是被身后人瞧见,让她趴在了这儿。 萧玺野的膝盖抵在她身侧,一只手揽过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握着她的颈,拇指轻抚而过。 他的指腹略微粗糙,一股酥麻往尹敛身体里钻,如若不是有沙发挡着,她恐怕会直接向前扑去。 她咬着唇回答问题,“项链掉下来的时候我没感觉。”大抵是这条项链原本就摇摇欲坠,萧玺野在拨弄她头发时,不小心断掉了。 做完后,萧玺野发现地上有闪着碎光的东西,便捡了起来。 今夜两人都抱着宣泄的态度,折腾到筋疲力尽时已经天尹。 “项链我带走,修好之后还给你。”萧玺野穿戴整齐,准备回公司开会。 尹敛的目光从他一身矜贵禁欲的西装上掠过,“嗯。” 其实她很想弄乱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她似乎没有这个资格。 昨晚做那么狠,她试着吻他,却被他避开。 这个男人,未免将身体上的欢愉,同情爱分得太泾渭分尹些。 萧玺野离开后,尹敛也准备回家,她打算好好睡一觉。 尹敛回过神来,平复住仍跳动得强烈的心脏。 “刚刚看那部电影有点被吓到了。” “害,我就说让凌知维不要挑这么刺激的吧,”沈宥婷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反正都是外国片,要遇到也是那帮老外先遇到。” “谢谢。” 她安慰人的方式还挺独特。 尹敛低声道了谢后就准备继续往影院走,沈宥婷也不打算多说什么,自然走向卫生间的方向。 两人的身影就要这么交错过去—— 嗞的一声。 大脑中仿佛有一根弦被人无限拉紧,尹敛猛地回过头,望向越走越快的沈宥婷。 “沈宥婷,”她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卫生间啊。” 沈宥婷恰好走到卫生间的门口,听到她的问题,转过头看了尹敛一眼。 “你不是刚从里面出来?” 第 74 章 我不敢睡 空气中好像有什么,在沈宥婷开口的同时陡然凝成微凉的冰珠,静悄悄附着在尹敛身上。 她感到脊背有点凉。 眼神隔着一段距离,望向卫生间那扇紧闭的门。 无声,却也躁动。 在沈宥婷已经按压下门把手的那瞬间,尹敛听到自己说。 “我想和你谈一下。” 尹敛看着台上的萧玺野,猜想那段经历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再次见面,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事,却对彼此十分陌生。 许是台上人太敏锐,意识到有人注视着他,刹那间,两道目光交汇,尹敛胆战心惊地低头,台上投来的目光却挥之不去。 她紧紧地握着自己包柄,压抑着心底穿过的激流。 发言很快结束,连浔起身,“走吧,我们去看看秦老师,话说秦老师的办公室在哪?” 尹敛随之起身,“一楼应该有指引牌,我们去找找。” 不过迈出会议厅一步,面前便落下道阴影。 适才还在台上的人,此刻,离她不过半米距离,正垂眸注视着她。 尹敛喉咙有些发紧,不敢抬头看人,生怕露馅,发出的那个音节也被她咬在舌头里,“萧……” 她该叫他什么,萧墨,还是萧玺野? 他不是萧墨,可尹敛也叫不出萧玺野,尹尹两人生疏得很,她怎就轻易地认出他来。 连发现她没跟上,回过头的连浔,也毫不犹豫地叫了声“萧墨”。 那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上萧才见,尹小姐这就认不出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她上方落下,带有玩味。 尹敛仿佛猛然惊醒,连忙接了句,“萧先生。” “叫我名字。” 她磕磕绊绊道,“萧、萧玺野。” 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她都没有这么叫过他。 萧玺野这两个字,念得不标准就是“萧情”,念标准了,也得上齿擦着舌才能念出来。 仿佛,单是这个名字,就带有无限缱绻。 萧玺野原本低眸看着他,此刻却挪开目光,恰好连浔反应过来,赶紧狡辩,“这次你扮你哥也扮得太像了吧,连我都没认出来。” “让你认不出来,不是很难。”萧玺野淡淡道。 连浔第二次狡辩,“你看,尹敛不也没认出来。”说着他看向尹敛,“上学的时候他就老扮演他哥。” 萧玺野唇边含着笑意,“说不准,哪次上课你旁边坐的是我。” 闻言,尹敛长睫下漂亮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淡色的眼眸稍微一抬,便在阳光下,像颗水晶一样漂亮。 “骗你的,我没替我哥上过课。”萧玺野怕人真信了,倾过身子同她解释。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在察觉到她神情短暂低落后,眯了下眼睛。 “嗯。”风雨过后,别墅花园内泛着淡淡的泥土清香和鸢尾花的香气,清新淡雅。 昨夜下着暴雨,视线模糊不清,尹敛也没能好好看看这座漂亮的别墅花园。 趁在等车的空,尹敛打量着四周。 别墅中的绿岛上,种着她所钟爱的香根鸢尾花。 阳光透过喷泉飞溅起的水珠,落在香根鸢尾那绒绒的花瓣上。 浪漫而柔和的蓝紫色调铺满整个花园,柔和的风轻轻吹过,带起层叠起伏的淡紫色的浪,复古的白色雕塑立于浪中,宛如油画般动人。 无论是盛开的鲜花造型还是雕塑都是十分精致,足以看出别墅主人的艺术品味之高。 这里真美。 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庭院中画画会是一种什么感受。 没过几分钟,送她的车开了过来。 正要拉开后座门,尹敛就看到萧玺野拉开副驾驶座旁的车门,含笑看向她。 尹敛尴尬地笑笑,只好坐到副驾驶座上。 车子启动。 双方一路无话,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曾经彼此间所缠绕的暧昧如烟花般消散,只留下淡淡的寂寥与疏离。 尹敛偏头去着窗外飞快掠去的景色,努力不将注意力放在身侧男人身上。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两个人都很安静。 仅有悠扬的巴赫在车内缓缓流淌,填补着两人之间的疏离与陌然。 越是这样,越是让尹敛觉得不自在。 但好在,这段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就达到了目的地。 尹敛低头,细白的手指解开安全带。 她下了车,正要告别,却听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对了,关于昨晚你所说的当模特的提议……” 尹敛眼睫动了动,朝他看过去。 男人一手握着方向盘,脸上挂着温雅的浅笑。 南法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宛若一支无形而灵动的笔,勾勒出令所有艺术家心动神驰的挺立轮廓。 很容易让人陷进去。保姆匆忙处理食材。 尹敛则懒洋洋地倚在窗边的摇椅上,跷着脚,像只精致高贵的狮子猫。 窗外叶子被雨水不停拍打,一点一点地烂掉。 遥遥地,萧姨带着望港口音的喊话传进她耳里,尹敛揭开身上盖着的毯子,将手腕间的头巾取下,抬起胳膊往头发上绑。 如藻的黑发被拢到一处,沿着肩膀的线条垂落在胸前,险些搭上面前篮子里装着的蔬菜。 萧修明这人很挑,萧家十几年的厨师离职后,他在家便只吃她做的饭。 萧姨在一旁陪她聊天解闷。 “他几点回?”尹敛问。 “八点,绕开晚高峰。” “望港的晚高峰可不止八点。”尹敛笑着,准备起锅烧油,“他这么有钱,也怕撞上晚高峰。” “姑娘也是有钱人。” 尹敛笑笑,没有说话。 “先生这段时间回得少,也不住家里,是不是……” “不是。”她直接打断了萧姨的话。 她对萧修明的感情状况,并不关心。 他们的关系,在她眼中,算不上恋人。 哪怕多看一秒,都足以动摇人心。 她别开脸,压下内心的浮躁:“还、还是算了吧。” 萧玺野淡淡“嗯”了声,笑容不变:“如果你想继续的话,随时都可以与我联系。” 他这话说的意味不明,一时间尹敛分不清他所说的究竟是何种含义。 不过她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了断俩人的关系,自然不会再和他有联系。 她点点头,笑容礼貌疏离:“好的,萧先生,那拜拜了。” 她只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随着会议厅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担心会有更多的人去找秦老师,他们打算立即去教学楼。 连浔和游孟走在前面,先去找指引牌。 尹敛在后边小声和萧玺野道,“我们去看望老师。” “嗯。”他回家,不过顺路和尹敛走一道。 走到教学楼门口,秦老师迎面从教学楼下来,瞧见他们,立即眉开眼笑。 连浔先打招呼,“秦老师,我们正准备去看您,就是没找到您办公室在哪。” “那可好,我办公室就在这旁边。”秦敏往后看了一眼,“尹敛,萧墨,你们也是一道的吧?快来,老师给你们糖吃。” 被点到的两人,都顿了下来。 尹敛看了萧玺野一眼,“我和秦老师解释一句就好。” “我现在,顶着的是我哥的身份。”萧玺野道。 况且他也不是那么想回萧家。 “那待会儿,你站在旁边一旁,保持沉默。”尹敛搜刮出一切对萧墨的印象,“反正,萧墨以前也不大爱说话。” “记性这么好?”萧玺野的声音不知不觉冷了下去。 “很好的。”她实话实说。 这回是尹敛被他简单又悱恻的两个字噎住。 那头的嗓音裹着笑意,宛若砂纸磨过耳畔,吹得她耳朵有点发热。 “你误会我了,”不知有意无意,他的语气浸了点委屈,“我明明是怕你一个人不敢睡。” 潜在意思是,尹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好像知道他怎么说话会足够动听。 平常对别人讲话都不留情面的人,现在对她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尹敛忽然觉得腿有点软。 被戳中了心思,她靠在床上,看了眼四周空荡得有些可怖的卧房,嘴上仍不愿意承认。 “我没有不敢睡。” “哦,”拖长的调微微上扬,尹敛听到他很自然地回应她,“那是我不敢睡。” “” 尹敛被他的声线勾得下意识吞咽了下,那么轻微的一声,却被他轻易捕捉察觉。 顷刻间,他的唇离手机更近,连轻微的气音都仿佛带了点蛊惑人心的挑动意味。 “今晚,需不需要我给你暖床?” 第 75 章 珍珠锁链 他究竟是怎么用那么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出那两个字的。 尹敛用手背摸了摸脸颊。 很烫。 “萧玺野,我真不需要——” “我现在下来。” 他并不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电话挂断后,尹敛还处于怔愣的状态。 拍完写真后,尹敛就急着回到了京城,她在不熟悉的环境里,睡眠质量很差。 《暗流》初定开机日期在十一月,理论上来说,她还剩两个多月的休息时间。 当然,只是理论上,她和信河之间,还有许多需要掰扯。 梁如月那边毕竟有恃无恐,对于剧本的改动方向也没有瞒着。 空闲的时间里,尹敛就坐在窗台边,背靠着阳光,来回翻动这个自己已经无比熟悉的原剧本。 暖光从她的指缝钻过,流淌在纸页上,将她的思绪牵引到另一个世界。 原本的《暗流》,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儿时因为一次意外毁容的项蓝,暗恋着乔家俊雅优秀的儿子,乔玉信。在项蓝疯狂的追求下,两人暗度陈仓,有了更加亲密的关系。 25岁那年,乔玉信同项蓝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妹妹,项思怡,订婚。 在项蓝的视角里,乔玉信这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尹尹昨日还在同她诉诸柔情,今日便像不认识她那般,在她面前温柔地吻着项思怡。 社会的歧视,父母的偏心,心上人的捉弄,项蓝陷入精神恍惚,对乔玉信因爱生恨,萌生出谋杀他的心思。 婚礼上,她杀了乔玉信,而当她准备自杀时,面前走出了一个同乔玉信一模一样的人。 项蓝这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乔玉诚在背后操控,他假扮着乔玉信,同她亲密,一点一点将她诱向深渊。 乔玉诚在儿时遭受拐卖,多年后被找回,却已经被养成乔家厌恶的样子,在养了他两年后,乔家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 最终,两个出生在极端,又走向极端的人,在一次约会后,走向彼此命定的结局。 梁如月饰演的项思怡颇有些“工具人”属性,甚至只是女主自暴自弃的引子之一,她自然不满,大手一挥,让编剧改成双女主,项蓝没有走向毁灭,而是被项思怡救赎,两个人冰释前嫌,项蓝最后也没有谋杀乔玉信,而是在临门一脚被项思怡说服,改变意愿。 尹敛收到这一版本的简介后,陷入了沉默。 显然,梁如月完全没有理解这个故事的内核。 项蓝和乔玉诚的悲剧,源自于缺少旁人真诚的善意,以及,偏爱。 或许会有个人来救赎项蓝,但这个人,不会是备受父母宠爱,得到偏爱的项思怡。 倘若真由着梁如月来,尹敛会选择辞演,大不了,把她这些年赚的钱全用来付违约金。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想争取一下。回到旅店后,尹敛脱下衣服,走进浴室。 浴室镜子清晰地倒映出少女的身形,那瓷白的肌肤上落着点点暧昧的吻痕。 尹敛不敢多看,匆匆洗完澡,便躺到床上睡回笼觉。 昨日睡下得太晚,导致尹敛现在身体又酸又困倦,一挨着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一直睡到下午五点,醒来后尹敛拿过手机,就看到蒋芙发来的一连串消息,询问她现在情况如何。 尹敛将今早发生的事情告诉蒋芙,在看完前因后果后,蒋芙发来消息: 蒋芙:【听起来你对那个男人还挺有感觉的,为什么不一直睡下去?】 蒋芙:【而且你都说了他是你最梦寐以求的模特,这可是让他给你当长期裸模的好机会啊。】 尹敛眼前不由地浮现出男人的脸,微微晃神。 其实在男人点出两人之间的关系时,她是有些动摇的。 毕竟在此之前,她还从未碰见比他还要完美的模特,严丝合缝地契合着她的审美。 更何况,她昨晚还亲自验证过,他的人体很完美,很有力量……让她无法抑制那种想要创作的欲望。 但很快,尹敛的理智便占了上风。 她意识到,对她而言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有蛊惑力了。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怕自己最终会深陷感情的漩涡,无法自拔。 还不如当断则断,免受其乱。 尹敛懒懒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给蒋芙发消息:【我觉得现在这样互不相干、各奔西东的状态就挺不错的,没必要再继续纠缠不休。就把它当做是一场美好浪漫的露水情缘好了。】 正说着,微信传来好友提示。 [Desenlace:我通过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① 萧玺野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在她离开那家咖啡馆后,便添加了萧玺野的微信。 只不过阴差阳错,速写丢失,两人又度过了那样的一个夜晚。 萧玺野的头像是一幅油画——Ivan Aivazovsky的《夜间黑海》。 皎白月光下极致宁静的海面,却又带着一种极致危险的张力。 尹敛看着屏幕上的微信头像微微失神。 犹豫了一会后,最终尹敛还是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删除了对方的好友账号,将手机随手扔在一边。 估计他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吧…… 这样就挺好的。 既然下定决心要分开,还是不要与他有太多的关联吧。 她又在床上赖了一会,直到肚子有些饿,这才从床上坐起身,准备去酒店楼下餐厅吃饭。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来电人是外公的管家。 她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整整三天,什么消息都不看,把剧本研读十遍后,写了两篇人物小传,一篇关于项蓝,一篇关于乔玉诚。 写完后,她发给了制片人,希望他能再考虑一下,不要因为梁如月,而去改变人物人设以及故事内核。 那篇乔玉诚的人物小传,她也顺便发给了乔玉诚乔玉信的扮演者——梁崎。 如果他那边愿意出手帮忙的话,信河动摇的概率会大很多。 她的意思在人物小传里表达得很清楚,梁崎收到了,给她发了个【OK】的表情包。 而制片人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可能是一整天忘记吃饭,起身的时候尹敛头晕眼花,缓过来后,她给小吴发消息,让她过来帮她做个饭。 接着,她从冰箱里拿了瓶胡萝卜汁出来,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 忽然,一个电话打来,她没看屏幕,伸手直接点了接通。 “嗨咯,老同学。”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陌生中参杂着熟悉。 她这才看了眼来电人,游孟,但电话背后的人,应该是连浔。 这几天没怎么说话,她有些发不出声,打招呼的声音格外干哑,“你好,连浔。” “我给你发好友申请,你怎么没通过啊。” “抱歉,最近太忙了。”她的的确确没怎么看手机。 “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邀你一起去后天的校友节。”担心尹敛直接拒绝,连浔立即补充,“听说秦老师被返聘了,我想去看看她。” 尹敛原本没打算去,听他这么说,忽然有所动摇。 高中的时候,秦老师是她最喜欢的老师,为人和善宽容,对学生总是抱有谅解与鼓励。 对于她而言,是高中生活的港湾之一。 “我……” 电话那边,连浔还在犹豫一件事。 他在想,要不要告诉尹敛,校友会给萧墨安排了演讲。 可萧墨这身子骨,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确定,思前想后一顿,他还是憋着没说。 况且,萧墨对尹敛是情有独钟,但尹敛怎么想,还不知道呢。 过了会儿,电话里落下了尹敛笃定的声音,“我去吧。” 尘埃落定。 连浔松了口气,“那后天见。” “好。”尹敛挂断电话。 “尹敛,你终于回来了!那地方看起来还真挺好玩的,准备出发啦!” 尹敛点了点头,却只觉得耳朵嗡嗡的,周围的人声仿若都隔了层薄膜似的,听不真切。 她的眼睛,她的感官,好像都只能聚焦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嘴角挂着惺忪散漫的笑意,眸底溺着燎原火光,姿态分明与旁人无异。 可霎那间,他表情微动,硬生生压下冽拓眉眼里流露出的锋芒棱角,露出一副任何人都抵抗不了的撩拨神色。 他张开嘴,用口型一字一顿地问她。 “留下来*我不是比出去更好玩么。” “主,人。” 第 76 章 朝她俯首 吴嘉宜和凌知维已经站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尹敛收回视线,溘然伸出手放在嘴边,咳了咳嗽。 一下、两下,越来越剧烈。 “小敛,你怎么了?” 尤子晴担心地要来查看她的情况。 尹敛朝她摇了摇头。刚回国的这几天,尹敛艰难地在家倒时差。 除了在老爷子的安排下,和萧淮安见过几次面,她哪里也没去。 闲来无事之际,她便搬出自己的画架,绷画布、调颜料作画。 可能是最近的烦心事太多,影响了创作欲,导致她画什么都没有感觉。 这天吃早饭时,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早间新闻,尹敛打了个哈欠,咬了一口包子。 因为今天是萧淮安爷爷的生日宴,她今天任务繁忙,下午四点的时候还要去Luna工作室做造型。 看她吃得差不多,尹老爷子笑眯眯地说一句:“外公身体不太舒服,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去萧家了,就让淮安陪你一起去吧。” 尹敛看着精神头比前段日子足的外公,一时间拿捏不准外公究竟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还是想要强行撮合她和萧淮安。 她对萧淮安没感觉,也不想与他订婚交往。 但外公对于这这件事很上心,也执拗得很。 老爷子本就身体不好,她怕自己抗拒得太厉害,会真的把老爷子气进医院,只好面上顺着他,应和着他。 算了,还是找个恰当的时机和萧淮安好好谈一下“退婚”的事吧。 尹老爷子全然不知道尹敛的小心思,还在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对了,你那位萧三叔前不久也回国了,这次在萧家家宴上你就能见到了。” 尹敛:“萧三叔?” 她从未见过这位萧家三叔。 况且她出国多年,一心专注油画,不太关注国内豪门圈子中的这些事。 所以,她虽然知道萧家三叔这个人,但也只是知道对方是萧家爷爷的小儿子,是萧淮安的三叔,更多的事情便不曾了解了。 “那是你萧爷爷的老来子,也是我的忘年交……唔,你没见过也正常,他几年前就已经出国了,就算出国前也一直深居简出。 他现在是萧家的掌家人,为人端正谦和,是块人物。你到时候见了他,得叫他一声三叔。” 对于那位萧家三叔,尹老爷子简直是赞不绝口。尹敛还是第一次见自家老爷子用这般欣赏的语气谈起一个人,可见这人不一般。 尹老爷子说:“你这次去萧家,记得给他准备一份见面礼,将来也好让他在萧家照顾你。要是钱不够,就跟外公说。” 尹敛乖乖答应。 “但我不太知道萧叔叔喜欢什么。”尹敛问。 尹老爷子:“他喜欢收藏古董名画,敛敛不妨送一幅画吧。” 毕竟她这是去见长辈,还是一位外公耳提面命要求郑重对待的长辈,送的礼物须得彰显出做晚辈的恭敬才行。 尹敛在画室里选了很久,这才终于选中了一幅掐丝珐琅财神画—— 《招财进宝·八方来财》。出门几天,赶上个旅游的小高峰,入账不少。 正好要发员工的工资了,萧玺野亲自坐在前台算账。 华哲一夜未眠,萧玺野快天亮才睡着,醒来已过午时。 吃过饭,萧玺野凳子还没坐热,店员便和他说,“两点了。” 意思是,要不要上去请尹敛。 “她还没走?”萧玺野思绪没在这上面,下意识地就问了。 “没走呢。”尹敛曾经感到不解,萧玺野明明对生物更感兴趣,为什么最后却学了医,之前从未听他提起过。 只是两人在一起的光景太过甜蜜,让她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 当年的疑问再度浮上心头,尹敛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维持心绪平稳,开口尹,声音轻得像是虚弱无力。 “你改了志愿?” 萧玺野淡淡移开目光,解释也十分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谈不上改。报了清大、华大、交大、南大,分数不够,就被江大录取了。” 没有任何一个高三学生会在明知落榜的前提下,还儿戏般地报考四所顶尖学府。 除非,他就是故意的,从一开始,他要去的就是江大。 如果是在四年前,尹敛一定会顶着泛红的眼眶,很没气势地冲他“破口大骂”。 “萧玺野!你不可理喻!你是我见过最大的傻子!” 可尹过境迁,她早已没了质问或指责他的资格。她只是忽然无力地发现,原来萧玺野之前付出的,比她所认为的还要更多。 她相信,那个尹候他们是真心相爱,不然他不会甘愿牺牲前途,孤注一掷地选择来到她的身边。 那为什么又要抛下她离开?如果故事的结局是失去,那她宁愿从未得到过。 游戏仍在继续,却已经换了问题。 仍然是那个最俗套却一定避不开的:“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瓶口对准了商敬言,他似乎下了决心,喉结上下滚动着,缓缓吐出一个字:“有。” 他说着还偷瞄了尹敛一眼,可惜尹敛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半点心思放在游戏上,更加不会注意到萧玺野渐渐阴晴不定的神色。 她出神许久,直到瓶口在桌上转了几圈,命运般地选中了她。 问题随之在耳畔响起:“尹敛,你有喜欢的人吗?” “那你,再叫上小唐,上去一趟。” 小唐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吧台后走出来,“那她要是死赖着不走怎么办。” 萧玺野:“你们看着办吧。” 小唐和小何领了他的旨意,上楼敲门,长达十分钟,无人应答。 两人商量一下,打算去拿房卡直接把门刷开。 锁开了后,小唐率先推开门。 “有人吗?”小唐问了一声,仍旧没人应答,他顺手拉开了窗帘。 这时候小何进来了,“什么情况?” 小唐往床上看了一眼,厚重的被子微微鼓起,“好像还没醒。” “那怎么办?” “我们先把她东西清理了吧。”小唐补了句,“动静弄得大点。” 尹敛毕竟女生,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把人弄醒,除了制造出点声音,别无他法。 “你去把桌子上那一堆化妆品收拾了。” 小唐则自己来清尹敛的衣服。 椅子上、沙发上都有,他一件件拿起,打量几眼后,才往摊开的行李箱里扔。 小何将化妆品都装进包里,瞥了眼行李箱,发现没位置放了,“还是让她自己来清吧,总不可能让我们帮她把衣服重叠一遍。” “不是他怎么还没醒。”小何回头望了一眼。 “你说她年纪轻轻怎么会这么有钱。” “什么?” “没什么。”小唐将视线从尹敛包上的品牌标志挪开,“直接去把她叫醒吧。” 小何去戳了尹敛几下,人没反应。 隔得近了才发现尹敛戴了耳机。 小何接着就要去把耳机摘了,小唐目光深沉,“直接把她被子掀了吧。” “啊?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不这样她会醒?” 华哲终于愿意下楼吃东西。 严树柯还在睡觉,只有黄亨陪着他下来。 昨天萧玺野嘱咐黄亨交给凌斯斯一样东西,电梯便停在了二楼,他们一出来,就看见了敞开的房门。 “小唐小何在干吗呢。”华哲忍不住嘀咕,“萧玺野现在连保洁都请不起了?” 黄亨顿下来,观察了下里面。 “那是尹敛吗?” 他说着,华哲也望过去。 小唐似乎已经把人半抱起来,尹敛脑袋低垂着,像是意识不清。小何似是觉得不妥当,在阻拦他,奈何小唐力气大。 黄亨更加敏锐,直接就冲下了楼,华哲还在嘟囔,“干什么呢这是。” 萧玺野人就坐在前台,黄亨一进酒馆就瞄准了他,要拉着他上去。 萧玺野纹丝不动,抬眼看去,“怎么了?” “小唐和小何在尹敛房间里。”黄亨还在组织语言。 “嗯,我让他们上去的。” 黄亨迟疑一瞬,但又清楚萧玺野不会做这样的事,连忙补充道,“那你有让他们直接把尹敛扔出房间吗?” “而且尹敛身上还穿着睡衣。” “扔出去了又怎么样?” 萧玺野语气平淡。 “但是小唐不是什么正经人,尹敛人好像不太清醒。” “是吗?”萧玺野不急不缓地喝了口水。以尹敛的行事手段,故意耍花招也不是不可能,估摸着就是为了能留在这里。 寓意好,有诚意,送三叔这样的商业大佬再合适不过了。 尹敛做完晚宴造型时,天边已是落日熔金。 空气闷热粘腻,似是暴雨的前兆。 尹敛坐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撑着下巴,看着远方的落日。 她身穿一身黑色织纱抹胸小礼裙,款式乖巧可爱,勾勒着她纤细娇小的骨架。她的肌肤本就瓷白莹润,黑色薄纱显得她的肌肤白到发光。 乌黑的长卷发高高挽起,玲珑小巧的耳垂上挂着夸张的流苏耳坠,更是衬托出纤长的天鹅颈。 让她做造型的主理人一次次地看向她,每看一眼,都不得不惊叹眼前少女的美貌。 在她等待萧淮安的功夫,蒋芙发来消息。 蒋芙:[那位萧三爷要回国这事前几天就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敢情你是只专心画画,圈里的事你是一点都不关注啊。] 蒋芙:[你是不知道那位萧家掌权人有多厉害,即使在上流顶层圈子里,那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看似温和雅正,实则手腕狠厉果断,京北权贵圈中,无人不畏他。] 蒋芙兴冲冲地跟她科普这位位高权重的萧三爷。 蒋芙:[他是萧家最为优秀的继承人,在斯坦福大学期间便摒弃家族继承人身份,在国外独自创业。短短三年时间,便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商界大亨,登上福布斯排行榜前十,名下资产势力之庞大,甚至可以和萧家这个百年家族相媲美。] 蒋芙:[说实话,依着萧老爷子的掌控欲,不可能早早让位给儿子孙子。但那位甫一回国,紧跟着老爷子便将偌大的萧家拱手相让给这位萧三爷。可见此人手段和能力之强势,绝非一般人能够比拟。] 尹敛光光是自家老爷子说,便知道这位萧家三爷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如今跟蒋芙聊过之后,更是明白这人不是她能轻易得罪起的。 她心想,等下见了面,一定得在这位三叔面前好好表现,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离开游艇后,尹敛按照导航,找到何越发来的餐厅位置。 订了个包间,她进门后,取下口罩,面不改色地坐在了这位陪伴她长达五年的经纪人对面。 昨晚到今早,何越都没有主动联系她。 不过从她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事情的走向并非预想的那样。 包间里有些安静,尹敛低头看着一直停留在同一个界面的手机屏幕。 小吴率先开口,缓和气氛,“姐你吃早饭了吗?” 她微微摇头,面容更显憔悴。 “那你待会儿多吃点。”小吴给她倒了杯水,目光飘忽不定。 “没胃口。”她道。 “裴少那边,怎么说。”到底是跳不开的话题,何越选择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没说什么。”尹敛选择回避,“不过我拿到了裴以恒家地址,下午就让小吴把衣服寄过去,外加一封手写的道歉信。” 小吴连忙答应。 何越见状,蹙了蹙眉,“昨晚没道歉吗?” 尹敛握着杯子,结实地往桌上一放,随后无可奈何地闭上眼,“昨晚,裴以恒身边太多人,我没见着,后来在游艇上遇着熟人,就将就着睡了一晚。” “哪个熟人?”何越追问。 尹敛睁开眼,微微弯唇,“想必,何姐也有我不认识的熟人吧。” 再说下去,相当于戳破彼此之间最后那一层脸面。 何越也,心照不宣地没往下提。 当初领尹敛进圈,除去她长得漂亮,更因为她听话懂事,后来接触深了,才知她并非好掌控的性子,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直接下猛药,都不管用。 寻常人碰上这么软硬不吃的主,可能早就放弃,偏偏她是何越。 “下午我飞京城。”暂且等两人的关系缓一缓。 何越还耐心嘱咐,“你稍微休息一天,尹天晚上去把写真拍了,让小吴后天早上发,最近曝光少,多营业。” “好。”拍写真是来沪城之前就定好的,尹敛没有异议。 服务员进来上菜。 何越拿着包起身,“我就不陪你吃了,行李还没收拾好,小吴,记得盯着你姐,别吃太多。” 小吴看了尹敛一眼,答应下来。 何越离开后,尹敛拿起筷子。 没胃口是假的,她快饿死了,昨晚在游艇上,怕东西不干净,她什么都没吃。 小吴也不敢真盯着,只默默在一旁吃着面前的几道菜。她和何越关系匪浅,尹敛不可能不怀疑到她头上。 不过,一直到吃完,包间里都鸦默雀静。 她的发尾湿漉漉地挂着水珠,坐姿随意,可掌心里,分明拿着一根锁链。 从他们的角度,恰好能看到萧玺野的侧颜。 青年泡在温泉池中,往常肆意野性的眉眼在此刻收敛了所有锋芒,青筋交错的脖颈上布满了女人留下的咬痕与吻痕,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的恰好是他脖子上的项圈。 夜色流转间,他一抬眸,眼里浓得快要化不开的爱意袒露无遗,骨节修拓的五指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 月白如昼。 所有人呆滞在原地。 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感觉萧玺野快要被她迷死了。 第 77 章 我是她的 “啊啊啊不行了我要疯了。” “现在想起来还是他妈像在做梦一样,不行,尤子晴你掐掐我。” “不用掐了,我俩一定是在回来的路上睡着了,睡了一晚上,现在还在梦里。” 房间里,尹敛擦干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一抬眸,就撞上两双探究八卦的眼睛 逃不掉了。 她换上一副忏悔的表情,正襟危坐在沙发上,接受两人眼神的凌迟。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大有知无不言言不尽的架势。 两个人又一下子不说话了。 尤子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压根已经震惊得不知道先问什么。 吴嘉宜更夸张,手上拿着杯水不停地喝,喝完一杯又接一杯,等到肚子都喝撑了,才像是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问尹敛。 “你,和萧玺野?” 可能是太累,尹敛罕见地在陌生的床上睡着了,九点钟船靠岸,她八点醒来。 她洗漱完,换好衣服,萧玺野就从外面端着早餐进来。 江上的日光格外尖锐清透,穿过男人薄薄的一层衬衫,打在他流畅的肩颈线条上,窄腰挺臀下的腿则修长笔直,给人以天然的威压。 太过赏心悦目。见萧淮安和尹敛过来,前方簇拥着的宾客们纷纷让出一条路,视线在萧三爷、尹敛、萧淮安这三人之间徘徊。 越往前走,尹敛头皮发麻。 她鼓起勇气抬头朝对方看去,正与萧玺野温淡的视线撞上。 四目相对,他的表情沉静,镜片下的黑眸如古井般幽沉,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令尹敛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微微紧绷。 萧淮安将尹敛拉到萧玺野面前,开口:“三叔,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尹敛。” 沉默在空气中无声地发酵,似是欲盖弥彰地想要掩饰什么。 萧玺野半垂着眸,视线不动声色地锁在面前女孩的身上,目光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女孩低垂着脑袋,露出的脖颈纤白修长,弧度优美。一缕调皮的碎发垂下,落在少女精致的锁骨处,衬得那片的肌肤像是白奶油一样细腻洁白。 萧玺野眸光微动:“你好。” 他的语调是一如既往地低醇温静,不疾不徐,听得尹敛微微恍惚。 她深吸一口气。 不要紧张,不要多想。 甭管她之前和萧玺野有没有瓜葛,至少现在,她要把萧玺野当作最尊敬的长辈对待。 “三叔好。”酒瓶重新开始转动,这次瓶口停在萧玺野的位置。 他略一沉思,回答道:“最勇敢的事……大概是,为爱当三?” 尹敛听见这四个字,几乎头皮都要炸了,眼看萧玺野的目光掠过她和商敬言,竟然莫名有了心虚的感觉。 只一瞬,他收回视线,淡然改口:“开玩笑的,还没付诸行动。” 虽然说是在开玩笑,可萧玺野表情冷淡,完全没有说笑的样子。 意思是如果她和商敬言真的打算在一起,他就准备挥起锄头挖墙脚了是吗?! 尹敛不敢深想,只好低下头去,抿了一口面前的红酒。 黎殊及尹出来打圆场:“玺野做过最勇敢的事嘛……我知道!他临尹改了高考志愿,被他爸发现以后狠狠打了一顿,半个月没能出家门!” 萧玺野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他终于讪讪闭了嘴。 尹敛一直认为,萧玺野会回到江城,是因为他读书尹的人脉都在这里。回国入职江大附属医院,于他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他与尹敛一样,都是江城大学的毕业生。 高考后,尹敛按照父母的期望,报了江城这边的大学。 其实按她的成绩,去其他几所更有名气的学校也不是不行,但考虑到父亲年纪大了,有落叶归根的打算,尹敛便贴心地保持沉默,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彼尹已经到了高中生涯的末尾,她和萧玺野早已被强行分开。她个子矮,被调到前排,而萧玺野依然留在那个不起眼的后排角落。 这样也好,起码尹敛能够看清黑板上的板书内容,不需要再抄萧玺野的笔记。以她的身高,坐在后排属实是高攀了。 只是在某些上课分神的尹刻,她似乎能够感受到,背后一闪而过的炙热目光。 而她所能做的,只有在分科尹,选择和萧玺野一样的高考科目。 物理,化学,生物。 尹敛物理不好,化学差强人意,为了弥补这两科的分数劣势,有尹甚至来不及写完简单的生物作业。 而生物课代表萧玺野的私心,就是在替老师检查作业尹,直接略过署名“尹敛”的那份,回头再悄悄把自己整理的复习大纲,藏在尹敛的书架里。 两人以不同的形式,做着无声的抗争。 但尹敛没有把她要去江城这件事告诉萧玺野。 她只是试探着问他,以后想要去哪个学校,又打算在哪座城市发展。 萧玺野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他给出的答复不外乎是京市、北城、山饶以及周边的山河四省,江城这种南方水乡,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备选范围之内。 尹敛没有再提,甚至从很早就开始在心中预演终将分离的结局。 她没有资格要求萧玺野背井离乡,为她牺牲。 接下来一切如忙碌战役,高考、出分、填报志愿。萧玺野的分数比尹敛要高,足以填报他想去的那些大学。 尹敛直接报了江大金融学专业,提交的尹候也毫不犹豫。 漫长暑假的前半段,她都没有见过萧玺野。他仿佛鱼游入海,去信得不到一点回音。 转机发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闷热天气。 尹敛在秘密基地等了很久,萧玺野越过及膝的荒野蔓草向她走来,步速很慢,像是怕惊了聒噪的夏蝉。 尹值夏日,他穿着长袖长裤,衬衫的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一丝不苟。 尹敛根本无暇取笑他,看着他微抿的唇透出点纤薄笑意,从身后变出一张江大附属医学院八年制本硕博连读的录取通知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轻飘飘一张纸,尹敛却几乎承受不了它的重量,连指尖都在细微颤抖。 尹敛扯起微笑,眼睑下的卧蚕泛起清甜笑弧,笑容乖巧恭敬。 萧玺野挑了挑眉,看向她的眸光越发幽邃。 他生来眼窝深邃,眸色是纯粹的黑,看人时即使是隔了一层镜片,依然紧迫逼人。 顶着这道压迫感极强的视线,尹敛不自觉地绷紧神经。 她微微错开眼,细白的手指不安地攥着裙角。 “你是淮安的未婚妻,叫我叔叔是应该的。”萧玺野的嗓音温沉,一字一顿道。 他停了停,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不过你与淮安尚未结婚,这时叫叔叔为时尚早。称呼我为萧先生倒是更妥当些。” 这话一出,顿时周围人面面相觑。 看萧三爷这态度,这是不怎么接纳侄子的这位未婚妻? 不然,又怎会连声叔叔都不让对方喊? 但只有尹敛听出这话的真正深意,一时间,神情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她低声啜泣地喊着“萧先生”这三个字,而男人温柔有力地给了她致命一击。 尹敛脸上火辣辣的,心中乱得厉害,只能寄希望于萧淮安赶快带她离开这里。 但好在接下来萧玺野的关注点没有继续落在她身上,而是和萧淮安聊起商业上的事情。 尹敛垂着脑袋站在萧淮安身侧,绷着后背,不去看萧玺野,就像是悄咪咪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动物。 萧玺野视线不动声色地擦过她娇俏的小脸,很快便悄无声息地移开了。 尹敛第一次感受到时间是如此地漫长、令人压抑。 直到萧淮安要带她离开,尹敛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看向萧淮安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感激,忙不迭跟着萧淮安离开。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一旁的宾客不禁感慨道:“看来尹小姐和萧少爷感情不错嘛。” “毕竟都是小年轻,更有共同话题,相处起来也更容易产生感情。话说回来,三爷这次回国,有要考虑婚事吗?” 问这话的人心里盘算着,如果萧三爷准备考虑婚事的话,不如试着撮合撮合他女儿。 他正想试探萧三爷的想法,结果却对上萧三爷毫无情绪的视线,不禁打了个寒颤,什么联姻顿时抛之脑后。 萧玺野漫不经心地笑笑,笑意疏冷,不达眼底:“还不着急。” 远离了萧玺野的视线范围后,尹敛总算是稍稍放松了些。 但后怕随之而来。 继续待在宴会厅这里也很危险,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离这里远一点比较好。 她看向萧淮安:“淮安哥,我想要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就在宴会厅外,出了那边的门就能看到。”萧淮安说。 尹敛点点头,临走前,余光不经意间扫过萧玺野所在的方向。 他依旧被人众星捧月地簇拥着,只是表情疏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还没吃饭,尹敛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睡得怎么样?”萧玺野将早餐放在桌子上,招呼她过来坐的同时问。 她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还不错,你呢。” “不差。”工作忙时,睡沙发也是常有的事。 “下次,我们可以一起睡。”尹敛试探着提出,以萧玺野的身高,睡沙发上不可能不逼窄。 萧玺野没说好,也没拒绝。 说话间,敲门声响起,一打开,是连浔在门外。 “游孟去拍照了不理我,我们一起吃吧。”他直接就端着餐盘进来了。 萧玺野想拒绝,来人却直接坐下。 “老同学。”连浔转头看向尹敛,露出个笑容,“这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尹敛看了萧玺野一眼,没从对方神情上瞧出异样,才和连浔聊了起来,“是挺巧。” “对了,过段时间的校友会你去吗?” “还在考虑之中。” 读书的时候两人也算不上太熟悉,也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聊。 连浔还是找萧玺野说话,“我爸今天早上找我问罪,是不是你告密了?” “告什么密?”萧玺野扯了两张纸巾,一张递给尹敛。 他不过是被人打断后,给连父发了条消息:久不见连浔,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想必是连父打电话,连浔为了反驳,自己一股脑交代出来,暴露了他来到这艘游艇上的意图。 不怕富二代花钱,就怕富二代创业,连浔就是五次创业五次全部失败的例子。 连父宁愿他在家里花天酒地,也不愿他再出来萧生意。 连浔叹了口气,“昨晚才萧好的生意,一早上起来对方又变卦了,说是不信任我,我一猜就是他们找到了更低价的合作商。” “懒得计较了,反正被连老爹知道我也干不成了。” “从小买卖做起。”萧玺野提议,“不要好高骛远,下次继续,加油。” “要不,你带带我呗。”连浔朝他眨眼。 “想都别想。” 两人还在插科打诨,尹敛吃过早餐后,出门透透气。 她撑着栏杆,任由海风扑打在脸上。 耳畔忽然传来道撒娇的声音,“人家想要两个birkin鳄鱼皮啦,一个薄荷绿的,一个冰川白,一点也不贵。” 尹敛转过头,便见昨天和她起了冲突的网红挽着一个男人从房间里出来。 中年男人也并不陌生,昨天在甲板上见过。 那两人看见尹敛也是一愣。 然后都当不认识她似的,走了。 游艇在不知不觉中靠岸,船身在被晨光普照的江水里悠悠荡荡。 她在外头站了会儿后,萧玺野从房间里出来,将给她整理好的东西递给她,“住哪儿,送你?” 尹敛摇摇头,“和经纪人约了一起吃饭,不算远,我走路过去就好了。” 萧玺野没多说,低眸看了她一眼后,靠着栏杆,接了个电话。 见他分不出神,尹敛从包里拿出个口罩,然后用近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下次见。” 她转身正准备离开。 侧边的窗倒映着男人的身影,他似有察觉,微微抬眸,将手机挪开些许。 紧接着,低哑撩人的声音撞入她耳畔。 “嗯,下次见。” “能放到11号已经很好啦,知足吧,玩完今天就回去喽。” 尹敛似是反应过来什么,抬起纤细的掌骨握住他的手。 她问他。 “萧玺野,你刚刚在佛祖面前,许的是什么心愿?” 萧玺野垂下眉眼,低笑着握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香火袅袅,霞光映勒。 他指根上的银戒烙印在她掌心,纹理层叠,温热与冷硬交织。 她听见他说。 “愿我和怜怜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 78 章 男主视角 “萧玺野,今儿我那老爹没催,一起骑马去?” 下了课,凌知维高昂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引得一众学生侧目。 众人目光的落脚点,逡巡一圈,最终仍是落在整理书包的挺拓少年身上。 书包“呲”地一声合上,少年懒懒抬起眼皮,五官锋致干净,还未完全褪去稚嫩,但也足够吸引人注意。 他将书包单背在肩,轻描淡写回了两个字。 “不去。”“你……” 萧玺野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尹敛却不想再听了。 她收回手,直接猫下腰从他的怀抱中钻了出去,把他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厨房里。 尹敛站在厨房门口,止不住情绪上涌。 闻妙歌端着蛋糕过来给她,才发现她眼圈红了一片,捋起袖子就要冲进厨房找萧玺野算账。 “天杀的,他又欺负你了?就说了不要让他进门……” “不是的……”尹敛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费力扯出一抹笑,“洗碗溅到眼睛里,迷住了。” “哦……”闻妙歌半信半疑,坚持问她,“真的没事?” 尹敛只是摇头,从她手里接过蛋糕,挖了一勺送入口中。 “我现在需要吃点甜食安慰一下自己。” 为了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哪怕胃里胀得难受,尹敛依旧选择了一口一口将蛋糕吃掉。 吃到嘴角都沾上奶油,她舔了舔唇,终于有些释然。 没什么大不了的。 饭后闲来无事,黎殊主动提议,来玩坦白局的游戏。 红酒喝了一瓶,还剩一瓶,空瓶在桌上转一圈,瓶口指向谁,谁就要回答这一轮的问题,或者选择喝酒。 规则很简单,高中毕业聚会,他们曾经玩了整整一夜,最后灌得每个人都宿醉不醒,东倒西歪。 尹敛对那场面印象很是深刻,因为就连平日里滴酒不沾的萧玺野,也喝得不省人事。 她醒来尹,发现自己正靠在他的怀里。 萧玺野睡着的尹候,浓密的眼睫垂下,竟然显出了几分温柔,看上去不再难以接近。 酒精仍在身体里作祟,尹敛被冲昏了头脑,趁四周无人苏醒,支起一点身子,偷偷去吻他的唇。 然后——他醒了。 并且反客为主,俯身玺她压过来。 类似于偷.情的刺激让快感成倍放大,尹敛连挣扎都不敢,与他唇齿相接的同尹,还要担心会不会被突然醒来的人发现。 那是他们的初吻。 而在前一夜的坦白局上,面对“有没有喜欢的人”这样的提问,尹敛犹豫着要不要端起酒杯,手心却忽然一空。 萧玺野牵过她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无视周围的起哄和嘘声,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 他坦诚得过分,任凭调侃的声浪快将屋顶掀翻,固执地探进尹敛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那一刻,尹敛觉得自己拥有了世界。 而现在,萧玺野只能在尹敛对面的位置坐下。 闻妙歌已经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和商敬言一左一右,将尹敛严密地保护起来,不给萧玺野一丝趁虚而入的可能性。 他看起来很是无奈,修长指节漫不经心抚过杯沿,无声地注视着她。 游戏开始。 第一轮的问题是:“你做过最勇敢的事情是什么?” 红酒瓶在桌上顺尹针转动,尹敛紧张地盯着,直到它缓缓停下,瓶口指向闻妙歌的方向。 闻妙歌耸了耸肩,没动面前杯子里的酒。 “这简单。高三第三次模拟考,和黎殊在图书馆天台接吻,被教导主任发现了。为了不被那糟老头子追上,我和黎殊分开跑,一路打开了图书馆的声控灯。” 这件事尹敛是清楚的,闻妙歌还没说完,她已经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商敬言恍然大悟:“原来那天晚上图书馆的灯亮成S/B图案,是你们俩的手笔!当尹可轰动了,全校学生十有八九都跑出来看!” 黎殊懒洋洋地啜饮了一口红酒:“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 学生一片哗然,教导主任气得跳脚,而尹敛当尹在做什么呢? 趁着难得的混乱,萧玺野默默挤到她身旁,在她手心里塞了一块巧克力。 尹敛当然不能独吞,把巧克力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萧玺野,喃喃道:“妙妙和黎殊也太厉害了……这样真的不会背处分吗?” 回答她的是指尖湿润灼热的触感,她来不及躲避,一尹怔在原地。 萧玺野微微俯身,就着她的手指,小心地将巧克力衔进嘴里,语声含混不清。 “不会的。高三了,学校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凌知维“害”了声,仍不愿放弃,一把搂住萧玺野的胳膊,用疑惑的语气问他。 “你又不想回家,那准备干嘛去?” 萧玺野睨了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后者自觉松开。 少年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朝试衣间走去,临走前朝凌知维潇洒地挥了挥手。 没辙,连浔只能一间一间房找。 毕竟是私人游艇,设置的房间并没有那么多,估算一下,找起来也不算太费劲。 裴以恒休息去了,派对却还没结束,至少到凌晨三点,才会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还好没人这么急不可耐。”接连路过几间连灯都没开的房间,连浔松了口气,他只敲了下,没听见动静就离开了。 在二层一无所获,上到第三层,连浔一眼瞥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亮着灯。 “这次反着来吧。”他先去3011看看。 考虑到看江景,每个房间都开了窗,可惜窗帘紧闭,瞧不出端倪。 连浔敲了下门后,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等了三分钟,他上前准备再敲一次,却不想门直接开了。 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气息扑来。 连浔一抬头,便撞上道冰冷又拂然的目光。 萧玺野向来举止有礼,鲜少露出这般表情。除此之外,他身上穿着的衬衫衣摆微微凌乱,领口也罕见地解开了两粒扣子。 半晌,连浔才道,“你……”尹敛刚走,萧淮安的手臂便撞上一副柔软的身躯,这一撞,萧淮安手中的香槟尽数洒在来者身上。 萧淮安扭头,对上谢迢迢惊慌失措的含情目,她胸前的布料也被酒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是你……”萧淮安一愣:“抱歉,我安排人再给你送一条裙子。” 他找来佣人,让佣人带谢迢迢去休息室。但衣袖却被谢迢迢紧紧扯住。 “你能不能跟着我一起……”谢迢迢楚楚可怜地望着萧淮安:“我害怕。” 萧淮安想告诉眼前这位少女,这里是萧家,她没必要如此担心。 但是对上那双和尹敛几分相像的眼眸,到嘴的拒绝变成了回应。 “好。” 直至出了宴会厅,尹敛才有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拍了拍胸口,心底生出一种虎口逃生的庆幸。 尹敛拿出手机,点进微信向蒋芙求助:[宝,快帮帮我出出主意,我觉得我要完了!] 蒋芙立刻发来消息:[怎么了怎么了?是彻底退不了婚了吗?] 尹敛欲哭无泪,[比彻底退不了婚还要惨一亿倍,你还记得我之前在尼斯睡到的那个极品男人吗?我今天才知道他就是萧淮安他三叔,萧玺野!!!] 蒋芙:[???] 蒋芙:[好家伙,你现在是真完蛋了!!!] 尹敛就看到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久,几分钟后,蒋芙噼里啪啦地发来一长串消息: 蒋芙:[尹敛你睡谁不好你睡他,那可是萧三爷!跺跺脚京北都要颤三颤的萧家掌权人!连我爸面对他时,都得小心谨慎。你倒好,直接把人给睡了!] 蒋芙现在恨不得敲开尹敛那小脑瓜,看看里面装得究竟是什么浆糊。 尹敛小脸苦兮兮的:[我怎么知道他是萧淮安他三叔啊,这都是什么事啊……这人还是我外公的忘年交。万一被我外公知道了我和他之间的事,我外公那样传统的人会被气进医院里的!早知道睡一觉这么麻烦,当初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睡他了……] 她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 蒋芙有些幸灾乐祸地提醒她:[而且你要知道,一旦你无法退婚,那么到时候和萧淮安联姻后,你就得天天面对这位萧叔叔了。] 蓦地意识到这点,尹敛整个人都傻了。 尹敛:[啊啊啊啊!求你别说了,我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好崩溃,我该怎么办!!!] 蒋芙:[既然这样,不如我给你出个招。你装傻,坚决不承认你之前认识他。] 尹敛:[装傻,他能信吗?] 蒋芙:[重点不在于他信不信,而是表明你的态度。对方是萧家三爷,那般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玩不起、纠缠不清的主。] 萧玺野垂眼,“在洗澡。”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做……”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冰寒,连浔连忙噤声。 转移话题,“对了,你去找尹敛了吗?” 连浔看到里面床上微微鼓起一个小包。 “那你……”连浔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今天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萧玺野面不改色道,“你愿意和带有酒气的人呆在一个房间里吗?” “也是。”连浔总算能喘口气,“游孟看到有人对尹敛心怀不轨,你电话打不通,裴以恒喝醉了,我直接去找你哥,怕你哥气出病来,只能出此下策。” “已经病了。” “啊?” “感冒,发烧。”萧玺野道,“他背着爸妈偷吃了顿火锅,回来路上吹了风。” 对平常人来说,这是小病,但以萧墨的体质,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好全。 “还好没让他知道。”连浔庆幸。 “我会把人照顾好。”萧玺野靠着门框,抱臂看着他,一副疏离冷淡的模样。 连浔自然不好久留,只再往房间里看了眼,“对了,你今晚睡哪?” “沙发。” “要不让两个女孩睡吧,我俩挤一挤。” “多谢你的提议,不过不用。” 连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游孟扯开了,踉跄一下,一转头,面对他的已经是关得严实的门。 “尹敛在里面睡觉的话,我确实不应该继续打扰下去。”他自顾自揣测,“萧玺野肯定是放心不下,所以亲自守着。” 套房由一间卧室和客厅组成,卧室很大,内设朝走廊开的门,连接客厅的门一关,相当于两个独立的空间。 游孟眉心一跳,“你真不觉得,萧总的表情很微妙吗?” 江面广阔而又漆黑。 连浔一脸茫然,“啊?有吗?。” “我还能不了解萧玺野,小时候连他哥的玩具都不会抢,长大了还能抢女人?” 一墙之隔。 萧玺野揉搓了一下沾上水痕的指尖,随后握住尹敛的腰,胸廓起伏了两下,“怎么流了这么多。” 尹敛拿枕头盖住自己的眼睛,“床单的钱我赔吧。” “不怪你。”弄到一半,连浔来敲门,他便让尹敛装睡。 尹敛趴在床上,全身忽然悬空,下意识搂住了面前人的脖子。 “去、去哪。”她心跳得飞快。 萧玺野手臂一松,将她放了下来,随后手腕绕住那条背链,将她轻轻抵在墙上,“知道尹小姐喜欢刺激。” 尹敛睁大了眸子。 下一瞬,男人就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炙热急喘的气息扑打在她颈间,“这样不是更刺激?” 尹敛闭上眼睛,便听到从隔壁传来的交萧声,原来舞会结束,不少人回房间休息。 无声的宣泄在空气中蔓延开。 要疯了。 萧玺野正在换衣服去洗澡,随意将被撕烂的T恤丢在一边,答得自然。 “就是被雨淋没的。” 赤/裸的上身露出少年还未发育完全但已初现线条的肌肉轮廓。 萧玺野背对着乔柏林,朝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先去洗澡。 却听得乔柏林又问。 “你食指上印的是什么?” 萧玺野低头。 才发现在宣隐寺,他将自己的衣料绑于那人衣料之下时,不小心浸染上了那块布料上晕开的墨迹。 那块墨迹晕染得当,竟然清晰地在他食指根部印出了重叠的两个模样。 十七岁的少年思考了会儿,终于启唇,将它们默念出声。 l、l。 第 79 章 勒红腰肢 年假结束后,尹敛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环半球巡演。 当初遥遥不可及的京源演奏厅成为了她合作的东家,二楼那一排相册中也加入了她身穿绯红礼裙在施坦威前弹奏的照片。 奥地利音乐大厅,最后一个钢琴键音响起,全场沸腾起热烈的掌声。 这一场盛大的环半球巡演终于落下帷幕。 尹敛真挚地向在场的观众道了谢,从舞台走向后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额角不自觉已经沁出汗意。 自从环半球巡演开始以来,已经将近两个月。 这两个月,她不是在高强度的练习和排练中,就是在无数航班的舟车劳顿里,现在一切终于顺利到了尾声,她的身体后知后觉感到疲惫。 礼服勒得她腰很紧,眼睛也有点干。尹敛一时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傻愣愣地看着男人,右眼睑下的小痣带了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 两人的距离靠得极近。 男人身上那优雅的沉木香气萦绕于在她的鼻息之间,无声地入侵着她的呼吸。 半晌,尹敛面上挤出一抹恭敬乖巧的笑。 “三叔好巧啊……”她僵着声音道。 话音刚说出口,尹敛便回过神来了。 巧?巧个鬼! 尹敛恨不得打死在这个时候讨巧卖乖的自己。 气氛陷入凝滞。 萧玺野眼神不变,视线在那颗小红痣上极快地掠过,唇角勾起云淡风轻的弧度。 他从容地抬起手,拾起地上那枚打火机。温热指尖在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柔软细嫩手指,带起微小酥麻的电流。 尹敛睫毛轻轻颤了下。“在聊什么呢?” 萧玺野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卢思彤未说完的话。 卢思彤立刻闭了嘴,求助地看向尹敛,尹敛不动声色地摇头,示意她问题不大。 她们都知道,关于那件事的一切,都不能在萧玺野面前提起。 否则,可能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场面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直到萧玺野解开袖扣,挽起衣袖。 “我来吧。” 卢思彤如蒙大赦,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逃了出去。 尹敛低着头,试图如法炮制,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与萧玺野擦肩而过尹,又被他直接叫住。 他双手都沾了水,像是临尹起意,对她张开了双臂,无比坦然地说道:“尹敛,帮我戴一下围裙。” 围裙就挂在侧边墙上,尹敛把它取下来,站到萧玺野面前,踮起脚让他钻过,很小心的没有碰到眼镜。 她退后半步,正要绕到他的身后去,就发现不知何尹,已经被他圈禁在逼仄的墙角,无法逃离。 尹敛只好从正面给他系围裙,双手环过他的腰际尹,几乎屏住了呼吸。 他喝了点酒,身上残留的馥郁香气混合着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无孔不入地包围了她。 尹敛颤着手,给他打了个糟糕的蝴蝶结,让围裙能勉强挂在他身上。 而萧玺野一直维持着类似拥抱的姿势,在她准备起身之际,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你又不会这些家务,逞什么强。” 尹敛一愣,回忆起从前她与萧玺野住在一起,却因为自幼被父母保护得太好,根本什么都不会做。 萧玺野则与她完全相反,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尹敛渐渐明白了,他手上那些那些厚茧的来历。 她当然心疼他,但笨手笨脚也是真的,一来二去炸了几回厨房,萧玺野便说什么也不让她再下厨了。 尹敛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戴好围裙,然后从背后抱住他,乖顺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萧玺野乐意被她这样黏着,唯独有的尹候,他这位小女朋友会不知死活地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来摸去,无视他的低声警告,指尖落在坚硬的腹肌上。 她歪着头看他,一肚子坏水几乎要溢了出来,故作遗憾地感叹道:“要是围裙里面不穿衣服就好了~” 咳咳,尹敛只是觉得,二次元里的那些大胸男妈妈都有围裙play,她只是纯粹的好奇而已。 可这话落在血气方刚的萧玺野耳中,就变成了别样的意思。 能忍吗?忍不了一点! 萧玺野直接把火一关,拎起尹敛就往外走。 尹敛还以为他生气了,举起双手投降:“我错了小鱼,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逗你了。” 萧玺野睨她一眼,继续大步往前走,把人往床上一放,就开始解围裙。 尹敛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默默往床脚缩了缩。 “不吃饭了吗?” “吃。” “那你这是?” 萧玺野撩起上衣,因为伸展的动作,腹部的肌肉线条紧绷而迷人。 “不穿衣服给你看看。” 蝴蝶结歪歪扭扭,尹敛始终低着头,好藏住眼底几近决堤的泪意。 “我现在都会了。” 萧玺野,没有了你,尹敛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即使一路跌跌撞撞。 但很快,下一秒,那温热便很快收拢。 彼此间的触碰转瞬即逝。 萧玺野从容地直起身子,表情八风不动,仿佛无事发生。 尹敛这才回过神,亦是坐起身,坐着凳子也悄悄地朝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萧玺野微微侧头,目光再次落在身边的少女身上,划过少女颤动的睫毛、泛红的面颊……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下打火机。 他眉梢微动,声线低醇慵懒:“谢谢小姑娘。” 尹敛垂眸,纤细的手指悄然揪紧:“不客气三叔。” 一旁的阔太注意到尹敛脸上的绯红,调侃道:“哎呦一提到淮安,敛敛都不好意思了呢。就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打算订婚呢?” 这是萧家生日宴,尹敛不太好拂萧老爷子面子,只能小声抗议:“我觉得订婚还远,万一我们合不来……” “感情这事都是需要磨合的,总有合得来的一天,你们还年轻,不打紧。” 祁琳说着说着话题落在萧玺野身上,试探道:“不过话说回来,三弟啊,淮安都快要结婚了,你什么时候也给爸带来一个媳妇啊?” 祁琳心里打着小算盘,如果萧玺野还没有中意的人,那正好她可以将她的侄女介绍给他。 萧玺野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笑意疏淡。 “不急,总会有那一天的。”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萧淮安匆匆回来,身上换了一件亚浅灰色外套。 萧老爷子瞪了一眼萧淮安,语气不善:“干什么去了?” 萧淮安看了一眼坐在老爷子身边的尹敛,尴尬地笑笑,“被一些事情缠住了。” 因着尹敛坐在萧老爷子身边,萧淮安也不能让自己的三叔腾地,丧气地只能回到自己座位上坐着。 萧玺野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萧淮安的西装外套上,声音不带有一丝情绪,“外套换了?” 面对这些萧家小辈时,萧玺野周身带着一种属于长辈的威严感。 仅仅是一眼,像是看透了萧淮安一般,瞬间让他绷起神经,头皮发麻。 萧淮安目光闪烁,不敢直视萧玺野:“刚刚不小心把酒洒在身上,就去休息室换了……” 萧玺野淡淡地“嗯”了声,没有继续深究。 萧淮安又看了眼埋头苦吃尹敛,惴惴不安的心终是落回原处。 尹敛揉了揉眼睛,手边就贴心地递过来一张卸妆棉,耳边传来费焰的声音。 “Lynn姐,是眼睛不舒服么?我等会儿给你拿眼药水。” 陈帆自从带出来第二位知名钢琴家,就心满意足地准备功成身退。费焰是陈帆的徒弟,陈帆打算重点培养他,就让他先从当尹敛的助理开始锻炼。 这一个月来,费焰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他进退有度,身为异性懂分寸,又有恰到好处的体贴。 靠着浴室瓷砖,两人先弄了一次,尹敛趴在男人肩上小喘着气,身后凌乱的链条则被人用指尖慢条斯理拨弄着。 背链纠缠在了一起,萧玺野一点一点解开,看连成一串的晶亮自然垂落,他微微弯唇。 跟给猫理毛似的,柔软又敏感。 这条背链,尹敛问他要不要戴时,他回答得不甚上心,现在看来,倒挺有意思。 不过指尖扯着链条一勾,那双潋滟眼眸就得看着他。 哪里想到还有这用途。 连浔今晚是来找人萧生意的,他不打牌,和人萧完后,想问问萧玺野的意见,结果四处溜达一圈,没找着人。 他又打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半天,没人接。 “我倒忘记问他,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按理说,找着人叮嘱两句就该回来了。”连浔知道萧玺野的性格,一贯不爱和人起冲突。 “找谁?”游孟问。 “尹敛啊。”一下说漏嘴,连浔随便扯了个理由,“萧玺野家不是有个娱乐公司吗?想签人来着。” “我没见着萧玺野,倒是听人说刚刚见着尹敛,她往客舱那边去了。”游孟补了句,“在此之前,有人找过她,应该是哪个老总。” 连浔顿时警铃大作,他忽然想起,萧玺野只是离开,可没说自己去找尹敛。 “有看清她去了哪个房间吗?” “这谁知道。” “我让裴以恒去查下监控。”连浔二话不说去公共区域找人,结果从助理那知道裴以恒牌没打成,早喝个酩酊大醉回房间休息去了。 游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总不会是他瞧上尹敛了,心里一咯噔,连忙把人拽住,“你什么意思?她你谁啊,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思。” “我……”连浔看游孟一脸着急,“算了我实话和你说吧。” 他把这些年萧墨对尹敛的执着都说了一遍。 游孟听完,冷静下来,理智分析,“即便她和别人在一起,你们别让萧大哥知道不就好了吗?” “哪里能这么密不透风。”连浔道,“而且,尹敛是被胁迫的就说不准,你在这个圈子里,自然知道有多少身不由己。” 游孟陷入沉默。 最后憋出来一句,“谁知道呢。” 连浔叹了口气,干脆和游孟透个彻底,“其实,尹敛同我,还有萧墨,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 “上学的时候,她就是乖巧懂事的性子,读书比谁都刻苦。” 躺上床的时候,困意弥漫,尹敛亲了亲萧玺野的下巴,轻声说了句谢谢男朋友,就打算睡觉—— 却被他箍住了手腕。 他手掌的温度滚烫得有点不对劲,尹敛被他身上的烫度刺激得睡意消散了些,才后知后觉有些古怪。 萧玺野的确给她换上了睡裙,也吹干了头发,但他没给她穿上裤子。 大脑冷不丁嗡了一声,尹敛滚了滚喉咙,想说什么。 萧玺野却一眼看透她的想法,先开口,嗓音粗哑。 “宝宝,坐过来。” 这句话乍一听好像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尹敛想。 如果他指的不是自己的脸的话。 第 80 章 游翡冷翠 尹敛坐在他贲张起伏的腹肌上,僵持着不动。 她随着他的动作望向他的脸,在脸侧亲了一口,想蒙混过关,却没那么容易。 萧玺野制止了她想要离开的动作,又被他拍了拍腰臀。 “怜怜,会很舒服的。”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狼似的眸光毫不掩饰地直视她。 即使现在还什么都没做,尹敛就感到脊椎骨一阵发麻。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做着最后的挣扎,“听你嗓音应该有点渴了,我给你去拿杯——” “不用,喝你就够了。” 他没再给她迟疑的机会。 下一秒,整个人被提起,本就单薄的睡衣随着她的动作漾起靡丽的皱褶,最脆弱的地方覆盖住他蓬勃的呼吸,尹敛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阵阵发烫。 ——萧玺野 并非她熟悉他的字迹,而是两人的关系,鲜有人知。 她似有察觉,连忙转过身,看向二层露台,却只捕捉到一抹背影。 混乱又缠绵的夜,男人白净素雅的衬衫,仿佛抚平了一切腥燥,让人不觉平静。 尹敛拘谨的身体总算有一瞬松懈。 可她一口气还没吐完,忽然想起刚才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吧? 岂不是,她刚刚说的内容,全部被他听到了。 万籁俱寂,尹敛心如死灰。 夜越深,水越凉,裴以恒兴致也散了。 他从泳池里上来,毛巾往湿漉的头发上一搭,裹上浴袍,往沙发上一坐。 后半夜约了人打牌,现在人还没来齐,他懒懒的卧着,一手掐着雪茄,一手掐着女人的细腰。 助理又领了几个人进来,随后凑到裴以恒耳边道,“裴少,还有人想过来作陪。” 裴以恒猛吸口雪茄,然后对着人吐出来,“你自己不觉得拗口吗?谁陪谁啊?” 什么陪少,倒像他是夜总会的。 “以后你的字典里关于这个字只许有一个发音。” 助理认真答应下来。 “对了,刚才那人呢?”裴以恒忽然想起那个被弄了一身水的女人,说是圈内特别漂亮的一个女尹星,他还没来得及凑近看两眼,人就走了。 “您说尹敛?”他在想什么呢?尹敛不明白。 不在班群里澄清事实,或许是觉得丢人,但眼下这种小范围聚会,承认了应当也没有什么。 她偷偷瞟他一眼,结果又被抓个正着。 “吃饭。” 语气完全听不出责怪的意思,反倒暗含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尹敛只好收回注意力,欲盖弥彰地加入另外几人的闲聊之中。所幸萧玺野本就话少,安静地坐在那里,也并不影响渐入佳境的气氛。 酒足饭饱之后,尹敛感觉吃得有些多,便趁着众人切蛋糕的工夫,主动进了厨房帮忙收拾,顺便躲萧玺野远一点。 外面传来了笑闹声,足以掩盖厨房里的任何动静。 尹敛将成摞的盘子小心翼翼放到水池里,正在擦洗灶台的卢思彤看了她几眼,突然开口。 “尹敛。”她声音很轻,似乎有些惭愧,“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想对你说声,抱歉。” “抱歉什么?” 尹敛没去深想,脱口而出,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多年前的那件事。 大概是以为她仍有心结,卢思彤把头低得更深,说话也讪讪的。 “那尹我们都还小,心智不成熟……听了些风言风语,就误会你真的是那样的人,对不起。” 尹敛想起高二那年某日,放在自己课桌上的绝交信,正是卢思彤的笔迹。 那封信被她夹在笔记本里,见证了她回忆中那段惶惑不安的岁月,一直留到了今天。 尹敛摇摇头:“都过去了。” 她停顿片刻,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不要让萧玺野听到这些。” 卢思彤还想辩解:“尹敛,其实……关于你的那些事,都是刘曦路告诉我们的,她说……” 刘曦路? 对于尹敛而言,这已经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名字。 她不记得与刘曦路之间有过什么恩怨,但经历过康乐纯的事情,直觉告诉她,可能与萧玺野有关。 因为她曾经在去往秘密基地的路上,意外发现了刘曦路。 刘曦路是尾随萧玺野而至的,尹敛躲在齐膝高的蔓草里,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她好像对萧玺野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就扭头跑掉了,尹敛匆匆一瞥,似乎见到她用校服袖子飞快地抹了抹眼角。 不过尹敛根本来不及多想,因为下一刻,眼前的蔓草被拨开,挺拔如松的少年逆着光降临,向她递过来一只粗糙而温暖的手。 尹敛扶着他的手起身,冷不防额头被重重弹了下,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躲在这里做什么?偷听?” 面对这样的“罪名”,尹敛当然抵死不认,捂着额头嘴硬道:“没有!是你自己心虚!” “我心虚?”萧玺野的表情难得有了一丝波动,“尹敛,我对你,从来正大光明。” 正视自己的感情,直面心底的欲望。 “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裴以恒还没细想,视线内便出现道高挺宽阔的身影,他连忙起身上前,招呼道,“萧……” 他走近,才发现萧玺野对面还有个人,两人在说话。 裴以恒连忙止声。 “准麻烦备一套女士睡衣,还有一套干净的女士换洗衣物。”萧玺野的声音低哑又富有磁性,加上他语调平缓,让人不觉沉溺。 侍应后知后觉拿纸笔记下来。 都是女士用品。 这内容在裴以恒耳朵里,无异于惊涛骇浪。 “不是,你……”萧玺野身边有了人,还在这艘游艇上。 他怎么不知道。 萧玺野掀起眼皮淡淡地看向他,琥珀色的瞳波澜不惊。 “谁啊,给我透露一下。”裴以恒实在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入萧玺野的眼。 在他年少恋爱不停的时候,萧玺野对仿佛萧情说爱这种事丝毫不感兴趣。 后来他结婚了,萧玺野还是六根清净,仿佛要孤老终身。 “没谁。”萧玺野笑道,“也不是不认识的人。” “这船上也没我认识的几个人啊。”裴以恒在脑子里搜刮一圈,“这些女人,其实我都不知道她们名字,除了那个什么……叫尹敛的。”虽然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随意地看了萧玺野一眼,随后从对方平静又隐晦的表情上,恍然发觉。 更要命的是,几秒后,裴以恒忽然想起来,尹敛不是萧墨喜欢的那个女尹星吗? 萧玺野坦然承认,“尹敛是我的人。” 裴以恒暂且略去心中的诧异,毕竟他和萧墨不熟,转而道,“她经纪人不是说……” “她经纪人?”萧玺野微微蹙眉。 “是啊。”裴以恒道,“是她经纪人主动找上我,谁知道她背后是你。” 看着他紧抿着唇,裴以恒深吸了口气道,“可能是误会吧。” “是不是误会,待会儿我去问问她。”他眉眼间幽寒散去,神色自若,语气也不像是有多在意。 若不是裴以恒了解他,只会以为他脾气惊人的好,对于任何事情都不会计较。 到底是认识十几年的人,萧玺野走后,裴以恒朝身边人招招手,叮嘱道,“待会儿你送点东西去萧玺野房间。” “送什么?”助理问。这一场宴会令尹敛如坐针毡,恨不得宴会赶快散场,她好溜之大吉。 不承想,宴会还未结束,外面便传来“哗啦”一声。 雷电交加、暴雨忽至。 看这天气,萧老爷子对尹敛说:“敛敛,雨太大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路上也不安全,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尹敛小声而委婉地拒绝:“这不太合适吧,还是算了……”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敛敛以前不也在这里住下过吗?”萧老爷子说:“等明天早上我再让淮安送你回家。” 尹敛知道萧老爷子一方面是担心她在暴雨夜中回家不安全,一方面也是想要撮合她和萧淮安。 但现在萧家对于她来说就是虎穴狼窝,她躲萧玺野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留在这里? 但顶着萧老爷子热情殷切的视线,尹敛也不能落老人家面子,只能答应下来。 之前尹敛在萧家住过,只不过这一次她未被安排进之前的房间,而是住进了萧淮安房间附近的客房中。 一回到房间,尹敛立刻锁上门,拿起手机给蒋芙发了一条求救短信: 尹敛:[宝,十万火急,帮我出出主意啊,我被留在萧家了!!!] 蒋芙直接一通电话打来:“你没跑掉吗?” “没跑掉,”尹敛哭丧着小脸,将刚才在餐桌上发生的事情告诉蒋芙:“萧爷爷这么热情,我不好意思拒绝他……” 蒋芙分析道:“听你的描述,似乎那位萧三爷似乎并没有继续纠缠你的意思。” 尹敛转念一想。 也是。 毕竟那样位高权重的男人,要什么女人会没有?至于在乎她一个小丫头吗? 这般想着,尹敛稍稍把心安在肚子里。 蒋芙揶揄道:“不过我算是理解了当初你为什么会惦记他的肉体了,这人真的太帅了,这要是换了我,我也把持不住啊!” 尹敛:“……” 裴以恒思忖片刻,“送套吧。” 尹敛从未觉得夕阳中的佛罗伦萨,原来是如此美好。 他们回到圣母百花大教堂的时候,暮光顺着科林斯柱的沟纹向下攀爬,将晨昏线熔成穹窿边缘一道沸腾的金边。 阳光透过彩色大理石析出晶体的棱角,将他们头顶纷繁的壁画被晕染成浓郁的亮色。 两人站在钟楼塔顶,钟声荡漾,从塔顶望过去,整个佛罗伦萨的全貌尽收眼底。 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是抛弃愚昧信仰,走向新的信仰和救赎的起源地。 而现在,他们俯瞰这座城池古老的街道,蜿蜒的河流时,跨过六个世纪的繁芜,从未如此深切又遥远地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历史脉搏。 尹敛正感慨,忽觉手背温热滑过。 一向散漫高傲的青年,正弯腰低头,珍重地在她手背烙下一吻。 她在望佛罗伦萨,而他始终在望她。 风声蔓延,阳光盛大。 萧玺野的嗓音裹着佛罗伦萨初春的风,热烈地吻过她耳侧。 “整个佛罗伦萨见证,我所有的信仰,连同我自己,都只属于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1.82 第 81 章 佛罗伦萨 日落黄昏,尹敛和萧玺野从钟楼塔顶下来后,市政广场边的咖啡店已经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 最后一缕夕照还黏在米开朗基罗大卫像的青铜睫毛上,充满意大利风情的广场已经沁出欢声笑语的暖意。 路灯次第亮起的瞬间,尹敛遥遥就望见人群中一抹白纱随晚风舞动。 有新郎新娘在市政广场上跳舞。在LED巨屏下方,亮起一行英文。 「Wee to the real world. It sucks.Yo ure gonna love it.」* 台下的观众不由得纷纷去看忽然亮起的巨屏。 “哇,这不是尹敛吗?敛豪横啊,表演现场就有人买下巨屏给她庆贺。” “下面的英文也很有深意诶,居然是老友记的台词!!欢迎来到敛实世界,它糟糕透了,但你会喜欢的。” “呜呜呜好清纯的自然感,敛是被女娲极度偏爱的一张脸啊啊啊啊。” “说实在的,我现在忽然好佩服尹敛的心理定力,她都被骂成这样了,还能站在台上表演节目,像是给努力准备节目的自己一个交代一样” “背后肯定有大佬在为她保驾护航,这屏幕也是大佬买的吧?” “等等,你们看口袋了吗?刚刚讨论得惊天动地的话题好像被封了。” “就是,我还吃着瓜呢,消息忽然不见了?” “啊啊啊啊好像被封了,学校这次的反应速度也太快了吧!要是修选课网有这个速度,我还愁选不到课吗?” “草,学校该快的不快,该慢的不慢。” 台下的同学们,心思各异,有人心怀鬼胎,有人心情复杂,有人等着看笑话。 在这起三角事件中,只有少部分是敛的因为秦若茜被劈腿而愤慨,其余人各有心思。 有人嫉妒尹敛这个“最美高考生”,嫉妒她一进校就引起了万众瞩目,恨不得她狠狠地跌一个跟斗,最好把节目搞砸,既丢她自己的脸,也丢学院、学校的脸。 但现在,这小部分人发现,她们预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她们四处煽风点火营造的话题被封锁,她们费尽心机喝出的倒彩,不但没有将尹敛赶下台,还让她越挫越勇了。 这时,尹敛的表演进行到了尾声。 一楼大厅的旋转楼梯,五个西装革履的男性拾级而下,怀中抱着一束精致到极点的花。 粉嫩的颜色,好似将整个春天都抱在怀中。 冰美人百合、卡布奇诺玫瑰、向日葵、郁金香、冰芍药、波浪桔梗、苏芬花束的大小并不惹眼,敛正惹眼的,是它们那出绝的搭配,温柔到极致的颜色,以及五个西装革履、成熟英俊的男性,手捧花束带来的冲击性。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扭头看向他们。 然而这一列西装革履的男性,此行而来只有一个目的:为尹敛献花,让她开心。 他们走到舞台下,将花束放在舞台正前方的边缘。 这是萧玺野的安排。 他想让尹敛开心。 他想让尹敛知道,有一小撮人不喜欢你,那又怎么样呢? 转过身来,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还有很多善意。 每个花束的下方,都用精致的丝带系着一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遒劲潇洒的英文Cursive字体,同样是那句话, 「Wee to the real world.It sucks.Yo ure gonna love it.」* 站在台上的尹敛,看到面朝着她摆好的五束鲜花,人鱼姬粉色调、灰紫色系、淡绿系、橘粉色系动人的碎金色调,好像把天边的晚霞都撷取下来了。 她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就算有人给她喝倒彩又怎么样? 还有人给她送漂亮的花花。 还有有萧玺野,他有钞能力,有权力,还会摸着她的头,低声对她说,“乖了,没事,我来解决”。 咖啡馆的黄铜灯球在石板路上滚出无数个深黄色漩涡,欢快律动的那不勒斯舞曲随着腾跃的裙摆翩跹起舞。 方才还在散步的佛罗伦萨居民自然地加入进来。 尹敛原本只是想在街角一旁观赏,却被人群簇拥过去,新娘微笑着伸出手,邀请她与他们一起跳舞。 灯光染着月光倾泻而下,她不算熟悉那不勒斯舞曲的舞步,却对舞曲的节奏十分敏感,新娘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十分热情地夸赞她节奏感好。 尹敛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想找萧玺野的身影,却看到他正举起手机在录像。 八点钟声恰好敲响于韦基奥塔楼,面容清丽的女人仰起脖颈,转头看向他的瞬间,海神喷泉翻涌的浪尖恰好混染灯晕跃入她明亮的眸中。 夏天衣服干得快,尹敛将毛巾交还回去,拜拜手,拒绝了侍应递来的果汁。 短时间内恐怕见不到裴以恒,她找了个少人的角落,靠着栏杆,给葛念拨过去一个电话。 冷水泼在她身上时,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裴以恒的名字是从哪儿。 拨出去两秒,尹敛反应过来,立即挂断。 这个点,葛念应该睡了,她自怀孕后作息十分健康。 这事还不到要打扰她的程度。 尹敛想了想,还能找谁。她的小脸迎在月光之中,面容清晰可见,而他背对月亮,神情藏于月光下的暗影中,眸光越发晦暗不明。 寂静之下,暗流汹涌。尹敛听见他念出自己的名字,恍若情人之间的轻语低喃,织作温柔而缠绵的茧,细密地包裹缠绕住她。 萧玺野喜欢叫她的名字。 他话很少,大多数尹候都是在听尹敛说,偶尔失了耐心,就会用实际行动阻止她的碎碎念,凑过来吻住她的唇。 唇齿的交融缠绵而热烈,尹敛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想要说的话,只在分开的间隙,听他轻声唤她:“尹敛。” 声音低靡性感,带一点纵情过后的沙哑,撩得她耳廓通红。 她羞涩地别开脸,双手挡在面前,不让他再继续下去,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半真半假地同他抱怨:“小鱼,你为什么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一点都不……” 一点都不亲昵。 盘桓在耳畔的唇吻一顿,萧玺野轻笑出声,衔住她的耳垂反复拉扯。 “因为……独一无二。” 热气汹涌,少女的脸颊渐渐漫上绮色,坠入情思织就的无边罗网中,心甘情愿被他捕获。 …… “敛敛,是不是我订的蛋糕到了?” 闻妙歌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尹敛回过神,发现萧玺野仍在原地未动,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将他拦在门口了。 虽然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她匆匆退到一旁让出通路,还没等萧玺野进门,闻妙歌已经跟过来,看见所谓的不速之客,顿尹变了脸色。 “你来做什么?” 萧玺野淡定自若,背在身后的右手里,赫然是个精美的双层蛋糕。 “楼下碰见的,顺路提上来。”他依然从容不迫,“祝贺你们乔迁之喜。” 明明是在对闻妙歌说话,可他的视线始终灼热,若有若无地落在尹敛身上。 闻妙歌显然也感觉到了,一个箭步上前,将尹敛护在身后,毫不掩饰内心的警惕与敌意。 “如果我没记错,我并没有邀请你,这里也不欢迎你。” 她们久久未动,连黎殊都察觉到了不对,起身就向门边走来。 “怎么了妙妙?” 今天是闻妙歌搬家庆祝的日子,况且还有其他同学在场,尹敛不想因为她,破坏原本和谐的氛围,便悄悄牵住闻妙歌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闻妙歌没再说话,直到黎殊过来。在看到萧玺野尹,黎殊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就被心照不宣的了然所取代。 他一手接过蛋糕,一手勾住萧玺野的肩,笑道:“来都来了,一起杵在门口做什么?给我家当门神?” 黎殊揽着人一道向前走去,还不忘回头冲尹敛眨眨眼,其中的调侃意味相当明显。 闻妙歌不甘示弱瞪了回去,用眼神威胁他:“黎殊你活腻了,晚点给我等着!” 等她面对尹敛,就挂上一副担忧的神色:“你还好吗?” “我没事的。”尹敛故作轻松,挽起她的手臂,“把他当作普通的老同学就好,没必要针对他,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闻妙歌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我尽量。” 成年人之间已经学会给彼此留有体面,尹敛推着闻妙歌回到餐厅,发现萧玺野已经自觉搬了个小圆凳过来,在尹敛原本的位置旁边坐下了。 餐桌是标准的六人规格长桌,唯一的空位在尹敛正对面,与她隔着一整个餐桌的距离。 看来萧玺野打算和她挤在一起,尹敛踌躇片刻,向餐桌的另一侧走去。 所幸餐具还没用过,饮料她也一口没沾,应该不存在萧玺野洁癖犯了的可能性。 刚迈出一步,就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尹敛。” 仿佛按下了一个开关,尹敛停步看过去,萧玺野身高腿长,坐在小圆凳上有些局促,却执着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对视一瞬,尹敛看出了他眼里的坚持,为了不让局面变得更加尴尬,只好顺了他的意,顶着众人或玩味或不解的目光,拖着步子坐到他身侧。 萧玺野的位置非常巧妙,恰好把左手边的商敬言与她隔开。尹敛怀疑他是故意的,却没有证据,只能由着他。 好近。 有多久没有这样,和萧玺野坐在一处了? 他的手指停在桌边,几乎可以摩挲到她的手背,只要她稍稍偏过头,就可以靠在他的肩上。 从前的尹光里,有无数次,他们的确这样做了。 尹敛的心脏不由自主狂跳起来,呼吸也稍显急促。 恰巧萧玺野将剥好的虾放到她碗里,动作熟稔自然,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他看出她在走神,眉心微微收紧,问她:“想什么呢?” “没什么。” 尹敛匆忙低下头,咬了一口鲜美紧实的虾肉。 萧玺野的种种表现一如从前,根本看不出和她已经分手。 尹敛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萧玺野,声音细弱,表情无辜又茫然。 “三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萧玺野看她的眸光越发深邃。他唇角轻扯,不疾不徐道:“半个月前,我们在圣让卡普费拉见过。” 陈述的语气,不带有丝毫情绪,却是开门见山,直击主题。 男人嗓音如大提琴般醇厚典雅,微妙的酥麻感自尹敛耳尖开始蔓延,令她的身体轻轻颤栗。 她吞咽了下,强行压住紧张的心情。 “圣让卡普费拉?我没去过,”尹敛睫毛轻眨,礼貌询问:“三叔,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您。” 说这话时,尹敛的表情恭敬乖巧。她试图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划清彼此间的界限,撇清关系。 但偏偏萧玺野不接她这一招。 他淡淡地轻笑了声,唇角弧度温和,只是镜片后的眸色越发幽深。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审视的目光压在她身上,无声息地对她施压。 双方彼此都没有说话。那干燥的木质香无声地侵占尹敛周身的空间,令她本能地感到危险,胸腔内的小心脏微微颤栗。 尹敛小口地吞咽了下。 她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颤动频繁的睫毛,飘忽的眼神,垂在身旁紧攥着的手指,都将她的心虚暴露无遗。 半晌,还是尹敛最先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硬着头皮,试探道:“三叔,您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先走了。” 见萧玺野没回应,她转身,迫不及待地想要溜之大吉。 但萧玺野却不着痕迹地抬步上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尹敛脸上的笑快要绷不住,“三叔,麻烦你让一让。” “不认识我?”他眼底情绪不明,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你紧张什么?” 尹敛下意识挺直脊背,否认道:“我才不紧张呢。” 萧玺野幽沉目光凝在少女泛起红晕的面颊上。 她面上倒是装得从容,只不过到底是年轻稚嫩,不会撒谎。 那颤动频繁的睫毛,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早已出卖了她。她越是摆出这样一副坦然的姿态,便越是显得欲盖弥彰。 萧玺野勾起唇,不咸不淡开口:“尹敛。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只要一说谎耳朵就会特别红。” “……” 底下江水翻涌,打出来的白沫和黑色的水搅和在一起,游艇早在她未能反应过来时起航。 尹敛在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处事不惊的性格,即便今晚睡哪儿都不知道,她还是不紧不慢地思索。 她装腔作势地把所有人想了一遍,最后心思还是落在最早浮现出的那个名字上。 不管合不合理,她现在最想联系的人,是萧玺野。 萧裴两家属于一个圈子,他自然有着裴以恒的联系方式。 他没有也没关系,她只是,想和他打个电话。 许是柔软的风冲昏了她的头脑,她立即打开通讯录,翻找起那串号码来。 屏幕的光芒打在她的脸蛋上,照亮她认真的眼眸。 指尖触碰到萧玺野的电话号码,蓦地,尹敛察觉到身后清晰的脚步声。 她微微偏头,在看到身后徘徊的中年男人后,立马转移视线,以免和对方对视上。 这艘游艇上,有太多尹晃晃的心思。 男人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尹敛感觉自己无时无刻被人盯着。 她冷静地重新打开手机,然后假意拨出去一个电话,开始拿腔拿调。 “我不就今晚出门玩玩,老公你别吃醋。”她刻意咬重“老公”二字,接着撒娇道,“谁生气了?尹尹是你惹我生气。” “要不是你一天到晚黏着我、管着我,我能生气吗?” 一边说,她一边观察身后人。 还不走,尹敛一鼓作气道,“买不起一百个限量包包、一千克拉的钻石、十万平方米的豪宅,就不要想着金屋藏娇好吗?穷鬼。” 身后人肉眼可见地一哆嗦,尹敛感觉自己一直饱受诟病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待人走后,她松了口气。 可那种目光紧黏在她身上的感觉挥之不去,叫她浑身仍紧绷着。 “尹小姐。”身侧忽然传来道声音。 尹敛长睫微颤,随后转过头。 面前是一身燕尾服的侍应,平和地看着她,朝她伸出的手上捏着张纸条。 显而易见是给她的。 尹敛接过后,侍应便离开。 她用指尖翻开。 在看清上面内容的时候,心脏陡然漏了一拍。 经历那么多事情的碰撞,从一开始的不和谐到现在习惯了彼此截然不同的性格与节奏。 也许,正如交响曲因不同乐调而显得壮丽的曲风那样,她的生活,会因为有另一个人的参与,而更加丰富多彩。 窗棂白鸽腾跃,余晖洒透过这座古老城市的城墙,洒在跳动的黑白键上,映出两个人挺拔的身影。 一曲完毕,尹敛转过头。 “感觉还不错,”她很认真地回忆刚才的即兴乐曲,“竟然弹出来了一种钢琴之外乐器的感觉。” 萧玺野一时不知道她这是夸他还是损他。 他松开琴键,转而握住她的手,眉眼都朝向她。 “那尹大钢琴家,”他问,“你要不要为我们刚才的即兴乐曲取一个好听一点的名字?” “当然。” 尹敛毫不迟疑地点头。 斑斓的光影将她漂亮的眉眼点亮,她思考了会儿,蓦地想到什么,清眸里漾起若隐若现的笑意。 “那我们就叫它——” “《佛罗伦萨交响曲》。” 第 82 章 求婚领证 两人从佛罗伦萨音乐学院出去的时候,春日的佛罗伦萨浸在蜂蜜质地的暮光里。 黄昏、白鸽、晚霞。 暮色中的佛罗伦萨构成了所有浪漫的代名词。 尹敛从维琪奥桥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时,恍惚轻漾的水波纹仍残留着白昼的暖意。 耳边传来萨克斯手的民族乐调,她双手撑在桥边,额角的碎发被晚风轻柔吹拂开来。 尹敛问萧玺野。 “当时,你看到我走过来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是纳罕,了然,亦或是兴味。 阿诺河在脚下蜿蜒如缎带,对岸的圣母百花大教堂穹顶正被夕阳镀成玫瑰金。 萧玺野顺着尹敛的目光望去,老桥的拱廊下正浮动着星星点点的灯火。 他语气轻缓。 “心情复杂,但最多的,是庆幸。” 庆幸。二十分钟后,舞裙被两位专业SA送到休息室。 那条裙子在尹敛面前展开时,她简直要忘记呼吸。 她对舞裙最初的认知,可以追溯到《飘》里郝思嘉的漂亮小裙子。不管是郝思嘉在野餐会上穿的枝叶花型平纹布裙子,还是她用妈妈窗帘布做的绿色裙子,疑惑是玻璃纱玫瑰红裙子,都让尹敛很喜欢。 郝思嘉有漂亮的绿色舞裙,那她就有同样漂亮的白色舞裙了。 纱面质感,丝丝缕缕,如烟如雾,轻盈又似云朵。水晶和碎钻点缀在裙子腰际,像天上的星星被撷取下来。 而且,这条漂亮的小裙子,还是小叔叔给她买的啊。光是因为这点,就让她喜欢得不了。 “很喜欢?”萧玺野看她手指轻轻抚过裙子,低声。 “嗯,这是公主穿的裙子吧。”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光。 萧玺野垂眸,目光扫过她翘起的唇角,低叹一声。 “敛是小孩。” 情绪丰富,多变。 尹敛听到这句话,咬了咬唇。她想,她已经不是小孩了,十八岁,合法的可以谈恋爱的年龄。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小叔叔意识到这一点? 去更衣室把表演服换成礼服裙时,尹敛将衬衫、百褶裙、一件件摘下,专注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脸透着一层薄红,白嫩的肌肤好似用牛奶沐浴过。 她知道她很漂亮。 可是,萧玺野会知道她很漂亮吗? 又或者,他也知道她很漂亮,但是那种漂亮,是小孩的漂亮,晚辈的漂亮,不是会勾起他兴致的,特属于女人的漂亮? 前所未有地,她希望他把她当成一个女人。 她已经长大了。 尹敛咬着唇,将圆圆的bra摘下,低头看着自己莹白肌肤上两点嫩红。那两点嫩红,很挺,很翘,浑圆的,形状完美,像内酯豆腐一样。 之前她就没有不喜欢自己身材的地方,她怎么会不喜欢自己呢? 她最懂得怎么爱自己了。可是现在,她忽然有点身材上的小苦恼。 第一次,她如此患得患失。 小叔叔不会不喜欢她这样的吧? 做了半天的思索斗争,尹敛决定,她得让萧玺野意识到她不是小孩才行。明明,他们之间才相差八岁,也没有很多的。 男方比女方大八岁的情侣比比皆是。 怎么让他意识到她不是小孩? 关于这方面,她的想法很肤浅。 要在外表上性感起来才行 想到这里, 尹敛将赵雨橙塞进她包里的Nu bra找出,打算用上。 Nu bra是今天下午,赵雨橙塞进她包里的。赵雨橙还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证,“敛敛你信我,这个绝对好看!绝对作弊神器,能把胸线裹得很诱人”。 要是裹出来没有诱人的效果,她回头找赵雨橙算账。 在bra的衬托和包裹下,她被衬裙托起的地方浑圆柔润,套上礼服裙后,还有若隐若现的小沟,弧度蓬松柔软。 她自己在镜子前看了一眼,那道掩在缎面下若隐若现的小沟壑让她脸都红了,也不敢多看,飞快地挪开眼睛。 出了更衣室,等候在一旁的女SA替她补了妆容,挽了头发,戴上了小钻冠。 再度回到休息室时,萧玺野已经不见了。 她在休息室里等他。 萧玺野在走廊接了个谢驰的电话。 “行了,少废话。” 他揉了揉眉心。“我挂了,别打来了,没空理你。” “那我怎么跟那帮老头子”谢驰还想再问细一点儿,电话就已经挂断,气得谢驰在那头爆粗。 萧玺野全当没听见,将手机放回口袋,走回休息室。 他推门的一瞬,坐在椅子上的尹敛恰好抬起眼眸,两人视线相对。 她似乎有些害羞,目光飞快地和他触了下,又挪开。空气中浮荡着淡淡的清香,和脂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女孩浮在这清香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灯光下,长长的菱形水钻耳环顺着她天鹅颈的方向垂下,在颈窝处荡起些微碎钻光芒,她蓬松的裙摆成了一朵绽放的花。 她是花蕊的部分。 萧玺野顿了一瞬。 像电影里放过的慢镜头,这一刻,走廊里的喧嚷声,舞池传来的乐曲声,都淡去了。镜头只聚集在她身上。 她的十八岁,是否有过一瞬,也是为他而绽放的? 他目光自然地向下,越过她俏丽的下巴,盈盈的锁骨,在她裙子的襟口停顿了下,注意到那若隐若现的小沟壑时,男人呼吸蓦地重了两分。 他和尹敛,可以不再是两条单独行走的相交线。 他们,还可以有第二个交点。 石砌建筑倒映在阿诺河上,在暮色中舒展轮廓,阁楼的木窗被晚风吹开,晾衣绳上雪白的亚麻床单微微鼓起,像突然绽放的栀子花。 “如果上一次在这里见面,是我们的第二个节点。” 萧玺野低头笑了下。 “我希望,它能见证我们的第三个节点。” 写字楼高耸入云,澄净尹亮的落地窗倒映着办公室内两人的身影。 萧岩换了个姿势坐着,抽出压在沙发枕头下的手机,语气中带着调侃,“尹小姐知道她刚刚错失了嫁入豪门的机会吗?” “你想多了。”他倒没蠢到,分辨不了一个女人是否怀上他的孩子。 萧岩不解,“那你打电话过去干什么?” 萧玺野指尖叩着办公桌,没说话。 这个圈子里,有太多好高骛远的女人。不怪他怀疑尹敛用怀孕这种事情要挟他什么,而是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于是他主动打电话过去,倘若对方心怀鬼胎,也只会措手不及。 谁想,尹敛根本没这个心思,在他问出口前就已经否认。 “他们娱乐圈,经常用这种事情炒作?”萧玺野用指节抵着额头,阖目小憩。 “可不是,所以有权有势的门户,都容不下娱乐圈的女人。”萧岩道,“包括……你家。” 萧玺野睁开眼,“你又想太多了。” “我没说你,说的你哥。” 闻言,萧玺野漆黑的眼底更加浓稠。 想必这个热搜背后,有人比他更慌乱,更殚精竭虑。 这世上能让萧墨不爽的事情不多,尹敛占了全部。 他忽然,心情松快不少,眸底的阴晦也全部散去。 “估计你哥也清楚萧家容不下一个‘抛头露面’的女人,所以这么多年只敢背后护着人,连当面表白都不敢。”萧岩眉飞色舞道,“我真好奇,要让他知道心爱的女人和自己弟弟有一腿,那副病怏怏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这么说,不仅是在蛐蛐萧墨,更有提醒面前人的意味。 “奖金还想要吗?”萧玺野冷声道。 萧岩自动转移话题,“你的手机响了下。” 闻言,萧玺野缓过神,拿起手机查看,发现是尹敛发来的消息。 她重新解释了一遍:【那天我是去看望我朋友,结果被人做文章了】 萧玺野回复她:【刚刚忽然有急事。】 傻子才会信吧。 萧玺野一口气呼不出去,很快尹敛再次发消息过来:【你担心的话,下次我可以吃药。】 萧玺野微微蹙眉,回复她:【不用。】 尹敛:【?】 他没回复。 萧岩见他放下手机,从沙发上晃晃悠悠拖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着,“我刚刚收到裴以恒发来的消息,他问你,要不要去沪城参加他的party,庆祝他的新公司上市。” “不去。”萧玺野道。 “还有连浔,你不说很久没见他,不去聚一聚,和圈子里的人熟络熟络吗?” 萧玺野最大的问题,是留学数年,除去小时候熟悉的常年保持联系,其余的人鲜少见面,顶多算是认识。 日后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多加往来必不可少。 “还有,我想你现在应该也挺想去见尹……”深沉的目光忽然落在他身上,萧岩头皮一紧,最后那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萧玺野唇边勾起笑,黑瞳却还是定住的,“尹什么?” 萧岩最害怕他这副表情,大脑飞速运转,到嘴边的字来了个急转弯,“尹珠。” 他连忙道,“东方尹珠!” 萧玺野敛回目光,早已没了笑意。 “我没啥别的意思。”他胆战心惊道,“长这么大,还没去打过卡呢,你也一起去,昂,拍照给你家狗看看。” “宝宝,我好爱你。” 他的语言直白,行动更甚。 “怜怜,宝贝。” 他用唇细密吮她耳垂。 “老婆。”日子匆匆而过,元宵节也成为过去式。闻妙歌已经和黎殊搬来江城定居,为庆祝乔迁之喜,决定请几位同学到家里小聚一下。 尹敛订了束鲜花,按照定位来到房子门口,一眼就看见了两个巨大的花篮。 她艰难地从花篮间挤了过去,按响门铃,闻妙歌闻声而至,打开门的一瞬间就惊喜地叫出了声:“敛敛!你今天好漂亮,像是亭亭玉立的百合花!” 她抱住尹敛不撒手,尹敛喘了几口气,才问道:“这些花篮是谁送的?” “我送的。”商敬言接过她手中的鲜花,却有些不敢看她,“我还想着这样喜庆一点……” 黎殊也走过来,勾住闻妙歌的肩头:“简直太喜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开业,而不是搬家。” 尹敛夹在一对情侣中间,像极了一家三口中,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那个。 卢思彤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尹敛到了?萧玺野呢?没有一起过来?” 其余几人都面面相觑,黎殊率先咳了一声:“要不……” 闻妙歌一把推开他的手:“警告你啊,黎殊,想都别想!” 可黎殊已经拿出了手机:“玺野是我兄弟,于情于理我应该知会一声……你放心,他肯定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闻妙歌争抢手机无果,只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最好是。” 说话间,黎殊已经拨通了萧玺野的电话,并且直接打开了免提。 “喂,玺野,我和妙妙今天搬家,同学们过来聚一聚,你来不来?” 末了,他还特意补充道:“尹敛也在。” 尹敛听着他们的对话,一颗心高高悬起。 对面沉默片刻,仅仅说了一句“你们先玩”,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黎殊耸了耸肩,闻妙歌又开心起来,搂着尹敛道:“算他有自知之明!我的温馨小窝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不欢迎不速之客!” 尹敛勉强笑了一下,以掩盖心头微不可察的失落,主动要求去厨房帮忙。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几人正要举杯同庆,却有敲门声在此刻响了起来。 尹敛坐在餐桌一端,离门口最近,自告奋勇前去开门。 厚重的防盗门向后退去,门外的人影渐渐清晰,尹敛瞪大眼睛,抬头。 萧玺野就站在门口,距离她仅仅一步之遥。手里还提着两瓶红酒,看包装就是价值不菲的高级货色。 尹敛怔愣了两秒,或许更久,直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唇边漾起一丝无奈的笑。 “尹敛。” 尹敛快要被他撩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空气被挤压、蒸腾,又粘稠成彼此身上的汗如雨下。 似乎和萧玺野的每一次亲密,都能让尹敛感受到一种濒临窒息的快感。极致的着迷,上瘾。他们的身体,是如此契合。 筋疲力尽后,尹敛在他怀里睡去,隐约感觉到他抱着她去洗澡后,又重新回到床上。 翌日,又是在他怀里醒来。 萧玺野说已经习惯了有她的生活,尹敛又何尝不是。 她在佛的那几年,在单身公寓住的时候时常做噩梦,即使是回到京市的那段日子,也没有好转的情况。 而现在细细想来,她夜晚做噩梦的情况,竟然已经不自觉地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尹敛无可否认的是。 萧玺野在身边,会让她感到安心。 昨晚疯狂的一夜仍历历在目,她全身却换好了干净整洁的睡衣,除了身体酸软外并没有其余不适的感觉。 萧玺野见她醒了,轻柔地亲吻她的额头,小臂微微移了些位置,方便尹敛换一个更加舒服的睡姿。 尹敛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抬眸,看见他左耳的蓝牙耳机。 “你在和谁通电话?”她的嗓音里还掺着事后的沙哑。 “段旭。”萧玺野伸出手,轻捋她柔顺的发丝。 尹敛问:“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吗?” “不是,”他用惺忪平常的语气回答,“我让他把我们的证件带来佛。” 尹敛猛地抬头,撞入一双含笑的眼眸。 他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怜怜,我们就在佛罗伦萨领证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ND】 第 83 章 亲亲老公 距离电影节不到一天,何越忽然弄来条裙子,直接换掉Tina之前准备的那一条。 尹敛换上试了试。 新的这条,比之前那条要更加修身,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无遗。 这几乎是正面回应了传闻。 “这条裙子之前让Tina备选过,我觉得太低调,现在看来,正好。”何越站在她身旁,透过镜子看她,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那条背链几乎是点睛之笔,在纯白抹胸长裙上绽放开来,璀璨夺目。 舆论登顶时,所有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聚焦在了她身上,足够漂亮,就足以赢得胜仗。 尹敛也觉得不错,就是没大看出这条裙子出自哪个品牌。 “Ariana。”何越道。 难怪。尹敛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有点想要直接逃跑。 虽然跑路不太礼貌,但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萧玺野,特别是季枫泽在场的情况下。 她给自己想好了身体不舒服的借口,刚刚解开手机锁屏,季枫泽就发来了消息。 性感母蟑螂:“喵老师,你不舒服吗?” 属于是提前预判了她的预判。 尹敛刚想顺水推舟直接承认,对面又是一条:“还是说,喵老师发现我和想象中不一样,准备回去就暗搓搓地死基友?这种事情不要啊!” 咳,这倒是不必提前预判了哈…… 心思被戳破,尹敛莫名有些心虚。在发现性感母蟑螂就是季枫泽之后,她脑海中确实有过类似的想法,美女基友突然变成了帅气医生,还是看上去就和萧玺野互不顺眼的那种。 秉持着不给自己找麻烦的原则,尹敛应当慢慢远离他的,但为着如此简单的理由,就放弃和性感母蟑螂的四年情谊,她做不到,同尹深深唾弃了一番那个不讲义气的自己。 于是她回复:“哪有,你想多了。我马上过来。” 对着镜子补好了妆容,尹敛探头向外看了一眼,靠窗的位置赫然只剩季枫泽一个人。 他平静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尹敛松了口气,连步伐都变得轻快许多。 她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显得自然一些,在原来的位置坐下。 “久等啦。” 季枫泽报以微笑,将一杯新的咖啡推到她的面前。 “刚才那杯已经凉了,给你点了杯新的。” 抛开上次短暂的相识,尹至今日,尹敛才真正认识了季枫泽。 和她一样,季枫泽也在北城出生长大,高中就读于实验中学,是比尹敛晚一级的学弟。 来到江城也是因为考上了江大医学院的药学专业,研究生毕业后就干脆留在江城,进入江大附医工作。 共同的经历让尹敛倍感亲切,但她听着听着,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萧玺野。 因为除了没有出国,季枫泽的成长轨迹,和萧玺野近乎重合。 她看着面前青年的俊朗面容,明明和萧玺野并不相像,可在他们的眉宇之间,总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是她非常熟悉的气质。 属于叛逆者的无谓和一意孤行。 “姐姐?” 被季枫泽这样称呼,尹敛恍然回神,见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连抱怨都像是在撒娇。 “明明面对面坐着,姐姐也能走神,像是在透过我,去看别的什么人。” 尹敛正要辩解,季枫泽抿了口咖啡,问道:“是萧医生吗?” 她无从反驳,只能默认。 季枫泽放下杯子,骨节分明的指节摩挲着杯沿外侧,手腕上的红痕依旧明显,并且有逐渐加深的趋势。 “没关系的。”他声音清冽和悦,“就算姐姐拿我当做替身也没关系。” 尹敛一尹愣住,反应过来季枫泽可能知道了些什么。 就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如果他毫无察觉,那才是真的迟钝。 面对如此令人心动的邀请,尹敛只是轻轻摇头。 一点也不像。 萧玺野说得对,她不需要一个替代品,即使她和季枫泽完全可以重新来过,也不应该基于这样的出发点。 这对两个人而言,都不公平。 于是尹敛挪开视线,顺便岔开话题。 “不要叫我姐姐了,我也只比你大一岁而已。” “但是叫学姐又显得很生分……”季枫泽托着腮看她,“不如这样,你身边的朋友平尹叫你什么,我就随他们一起好了。” “敛敛。”尹敛痛快地告诉了他,没有半分犹豫。 不然听着“姐姐”长“姐姐”短,她的头都要大了。 “好的敛敛。”季枫泽从善如流,“你有没有兴趣去游乐场玩?” 尹敛并没有直接答应他,只是委婉地推辞还要码字赶榜,改天再约。 季枫泽看了一眼包上的玲娜贝儿,心有不甘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尹敛觉得他幼稚得可爱,承诺便脱口而出:“下次一定。” 这家的裙子全是手工定制,不出售,仅租借。因为设计师是某个富二代,所以圈内不少尹星趋之若鹜。 仅一天就将裙子借到,到底是何越才能做到。 次日,电影节七点开始。翌日清晨,尹敛打着呵欠下楼。 本来还有些提心吊胆,以为要再和萧玺野碰面,没想到对方早早便去了公司。 在吃过早餐后,尹敛被萧淮安送回尹家老宅,这次萧淮安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跟着尹敛一起进入老宅。 俩人一进门,就看到一大早坐在客厅里守株待“敛”的尹老爷子。在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萧淮安便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离开。 萧淮安走后,尹老爷子笑眯眯地问尹敛:“敛敛怎么看着没精神,昨晚没睡好?” “确实没睡好。”尹敛瘪嘴,想起萧玺野那个混蛋,心中愤愤:“中午补一觉就好了。” “对了,刚才我还和你萧叔叔通过电话了。你送的画他很喜欢,希望下次还能收到更合心意的礼物。对了你送了什么画给他?” 尹敛:“《招财进宝图》。” 尹老爷子笑呵呵:“寓意好啊,寓意好啊。怪不得你三叔喜欢。多和你三叔搞好关系,以后你嫁到萧家他也好照顾你。” 尹敛拿樱桃吃的动作僵了下。 她才不需要这种照顾呢!不过一瞬之间,他就调整好了视线,将目光落在她锁骨以上的位置。 “准备好了?那走吧。”他说。 与此同时,男人心底隐隐涌现一个念头:她早就不是小孩了。 小孩不长她这样。 也没有她这样的身材。 尹老爷子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询问:“你和淮安相处得怎么样?” 尹敛没有隐瞒:“外公,我对他没感觉。” 有一瞬,尹敛是想要随便胡扯一个“自己已有心上人”的借口,挡住外公想让自己结婚的心思。 只不过这一念头刚出,脑海中不知为何就出现了那道矜贵端方的身影。 尹敛眼神飘移,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心虚。 到嘴边的话语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了吧,万一到最后扯出她和萧玺野的事情刺激到外公怎么办? 毕竟露水情缘这种事在老一辈的传统思想里是绝对不可以的。 尹老爷子见她支支吾吾不说话,再次试探:“真没感觉?” 尹敛乖巧点头。庆功宴即将开始。 邮轮由萧家赞助,名义上是私人聚会,但萧玺野挑的很,邀请的都是名流之辈,便显得商务起来。 萧玺野和季夏扬作为今天的主角,备受关注。 但不知怎的,萧玺野兴致缺缺,一身手工西装,没系扣子,就在角落的沙发,双腿交叠,撑着下颌看视频。 有人来恭维,眼神都不给。 季夏扬靠近了才发现他们玺爷在看比赛复盘。 “心烦?”季夏扬挑了眉,萧玺野心烦的时候会去训练或复盘,认识七年了,季夏扬对他们玺爷的脾性多少有点了解。 “没,”萧玺野没抬眸,随口问,“怎么?” 季夏扬在他旁边找个位置坐下:“奇怪,还有十分钟邮轮要离港起航了,但是你邀请的那个妹妹没来。” 萧玺野滑进度条的手指一顿,挑眉,目光睨来:“哪个妹妹?” 季夏扬看视频画面停在末尾,根本没有继续往后看的必要,反问:“你还邀请了哪个妹妹?” 萧玺野身边凑上来的莺莺燕燕众多,但邀请来的妹妹可就一个,看着男人眼底一扫而过的冷意,季夏扬没敢点破,飞快道:“尹敛呀,不是你让我给的邀请函,算不算你邀请的妹妹?” 季夏扬想起尹小姐期待的神色,觉得这妹子不应该迟到,建议:“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少了她,这庆功宴就不开了?”萧玺野歪着头,不太在乎的样子,“要打你打。” 季夏扬:“……” 我打就我打。 季夏扬抬手打电话,拨打的电话关了机。 他的神色颇有些凝重,一旁,萧玺野目光瞥来。 季夏扬:“尹敛的电话打不通,一直关机。” 萧玺野皱眉。 不远处的李绍齐在跟相好的公子哥聊天,萧玺野看到秦渡的一瞬,目光停了停。 他语气冷了好几度,问:“秦渡谁请的?” 季夏扬虽然也有邀请几个,但都是F1圈里的朋友,他根本不认识秦渡,问:“谁?” 萧玺野:“李绍齐旁边那个。” 季夏扬腹诽您才是今晚的真正主角吧,问我做甚,猜测:“绍齐带来的吧。” 萧玺野眼底掠过几分复杂,拿起丢在一旁的银质打火机,冷笑:“是吗?” 如果他没记错,尹敛怕秦渡。 他知会了别带这人来。 没想到还有不要命的敢跟他萧玺野对着干。 她抱住外公,脑袋在外公怀里拱来拱去,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卖乖:“外公,我不想结婚,我只想永远陪着您。” 尹老爷子沉默片刻:“那外公将来要是走了呢?谁来护着你?” 尹敛微怔,心脏难受酸胀,她一字一顿、认认真真道:“您得长命百岁,您得一直陪着我,您不会走的……” 尹老爷子叹了口气,揉了揉傻外孙女的脑袋:“傻孩子,人总有走的那一天。但外公希望能在走之前,能亲手将你交给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样,外公也能安心阖眼了。” 他要是走了,偌大的尹家必然是要留给外孙女的。 外孙女一门心思扑在艺术油画上,志不在商。因此尹老爷子也没想过要让尹敛担当什么大任,只想要她做个挂名董事,快乐顺遂地过完这一生就好。 但“一生顺遂”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更别提他走后,那么一大笔财富捏在他外孙女手里,怎么会不招人觊觎? 他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所以他想在他走前,把路给外孙女铺平了。 思来想去,在他走后,也只有和他有着过命交情的萧家能护得住他家的丫头。 可话虽这么说,回房间后,尹老爷子还是沉默地卷起旱烟。 这是他年轻下乡时留下的习惯,后来无论大富大贵,只要一遇到烦心事,总想要抽一支。 心里越是想着事,尹老爷子眉头便皱得更深。 若是外孙女实在和萧淮安没有缘分,他也不能强求。 一般来说,同个剧组会一起入场,无奈尹敛同剧组的人早已闹掰,《暗流》的主创在她刚下车时,就已经步入会场。 直播弹幕上瞬间刷得起飞: 【怎么没看到美帝?】 【只有她一个人不在,难道还不尹白原因吗?只能说不愧是美帝,得罪人分分钟的事。】 【陆导不喜欢花瓶也正常吧。】 【都让让,今天我家月月穿了红裙子,美死了。】 在入口处,尹敛就已经看到座位上的一抹暗红,梁如月今夜靡丽非常,像是暗夜里热烈盛开的玫瑰。 往往鲜艳的颜色,更容易起到艳压的效果。 看到尹敛时,梁如月已经难掩嘴角的笑意。 上次风格的确不适合她,这次可不好说了,精致甜美的五官配上艳丽的红裙,极具冲击力。 可当尹敛走过红毯,弹幕忽然停顿。 正常光线下看不出,光影交织时,那条纯白色的裙子泛着粼光,在尹敛绰约的身姿上隐约闪动,分不清究竟是裙子耀眼,还是她白得晃眼。 背链摇动着,仿佛在丈量那截细腰。 同镜头打了个招呼,尹敛便来到内场,即便《冬夜》剧组对她漠然不动,甚至抱有敌意,她的面上笑意不减。 毫无疑问,今晚,她赢得彻底。 在梁如月愤恨的注视下,她缓缓入座,低眸看着身侧人颈上硕大的宝石,笑意盈盈,“珠宝很好看,可惜,人差了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