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绝症暗恋对象》 1、第一夜 从狭窄的过道至脏挤的电梯有十五步路,两面墙脚堆积着破碎的墙皮和灰粉,自入楼起便有一股浸透灰败的异味,夹杂着潮湿的腥土气息一齐吞没拜访者。 电梯停在三十层,过道堪堪容两人并肩行走,墙面粉着死白白漆,直行后向左转,走到尽头是目的地。 她拿钥匙开了门,侧过身:“进吧。” 顾思成稍作停顿,朝她点头后迈入,脚步停在门后灰棕色地毯上,雨渍从他衣角、裤腿滴落到地毯,浸开大片湿迹。 她合门进入,在狭窄的玄关与他擦肩而过,到前方鞋柜弯身找出双男士拖鞋,放到地毯前。顾思成换好鞋后抬脸,正对上她漆黑如墨的眼睛。 “梁吟。” “顾思成。” 互换完姓名,梁吟找出自己的拖鞋换鞋,换好后将湿透的白色运动鞋摆放在顾思成的黑色皮鞋旁边。 顾思成浸湿的袜子套在拖鞋里,他在地毯上站得笔直,“感谢您的帮助和收留,我不便再打扰,先离开了。” 房间一览无余,面积同他家卫生间差不多,或许还更小些,有一张宽于一米二但不足一米五的床,几个堆叠得半人高的纸箱,一张折叠的木桌,封闭阳台有橱柜和油烟机,顶部还挂着几件衣服。 虽然这里没有过道般的异味,但顾思成依然难以喘息。 梁吟掀起眼皮,脱掉外套,抬起胳膊到他眼前。苍白细瘦的胳膊上有凸起的青筋和几条赤色的红痕。顾思成看向梁吟冷淡的脸,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是怎么把自己一个一米八几、体重正常的成年男性从桥下拽上来。 “外面在下暴雨,你的手机和钱包都掉进江里,附近没有旅馆,你去哪里,回江里?我给你家长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还是打给110,让他们冒特大暴雨来领走你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男性?” 梁吟说着从外套口袋掏出手机,手机往下滴着水,她按了几次开关键,手机黑屏无响应。 顾思成听见“家长”二字时肢体痉挛了一下,很快回复:“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梁吟取出内存卡,和手机一起丢在鞋柜上,转身朝屋内,取下挂在墙上的折叠椅凳置于地,示意顾思成过来,顾思成坐在小凳子上,长腿曲着,墙与床沿之间的狭窄过道被堵住,湿透的西服贴着身体,他不舒服地动了动,也想脱外衣,但见里面白色衬衣已经成了透明色显出底下肉来,便没脱。 转眼,见梁吟拿了碘伏和棉签过来,站在自己身前,顾思成道:“我自己来。” 梁吟递给他药品,顺带还递了一包纸巾。 “请问我哪里受伤了?”纸巾擦过脸上水渍,棉签沾了碘伏,顾思成才意识到不知患处在哪。 梁吟指了指自己侧额。 “多谢。”顾思成给侧额消毒。 梁吟盯着他消完毒后,撕开创可贴要贴上去,顾思成急急仰头避开,“别碰!……我生病了。” “会传染么?” “目前的检测结果是不会。” 梁吟将创可贴交给他,手指指阳台旁的卫生间:“把湿衣服换下来,去洗个澡。” 顾思成见梁吟亦从头湿到脚,想起暴雨中她丢掉伞、朝自己奔跑过来的模样,雨伞已随风而去,重新回到地面后,梁吟拽着他的手,顶着暴风雨带他回到破旧小区的家。 “你先去吧,不要着凉生病了。” 自杀可以,但牵连别人就不可以了。当时情况危急,暴雨倾盆,树木和电线杆都被狂风吹倒,他越过桥栏松了手,暗夜里居然有人冲过来拽着他,顾思成在雷声间隙听见骨骼作响声、牙齿咬破舌头声,梁吟在拿命救他,他不想牵连别人,也顺从地往上爬。 梁吟沉沉地望着他:“客随主便,且你才是病人。” “好。” 顾思成先去洗澡,卫生间门外有脏衣篓,里面装有梁吟几件衣服,顾思成没有在外脱衣,房间小得避无可避,亦不想把自己湿漉漉的脏衣服放到人家女孩子的衣服上,遂穿着衣服进卫生间。 卫生间同样逼仄,除了厕坑边缘没处落脚,衣服褪下后没处放,只能堆在脚边。他这几万块还没穿过几次的高定看来是废了——在淋雨时就无可拯救了。 淋浴在冲水箱上方,喷出的水会溅到厕门上,厕门锁是坏的,无法闭合,受水冲击会向外敞开。顾思成注意着拿身体挡住水流,一次转身去挤沐浴露时,水柱撞开门,凉风刮进来,他同门外端着衣服盆的梁吟面面相觑。 “……”他爸,他妈,他家保姆,甚至他很多年前谈过的一个女朋友,都没有见过他裸体。 梁吟若无其事地放下盆抵着门,消失在顾思成眼前。 顾思成加快速度洗好,见侧台两块浴巾,一粉一蓝,蓝色的带有女孩馨香气,粉色是新的,便用了粉色浴巾,擦干水迹裹住下身,推开一丝门缝,小心地扒过盆里的衣服——一件女款冬日毛毡大衣。 顾思成拿着衣服呆了三秒。 梁吟平静的声音响起:“我的衣服你穿不下,这件宽大些,你试试。” 顾思成艰涩问:“有烘干机,或者热风器么?” 他很没品地把西服上湿漉漉的内裤捡起来,幻想能用女士吹头发的东西挽救一下。 梁吟说:“都没有,如果你需要,明天我去买。” “……再说。” 顾思成把内裤丢进垃圾桶,一条粉浴巾裹住下身,一件棕色扎皮肤的羊毛毡大衣套在外面,无扣子,系上腰带,深v领地敞大半个胸膛。他活几十年,就没这么暴露、这么不堪过。 顾思成把湿衣服放到空盆里,把卫生间让给梁吟。 梁吟已经换下湿衣服,擦干了水迹,瞧见他这幅打扮,拧眉。顾思成连忙把盆放到橱台上,转过身把衣领拉合了些。 “我167。” 顾思成不解,但还是回:“我183。” “衣服还是小了,你小腿全露在外面。” 顾思成背着身,但感受到她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自己腿上,转过身,梁吟波澜不惊地收回视线。 “还用卫生间么?” “不用了。” “那我去了。” “好。” 梁吟路过他时,目光停留在他湿漉漉的碎发上,“你可以先去床上休息。” “好。”这里也没有其它可以休息的地方。 顾思成坐床边等着梁吟回来,回想起一天经历,整个头部跳动地疼痛。早晨他还是西装革履的总裁,坐在宽大明亮的办公室处理文件;上午董事会议后,他被亲生父亲以患病为由革去职务;下午粗略地交接完工作,永远地“下班”了,他离开公司,越过桥栏,打算去死;晚上他跟从救命恩人到破烂出租屋,受陌生女人的调戏。 厕门锁是坏的,为什么不提前提醒? 为什么送来的衣服恰好这样让人不舒服? 为什么盯着他的眼神黑沉而有侵略性? 顾思成擅长以恶意揣度别人,不相信偶然,但这人确确实实救了他的命,他应该予以报答。顾思成别的没有,就有钱。 待梁吟出来,天蓝色的家居服,湿漉漉的及肩黑直发,小狗一般直勾勾望人的圆眼睛。 顾思成说:“再次感谢您的救助和收留之恩,我现在身无分文,身上也没有什么凭证,之后必会偿还您的恩情。” 梁吟走近:“什么病?” 顾思成从善如流:“此前未见过的新病种,还在研究。” 梁吟到他旁边坐下,问:“影响做、爱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温水 “目前还不清楚,但应该各项生理机能都会受影响。”顾思成如常答。 梁吟没应声,手肘曲起,用肩上的毛巾擦着头发。 她平静得不像问出这样冒犯的问题。 “你饿么?”她起身,蹲在狭窄的过道取冒热气的热水壶,纸箱里找出纸杯,旁边水桶上的按压泵接水,混上热水、温度适宜后递给他。 顾思成接过纸杯,“谢谢,不饿。” 从上望梁吟的脸,显得她温柔柔顺似的。 温水下肚,好像有什么东西活过来,顾思成按住侧额和眼睛,忍着肢体的痉挛抽动。好一阵后,发现梁吟淡淡地看着他。 似乎是出于礼貌,梁吟问:“很疼么?” 顾思成不知怎样回复,他无法描述这种“疼痛”,因为他只有精神上的疼痛,而肢体处在一种麻木状态。 “怎样可以使你好受些?” 也许梁吟并不是出于礼貌,过亮以致于刺目的白炽灯灯光下,她的眼睛显得很真诚。 “谢谢,现在还没什么药物可以缓解。”顾思成牵动嘴角,朝她露出个笑来。 梁吟定定地望了很久,她黑色的瞳孔中,顾思成看见自己的模样——略显苍白的面颊,湿漉漉的眼睛,比他以前消瘦萎钝得多。原来梁吟眼中,他是这样一幅可怜的被遗弃的模样。 有股气力很快泄去,笑意不再,顾思成移开目光。 沐浴露淡淡的茉莉花香挨近,梁吟温热的手按住他微凉的后颈和湿润的头发,往下按的同时仰起脸,印上了他唇瓣。 这女人力气大得可怕,身上睡衣轻薄,顾思成无处下手推她。 他很多年没同人接过吻,但与前人比较,梁吟的吻生涩、莽撞,异常地主动,夹杂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顾思成尝到甜和涩,舌头触到她舌头新鲜的伤痕时,心脏猛地一抽,乱麻般的思绪一瞬热哄哄地挤上脑袋,顾思成手颤抖着,更加无法推开梁吟。 他轻和地引导梁吟放下燥动。 一吻毕,顾思成道:“抱歉。” 梁吟没有回话,转过身摊开被子,“你睡里侧。” 顾思成顺从地爬到床里侧,解开毛毡衣系带,将衣服叠放在床侧紧挨的台面上,拉过被子盖住腰腹,犹豫问:“还有被子么?” 他不抱任何期待,这里不像是有的样子。 梁吟去靠近阳台的箱子翻找,找出一床薄薄的夏凉被,抱过来放在外侧。雷声阵阵,闪电不时划破天际,虽没开窗,但房间依然透着化散不去的寒气。 梁吟铺开夏凉被,自己盖上,继续擦头发。 顾思成与她并肩坐在床头,这里凳子只有一个,枕头只有一只,不同厚度的被子也只有一床,顾思成将原本在床中间的枕头移到外侧,将自己盖着的略厚的被子拉到床沿,覆过梁吟身上的夏凉被。 梁吟扭回头,他垂着眼又说一声“抱歉”。 梁吟目光落到他带水汽的头发上:“我只有一条擦头发的毛巾。” 她能有一双多余的拖鞋、一条多余的浴巾、一个多余的洗漱杯,顾思成已经受宠若惊。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梁吟目光落于他光裸的胸腹,顾思成忽然庆幸自己平时有锻炼的习惯,即使查出疾病也没懈怠,他身材还算可以,这让他虽然窘迫但还没这么窘迫。又想到疾病已经让自己消瘦了一些,他目光沉寂下去,也许不久后他就会像重病监护室里皮包骨头的危重症病人一样。 顾思成不排斥梁吟打量他,从欣赏的角度来说,这具壳子现在难得有人愿意看。 梁吟离开温暖的被窝,又到箱子旁边翻找,递给他一件白色的软糯毛衣。顾思成抱着衣服取暖,衣服如床榻、如这间屋子一样,带有梁吟的气息,它并不如青草地上白羊绒这般可爱,而是像松树枝头露雪般高而冷。 大雨瓢泼,雷声霹雳,透过阳台窗户可望见乌云笼罩的城市,像末日,星星点点闪着几点红光。室内白灯明亮,二人安静地坐着晾头发,不再交谈。 顾思成心里莫名平静,几小时前跨过桥栏的勇气不再,而像有新生般,渐渐重新呼吸,大脑麻钝地开始思考后事。 真那么死掉的话,等尸体被冲上岸,父亲恐怕不会有什么神情,只嫌他这种死法丢了祖宗的脸面。而活着,病情无法估量,病来如山倒,他提得起心神去做什么事呢?原来都是报应,过往几年他没有一天休假,日日奔劳在工作中,他从学生时代起就一天睡四个小时,白日能精力充沛去做其它事,那时以为天赋异禀,现在才知早亡是代价。 他想起自己名下有一些资产,等见到律师立遗嘱,可以都给旁边这位救命恩人。 顾思成渐渐有了困意。当目标分外明晰时,如何也不觉累,而那目标忽然灭去,一同带走的是顾思成的心气。以前习惯住最高星级最贵酒店的他,现在觉得跟陌生人分半张小床也还行。 梁吟坐得笔直,顾思成想等她一起睡。床柜上的闹钟显示已经凌晨两点,顾思成忍不住问:“要休息了么?” 梁吟回过脸,眼皮耷拉,眼眸混沌,看来亦困得不行,不知为何还强撑着不睡。灯的开关在外侧,顾思成道:“关灯,睡吧。” 梁吟依然定定望着他,神情恍惚,没听见似的。 顾思成温声问:“怎么了?” 梁吟声音很轻,梦中呓语般:“如果我晚了一步,没抓住你呢……” 顾思成顿了顿,揭开被子,从床脚下床去关灯,灯熄灭的刹那,眼前黑幕与大脑眩晕重合,他扶着墙缓了几秒,摸黑回到床上,黑暗中,梁吟依然坐着,头朝向自己,闪电不时照明她的面容,燃亮她的眼睛,顾思成想起不久前的吻。 “……抱歉。” 梁吟吻技很生涩,磕磕绊绊,他应该避开,而不是回应和引导。 “您是很好的人,我很感激您救了我,若您没有抓住我的手,我该自己承担后果,这不关您的事。” 梁吟轻轻笑了下,“好人卡。” “什么?” “中学生拒绝别人的告白,常给人发好人卡。” 顾思成想起久远的学生时代,他因为成绩不错、长相端正,高一那年常收到女孩子的告白。 【同学,你是很好的人。】他总对女孩子说这句话。 或在教学楼旁小花园,暖融融的阳光下,风带来果树香,或在宿舍楼下小凉亭,隔着灌木丛远离来往嬉闹的同学,一盏明黄路灯下绕着飞虫,顾思成觉得当面说清楚才尊重对方,由是收到情书或告白,总会先认真地认识这位同学,而后约她告诉她,“你是很好的人”,同学戏言,别人告白一句话,而他会回一篇文采斐然的夸奖小作文,很多人不是冲着恋爱来,是为了听他夸奖来。 高一下学期期末,他有了女朋友,恋爱关系维系的十个月中,他没再收到过告白。这是他迄今为止谈过的唯一一场恋爱,至今十年不敢回望。 “学生该以学业为重,不应该早恋——老师、家长这样教导。”顾思成唇角浮起笑,眸子透着疏离。 梁吟也陷入回忆,闻言抬脸,安静地凝望顾思成。 暗夜里气氛凝滞,闹钟显示02:55。 顾思成取下腕间手表,递到梁吟手中:“得麻烦您带几件衣物回来。” 梁吟摩挲温热的金属表带,“嗯”了一声。 第二天,顾思成醒来已不见梁吟身影,闹钟显示07:14,闹钟前贴着一张便利贴,上写:【一号箱有面包、牛奶,三号箱有方便面、零食,纸杯在四号箱,冰箱在阳台,午饭你自己找东西吃,我19点前回来。】 字迹工整,像字帖般一丝不苟。 顾思成莫名联想到妻子出门前叮嘱无法自理的残障丈夫。 顾思成起身望阳台,大雨仍未停,回屋时见鞋柜上有一个方正小盒子,里面许多杂物,钥匙、针线、吊扣,他的手表在最上方,碎布料下压着一台老年机。柜台上还摆着梁吟昨夜进水的智能手机、取出的电话卡,顾思成将电话卡安置进老年机,按下了开机键。 “智能牌老年机!老年机中的战斗机!” 手机屏幕亮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鸡蛋面 满室淅沥雨声,顾思成裹着大衣坐在床头,被子盖住下半身,被褥被整理得平整。 闹钟显示18:59,他看向门的方向,恰好19:00整,开门声响起。 他露出笑意:“梁吟小姐,晚上好。” 梁吟同昨日般,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她及肩的乌发全部束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面色近乎病态的苍白,睫毛秾黑纤长,眼眸是淡淡的粽黑色,看人时显得幽深不见底,鼻梁挺拔,嘴唇薄而色淡,线条流畅,无一丝上扬的弧度。 她不施粉黛,不戴配饰,五官简单明晰,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气质,顾思成若街上需找人问路,可能不会问梁吟。 梁吟入屋后将手提袋放下,到阳台褪下宽大的防暴雨级雨衣,黑色宽大雨衣下,她穿着黑衣黑裤,整个人仿佛与身后昏灰的天空相融。 她将雨衣挂好才走到床边,把手提袋里的衣服放到床上,问:“你吃晚饭了么?” “没有,”顾思成顿了顿,“没找到米袋。” “哦,吃完忘记买了。” 顾思成心道,他连电饭煲都没找到。 “我去做晚饭。” 梁吟转身去阳台,顾思成拆开梁吟给他带的包装袋,眉目微滞,旋即化散成笑。 包装袋里是一件男女同款的天蓝色家居服,梁吟昨日穿过。另有两条不同尺寸的红内裤,一条偏小,一条正合适。 他不挑剔地换上,目光透过灰旧的透明玻璃,梁吟正在窄小的阳台兼厨房忙碌。 或许并不算忙碌。 顾思成走过去,她已经做好了晚饭——两碗清水挂面。 没有配菜,调料仅有盐和醋,简单得可怜。 “你平日吃得这般简便么?” 顾思成站到梁吟旁边,低头望橱柜上毫无颜色的两碗面。阳台狭窄,头顶挂着的衣服将他们挤到一起,肩膀挨着肩膀,梁吟抬脸,望见顾思成靠得极近的下颌,她无声地抿唇,应道:“嗯。” 顾思成将两碗面端到刚刚展开的折叠桌上,取下折叠椅,“你先吃。” 他转身到厨房煎了两个全熟的鸡蛋,盘子端着到桌上,梁吟停了筷,起身让开唯一的座位。 “你坐。” 桌子堵了路,另一碗面在对面,屋里只有一个凳子,他们只能有一个人坐桌边吃饭。 顾思成拉住梁吟手臂,阻止她迈过桌去对面的举动,“你坐,你一天上班辛苦,我坐床上吃。” 床比折叠凳高,顾思成望梁吟遮住眼睛的眼睫,问:“你工作地点离这里很远么,怎么早晨出发得这样早?” 梁吟缓慢地抬起眼,用纸巾擦了擦嘴,“不远。” “工作时间很长么?” 梁吟眸色变深,“你说话声音好温柔。” 顾思成顿了顿,“你一直不说话,我问一句你才回一句,我一整天都没和谁说话,有些闷得慌。” “会习惯的。” 顾思成想到她给自己买一身不能穿出门去的家居服,不由得轻笑,笑过了才道:“明天我就不叨扰你了,我回自己的家。” 梁吟眨了一下眼,眼睛又成了剔透的浅色。 “嗯。”她应道。 饭后梁吟去洗碗,顾思成想帮忙,梁吟说:“你是病患,歇着就好。” “好。” 煎蛋和煮面的锅顾思成已经顺手洗了,剩下的盛煎蛋的盘子和两碗清水面碗不难洗。梁吟忙碌,他不好意思坐床边,便去阳台门口看着她。 “能记您一个联系方式么?方便日后联系。” “没必要。” 梁吟三两下洗完碗放进橱柜,端起厕门口台上的衣盆到水池,拧开水龙头。这是他们昨天淋湿的衣物,昨夜两人没能顾得上,今早梁吟离开得早,顾思成在家无聊了一天,没意识到衣服要洗。 他们的衣服分别在两个盆,梁吟先打湿了装顾思成衣服的盆。顾思成感受极怪,一是梁吟竟然帮他洗衣服,二是这衣服已经是垃圾,他再也不会穿了。见梁吟已经用水泡衣服,他思考该怎么和梁吟说。 “我一般送干洗店洗,你不用麻烦,明天我带回去处理。” 梁吟望盆里的西服,又望顾思成,目光仿佛看透他,“扔垃圾桶处理。” 愈是价高的东西愈是脆弱,它有了瑕疵即会被有钱的主人抛弃。 “为什么?你难道知道我的想法?” 梁吟摇头,“我不知道。” “但是,”她上上下下地打量顾思成,“你看起来金尊玉贵。” 梁吟又手指衣盆,“它看起来已经配不上你了。” 顾思成面色不太好,“您的意思是?” “既然你会把它扔进垃圾桶,不如现在给我,省得我去垃圾桶捡。” 梁吟一直给顾思成一种孤而傲的感觉,她贫穷且安于贫穷,说出“去垃圾桶捡衣服”这种话叫顾思成莫名不舒服。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报答你的,你不用捡这一件衣服。” 梁吟笑而不语,继续洗衣服。 直到洗完澡,二人都坐到床上晾头发,气氛依然有几分凝滞。 顾思成打破寂静,“感谢……” 梁吟打断他,“口头上别再说了。” 梁吟也换上睡衣,二人同款衣服冷着脸坐床上,像吵架的情侣。 “你如果真想报答,给我我想要的。” “我可以在遗嘱上写你名字,你知道顾家么?顾家有我一份财产,我在国内外还有一些私产,可以先走手续转让给你。” 梁吟目光像是看傻子,“我不是想要钱。” 顾思成顿时沉默了。 “我见色起意才带你回家。” 梁吟弯腰从床边手提袋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二人被子中间。 一盒未拆封的避孕套。 “如果你想报答,请用身体报答。” 顾思成觉得幻灭。他在婚恋市场并不吃香,与他门当户对的都是各家千金,千金们什么都不缺,有喜欢他长相的人,在知道他连约会时间都挤不出来后就放弃了。父亲也不催促他结婚,因为在等一个利益相关最大的联姻对象。顾思成在联姻对象上加上一个期待,希望对方也像他一样忙碌,大家无事少见面——像他的父母一样,常年分居两地,省事省心。 婚姻是财产整合,恋爱是所不需的,纯粹的性关系更是不道德。 “我不同意。我可是绝症患者,你是要在我死前把能利用的价值都利用了么?” 梁吟很冷静:“对于我,你没有其他价值。” 梁吟目光克制又放肆地在他身上打量,顾思成气得面红耳赤,“你的意思是,一直把我当男妓?” 梁吟吞咽了一下唾沫,声音干燥:“我没有。” 她的眼眸依然真诚,酝酿着顾思成看不懂的情绪。 “我喜欢你,但我们在两个世界,我贪慕你而不得,所以想睡你。” “……上一个说喜欢我的人,是我前女友。” “那你喜欢她么?” “我、喜欢。” 梁吟把避孕套装回袋子,关了灯,点评:“真够煞风景的。” 如果顾思成这么多年没谈恋爱的话,那梁吟认识他前女友,他前女友名叫魏妍,家世顶好,长相顶好。 那时候梁吟还不认识顾思成,但亲历了他的“事迹”。 高一下学期期末,这个每次考试霸榜第一、老师口中值得学习的好榜样,在升旗演讲时,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魏妍表白,事情闹得极大,顾思成因此挨了处分,而魏妍成了他女友。 身为学霸的校草配身为校霸的校花,还都家世优越,他们是学校的热门情侣。 但十个月后,高傲的魏大小姐邀人参加单身派对,梁吟看到她在厕所吐得昏天黑地,瘫坐在地抱着闺蜜嚎啕大哭。 【他怎么敢和我说分手……】 打扮得极漂亮的魏大小姐哭花了妆容。 梁吟那时冷漠地站在门外凝望,以为顾思成不喜欢魏妍,之后也不曾听见他们往来,而现在看来,顾思成似乎不忘旧情? ——又怎么样? 第二天清晨,顾思成醒来依然不见梁吟,他洗漱完打算出门,去借个电话打给助理来接他。昨天他没有用老年机拨号,想等梁吟回来有个道别。 顾思成准备好后到门口,转动门把手,接连几下都未曾转开。 顾思成整个僵住,蹙眉,他看向鞋柜上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将物品倒出来翻找,没有老年机。 他被人囚禁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烈酒 19点整,开门声响起,早已守在门口的顾思成立刻转动把手,猛地将门往里拉,恰梁吟握着门外把手,受牵引跌进屋里。 “你有病!……”顾思成扶住撞进自己怀里的肩膀,皱眉推开,遇上梁吟抬脸,两颊有红硕的巴掌印,“……怎么了?” “顾客心情不好,赔了我四千块。” “……” 这两巴掌打得不轻,梁吟的嘴角破了,看掌印大小,打人者大概是个成年男性。 顾思成愣这一下,梁吟已经进屋关门反锁,一气呵成。她放下手提袋,脱去外衣,找出伤药箱,动作娴熟地给自己抹药。 顾思成酝酿一天的坏情绪被打断,准备质问的话忽然说不出。 他走到梁吟旁边,问:“经常有这样的事么?” “这是第三次,第一次在一年前,他来店里消费,同人电话吵起来,恰好我服务他,他打了我一巴掌,事后我们决定私了,他道歉,给了我两千块。” 梁吟脸上有小片红肿没抹到药,顾思成慢慢蜷起手指,努力移开目光,问:“第二次呢?” “第二次隔了一个月,他点名要我服务,过程中指责我服务不周,影响了他的心情,我向他道歉,他打了我,表示可以不计较。” “他没有赔钱?” “没有。” “这次呢?” “他来店里,没有消费,扔下钱、打了我就走了。” “你老板怎么说?” “既然有赔偿,就算事了。店小,怕人报复。” 顾思成眉目凝着怒意,终于忍不住去阳台净手,拿起床上的药膏,挤了一些在指尖,轻轻涂抹至梁吟未曾抹到的那片红肿。梁吟目光不移地望着他,顾思成很快抹好松开手。 “报警吧。” “顶多拘留他十多天,店不能换位置,我不能辞职,他出来还是要报复。” 顾思成认真道:“我能让他判刑几年,出来后不敢报复。” 梁吟眼睫垂下,复又抬起,问:“有关系?” “嗯,”顾思成望她牵动嘴角的伤,忆起此前温热柔软的触感,“诱他犯下可以判几年的罪,打点狱中,让他过得‘特殊’些。” 梁吟透过顾思成熟悉的眉眼,思绪飘到十年前的秋夜。 破旧医院中,穿着校服的清隽少年坐她床前陪护,她说:【我要报警。】 少年无所迟疑地递给她手机:【同学,报吧。】 他背着她下楼,到平地后放慢步伐陪她用拐杖。到警局,他们分开,梁吟做了整夜的笔录,反复地描述殴打自己的人的特征,列出自己记得的他们的名字,出具医院的证明,第二天清早,她杵着拐杖到门口,一位职员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你同学留给你的。】 里面有几万块钱。那时的梁吟认为即使自己身亡也赔不了这么多钱。 周一去教室,前桌方浅歌小声问她情况怎么样,她如实道明。 方浅歌认真说:【梁吟,他们有关系,所以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警局再未有消息,她拿了钱,这件事了结。 少年顾思成用温柔裹挟的刺刀给17岁的梁吟上了一课——我给你伸张正义的机会,亦可以轻易夺去你的正义。 而梁吟感激顾思成,那个人若不是他,她可能一点赔偿都拿不到。那时候她正因为极度贫困想要辍学,却因这几万块钱念出了大学。 十年后,梁吟望着顾思成那双显露出关切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眸,心道:可惜她不会给他联系警局的机会。 梁吟展开折叠桌,将手提袋里几瓶高度数酒拎放到桌上,坐床上开了一瓶,闷头喝起来。 顾思成看清酒标,吓一跳,“你这么喝不要命了?他赔你的钱你全买酒了?” 梁吟哼声作答,不多时面颊显得酡红。 顾思成握住梁吟手中酒瓶,轻而和缓地接过来放到桌上,温声问:“你吃饭没有?” 梁吟摇头。 “那你等一会儿,好歹别空腹喝酒。” 十多分钟后,顾思成端来两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梁吟尝了一口,神情微顿,实言道:“不怎么样。” 顾思成心道她做的也不怎么样,面上好言劝道:“将就些吧,我几年没下厨了。” 梁吟抬脸,直直地望他:“是么?” “嗯,留学时吃不惯那边饮食,自己琢磨厨艺,那时还行,工作后就没心思自己做了。” “你们不会带个厨师去么?” 顾思成笑:“厨师总不能跟着我上学。” 梁吟埋下脸继续吃面,几口吃了小半碗,她忽然又抬起脸,弯眼睛笑了:“受宠若惊。” 顾思成愣了,“你会笑啊……”他以为她面瘫呢。 梁吟弯眼睛笑的模样像只湿漉漉的可爱小狗,但白皙脸颊上醉酒的酡红和两个硕大的掌印扎眼得紧,顾思成心间感到不适,脑海浮现另一张丑陋狰狞的人脸,一个社会败类几次三番地欺辱独身在外的年轻女孩。 吃完面,梁吟又拿起酒瓶,闷头喝。 顾思成不再制止她,若酒精能缓解梁吟受辱的心情,那即是有效用的。 他去洗了碗,回来见梁吟开了第二瓶酒,忽然联想到自己的气闷。他昼夜不息地忙碌一个大项目,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诊断结果是基因变异导致的全球首例疾病,可能早亡,他一面跟进项目,一面辗转于不同权威机构检测了十一次,结果都是一般。人不会立即死,他选择继续做项目,但在董事大会上,他汇报进度时,父亲把厚厚的体检报告单砸到他额头上,以他身体不适革去他的职务。 顾思成离开会议室,茫然不知何去,助理领着一个男孩来他面前,说董事吩咐把项目后续交接给他。这个孩子未成年,长着和他相似的外表,怯怯地缩着肩膀喊他“哥哥”。 如果父亲要这样一个继承人,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算笑话么? 把最重要的几项工作讲给这孩子听,这孩子一脸茫然看得他想呕血,外面下了大雨,顾思成吩咐自己的司机送私生子弟弟回去,他到超市欲买一把伞,发现昏头昏脑连钱都没带,他迈进雨中,穿过天空昏暗少人少车的宽阔公路,到桥栏看雾霭沉沉,闪电划过整片天空,忽然就想跳。 窄小出租屋内,顾思成开了一瓶新酒,和梁吟碰杯,猛灌了一大口。他胸腔闷得难受,酒下肚像火烧般,牵动不知何处的病灶,引得他连连咳嗽。 梁吟忽然低低笑起来。 顾思成抬眸,问:“笑什么?” 梁吟眼眸黑而幽:“我下了药。” 顾思成思绪迟缓,愣了三秒,“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你的酒里,下了药。” 顾思成立即丢开酒瓶,起身跑去卫生间,抠着喉咙催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样液 他喝得太少,吐不出来,想喝水稀释,感受到梁吟出现在身后。 “别过来。” 梁吟视若无睹,挤进狭小的卫生间,弯下身轻拍他脊背。 顾思成气极反笑,“非法拘禁,下违禁药物,你是法外狂徒么?” 梁吟弯了一下嘴唇,打开花洒。水柱从顾思成脊背上方撞出厕门,梁吟扶他起身,水柱从他胸膛淋下,整个人立即湿透了。 顾思成在凉水中醒了昏沉的脑袋,张口去喝水,梁吟在旁边道:“漱口。” 这水带着股管道味,顾思成几欲作呕,在梁吟冷淡目光的盯视下,愈发觉得自己这幅样子蠢极了。他转身欲出去,眼前一阵发黑,扶着门框等待晕眩过去。 梁吟被困在他身后的狭小卫生间里,关了花洒,手背贴上他后颈,冻得像冰块一样。伴着大脑漆黑的眩晕,顾思成幻想自己转回身掐死梁吟。他在国外最混乱的地方都没有中过招,却在面对梁吟时放松了警惕。 “去床上,脱衣服躺好。” 他思维清晰,手脚却不受控地听从指令,往床边走去,梁吟跟在他身后,他在床侧将自己扒了个精光,脱至鲜红内裤时,面颊乃至脖梗泛起疹子般大片红晕。 “等等。” 他停了手。 梁吟眸子格外平静,递给他浴巾:“擦擦。” 擦干水迹后,顾思成手臂痉挛,却仍是不受控地脱掉底裤,赤、裸地平躺到床上。 梁吟瞥他一眼后,消失在视野范围,顾思成望着死白的天花板,眼睛被炽亮的灯光刺出泪意。窸窸窣窣的响动后,梁吟走过来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根极细的毛细管。 “别闭眼。” 顾思成惊恐地望着她拿毛细管靠近自己的眼睛,毛细管一端接触到眼球,带来极重的不适感,梁吟手很稳,维持这个姿势不知多久,带着毛细管又离开视野范围。 她在收集泪液。 一会儿后梁吟回来,指腹抚上他头侧部,脸挨在他脸上方,拔了几根头发。 梁吟离开,再回来时,以酒精在他手臂上擦拭消毒,扎入注射器取血。顾思成的心脏随血液的抽离而恢复平静,梁吟大概来自某个医药或生物机构,对他的病症很感兴趣,拿他当了样品。 梁吟放好采血管,再一次坐床边,手上拿了细钳子。她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口,塞入一个开口器,右手拿钳子夹着沾了生理盐水的纱布球探入他口腔,冰冷地刮过牙龈、内壁、上颚和舌面,左手使用舌钳,夹着他舌头抬起,纱布球擦过舌下。 顾思成神经紧绷,安放在身侧的手颤抖,闭上了眼。 “睁开。” 顾思成对上梁吟乌黑的眼球,梁吟神情刻板没有笑意,顾思成却从其中看出了兴奋。 梁吟为如此对待他而开心。 梁吟面颊上的红掌印没有消去的迹象,但顾思成眼中她不再是一个可怜的小职工,而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变态,遇见了算自己倒霉。 顾思成不能闭眼,于是一直看梁吟,梁吟拿一根棉签到他口中涂抹,酸味流遍口腔,口中蓄起唾液。梁吟扶着他后脑勺抬头,以一个收集器接住唾液。 梁吟放置好唾液容器再回来,手上拿着昨天给他看过的避孕套,顾思成两只眼皮都跳起来,想要挣扎,梁吟撕开包装,手指撑开,帮他套好。 她坐床边,神情淡淡,歪着头,好像在想怎么使他兴奋。 顾思成不敢看梁吟,忍耐着自己的生理反应,但他仍能想象出梁吟淡然的模样,梁吟触摸他后颈的手很冰,炙烫的身体渴望这只手的抚慰,梁吟之前所有步骤都没有弄得他很疼,梁吟在技术层面可靠而值得信任,梁吟昨日说对自己见色起意,想要自己用身体偿还恩情。 冰冷碰上了他。 ……根本忍不住。 顾思成闭着唇压住喘息,体感上比取泪液好受得多,异样感与取唾液前的清洁口腔不相上下,爽感更甚。顾思成多年洁身自好,没有和别人乱来的经验,同样是手,自己的和别人的大不相同,梁吟的和别人的也不一样。大概别人不会带给他同梁吟这般的刺激感。 “……” 梁吟取走装着乳浊液的透明套,拿纸巾帮他擦拭污迹,又离开视线范围。 顾思成气闷,她哪里有昨天说的喜欢自己的模样?像个人机。 梁吟披着厚雨衣,抱着一个泛寒气的冰盒路过他,顿了顿,将冰盒放在地上,给他盖上被子,才又抱着冰盒出门。 关门声响起,顾思成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动弹不得,四肢轮番发麻,脑海里全是梁吟的脸,等待着药效过去,跟梁吟这变态谈谈。 取样就取样,和他商量后去正规机构会怎么样?给他下药,在这样一间狭窄逼仄的屋子里,由一个不穿白大褂的年轻姑娘操作,像黑贩子挖器官,非常吓人。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夜色深了,别人都躲在家中不敢出去,梁吟却独身抱着冰盒去机构送检。 顾思成一直在想,梁吟怎么还不回来,非得晚上取样么,白天取不是更方便安全么? 雨声最大的时候,差点掩盖了推门声,梁吟像水鬼一样,湿漉漉地走进来,脱衣服,洗澡,换家居服,她没有洗头发,坐在床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手铐,对着顾思成的手腕比划。 顾思成睁大眸子。 梁吟轻笑,俯下身,羽毛般在他唇瓣上舔了一下。 适应了她各种诡异操作的顾思成,心脏奇迹般跟着烫了一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草莓硬糖 顾思成失神片刻,回神与梁吟对上目光。他们挨得极近,鼻息交错,梁吟黑色眼球中直白地映着他的模样。 被舔了一下嘴角后,他两颊各有一团红晕,眸子迷离而不凶狠,中没有抗拒情绪。 梁吟从被子下捞出他的手,刚洗浴完带暖气的指腹从他指根摸到指尖,从手指间隙穿过,十指相扣。梁吟低下脸,轻轻地啃咬上他唇瓣。 颊上红晕弥散到脖颈,顾思成十分难为情,他受了人囚禁,遭了人下药,却不抗拒对方的亲近。 这也太……没骨气,贱骨头。 梁吟一手与他相握,另一手陷入他头发,不轻不重地来回抚摸。顾思成身体各处被她逗弄得极痒,苦于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爬虫在身上圈圈爬绕,等待着可以动弹的时机。 梁吟身上温热淡雅的沐浴露香味、衣服上廉价洗衣粉的味道、发丝间秽雨的腥土气,闻久后带给顾思成一种醇浓的安定感。这是个“廉价”的女孩,即使发生什么事亦不用他负责,甚至是女孩自己“下贱”地贴过来,既然自己不讨厌她清淡的味道,那享用了又怎么样? 药效消失的一瞬,顾思成主动张开口纳入梁吟的唇舌,梁吟微顿,欲撤走,顾思成扣住她后脑,在她口腔中尝到了苦味和涩味,抬眼,正对上梁吟微蹙的眉头、厌恶的目光。 “……” 梁吟直起身,握住他手腕戴上手铐,顾思成坐于床,安静望着,没有反抗。 梁吟起身,毫无留恋地转身去阳台,漱口声传来。 顾思成低垂眼,望腕间银手铐。 ——你会因为我的轻浮而不喜欢我么? 他心情略低落,本不在意别人爱慕与否,但梁吟囚禁他,亲吻他,梁吟先主动,而后怎么能用这样厌恶的目光看他? 他不忿。这人难道把他当没有感情的摆件,稍表现出情意就收回给予他的所有好感? 梁吟回来后关了灯,房间陷入黑暗,床榻下陷,被子冒进缕寒气,梁吟在旁边躺下。 房间寂静无声。 顾思成将手铐移到她眼前,盯着她问:“你是什么意思?” 梁吟扭过脸望他眉眼,静默几息,道:“关着你。” 顾思成气笑了,他没穿衣服,双手被拷,不能裸着出去。 “你留我做什么?如果想拿我当研究样本,那我们去研究所,我会配合。” “不是,”梁吟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打量,“因为你很好看。” “我年纪大还患病,我弟弟年轻健康又和我长得差不多,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梁吟歪头问:“你在闹脾气么?” 顾思成顿住。 他往前挪动几步,平躺下,双手拉过被子盖过肩膀,手往下放在小腹上,因锁铐相连,手臂悬空,有些酸胀。 梁吟身体绷着,在等他回复。 “没有,我没闹脾气,”他已经成年许久,不是小孩子了,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是因为病患忧思太重,“你如此囚禁人,谁都会生气吧?” “可是你没有生气。”梁吟认真道。 她往床里侧移了一些,帮顾思成拨开戳到眼睛的碎发,“我留了手机,你没用,我当着你的面锁上手铐,你没反抗,我的门隔音不好,你没有向外呼救——顾思成,你不想走吧?” 顾思成呼吸微不可闻,“这是我自身的原因,与你无关。” “我知道,这就够了。” 梁吟手环过他手腕,和冰冷的镣铐一起锁住他,“所以顾思成,你要留下么?我会对你好的。” 房间狭窄的黑暗罩住顾思成大脑,他张了口,但听不见声音,不知道自己是否说话。再恢复意识时,天已经大亮,闹钟显示10:09,梁吟已不在身边。 他又开始在狭小房间等人回来的一天,今天与前两天不同,他手上多了手铐,像是某种身份象征。 他起身去转动门把手,依然转不开。 回头,柜台上摆着一颗草莓硬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米饭 顾思成撕开硬糖包装,含入口中,于床边坐下。 这糖是老品牌,价格在众多糖果中偏高,他上一次吃是在十年前。 这是魏妍喜欢的东西。 魏妍口袋里总放有几颗这样的糖,课间时候她来找他,当着众多同学的面,不由分说地坐他腿上,笑盈盈地剥开糖纸,将粉色硬糖塞进他口中,揽着他脖颈,双腿前后晃一下,旋即起身,【我走啦。】 甜腻在口腔中蔓延,像长满绿苔的封闭池水,滞涩地流过齿牙、味蕾,侵占每一寸地方,最后堵在嗓子眼,发痒,发苦,不上不下。 梁吟怎么也喜欢这种恶心的东西? 教室里,十七岁的顾思成对魏妍笑得眉目温柔,窄小出租屋内,二十七岁的顾思成眉目厌弃,将糖吐在纸巾,丢进垃圾桶。 他静坐了一会儿,去阳台漱口,镣铐锁着手腕,双手拿牙刷的样子看起来蠢极了,但盐味的牙膏让他好受一些。 窗外昏沉,仍在下雨。前方视野开阔,三十层楼高可将大半世界望进眼中,顾思成望见自家公司,众楼捧绕地矗立在阴云里。 他离熟悉的世界这样近,世界依旧,他却赤身裸体地站在这里,再不是他了。 他不想回去,不想将自己的心血亲手交接给别人,不想看到别人顶替自己的位置,不想和朋友、合作伙伴解释为什么被免除职务,不想对自己的现状提出任何看法,不想去医疗机构接受治疗。他什么都不想做,待在梁吟家里,一睡便是一整个白日,直到梁吟下班回家。 梁吟不会过问他为何怠惰至此。 梁吟推门进屋时,顾思成正在睡觉,昏暗房间中,他合着眼陷在被单里,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头发凌乱,小缕发尾翘在上方。梁吟放轻声音靠近,目光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望他合紧的眼睛。 顾思成有一双瑞凤眼,眼睛细长,眼尾微微上翘,有笑的模样,反差的是他的眼睛里从来看不见笑意,自梁吟第一次见他便是如此。 他长得实在是很好看,但叫梁吟更着迷的是他的忧郁气质。他总是以优等生的身份站在蓝天国旗下演讲,但他并不是个开朗的男孩,其他男同学在他身边打闹嬉笑,他挺直而漂亮,并不参与,他也不是漠然冷冽地隔绝在众人外,他是以温和的态度让男生们无论去哪都记得,【喂,带上思成。】 他朋友很多。 梁吟先听见一个优等生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对同班女生魏妍告白,后才认识顾思成,知道他会认真写每一份作业,每一次考试要拿第一名,从不迟到一堂课,遇见老师一定会说老师好,积极参与值日,下课主动擦黑板、帮忙换水,跑操时,他是带队,步伐稳健,姿态流畅,看台上总是聚了一群特意称病看他的女同学。 老师们总说,他家里条件这么好,人还这么努力,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已经十年了,顾思成,这算是未来么? 梁吟手指落于顾思成眼睛前,顾思成睁开眼,惺忪地望她一会儿,“你回来了。” 梁吟已收回手,转身到门口搬大袋小袋东西。 “你买电饭煲了?”顾思成坐起来,目光越过梁吟,“你之前还真不煮饭?” “嗯,我在外面吃。” 梁吟拎了袋米,顾思成下意识想去帮忙,但起身发现自己手腕两个锁铐,光膀子赤膊,又坐回床上。 对面的房门紧闭,若是打开遇见人,他真是没脸活,只能说自己和梁吟是情趣。 顾思成看着梁吟往来几趟搬东西,肉,蔬菜,米,油,酱料…… “外面还在下雨吧?你买这么多东西怎么回来的?” “打车。” 打车不符合顾思成对梁吟贫困的想象,他旋即想到:“那糖在糖类里价格不低,还只在专卖店售卖,这附近没有专卖店,你跑很远去买的?” 梁吟看了他三秒,“你不喜欢吃?” 顾思成摇头:“谁说我喜欢?” 魏妍说的。梁吟心道。 魏妍十年前随口一提,一串陌生的英文字母,她记到现在,昨日早早起来,特意到二十公里外买了一袋糖才去上班。 “你喜欢什么?” “?”顾思成懵,“我在你这里白吃白喝,你喂我什么都好,不挑食。” 梁吟想象她逼他吃泔水的模样,漂亮的顾思成和肮脏的食物残渣对比强烈,叫她的心脏隐隐热切。 她放下手中袋子,转回身,手指摩挲顾思成后颈,俯身寻他唇瓣——被顾思成双手抵住肩膀。 “关门。”他声音从牙缝里咬出来,眼睛担忧地望着门外。 梁吟回身拎进最后几个袋子,关上门,拎着袋子去阳台。 顾思成望她淘米煮饭,洗菜切菜,终于反应过来:不亲了。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顾思成向后靠着冰冷的墙面,眸光望梁吟和梁吟身前的整片天空。他忽然咳嗽起来,弓着腰,一声比一声重,梁吟走过来,冰凉掌心触在他光裸的脊背上,一面轻拍,一面抚摸了几下。 顾思成咳出生理性眼泪,透过水雾,望见梁吟眸中的热切。她指腹轻擦过他下眼睑,抿了一下干涩的唇。 顾思成握住梁吟手腕,往下拽,扶着她的肩膀,仰起头,两人唇瓣相近,气息交错。 顾思成问:“你不喜欢我主动?喜欢看我‘惨’些的模样?” 梁吟定定望着他,没有回话。 “有种取向叫四爱,你对我是么?” “?”梁吟眸子茫然。 顾思成安下心,松开手,退回身子,“看看锅里,是不是糊了。” 梁吟望他唇边稀薄的笑意,久久挪不动步子。直到糊味飘到鼻尖,她才迟缓地回到厨房。 顾思成这时望闹钟,竟然才18:23,梁吟今天回来得这般早。 晚饭一荤两素一汤,相较于清水鸡蛋面,出乎意料的丰盛。顾思成像犯人一样戴着枷锁吃饭,两人都安静不语。味如嚼蜡,顾思成不多时就放下碗。 梁吟就着一桌子剩菜吃了一会儿,起身将其全部倒进垃圾桶。 梁吟洗完碗倒完垃圾,时间不过19:40,两人坐在床上,没有电视,不玩手机,无事可做。 顾思成问:“你平日做些什么?” 梁吟说:“坐在这里,看窗户外面。” 顾思成目光也投射出窗,狭小的房间仿佛与广阔的天空融为一体,共同处于雷暴和风雨中。 “雨要下多久?” “不知道。” “街道上有很多积水么?车辆和行人能通行么?” 梁吟不答,顾思成所说如同废话,一些街道被积水覆盖,但还有一些街道能够通行,世界仍在运转,学生在上学,打工人在上班,老年人出入菜市场。 顾思成静默良久。 雨水沉积在心,浸得人无法喘息。他忽然道:“我们做吧。” 梁吟转过脸,“为什么?” 顾思成眼帘半阖,侧脸棱角分明,脖颈线条流畅向下,白炽灯下躯体一览无余,苍白虚弱,胸脯随呼吸细微起伏,整个人透出种萎靡的漂亮。他语气平静而颓丧:“因为太无聊了。” “这里没什么可消遣的,我和你都不是爱说话的性格,不能靠聊天打发时间,我所想到的能和你做的、也许你会愿意的事只有原始粗野的交合。” 顾思成说着,面颊泛起红晕。梁吟工作劳累,也许并不想情欲,她连和他说话都不耐,是他此刻无比渴望阴雨中的热源,想念梁吟在他跳桥时握住他的手。他不敢看梁吟,他不久前才义正言辞地拒绝梁吟求欢,万一梁吟觉得他轻浮,拒绝他、讨厌他呢? 梁吟目光在顾思成上逡巡,把躯体泛红的反应映入眼帘,点头,附和:“疾病影响性功能,你现在不抓紧,以后就不行了。” 顾思成回头幽幽地看梁吟,自暴自弃地应道:“是。” 心间叹息,却又细密地渗出湿热意。两人隔了二十公分,彼此坐得板正,像隔了楚河汉界,视线却跨过河界往来传递。 “洗澡?” “嗯。” 梁吟先去,回来时换了套轻薄睡衣,顾思成移开目光,起身前往卫生间,到门口后又折回,把手铐在梁吟眼前展示。 梁吟不语,顾思成问:“可以解开么?” 梁吟目光在他身上各处滑过,仍不语。顾思成懂了,不肯解——双手被缚,这要怎么做? 洗完澡,两人并肩坐在床上,面色如出一辙的正经,光看表情,会以为他们在街上散步。 顾思成上半身光着,道:“我们满打满算认识三天,我除了你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想知道什么?这里是我的住所,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 梁吟主动往里侧靠,快挨上顾思成时,顾思成问:“你结婚了么?” 梁吟:“……” 梁吟:“我在老家结过婚,生了两个小孩,大的女儿七岁,小的儿子五岁,我丈夫天天喝酒赌博家暴,我受不了就跑了,我和他还没离婚。” 顾思成表情诧异:“你丈夫比你还能喝?” 梁吟喝完两瓶高度酒能头脑清晰、手不抖地取样,酒量超常。 “嗯。” “他可真厉害。” 顾思成低下头,耳朵染上红,不管梁吟“丈夫”怎样,他此刻都想和梁吟睡觉,他踟蹰道:“我是第一次。” 梁吟:“……?” “我有病,但没性病,还是挺、干净的,我的病没查出传染性,我查过十一次,结果应该挺可靠的。” 梁吟复靠近,顾思成退第二次,磕磕绊绊道:“如果做得不好,请你…包容,如果你有经验,请教教我。” 梁吟:“……”第一名不打没准备的仗? 梁吟点头。顾思成松了口气,双手握上梁吟的手,低下脸亲她额头,唇与额头热度相当,他啄吻过鼻梁、脸颊,慢慢到了嘴唇。室内寂静,一时间只剩下两颗过速的心跳。 过亮的白炽灯下,能望清楚对方各种细节。 两颗脑袋稍稍分开,齿牙间有银丝,顾思成轻声问:“我们是在偷情么?” 他手指在梁吟领口下的扣子上,摩挲了一圈,解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砍肉刀 梁吟不语,望咫尺之间的人,眼睛有未经侵扰的黑亮明净,不像为人母、为人妻者,顾思成笑问:“他打人狠么?” 顾思成摩挲梁吟脖颈下的皮肤,锁链围住她脖颈。 梁吟点头,头往前倾。顾思成侧脸避开,问:“要是被他找上门,我能还手么?” “为什么不?” “我破坏家庭,道德有亏。” 梁吟手指挟住顾思成两颊,迫使他回脸,问:“你难忘旧情,对你前女友忠贞么?” “……” “说话。”梁吟手指掐紧。 “不忠贞,也不必忠贞——床上之言,你信么?” 梁吟松了手,目光向下,在某个活跃的器官上瞟了一眼,移回脸后带轻蔑和厌恶,“有一天你想破镜重圆,她嫌弃你怎么办?” 顾思成状似思考,手指利落地解开梁吟位于胸部中央的第二颗扣子,盯了片刻,后仰靠上墙面,道:“我不提你丈夫,你不提我前女友,可以么?” 胸部青涩白嫩,不像喂养过孩子。 “那我们只做、爱么?”梁吟前移坐顾思成身上,含咬上他耳垂,“你和她还有联系么?” 顾思成呼吸微窒,耳骨迅速泛上血色。 梁吟牙齿在他耳肉厮磨,声音贴着耳壁传入,“你和她上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你们聊了什么?” 梁吟死死扣住他手腕,不长的指甲掐进腕肉里,“顾思成,回答。” “……不记得。” 他身上又红又燥,哪里记得起来多少年前的事情?裤子健在,隔靴搔痒,手上戴着锁铐,不好动作,一切只能看对方的意思,这糟糕的境地。 梁吟停顿了几秒,指腹摩挲他扬起的艳红脖颈,埋下脸吻他的唇,腰肢不时……顾思成喘息声愈重。梁吟忽然起身,到箱中翻找出一把钥匙,塞进他下方衣料里。 骤然触到冰冷,顾思成纵身欲起,被梁吟按着肩膀压回墙壁继续亲吻。顾思成满心是那把钥匙,待久了会被弄脏的。 “……………………” 一直到真的被弄脏了,梁吟退开身,顾思成褪衣取出沾了体温的钥匙,满心嫌弃,但也只能努力把钥匙对准手铐锁孔。试了左手不对,这是右手的钥匙。 梁吟看他清晰流畅的腹股沟,等他开了锁铐,凑近吻上他喉结,像品尝食物一般在骨肉边缘轻轻咬着,顾思成泛酸的手臂揽着她后背,将她抱进怀里。 梁吟改换位置,一面亲吻,一面扒下他的手十指相扣,将他后脑勺逼至紧靠墙面,避无可避。 “嘶——”顾思成蹙眉,舌头被人狠狠咬了一下。 随即“咔哒”一声,刚解开不久的锁铐又被合上,这次双手被锁在身后。梁吟不知从哪找出一个带锁链的项圈,跪在他身前,细致认真地帮他戴到脖子上,位置正好勒住喉结,顾思成吞咽一下唾沫,项圈随着上下滑动。 梁吟将锁链下端扣在两手铐中部,逼得顾思成仰颈。梁吟装备好后退开,观摩他全身泛红的模样,平静道:“你回忆一下,讲给我听——你和她最后一次聊了什么。” “什么?” “你和你前女友。” “……你知道贤者时间么?待会儿聊?” 梁吟起身去阳台,回来后顾思成禁不住睁大眼,梁吟拿了把砍肉刀,复读机一样问:“你和她最后一次聊了什么?” “真不记得……卧槽!” 冰冷的刀锋贴在他大腿内侧,有向前的趋势。 顾思成舔唇,喘息声愈重,努力回忆,“我最后一次同她说话是提分手,后来出国换了手机号,有几次接到陌生号码是她的声音,她指责,我挂断拉黑。我不记得她最后一次是说什么,大概是负心汉、渣男之类……你可以把刀放下么?万一不小心……” 破窗效应,他不该和梁吟说魏妍指责他的话,容易使梁吟也这样想他。 刀子冰凉,这情趣玩得真是刺激。 “你如果同我在一起,就不可以和她有联系。”梁吟把刀扔在地上,目光紧盯顾思成。 顾思成反应了一会儿,理解是肉、体关系,嘴上应道:“当然。” 梁吟上前跨坐在他身上,“嗯”了一声,睁着眼吻他,目光对上他目光时,眸子黝黑,出乎意料的认真,她声音闷闷的,“……顾思成,你会对我忠贞么?” 顾思成怔愣,怔愣后觉好笑。 但他看梁吟腹部光滑,没有生产后的妊娠纹路,应了一声。 床笫摇动,他所处位置使不上劲,全凭梁吟自助。他初时羞愧,想商量将身后手铐打开,后来渐渐沉溺,觉全都随便了。 …… 灯光明亮,两人做着亲密事,顾思成某刻忽觉怀里躯壳乃至灵魂陌生非常。 为尝试其它姿势,梁吟解开了手铐,顾思成得以在亲吻时捧着她的面颊,指腹揉过她脸上浅淡的未消尽的掌印,肌肤细腻温软,不似看起来这般冷硬,顾思成思绪在怜悯和憎恶之间转换。 梁吟的唇齿温热,顾思成埋怨她一次次忽略自己的问话,尝过她的味道后,又觉她细腻香甜。 梁吟的眼睛很凉,迷离中剩几分清醒,未完全沉溺进爱欲,她始终在炽亮灯光下审视着自己。梁吟有时给他的感觉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阵虚无的冷风,吹拂进每一个毛孔,能够全然描绘出他的形状。 身体上的交流没能让他们的心灵靠得更近,顾思成在她体内感觉愈发冷,不自觉想要颤抖。她偶尔回应他,更多时候是深沉地凝望他,眸中只映照着他。 顾思成觉得这场性、事如最初说的那样,只是消解无聊。肉、体的抚慰并没有给心灵带来很大帮助,他见过太多比梁吟漂亮妩媚的女孩,相比之下梁吟如冰湖,太过寒凉。 他们洗完澡后坐在床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性、爱过后的麝香气。顾思成发愣,有失去某种东西的感受。 他们依然是初识者,刚刚去卫生间清洗时还相互谦让,持有对陌生人的礼貌。他们不是恋人,未在对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此刻的疏离在刚刚亲密的衬托下,给心灵带来愈大的空洞。 梁吟准备熄灯,见他不睡,问:“要继续么?” 顾思成摇头:“你明早要上班,我们明天晚上也一样无事可做。” 有种日久天长一起厮混的味道。梁吟嘴角微弯:“嗯,明天想吃什么?” 顾思成想起她今天把剩大半盘的食物倒进垃圾桶,“我最近胃口不太好,你……” 门口忽然响起巨大的捶门声,震得整个屋间都在晃,顾思成看闹钟,确定是凌晨四点,想起丈夫捉奸的论调,起身欲探究竟。 梁吟拉住他手臂,“邻居,我去处理。” 梁吟打开门,门外是个光着膀子、胸毛很长的络腮胡男人,长得凶神恶煞,浑身是醉醺醺的酒气,倚着门框,眯着眼睛打量梁吟,“喂!小婊子,上个客人走没有?来接待你爷爷我!” 男人说着推门往里看,顾思成目光依次落在他肥腻的油肚、乌黑的指甲、昏黄的牙齿,心间泛起恶心,把丈夫论调排出脑海。 他做好打架准备,但对面模样邋遢、臭气熏天,他一时有些迟疑。 梁吟弯身,捡起地上的砍刀,二话不说朝大汉挥过去,第一刀差点横劈断大汉脖子。大汉浑浊的眼立时清澈,转身就跑,整条楼道回荡着他响亮的喊声—— “杀人了!烂婊子杀人了!!救命啊啊啊!!!!” 他挨家挨户捶门,门户里灯亮起,但无人开门。 顾思成目送梁吟将男人赶到走廊弯拐,一脚踹开房门,拽着男人脏乱的长发进屋。 屋内,梁吟拽着人直奔熏臭的卫生间,按着人到厕坑,打开水龙头浇淋他脑袋,梁吟揪住他耳朵,大声道:“胡天汉,等酒醒了来找我。” 胡天汉费劲睁开眼睛,歪着脑袋看她,瑟缩一下:“梁吟……” 梁吟目光冷淡:“我家里有客人,你若是吓到他,我和你没完。” 梁吟完好无损地提着砍刀回来了。 顾思成因为衣衫不整、怕丢脸而不敢出门,在房间等着梁吟回来,觉得自己像小白脸一样。 梁吟关好门,去阳台洗手,放好砍刀,回过身和他说:“睡吧。” “我们……的声音,他们听得到么?” “你没有听见过别家的声音?” “听见过。” 鼾声,婴孩哭泣声,窃窃私语声,翻身时床的响动声……整个夜晚都不宁静。 所以他们的床事,在这层楼相当于广播。 “睡吧。” 梁吟关灯,帮他掖好被角。 顾思成思绪繁杂,他觉梁吟可以应付,由是没挡在她身前,没追着她出门,再联想到一夜里多半是梁吟自助,心间烦乱——他无用得像根玩具。 顾思成一夜无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白粥和橘子 早晨六点,梁吟轻手轻脚下床,顾思成睁眼,望她洗漱换衣,六点半时,梁吟收拾好要出门,他们对上视线。 梁吟神情如常,弯下身,指腹在他下巴摩挲了一下,顾思成想到挠小猫下巴。 天色昏沉,顾思成不想说话,梁吟也不说话,相触的目光分开,房门阻隔身影,上锁声自外传来。 顾思成头靠回床板,眼睛盯着天花板,胸膛起伏,四肢一动不动,他的身体叫自己陌生,多日宅在方寸之地已经成了一摊软肉,昨日稍有运动,渗出的汗液令他恶心。 这栋楼白日比夜晚安静,八九点时会吵闹一阵,有陆陆续续的开关门声,之后就陷入寂静。顾思成起身坐在床头,目光落于窗外的部分城市,一会儿雨滴灰蒙蒙,一会儿天空成了黑色,可能是异常天象,更可能是他短暂性失明。 顾思成不时看闹钟,等待着梁吟回来,未到来的时间异常漫长,已度过时间似很迅速,从早晨到日暮天空变化不大,始终灰黑一片。梁吟在五点四十推门进来。 梁吟变化不大,但梁吟眼眸中的他颓唐衰败。梁吟走近,又摩挲他下巴一下,问:“很无聊么?” 顾思成摇头,打起精神说:“你上班辛苦。” “不辛苦,天气不好,店里没几个客人,只是需要有人看着。” 顾思成想自己可以和她去店里待着么,问:“什么店?” “美妆店,卖卖东西,还给人画指甲。” 顾思成不说话了。 梁吟去做饭,吃饭时依然一人坐凳子,一人坐床边。梁吟准备了两素两荤,还熬了白粥,无胃口的顾思成勉强吃下去一些。 饭后顾思成想去洗碗,将碗筷收到阳台后,梁吟站到他旁边,没让他碰水,自己三几下洗完收拾好,顾思成杵在阳台里侧看她。 顾思成少和母亲接触,身边有一位上了年纪的保姆,他没注意过保姆是怎样洗碗,但觉梁吟的手纤细白皙,洗碗像扎针、提刀一样,稳固而有力量。 阳台挂着几件衣服,和梁吟身上一样的洗衣粉味道,顾思成嗅了一会儿觉得很舒服。梁吟喊他一起回到床边,让他坐好,自己去打了一盆热水,浸湿毛巾,在他脸上轻轻擦拭。 梁吟的手又摩挲他的下巴,温热而带来痒意,从袋里捞出一塑封盒子,撕开包装,把泡沫软膏在他下巴揉开,剃刀轻轻刮过。 这时响起敲门声,梁吟把剃刀递给他,自己去开门,顾思成想到:是哦,我自己不会刮么?她必须要帮我吗? “梁……” 门外是胡天汉。 梁吟接过他手中一袋水果,不待他开口,立即把门关上。水果放到地上,转身回床侧,接过顾思成手中剃刀,继续刚才的事。 顾思成:“……”他没问出自己的疑问,总觉梁吟虽面无表情,但眸子是欢欣的。 ——养个吃白饭的有什么可开心? 刮完胡茬,梁吟又给他净脸,温热毛巾仔细地擦过他鼻梁、脸颊、下巴,顾思成觉得这不是在养儿子,就是在养残废,但体感挺舒服,遂没有挣扎。 梁吟带湿气的手指陷入他头发,轻轻揉着头皮画圈,黑沉的目光望着他,道:“你头发好软。” 顾思成一身鸡皮疙瘩,想说她像骚扰一样,又记起两人昨天睡过。 怎么昨天刚睡的,今天印象就不明晰了? 梁吟俯下身,欲把头埋他发间,顾思成一哆嗦,扶着她肩膀推开她。 “不要……” 这是在做什么?没见过人这样子亲近。 梁吟弯起眸子,顾思成觉自己像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妇女。 梁吟坐到他旁边,从胡天汉送来的袋里捡出一橘子,仔细剥干净喂到他唇边。 顾思成想说你刚刚碰了我头发没洗手,但梁吟目光黝黑,人又不说话,他不得已张嘴吃了,酸苦味霎时在口腔绽开,顾思成没表情,吃完整个后捧过梁吟面颊,跟她分享这无比的酸味。 梁吟眉毛蹙起来,顾思成心情不错。 二人洗完澡后又到床上,顾思成整天的运动量只在这时候。昨天还绞尽脑汁说几句荤话,今日安安静静的,不敢太用力,梁吟看过来时,他说:“怕邻居听到。” 顾思成脸皮很薄,明明这些邻居他一个也不认识,他却在意他们。梁吟不置可否,搂着顾思成脖梗,把下巴埋在他颈间。梁吟很少发出声音,细微的喘息声也只在顾思成耳边,只他一人听得见。顾思成有些喜欢梁吟的不善言辞,可预想到梁吟也不怎么同其他人说话,只回家来和他说两句。 做完后二人躺在床上,窗外没有雨声,隔壁屋也安安静静的,一时就像世界只有他们两个。顾思成纠结后问:“外面有什么消息么?” 他的消息。比如公司换了总裁,顾家换了继承人,顾家前位继承人不见影踪,或者被发现能证明身份的证件在河里,发了讣告。 梁吟漆黑的眼眸好似看穿他的心事,回答与温存不同,显得异常平静冷淡,“没有。” 这才是梁吟正常说话的样子。 顾思成问:“没有是什么意思?” “他们没发现你不在。” “怎么这样说?”梁吟一个美妆店上班的小员工,又知道什么? 梁吟不说话了,一直到黑夜过去,新的一天来临,顾思成又开始颓丧的等待时光。 梁吟回来时带了一套全息眼镜和游戏机,顾思成前不久看见自己的小侄子在玩,最近似乎挺流行这个。 他问:“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两千三。” “这些多少钱?” “一万三。” 顾思成感觉心脏梗起,“如果你是买给我的,退了吧,我不喜欢玩这些。” 梁吟平静道:“打折买的,退不了。” 顾思成想骂几句奸商,梁吟已拿起说明书琢磨,戴上眼镜,说:“我没有玩过。” 顾思成只得凑过去和她一起琢磨,帮她调试性能。 梁吟把眼镜让给他,眼镜外不是这个狭小的房间,而是一个广阔的葱郁树林,不时有影子跳过眼前,是森林里的小动物,顾思成好像真的闻见森林的清新气,操纵手柄走了一会儿,到溪流边看见主控的模样……一个穿着天蓝色蕾丝花边情趣内衣的肌肉壮汉,给他雷了一下。 顾思成不知自己嘴角微抽时,梁吟在专注望着他;不知他看游戏世界时,梁吟迷恋地扫过他全身上上下下;不知梁吟的手提袋里装着一件游戏同款情趣内衣,买游戏机时一同买来的“周边”,给他准备的。 顾思成闻见饭菜香才摘了眼镜,不好意思地道:“我之前也没玩过,看得久了些。” 梁吟没有回话,把筷子递到他手中。顾思成从墙上取下折叠凳,准备递给梁吟时,梁吟说:“你坐吧。” 顾思成不欲再和她推让,便坐下。他埋头吃饭时,梁吟位于较高处始终盯着他,手指摩挲碗壁,忍耐着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豆浆包子 梁吟每天回家都会带一些新东西,如立体拼图,取下木块搭成上下两个平台,以丝线连接,可成空中楼阁;如封着水的掌上塑料小玩具,按下按键可以产生气泡,使散落的小圈套到峰尖上;如石膏娃娃,给精致的石膏公主上色…… 顾思成问过为什么要买这些,梁吟不答,顾思成只能由着她买而自己使用,消磨一些时间。这些孩童玩的东西不久占据了屋子一块地方。 顾思成常常头疼发昏咳嗽不止,毫无胃口,梁吟带回的东西成了一袋袋药。 她晚上七点回来,守着熬药快九点,端来一碗黑乎乎的东西。 “苦。”顾思成喝了一口即蹙眉。 他未发现自己表现之亲昵,竟先嫌弃一二,而不是闷头喝完。 梁吟望他蹙起的眉、纤长的眼睫,问:“不爱吃甜不爱吃苦,不喜吃浓不喜吃淡,你想吃什么?” 顾思成嘴上说不挑食,其实什么都不喜欢。梁吟想满足他喜好都不能。 顾思成仰头,将汤药一口灌完,脸皱成了苦瓜,扭头不对着梁吟,问:“吃药管用么?” “没用,随便治治。” 顾思成无言,觉自己白吃苦,等将梁吟买的几袋药吃完,再不吃了。 梁吟冰凉的手指抚上他脖颈,继而到面颊,扶着他转过脸,踮脚,交换一个苦味的吻。 梁吟大多时候像母亲,细致地照顾他方方面面,偶尔像嫖客,在他身上各处流连。 日子慢悠悠过着,顾思成鼓不足勇气离开,更多时候他思考为什么要离开,凭他家人的手段,要找他易如反掌,可他们却没有出现过,他们真的放弃他了。 顾思成的意志随着一次次期待落空而消沉。他经常望着窗外,想象自己从三十层楼跳下去。 一日,梁吟早上离开前同他说:“我晚上有事,会晚些回来,你记得吃药吃饭。” 顾思成睡意朦胧,坐起身问:“什么时候回来?” 梁吟目光落在他消瘦许多的身躯上,“不知道。” 门合上,梁吟消失在眼前,上锁声传来。 顾思成颓然坐着,睡意消散。 这一日格外漫长,他熬到中午、下午,时钟指向六点,遵循习惯时不时望房门,梁吟没有回来。 他洗完澡坐床上等,过了零点,凌晨一点,三点,梁吟没回。 顾思成几次痉挛抽搐,却睁着眼睛不愿意睡,想等到梁吟。梁吟平日作风冷淡,会不会惹了人不快遇到意外?她白日要上班,若晚上还没回,他就在屋里请人报警,这是房间隔音差的唯一好处。 顾思成担心得失眠,望见梁吟新买的雪白兔子玩偶在里侧,抱来怀里揉捏,当成是梁吟来撒气……怎么夜不归宿呢? 早上六点,梁吟伴着晨曦推开房门,望见顾思成未睡,微讶,将手中包子豆浆递给他。 顾思成没接,目光含怨,问:“你一夜不归,是去鬼混?” 梁吟一身酒气,脸颊泛红,衣裳皱巴,身上男人的汗臭、女人的脂粉味浓郁。 梁吟将早餐放在鞋柜上,答了声“嗯”,回身找了几件衣服,往卫生间走。 顾思成等了几刻,见梁吟不打算说其它,震惊了。 他跟去卫生间门口,心中为她解释,也许是应酬,也许是某种不得不去的聚会——美妆店应酬什么?梁吟孤僻成这般,跟谁聚会? 顾思成问:“跟谁聚会?” 梁吟在淋浴下目光凉薄,轻声问:“同你有关系么?” 她话语直白得伤人,他们确实关系不深。顾思成道:“我和你是同居关系,你如果出了意外我脱不开干系,那些和你聚会的人也脱不开干系。我有权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会不会对你造成危害。” 水声隔着厕门间隙传出,梁吟隔了片刻才道:“高中同学。” 顾思成心安下,觉自己大惊小怪,又听梁吟说,“一位同学海外归来,大家为她办接风宴。” “嗯。” 顾思成回床侧等待,梁吟洗完澡出来已6:37,离她上班时候不远。 梁吟湿漉漉的发丝垂在肩头,晕出小片湿迹,她眼眸黑沉,走近,一面锢着顾思成脸颊亲吻,一面脱他衣服,顾思成制止说:“你该上班了。” 梁吟充耳未闻,一直到将他上身扒干净、暴露在冷空气里,才转身去寻物件。回身时手上拿着绳索。 顾思成沉默地看着,他现在吃住靠梁吟,梁吟某种程度上对他有“处置权”,如同主人对宠物,不开心了可以踹一脚,不给饭吃。 梁吟将他裸身捆缚,手缚在身后,绳索从脖颈绕过,手肘捆了一道,手腕捆了一道,绳索穿过中心四指将其勒缠在一起。 顾思成低头望裤子,说:“没法上厕所。” 梁吟于是帮他往下褪了一些,正好露出物什。小屋里,顾思成模样糜艳得可以去拍片,梁吟却未曾多看,拿过鞋柜上的早餐,将已冷却的小笼包整个塞进顾思成口中,时间已过7点,梁吟耐心不足,顾思成口中的未咀嚼完,她又塞下一个。 顾思成想说吃不下,但梁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一直到十个包子塞完,梁吟把吸管扎进豆浆里,喂到他唇边。 顾思成喝了一口,见时间已经快7点20,吐出吸管说:“我可以自己喝。” 梁吟不浓不淡地冷笑了下,手指在杯身捏紧,白汁从吸管喷出,顺着顾思成胸膛和腰腹往下流。顾思成压抑自己的火气,他对什么都接受良好,唯独不喜欢太脏。 梁吟将剩了一半液体的豆浆杯摆在地上,锁门去上班了。 顾思成昨日没有吃饭,今日除了包子没吃其它东西,豆浆摆在地上,他即使渴了也不喝。 梁吟像在外面受了气,回家来拿他撒火。人倚靠着他人而活时,无法对可接受程度的虐待做出反应,如他,还得等着梁吟下班回家给他松绑。求助邻居?他丢不起那个脸。等待过程中,漫长的时间好似只为梁吟存在,他像一只主人离开后就一直守在门口的摇尾乞怜的狗。 他冷漠地接受梁吟这样的对待,唯一不接受的是昨日他对梁吟的等待和担忧。 真不值当。 顾思成又望见墙侧摆放的拼图玩具、石膏娃娃之类,心道惺惺作态,哄谁玩呢。 梁吟凌晨一点才归家,身上全是酒气,顾思成手臂充血,讽刺问:“你那个同学接风宴要办几日?” 梁吟想起这两夜,多年不见的魏妍明艳依旧,金发似瀑布裹着日光宣泄而下,乖顺垂落腰间,她穿红色大露背礼服,卡座上端着酒杯笑得摇曳,指上鹅蛋大的钻戒在会所五彩灯光下熠熠生辉,她一一回应着众多朋友的问话。 第二夜,人数缩减至不足十人,魏妍穿着银色紧身短裙,在最热闹的酒吧喝酒热舞,【我无聊得要死,你们都出来陪我。】 她喝醉后脸颊泛着胭脂般的红晕,眸光盈盈如珍品琉璃,问高中时候的跟班一号殴梓倩,【顾思成他妈的在哪里,给他喊过来,老子这辈子没受过这种气,我非要他扒层皮不可。】 殴梓倩小声地哄道:【阿妍,我去问了,他们说他上个月被革职了,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 【不会去找么?大活人还能找不到么?!】魏妍把桌上酒瓶扫落在地,众人纷纷劝她消气。 坐她旁边的李民没有动作。 李民西服衬衫敞开大半,剃着寸头,耳骨挂了一排钉,眼侧多了道刀疤,容貌如当年般精致漂亮,手指夹着烟,气质乖戾。他打着凉薄的笑意道:【阿妍,你可别说你是为了那渣子回国的,那样可伤死我的心了。】 魏妍笑意挑衅,【是又怎么样?】 李民目光像要杀人。 魏妍身往后靠,把戴戒指的手在李民眼前摇晃,恹恹道:【顺便办个婚礼。】 李民脖颈扭动,发出“咔嚓”声,他死盯着魏妍。魏妍望着望着笑出声来,又坐起身,揽过李民脖颈,往他唇上亲了一口,带着醉醺醺的笑意拍拍他的脸,道:【李民,等我结婚,你还要跟着我么?你成三儿了哈哈哈……】 【我不一直是三儿么?你和顾思成谈的时候,我也是你们旁边的三儿。】 【也对,】魏妍目光陷入回忆,【他对我得冷成什么样,我才会跟你搞。】 李民脸色愈黑。 整夜,李民同梁吟说过一句话,他眸里闪着恶劣的光芒,说:【多吃蛋糕。】 回忆被眼前顾思成气红的脸替代,梁吟目光同情,迟了多拍回道:“办到她离开这座城市。” 梁吟忽觉眼前香艳不已。高中时代的顾思成衣衫整齐,和校花郎才女貌,校花想秀恩爱时,他清冷地端肃脊骨,摇头拒绝,说不喜在众人面前失态,而现在的顾思成衣衫不整地躺她床上,几点全露,再不是面无表情,而是以氤氲怒气的眼神责骂她。 梁吟故意敞着门,手碰上他的身体。顾思成的怒意几乎要化成实质,咬牙切齿地说:“关门。” 梁吟手抚上他的耳骨,目光在胸乳打转,“戴些配饰好不好?你可以选择戴在外面,也可以选择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顾思成这种人,会选什么梁吟拿膝盖都想得出来。 顾思成喘着粗气,目光如刀。 “……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梁吟笑了,在顾思成惊恐目光中掏出小盒子,取出两枚乳钉。一条横杆,两端由上翘的天使小翅膀尖封锁,整体组成爱心状。 梁吟关了门,好脾气道:“我去消毒。” 她准备好器具,坐到床边,眸光晦涩难明。顾思成竟有往床里侧缩躲的冲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方便面 伤处充血般红。 痛意恒久不散,酸酸麻麻带着凸胀,不时忽的刺痛一下。顾思成蹙起的眉渐渐放平,拘住梁吟指尖,轻声问:“你遇到不开心的事了么?” 顾思成手腕和指间的淤青深重,梁吟眸光微讶,他被捆了整日,竟还软得下声音同她说话。 梁吟回答:“我不喜欢那个同学。” 顾思成思索—— 梁吟拿两千三的工资,需要怕得罪什么人么?那个同学大概家境不错,可梁吟这冷淡的性子会巴结人么?梁吟不为前途受制,不为贪求钱财,既然不喜那个同学,为什么还花费时间去参宴? ——大概彼此有仇怨,梁吟谋求报复。 “ta欺负过你么?” 梁吟明显地怔愣,顾思成知道猜对了,继续问:“你当年遭受过暴力,所以倾向于用暴力解决问题?” 那夜有人敲门,梁吟第一反应是提刀;她家中备有让人失去反抗能力的药物;她拿利器时手完全不抖……她大概很习惯这种解决方式。 顾思成心情复杂,抚摸梁吟蓬松细软的头发,将她揽到怀里。温度,皮肤,热意,丝丝缕缕血腥气传到梁吟鼻尖,她望着挂在乳上的天使小翅膀尖,皱眉不语,心脏炙烫了一下,如同当年顾思成将衣服披在她身上那瞬。但她已经上过一次当,不会信第二次。 “我懒得谈论这些。”梁吟直言。 顾思成松开她,身向后靠着墙,胸上金属在白炽灯下反着光,眸中已完全没有梁吟刚开门时候的怒意,他姿态散漫随意,道:“那就不谈。” 这是梁吟熟悉的顾思成,高高在上地向下蔑视,他打量她的目光不再是对未知的恐惧,而是对弱者的同情,他明晰了这不过是一个反抗不了强者的可怜虫,回家来冲着他无能狂怒。 三更夜半,两人看对方的目光都称不上良善。梁吟身子往前倾,顾思成立即向前拥住,他们在电线将被剪断的氛围里接吻,吻比平日带了些别的味道。 之后一段时间,梁吟依然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酒气。 “我同学快结婚了。” 顾思成点头,心道这是想趁结婚前再放肆玩一阵。 “她……”梁吟起了话头,停住。 顾父不知道大儿子曾跳江,以为他正在哪个机构疗养,但魏妍回国后就开始找顾思成,她查到顾思成是失踪,不死心地一直找。 梁吟抹除了当夜全部监控录像,魏妍已从找活人成了至少找具尸体,对顾思成的称呼从“那个混蛋”成了“我可怜的初恋”。她叫圈子里人尽皆知,梁吟陪着她见了顾思成许多朋友,大家一齐回忆最后见到顾思成的模样。 顾思耀主动来找魏妍,哭噎说想要哥哥参加他的成年礼。魏妍看到他面容时直了眼,但看到他哭后恨不能躲垃圾一样躲开。 【你是莲花弟弟吧?】 【啊?我是思耀……】 哄走顾思耀后,魏妍嗤道:【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我可知道他和他那个妈想办法开具思成死亡证明,好把他财产转移到自己名下。】 在外界,魏妍表现得与顾思成关系紧密,她说他们当年分开是受了父母阻碍,现在她还想再见他一面。她凝睇窗外,会忽然低落道:【我不信他死了。】 所有认识他们的人中,顾思成和魏妍的名字始终联系在一起。 梁吟感到不爽乐。 “ta怎么了?”顾思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 “没怎么。” 梁吟沉默地去洗漱,时间已过零点,她忆起已经很久没和顾思成一起吃饭。她打开冰箱,看到只有简单一盘剩菜,她定定望了半分钟,难以想象顾思成就靠这种东西充饥。她翻看垃圾桶,全是方便面包装袋,又去看煎药壶,干干净净没有使用痕迹,打开橱柜一个个找,找见完整的药包,顾思成没有动过药。 她沉默地走到床边,顾思成看起来精神不错,浅笑着问她怎么了。他每夜都会等她回来说上一两句话。 梁吟解开他上衣仔细检查,身躯当然是瘦了,现在勉强叫精瘦,再瘦下去就剩皮包骨了。 “怎么不吃药?不想活了?” “因为苦。”顾思成眉眼弯弯。 “你不能吃方便面,消化不了。” “知道了。” 梁吟深深望着他,“再撑一段时间。” “撑到你同学结婚,你就能回来陪我?” “陪她玩,她给十倍工资。” 顾思成想了想,工资从两千三变成两万三对于梁吟确实很划算。他最初揣测梁吟陪着老同学不为钱财而为报复,也许并不正确。梁吟此前的稀薄工资养两个人显得困难,梁吟谋求新的“职务”,在外应酬到深夜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熄灯后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生疏得像拼床睡觉的陌生人。却又不是全然陌生,被子里另一个人的呼吸、体温、气息已熟悉非常,虽气质偏凉,但依然带来浓浓的安定感。 静夜里,梁吟慢吞吞地移到顾思成那边,拉着他手臂环抱住自己,微凉的脸颊贴着他胸膛,像孩童般蜷起身体依偎到他怀里。顾思成伸手揽住梁吟,心中感到诧异,亮灯时二人没几句话说,熄灯后却可以肌肤相贴。 顾思成感受彼此呼吸,听见梁吟闷闷道:“再撑一段时间。” 他抚摸她的头发,问:“为什么?” 梁吟声音软和似撒娇:“你对我很重要。” 顾思成惊奇,唇边止不住挂起笑,黑夜里怕揉散了梁吟幻影,手虚虚搭在她发尾,轻声问:“再说一遍?” 梁吟认真道:“顾思成,你对我很重要。” 温热气息扑在他胸口,吹进胸腔里。顾思成明白梁吟是示弱哄自己吃药,却像被蒙蔽心智一样开怀问:“为什么重要?” 他说话小心翼翼,循循善诱。 梁吟果然顺着进入圈内,道:“我喜欢你。” 梁吟的告白朴素而没花言巧语,顾思成却相信她是真心的。如梁吟这般待人冷淡的人,不喜欢他又为何待他这般好?每天早上出门去买了早点和菜品送回来,才又继续去上班,不是喜欢谁有这样好的耐心? 顾思成心尖小花被哄着开放,忽然想到自己的父亲,花瓣又慢慢蜷缩掉落了。 “我会好好吃药的——就算你不在家。” 梁吟没再吭声,二人这样睡到天蒙蒙亮,梁吟起身要离开暖乎乎的床榻,顾思成握住她手腕,眼还没睁开,嘴已在嘟囔:“真不知道你怎么起得来……” “你以前上班时呢?” 顾思成从前到公司时保安刚刚打开大门,梁吟的起床时间是被他逼成这样的。她得起得更早才能在外看他一眼。 “……记不起了,恍如隔世一样,我现在生物钟都没了。”房间里宅得他整个人懒洋洋的。 梁吟俯身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想吃什么早点?” “豆浆,油条,包子。” 梁吟亲到唇瓣,“待会儿见。” 梁吟下楼,见一辆黑色的跑车停在楼下,一人靠着车门抽烟,烟圈后露出魏妍精致的脸。她已把金发染回黑色,据说家里长辈不接受她其它发色。 魏妍抬眸看见梁吟,把剩了一半的烟扔到地上,路过的拿着竹扫帚的老人瞅她一眼,看清面容后禁不住一直看,魏妍脸上淡妆藏不住浓浓的黑眼圈,她弯身到车内拿了一叠红钱递给老人,“阿姨,辛苦帮我扫一下。” 老人连连推拒,“使不得,使不得……” 魏妍眉目烦躁:“不要就扔了。” 老人接了钱连连道谢,看魏妍表现得烦不胜烦,转身快步离开。魏妍弯起一边嘴角,讽刺地打量这个小区,点评道:“没见过这么破烂的地儿。” 梁吟沉默,魏妍突发奇想:“我去你家开开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海鲜大餐 梁吟面色无变化:“家里乱,你找我什么事?” 魏妍听说她在美妆店的工资后不可思议,表示自己这段日子忙碌,开工资让梁吟来帮忙。魏妍日常手机联系梁吟,没像这样直接跑来楼下过。 魏妍只随口一提,闻言眉目更烦躁,手指摩挲着外套口袋边缘,又想抽烟:“忘了查理找我约会,酒吧里熬了整夜,想睡觉。” 查理是魏妍未婚夫。 酒吧离这里不远,昨夜前半夜梁吟也在酒吧,是最后离开的人,她走后包厢只剩了李民和魏妍,看来他们一夜没睡。魏妍的颓靡源自于她快把自己分成几瓣,一面应付未婚夫查理和追求者李民,一面在和专人联系找顾思成,一面还应付父母时不时的问候。 “上车。”魏妍坐上驾驶位。 “稍等。” 魏妍冷冽不悦的目光中,梁吟到街口小摊买了几份早点,将现磨豆浆和卷饼递到魏妍手中:“你先吃,我回去一趟。” 魏妍打量她手中多余的一份早点,似笑非笑:“家里有人啊。”难怪拒绝了她想看看她家的请求。 梁吟不置可否,在魏妍撕开卷饼包装袋时转身进入楼道。魏妍咬一口许久没吃过的路边摊,想象那男人的模样,好吃懒做,没钱没本事,连早点都要梁吟买了带回去——没用的东西。 梁吟一开门,迎上顾思成含笑的俊脸。 别的不论,他和魏妍外貌上都叫人赏心悦目。 梁吟进屋关门。顾思成接过早点,把包子油条放一边,先把吸管插入豆浆,喝了一口,是无糖的,抬起脸来,眼眸弯着,道:“想吃汤圆。” “嗯。”梁吟忍不住捧住他脸,俯下身亲了亲唇瓣。魏妍等在楼下,这个认知让梁吟有种偷到东西的心热。 “不要甜馅的。”顾思成贴着她唇瓣说,眸光潋滟,欲拒还迎。 “知道。” 吻毕,梁吟转身离开。魏妍亲自做司机有些不爽,可梁吟没驾照不会开车,只能如此。她一路上呵欠连连,眼睛浮肿,闯了几个红灯,到平坦公路后一踩油门奔出去,一小时后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家装饰豪横的高档餐厅,魏妍靠在车门打呵欠,“我去开个房间补觉,你去和查理吃饭,吃慢些,吃好了来叫我。” 这餐厅是半月前查理定的,各种菜品原料需提前准备。他们是政治联姻,魏妍不能驳查理的面子,又不太愿意吃这顿饭,便想出这种损招,换个人陪查理吃饭。她去餐厅的客房睡觉,她的车停在餐厅门口,父母问起来时无可指摘。 梁吟第一次见到查理,西装笔挺,挂着和睦笑意,金发碧眼,身材高大。她在查理对面坐下,淡淡道:“魏妍。” 查理并不意外,唤了厨师上菜。 “看来只能在婚宴上见到新婚妻子了。” 梁吟不搭话,一手握刀一手拿叉,吃着盘中菜。 “魏妍很漂亮,小姐,你也是,”一只手摸上她大腿,梁吟手指紧了紧,握紧了刀叉。查理剥去绅士的皮,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梁吟,神情暧昧不清,“每次她请来陪我吃饭的人,都很漂亮。” 梁吟坐得笔直,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查理打量她的衣着,缓慢道:“小姐似乎家境不太好,不如给我个帮衬小姐的机会?” 梁吟抬眸:“怎么帮衬?” 查理笑容自满,“明知故问,”他握上梁吟的手指,细细摩挲骨节,“小姐有男朋友么?” 梁吟想到顾思成,答:“有。” 查理眸中有失落闪过,声音低沉问:“上一次做是什么时候?下面紧么?” 梁吟佩服魏妍家族挑联姻对象的眼光,难怪魏妍要夜夜笙歌请男模,如实道:“半月前,紧,你好奇这个是因为你很小么?” 查理:“……” 餐厅宽阔,是葡萄酒红的装潢,只有他们一桌客人,不远处几个着装整齐的服务员低着头当作没听到。 查理想说“你亲自试试?”,但在梁吟这不解风情的正经面容下竟然开不了口,只能闷闷道:“不小。” “哦。”梁吟看起来不感兴趣,继续吃饭。 精致菜品装在小盘里,吃完这道又上下一道,有许多海鲜,服务员专门在旁剥壳。 待服务员端着残渣盘走后,查理不死心地问:“你和你男朋友怎么相处的?”他心想对面这个奇葩,看不出他这一身多贵么?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无趣的女人? 梁吟道:“吃饭,睡觉,聊天。” 查理已经没有食欲,叫住厨师问还有多少菜。厨师说还有十几道。梁吟说:“你赶时间可以先走,我吃完再走。” 查理心道自己凭什么请她吃几万的饭还什么都没得到,笑道:“我有时间。” “你知道这顿饭多少钱么?” 梁吟摇头。 “小姐,恕我直言,你虽有些姿色,但不值我请这顿饭,按照惯例,我们得aa。” 查理想谈钱让梁吟羞愧服软。 梁吟目光如看傻子,淡淡点头,“我找魏妍报销。” 查理:“……”魏妍会嘲笑他提出这样的事十分没品,说请不起别请。 查理这顿饭吃得十分心噎,不及吃到最后就先离开了。梁吟吃完饭后草莓甜点,去敲魏妍房门。 “门没锁。” 梁吟推开门,见魏妍趴在床上,白花花的大腿露在外面,腰臀弧度起伏流畅,正手捧着监控显示屏笑得直乐,“查理那嘴脸,我见一次笑一次。” 她指上戒指抵着显示屏,忽然高叹:“可我竟然要和那样的人结婚……如果思成在,我和他联姻就好了。” “他患病了。”梁吟道。 这是下属找魏妍汇报时梁吟听到的。 “那又怎么样?他现在依然是顾家第一顺位继承人,顾伯想在顾思耀成年礼宣布他二少爷的身份,呵,也要看他活不活得到那时候。” 魏妍面上显出阴狠,“再说,顾伯母虽远在h市,但她家底蕴不逊色于顾家,若要动摇思成身份,也要问问顾伯母同不同意。” “……他不仅患病,还下落不明。” 魏妍眸子低落下来,“是啊,我连他死了活着都不知道。” 魏妍看向窗外,摩挲戒指,目光悠远,“婚期将近,他却不见人影,他家族比不上查理家,但我乐意和他结婚,和他结婚不是联姻。其他人都别提了,还不如查理……还说和顾思耀这小孩玩玩,顾思成都不在,我和他玩个屁。” “李民?” 魏妍笑了:“当狗养不错。” 李家本就拥护魏家,魏妍没必要和李民结婚。 服务员送餐到房间中,魏妍坐起身,一面吃饭,一面看手机上黑客新发给她的资料,她转发了一半给梁吟。 “室内外监控和手机摄像头发现的可能是思成的人,先把长得丑的剔除掉,这是最近去过医疗机构的可能是思成的人员资料,感觉可能是思成的你分出来,我安排人去取指纹和血样,再哄顾思耀来做个亲子鉴定——你记得思成长什么样么?” 魏妍想起来之前跟她看资料的是殴梓倩,梁吟可能不记得顾思成样貌了。 梁吟还没回答,魏妍把自己手机递给她,相册里几千张魏妍和顾思成的亲昵照摆在眼前,少年少女皆眉目如画,一些时候身穿校服,一些时候是私服甚至家居服,地点有学校、电影院、商场、滑雪场、草场、他们各自的家……他们含笑看镜头,搂抱、亲吻,躺一张床上哈哈大笑…… 魏妍夜晚送梁吟回去,梁吟说在便利店停下即可。 “这么晚了,买什么?” 梁吟道:“家里人要吃汤圆。” 魏妍嗤了声:“不会自己来买?他哪里上班?” 梁吟摇头:“待业在家。” “呵,踹了吧,我给你介绍个别的。” 梁吟笑而不语。 买完汤圆后,梁吟又转身去小巷的无人售货情趣用品店,拿了安全套,锁精坏、带电夹子等玩具,在忽闪的路灯下走回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汤圆 梁吟近日玩得很变态,但顾思成没脸没皮地奉陪。 事后,他满身伤痕地坐床头,撑着腿,点评:“你原来情绪很稳定,遇见你那个同学之后就时常不稳定了。有句话是远离让自己不开心的人,何必自我折磨?” 梁吟不认:“没有不开心。” “行吧。” 凌晨里,顾思成系上围裙去煮汤圆,梁吟在他身后心道穷讲究,汤圆有油污么? 顾思成吃白水实心汤圆,给梁吟的那碗放了糖。梁吟买了新的折叠凳,两人面对面坐桌边,房间里弥漫着性、爱味道,连带着碗里几个汤圆也不那么正经,两人感觉奇怪地吃夜宵。顾思成说:“当早点。” 梁吟看他煮的汤圆个数便知他不饿,可能只是想一起吃饭。 “困么?”饭后,顾思成问。 梁吟摇头。她总想起千张照片里笑得灿烂的人,噎得毫无睡意。 顾思成望梁吟眼睛,不知为何总觉她模样委屈,望着他的神情可怜巴巴的,顾思成不知谁能让她受这么大委屈,起身拿过箱子最上方的全息眼镜,戴到梁吟眼睛上,搂着她帮她调整系带。 梁吟微愣,一个陌生的广阔世界忽地展开在眼前。 广袤的青草地连接灰黑色的天空,天地间漂浮有团团雾气,动物如羊、猪、牛,通通异变,肿胀得比人高大,遂雾气一起飘荡空中,他们的眼神都黑洞洞的,跟在主控四面八方,似乎随时准备发动攻击。植物同样生得高大,外形勉强与现实相同,但蓬勃着有变异的趋势。淅淅沥沥的雨幕笼罩住整个世界。 “……这是什么?”梁吟取下眼镜。 “无聊搭出来的。” “怎么搭成这样?” 顾思成不想梁吟继续陷在委屈情绪里,倒是没想过如何分享自己搭出来的作品,闻言亦疑惑,“好像总是看见这样的画面。” 梁吟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顾思成趁机暴露自己的秘密,小心地问:“雨停了是么?你好久不穿雨衣了。” 梁吟眸光颤动,沉默。 “初到这里时外面在下雨,后来似乎不下了,但我往窗外看一直都有雨,闪电,阴云,一些奇形怪状的变幻——你怕么?” 狭小房间里两人相对而坐,室内明亮,室外世界黑暗。天花板忽然传来“刺啦”的电流声,灯一晃熄灭,黑暗中,顾思成俯下身剧烈咳嗽。 每一次光影变化,他的病理反应格外强烈。 梁吟看不清他,摸过去触到他胸腹,热度和颤动传来,梁吟指尖蜷起,陌生触感让她想到全息眼镜里浮肿的动物。 墙壁传来骂声,“凌晨三点有病吧断什么电!” 此起彼伏的骂声响起:“大半夜不睡觉你嚎什么嚎?!!” 整个楼层活起来。 闹声渐大,困于黑暗中,困在房间外。梁吟身前唯一存在的是从始至终陷在“幻觉”里的顾思成。她起身,翻出一支蜡烛点燃。顾思成咳嗽声随即止住。 灯下,他面色苍白如纸,身后黑影狰狞地放大在灰白墙壁上。 “怕么?”顾思成问。 跟一个可能陷入幻觉的精神病待在一起,也许半夜被杀了都不知道。 梁吟摇头:“不怕。” 黑影重又显得温驯。 梁吟摸上顾思成腰腹,黑暗里肿胀的幻想不再,现实是紧实灼热的感触。梁吟细细摩挲腹部小沟带来的沟挫感,忽然带笑。 “怎么?” “你在这么小的地方有锻炼么?” 顾思成脸热地没回答。梁吟坐到他旁边,挨过来抱住他的腰身,上下摸索,爱不释手。 梁吟说:“有种似幻非幻的真实感。” 顾思成不解她的话,但觉梁吟对自己太包容,这样危险的事梁吟居然显得不太在意。 …… 日子缓慢地过着。 白日,魏妍没让帮忙,梁吟即去美妆店。 店主安琳道:“你最近总有事情,还好店里不忙,我给你按小时算工资?” 梁吟点头。算下来一小时九块六,赚点窝囊费。 客人多来画指甲,梁吟已是熟手,照着老旧的模板给客人画,客人总不满意,安琳知道,依旧不愿意尝试新花样。客人下次还来,把这叫做别家找不到的“复古款”。 化妆品卖得不多,都是些便宜货,货物积压已久,很多已落灰过了日期。 小店古朴老旧,一街之隔繁华缤纷,鼎鼎有名的顾家公司在对面,大厦的阴影完整地罩住小店。 安琳在柜台后盖着小毯倒在躺椅睡觉,梁吟迎来了新的客人——一位装扮干练的女人。 女人目光向下,开门见山:“方便谈谈么?我知道你绑架了我的儿子。” 咖啡厅里,顾思成的母亲说:“阿妍说找不到思成,无头苍蝇般乱找。我让查思成常出现的地方,他一天几乎都待在公司,绑架他的人要提前观察踩点,一定在能看见他的地方。” 顾母双手交合摆放在桌,目光凌厉,“梁吟小姐,据我了解,你和阿妍曾是同班同学,你与思成也曾在一所高中,所以我觉得该亲自见见你,你以什么目的、什么手段藏起他将近六十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咖啡 梁吟只一句话让对面的女士哑口无言。 “他跳江,被我遇上了。” 罗华黎沉默,竟是这样朴素又失真的理由。 “您该感谢我救下并收留您儿子,而不是空口指控我绑架。您想接走他随时可以来,但请注意他的精神问题,他可能还会有过激行为,您若要把他扔到疗养院,请安排负责任的护工看守。” 梁吟搅动咖啡杯,端起吹散热气,喝了一口。 “如果您没其他事,我回去上班了。” “等等。” 梁吟让罗华黎感到不好吓唬,她更惊讶梁吟的第一句话,眉头紧紧蹙起,“你说真的么,思成怎么会寻死?就因为一个蠢瓜私生子?” 这完全不符合她对大儿子的印象。大儿子早已经能独当一面,处理事情向来不心软,解决一个私生子很容易才对。 “我不知道。” 罗华黎安排:“让他来见我。” 梁吟看在她是顾思成母亲的份上接受了她的居高临下,语气平静道:“我会问他的意思。” 梁吟回到店里,安琳依然在睡觉,她蓬松干枯的卷发陷落在躺椅横杆,皮肤像橘子皮,眼位纹路像猫胡子,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粗糙双手搭在层叠的毯子上。 “我回来了。” 安琳眼睛眯开一条缝,手掌翻成手背从柜台下敞开的抽屉捞过手机,瞄了一眼,又闭眼继续打盹。 这是看她离开了多久,好算工钱。 梁吟想如果顾母真把顾思成领回去,她就敲顾母一笔护工费,按照顾母新请的护工价格来。短暂幻梦结束了,人还得继续生活。 梁吟到门口椅凳上坐了一会儿,开来一辆红色超跑挡住门,“滴滴——”无素质的长鸣响起。 车窗降下,露出眼戴墨镜、红唇鲜艳、黑发如瀑的魏妍,她又朝她“滴”了声,下巴一扬说:“上车。” 安琳从柜台后仰起头看了一眼,梁吟朝她微点头,走向魏妍。刚上车,梁吟握着安全带欲系,车已离弦的箭般冲出去,气流吹得梁吟面部变形。 冬日里,魏妍皮草配热裤,一语不发,遇见红灯就闯,遇见堵车就狂按喇叭,遇见前车必定超车,与车齐平时还降下窗比个中指。遇上的多是男司机,看见魏妍眼睛都直了。 她们一路出城,到环海公路,绕着山一圈又一圈飙车,白日天空灰远广阔,海面郁蓝。这里偏僻无人迹,是个抛尸好地方。 车在一段直路停下,魏妍靠着车门,面朝大海抽烟,梁吟低头看她穿着丝袜的大腿,腿肉饱满,长腿笔直匀称。梁吟每次看见魏妍都觉得,顾思成以前吃的是真好,她再没见过比魏妍漂亮的女孩子。 “怎么了?”梁吟问。 魏妍满心烦躁,说:“都不是思成。” 她找的那一堆人,检测结果全不是顾思成。 梁吟几乎想笑,觉得魏妍可爱,不愧是当年年级倒一的实力,费这么大财力人力,又是私家侦探又是顶尖黑客,寻找范围这么广,偏生没找到想找的那个近在咫尺的人。 “你被骗了吧?” “怎么可能!”魏妍叫起来,“他们都有证的!还有照片!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牢底证明!技术顶尖!” 魏妍说着自己都笑起来,揽过梁吟手臂:“是我的顶层设计出问题了吧?可恶的李民,他知道我是找思成,怎么都不肯帮我,我只好自己来了。我在国内又不认识多少人,我哥哥听说我要找男人,而且是曾经抛弃过我的男人,骂我脑子锈钝了吧,也不肯帮我。我又不敢叫我爸妈知道,他们还等着我和查理结婚呢。” 梁吟心道魏妍不蠢,她没提过自己联系了顾思成母亲罗华黎,这位叱咤商业场三十多年的女强人大概没用几小时就找到了真相,只是没把结果和魏妍说——这同时是罗华黎拿捏自己的一个点,罗华黎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告诉魏妍真相,魏妍就能成为刀子向她扎来。 梁吟本以为魏妍今日是来找自己算账,没想到她依然不知道,心这时才放松。 “总会找到的。” “可找到太晚就没用了。”她都结婚了。魏妍转念又想,“也是,找到就行。” 魏妍在国外认识了不少帅哥,玩得也花。可每次翻到相册还是不甘心,顾思成依然最符合她审美,少年清隽如画的眉眼让她当年一眼就念念不能忘,失了神,直接追上去问姓名。 她若是没得到过就算了,她得到了少年的告白,享有少年青春时温柔的细语和怀抱,她把他得到了一半后叫他跑走了,算怎么回事? 魏妍实在气不平,当她听顾思成的朋友说他这些年没谈过恋爱,找顾思成的心更加强烈。魏妍不可抑制地猜想和期待——是因为自己么? 海风拂面,魏妍想,总能找到的,在结婚前找到她就努力悔婚,在结婚后找到她就发展一段婚外情,反正查理家有权有钱,不亏。 梁吟当夜回家,顾思成如往常般床上等待她,她一阖门,他的吻就过来,口中全是药的涩苦味。 顾思成恶作剧得逞的笑意中,梁吟开口道:“你的母亲罗华黎女士想见你。” 顾思成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第二天,梁吟旷工,和顾思成坐在昨日约见过罗华黎的咖啡馆。 顾思成埋着脸不说话,身上穿着的是梁吟买的便宜货,虽被他脸和身材衬得不那么便宜,可他依然怕见到自己的母亲,母亲会对他有所挑剔,他现在对现实的逃避实在是太不符合母亲的期许。 他们足足提前约定时间两个小时在这里等待。期间顾思成经过复杂的心路历程。家人找到他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他并不是要和年过半百的父母断绝关系,他只是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离家出走了,他们明明可以几个小时找到他,却两个月才找到。 距离约定时间愈近,顾思成愈紧张和自卑。他和母亲一般只在生意场和除夕夜见面,他不应该衣着普通、精神萎靡地和她在一家闹市里闲暇的咖啡馆约见。 下午三点整,约定时间到,顾思成愈紧张的同时感受到解放,此刻梁吟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顾思成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满眼期待地望过去。 梁吟看完消息,说:“罗华黎女士说有紧急会议,已经掉转车头在回h市的路上,下次再约时间见面。” 顾思成牵出一个显得苦涩的笑容。 梁吟觉得他像幼儿园放学没有家长接的小朋友。 这是两月来顾思成第一次出门,他却完全没有看周围任何一个人,甚至无视红绿灯、斑马线和川流不息的车辆要横穿马路,梁吟本想让他自己回家而她回去上班,不放心地只能先送顾思成回去。 进到狭窄的小房间里,顾思成才像是渐渐活过来,有了些往日模样。梁吟要闭门去上班时,他牵住梁吟手腕,温吞地摩挲,缓慢问:“可以留下来陪我么?我感觉有些不好。” 他并不是对周围没有意识,他试图横穿马路时想的是自杀。 梁吟朝他露出一个得逞的满足的笑,回牵他的手,恶魔般声音清晰:“当然,我不会抛下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没吃饭 现在16:03,到了做饭时候。 梁吟把顾思成安顿在床上,自己系上围裙去阳台。顾思成在她身后望她背影,望见她准备将盘中配菜一股脑倒进锅里,出声道:“你做饭太难吃了。” 梁吟顿住,锅内油已煎热,她端着盘子扭回头看顾思成。 顾思成起身到梁吟旁边,接过她手中盘子摆至台面,两手环过她腰身,下巴挨着她肩膀细微地蹭了一下,解开了她围裙的系带,捋起她比肩略长的头发,将套头围裙取下,套自己脖颈上,净过手,说:“我来吧。” 梁吟面有羞赧:“……你做的也不好吃。” 顾思成低眸:“一定要矮子堆里挑高个子么?” 梁吟不说话,锅里油滴越跳越高,溅到人手臂上,她索性将灶台关了火。顾思成不出声,目光从灶台移回梁吟脸上,停了几秒,将柜台上配菜盘放进身后小冰箱。 梁吟从柜中取出药包,揭开包装放至煎药锅,加水打开开关。“滴”的一声,煎药锅底座显示屏上红色数字亮起,顾思成搂着梁吟的腰将她抱起坐于台面,鼻尖挨近,指腹摩挲她脖颈,轻声道:“点外卖吧。” 梁吟眼睛乌黑:“没钱。” 顾思成:“……吃面条。” “嗯,还不饿。”梁吟仔细望顾思成面容,手向后撑在台面,并不依靠他坐着。顾思成也望她,煎药锅中热气传递过来,两人都没动作。 梁吟心道傻子般看对方做什么,抬起小腿从顾思成双膝间穿过,脚腕转动,脚背在他膝窝打转,鞋侧弄脏了裤腿。顾思成压住小腿向上抬的动作,目光移回梁吟面上,轻轻叹了声:“药要熬两个小时。” “嗯。”梁吟直起腰,揽过顾思成腰身帮他解了围裙,又揪着他衬衫衣领解开下方三颗扣子,露肤度不高,勉强维持人模人样。 顾思成倾身挨近,吻上梁吟唇角,梁吟立即张口迎他,将吻移到正位,两舌相触,两人同时刻想到怪恶心的,但又接着亲下去。想亲近的心可以勉强他们不想亲近的曾经原则。 冬日天黑得早,屋内没一会儿就显得昏暗。顾思成摩挲指下柔软的躯壳,微喘息,凑梁吟耳边问:“怎么不穿裙子?” 梁吟目光擦过他白皙的侧颊和通红的耳朵,听他道:“掀开就可以干。” 梁吟反问:“你怎么不穿开裆裤呢?” 顾思成揽着梁吟肩膀低笑,心道你买来我就穿啊。梁吟拍拍他脊背,说:“去开灯。” 顾思成摇头:“黑暗里可以看见更多幻觉,我想看。” 他说话时嗓音悦耳,梁吟贪婪地享受他每一句低语,他的“想”字叫梁吟亦想入非非。 顾思成腿挨到柜台上。 “……” 梁吟扬起脖颈,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指甲馅进顾思成后背肩胛。身体发痒,某一点要到来时,顾思成忽然停住了,问她:“怎么了?” 梁吟眉间仍蹙着,疑惑:“怎么?” “好像有液体流下来。” 梁吟心道这不废话么。顾思成却退开了,“弄伤了么?”他说着弯下、身检查,摸到了满手血。 顾思成直起身望黑夜里显暗色的血,沉默了。 他没有很用劲,怎么会这样?梁吟不知道喊疼么? 顾思成眉目凝着,蜷起手指。他望见血居然有饿的感觉,真是病得不轻。 他抱梁吟回到床上,拿纸巾帮她认真地擦拭。 梁吟盯了顾思成一会儿,道:“去开灯。” 于是打算去洗手的顾思成先去把灯打开。脑内黑影一闪而过,房间炽亮,在梁吟不善的目光下,顾思成望见手上液体是白色透明稠液,又望垃圾桶,里面几张废纸巾沾的是亦是透明液体。 顾思成:“……” 梁吟:“真爱干净,还硬着就先把事后卫生清理了。” “我……”顾思成张了张嘴。 “我想看幻觉。”梁吟语气阴阳。 顾思成闭了闭眼,脸通红:“……别说了。” 他坐到床上,弯身手指扒着仔细检查,“真的没事么?” 梁吟蹙起眉,合拢腿,灯光太亮了,她也有脸皮,虽然顾思成看起来是正正经经地关心她。 顾思成喉结滚动了一下。 梁吟:“……”可能也不太正经。 她又把腿张开。 顾思成从糜艳中挣扎出理智:怎么会感觉这么饥饿呢? 好饿,好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水 “可以尝尝么?” 顾思成手撑着床面,意识到自己没什么好忍耐的,抬眸,饱含欲望地与梁吟相视。梁吟绷直了背,向来苍白的脸上透出薄红。她转过脖颈对着灰白墙面,墙体秃了一块,掉落的墙皮堆在看不见的床缝中。 “嗯。”她吸了一口气,如往常般应声。 “…………” 此时正值晚间下班,门外不时有脚步声响起,房门阻隔的屋中静谧,水流搅动声异常明显。梁吟背靠着墙面,指腹陷入顾思成发间,正面对着他,脸颊通红,眸光一会儿飘在虚空,一会儿一眨不眨地盯着人。 顾思成抬脸观察她的反应,遇上她专注执拗的目光,吓了一跳,立即想到第一次时梁吟提刀威胁人,现在的她虽眼睛含着水雾,表层柔和之下却是雾沉沉一片阴寒。 顾思成牵过她的手,细密地啄吻过指尖,温和问:“怎么这种表情?” “下次你同你的亲人见面,会离开么?” “……” 顾思成凝望梁吟,刹那间对她产生了种很柔软的感触。梁吟如往常般直接问话,内容却显出她的“弱势”,如果她抗衡的只是自己,她可以以各种不正当手段留人,但她遇上了他背后的家族势力,只能松手。梁吟此刻冷淡凶狠的神情像小猫亮出尖牙竖起毛发,使自己体型大些吓退敌人。 顾思成难以回话,他会离开,且离开后不能继续和梁吟维持关系,若他是个健全的人他会考虑负责和未来,但目前他在生命终末不会妄谈感情。 他沉默地挨过去抱住梁吟,胸腔颤动传递,他心境低落,有别离前的不舍,相贴的肌肤却在渐渐升温,二人在炽亮灯光下继续亲近事,赤裸地展示丑陋的动物的一面。顾思成本想着轻和些,但在惹动下竟显得粗暴。 事后,两人一齐躺床上,顾思成忽然扭过头去,问:“你有钱买玩具你没钱吃饭?” 梁吟:“……嗯。” 饭饱思淫、欲,他们吃不饱但思淫、欲。 二人收拾过后坐小桌旁吃面条,经过多日锻炼,顾思成煮面手艺略有提升,吃起来也算有味。 饭后吃药,揭开煎药锅锅盖,苦味飘出,药熬得浓稠,清理时发现药渣粘锅了。 顾思成边拿铁丝刷锅边反省:“不该在煎药时候做其他事。” 梁吟在旁靠着墙壁看他。顾思成抬眼望见她专注神情,动作一顿,没头没尾道:“会走。” 梁吟“嗯”了一声,神情没变化,依然看他的手,顾思成继续刷锅,他于家务事显得生疏,碰到乌黑残渣时手指和眼眸颤动,强忍着动作。 两人忙碌一圈又回到床上,顾思成动作不自然地揽住梁吟肩膀,道了声:“谢谢。” 因为梁吟,他没太沉溺在罗华黎又一次的忽视里。他低下脸寻梁吟唇瓣,揽着人亲吻时动作自然多了,渐渐有再次亲密的趋势,梁吟身体配合着。 手机铃声响起,两人没管,锲而不舍地响起第二次,梁吟推开顾思成拿过床边电话,望见来电人,衣衫不整地穿鞋去阳台接通,十多秒后她回来穿衣服。 顾思成见她要出门,不上不下地噎着。梁吟衣服穿整齐后,顾思成忍不住问:“有要紧事么?” 梁吟摇头:“同学,酒吧。” 顾思成直起身:“不能不去么?” 梁吟沉默以对。 “你说好陪我的。”顾思成眸光哀怨,梁吟不为所动,他经不住道:“ta给你的工资我能给你更多。” “嫖资?” 顾思成此前不提钱便是怕梁吟这样认为,立即反驳:“我们谁嫖谁?”实际情况是梁吟包养他才对。 梁吟点了点头,依然要走,顾思成起身握住她的手,乞道:“ta和我谁重要?” 梁吟做思考状。顾思成气道:“这也要想?”他旋即松开手,“是我自作多情。” 他本意以退为进,不料梁吟趁他松手间隙直接关门走了。 顾思成:“……”他望着空荡房间,气没处撒,颓然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到厕所门前捡过脏衣篓里梁吟昨天换下的衣服,到鼻前轻嗅,带回床上,纠结了一会儿,盖到身下。 “………………” 他会帮梁吟洗衣服的。 夜晚安静,顾思成慢慢思忖反省,他明白不该谈情,最后他的挽留行为是否过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蜈蚣 梁吟从出租车下来,瞧见凄清的长街,魏妍抱着膝盖蹲在昏黄路灯下,白绒绒的兔毛大衣包裹住她整个人,她抬起脸,鼻尖和两颊被冻得通红。 瞧见梁吟,魏妍目光怔愣片刻,抓着梁吟手臂缓缓起身。于寂静寒夜里无言地站了几秒,魏妍冻僵的手指插进兜里,摸出手机递给梁吟,脸上扯出像平时一样的笑,“婚纱照,哪张好看?” 魏妍嘴角的弧度依然骄傲自矜,眼睛的光亮却透着茫然和悲伤。 梁吟当作不知,一张张划过相册,答道:“都好看。” 魏妍笑容真切了些,“要选一张装裱在新房正厅。” 梁吟手指指其中之一,“这个怎么样?” 魏妍挨过脑袋,看清后笑容扩大,“正合我意。” 是新娘子的独照。她和新郎官一起时表情不爽、肢体僵硬,自己一人时眼睛明亮、下巴微扬,似不把整个世界放眼中,穿着缎面露肩背的鱼尾婚纱裙,像中世纪走出来的油画美人,婀娜袅袅。 “我让李民帮我选一张照片,他生气了,把包厢砸得稀烂,我不想管他就出来了,你去看看他怎么样。” 梁吟应了一声,穿过灯红酒绿的大厅,走过明亮的走廊,进到灯光昏暗的包厢,地面满是破碎酒瓶和食物残渣。狼藉之中,李民头斜靠在沙发靠背,两腿拖在前方,一条手臂遮住眼睛。他听见声响后慢慢移开手臂,满眼通红,见是梁吟,失落化成讽刺:“来看笑话?滚你妈远点。” 梁吟站着没动,凝望这浑身带刺的男人。李民同当年一般,身形清瘦,唇红齿白,叫人一眼难忘,他个头已经长高许多,不会再被人叫是“公主旁边的小矮人”,穿西装却仍像暴徒,衬衫手袖掀起一半,小臂青筋凸起,肌肉流畅。 梁吟道:“照片选好了。” 李民猛地蹦起身扑过去,脚踩玻璃碎片,死死拽住梁吟衣领,双目赤红:“你想死是不是?” “我陈述事实。” 李民一拳挥过去,“砰”地砸在了梁吟脸侧的墙壁上,鲜血顺着手关节向下流。李民挨在梁吟耳边,阴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近阿妍是为什么,你恨我们,想报复我们。” 梁吟不语,找出手机,打开录音机。 “……他家族比不上查理家,但我乐意和他结婚……别提了,还不如查理……李民?当狗养不错……” 李民夺过手机,重复听魏妍的那句“当狗养不错”。他不介意给魏妍当狗,但他不敢相信魏妍在外人面前这样说他,魏妍每次在他面前都是撒娇和讨好,高傲的公主低下头,给他独一份的殊荣。 李民眼眶湿润了,“我从她小学就跟着她,初中,高中,我像条狗一样跟在她身后,她要什么我给什么,她和顾思成分手,迁怒我也把我像狗一样踹掉,我飞去国外找她,她说还是我好,结果他么的快十年还是忘不掉那逼!那逼不就是成绩好一点么,他么的出来玩还背书包带作业,我特么就没见过这么装的逼人,我想着阿妍喜欢成绩好的我也去努力学习,我操了,考不过那逼……” 后续成了李民对顾思成的辱骂,他忽略他的公主对他的恶待,而只恨另一个久久没出现过的男人。 梁吟听他回忆高中时期的顾思成,眼睛明亮,唇角微弯,想到人就在自己家中,心中忽而急切地想见他。 梁吟没听李民骂完即挣开挟制离去,到门口遇到魏妍,说:“他没事。” 魏妍站了一会儿,神情恍惚,挽住梁吟手臂:“你和我去我家,陪陪我。” 梁吟摇头,“我家里有人等我回去。” “那个懒汉?”魏妍表情愤恨,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回去吧,我一个人待着也行。” 梁吟乘车回家的整程路都带着惬意的笑,到打开家门,她的笑意仍未息止。 屋内灯光亮着,顾思成吓了一跳,慌乱把属于梁吟的衣服藏到身后,自己身下情状却毫无遮掩地被暴露出。他面色通红,对上梁吟揶揄的目光,想拿被子遮住却又觉得更怪,便忽略它由着它如此。梁吟声音轻佻而又黏腻,“在自己玩呀?思成。” 梁吟坐到离他一米远的位置,歪着脸看他,忽然唤他名字刺激得他筋脉一跳。 “我都出去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这么兴奋?” 顾思成避开梁吟目光,难堪至极,他整个人浸满了情色意味,他此前没这么荒淫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梁吟走后自己如何也纾解不出欲望。他心里庆幸又欢喜梁吟回来得还算早,眼睫微抬,小声地乞求道:“帮帮我。” 梁吟笑着看他,声音冷淡:“我不想脏手,我看着你弄。” 顾思成整个人燥得愈红,犹豫几息后转过身面朝梁吟跪坐……情态初时缓慢,在梁吟目光盯视下愈来愈急。 “轻点,仔细弄伤了。”梁吟声音柔和,讲得好像她很在意他物件似的,顾思成觉自己脸红得往外冒热气。 床单被弄脏,顾思成歉疚道:“抱歉。” “没事,你洗,晚上你睡这边。” 顾思成睡外侧掌控了灯的开关,梁吟已经躺进被窝,顾思成仍不关灯,伏在她身边问:“你睡你的,我帮你舔舔?” 他难以启齿,脸通红,一鼓作气讲完,口腔残留有腥咸味,仍想尝尝。这场性、事总被打断,他们今夜统共没做几次,所以拖得格外漫长。 梁吟目光奇怪,“随你。”闭上眼准备睡觉。 昏沉的幻梦中,梁吟不时因欢愉被唤醒,微微睁开眸子,望着天花板,思绪飘在一成不变的过往中,过往与现在相比像梦般不真切,而现在与漫长的过往相较更显得虚假。 梁吟眸子微微湿润,她沉溺于过往,梦中呓语,顾思成凑过去,听见她小声地说:“顾思成,你能再送我一个生日礼物么?” 顾思成温声应道“好”,心想梁吟睡迷糊了,他哪里送过她什么生日礼物。 第二天闹钟响起,顾思成睁眼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梁吟愣了一下,眸色敛去:“我不过生日。” 今日如此开场,梁吟忍着呵欠,满身疲惫地去店里,一个上午都没客人,缩坐矮凳,精神萎靡。中午时安琳端着几个小菜下楼,同梁吟一起动筷。 “你谈恋爱了?” 梁吟眸子微动,安琳指指自己的脖颈,“吻痕,像蜈蚣爬出来的。” 梁吟拉了拉衣领,却遮不住这么靠上的位置,“嗯”了一声,心道回去再算账。 安琳叹了口气,“我家那口子走了之后,我再没和人做过,好像我已经不是个女人似的,别人再不会看我一眼,你别看我现在,我年轻时好看着呢。” 梁吟安静地听着,安琳很少念叨自己的事,但梁吟同她相处几年,听过不少次类似的话。 “我那天在家里打牌,接到电话他确诊了,白血病,赶去医院他躺在床上,恹恹的,家里其他人都在,安慰我说等等骨髓,能治好。两个月不到,他去世了,家里所有事情都是他在管,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就这样走了,我们没有孩子,是我不能生,早年他安慰我少受点罪不好么?后来我好后悔怎么我没留下他的一点点骨血,我和他的家人早两年还有联系,后来联系断了,人家不要他的房子不要他的钱,全部留给我。我也就这样活。我是弃婴,活这么多年也没多出个什么滋味,好像无所归依似的。” 安琳看向梁吟,“当年你来我这里找工作,我听别人说你也是弃婴,才留了你。” 梁吟摇头:“琳姐,我不是弃婴,我是上了初中,父母出去打工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活这许多年,也像是无所归依一样。” 安琳“嘿”了声,面皮层层叠起,“你不是天天看对面公司的总裁么?好像他最近没出现了。你哪里找的男朋友,哪天带来我看看,你们生了小孩我还能帮忙带带。” 梁吟应了声“好”,心道真把顾思成带过来准会吓安琳一跳,问她怎么男朋友和对面那位总裁长得一模一样。 梁吟在店里,却又想念顾思成了,很想见到他。父母不给未成年的她生活费,不管她挨了欺负,萍水相逢的少年顾思成送她去医院,给了她三万块,梁吟无论何时想到这钱都觉心里温热柔软。漫长孤寂的人生里,梁吟想天天看见顾思成,她曾以为这就够了。 “琳姐,你说,怎样才是对一个人好?” 安琳说:“给他做好吃的。” 梁吟愁眉不展:“可是他说我做饭难吃。” “那给他送些小礼物。” “可是我没钱。” 安琳目光一下子警惕,“别点我,我也没钱,不涨工资。” 梁吟笑:“知道,不是这个意思。” 安琳复又叹息,表情严肃正经:“梁吟,你年纪轻轻,还是大学出来的高材生,换个其它工作,不要陪老太我消磨人生,就有钱买礼物了。” “可是琳姐,我没什么追求,去打工也是给老板做牛马,有什么意思?我不花很多钱,过得下去就行。” 晚间下班回家,梁吟指着脖子问顾思成:“这是什么?” 顾思成想起自己吸咬、吻痕时的心理,不敢说话。 他那时候嫉妒,觉得梁吟指定喜欢她那个同学,所以才又爱又恨,每次人家一唤,即使是半夜,梁吟也颠颠地去。 受安琳影响,床上时,梁吟望着安全套,忽然问:“你想要个孩子么?” 顾思成猛地坐起身,吓得不轻,“你说什么?!” “你患有绝症,不想在死前留个一孩半崽?” “人类要灭绝了么我为什么要留崽?”顾思成望见梁吟即泛上寒意,怕她硬上,小心地往后退了几步,“我没有这种想法,你很喜欢小孩么?” 有孩子以后他还怎么和梁吟断干净?况且顾思成不喜欢小孩。 “不是很喜欢,我养不起,但要是你死了,我有个孩子能不那么寂寞。” 顾思成:“……你养只猫咪吧。” 因为怕寂寞而养孩子,对孩子很不负责,孩子的降生不源自于爱和期待,而源自于焦虑和索取。未来孩子会越走越远,父母不是依然会寂寞么? 顾思成慢慢又移回去,心中疑惑而热切:梁吟为什么愿意和他生孩子,丢半条命的事,这么喜欢他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烧土豆 距离婚礼还剩七天,魏妍来找梁吟。 魏妍坐在美妆店柜台前的火盆旁,两手靠近烤着火,眸中带着明灿的笑意,吐槽道:“宅这里真是太闷了,天天这个烦我那个烦我,我还不如出去玩一圈,谁都不搭理,婚礼前夕回来。你和我一起去么?做个伴,我给你付工资。” 安琳掀了一下眼皮,看对面的魏妍明目张胆撬自己员工。 梁吟犹疑,魏妍继续道:“你家境不怎么样,毕业至今一直忙着工作生存,就你那点儿工资,你没去过其它地方吧?想想看广阔的草原,漫山遍野大片大片的牛羊,或者去雪山,我喜欢攀登,或者出海去国外玩一圈,你想去那个国家?有名的那些我都去过,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去,护照不用担心,我有门路两天内加急办好。” 安琳见梁吟黑色眸子望着火光,安安静静的不吭声,心中叹道同人不同命。两个花一样的女孩子,怎么魏妍裙装紧致打扮得漂漂亮亮,梁吟就长袖长裤简简单单那么磕碜呢? 安琳咳了一声,拍拍梁吟手背:“去吧,难得有机会,去长长见识。我这里不用你,你不在,我乐得少发几天工资。” 梁吟抬了眼,慢吞吞拿过火钳,夹了火盆边缘几个烤熟的土豆出来。土豆冒着白色雾气,梁吟捏着烤糊成硬块的土豆皮,小心地剥着,指尖被烫得通红。她将剥好后的土豆从中切开,未切尽,仍连着两边,拿筷子沾了辣酱裹进去,合上递给魏妍。魏妍碰了一下,被烫得缩手,梁吟拿纸巾包着再次递给她。 梁吟一面剥下一个土豆,一面回答:“我家里有人要照顾。” “他是残废么!”魏妍小心地咬了一口烤得金黄的土豆,咽咽口水打算咬第二口,“我给他请个护工可以吧?” 梁吟沉着眼,“他不要别人照顾。” “什么东西啊他是?” 魏妍嘟嘟囔囔地继续吃土豆。梁吟将剥好的第二个土豆递给安琳,安琳接过,心酸道:“你剥你自己的,我的我自己来。” 安琳将土豆蘸了辣椒酱又递还给梁吟。她年纪大了,肠胃不好,不能吃辣。 魏妍掀眸看了安琳一眼,这老女人一下子败坏了她的胃口。她往旁边看看,垃圾桶不在触手能及的地方,便将没吃完的半个土豆随手扔在地上。梁吟看着土豆沫和辣酱粘在陶瓷地板上,沉默地抽了纸张去擦,魏妍昂着下巴,低眸望蹲在身旁的梁吟。 “你!……”安琳想骂,又想起魏妍从不重样的豪车。 “我怎么?”魏妍眉目显得刻薄,“阿姨,你想说什么说呗,我长着耳朵听得见。” 安琳咬了咬唇,“……算了,我不和你计较。” “嘿,怎么就成了你不和我计较?我怎么了需要你计较?我给她付工资,她帮我剥个土豆不为过吧?剥个土豆那么小的事,你这阴阳怪气什么?看不惯直说呐,穷鬼。” 安琳面红耳赤,直喘粗气,梁吟面色平静,冲魏妍微摇头:“她年纪大了,别气她。怎么不喊殴梓倩一起?” 魏妍顿时收回了斗鸡一样扬长的脖颈,低下头,恹恹地看着火光,道:“她爸让她接手公司,她忙不过来。真是,就我爸让我从基层干起,一个月才几万工资,我不乐意干,他就叫我乖乖去联姻。呵,我还是他心尖尖的独闺女呢,拿我去换钱,我不喜欢公司事务他也不问问我喜欢什么,只会逼我结婚,美其名曰找个人照顾我,查理那人渣照顾我个屁。” “你喜欢什么?”梁吟问。 魏妍眸子一下子亮起来,“喜欢玩男人,去各地旅游,认识不同的人,见不同的风景。” “没脸皮。”安琳声音压在嗓子里,梁吟听清了,魏妍没听清。 魏妍叹了口气:“各国帅哥我谈过百十个,回国是想找找顾思成,看看我初恋怎么样了。这人是故意躲着我吧?他要是再不出现,我真结婚了,我倒是不计较婚后和他怎么样,但我想起他高中时候就头疼,他肯定计较我结了婚,任我怎么解释这是形式婚姻都没用,他那样的人肯定不会愿意给人当外遇吧?” 魏妍把自己最深的忧切和梁吟说了,期待地望着她,指望她能给自己什么建议。 梁吟问:“他不可替代么?” 魏妍想了想,道:“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别人图财图色而对我好,他不是,他单纯是对我好,他的心很柔软。我和他一起遇见受伤的流浪猫,他忍着猫抓猫咬也把猫带去宠物医院。我以为他是想收养,结果他说他家不让养宠物,治好后又把猫送回公园。他是个本来就很好的人,对人对动物都是,和他待一起我不用担心他背刺我,我什么都不用考虑,享受恋爱的甜蜜就好。” 梁吟心道,他和你分手让你难过大哭还不叫背刺么?梁吟没说不好听的话刺激魏妍,只轻轻“嗯”了声。 魏妍又烤了一会儿火,站起身,“你不陪我去,我找别人去。” 她从来不缺人陪。 走之前,魏妍在置于屋中央的货架旁看了看,眸光挑剔鄙夷,拿起一盒妆品,看见生产日期时笑了一下,她头不回地问:“这些多少钱?” 安琳起身,拿出随意的老板架势:“哪些?” 魏妍手指指了四面墙壁:“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给我包起来。” 安琳神情变了,不敢置信地看梁吟。梁吟沉静地点了点头,安琳连忙奔去魏妍旁边,舔出笑脸,把手汗揩在衣服上:“老板,您是要都买是么?” 魏妍似笑非笑,“算好多少钱后告诉她,我来付款。我付款后请把这些垃圾送垃圾桶去。” 魏妍扬长而去,安琳奔去柜台打算盘,满脸通红,嘴里碎碎念念,高叹:“梁吟,你这朋友交得妙啊,多来几个我半生不愁了。” 梁吟“嗯”了一声,眼睛在看垃圾桶里裹着纸巾的半个土豆。 下班回家,梁吟递给顾思成热乎的烧土豆,安静地望着他吃。顾思成抬眼,见梁吟安静而半含水雾的眸子,咽下口中食物,牵着她手坐到自己旁边,柔声问:“遇到什么事了?” “我同学要出去旅游。” “哦。”顾思成应了声。又是为了那个同学,人家离开梁吟看起来那么难过。 “ta不是要结婚么?” “一周后结,她先出去玩一圈。” “哦。” 顾思成把土豆吃完,弯眸夸赞一声“好吃”,想了想,又问梁吟:“你有想去的地方么?我们可以一起去。” 顾思成思忖,天天闷在小屋里没病也要有病,更何况他真有病,也许可以去远方散散心。他有资金和时间,梁吟那两千三的工作可以摆一摆,他们没有其它牵挂的事物,可以一起去。 梁吟黑眸沉暗,答:“没有。” 把顾思成辽阔的遐想摁回了小屋里。 “好吧,我们继续待这里。”都快发霉了。 “你有想去的地方?”梁吟又看过来。 顾思成点头:“想回老家看看爷爷奶奶,他们买了块田野住在乡间。但我现在还是不要回去了,省得他们担心我怎么生病了瘦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有时间回去看他们。” 他们虽年老,但却是风雨半辈子的人精,顾思成一回去准会暴露问题。他忽然想到,“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带顾思耀回去见过爷爷奶奶。” 老家很长一段时间是独属于他一个孩子的天地,他每年假期最盼望的便是回老家。 “顾思耀是我弟弟,今年快十八岁了。我还有个妹妹唤罗昕然,和我是双生子,上小学前我们住在一起,后来她跟着我母亲去了外公外婆那边,我们逢年过节才能见面。她现在在国外一所艺术大学当教授,听说办了自己的画展,在业内小有名气。” 顾思成提到弟妹时带着笑意,听起来很为妹妹骄傲。梁吟听见他那个弟,都不想说话了。顾思耀正与当年的顾思成年龄相仿,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像是长着差不多皮囊的赝品。当年的顾思成能独当一面,而同样年纪的顾思耀句句不离自己的母亲,像是还没断奶的婴孩,差太远了。 顾思成在和她分享家庭成员,梁吟半天憋出了句:“我有个弟弟,小我十三岁。” “嗯。”顾思成第一次听梁吟说起家事,兴致盎然地等着她继续说。 他们肩并肩坐在床上,面对着墙壁思过一般。身体没有接触,眼睛不时望向对方,若作普通朋友闲聊,这距离过近了,若作上过床的炮友,这距离有些远,且这闲聊很没必要。 “他在我初一那年出生,我初二那年父母带着他,抛下我走了。” 梁吟语气平静,眸底没有波澜。顾思成手指蜷缩,勉强问:“那你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呢?” 梁吟摇头:“我没见过他们。” 顾思成缓慢地抿起唇,想穿越回几分钟之前给主动提及家人的自己一巴掌。他小心拘住梁吟指尖,迟疑问:“亲一下?” 梁吟:“?” 顾思成挨过去,捧着梁吟脸颊,往她脑门上印了一个吻。他亲完立即觉得这算怎么个事儿,但见梁吟已敛下眼皮,安安静静地由着他,模样很乖巧。 亲吻变了质,顾思成不止想碰一碰额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麻辣小龙虾 “我家每到饭点才有饭,其它时候没有东西吃。我小时候长身体,放学后五点半到家,六点要开始家中上晚课,父亲坐在对面,我不敢狼吞虎咽,也不敢剩饭,便只盛小半碗饭,从来都吃不饱,晚上饿着肚子睡觉。我那时候想等长大了就好,初到国外留学时觉得非常自由,可以煮一整锅饭,但是,我做饭不好吃,我得哄着自己吃。” 顾思成搂着梁吟,温和地说着话。 “小时候不满吃饭时间短暂,后来我工作了独立居住,沿用了这个习惯,阿姨把饭做好,一个小时后收拾桌子离开,我偶尔下班晚了,面对的是空桌子。我之前怎么就不知道囤零食呢?原来饿了可以吃零嘴解馋,可以出门去吃街边摊,可以点外卖,炒面、烤土豆很香。” 顾思成摩挲梁吟脖颈和耳后,挨近轻轻地啄吻她面颊,“没有人会外出归来时特意给我带东西,吃的,玩的,从来没有过。” 梁吟迟缓地眨眼,对上顾思成带着笑意的眸子。 “感觉直接亲你不太礼貌,但我一时想不出其它可以分享的事。”顾思成移换位置,吻上了梁吟唇瓣。寂静里,梁吟听见远方“噼里啪啦”的响声,这栋楼的隔音差到了极致,烟火鞭炮的灼热似在身边,梁吟慢慢合上眼,浸溺在这个吻中。 他们吻得投入而认真,梁吟感觉漂浮在软绵绵的云彩中,沉迷,迷恋,又万分清醒。一吻毕,两人唇瓣都红润带水光,梁吟问:“你也是这么亲你前女友的么?” 顾思成:“……”做什么煞风景? 顾思成不想说话,但梁吟望着他等回答,只得道:“不记得。” 怕梁吟又拿刀,顾思成慢慢地回忆,“我和她是早恋,那时候都还未成年,我每次都觉得很愧疚,亲近时想的是我们不应该这样。” 换个男士说这样的话,可信度为零。但顾思成,梁吟知道他是个守规矩信教条到刻板的人,也许他在早恋时想的还真是他不应该早恋。 “这么喜欢么?为什么要破坏守则?” 顾思成那一瞬的眸子敛下,再抬起时隐隐带了水光,他很快扭过头去看了眼墙壁,从白墙移到鞋柜上的闹钟,再转回时已恢复正常。 “她很漂亮,性格娇蛮,行为活泼,很可爱。” 顾思成看到梁吟神情变得冷硬,眸子几乎是怒瞪自己,“是你要问的,说了你又不开心。” 梁吟起身蹲到箱子旁翻翻找找,留个背影给顾思成。 “生气了?”顾思成拍拍梁吟的肩,望她翻一箱子的小玩具,经不住想扶额,“你这么喜欢看我难受啊?” 对于很多花样,顾思成主要是哄梁吟,自己并不热衷。他捡起一个黑色蕾丝项圈,握着梁吟手指戴到自己脖颈上,眨着笑眼问:“好看么?” 梁吟定定望了几秒,吞咽了下口水。 “她已经是过去时了,我再也不会和她有交集。她很好,但我和她三观不合,凑一起很难受。”顾思成摩挲梁吟指尖,“都在问我,那你有前男友么?” 梁吟沉默。 “不会没有吧?”顾思成声音越来越轻,心间有浓重的愧疚,间杂有一丝喜悦,“你谈的第一个是我?不对,我们没谈……” 怎么说都感觉不对,听起来也太坏太不负责了。 “我们没谈?”梁吟重复,眸子黑沉沉的。 “我们谈了?” “嗯。”梁吟声音冷淡。 “…………”顾思成想问我们什么时候谈了,半天小声地挤出来句,“不是炮友么?” “什么是炮友?”梁吟一脸真挚。 顾思成:“……” 他站起身,在梁吟疑惑的目光中说:“腿麻了。” 梁吟跟着起身,复问:“我们没谈恋爱么?” 顾思成觉得自己回答不是梁吟能立马变脸砍人,可若要回答是,这太不清不楚了。他转而解释道:“炮友是像我们这样,解决对方性需求的伴侣。” 梁吟思忖后摇头:“不是炮友,性行为是我喜欢你的表现,不是我的需求。” 顾思成回避视线,想往后躲,被梁吟抓住手腕。梁吟认真道:“我们是在谈恋爱。” “啊,”顾思成叹了一声,颇为头疼,“恋爱不是这样谈的。” “那怎样谈?” 顾思成据自己过往经验道:“要先告白,对方得接受,一起出去约会,一起吃饭。” “我告过白,你没拒绝,我们一起出去过,我们天天一起吃饭。” 顾思成:无法反驳。 他望着梁吟固执的眉眼,想到她初中遭父母抛弃,高中遭同学霸凌,毕业后受社会败类侮辱殴打,梁吟能成为如今模样已经是心智健全心灵强大。顾思成心间泛着疼惜,觉得梁吟瘦弱却孑然独立于世间。他不讨厌梁吟,可是他自己不健全,他对于梁吟会是一种拖累,一种心灵枷锁。 顾思成低下眼,“我不值得喜欢,你真的认识我,就不会喜欢我了。” 过往像黑雾一样笼罩着顾思成,他轻轻地说:“我曾经表面光鲜,实则活得很不成样子,我现在连表面都不光鲜了。” 梁吟张口想说话,但不善言辞,不知说什么。两人沉默地面对面杵着,梁吟终于道:“我们是在谈恋爱。” 顾思成拿她都没办法了,转而问:“吃什么?” 梁吟反问:“你想吃什么?店里做了桩大生意,店主给我奖金,我们可以吃外面的。” 二人坐床上,头凑一起看手机上的美食软件,一页页划过。 “麻辣小龙虾?” “嗯。” 梁吟还下单了两瓶酒,搭配着一起。外卖送来后,屋子再一次停电了,他们在燃着蜡烛的桌旁面对面吃饭,顾思成心道若说是烛光晚餐,啃麻辣龙虾可太不文雅了,嘴巴红红肿肿的,非常不美观。但对面的梁吟没有不美观,她黑眸沉静,手指纤细白皙,烛火下既离得近,气质疏离又离得远。 顾思成直到躺在床上,忧淡的哀思才过去,心间泛起细密的喜欢。被子中有另一个人的体温,有触之可及的温热细腻的皮肤。 他们是在谈恋爱么?顾思成一边怀疑,一边肯定,手指慢慢攀过床单褶皱,握上了梁吟的手。 “怎么?” “你手好冰,我可以捂捂么?” “嗯。” 得到肯定后,细密的欢喜抽芽分枝,渐渐繁茂。顾思成整夜在欢愉的情绪中入睡。 天亮,梁吟在阳台接到了罗华黎的电话。 罗华黎说:“不要让思成见到魏妍。” 她提出交换条件,“思成在你那里住着,没有其他什么事,我也不需要见他。” 梁吟敛眸,没有说话,两边呼吸声传递,直到罗华黎那边有其他人说话,主动挂断电话。梁吟摩挲着手机按键,望向窗外,发了会儿呆。最近天气总是阴云密布,不见日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红糖鸡蛋饵块 顾思成一夜无眠,睁眼见梁吟在阳台,精神仿佛还同昨夜般浸在一种暖融融的氛围里。梁吟洗漱,烹饪简单早点,将热乎的红糖鸡蛋饵块端到折叠桌上。她已经弄清楚了,顾思成饮食没有偏好性,全部性味都讨厌,像只挑食的金贵猫咪。 梁吟轻缓地拨开顾思成额前碎发,俯身亲了他脑门一下,拎上手提袋出门了。顾思成望她身影消失在房门,浅淡的喜悦随着身旁被中余温一同慢慢消散。直到碗中热气不再,他才慢吞吞地拿起调羹,吃冷得发僵的甜食。他眼中这是一碗飘着白黄脂肪块的褐红血浆,味道如所见般难以下咽,但仍强迫着自己吃下去。他一直习惯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事物。 顾思成放空地看窗外从不停歇的雷暴雨,任由诡谲的幻觉从遥远飘到近前,又远去。这是些难以形容的、很奇怪的生物,像婴孩,像水母,在整片郁蓝色里规律地游动,他仿佛被淹没在深海里,无法喘息。 他第一百次看向闹钟,距离梁吟离开才过了十五分钟,可是他已经在脑海里演绎了千百遍自杀。好煎熬。同梁吟待一起时能稍微缓解,可他的理智不让他太依赖别人,所以并未向梁吟提出过多陪伴的请求。 顾思成不知自己是怎样活着等到梁吟下班的。她一进门,他立马转过头对她笑了,笑容真心实意。 “今天做了什么?”顾思成闻见梁吟身上有汗液的味道。 “跟店主去进货了,搬货物搬了大半天,又理货架,还没收拾好。”梁吟边说,边找了睡衣要去卫生间。 顾思成从床上跪起身拦住梁吟,拉着她手臂使她转朝自己,抱住她腰身,头靠在她胸腹上,轻轻嗅闻,幻觉在逐渐远离。梁吟一手抱着衣物,一手轻轻按揉顾思成头发。 “明天我回来早些,我们去剪头发。” 顾思成细微摇头:“不想出门。”外面于他是个恐怖的异样世界。 梁吟分出一缕头发,摩挲打量着长度,“你头发长得比老年人还慢。” 大概是病理导致的代谢缓慢。 “我不能帮你剪,我不熟练,剪丑了,看的人是我。” 顾思成弯起唇角,头轻轻蹭了梁吟胸腹一下,松手退开身,“那好吧。” 梁吟在卫生间淋浴时,顾思成一直望着厕门,辨析水声。十多分钟后,梁吟回到床边,拿手机点开外卖软件。顾思成笑:“我发现你是月光族。” “?” “有一点点钱就要花光。” 梁吟眸子平静:“因为留着没用。” “怎么会没用?万一哪天生病了不能去上班,总得有点钱交医药费。” 梁吟没有回答。 顾思成想到:“药很贵吧?”他每天都得吃,但是不见成效。 梁吟摇头:“没事。” 堵住了顾思成想说不吃药的话。他心中泛上些难过,他死了,梁吟会难过么?顾思成苦涩地想,他活这么多年,生命终期竟然只惦念一个认识几月的陌生人,因为其他人并不关怀他的生死。 “吃什么?”梁吟每天一问。 顾思成和她一起把外卖软件翻了几页,选择:“鸡蛋面。明天出去我们再吃其他的。” “好。” 梁吟不重口腹之欲,她此前一直和安琳一起吃饭,安琳多年做饭是四五个菜品换着来。现在每天中午梁吟仍和安琳一起,晚上安琳问她要不要带些回去和她男友吃,梁吟拒绝了。她一个人是被好心收留,加上顾思成两个人是无耻去蹭饭。 似乎她算是有家了,不能再天天在别家吃。 第二天下午,梁吟提早回来。顾思成闻见她身上昨日般的汗液味,望见她红扑扑的劳动后的面颊,手上有绳带勒动的痕迹。 待梁吟洗完澡换完衣服,顾思成跟在她身后出了门。他心中满怀恐惧地始终低着头,直到前方遇见树枝才抬起,发现幻觉不像想象中那么严重,世界只是有些暗沉。梁吟守在他的身边。 “我想撑伞。”——出门前梁吟拒绝了他的请求,说这会让别人注意到他们。 他们并肩走了两条街,到老旧小区外商铺街一家贴着“65岁以上老人免费理发”的小理发店,入屋是烫发剂的刺鼻味,顾思成被熏得想吐,强忍着被迎进去,坐在破洞漏出黄色海绵的皮沙发上,沙发被油污染得锃亮,顾思成已经后悔出门了。 梁吟说了个冷笑话:“再过几年我们也可以免费剪发。” 顾思成配合地笑笑,笑容勉强。他真的要被熏吐了,不得不靠过去,脸挨在梁吟锁骨,小声道:“好臭。” 梁吟抚摸他后脑勺:“忍忍。” 不远的地方有好一些的理发店,但梁吟不敢去。那是富人区,容易偶遇认识顾思成的人。她不想丢失她的“猫咪”。 她好像给一只名贵的猫喂了劣质猫粮。梁吟良心发现安慰道:“我一直是在这里理发。” 顾思成果然容易接受了些。但依然靠着梁吟锁骨,小心地屏着呼吸。 店里客人不多,不一会儿轮到他们。顾思成躺在洗发床上,天花板上是花花绿绿的纸质广告,不知怎么贴上去的。他一个个浏览过,看见暴露的女人躯体时闭上了眼睛。他在想梁吟是否看见他看了卖、□□的小广告。脑海浮现的是梁吟的样子,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实在是不妙。 待到去剪发,顾思成如愿以偿地在镜子中看见梁吟在身后十几米远外沙发安坐的身影,她默默地同镜子里的他对视,视线焦灼着,好似不能被分隔开。 玻璃门外站了两个相携手臂的年轻姑娘,她们在彼此耳边窃窃言语,不一会儿后走进门来,站到顾思成身边。 “帅哥,加个联系方式呗。”高些的那个姑娘直接道。 陌生姑娘只肩膀入镜,脸在镜子外,理发师握着头发动着剪刀,顾思成不能移脸去看,歉意地笑笑:“抱歉,我没有手机。” “噗。”高个女生笑了,矮个女生脸红地拉着她手臂,小声地劝“走吧”。 “加一个呗,你这理由找得可太随便了。你都不看看我,万一看对眼了呢?” 顾思成想着梁吟,那句“我有女朋友”怎么都说不出口。说了要怎么和梁吟解释呢?他只能维持温和的笑意道:“我真的没有手机,也没有联系方式。” 女生语气兴奋,来了劲:“你在邀请我搜身么?” 顾思成:“……不是。” 理发师看不下去了,朝女生扬了扬下巴,“人家女朋友坐沙发上呢。” 两女生回头,同梁吟对上视线,安静了几秒。高个女生转回来,道:“我不信,帅哥都没承认,怎么就是女朋友了?你随手指的路人吧?” 旁边座位染发仪器包着头发的中年妇女插话道:“我家有三套房子,小帅哥,跟年轻小姑娘谈有什么意思?” 顾思成:“………………” “大妈你!一把年纪跟我们抢什么?” “我比你们有钱呀,人家就好这口呢?” 两边有吵起来的趋势,年轻的理发师抖着腿、翘着嘴角看热闹,弯下腰和顾思成说:“要不是你们刚刚那里抱着啃,我是不相信梁吟谈恋爱的,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了,以为她是封心锁爱冷美人呢,我长得不差吧,不比你差多少,追过她,尾随过,被揍得可惨了,看我手上这条疤,她打的,嘶,可疼了,哥们,我是不羡慕你,你以后小心过日子吧。” 顾思成望着镜中理发师的脸,心想什么叫“不差多少”?一个鸡窝头小混混怎么有脸追求梁吟? 终于,年轻女孩不敌大妈,气呼呼地摔门而去。大妈在仪器下梗着脖子,努力歪过脑袋看顾思成,手臂伸直还想来抓他,“小哥哥,跟姐姐回家玩?” 顾思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努力想把座位往旁侧移,不要被“魔鬼之手”碰到,那边染发剂味道最浓,他快吐了,但肯定不能吐,太伤人、太失礼了。理发师刚刚看到了他的轻蔑,这时候坏趣味地拿脚固定着他的座位不让他移动分毫。顾思成在镜中望见自己乌青的面色,以及后方梁吟黑沉沉盯着他的眼睛。 晚上回去有得玩了——顾思成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梁吟起身朝这边走来。 “他要上厕所。”梁吟和理发师说。 “憋一下膀胱会烂么?我这里快剪完了,小膀胱乖,憋一憋啊,不烂不烂。” 顾思成闭上眼睛:“……”想死。 从来没有遇过这么漫长的剪发过程,顾思成想叫停起身,刚想动作,梁吟已经夺过理发师手中剪刀摆到桌上,道:“你又没几个客人,赶什么时间?” “梁吟你这扎心了啊!”理发师捂着胸口,一脸痛心疾首。 梁吟握着顾思成手臂站起来,领着他往屋里侧的隔门走,中年妇女扬长脖子问:“这是正牌女友啊?小哥哥,考虑考虑我呗,姐姐比她有钱……” 隔门里有几米堆着杂物的廊道,穿过后是一个布满生活气息的小院,梁吟带着顾思成向前走,一起进了楼梯下方的卫生间。 厕所不脏不臭,房主人挺讲卫生。但梁吟吻上来时,顾思成依然感觉要死了。他一面揽着人躲避亲吻,一面恳求地问:“我们回去好不好……” 他真的受不了,厕所对面的钩子还挂着一条洗旧的男士内裤,被穿得松松垮垮,拖了老长。 “……我们在别人家这样不好……”他推着梁吟肩膀试图劝说。 “你招蜂引蝶的时候没觉得不好么?”梁吟眼眸黑而幽深。 “这怪我么?”顾思成有些刻意地道,“我从幼儿园起就收女孩子的情书了。” “哦?”梁吟停下动作。 顾思成朝她眨眨眼:“我从小到大都是班草,老师同学家长都挺喜欢我的,总给我送礼物。” 顾思成神态是有自知的好看,这时候刻意放出来“诱惑”对面的人。他弯起唇笑,缓声说:“给我写过情书的女孩子,数都数不清。” 梁吟亦弯起眼睛,因为顾思成把真事用开玩笑的、让人不信服的口吻说出,像是在信口开河地吹牛一样。 “那又怎么样?”梁吟上套问。 顾思成弯下身来抱住她肩膀,轻而缓慢地在她耳边吹气:“这样你能不能对我珍惜一些……”他停顿,微微喘息着,“比如,稍微尊重我的意愿,不要在别人家的厕所。” 梁吟理解了一会儿,问:“那去公共厕所?” 顾思成:“……” 他怨念深重地瞪了梁吟一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21章 冲水箱 顾思成瞪梁吟这一眼, 叫梁吟眼眸暗了暗,她压着人弯下脖梗,继续未竟的吻。顾思成后退至背部抵上墙壁, 刚触碰到冰冷就想起瓷砖泛黄有污渍,立即半搂半抱地将梁吟往后推。 房间闭塞, 顾思成本着苦道友不苦贫道的想法, 压着梁吟靠在墙壁上亲吻,一面还泄愤般不轻不重地咬她。小屋子里温度升高, “啧啧”的唇齿间水声流动, 屋外理发师和中年妇女的谈笑声清晰。 顾思成自觉底线一降再降,合上眸子不看梁吟,脑海却浮现不久前看到卖、淫、女小广告后对梁吟的想象, 她以一个搔首弄姿的姿势跪坐在地面,双手自愿被高束在脑后,衣装清凉,不比泳衣衣料多, 雪白胸口处的细小红痣清晰明显,面色酡红,黑色眼睛半阖, 迷离地直望着人。 顾思成睁开眼,望见了想象中的人, 与幻想中面容五官相同,脸颊红晕是白与红中和后的浅粉色,眼睛黑而亮,清醒理智地望着他。顾思成立即感受到热流汇聚到一处。同时刻梁吟拨动他的裤带, 声音平静道:“发情了。” “……”顾思成深呼吸,于洗手台前的镜子看见自己比梁吟红得多的面颊, 握紧手,松开梁吟到台前洗了把脸。再睁眼,透过眼睫前的水珠与镜子中的梁吟对视,她视线直白,似无声地邀请。顾思成脑海中吊着的那根无形丝线勒紧,从小到大都劝碍他不要越界。 这是个很有生活气息的院子,他进门时略一打量,院中央孩童的木马摇椅斜落,西北侧角摆有错落的蛇皮口袋,正对的窗台上放着一个有彩绘小乌龟的迷你鱼缸,左边透明茶杯泡着副假牙,右边女孩粉红色的蝴蝶发夹落了灰。 顾思成感受到了,梁吟的趣味是带着他破那条界限。 “……公共厕所吧。” 他能勉强接受环境的脏乱,但接受不了对旁人“领地”的冒犯。 回到外商铺,理发师目光揶揄,“快快快,还差最后几剪刀。”拉着顾思成坐回座椅,罩上罩衣遮住了鼓囊的裤子。中年妇女仍在锲而不舍地骚扰介绍,顾思成却脑袋烘热听不清,梁吟替代了此前年轻姑娘的位置,肩膀出现在镜中,顾思成不由得猜想她此刻目光落到了何处。 中年妇女声音停止后,顾思成认真道:“抱歉,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哎呦,遇到啥事儿记得来找姐,姐家房子是街口正对的那栋,你来敲门就行。” 理发师闷笑,剪岔了一剪刀,立即遭到了梁吟眼刀,他咬着唇憋笑,移到左侧剪发。顾思成右肩搭上一只苍白修长的手,镜中,手抬起至他耳骨,打圈摩挲着。顾思成望见镜中自己脖颈逐渐泛红,感受到耳廓被圈圈摩挲的痒意,他望身上罩衣,下面似有东西在抵触跳动。他好似被包裹在这个环境里不能跳脱出去,这时才意识到店里开了音响,歌曲的节律愈急。他眼圈泛红,咬着唇不泄出喘息。只是耳朵而已,但梁吟未免也太大胆了,玻璃门外是流动的人群。 “……公共厕所远么?” 理发师懵了一下,回答:“不远,这里背后几步路,三分钟都不用。”他望顾思成比他们这些人细腻的皮肤,把那句“你屎还没拉完?”咽下去。 “要剪好了么?” “快了快了,你不知道剪头发不能催么?”理发师一面踩着椅子抖腿一面说,“这可是艺术。” 他移换到右侧,梁吟松开手往后站。 “你别急,我好好剪,剪完了你给我当模特拍张照,我贴在店里当宣传,”理发师嘟囔,“果然在好看的模特上,我技艺都精进了一层。” 顾思成满心渴望着抚慰,见梁吟消失在视线范围,罩衣下的手不自觉发抖。 “不用那么精细,随便剪。”梁吟开了口。 “那怎么行?梁吟,我和你什么交情,你的人我当然要好好发挥。以后结婚请我吃饭啊。” 镜中顾思成的脸都红了。梁吟说:“爱莫能助。” 让他继续憋着。 十多分钟后,天色渐晚,鸡窝头理发师终于放下剪刀,掏出手机,揽着顾思成肩膀来了张合照。他将其递给梁吟看,“不错吧。” 梁吟看完道:“发给我。” 理发师又全方位仔细打量了顾思成一会儿,自得地扬起笑,“我给你们打个半价。” 梁吟扫码付款,收款音响响起,“已到账七点五元。” 顾思成恍然抬起眼,见镜中的自己一改颓萎状态,显得挺年轻精神,如果这是7.5元,那他之前的几百块是被坑了么? 理发师要解开罩衣,顾思成后知后觉地按住他手腕,理发师“呦呵”地吹了声口哨。梁吟说:“明天还你。” “行吧,那要洗洗碎发么?” “不洗。”顾思成将罩衣摘下,略一折叠搭在手臂上,正挡在身前。 他们走到门口,理发师说:“再给我带几瓶洗发水来,各牌子都拿一些。” 梁吟脚步停顿:“都卖完了。” “都卖完了?” “嗯。” “吹牛吧除了我谁买?安老板是不是想涨价啊?” “进了新货,你有时间自己来看看。” “她个吊的。”他们在理发师的骂声中出门,整条街树影晃动,没有路灯,顾思成眼中又显出许多幻象,黑影百鬼夜游般与他们擦身而过,他握着梁吟的手,没一会儿已有了手汗,往后方急切地寻找公共厕所。 “走错了。”还是梁吟牵着他的手到了正确位置。 厕所是独栋一层房子,他们靠近时声控灯亮起,白色瓷砖和地板刚翻新不久,后方有树,藤蔓盖过厕所屋顶。他们进入男厕,厕所无门,一条连通的长坑上多了几块半身隔板,最侧有一高高的冲水箱。顾思成居然有种毫不意外的感觉,这种厕所谁来都得漏半个屁股。他选择没有冲水箱的另一最侧隔间,解开裤带,手上抱着罩衣,身子把梁吟挡在里侧。 冲水箱水积满,冲了三次水,梁吟到外方洗手台洗手,顾思成收整一番后出门,同镜中刚抬眼的梁吟对上视线。他到她身边弯下身洗手,声控灯黑下,再亮起时,两人互相捧着对方脸颊吻得激烈。 第22章 幻觉,雪山 待出公卫, 天空已完全昏暗,他们打着手机电筒到有路灯的地方,大厦五彩灯光投射在这片宁静的小巷, 喧闹声似从缥缈梦中传来。 “那边是商业城啊。”顾思成往灯光方向看,他的工作地点即在商业城附近, 跨过前面这条长长的横街即是熟悉的世界。他望向梁吟:“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去对面吃?” 梁吟低着眸, 左手放进身侧衣兜。顾思成前迈一步与她面对面,右手跟着她一齐进到宽大的外套衣兜, 不由微挑眉, 掏出把折叠刀,左手伸到梁吟另一个衣兜,眸子稍稍睁大了些, 摸出副银手铐。 顾思成把折叠刀放回梁吟衣兜,锁铐随意套在手腕,指腹摩挲着锁铐间的链条,略歪头低下脸看梁吟, 问:“你带这些出门?是怕我逃跑,还是怕遇到歹徒?” 他的眸子带着轻快明亮的笑意。梁吟轻轻“嗯”了一声,侧目, 目光落在侧街灯光昏暗处,“附近地痞无赖多, 防身用。” “真的么?”顾思成拖长尾音。 梁吟声音平稳:“这条巷子两年前有个女孩被奸杀,尸体被丢进江里。” “……”顾思成默默回到梁吟身边,不说话了,一起向前走。 没多久到了熟悉的老小区门口, 梁吟停住脚步,“今天要在外面吃饭。”她昨天答应顾思成的。 顾思成点头, “去哪?” 梁吟安静站了片刻,转身朝前面的街道走,顾思成跟上。越走越视野开阔,竟到了灯光通明处,商业城五彩的灯光隔着宽大马路落于他们上。从这边望那边,像一条银河隔开暗夜和白昼,光亮被施舍过来。顾思成越靠近,越感觉被淹没在炙烫的熔浆里,花花绿绿的灯光是死前最后的幻想。 见梁吟要过斑马线,顾思成急急抓住她的手臂。绿灯正亮起,行人过他们而去,梁吟回过脸,眸子淡淡地凝着疑惑。 “……你真要过去?” 梁吟歪头看,顾思成额角有汗珠,握她手臂的力气稍重,身体呈紧绷状态。梁吟另一只手搭上他手背,指腹摩挲他指关节,无声地安抚,问:“怎么了?” 顾思成牵着她到后方人行道,咬着牙没说话。梁吟安静地等着。顾思成眸子凝了极深的雾气,种种思绪变化显在其中,导致眸光一直在变。他把梁吟手掌握出了汗液,终于道:“你不担心我跑掉么?” “?”梁吟直觉这不是顾思成担忧的事,他如果真的是猫,这时候像看到未知危险竖起毛发,来回踱步满身焦虑不安。梁吟反问:“你不是你情我愿留下的么?反悔了要跑?” 顾思成:“……” 他目光幽怨:“那你天天锁门。” 梁吟移开视线,看空旷街道,一秒,两秒,顾思成捧着她面颊让她转回来看自己,道:“我们换其它地方。” “为什么?”梁吟面颊被挤出了肉肉,神情平静继续道,“天晚了,这边的饭店已经关门。” 顾思成拇指报复性地揉捏梁吟颊肉,“那就回去随便吃些。” 梁吟思索间,顾思成又望向灯光,却感异样如潮水般急速褪去,蛰伏回缥缈遥远的黑暗。下一个绿灯亮起,他忽然拉着梁吟跑上斑马线。道路宽阔,绿灯却只有三十秒,跑到路段中间的绿植区停下,需要等一个两分钟的红灯,再继续过下一半。 大路中间,梁吟眸光疑惑。顾思成解释道:“过去看看。” “什么?” “我刚刚看到一只巨大的眼睛眨动,现在它闭上不动了。” 梁吟亦望城市,问:“什么地方?” “不知道,好像在很远的地方,投影在我视网膜中央,看到它的时候我耳朵全是电流声。” 闻言,梁吟认真望着顾思成的眼睛,像要找出什么痕迹。顾思成问:“你觉得这些滑稽么?” 梁吟摇头,“我觉得你可怜。也许你看见了某种别人看不见的真实,一个人难以应对,说出来又无人相信,只能是孤单的前行者。”梁吟顿了顿,“甚至你的病,可能也是因为你走在我们前面。” 顾思成笑:“我倒希望不是这样,这不就注定我会早死?” 梁吟认真道:“不要告诉别人。如果有人知道你『预演』的能力,想加以利用,会对你做不好的事。” 顾思成点头,眨眨眼,“你呢?可以告诉你么?” “可以。” 顾思成笑:“也只有你听着我胡掰乱扯,还跟着我一起往下讲。” 他们迈过剩下半段马路,“还是想想当下填饱肚子的问题吧。” 商场门口,顾思成的焦虑从虚幻变得现实,像掉进蚁穴受无数蚂蚁啃食,浑身难受。他灵光一现,到梁吟衣兜里掏出锁铐拷到自己腕间,把另外开口的半边递给她。 “……你做什么?” 顾思成脸微红:“怕你担心我逃跑。”实则是因为离梁吟更近一些有助于焦虑减轻。戴上了锁铐,相当于是梁吟的东西,梁吟不会抛下他吧? 梁吟沉默了一会儿,“你别这么主动。” 她接过锁铐合上,手指穿过圆圈,由此牵着顾思成,踮脚亲了他嘴角一下,“别怕,只是去吃顿饭,不会怎么样。” “嗯,”顾思成敛下眸子,梁吟这般就像是主人牵着牵引绳上街溜宠物一样,惹得他心间奇怪的热切,他忍了忍还是道,“你为什么不也把锁铐戴上?这不公平。” 梁吟目光如看傻子:“因为我没带钥匙,我们是去吃饭的,难道我左手锁着你、右手喂你吃饭么?” “……”顾思成心道也不是不行。 顾思成一路低着头迈进商业城大厦,手上锁铐被罩衣遮住,梁吟选了家火锅店,夜晚七八点的时间正热闹,他们在门外排了一会儿队,进店后左右前后座位都有人。 汤锅沸腾,顾思成的脸也跟着红。他实在不好意思把戴着锁铐的右手掏出来,于是蹩脚地试图用左手夹菜。梁吟沉默而无奈,把碗移到对面顾思成的碗旁边,自己起身坐到顾思成身侧,烫肉,蘸料,吹凉,喂到顾思成唇边。 顾思成脸快被蒸熟了,不肯张口,抬眼望见梁吟眼神,心间抖了一下,瞬间想起自己多次被她强迫喂食的经历,怕她硬塞,主动张口吃了。他吃什么都犯恶心,品不出味道好坏,怕梁吟手酸,她递来什么都立马吃。路过的店员想,无辜受刺,被塞了好一把狗粮。 “顾总。” 这一声差点惊掉顾思成的魂,他端正表情抬眼望去,一个打着领带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躬身站在桌旁,舔着笑脸,“今天不知走了什么运,竟然在这里遇见顾总您。” 男人见顾思成满眼陌生,背躬得更低,连连点头,嘴角要绽到耳根,“我是销售部张瑞,顾总您没见过我,我在远处瞻仰过您的身姿。今日有缘在这里见到您,我敬顾总一杯。” 张瑞端着满满一杯酒过来,一饮而尽。 顾思成前面是豆奶,差点拿起来喝了,紧急想起来自己手上有锁铐,于是等张瑞喝完,点头说了声“好”。 “那我不打扰顾总您用餐了。”张瑞微笑着告辞,弯着身子退开。 梁吟再喂顾思成什么,顾思成不愿意吃了。本来是“情趣”,现在却像是梁吟服侍他这个不愿动手的人吃饭。他蹙着眉不看锅里。梁吟道:“不要挑食。” 顾思成:“饱了。” 梁吟:“吃。” “……”他这时看锅里全是蠕动的蛆虫,闭着眼吃,却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一口下去胃里全是蠕动的小虫。胃里翻江倒海,他忽然站起身往厕所跑去。 一会儿后梁吟跟过来,轻轻拍抚他的脊背,给他递饮用水。 顾思成埋着脸:“对不起,我的缘故让你没能好好吃饭。” “没事。”梁吟黑眸热切,抚摸脊背的动作愈加缓慢。顾思成隔着厚外套都能感受到她的动作,就像是做、爱时候抱他脊背那样。 “梁吟,我们回去吧。”顾思成低声说。 梁吟道:“好。” 路过中央大屏时,上面正播报一则新闻:“今日上午十点十分,北麓雪山区域突发雪崩灾害。截至目前,已导致十七人不幸遇难,另有九十七人不同程度受伤。现救援队伍仍在持续进行搜救工作,相关伤亡数字会进一步更新。据受害者描述,在雪崩发生的几秒前听见类似龙吟的奇异声响……”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顾思成道:“我去过北麓雪山。” 梁吟给殴梓倩发讯息:“魏妍去的是哪座雪山?” 殴梓倩很快回复:“北麓。她遇上雪崩了,已经断连快十个小时,魏伯父魏伯母已经赶过去,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殴梓倩下一条消息紧接着跳出:“顾思成真是她的孽,她只是想结婚前去看看以前一起去过的地方,结果差点把命丢在那里。他最好祈求阿妍没事,不然我祝他永远良心不安。” 梁吟抬眼望顾思成,顾思成在望着大屏幕的搜救现场转播。摄影正给到雪地里担架床上的魏妍,她面颊苍白虚弱,眼圈通红,大滴大滴泪水滑落,半身是血,狼狈却难掩艳丽,男记者提问:“请问雪崩发生前您有感受到什么异常么?” 魏妍抓扯他的话筒,声音嘶哑:“滚!!!” 画面转到另一个人员采访上。顾思成收回视线,静默无言。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又是幻觉,怎么在新闻上看见魏妍了?他们足足十年没见过了——依旧骄傲得像只小孔雀,记者让摄影师把摄像对着如此狼狈的魏妍,难怪挨了骂。 顾思成抬眼对上了梁吟的视线。 “……”寂静蔓延,顾思成主动解释,“刚刚那个是我前女友。” 他不用说“那个”是“哪个”,魏妍出现在屏幕时,屏幕瞬时亮起有了更多的光彩。梁吟想,魏妍比所有人想象中更喜欢顾思成,她十年念念不忘,找人的一个月砸了几百万,婚礼前夕去了三千里之外的寂寂雪山,孤身奔赴曾经相爱过的回忆,探找所剩无几的痕迹。 可惜顾思成不知道。 他对于魏妍,“前女友”三字概括完,转身背离大屏幕,跟着梁吟回家了。家中,他担心梁吟没吃饱,又给她煮了一碗面,自己坐她对面喝着苦药。食毕,炽亮灯光下,他带着温和笑意细密地亲吻梁吟,梁吟望他的眼睛,望见了熟悉的不能理解的漠然。 今夜做得格外用力。 第23章 自然灾害 事后, 两人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同时刻想到, 有些纵欲了。一米三五的床睡两人有些挤,即使平躺也会肩手挨在一起。 顾思成转头问:“你今天为什么没有问问题?” “?” “你之前不是喜欢问前女友怎么样么?” 顾思成难得见梁吟面上出现无语情绪, 她答:“她那么惨了, 我还要问什么?” “也对,”顾思成点头, 眸中不见同情情绪, “她看起来伤势不重,就是吓到了,养几天又能活蹦乱跳, 比其他人已经很幸运了……什么时候回国的呢?竟然没有冲上来揍我一顿。” 梁吟坐起身和顾思成拉开距离,她不爽乐刚刚温存过的男人在榻上聊另一个女人,可是又想知道他们的过往,便安静听着。顾思成目光浸在虚无的回忆里, 缓慢道:“我和她在最‘热恋’的时候分手,那年寒假我们去过一些地方旅游,包括北麓雪山, 回来后开启高二下学期,上学, 约会,计划共同的未来,我曾以为我会一直和她在一起,她言笑晏晏地让我尽管考最好的大学, 到时候她让她爸爸捐栋楼,安排她进去读书。” 顾思成口中的故事停止了。梁吟知道后续, 那时候魏妍天天抱着顶尖大学的明信片册子翻阅,不主动跟人提及,但明亮的眸子昭显她的喜悦,有一天她没来上学,再来时臭着脸,说恢复单身了。 梁吟凝望顾思成,将他与魏妍相册里的人做对比。相册里的少年温和而朝气,雪地暖阳中带着无瑕的笑容,使人隔着镜头与他对望都感到心颤和喜悦,现在的顾思成更像一具“皮囊”,无所谓掩饰内心的疮痍,无所谓告诉现女友自己和前女友的事迹,浑身写满“爱咋咋”三字。梁吟刚刚想把他踢下自己的床,这时候不想了。她抚摸顾思成的脖颈,温和地开口:“我像是捡别人不要的二手货。” 顾思成气得笑了一下,“这样说也没错。” “脏。”梁吟说。 顾思成反而握住她抚摸自己脖颈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这我没办法,我遇到你晚了些,”他眸子里流动着惑人的光华,伸舌舔了舔梁吟指骨,“但早些遇见也没用,我之前太‘装’了。”他旖旎的音色像是特指某些情事,小屋陷入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里。 梁吟想起最初的想法,“有些纵欲。” “不好么?有这样一件事可以沉溺。”顾思成亦坐起身,半身光裸,弓着背挨近亲吻梁吟的锁骨。 蚀骨般的痒意,梁吟几乎要被他带着融在较热的浪潮里,岌着理智推开顾思成的肩膀,道:“注意身体,你想死在床上么?” 顾思成:“……”他早几年干什么去了?哦,无休工作- 顾思成白日睡觉,有大把时间恢复精力,梁吟照常去上班。店里,安琳刷着手机短视频,神色惶惶道:“你听说昨天的新闻没有?稳定了几千年的北麓雪山竟然塌了,之前一点迹象没有,一下子死伤了好几十个人,他们都说是鬼神之力,是有人得罪了山神!你记得前几月的暴雨么,就在我们身边,也死了好多人,以后灾害会越来越多,我们活不下去了。” 梁吟平静地动了一下碳火:“琳姐,我不信鬼神,能活下去的。” 安琳白她一眼,“你这孩子,也就这点儿最好,没见你怕过什么。” 下午下班时候,安琳喊住梁吟:“你那屋子小,我家屋子大,你搬过来住?” 梁吟摇头:“我和男友住。” 她说着把簸箕里的灰尘倒入垃圾桶,收拾好垃圾袋放到旁边,正弯着身时,额头被跟过来的安琳狠狠敲了一栗子,她茫然地抬眼,安琳愤愤道:“偏要我把话讲这么清楚!我一个寡居的老女人住,害怕!要是夜里有个风吹火热,来个什么地震,我没醒,不就没了?你来了也好彼此有个照应,我不收你房租,你省一笔钱,不好么?” 梁吟:“……我租金按年付的,今年还没完。” 气得安琳牙痒痒,她比梁吟矮了一个头,手举高到梁吟额头又敲一下,“去去去,指望不上你!当我养个白眼狼。” 她把梁吟往门外撵,梁吟出去后立马按下商铺的关门键,卷帘门自动放下,她扶着货架喘粗气,门关到一半时看见垃圾袋还在屋里,拎起来丢出去。门彻底闭合,梁吟在门外垂眸看着黑色垃圾袋,对着灰色空白的卷帘门喊了声“琳姐,再见”,拎起垃圾袋走了。 出租屋里,吃完饭,顾思成洗完澡后坐到梁吟身边,侧抱着她舔咬脖子,梁吟一动不动,抱着手机在编辑信息。顾思成没看屏幕内容,问:“工作上的事么?怎么回家还忙?” 梁吟摇头:“帮店主发布了一个租房信息,有几个人回复,我看看靠不靠谱。” “要求是什么?” “年轻,胆大,心细,有同情心,尊重中老年人。” 顾思成点头,不太了解租房的事,“光手机上聊不行吧?得去线下见见面,人品的事,见一次两次也不知道,”见梁吟扭头望着自己,顾思成懵,“看我做什么?” 两人脸挨得近,梁吟移一些距离就亲上顾思成唇齿,她亲完摸了摸脖颈,黑眸平静控诉道:“你弄我一脖子口水。” 顾思成:“……”他知道这句话背后往往跟着对性无能的不满,不知道梁吟是不是这样想他的,低声问,“不满意么?” “?我为什么要满意你舔我?” 这话燥得顾思成脸热,他往后退开,梁吟扭回头又继续回消息,嘴里说着:“这个是A大的男学生,我想给安琳找女租客……” “时间那么紧急么?” “主要是因为安琳害怕,最近的灾害确实很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顾思成一直守着梁吟回消息,到凌晨,撑不住闭眼,昏昏沉沉里一个激灵,被人摸醒了,胸口像碰了冰块一样,顾思成睡眼惺忪,忍不住道:“你也吃药补补,手脚发凉是体虚。” “嗯。”梁吟背着光,俯身亲下来- 第二天还在床上,手机铃声响起,梁吟从顾思成的怀抱里挣出手,按灭铃声,看见来电人“殴梓倩”,去到阳台接电话。 “喂。” “嗯。” “是。” “知道了。” 顾思成随铃声睁眼,看着梁吟背身时肩胛骨上的牙印吻痕,听她于阳台接电话,这简略的话语还真是不给他一点了解她其它生活的机会。 早上九点,梁吟和殴梓倩在医院门口相遇,一起乘电梯到15楼见VIP病房的魏妍。在门口,两个黑衣墨镜的保镖朝她们点头,屋里的魏妍正在接电话,大发脾气。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要再说几遍!我不该婚宴前夕跑去什么雪山,不该遇到雪崩更不该捡回一条命,我腿摔断了要叫你丢脸了!你这些千八百年就通知好来参宴的商业朋友不知道怎么想你女儿不知道怎么想你!” “我没说我不结婚!我没说我不愿意!你不要自己主观臆测,我哪次不是按照你们的想法来?我比狗都听话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保镖咳了一声,又敲了敲门,但魏妍完全没注意。 “我告诉你!取消什么?婚宴照常举行!我后天照样去!该怎么样怎么样!你也别再蛐蛐我!挂了!不见!” 魏妍把魏董事长一通吼,见玻璃窗外殴梓倩关怀的目光,变脸压下怒火,带出笑容招手:“快进来。” 梁吟在旁边削苹果,听着魏妍和殴梓倩描述她一天一夜的惊魂事迹,“……我照常滑雪,器具路况什么都提前检查好的,但冲出去不久就听见一声突兀的破空声,像利箭划过,然后听见轰隆隆的雪声,我都不敢回头看,立马把背包什么的都扔了,当然留了定位手表,向侧向下疯了一样地划,雪崩范围太大了,但还好离我远,我反应比较迅速,我后面的人直接被埋了,我划出去很远遇到的已经是是薄了许多的滚雪,没那么磅礴了,实在避不开我找了个缝隙跳进去拿滑雪板挡着留空间,立马发消息求救,在里面待着等救援,是真的劫后余生,我不敢想要不是我过往几年技巧丰富,这时候会成什么样,结果我那傻老爸见到我第一面阴沉着一张脸,问我跑这么远来干什么?他怪我怎么腿断了,我也是后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折的,一路上逃命谁能注意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殴梓倩白着一张脸,拍着胸脯,看起来比魏妍还虚弱,魏妍把她抱进怀里,拍拍她的背,“没事啦我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福气在后面呢。” 魏妍就着这姿势凑殴梓倩耳边说话,音量防着屋外保镖,没防梁吟。 “……其实我找你是想你帮忙,安排几个人去帮我把查理腿打断。” “啊?”殴梓倩瞪大眸子。 魏妍急忙拍她背要她压住情绪,小声道:“你看呀,我爸请了一堆合作伙伴来参加婚礼,个个都不是好惹的,这婚礼是无论如何不好取消的,就算我腿折了,也得办,顶多是换个新郎。但现在我找不到比查理更合适的人选,就他吧,当我的新郎官,我腿断了,他不得陪着我?” 殴梓倩又惊讶又好笑,“我可惹不起他们。” 魏妍思考,“那你去找李民,你叫李民亲自打,他应该很愿意。我最近要结婚了,他一直跟我闹脾气,我不好去找他。” “行。” 殴梓倩出门去上班,梁吟送她出医院门,顺便给魏妍带想吃的零嘴。 “行了送到这里吧,你在这里好好陪阿妍,其它事情我去办。”殴梓倩说。 梁吟点头,殴梓倩望着梁吟浓黑的眼眸,心中忽然又冒出股多年都有的感觉——诡异,不祥。她坐上车的后座,司机在前开车,依然在想,也许是因为梁吟和她们“当朋友”的途径太难言。 当年魏妍是全校闻名的校霸,日常喜欢欺负一下同学,身后总跟着一堆跟班打手。梁吟是她的同班同学,高一一整年默默无闻,下课或放学就不见人影,魏妍思索着别人都“臣服”“服从”自己了,偏偏眼皮子底下漏了一个,她笑着和跟班们说要找个机会收拾梁吟一下,让她认自己当“老大”。 一般人骨头软,吓一吓就完事,梁吟是真的几乎被打残了也没低头,她眸子又黑又凉,一看魏妍魏妍就来气,又叫人继续打,下手是有些失了轻重。后续似乎是顾思成两句话把魏妍气走了,隔了几天,到了周一,梁吟给魏妍连续买了一周的小蛋糕,魏妍才“原谅”了她,接纳她做自己人。 ……梁吟当年,似乎也是断了腿。 第24章 医院探望,租客看房 梁吟回到医院, 将一堆零食小吃放到桌上,在陪护凳坐下。魏妍靠坐在病床,打着石膏的右腿高高搭在叠整齐的被子上, 两手抱着手机打游戏。 “你玩过么?”玩了一会儿,魏妍把手机画面转向梁吟, 梁吟摇头, 魏妍道,“下一个, 陪我玩。” 于是两人在病房玩了一天双人冒险闯关小游戏。梁吟因为不熟悉而总操控人物掉下悬崖, 连累魏妍重开,魏妍不见生气,笑眯眯地道:“你好菜。” 梁吟没反驳。魏妍没有非要闯到最后一关的胜负欲, 她氪钱买了许多好看皮肤,走走停停,随意打打怪,在游戏沿途看风景, 到最后时刻被终极BOSS打死也不生气。梁吟发现,魏妍心思没有在游戏上。 到“下班时间”,魏妍从柜中随手捞了一张红色请帖递给梁吟, “我后天结婚,爱来不来, 没什么意思。要来也行,据说一桌菜五位数,当我请你吃饭了,记得多喝酒, 酒比较贵,听说是哪里的珍藏品。” 梁吟点头, 接了请帖离开,到楼下时,她翻开装饰精美的请柬,看见毛笔书写的“琴瑟和鸣”四字时笑了,笑得眼睛微弯,其中却是黝黑的凉意。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安琳的美妆店,昨夜和男大学生约好了见面,大学生看看房,她看看人。 到时店门闭合,安琳正在楼上和牌友打麻将,欢笑声传到楼下。梁吟喊了一声“琳姐”,不一会儿安琳的粽色卷发飘到窗口,她上半身弯出窗,手上拿着遥控器打开卷帘门,放梁吟进来。 梁吟坐到店门口的竹编凳上,手机上看全英文的生物类文献,内容是临床上一些关于基因重组突变新的研究进展。越来越多怪异的人体内基因突变被发现,顾思成不是个例,只是有点倒霉,恰好带来不可治的病理改变。夕阳斜落,光照到梁吟眼睫,她眨眨眼,正打算移换位置,一个身影罩住她。 梁吟抬眼,背着书包的青年朝她咧着个大嘴笑,笑容清澈,“姐姐,来晚了抱歉,赶地铁坐过站了,我是白明辙,昨晚跟您联系过,来看房的。” “缺钱?”梁吟打量他的装扮,一身名牌。 “嘿嘿,最近手头有点紧,我舍友脚太臭了,我受不了了决定搬出来,别处房租太贵,您这里合适。” “我不是房东。” “知道,知道,您信息里有说,那我们看看房间?” 梁吟点头,起身按卷帘门的关门键,白明辙一纵身差点跳出去,见梁吟望过来,尴尬地笑笑,“姐姐该不会要把我关屋子里下药噶腰子吧?姐姐这么漂亮,我相信姐姐不会的。” “……”梁吟心想有些聒噪,但安琳总嫌弃她话少,想有个话多的人说说话。 她没回答,转身朝货架后被遮住的小门走,小门连通楼道,通向上面的楼层,二楼和商铺属于安琳,再上楼层属于其他人家。白明辙跟在她身后,握着手机,左右扭头看墙壁。 房门开了缝隙,安琳听见步伐声喊道:“现在来干什么?忘了什么东西还是没有饭吃?一整天不在,你不在我也懒得下去,今天一天没开张,现在天都黑了倒是来了。” 安琳抬眼,望见梁吟身后还跟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眼睛微圆,怔住。她低眸一瞬,搓搓手上麻将,理了理自己衣领和头发,跟牌友们比了个眼神,撑出笑脸站起来,“真是,带人来也不提前说,来,坐坐坐,我去洗几个水果。”本来粗犷的声音温柔了几度。 白明辙连连摆手:“不,阿姨,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安琳说着转身去了厨房,几秒后转出来,揪着梁吟的手臂去卧房,打开衣柜门摸出钱包,里面找出张压平褶皱的红钱递给梁吟,“去看看楼下张二家关门没有,关了给他打电话,买点水果来,想吃什么买什么。” 梁吟看着没接,这比她一天的工钱还多,更何况她今天全天旷工。 “别省钱,这点钱我还是有的。”安琳语气严肃,握着梁吟的手把钱塞进去,梁吟感受到她炙烫掌心的粗糙纹路,沉默地去了。 安琳和朋友们说有事,今天先散了,大家笑闹着清算桌上的一元五元零钱,安琳数完,红光满面地宣布她是今天最大的赢家,赢了二十三块。其他人相继离去,安琳坐到白明辙旁边的沙发上,笑问:“背着书包,还在读书呐?快放下放下。年轻好啊,年轻好。” 白明辙顺从地脱了书包,乖乖点头,露出牙齿开朗笑:“是,大四了,在A大上学,来这边做实习。” “A大!高材生呢!小伙子不仅长得俊还成绩好,你和我们阿吟是校友呢,她也是A大的学生。” “居然是学姐么?”白明辙满眼惊讶,寻思学校未来就业这么糟糕的么?还本市最高学府,完了啊这是。 “她没和你说么?这孩子,就喜欢藏着掖着,有个文化词叫‘内秀’,我们阿吟就是内秀,内敛,不张扬,过日子就得这样,太张扬了遭人嫉妒,不好,日子是过给自己看,不给别人看,”白明辙连连点头,安琳又问,“小伙哪儿的人?” “阿姨,我本市的。” “好啊!以后来往也方便,好啊,太好了。家里几口人啊?” “还有个哥哥。” “家里幺儿啊,那肯定很受宠,好,好,好。”安琳一激动就容易嗓门大,搓着手心汗液,眼睛一停不停地盯着白明辙,白明辙被盯得都害羞了,心想哪家房东这么热情,快要招架不住了。 梁吟这时拎着水果回来,白明辙连忙迎过去,“学姐,不用忙了,我们看看房间吧,天晚了,我还得回学校,晚上有宵禁。” “是、是。”安琳嘴里念叨,表情石愣,于沙发呆坐,望着梁吟转动空房门上的钥匙,带白明辙进去看了看,二人谈论着什么租房什么租金,梁吟把白明辙送出门去又回来,问她怎么样。安琳“哇”一声哭出来。 梁吟愣了,递纸巾给她擦眼泪,“琳姐,怎么了?” “出去!出去!回你的家去!”梁吟被满脸泪水的安琳撵出大门。她想问安琳对白明辙观感如何,也只能之后再问。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梁吟拿店里一个粉色的塑料袋装着红色婚帖,带回出租屋。打开门,迎过来的是顾思成明亮的眼睛和笑颜,他怪罪:“你今天回来得好晚。” 桌上摆着几个已经冷了的小菜,梁吟把袋子放在鞋柜上,主动拿了盘子去热。顾思成跟着她去阳台,先是守规矩地站在一旁,忽然自后搂抱梁吟的腰,凑近闻了闻她脖颈,说:“有别人的味道。” “?” “男士香水,玫瑰和乌木,”见梁吟发懵,顾思成下巴搭在她肩上,又问,“你今天去医院了么?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梁吟侧头,惊讶地摸了顾思成鼻子一下,原来他上次差点被染发剂熏吐、讨厌厕所味道是因为嗅觉敏感,不是嫌弃劣质的刺激味和脏臭的地方。 “没有出轨。嗯。”她分别回答两个问题,想到新的问题,便问出,“舔起来是腥咸味,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顾思成反应了十秒,慢慢退开了,“……差不多,檀咸。” 他背挨着冰凉的玻璃隔门,平复因梁吟一句话而激起来的灼热。梁吟黑眸平静地望着他,往下瞟了一眼,说:“我想试试。” 顾思成眼睫快速煽动,转过脸去贴着玻璃降温,他分明想和梁吟好好说话,但话题一秒钟被扯到床上,他们待在一起做、爱的时间都比说话的时间多,就这样梁吟还坚持认为不是炮友而是恋爱,有这样谈恋爱的么?他反正是没见过。 “……去医院做什么?你生病了么?”顾思成面色发红地问。 梁吟看他身下,问:“你怎么这么容易起反应?” “……”顾思成表情有几分扭曲,“我不知道,难道生病后性、欲会增强,或者因为我宅着没地方发泄。”顾思成没说第三种可能性,也许因为他恋慕梁吟的身体,梁吟稍微招惹,他就会兴奋。 身体的兴奋与头脑的理智相悖,顾思成低声解释:“我没有对每一个女孩都这样,我只……”不行,太越界了。他停住。 梁吟不在意他未尽之语,转过身继续热菜,道:“先吃饭。” 顾思成松了口气,点头,又听梁吟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 “……”他都不懂梁吟是蓄意撩拨还是本性不羁。 …… 顾思成眼神迷离,背靠着墙面粗重喘息,看梁吟眼睫上的白液,梁吟抹了把脸,下床去阳台清洗,顾思成后知后觉跟过去道:“抱歉,没忍住。” “没事。” 梁吟弯身在急速流动的水柱下冲洗,冬日冰凉的水划过脸颊,却洗不掉其上的灼热感,她漱口,盐味牙膏混着腥咸,口腔味道很怪。梁吟抬眼看顾思成,顾思成满脸歉疚,其下神态有解了馋的餍足感,他的样子给梁吟以饱实的满足感。 她回到屋内,目光落在鞋柜上没动过的粉色包装袋。顾思成见她目光停留,问:“这是什么?” 梁吟一般把袋子放地上或纸箱子上,稍贵重的才放鞋柜。 梁吟说:“我同学婚礼的请柬。” “ta终于要结婚了,”顾思成叹道,揽着梁吟坐到床上,把她箍在怀里,脸挨着她肩背,“要准备礼物么?还是送礼金,钱够么?” “都准备了。” 顾思成嗅梁吟身上的气味,初认识时觉得是凉的冷的,这时觉得是温暖的盈香,有甜味和丝缕奶香,更重要的是经过洗澡和汗淋把其他莫名其妙的人的气味去除了。顾思成想到:“人是独立的个体,无论多亲近都不该把对方当成是自己的东西,产生独占欲。” 他做不到,他闻见梁吟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时是不开心的。 梁吟回答:“我没有,我没有把你当成是我的。” “……”顾思成眼睫轻轻眨动,眸子空白了几瞬。他缓慢扶梁吟站起来,自己移到床上,又拉梁吟躺到自己身边。 “嗯。”他应了一声,喉头艰涩泛苦。 梁吟翻身,顺从地把下巴枕到顾思成胸口,问:“我遇到了问题,我的店主安琳今天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这是梁吟难得主动开启话题,讲她在这间屋子外的事情。顾思成指腹将她脸颊摩挲成石榴红色,轻轻“嗯”了一声,“你说说前因后果,我帮你分析看看。” 第25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我带客人去看房, 客人走后安琳哭了。” “没了?”顾思成等了一会儿,发现梁吟说完了,没忍住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你这丰富的信息量。” 梁吟眼睛圆而无辜,眨了眨, 完全不觉得还有其它什么好说的, 顾思成就已知的事情推测:“你昨天说帮你的店主发布租房信息,是她安排你做的还是你主动做的?对租客的要求是谁提的?” “我主动做的, 我提的。” “她多少岁?” “47岁。” “儿女在身边么, 或者有儿女么?” “安琳没有孩子。” 顾思成目光多了几分了然,又继续问:“你为什么觉得她有找人同住的需求,她有明确说过她的想法么?我的意思是, 她是想和你同住,还是和其他人。” 梁吟微蹙眉:“……她先问我愿不愿意,我拒绝了。” “你怎么说的?” “我和男友住,我房子还没到租期。” 梁吟说前半句时, 顾思成唇角弯起,眼睛明灿,手臂环过她腰身, 将她往上抱,两人脸和脸挨碰在一起。梁吟整句话落, 刚抬起头,顾思成追着抬脸亲了她唇角一下。梁吟懵了一瞬,随即一手肘撑在床侧,一手扶着顾思成脸颊亲回去。她神情认真不似亲热, 而像是正常排队被人插了队,鼓起气力挤回队伍。 顾思成一面被亲一面在笑, 他发现梁吟的主动性非常强,喜欢掌控局面,不喜欢被动,她像一片静湖的守护神,往下丢一颗鱼饵打算骗走她一条鱼崽,鱼饵刚在水面掀起涟漪,作为“守护神”的梁吟即被引出来。半伏在他身上的梁吟感受到胸腔起伏震动,将手移过去,两指扣弄被穿透的小孔,顾思成脸颊瞬时全是热气,咳嗽两声,握住她的手腕。 “今天看房的是男生,你店主以为是你男友。她有几分拿你当女儿的意思,以为你找了女婿回去留住,以后会照料她。” 话至此该尽,顾思成却心里焦热,没话找话地加上:“所以她知道那只是来租房子的人,你不打算留下来陪她,心里难过,就哭了。” 像是答数学卷子时已证明出结果,末尾另起一行加上“所以结果是这样”的废话。顾思成曾经会尽善尽美地写完一份卷纸,但在落笔最后一行时总会心有不耐和细微的讨厌。而现在,他主动期望最后这句能无限延长——他没话和梁吟说了。 又细细痒痒地想和她继续说。 梁吟眼眸陷入思考,手凝在顾思成胸口处。顾思成感受到皮肉破损处在越来越烫,绝望地侧过脸,耳朵透红……甚至起粒了。 “我不是她的女儿,我只是她的员工。”一会儿后,梁吟得出结论,黑眸沉静,手指在上随意拨动,神情有些恹恹。顾思成一面脸红,一面又看出梁吟不开心,转过脸去继续亲她。 “……”梁吟回应,两人交吻。 许久后唇舌分开,顾思成说:“给我带本书吧。” “什么书?” “《与人沟通的技巧》,或者《如何寻找话题》。” 梁吟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有种讽刺自己的意思,但还是答应下来。 一个合格的饲养人不仅要保证宠物的温饱,还要陪宠物玩耍,给他玩具以及一切拿得出来的他想要的东西。 第二天,梁吟离开前说:“今晚会晚些回来,”她顿了顿,“也可能不回来,你不用等我。” 顾思成那句“你要去做什么”卡在嗓子眼,因为梁吟神情冷淡,活像下床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王八蛋”。他“嗯”了一声,看着梁吟离去,种种感知好似随着梁吟身影消失而被抽离。他望着门的方向,一动不动。许久后遵循习惯去看闹钟,看见了闹钟旁边的粉红袋子。里面有梁吟同学的婚贴。 他对梁吟的其它事情几乎没有任何了解,这么长时间,他连她那位同学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 梁吟乘车回了曾经念书的高中,先去校门口的书店找了沟通交流类的书,老板要拿白色塑料袋装起来时,她望见旁边粉色卡通猫咪的精品纸袋,制止道:“用这个装。” 她带着漂亮袋子路过后巷,早点摊摊主和她打招呼:“是小吟么?好些年没见了,你搬哪里去了?” 梁吟合下眼皮不说话,但站在高高的蒸笼旁也没走,摊主大娘道:“还和以前一样是个闷葫芦,”手上快速打开几个蒸笼,装了几个冒热气的大肉包子递给梁吟,“过了早点时候,卖不出去,再不吃不新鲜了,拿着吧。” 梁吟望着她,眼睛包含水雾,没接,“郑阿姨,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钱吃饭。” “你这孩子,我就是给你个包子,又没说什么,”郑慧隔着窗口伸直手臂,梁吟迟迟不接,她穿着围裙又跑到门口,硬塞到梁吟手中,“拿着,热乎的。” 热到烫伤梁吟的手。 郑慧打量梁吟模样,目光落在她手上粉嫩的精装手提袋,“是大姑娘了,有工作了吧,也成家了吧……今天难得遇到,也不是阿姨我怎么样,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找你,你看,你也知道我是起早贪黑的小生意,现在也一大把年纪了,身体也不好,天天腰疼腿疼头疼的,你父母当年借走我们五万块钱,血汗钱,跑了,你那时候是这么小一个,我找不到人还,现在你看,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收你什么利息,你能把本金还上么?借了钱总不能赖账吧?我这白纸黑字的借条还在呢。” “……我现在没有五万块。”梁吟低着头。 “你有多少还我多少啊,你跟你父母一样想赖账啊?”郑慧嗓门大起来,怕梁吟走,拉扯住她手臂,“真是什么样的妈什么样的娃。” 梁吟想说那是她父母借的钱,跟她没关系,她父母对她没有尽养育义务,相应的她也没有义务替他们还钱。 但……郑慧比记忆里风华泼辣的老板娘多了许多皱纹和白发,梁吟手搭在她粗糙黝黑的手背上,说:“你和我一起去银行取钱。” 梁吟这些年没挣多少钱,也没花什么钱,存款有三万四千,其中大部分是魏妍这几天给的,她取出三万二千给郑慧,说:“剩下的我会还的。” 郑慧喜笑颜开,连连答应,本来不再指望这钱,忽然有了,像白得的一样。她曾经一直对梁吟颇有照拂,但每次都少不得念叨“阿姨对你这么好,要是你父母回来了,你可得快些来找阿姨啊”,导致她虽然帮了梁吟,但梁吟对她一直不算亲近,可能也是知道她“别有用心”。这下子爽快地拿到钱,她看梁吟怎么看怎么顺眼,又握住她的手说:“多来阿姨家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望着梁吟沉默的黑眸,郑慧心里打了个哆嗦,想这孩子算是让她家人给毁了,长大成人又怎么样,不会说话不会笑,打眼过去瞧着和正常人不一样,身边凝着团黑雾似的,怪晦气。她又把手松开,气氛凝滞里,梁吟跟在她身边一起回后街。 郑慧问:“你这次回来做什么?” 梁吟说:“买一个蛋糕。” 郑慧停下脚步,神情激动,嗓音愈大:“幸福蛋糕屋么?他家搬位置了,还好你遇到我,他家搬家时借我家车帮忙送东西,我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你要是问别人别人可都不一定知道,就白来一趟。” 梁吟目光终于落到郑慧身上,认真道:“谢谢。”- “爸,你来一下,这里来了位顾客,张口要买十年前流行的糕点,我哪里会做?”年轻店主背着身在柜台后打电话。 电话里嚷道:“让滚,开玩笑呢嘛不是?店里这么多不挑来找什么茬?” 庄小寒尴尬地向后望了梁吟一眼,捂住手机扬声器,小声地恳求:“爸,你来一趟吧,她好像是梁吟姐姐。” “谁?” 庄小寒面颊泛起红晕,小声地重复:“梁吟姐姐。” “什么人?不认识。” “你来吧爸,求你了。” 庄小寒放下手机朝梁吟露出笑容,笑出了小虎牙,“你坐椅子上等一会儿,我父亲一会儿就到。” 他给她递来热水,又去找糖果和小饼干,梁吟说:“不用麻烦。” 他说着不麻烦,顺势在梁吟旁边坐下。双手紧张地搓动,终于夹在双腿中间,“……你是梁吟姐姐么?” “是。” “!我是小寒!你还记得我么?” “记得。” “……还是一样的冷姐姐呀,没变。”庄小寒压下紧张激动,努力平复呼吸,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怕再也没机会说,由是一溜地全部吐露:“姐姐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我时不时想起姐姐,遗憾搬了家再也见不到姐姐,姐姐的样子刻在我心里,我每天晚上望月亮都在想姐姐,想……姐姐亲亲我。” 庄小寒忽然扑过来,手箍着梁吟两臂,嘴往梁吟脸上凑,梁吟一拳揍向他的脸,揍开后一脚踹在他身上将他踹倒在地,站起身冷冷地俯望他,道:“仗着年纪小来脱我裤子摸我胸口偷看我换衣服的小寒,我当然记得。” “……”庄小寒眼神恐惧,捂着被打肿的脸,肩膀瑟缩。 庄宝健骑着摩托车赶到,一看这场面,顾不得摘头盔,快速把钥匙一拔就跑进来,扶自家瘦鸡儿子起来。他本气势汹汹,但望见梁吟,高大的身躯顿时低了,“是你啊,许多年没见了……要什么蛋糕,我给你做。” 老旧蛋糕店里,戴着红色头盔的高大男人显得有几分滑稽。 梁吟等蛋糕烧制的几小时里,跟几个“朋友”问清楚了接下去要去的地方,蛋糕烧好后,父子两望着她离去。 庄宝健打了庄小寒脑袋一巴掌,“都怪你,给你老子我弄得没脸,我本来是她恩人,当年小姑娘一口一个庄大哥喊得多亲热啊,现在搞成仇人了。” 庄小寒捂着头疼得龇牙,不说话- 下午时候,梁吟到了高级会所门口,迎宾员躬身迎她到前台,她出示魏妍给的凭证,顺利进到包厢。 包厢里只有李民一人,音乐播放器震天响,李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梁吟走到他身边他才掀开眼皮,声音沙哑问:“她让你来看我么?” 梁吟蹲下身,把拎着的蛋糕放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解开粉色丝带,拆开纸盒,露出其内的草莓蛋糕。李民望着蛋糕,满脑子都是魏妍的脸,他曾经天天去蛋糕店排队给魏妍带小蛋糕,魏妍一面怪罪他是想要她长胖,一面又笑得开怀全部吃完。他从魏妍谈恋爱起不再买蛋糕,他想这不该是他做,而该是魏妍男朋友做,可顾思成从没买过蛋糕,魏妍依然喜欢他。 梁吟端起蛋糕底座,将蛋糕整个拍砸在李民脸上,“嗬!”李民猛地要起身,梁吟死按着底座不松手,一拳砸下去,“砰”的一声底座四裂开,中间出现一个洞,洞里是四散开的蛋糕糕体和混着血迹、草莓奶油、蛋糕沫的李民的歪了的鼻子。 “我操、你奶的!”李民发懵片刻,四肢又挣扎起来,本一翻身就可以挣脱,但他喝了太多酒,挣扎半天腿手都没抬起来。 梁吟望着他笑了,打一个醉鬼不太礼貌,但打李民不需要礼貌。她站起身用脚使劲踹他的肚子,碾他的生、殖、器,李民疼得惨叫,精致的面容一片狼狈和狰狞,梁吟跪下身扇他巴掌,他脸很快肿起,嘴巴合不上地往外吐酒,梁吟嫌弃地拿过旁边没开封的酒,开封,劈头盖脸给他洗脸。李民睁眼死瞪着梁吟,满是赤红色,嘴里“嗬嗬”地喘着气,说不出话。 梁吟问:“想说什么?想说我这个垃圾怎么敢么?想说让我等着,你要杀了我么?” 梁吟端详李民的狼狈样,起身踩住他的脸,狠狠用力,在李民屈辱的挣扎下说:“我等你回来也等了很多年,我没有忘记过你。” 梁吟拿绑蛋糕礼盒的粉色丝带一圈一圈缠裹住李民的手腕和脚腕,找了球形歌麦塞到他嘴里,把他嘴角都塞裂了,拿出锋利的刀子和尖长的银针到他眼前摇晃,说:“我有分寸,不会让你受到可被判定的轻伤。” 李民粗重喘气,瞪着梁吟不愿意服输,可看到那么长的银针时心里有些被吓到。 梁吟又拿出个小瓶子,最普通的一元钱矿泉水塑料瓶,皱皱烂烂,外包装被撕掉,剩下透明外壳里满满黑色一瓶爬虫,梁吟说:“我还给你准备了吃的,去埋葬你母亲的墓地挖的。” 李民已经发起抖来,拼命摇头,可躯体像软掉的蚕虫,蠕动都困难,只能眼睁睁望着白衣黑裤、长相文静的女孩子朝他弯起唇角。 长夜漫漫,顾思成靠坐在床上,半合眼,等不太算女朋友的女朋友回来。 第26章 牛奶质地 夜深, 梁吟在公共卫生间洗手,她嗅了嗅自己衣领,只嗅到酒味, 又处理了一下衣服上的污迹,转身朝家里走去。路过无照明的漆黑街道, 她打着手电, 不急不缓地移动,下水道老鼠的“叽叽”叫声清晰可闻。 还未到小区, 梁吟即知道顾思成在等自己, 到楼下一看,家中灯果然亮着。她定定望了这束光几分钟,飘在不真实的云层里, 终于还是上楼回家。 打开门,入目是男人靠着墙面合眼睡觉的模样,梁吟望向鞋柜,分辨出敞口的粉色包装袋没有被动过。她又看回顾思成, 男人呼吸均匀,胸脯规律起伏,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面容姣好,神情怠懒。梁吟感受到一阵孤独, 为过往自己长久地不拥有他的日子。她把包装袋里的请柬收到纸箱里,而换成了新的书籍摆在柜上,换下脏衣服泡在水盆里。简单洗漱,出厕门时顾思成已经半睁眼, 迷离地望着她。 他张了张口,发现声音是哑的, 便没说话。梁吟蹲在地上鼓弄水壶烧水,他安静望着梁吟脊背弯曲的弧度,眼睛被灯光刺激得湿漉漉的。梁吟烧好水后配了凉水,自己抿了一口尝温热,递给顾思成她尝过的水杯。顾思成接过,手指在炙烫的杯壁摩挲,几乎是无思考地转动了一下杯沿,就着梁吟唇碰过的地方喝水。 梁吟沉静盯着,看顾思成喉结将水不断吞咽,喝完后,她接过杯子放进收纳箱。转回身去,顾思成已经从床外侧移到床里侧,梁吟上了床榻,被窝里带着暖融融的人的体温。 梁吟主动开口道:“以后不用等我回来。” 顾思成已经躺下,抬目望坐着的梁吟,视线第一眼是在她外凸的胸脯上。他瞬时移开视线,些许不自在地道:“留盏灯的事。” “费电,我快没钱交电费了。” “……”顾思成还没考虑过电费多少钱,又问,“蜡烛多少一支?” “这个便宜。” 短暂交流完,二人间陷入沉默,但漂浮在他们间的气依然在流动,带给人种温暖的感受。顾思成摸了摸梁吟手肘,叫她:“你亲我一下。” 梁吟弯下身印上他的唇瓣,顾思成又摸梁吟手肘,梁吟于是退开,听见他道:“晚安吻,晚安。” “……”梁吟熄灯睡觉。 第二天,梁吟换了套与平时相差不大的衣服去店里,待到快十点,打车去办婚宴的场馆。安琳低着眼刷手机,梁吟离开后才抬了一下眼。 “这边!”场馆里,有一人向梁吟招手,她穿着小香风式的裙装,妆容精致,弯起眼睛笑了,“很多年没有见你了。” 是高中时候的前桌方浅歌。 这一桌大多是熟面孔,昔日的同学和老师在座。梁吟朝对面头发稀疏、挺着大肚子的男人叫了声“吴老师”,刚刚还在和昔日学生把酒言欢的班主任略显尴尬,应了声好便无话再说。他曾经因为梁吟成绩垫底又家庭贫穷拖欠学费、父母不负责任从来不参加家长会而对她有不好印象,再看到她上课发困、经常性迟到,就更怒不可遏,梁吟有一整年的数学课是站在门外听的,他那时对这孩子不抱期望,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以班上前三名的成绩考入本地最好的A大。 “你过得怎么样?”方浅歌把梁吟喊到身边座位。 “还好。” 又无话可说。 高中时二人前后桌,梁吟偶尔向方浅歌问询不懂的题目,她是梁吟在班上为数不多会说话的人,但毕业后两人各奔东西,连联系方式都没有。方浅歌不再管她,与旁侧人嬉笑交流起来。 “加个联系方式吧。”梁吟斜对面的男生说。 相较于其他人的精致打扮,这个男生显然与梁吟处于同一阶层,穿着不太合身的西服,已经把脸喝得泛了红气。他直到看见梁吟也想不起来班里曾有这号人物,长得挺漂亮却毫无存在感,他认出梁吟同他一般生活拮据,想到家里催婚介绍的那些个老丑对象,觉得老同学还挺不错,遂有此问。他已经拿出了手机,等待着梁吟报号码,心中颇有些得意自己对她的看得上、为她在酒桌上无人理会而提供帮助。 被梁吟彻底忽略了。男人把手机举了一会儿又放下,端起杯酒喝尽,当作自己没讲过那句话。他尴尬得脸更红,但桌上无人注意他。口眼歪斜是梁吟给他长相的评价,如果他长成顾思成那样子梁吟倒是愿意加个联系方式。 殴梓倩到来时,桌上人纷纷起身迎接,招呼她来身边落座。这位新晋的总裁很受欢迎,衣装干练,大家在电视和新闻上见过她。殴梓倩笑着回绝,“我待会儿要去另一桌。”坐到了梁吟身旁。她给梁吟一个笑脸,朝她眨眨眼。这举动让大家想起来梁吟曾经与她的“同事”关系,她们都是跟在今日新娘魏妍身后的人。 短暂的婚礼前等待成了混乱的同学聚会,大家各有心思。有装了简历来的人,打算待会儿投给隔壁隔壁再隔壁的公司老总。有想来相亲的人,没相中梁吟,又物色下一个。有抱着攀结贵人心思来的人,端着酒杯到处走动……万众瞩目下,周围灯光暗下,而只剩了中间红毯上的一束,主持人在台上喊话,婚礼即将开始,有请新郎新娘。 相较于宴会厅华丽的装潢,新郎新娘一出场让人大跌眼镜,伸长脖子不敢置信。新郎坐着轮椅被人推到台上,臭着一张脸,新娘穿盛大的婚纱,容貌即使被投到四周屏幕上依旧叫人惊艳,可她一边受父亲手的搀扶,另一边拄着拐杖。一个前来拍摄的年轻记者目瞪口呆地放下了摄像机。 “这能播么?”他问前辈。 前辈回答“先录着吧”,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大张旗鼓”的豪门残疾人婚礼。 魏妍到台面上后亦坐在轮椅上,她和查理一人头朝向一边,互不搭理。魏董事在前发表讲话,魏妍在他身后望着乌泱泱的人群,于自己婚礼上感受到了极致的孤独。她想了自己很多任男朋友,她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结婚会是这个局面么?她甚至想到了李民,觉得李民至少对自己好,而查理是叫她感到恶心。 婚礼仪式没用五分钟,剩下将近四五十分钟是魏董的讲话,内容里对两个集团的联姻进行了阐述,描绘了未来发展愿景,即将开拓的新版图,记者们围聚拍照,穿着盛大婚纱裙的魏妍在父亲身后打着呵欠当背景板。 查理一脸怒火,压低声音道:“魏妍,真是好样的。” “怎么了?我至少喊你一声老公,你确定要在婚宴上就和我吵么?” “谁会在婚礼前指使人打断新郎的腿,你要是不想和我发生关系就直说,我还嫌你脏呢。” “呵呵,呵呵,”魏妍冷笑,“咱俩谁跟谁啊,您还嫌我脏呢?你那根鸡扒我隔着老远闻着都臭,用鞋刷倒消毒剂洗都洗不干净呢。” “你!” 前方的魏董事咳了一声,查理憋回辱骂,魏妍得意地朝他做鬼脸吐舌头,激得查理更怒。梁吟目光始终在这对新人上,由衷地祝福他们长长久久。婚宴如魏妍提前所说,很没意思,梁吟尝到一个菜品,找到桌上每个人都有的赠品礼盒,里面有小包装,打包了一些在小包装袋里。桌上人有鄙夷她没见过世面,梁吟视而不见。 带回去喂猫猫。梁吟想到顾思成即是开心的。 不一会儿,魏妍来给宾客敬酒,看见梁吟打包的食物,朝她道:“去找厨房给你装新做的。” 梁吟点头说好,魏妍道“没事”又去下一桌。 饭后梁吟先回店里,把猫猫口粮分了安琳一些,在安琳不满的盯视中提早下班离开,回家开门见顾思成手上拿着书,眼睛在看她。 顾思成目光落到袋子上,“今天是什么?” 他看到食物时满眼失落,梁吟疑惑,顾思成如实道:“以为又是情趣用品。” 梁吟抿唇,将袋子摆在地上,望了眼窗外,天色还早,可她看见顾思成就想做、爱,这种冲动几乎忍不了,也不需要忍。 “脱衣服。”梁吟说。 “好直接啊,”顾思成犹疑了一下,人往后靠,却更像邀请,“你先去洗澡。” 外面带回一身杂味。 梁吟在淋浴下拿着沐浴球擦洗全身,内心奇怪自己的焦躁和急切,又想起这个沐浴球是他们共用的,擦拭过她的肌肤也擦拭过他的。梁吟没有换衣服,裹着浴巾即出门,顾思成眼睛直了一下,又移开,想若无其事当寻常。两人睡得非常熟,可顾思成对梁吟还是有些害羞,可能是因为他们人不熟。 “我也去洗洗。”顾思成想去卫生间,被梁吟拖住了手臂。 “我不想等。” 梁吟揭开浴巾躺到被子里,顾思成手从被子下去触碰到她,心脏激跳,喉结滚动。刚洗完澡的女孩肌肤非常软,顾思成想到牛奶的质地,指腹在牛奶上划过揉动,温温热热的,顾思成说“我也等不及”,俯下身去亲吻她各处。梁吟把他推开,拽着他裤腰带说:“直接来。” 顾思成被诱得脑袋烘热一片,跪着身解裤腰。梁吟目光盯着他,看到物件觉得反差,不如顾思成好看,不具美观性而只具实用性。避孕套即在枕头边,这是他们最常用的东西所以放在最顺手的位置。顾思成拆着包装袋时梁吟问:“可以不戴么?” 不料顾思成和她学到了一身穷气,“拆都拆了,先戴吧,不能浪费。” 梁吟:“……” 第27章 超市兼职,雪 把一个套子扔进垃圾桶, 顾思成伸手去拿下一个,停顿了瞬,梁吟正沉沉凉凉地盯着他, 顾思成手停在半空,不知是进还是退。梁吟先伸手把包装袋握在掌心, 又望他, 说:“我们还没试过不用这个。” 顾思成由趴跪坐起身,“没什么好试的, 感觉应该都一样, ”他望见梁吟脖梗的清汗,挨近拿脸颊轻轻蹭散,汗液温凉化成肌肤灼热, “不安全。” 发尾戳在脖梗微痒,梁吟抬手扶住顾思成后脑,指腹陷进他头发。二人胸腔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震动传递, 彼此安静地感受了一会儿对方的心跳,一声一声,时间被拖得绵长, 跳动随呼吸声愈急愈重,像南方小城的绵绵细雨急骤, 轻而欢快,没什么攻击性地落到人心。顾思成抬起身望梁吟,仔细凝过她面容五官,像要把人刻在心上。忽地, 他问:“我们以前见过么?” 梁吟笑了,笑得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笑容既不开怀也不苦涩,似乎只是忽然地大笑一下,顾思成第一次见她露出牵动如此多面神经的表情,目光凝在其上,呼吸发紧,复问:“见过么?”他搜寻记忆,完全没发现与梁吟相似的人的踪迹,如果见过,也应当是萍水相逢。 梁吟推开他坐起身,立即又挨近搂抱他脖颈,身往下压给他压倒在床榻上,位置颠倒。顾思成撑着手肘想起来,梁吟却直接坐下来,“嘶。”顾思成疼得哼了一声,身子倒回床上,伸手扶着梁吟腰背。 “……” 两人身上汗淋淋的,顾思成失神半晌,眼睛不知往哪里放,转头时发现没拆封的避孕套摆在旁边。他几乎是有些生气地推梁吟肩膀,梁吟身体柔软炙烫,被推了一把有些懵,茫然地对上顾思成愤急的眸子。 “下来。”顾思成眼睛微红,声音哑着。 “不要。”梁吟手使劲按着他肩膀。 顾思成有种被强、奸的感觉,心道梁吟自己愿意他还管这么多做什么。但绵绵细雨还没停,他踟蹰了一会儿,手在梁吟微凉的腰身轻拍,又放柔声音哄道:“先出来,这件事我们以后再商量。” 不避孕即有风险,吃药或人流对身体损伤很大,顾思成想到梁吟会很疼,不堕胎将孩子生下来也很疼。 “你这么不想和我扯上关系么?”梁吟以平静的语气发问,“我又不会找你要抚养费。” “我倒宁愿你要,如果这是钱能解决的事情,”顾思成摩挲梁吟的手肘,轻而和缓地唤她,“梁吟,先下来,我们再考虑考虑。” “优柔寡断,”梁吟低眸,喜欢听他唤自己名字,“都已经在里面了,这次先这样。”俯下身抱住他,身体又亲密地贴在一起,唇舌在他耳后逡巡。 觉话术隐隐熟悉的顾思成:“……我们是在玩回合制游戏么?”他面颊通红,也揽住梁吟后脑,鼻尖和唇瓣在她脖颈轻蹭舔舐,思考和感受着心中鼓动的雨点。 事情结束,二人赤着身挤到卫生间,顾思成调试水温,蹲下身帮梁吟清理,手指不时到水柱下冲洗,口里碎碎念叨:“记得去开药,我会监督你吃药的,伤身体,下次不要这样了。” 梁吟许久不答,顾思成抬头望她,亦沉默了。缓慢地,他握住梁吟五指,指腹在她掌心摩挲画圈,“你可以靠在墙上,搭一条腿到我肩上。” “……” 后背瓷砖由冰凉变灼热,小房间里水雾蒸腾,温度升高。良久,梁吟叹了声“我的水费”,他们才转移阵地到床上,又试了其它姿势。 “……” 两人一齐躺在床上,安静喘息,顾思成累得不想动,梁吟腰背腿全身无一处不疼。二人入睡前想到,好像又有些纵欲了,纵欲到荒唐的地步。 白日,梁吟歪在店里椅子上犯困,睁眼见安琳站在身前,端出老板架势严肃道:“晚上偷鸡摸狗去了?你再这样我扣你工资了。” 梁吟默默坐正,揉了揉腰。夜生活丰富给她带来两个问题,一是白日精神怠懒,二是钱包空空。魏妍去度蜜月,她失去一笔大进账,跟顾思成待在一起花销较以前剧增,生活水电,伙食,偶尔的小玩具,没几天来一盒的避孕套…… 已经穷养猫咪了,怎么还是这么贵?怪她这个主人太穷了。 店中无客人,梁吟逛起了招聘软件,她看好一个超市夜间收银员的兼职,距离近,环境干净,几人轮班,上二休一。她计划正好降低恩爱频率养养精神,三天做一次。安琳这里先维持现状。 她联系超市老板,老板让她下班后直接过去。超市里,老板讲明要负责的事项和时间,她负责晚上八点到第二天凌晨四点的夜间服务,包括收银、补货、给客人提供帮助。梁吟答应,老板让明天上岗。 夜晚,梁吟回去和顾思成说了这件事,“我要再做一份兼职,晚上不在家。” “为什么?”顾思成本来轻松的神情变得凝重,他望着梁吟,眼神委屈不解,像是遭受巨变,“我们……不和谐么?” 梁吟本想去阳台,没忍住揉了揉顾思成头发,又摸摸他下巴,手指摩挲他后颈,将他的头按到自己腹部,长长地呼出口气,道:“是超市工作,你和我一起去。” 顾思成挣扎着退开,抬脸望梁吟,眼睛明亮微弯,“好。” 他答应后才想起外面全是游荡的诡异生灵,又觉自己不可能躲一辈子,总得面对。 第二天梁吟带回一袋饺子,说:“今天是冬至。” 二人吃饺子的时候,顾思成问:“这里有纸笔么?” 饭后,梁吟给他找来了纸笔,顾思成拿一支简单的黑色中性笔在A4纸上写写画画,梁吟坐他旁边安静看着,他画了一株梅枝,枝上缀了九朵袖珍可爱的梅花,每朵梅花有九片花瓣,一天为一片上色,片片涂色即春意到来。梁吟以为他只是画梅时,他又起笔画了两只鸟儿,依偎站在枝头,这只的头亲热地挨在那只的脖颈。他画法像国画,笔触写实,描绘生动。 “很好看。”梁吟说。 顾思成笑:“我学过几年,其实还未入门。” 梁吟疑惑,顾思成解释,“我什么都学过一些,都不精通,为的是以后和人说话时能有话说,方便套近乎。” 这家董事喜欢下棋,顾思成去拜访时可以陪他下棋逗逗趣;那位总裁喜欢打高尔夫球,顾思成与他谈生意时就可以约球场;有人喜欢画和乐器,顾思成能认识一些,送礼时靠近人家的喜好……他学过自己都记不清多少的东西,他年少时甚至是喜欢去学校的,因为学校比其他地方轻松。 梁吟把画夹在一个本子里,本子摆在鞋柜上。两人收拾衣装,顾思成换上厚厚的冬大衣,梁吟揽着他,给他系了条红色围巾,望着他的模样笑了。 “很好看。” 不同于梁吟刚刚夸画画时的隐隐崇拜艳羡之情,现在她眼睛弯着,是种得意和喜悦。顾思成脸微热,撇开眼,梁吟像是夸她自己的东西一样。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顾思成脸已经红了,梁吟却还继续说。他又把脸往更侧方躲了躲,“哪儿有这么夸张?” 梁吟挨近亲了他脸颊一下,唇瓣微凉,像一片落在心间的带香气和落雪的梅花,顾思成发愣,心里品味,梁吟已牵住他的手:“走吧。” 楼道狭窄,他们却并排挤着走。外部环境依然是顾思成所嫌弃不喜的,灰败,破旧,可他今日的注意力在身侧人身上,甚至看掉落的墙皮和粉末也像是相亲相爱的家人般。电梯从三十楼往下降,他和梁吟没有再牵手,心里激动和热切即将有的陪伴超市收银员兼职工作,他自己都悟不清楚为什么这样一件毫无成就可言的事情叫他期待。 晚上七点多天色已昏暗,空气寒冷,二人穿过两条街,到了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他们进门,柜台后玩手机的小妹抬了一下眼,随机拿着手机呆呆地站起来,“帅……顾客!欢迎光临……请问我能提供什么帮助么?” 顾思成站到梁吟身后,伸手轻轻牵着她衣角。梁吟说:“我是新来的,来交班。” 小妹点头,“奥奥好的……” 她问过信息,把注意事项和梁吟说完,随即露出“拜托了拜托了”的恳求神情,“你们是兄妹吧?” “不是。” 小妹呜咽出门,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她问:“梁吟姐姐,你们明天还是这时候来么?我们记个联系方式,我叫黄茗茵,请一定要带着你男朋友来啊,我饱饱眼福睡得香甜些。” 顾思成尴尬地听她们谈论自己,望向窗外。超市有整面透亮的玻璃窗,外面是沉默的居民楼、漆黑夜色、昏暗灯光和低矮的灌木丛,长街上依然有小鬼在游荡觅食,它们丑陋的面容几乎是怼在玻璃窗上看顾思成,五官狰狞,唇鲜红,齿雪白,顾思成闭了闭眼,再睁开小鬼又消失不见。 他在玻璃窗前的座椅坐下,这里有类似奶茶店的靠窗长排桌子,挨个摆放有带靠背的凳子,刚刚小妹介绍说过:“我们二十四小时营业,免费供应热水,提供桌子和座位,晚上工作回来饿肚子的人可以来店里吃泡面,之前试过卖盒饭但太麻烦了,安全性出过问题。” 收银台在入门位置,椅凳在收银台正对着,顾思成回过脸可以望见梁吟,梁吟抬起眼可以望见他侧颜。 夜晚枯燥乏味,客人稀少,梁吟问他要吃什么,顾思成摇头,梁吟去拿了一盒摇摇会裹上奶茶粉的果冻过来,创下了今夜第一个营业额。顾思成望着她倒入抹茶味奶茶粉,又撕开一个果冻进硬纸小圆桶,合上盖子摇晃起来,揭开盖子,果冻沾奶茶粉并不均匀,顾思成略嫌弃地皱了一下眉,梁吟已用塑料皇冠小叉子把不完美的果冻喂到他唇前。 果冻挨上唇瓣又凉又软,顾思成看着梁吟的唇瓣,想的是他不想吃这个。他张口小心地把整个果冻含进嘴里,梁吟即拉着他围巾让他低头,唇印上他唇瓣。顾思成心跳如擂鼓,腮帮子因含着大块果冻而鼓起,由着梁吟像尝果冻一样尝他的唇瓣,一动不敢动,怕一个不小心把果冻整个吞咽,成了搞笑的被噎死的人。 这里分明不是狭小的出租屋,可温度粘稠得叫顾思成以为自己没出来。有顾客进门,梁吟放开脸通红的他,站到收银台后,顾思成望着玻璃窗,企图看见梁吟倒影但看不见,他背着身侧着头,完全看不见梁吟,但能感受到她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到自己上。 时不时有零星客人,顾思成趴在桌上,渐渐犯了困。他合上眼皮,感受到梁吟拿了条小毯子盖在他身上,有新拆封的香味,他小小地嘟囔了声,没能睁开眼。他睡得安心,一直能感受到梁吟投射在他身上的温暖气息。 夜晚时间安静地流逝,顾思成再睁眼,见前方玻璃窗外飘飘扬扬,落到地上成了昏黄的画板。他看了许久,扭过头惊喜道:“下雪了!” 收银台后的梁吟正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闻言起身坐到他身边,侧身与他面对面,“嗯,下雪了。” 第28章 睡个懒觉 二人膝盖抵着膝盖, 顾思成轻轻阖眼,为自己刚刚激动的喊声而羞赧。他脸上睡出了红色印褶,梁吟伸指在印褶上摩挲, 触到的温度很高。 顾思成没有说话,但觉心颤, 梁吟每在他脸上缓慢地摸一下, 他即想发抖。他身体一动不动,抬眼望梁吟时努力装作寻常, 只是摸一摸脸而已, 他们明明做过更亲密的事情。 “我不是喜欢雪,也不是没见过雪,”顾思成敛下眸解释, 心想讨论天气是最不容易出错的话题,“我感觉有很久没见过它了,上一次似乎是我和妹妹在老家,一片皑皑的村庄里, 孩子们在雪地里砸炮竹,打雪仗,各户挂着红门联。” “这里每年都下雪, ”梁吟想,顾思成却说从幼年和妹妹分开就再没见过雪, “好玩么?” 顾思成摇头:“放炮竹危险,打雪仗不得体,我和昕然都是站在旁边看大家玩,后来年岁渐长看小辈们玩, 我从来没放过烟火呢。” 梁吟说:“等下班我们去买。” 顾思成笑着坐直了身,“还不到过年时候, 买不到烟花爆竹吧。这是政府管制的物品。” 梁吟不以为然,“总有积压的库存,偷着买。” 顾思成又弯了唇角,目光移向旁侧,梁吟望他侧脸弯弯的眉眼,前倾握住他的手,认真道:“我希望你开心。” 窗外大雪纷飞,顾思成想退一步抽出手,却没退。他想起富养女孩的育儿经,这经验同样适用于男孩,如果小时候不让他碰炮竹,他长大了就可能被人拿一串鞭炮哄骗走。顾思成愈想愈乐,他此刻竟还不觉得梁吟是哄骗自己。梁吟见他笑了,目光柔和,手指牵得更紧,看了眼时钟,道:“再等半小时,换班的人来我们就回去。” “嗯。”顾思成点头,任由她继续握着自己的手。片刻后梁吟松开手,顾思成茫然望去,梁吟到货架后拿了两杯奶茶,一杯原味,一杯草莓味,付款后回来拆开包装,到旁边热水器接水。 “你喜欢草莓么?”梁吟把泡好的热奶茶放到桌上,顾思成问。 梁吟点头,顾思成不说话了。店里没有客人,梁吟陪他坐在窗边,一起看窗外动态的雪。二人坐得近,身子挨着身子,顾思成把暖绒绒的蓝色猫咪毛毯搭了一半给梁吟,收回手时碰到梁吟摆放在腿上的手,他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下瞬被牵住,放到了梁吟大腿上。 带厚度的毛毯下,梁吟压着他五指摩挲把玩,一会儿触摸指腹,一会儿挠痒似地在他指蹼和指间关节抚摸,顾思成看她,偏偏她毛毯之上的神情很正经,一面端着奶茶品尝,一面赏雪,一副淡淡的样子对他动手动脚。 顾思成渐渐忽略这只手酥麻微痒的感受,也喝着热奶茶赏雪,脑袋突突地有些疼,大概是熬夜导致。他看到时钟还剩五分钟,和梁吟说:“我想接吻。” 不是被玩笑般含一含嘴唇,而是正正经经的可以抚平他心间酥痒的吻。 梁吟挨近到他嘴唇碰了一下,退回身子,顾思成看时钟还剩四分半,失落地垂下眼,许久不抬起。梁吟眼中他像只睡蒙了的小动物,醒来第一件事是跟主人要吃的,没吃饱就变得很委屈。很可爱。 梁吟揉揉他的脑袋:“你太矜持了,怎么和在床上两个样子,我摸你脸你都要脸红。” “是么?”顾思成低垂着眼。 “我觉得和这时候的你做、爱会比较爽。” 顾思成睫毛颤了一下。梁吟继续说:“今晚上的你很敏感,我想翘班和你做、爱。” “……可能是难得出门。”顾思成扭过头,快听不下去虎狼之词。梁吟只管撩拨,完全不管他身体的难受,他本着理智说:“你即使翘班也是该补觉,而不是、床事。” “你不想么?” “……想。” 换班人员到来,他们戴上衣帽出了超市,并肩在雪夜暮色中行走。凌晨四点的街道一片漆黑,买不到烟花爆竹。走到没有路灯的地方,梁吟掏出手机照明,夜间寒凉,顾思成接过来拿在自己手中,梁吟盯了他手一会儿。 到家里,脱去沾了尘雪的外套,简单洗漱,躺到床上相拥。梁吟困倦地合上眼皮,顾思成抱着她把脸埋她脖间,一会儿后隔了一段距离看她,呼吸声证明梁吟没睡着。他推推梁吟的肩膀,“你不是说……” 梁吟睁开眼,眼中雾色混成一团,“喜欢奸尸么?我好困。” “……” 梁吟精神睡着了,身体留给顾思成摆弄。顾思成感激她这时候睡着了,不然真会看到羞赧又贪嘴的自己。他给两人清理好后,抱着梁吟安心睡去。没多久闹钟响起,梁吟坐起身来,头发略乱,身体软成一片,呆了几分钟无反应。 顾思成半睁开眼,握梁吟手臂,“上什么班?睡觉。” “我可以去店里睡觉,不去就没钱。”梁吟起身下床。 顾思成也跟着坐起身,揉了揉额角,道:“这样太辛苦了,基本都没睡觉。” 梁吟心想跟你学的,正在漱口,不答话。 待梁吟收拾妥当要出门,顾思成问:“我能借你手机拨个号么?” 见梁吟有后撤逃避装没听见的趋势,顾思成加上,“我不走,我不离开你,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可以借给我么?” 他用梁吟那样直接的语句、真诚的眼神去应对梁吟自己。梁吟看了他一会儿,搬开一个箱子,蹲下身去被压在下方的箱子里翻找,她拿出初见几日时放在鞋柜上的老年机,递给顾思成,留下一句“你热水饺吃”即出门了。 顾思成看门口许久,心想她今天都没有离别吻。 顾思成等了几小时到上班时间才拨号,翻开鞋柜上的笔记本,在寒食图上涂了一片花瓣,涂完后拿着笔顿了顿,又翻开一面空白的纸页,落笔。不一会儿后,他望着纸页上的梁吟发呆,手指轻轻触及她面颊。思念中,他肯定,他一定曾经见过她,只是不记得。 傍晚,顾思成提前熬好药,梁吟回来后当着她的面喝完,又一起吃饭,收拾妥当后一起出门。这时才六点半,梁吟袋子里装着仙女棒以及一些零零碎碎颇有童稚的炮竹,到院中一处宽阔的雪地,递给他烟花棒,帮他用打火机点燃,又把自己的烟火棒凑到他的棒上点燃。 顾思成唇边有笑意,他们两个安安静静地放烟花,听炮竹炸响声。放完后把狼藉收拾好,扔到垃圾桶,落下的雪花盖去一切痕迹,他们悠闲地在街上散步,逛去超市。时间似脚步,伴着耳边残留的炮竹声,一步一响,行进得缓慢。 到时黄茗茵正在跟人打视频电话,戴着耳机“嗯嗯对对”,手机抬起对着门口,手机后是亮晶晶的眼睛。梁吟走过去,在黄茗茵震惊的目光下直接捞过她手机,望见她手机里其他三个小姐妹以及对着超市地面的视野,挂断了通话。 “你……”黄茗茵瞪圆了眼睛想发作,但在梁吟递还她手机那沉静目光下低了头,“梁吟姐姐,对不起。” 她只是和小姐妹们炫耀这里有一个惊为天人的大帅哥,放“豪言”说到时候拍视频给她们看。 “小气鬼,凶死了。”黄茗茵埋着头收拾东西,不轻不重地嘟囔了句,穿上外套拎着包即奔出超市门,没跑多远又拿出手机拨通视频跟人吐槽。 顾思成望她跑远,叹道:“还是个小姑娘。” 回头对上梁吟瞪他的目光,“……” 梁吟扭开头不看他了,径自坐到收银台后。顾思成眨眨眼,四处望望,只找见一个小矮凳,搬了坐到梁吟旁边,头挨着她的膝盖,手放在她小腿肚上,一路往下捏。 “力道如何?” 没听见回话,顾思成抬头。收银台上有两台电脑,一台专门收钱的系统,一台普通电脑。梁吟在普通电脑调出剧播网页,鼠标滑动,向下翻找剧集。划过一系列鲜亮的当代明星,最终点开一部较有年代的古装片。 顾思成一面帮梁吟按摩腿,一面一起看电视剧,才第一集 就紧紧蹙起了眉。 一个有钱的地主看上妻子陪嫁的美貌丫鬟,也即是女主,动辄骚扰,想纳女主为妾,妻子心生妒意把女主嫁给一个瘸腿的穷人,女主认了命,想要好好过日子,但新婚夜老爷登门,用钱羞辱和使穷跛子妥协,强迫了女主…… 顾思成不确定,再继续看。 女主被穷跛子的妹妹误会偷情,怒骂穷跛子怂蛋,被对方奋起发怒地殴打了,女主的青梅竹马归来,说要给女主做主,但发现穷跛子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顾思成错乱地看看梁吟又看看剧,小声地问,“你喜欢这样的么?好像有些狗血。” 梁吟看得一脸认真,还略过他,拿了包瓜子来磕。顾思成仰着脸错乱不已,梁吟左手垂下摸摸他的头,右手递来把瓜子。 顾思成:“……” 梁吟问:“怎么了?很俗气么?” “有些,全剧追着女主一个人欺负。上了年纪的长辈看这些可能会被虐出眼泪,但我看你好像不太能共情。” 梁吟点头:“女主长得像我讨厌的人,她被欺负我看得开心。” 顾思成笑了,觉梁吟这泄愤方式幼稚而可爱。他打着呵欠陪梁吟看狗血剧,看累了就靠在梁吟膝盖睡觉,昏昏沉沉脑海中全是剧里情节,女主人公被男一二三四五六配角爱慕,一会儿被嫉妒,一会儿被陷害,一会儿被欺负,一会儿被拯救……梁吟的手放在他后颈,慢慢地抚摸,顾思成由痒觉得习惯。 待到被唤醒,迷迷瞪瞪地被梁吟牵回家,洗漱,压在床上挨亲吻,他慢慢合上眼皮,失去意识。闹钟响起,他第一时间握住梁吟手臂,嘟囔:“困,不要上班……” 梁吟掰他手指,掰开这根又缠上来那根,纠缠了半天,梁吟气急地想坐起来,刚起半个身子即被顾思成捞到怀里,后倒撞在他胸膛上,顾思成眼也不睁,手臂困着她,气息扑在她脖颈,小鬼一样在她耳边碎碎念:“你很困,你不能去上班,你想睡一个大懒觉,你想睡到太阳照到床上还接着睡……” 他用的简直是魔法攻击,梁吟在他念叨下真觉自己困得不行,又想起那稀薄工资,更提不起气力去上班了。 顾思成又念:“一天不上班也不会怎么样,咱们还活得好好的,得到的只有好处,你此刻偷懒很开心。阿吟,阿吟,陪我多睡一会儿吧,你白天不去美妆店,晚上不去超市,我们可以在床上躺一整天。不要去工作了……” 顾思成把被子盖在她身上,手臂依然箍着她,梁吟在前后温暖的包裹和絮叨里,渐渐阖上眼皮,破天荒地没起床。再睁眼已经是下午两点,顾思成做好不太香的饭菜摆在桌上,递筷给她。 “我还没洗脸。”梁吟盘腿坐在床上。 “等等。”顾思成转身去拿脸盆接了热水,端到床前地上,帮她扎起头发,扭干手巾给她擦脸和脖颈。 “漱口呢?” 顾思成倒了脸盆水又回来,蹲下帮她摆正拖鞋。 ……所以端水过来洗脸的意义何在? 梁吟起床漱口和上厕所,之后坐过来吃饭。她感受不到顾思成“贤惠”的一大原因是他做的东西太难吃了,但他还挺积极的,不好打击他,况且梁吟自己做得也不怎么样,五十步笑百步。 吃完饭时间也还不到四点,梁吟懒洋洋地坐着,不知该干什么。顾思成这时候握住她的手,温声说:“和我去见一个人好不好?” 律师事务所,衣装正式的助理张星楠说:“梁吟小姐,您好。赠与人顾思成先生自愿将其名下部分财产无偿转让给您,这是赠与合同,请您过目。如果您对合同内容没有异议,烦请签字确认,后续我会尽快办理公证手续,确保整个过程合法合规。” 他接着指向旁边的几位律师,补充道:“如果您在审阅合同的过程中有任何疑问或需要进一步的解释,随时可以向在场的律师咨询,他们将为您提供专业的法律意见。” 合同内容很长,梁吟看了几眼就转头向顾思成,问:“部分财产,包括哪部分。” “属于我的,不需要承担可能亏损的,全部。” 梁吟深深望着他,拉着他到门口,关上门问:“你打算自杀么?死前把财产给我?” 顾思成牵住她手指,心中怕她生气,轻眨眼,无辜道:“没有,我只是想你工作不要这么累,可以……多陪陪我。” 第29章 酒店 蓝色磨砂玻璃门后, 梁吟低眸望顾思成牵自己的手指,将手抽出,转身推开门往座椅走。她身后的顾思成微愣, 在房门将闭合时扶住门,进屋坐到梁吟旁边。梁吟细致地看了合同快三十分钟, 俯身在多处签名字。 张星楠眨眨眼, 看向顾思成,比了个口型“老板”, 两人凭多年共事的默契眼神交流。 ——老板, 你真的精神正常么?没遇见敲诈勒索么?没被欺骗感情么? ——是的,我很正常,没被勒索, 我自愿的。 张星楠肉疼且不解,但尊重自家老板的选择,在梁吟抬脸前收回视线,双手恭敬地递给她一张银行卡, “梁吟小姐,感谢您这段时日对我们顾总的照顾。这张卡内有一笔钱,未设密码, 在手续办好之前您可随意支取。” 梁吟接过,顺手插进衣兜里, 抬眸望微愣的张星楠,问:“还有事吗?” “没、没了。” 梁吟端起茶杯,将其中温度适宜的名贵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朝门口走去, 顾思成急忙跟上。张星楠和几位律师面面相觑,莫名想:忘了在合同里加一句, 要了我们老板的钱可不能不要我们老板。 “等等!”门快合上,张星楠迅速把资料收集好,追出去,“顾总,我有事想问您。” 顾思成停下脚步,停下前轻轻牵了梁吟衣角一下,梁吟随即停住,侧身靠在摆放有花篮装饰物的镂空竹柜旁,安静等待。 “关于项目安排,您不在的这些时日是陈副总、王副总和赵副总负责,几位副总说有机会要向您请教几个问题,请问您有时间么?” 顾思成眸子敛了一瞬,问:“顾思耀呢?父亲不是说交给他么?” “呃,二少被人抓到成绩造假,董事长不放心交给他了。” “什么?” 张星楠强忍笑意说:“二少从小到大的成绩都是假的,他母亲请人替考、更换试卷和修改成绩,董事长委派任务前派人查出来了,董事长亲自守着二少答卷,一百分的卷子二少答了七分,董事长说匪夷所思。” 梁吟弯了唇角,看向顾思成,却见他面上没什么笑意,他说:“应该是题目难了些,思耀的水平应该不至于。”那日他考教过他几个问题,虽然答得不尽人意,但还不至于到弱智的地步。 顾思成道:“他是用心学过的。” 张星楠收敛笑意,点头:“董事长用的是您当年做过的题目,董事长说……二少不如您。” 顾思成弯了一下唇角,弧度很快散去,“你知道我现在的手机号,让他们有问题联系我。” 顾思成朝向梁吟,要转身离去。 “等等,老板,我还有一个私人的问题想问。” 顾思成停驻,张星楠看向梁吟,梁吟准备向前走,被顾思成牵住手。顾思成示意张星楠说。 张星楠身躯绷紧,神情端肃,问:“最近活得怎么样?” “……” “我们很担心你,几个同事说要离职,跳槽去你去的地方,但我们都没找到你的去处。几个医疗机构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信件询问你的现状,要你去复查,你一个都没有去么?我没有在任何医院找到你的信息。我这几月忙得脚不沾地,昨日接到你的电话还以为是做梦呢。老板,你还会回来么?你是我遇过最好的老板,我很想念你。如果你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吧,事情都会过去的。” 张星楠把自己说得眼泪汪汪,眼睛水光里还透着红血丝,眼眶周围黑眼圈用厚粉扑盖。他挨近抱了顾思成一下,顾思成拍拍他的肩,“星楠,谢谢,辛苦了,不用担心我太多。” 短暂拥抱后,张星楠鞠躬送他离开,“您嘱托的事情我会办好,请放心。” 走出律所大门,梁吟问:“为什么还要帮忙?” 顾思成看城市黯淡的天色、璀璨的彩光,“因为我付出过很多心力,我想看到结局。” “好的结局还是坏的?” 顾思成笑:“我自己家公司,我还有分成呢,当然盼着它好。” 梁吟眸子扬了一下,从兜里掏出银行卡到顾思成眼前晃晃:“很快是我的分成了。” 顾思成眼带笑意:“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梁吟疑惑:“为什么不喜欢?” “看你刚刚不想多待。” “因为我不喜欢太正式、太有秩序的场所,感觉不习惯。” 顾思成笑:“好,记下了。” “这卡里有多少钱?够买一个包么?”路过一个奢侈品包店,梁吟在橱窗前停下脚步。 “应该够吧?不够再说。”可以让星楠转钱。 他们走进店里。店员前倾身子要来招待,看清他们衣着打扮后停住了,站在原地,端出笑容道:“欢迎光临。” 其他店员朝这边瞟过一眼,看清后收回视线没有再看。店里空旷没有其他客人,梁吟视线在四周扫过,落在一个体型较大的包上,道:“看看这个。” 店员取下到她面前,递给她手套说:“女士,怕损坏产品,不可以直接触摸。” 梁吟戴上手套把包看了看,问:“多少钱?” 店员看了标签后道:“二百一十五万八千五百。” 梁吟点头,递给她银行卡:“看看这张卡够刷么。” 店员右手接过卡到柜台前,电脑运作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店员小跑过来,露出和煦笑容,双手递还卡:“够的,女士,看看这边新款么?” 店里其他店员都移过视线,鞋尖朝向他们。梁吟摇头:“谢谢,不用了。” 她脱掉手套、整齐摆放到桌上,跨上新包出门了。顾思成用略新奇的眼光打量她,跟着她进入不远处一家服装店,梁吟挑选了几件,去试衣间试衣,顾思成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凝望试衣间的房门,等待着梁吟出来。店员为他倒来茶水,他回以感谢。 没多久,梁吟出来,她穿着一身蓝色星河一样的连衣裙,领口旁柔软绸带像云彩一样缀在雪白肩部,整个裙身流光溢彩。她先对着镜子笑了一下,而后转回身对着顾思成,问:“好看么?” 顾思成足足呆了一分钟,才抿了抿干涩的唇,应道:“很好看。” 梁吟去换下一件衣服,顾思成端着滚烫的茶水使劲喝,喝完自己的又把梁吟的也喝了,店员看这不成器的帅哥喝得脸通红,又问她们能加水么? 梁吟试了许多件衣服,顾思成感觉快陷进柔软沙发里,第一次知道原来陪喜欢的女孩逛街是这种感觉,逛得他头晕,像喝醉一样。梁吟买好衣服,他们回到街上,顾思成问:“接下来去哪里?” 梁吟问:“你有常去的酒店么?” “有。” 梁吟喊了出租车,要前往十多公里外的酒店。顾思成问:“不回家了么?”他有点惦念那小屋子。 梁吟平静道:“不是有钱么,花光再说。” 顾思成声音不稳:“我不确定里面有多少。” “花了看看。” 司机竖起耳朵,心道两个装模作样的神经病。 到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顾思成才反应过来梁吟的用意——去原来去过的酒店可以刷脸,不用暴露身份证。他一到,前台立即道:“顾总,好久不见您,去您常去的房间么?给您留着呢。” 顾思成看梁吟,梁吟言简意赅:“要最贵的。” 顾思成:“……” 他们站在宽阔的总统套房窗前,望外面大片园林的布景。梁吟看了一会儿,走到室内温泉旁试了试水温,开始解衣服。顾思成回头即猝不及防,缓慢地意识到:陪梁吟逛了一晚上,梁吟买了换洗衣物,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坐到温泉旁地毯上的沙发,低眸望着水中光裸的梁吟。梁吟亦回望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道:“下水。” 顾思成挑眉:“可是我没有换洗衣物。” 梁吟眉目中带着嫌弃:“这里有洗衣房和烘干间,洗洗就可以穿了。” 顾思成:“……”他也有些被自己蠢到了,他原来不自己洗衣服所以没反应过来。 他解开厚大衣,挂到高高的颇有艺术感的衣架上,又脱里面一层毛茸茸的套头毛衣,脱完里面还有一层黑色修身的保暖内衣。顾思成迟缓地想:他原来不是这么穿衣服也不是这么脱衣服的。 他一想到自己还穿了保暖内裤,就不想脱裤子。奇怪,在梁吟的出租屋就不会有这种感受。因为屋里有暖气他根本就没穿这么多,这次穿这么多也是梁吟哄着他穿的!怎么会这样! 顾思成脊背肌肉流畅,迟迟不转过身,梁吟望着他笑了,为他指路:“卫生间在那边。” 顾思成羞红脸去到卫生间脱了裤子,而后发现这里没有浴袍。门外传来梁吟清晰的笑声:“浴袍在淋浴间门口的柜子里,淋浴间在对面。” 顾思成木着脸裸身走出来,在梁吟不容忽视的视线下去拿浴袍,裹住身子。他走到温泉池旁半跪下身,梁吟揽着他脖颈,扯开他浴袍衣领向下看,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穿上一件,为了给我脱衣服的乐趣么?” 顾思成羞燥地扭过头去,又被梁吟捧着脸转回来,她当着他的视线在他锁骨上亲了一下,眼睛像融着春水一般,望着他喊:“思成。” 顾思成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梁吟摩挲他的耳朵,又喊:“顾思成。” 顾思成慌乱中又撞进她的眸子,像一片沉静的静湖,缓慢地使一切心音安静下来。她应该是要说什么话。 第30章 非得说话么? 浴池旁, 顾思成维持蹲跪姿势,倾身配合梁吟搂抱。她手臂带着湿热的水汽,从浴袍领口渗进, 一路往下流,流过胸口被啄吻过的地方, 与痒意相碰, 带来细小又难以忽视的感受,心间满足又不满足。 顾思成四肢有酥麻意, 看梁吟像是有话要说, 又往下倾了些身,面颊能感受到水池里的热气,微微侧向一旁, 附耳过去。梁吟望他挨在近前白里透红的耳朵,停顿两秒思索,张唇含咬上去。 “!”顾思成想要起身,被梁吟双臂牢牢地箍住脖颈, 她尖牙摩挲着他柔软的耳垂肉,唇舌又吸又嘬。 “……我以为你有正经事……”感受到耳垂上的痒意扩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快,顾思成拉住梁吟双手, 身子坚定地往后退。但耳肉还被人叼在嘴里,被扯成一道直线。他吃通地蹙了一下眉。只剩肉少的耳朵末尖在梁吟口中, 她竟然还不松齿,甚至又往前含深了些,吞吐间有清晰明显的喘息声撞进耳腔。 顾思成经脉跳得厉害,身体一动不敢动, 他望水面上蒸腾的白色雾气,心脏像一齐被蒸煮熟, 随着梁吟轻轻重重的含咬冒出小小大大的咕噜泡。他的神情从羞燥渐渐变得适应。 “我不想这么没有定力的。”他伸手去解救自己的耳朵,触到梁吟湿软的唇瓣,从唇缝塞进去,缓缓探摸,梁吟松了口,他终于得以侧过脸去看她,“……我洗过手。” 梁吟面颊被蒸成粉色,眸色很深,在水中湿漉漉地打量他,张着嘴任他触摸她的舌体、齿牙、内壁软肉。顾思成又加了一根手指,稍用力气往里搅动。他们对视着,梁吟眸中泛起生理性的眼泪,嘴角溢出津液,顾思成缓慢眨眼,喉咙干涩不已,梁吟眼眸映照的他脸很红,像被水下女妖诱惑而深陷淤潭的渔民。 顾思成左手搭在梁吟后颈上,克制着不把她粗暴地往前按,渐渐移到梁吟面颊,半捧起她的脸颊,右手向下环过她的腰肢,将她往上提了一些,俯身吻上她的唇瓣。 顾思成闭上眸子,专注感受此刻种种感知。梁吟像静湖一样包容,没对他任何行为有排斥,他想到她冷淡的眉眼即悸动不已,前半身是炙热的池水,后半身是空旷的堂室,五指像握着一匹软而细腻的绸缎。他们接过许多次吻,却未曾像这次一样糜乱,梁吟身体软得像一滩水,膝盖一弯,整个人忽地往下掉,顾思成手臂先于意识将她捞上地面,搂抱于自己怀中,唇齿短暂分离,又继续挨上。 两人在洁白的地毯上,梁吟膝盖跪在顾思成腿间,顾思成后仰,半坐半躺,接纳梁吟没骨头一样压在他身上,前胸贴着前胸。顾思成揉捏梁吟莹白的肩头,挨唇过去触碰,他在她穿那条星空一样的蓝色露肩裙时即有这样的想法。两人再一次对视,眼睛里都映着带湿意的对方,不做什么简直说不过去。 顾思成闭了闭眼,再睁开,“清明”了许多。他哑声说:“我们应该多沟通。”不能床上讲的话比床下讲的还多,这太不像话了。 “我想你多和我说说话。” 他试图把梁吟放到旁边,又考虑这地毯会不会不干净,梁吟光着身子会不会生病。最后只是坐起身,伸手碰了碰梁吟跪在毯上的膝盖,睫毛轻颤着,怕她疼。梁吟望顾思成,觉得他秀色可餐,可对于他的话,只觉得,“你要求真多。”优柔寡断。 梁吟被温泉蒸出丝缕懒意,身子向前靠着顾思成以作支撑,眼睛虚虚地落在他下身的浴袍,缓慢道:“你不是说想要我多陪陪你么?我没有去其他地方,正在陪着你。” 她抬眸看顾思成不断滚动的喉结,声音很轻道:“我们在这里做到你不行,再回去。”感受到顾思成呼吸窒住一瞬,胸腔起伏陡然变大。 “我陪你多久,取决于你。” 梁吟一直认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作用,作用之外就不要扰动她的生活。顾思成是例外,她已经因为“贪慕”他而破例给了他很多“作用”之外的时间。 顾思成颤动的睫毛止住,全身炙烫,神情却有种平静的豁然,失笑,“这是你想和我沟通的事情?我们除了床事,不需要有其他交流?” 梁吟蹙眉想了想,没反驳。 顾思成心间满足和不满足的拉锯战此刻结束,他感受到不满足充斥满全部心脏和躯体。 “那做吧。” 他牵梁吟手臂让她坐到旁边,自己跪她身前,倒换了位置,想起她说的“脱衣服的乐趣”,牵她手指往下,解开自己的浴衣。梁吟目光寸寸往下打量,落在他不好看的器官上,顾思成将浴衣仔细地披盖在梁吟身上,而后起身去卧房床边柜台翻找,没见梁吟望他光裸背影的眼神。梁吟手指牵着浴巾边缘,五指收紧,眸光颤动。 时间回到十年前的那个秋夜,小巷昏黄路灯下,一个规整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少年路过,停下了脚步。梁吟趴跪在地上,抱着剧痛的肚子,掀起眼帘,在少年漂亮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沾满灰土和奶油的脸。相比周身一众纹刺青、拿棍棒的黄毛混混,少年看起来是个乖学生,不太能打,梁吟想叫他不要多管闲事,但少年已经脱了外衣,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披盖在她狼狈的身体上,动作十分温柔。 再后来—— “顾思成!你干什么?!!!”一旁的霸凌者气得面目狰狞。 少年顾思成望过去,浅淡地露出一个笑容,温和问:“天晚了,阿妍你还不回去么?” 魏妍思考了瞬,面色稍缓和,“你是来送我回家的么?” 她认定少年不会反驳自己的话,拍拍手上的灰迹,向他走去。一改之前打人的凶狠模样,笑容娇憨甜蜜,两手握住他的手,左右晃了晃,撒娇般挨过去。少年顾思成透过魏妍肩膀,和梁吟对上视线。 他发现她在看他,低下身,侧过脸亲了现任女友脖颈一下。梁吟明白了他的立场——我和霸凌者是一伙的,不要对我有什么幻想。 他亲完后对魏妍说:“不是,我恰好路过,作业还没写完,李民顺路,让他送你回去。” 魏妍面色青了又白,手高扬起想打人。李民旁边吹了声哨子,“哟呵,我是你俩的狗是吧?” 旁边一众小弟大气不敢出。 一息,两息,魏妍重重哼了一声,气得转身就走,步伐重得像要把人跺碎。一众小弟们簇拥着她离开,巷里只剩下两个人。他们相遇在脏乱差的学校后街,其中一个还是“名草有主”的身份。少年顾思成把书包放到铁皮油桶旁,蹲在梁吟面前问:“同学,我送你去医院?” 他眼睛惑人的好看,但眼神好像看什么都没有变化,看撒娇的、发火的女朋友,看地上脏兮兮的她,始终带着股虚假的惺惺作态的温和笑意。梁吟那时候讨厌面前这个人,认为皮囊好看的都是坏人。 此时此刻,顾思成拿着几盒套子回来,在地上摆成一排,敞腿坐梁吟旁边,笑盈盈道:“还可以选口味。” 梁吟依然在他眼中看到一种虚假,不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顾思成先将其中一盒分在旁边,“冰淇淋味?没见过。” 梁吟问:“你笑什么?” “嗯?我笑了么?”顾思成抬起脸,目光柔和地看梁吟,“笑当然是因为开心。” “你不开心。” 顾思成顿了一下,眨眨眼,“笑总比冷着脸好看,要是想什么都摆在脸上,总是臭脸怎么办?” “你臭脸也好看。” 顾思成有点儿不会接话,扭头看了一下沙发,脸颊爬上红霞。梁吟见他害羞,不再理会,低头凝神去看一排盒子,把草莓味和樱桃味摆到冰淇淋味旁边,要摆奶酪味时迟疑了一下,指尖凝在盒尖角,前后摩挲着,微拧眉:“我都要尝么?” 她抬眸看顾思成,神情像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道:“用口会喉咙疼,有窒息感,我会对痛感成瘾。” 顾思成扬眉,惊奇问:“原来你没瘾么?我一直以为你有性瘾。” 梁吟看他几秒,点评:“阴阳怪气。” 顾思成轻咳两声,把奶酪味从梁吟指下接过,整齐地摆到樱桃味旁边,“不是都你吃,只是选个味道,如果味道能残留,我也尝尝看。” 言下之意他也会尝尝看有没有味道残留。 梁吟低眸看选出来的几个盒子,思索着先哪个。顾思成安静地等着她选。梁吟终于拿起了冰淇淋味,递给顾思成时认真说:“我没有性瘾,我是对你有瘾。” 顾思成心脏漏了一拍,完全弄不懂梁吟的想法。他不能直白地同梁吟说我觉得你不喜欢我,你只是拿我当解决欲望的炮友。他偶尔觉得,梁吟挺喜欢他的。 他拿一块浴巾垫在地毯上,解开梁吟身上那件两人都穿过的浴袍,扶着她躺下,与她十指交握,亲昵上她的唇齿。 “……” 池边地热,梁吟额间冒满汗珠,想睁眼看着人,但不时被逼得微合,失神地望旅店的豪华水晶灯盏。 “阿吟,”顾思成一直在同她说话,与身下狰狞挛动的经脉不同,他语气很温柔,“我现在看到的是雷暴天,屋子是暗蓝色,闪电从灯盏划出,从这边射到那边。” 他的声音飘忽,一会儿很近,像在耳朵里说,一会儿很远,讲许久梁吟也听不清一个字。 “嗯。”他每说一句,梁吟不管听没听清,蹙着眉答一句。 “闪电会变成丝线,停顿几秒,组成不同的形状,这边有七个点相连,四点上三点下,最后一点开口,有些像星座图,我不太了解是什么,那边有一个弧状物,像水滴,小巧可爱,再旁边的线像只立着身体的小熊,更可爱了……” “嗯。”梁吟想捂顾思成嘴巴,吵得她除了一个地方疼外还要再加上耳朵疼。 “这些应该是什么密码,也可能是我潜意识映射出的东西,没什么意义。小温泉池像海面一样宽广,里面是星空一样的蓝色,有粼粼的光撒在表面,像你今天试过的那条裙子一样,很漂亮。” 梁吟快受不了,勒紧顾思成的脖颈,“嗯……” “我看到的环境是极寒,但我知道屋子里燃着暖气很温暖,很新奇的感受。” 梁吟睁开眸子,听着他说,陪着他看,像从一间装潢豪华的屋子里看到广阔奇妙之景。但是,梁吟得到喘息后立即开口:“你就非得床上一直说话么?” 离谱的,一边顶撞一边说。 “可是,其他时候你不听我说呀,”顾思成眨眨眼睛,“我再说最后一句,可以么?” 梁吟眼睫翩颤,听见他说:“我喜欢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使人迷醉 “我喜欢你。” 灼热的相融中, 顾思成说这句话,嗓音不自知地带上缱绻,猫儿爪子般在人心抓挠了一下。 梁吟双眸像透过雾气看一切, 失神地想到,如果是17岁的顾思成说这句话, 她会惊喜, 兴奋,整夜都睡不着觉。她在学校背后那座早被打上危房标签的家中, 铁制的小床上摆满了他的照片。从论坛下载的打篮球时不小心漏出的劲瘦腰身, 足球裤下雪白修长的小腿,三好学生墙上板板正正的正脸,跟人谈话时带笑的眉眼, 搬动重物时小臂带出的青筋,体育课后被汗液濡湿的脊背曲线,穿白色衬衫时隐隐约约透出的胸乳,坐在凳子上可被看见的鼓囊的裤子…… 梁吟小时候有个粉色塑料小猪存钱罐, 她喜欢往里扔进所有零花钱,攒了很多年,一直到她吃不起饭, 拿剪刀剪下了小猪友人的头。自此后她多了一个照片箱,她像幼时存钱一样储蓄顾思成的照片, 寻常的放在箱子里,特别喜欢的放在床上陪着一起睡觉。 她对他有瘾,不健康,不正常。 她一直记着顾思成漂亮的眼睛望了她一下, 薄薄的嘴唇挨上女友白皙修长的脖颈,轻碾, 微含,夜深人静时,她想着这一幕,觉得是勾引,是引诱。 她从办公室偷拿他的作文本去复印,带回家安静不语地看,手指紧紧地捏着边缘,像沙漠里要渴死的人。 她舔舐他照片上的双唇,握着照片自渎,把汁水糊满他的脸。 她不正常到了不敢出现在他面前的地步,因为她眼神无论怎样隐忍,一定会显露出可怕的欲望。她经常跟在他的身后,盯着他的后脑勺,许多次差点被发现…… 梁吟五指陷进顾思成头发,细细摩挲他略烫的头皮,目光仔细地凝过他五官,想给他推远些,看他整个人,看这些曾经衣服掩盖下的部位。 他曾经远在天边时,她对他万分渴求。现在握到手中了,梁吟审视估量,平静地想,贬了价,也不过如此。 她掀眼皮应了声“嗯”,与前几声并无不同。 顾思成弯起唇角,眼睛里的失落仿佛要流溢出来滴到她身上,梁吟蹙眉,有几分看不下去,抬手捂住顾思成的眼睛。顾思成慢慢地俯下身,下巴埋进她脖颈间,不再说话,埋头苦干。梁吟听萦在耳朵旁的低喘声,眼被灯光晃出水雾,心间茫然一片白色。 “……但我离不开你。” 腔内一片灼热,梁吟缓慢地伸手抱住顾思成,摩挲他脖颈,面色全然潮红,眼睛带着湿漉的水汽,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细细地服了弱。顾思成压在她身上休息,她温和又认真地讲出誓言,“我会愿意跟你一起去死。” 顾思成轻笑,身把梁吟盖在阴影里,拉着她的手到自己心脏,喟叹:“还真是玩弄它,它一会儿起一会儿伏,功能快不正常了。” 顾思成总觉得梁吟是不会骗人的,这誓言有些过于凶狠,可是正好哄平他心间的沟壑。他低下身去继续吻她,唇齿纠缠在一起,交换品尝对方的味道,伸手摘下冰淇淋味,又问:“樱桃?” “……” 夜色长明里,梁吟脸挨在玻璃墙上,望城市流动繁荣的彩光。玻璃墙上印出身后顾思成的五官,她荡漾在其间,指腹去触碰虚影,下瞬被从后方挤占满五指指缝,手指酥麻无力想要蜷缩,被那只手压按,细细地揉过指甲与指肉的间隙。受力点全在自己上,梁吟被撞得有些难耐,但眼睛在失神地寻找后方人影,在想,他真好看。 好看得让人迷醉。 “……” 到奶酪味时,两人到了陷人的大床上,顾思成手扶着她双腿,品尝她的味道。梁吟看见已条件反射觉得喉咙痛。手指抓着他的头发,抚弄其下头皮。 “……” 草莓味是在浴缸,二人面对面相拥,肩挨肩缠绵。 “……” 天色大亮,世界喧闹时,两人反倒躺在床上休息。顾思成手指绕着梁吟的头发,道:“还是旅店好,空间大,墙的隔音好,呃,应该好吧?” 梁吟不想说话,莫名有些恼他。可能是因为喊停的时候他不停。 顾思成自顾自说:“也有不好的地方,你的一箱子玩具没带来。” 梁吟:“……”给他翻了一个白眼,这浓郁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狗狗摇尾巴的模样。 顾思成慢慢地不再滑腔,挨在梁吟脖颈前,轻而认真地说:“生死相随这种誓言不适合和一个绝症患者说,我是以为你不在意我喜不喜欢你才说那话的。” 他有些后悔了。 “你管不了我。”梁吟发现嗓子哑,讲完即闭上嘴。 顾思成起身去给她倒温水,又打前台电话,让他们送吃的和药。打完电话后又躺进被子抱着梁吟,脸颊在她脖颈轻蹭,说:“我喜欢你,我残留的价值是你赋予的,如果没有你,我会躺在冰寒的江底而不是温暖的床榻,我把我所拥有的都给你,身体,精神,资产,我想陪你走一段路,等你想要摆脱我的时候,摆脱就好。” 梁吟想到一直以来没问过的,“你为什么跳桥?” 一个外貌家世样样不赖的人都想死,他们普通人怎么办? “因为我爱的人不要我了,很幼稚吧?” “你爱谁?” “我父亲。” 顾思成光是提到这个字眼就痛苦地蹙眉闭上眼,缓和片刻,再睁开,眼睛带盈盈的水汽。梁吟觉得漂亮,认真望着。 “你爱过其他人么?” “此前的人生里,没有。” 梁吟弯起眼睛。客房门铃响起,顾思成下床披上外袍,回来时直接把推车推到床边。他扶梁吟坐起来,去一众包装袋里给她挑了他喜欢的蓝色裙子,为她系细带,理头发,再套上防油污的围裙。打开食物盖子,香气溢满出来,他递筷子给梁吟,梁吟接过,打了个呵欠,打完后眼睛满是水雾。他俯身亲了她眼睛一下,温声哄道:“吃点儿东西再睡。” 梁吟把筷子拿了一会儿,又想起曾经,少年顾思成喂她吃过饭。于是把筷子塞回到他手里,道:“你喂我。” 顾思成坐她身侧,盛上料足的营养粥,吹凉调羹后递到她唇边。梁吟黑眸望着他,张口信任地含进这口粥,没担心温度太烫会烫伤脆弱的舌。顾思成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心间想了一会儿,找不出踪迹。他以前不太爱记人,遇见时以礼相待,遇过后就抛之脑后,需要他帮助的会再凑上来。可能以前待人太冷漠了,没记住梁吟。 他准备给她身上有破口处上药,记得不小心抓破了她脖颈。这时候各处找了圈,没看见伤处。记忆力下降到这个地步么? 药无用武之处,最后是梁吟拉他坐到身前,给他各处上药。他身上模样比梁吟惨得多。梁吟喜欢他身上有自己留的痕迹。 梁吟睡觉后,顾思成拉上窗帘关上灯,捡脏衣服去洗。冬日衣服厚,他前一两件还耐心地理一理再放进洗衣机,后面耐心渐失,一股脑全部塞进去,按动开关。响动的机器旁,他蹲着身嗅闻梁吟换下的衣服,等待机器一段时间后,他把盆端到洗漱台,决定手洗。他洗衣时有磨蹭,舍不得洗去梁吟的气味,又有急躁,想着快些洗完回去抱着梁吟睡觉。 看到落到一旁两人的内裤,顾思成心颤抖着捡过来,一面冲洗,一面想正在床上熟睡的梁吟没有穿内裤,可以掀开她的裙子干她。给他自己想得又在卫生间里解决,解决完正好洗衣机停下,他把衣物放进烘干机,回到床上抱睡得暖融融的梁吟睡觉。 傍晚时电话响起,梁吟迷迷糊糊地拿起接通。电话里超市店主粗声粗气道:“你迟到了,小李等了你二十分钟,你这什么工作态度?!兼职就不好好干么?你今天这种情况我必须得扣钱!” 梁吟鼻腔里哼出一声“嗯”,道:“我一夜暴富,不干了。” 挂断通话,梁吟阖眸继续睡。顾思成望着她乐了,原来不负责任不讲道德也这么可爱。梁吟睡得熟,他把玩着她手指,梁吟被烦狠了会咕哝着“凶”他一下,手虚软无力没抽出去,顾思成便一直握着。 梁吟睡了很久,黑暗里睁开眼,顾思成像饿狼守食物一样跟着睁开冒“精光”的眼睛。梁吟思绪迟缓,揉了揉他头发,问:“还有几个味来着?” “……” 两人直到第三天才离开酒店。回到出租屋放包装袋,暖黄灯光变成炽凉白光,小房子显得清清冷冷的。 梁吟给房东打电话,顾思成听她道:“我是3042租客,我要买你这间屋子。” 房东沉默几秒:“你没睡醒吧?” 梁吟想了想资产,道:“或许你可以把整层楼都卖给我。” 对面:“……见面谈。” 顾思成:“……”本来想劝梁吟换个大房子,有点儿死了这条心。 梁吟起身去收拾包装袋,屋子狭窄得数万块的衣服仅能叠放在纸箱里。顾思成弄不懂梁吟的想法,坐在一米三几的小床上,随她去了。 梁吟在左侧蹲着收拾东西,顾思成起身在右侧掏拿东西。待梁吟收拾好,回过身一看,顾思成把衣服裤子褪了一半,铁项圈戴脖子上,锁铐锁着双手,笑眼望着她。 梁吟沉默半晌,“……你是真打算把人精气吸干。” 到底谁有性瘾? 第32章 生蛋液,快乐 顾思成裤子褪至大腿中段, 人半跪在床上,上衣剩了最里层最柔软的一件。脖颈上铁项圈末尾缀着一串圆润的珍珠链,锁铐将双手锁到背后。梁吟深吸一口气, 感到无奈。 “像只发情的狗。” 顾思成思索道:“公狗没有发情期,如果有适当的刺激或机会, 任何时候都可能出现性行为。” 他说话时神情正经, 配上不端的姿态和薄红的耳垂,割裂又相融。梁吟觉口舌干燥, 挨近到他身前, 捏着他下巴使他抬脸,自上而下打量他。那目光明晃而不加遮掩,顾思成辨出其中的狎昵和轻佻, 很快又移开视线,面颊发烫。他居然也有靠脸吃饭的一天,梁吟应该还比较喜欢他长相。 他红着脸等待“评议”,梁吟松开指尖去阳台, 放盆烧水。顾思成耐心地等着,知道那是给即将用上的器具消毒,干净卫生让他心里感觉舒服。梁吟回来时带了一个铁架子, 顾思成细看发现是她曾给他用过的开口器,眸光稍讶——这也是“玩具”么? 梁吟目光平静地望他, 他主动张开口,任她把能撑开整个口腔的铁具放进来,尝到了温热浅淡的金属味。口腔不多久就积了小滩唾液,顾思成下咽时望见梁吟正盯着他的口腔, 能把深红色的咽喉望得清清楚楚。 “……”他喘息声重了些。 梁吟又背身去箱子里翻找,她找的不是存放玩具的箱子, 而是衣物箱,拿出刚收置不久的新裙子,一条通体雪白的连衣裙,稍用力撕下了裙子上的白色蕾丝绸带,对他道:“这是帮你买的。” 顾思成心中竟然还挺感动,她真帮自己买东西了。 梁吟把透明的绸带绑上顾思成的眼睛,透过绸带能见他温和乖巧地闭好了眼。 一道相机的“咔嚓”声,顾思成神情懵了。 梁吟在给这副样子的他拍照。 感受到血液往大脑流,顾思成想说话发现满口唾液,口腔被撑得涩疼,想睁眼发现眼睛上的绸带勒得紧而牢固,睁不开眼,想动作发现手铐亦扣得很紧,这还是他自己扣的。这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掀开他的上衣,路过胸前带亮色横杆的患处,掀开至腋下。顾思成朝梁吟摇头,却只把项圈上的珍珠链晃到了胸前,冰凉凉地坠在正中。 又是一道拍照声,梁吟站在离他不远但未触碰到他的位置说:“宝贝,你不是说你都是我的么?身体,精神,财产,为什么看起来不太乐意?” 顾思成一面怒火中烧,一面又不受控地激动和兴奋,中还带有裸照被泄露给大众的忧惧,对梁吟如此唤他的喜悦,种种情绪间杂在一起,他身子往前寻到梁吟的位置,脸挨在她腰腹上,左右轻蹭讨好她,想要商量。 梁吟手环揽过他的下颌,喟叹:“好乖。” 梁吟声音像是晒着太阳舒展腰身的猫,听起来餍足又贪婪。 她又退开一步,顾思成向前去寻时,她主动解释道:“我在给手机找个可以把床拍清楚的位置,我要录我们做、爱的视频。” 顾思成心中的激切胜过了被拍照的怒火。梁吟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可以看视频。 梁吟回来,揽着他脖颈说:“我想在你身上刻满我的名字,每一个地方。可是你身体很漂亮,我舍不得伤你皮肉。” 顾思成在她的话语里愈加兴奋和满足。看不到,不能说话,动作不了,他把自己当作是一个死物,感受这一切。梁吟放置好枕头,带着他温和地靠在其上,不时去调整机位,要把亲密拍得更清楚。 顾思成还未解决时,梁吟已发泄出来一段,她不顾他而坐起身离开,在旁观望他面色潮红、眉头紧锁、欲求不满的模样。 “好喜欢,”梁吟说,“好喜欢你,顾思成。” 梁吟对许多事情无感,与顾思成亲昵是她近期较为沉溺的一件事,她平静无波的大脑会在接吻、做/爱、高/潮时感到舒张和快感,甚至是生理上的快乐。梁吟有很久没有感受到“快乐”,甚至已经快忘了那是什么滋味。 顾思成又蹙了一下眉,想到梁吟这时候喊他名字,录在视频里,被人看见还真是板上钉钉地认出是他。又想梁吟穿了裙子,只是脱了内裤,不至于暴露太多身体被人看见。顾思成感到庆幸,他自己裸就裸吧,脸皮厚一点也不会怎么样。而梁吟,也像是属于他的,他想要爱护,不乐意让旁人看见。 梁吟不管他在床上难受的模样,又离开床边去翻翻找找。她回来时坐在了床边,顾思成听到了开盖声,随即一股诡异味道的液体便被灌到他嘴里。他怕被呛到只能闭紧喉咙,小口小口地往里渗。他味觉失真,尝不出这是什么,但感受到梁吟在热切地盯着他,甚至拿他的嘴当漏洞的小钵,液面低了一些,又加一些,维持在恰好不漫出嘴唇的“基准线”。顾思成插空想到,梁吟手和心态这么稳,人又变态,适合去搞科学研究,做美妆店店员和超市收银员真是屈才。 他注意力在口上,便忘了其它,直到身下经脉孪动他才感受到整个人都异常难受,上身没有片刻歇息,下身得不到抚慰满足。 梁吟多次离开床边,回来时换了灌进他嘴里的液体。顾思成觉梁吟是故意这样,她可以一次性把东西全拿过来但偏不,而是要慢慢厮磨他的神经,让他为她不在身边的几十秒钟感受到强烈的不安、不满足和难受。 他脸颊已经烫到极高温度,却仍未解决好。放空脑袋任一次次灌液换液的循环,忽然,他尝到的东西是腥气粘腻的生蛋液,蛋清和蛋黄囫囵个要往喉咙里塞,那一瞬受到刺激,开始解决。因为憋得久而解决得较久,梁吟拿清洁口腔的器具帮他清理受累的唇腔,顾思成期待着她碰到自己,但碰到自己的唯有金属和棉球。 梁吟扶他坐起身,帮他解开手铐,手臂垂下正充血恢复,梁吟又帮他解开白色蕾丝起,骤见光明,以及光明里好像很久没见的梁吟平静的面色,梁吟当着他的视线帮他取出开口器,津液连着口唇拖了很长,梁吟平静地拿过纸张帮他擦嘴,废纸扔进垃圾篓又拿另一张擦开口器,顾思成见她的手指上全是自己的津液,梁吟没有嫌弃的神色。 梁吟去收整器具,顾思成见垃圾篓里有碎蛋壳,但不见梁吟打开盖子给他灌的液体废瓶。 梁吟收整好后回来坐在床边,问:“爽了么?” 顾思成脸热地看着她。 “那睡觉吧。” 梁吟关了灯,膝盖着床爬过他去到床里侧,面朝他给他盖被子,揽住他脖颈。顾思成浑身酸麻,亦转向梁吟。梁吟捧着他脸颊,往他唇瓣映了一个晚安吻,头往下,脸颊靠在他锁骨,额头触着他喉结。顾思成觉得温暖。 夜晚很短,梁吟在天蒙蒙亮时起身,做上班准备。顾思成不理解她有钱了怎么还是起这么早,怎么还是要去上班拿两千三工资,但知道自己问了也没用,梁吟不爱听人意见和问询。 梁吟去阳台给他准备早点,端过来碗放在桌子上,顾思成看见那碗里的东西险些没绷住,震惊地看梁吟:“吃这个?” 梁吟点头:“嗯。” 一碗昨夜喂过他的生蛋液。 顾思成:“……”吃吧吃吧反正都一样,有得吃就不错了。他端起碗,打算一饮而尽。 “噗嗤”一声,顾思成放低碗沿,望见了梁吟绽开的还未消散的笑颜,难得明媚的,开朗的。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又像捉弄恋人的女孩子特有的神情。顾思成忘了眨眼,品味梁吟这个笑,良久,生蛋液也觉甜丝丝的好喝。 梁吟像曾经一样离开去上班,而他在这里等着她回来。顾思成一次起身去卫生间归来,才见鞋柜上摆着一台智能机,没装电话卡不能联网,但点开相册,有梁吟昨夜录制的视频。 他把视频导进储存盘里,用全息眼镜看。 “……”虽然没看过小片,但梁吟这个拍得挺好的。她也有做小片导演或摄影师的天赋,怎么就在一些个小店里消磨时间呢?- 时间流逝着,梁吟白日在外,晚上回家。 白明辙已经入住美妆店楼上,安琳初时不乐意搭理梁吟,自己待在柜台躺椅上做自己的事,后来她跟梁吟一起坐火盆旁,在梁吟耳边念叨:“小白是个好孩子,年轻,力气大,高材生,长得也好看,人也有礼貌,我看他家里不像是没钱的样子,他家境肯定很好,在对面的大楼当实习生,以后毕业了转正了,前途好哇。” 梁吟听着安琳说,让安琳有个可以倾诉的地方。安琳却愤梁吟不懂自己的意思,把话说得更清楚,“你没有和我说过你对象吧?你都不敢带来给我看看,他见不得人吧?见不得人咱就换一个,我看小白很不错,我和他也熟悉了,我给你们撮合,以后你们一对了敬我喝个媒人茶就行。” 梁吟言简意赅:“不。” 安琳气得手在胸前上下顺气。 没几天,梁吟正坐在美妆店门旁的竹编凳子上跟安琳学着织毛衣,想给出租屋里表现良好的顾思成织点东西。一辆响着警报的警车停在了美妆店门前,安琳扬长脖子去看,跟梁吟随口道:“谁犯事了?我们这栋楼里的?” 警车上下来几个警察,最后一位步伐最稳健,大步迈过来,身侧带着风,走到梁吟面前,从衣服内侧包掏出警官证,道:“梁吟女士,跟我们走一趟吧。” 陈晟旁侧的年轻警察要来给梁吟戴上手铐。梁吟平静地接受。安琳瞪大了眼,眸子里有恐惧,但年轻警察给梁吟戴手铐时还是下意识伸出手去挡了一下,遇上年轻警察严厉的目光,她讷讷地收回手。 梁吟被带上警车,车门要闭合时,安琳猛然惊醒,扑跑过去抱住了陈晟的手臂,手指死死掐着,她声音颤抖,但音量很高:“你们要带我们家梁吟去哪里?我们可都是良民,你们不能冤枉好人!” “大姐,放心,我们只是调查案件,若真清清白白,我们肯定不会冤枉好人。”陈晟拂下安琳的手臂,转头,望见梁吟平静无波澜的眸子,心想已知线索加上这心理素质,真的与案情无关么? 审讯室,白光打在审讯桌后的梁吟身上,对面的警官问询:“梁吟,你最后一次见李民是什么时候?” 梁吟回视对面,道:“我申请拨个号码联系家里人。” “我们提前告知,你现在的通话内容会在监听之中。” “嗯。” 电话拨通,对面没有出声,梁吟道:“我今夜晚些回去,不要等我。” 对面“嗯”了一声,随即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梁吟挂断通话。 出租屋中,顾思成望这串号码几眼,将之记熟在心里,手机点存储联系人,缓慢地敲下“梁吟”两个字。 认识几个月,终于得到电话号码了。 第33章 玫瑰花 “梁吟女士, 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问询,你必须如实回答以下问题,任何隐瞒或不实的回答都将给你带来严重的法律后果。” “经调查, 十一月二十三日,你与李民在夜星阑会所见面。监控清晰显示, 当天下午五时四十五分你进入李民所在包厢, 直至次日凌晨二点四十三分才离开,而李民在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三十五分独自离开, 步伐踉跄, 身形狼狈。” “十五日后李民被报失踪,有确凿证据表明他曾于十一月二十八日雇佣打手,目标指向你。但离奇的是, 他在实施行动的半道上失踪了。” “我们对会所进行了全面排查,清洁人员表示在包厢内发现一些可疑物品。现在,我们严肃地问你,在包厢里你是否与李民发生冲突?” “梁吟, 请你配合我们的问话!回答我们的问题!你最后一次见到李民是什么时候?夜星阑包厢里你是否与李民发生冲突?是否李民找你寻仇,结果被你反制?你知道李民的下落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梁吟,不要心存侥幸, 我们已经掌握部分情况,这是一起非常严重的失踪案件,我们以及领导都非常重视。如实交代是你唯一的选择,否则, 一旦我们查明真相与你有关,你将面临严厉的法律制裁!” 警官目光犀利, 每说一件事便摆出一部分证据。夜星阑包间外走廊的监控照片,中有梁吟进去及出来的身影;清洁人员的证词,回忆包厢内有血迹和黄色块状恶心的不明物;警方调出的收款记录,显示数名打手与李民的账户交易;李民所雇佣打手的笔供,打手供认跟踪得到梁吟每日行动路线、他们计划动手的地点以及凶器;李民最后出现地点的照片配合有打手证词,打手回忆李民率先走过拐角而后忽然消失,附近没有井盖也没有敞开的门户,他们觉得诡异惧怕才暂停行动。梁吟目光长时间落在最上方照片中她每日路过的街道,那个平平无奇的拐角,不言语。 监控室内,陈晟对着对讲机说:“她看见李民最后出现的街道照片时眼睛有波动,她知道那里,继续问。” 对面警官继续追问,梁吟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对方脸上。警官猛地拍桌子,吓道:“你是在寻衅蔑视么?!” 梁吟垂下眼。她总是遭到这样的误解。 这位警官出门去,换进一个长相儒和的警官。他露出浅淡的笑容说:“梁吟,我们了解到你与李民曾是高中校友,你们在当年就认识么,是不是当年你们之间有什么龃龉?可以和我展开说说么?你是通过魏妍的身份信息进入包厢,我们也找魏妍了解了一些情况。” 警官双手交握在桌上,温和地等着梁吟开口,但梁吟依然不语。 屋外送进新的资料,警官看过后和梁吟道:“这是份你人际关系的调查,梁吟,我很惊讶且抱歉,你的户口显示你没有亲人了,看你平日似乎也不和朋友往来。你的婚姻状态显示未婚,你之前打过一个电话联系家里人,你是在与人同居么?如果你不想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只能去找你家里人了解一下情况。你应该比较难与人亲近吧,难得有亲近的人,你应该也不想他知道你牵扯上这样的案件,如果你能配合我们调查,我们就不去打扰你家里人。” 时间流逝,白炽光照在梁吟身上,问询的人换了几波,梁吟始终沉默,投递过去的问话和证据不惊起一丝波澜即沉入湖底。梁吟眉眼平静,像是听人闲谈般。 “一个字都没说,啧,这女人嘴也太硬了。”监控室,一人手臂搭在陈晟肩膀上。 陈晟道:“那就耗着。” 面对不配合调查的嫌疑人,使用疲劳战术击破其心理防线。延长审讯时间,多人轮流审讯,复述案件细节和证据,直到嫌疑人疲惫开始回应提问。 陈晟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热水,还没盖上盖,一个警员跑过来,“晟哥,电话。” 时间已至凌晨,办公室灯光通明,一个文员伏案浅眠,电脑前有人正在浏览案情,陈晟到工位拿起座机话筒,问:“张局,有何指示?”他眼睛盯久黑暗的审讯室,眨眼适应着,被刺激出泪花。 “放了??!谁证明她与案情无关?证据呢?目前证据她的嫌疑最大,失踪人最近没和其他人有冲突,她态度嚣张不配合调查……嗯,是,对,都对,我当然听您的……我放。” 几十秒里,陈晟的面色从不解到愠怒,愠怒到沉暗,再到平静,他放下话筒,声音干涩,同警员说:“释放嫌疑人梁吟,她……和本案无关。” 凌晨三点四十,梁吟走出审讯室,被两位警员押在中间送出走廊。警局大厅,梁吟停住步伐,目光落在旁侧铁质长椅上坐着的两个人。安琳埋着头肩膀耸动,白明辙坐她旁边,一手拿着抽纸一手握着一瓶矿泉水。 “学姐出来了,就说她是无辜的吧?”白明辙与梁吟对上视线,轻声唤安琳。 安琳抽过几张纸揩去鼻涕眼泪,直挺挺地站起身。梁吟走到她跟前,她视线扫过梁吟全身,问:“没被严刑逼供吧?” 梁吟摇头:“琳姐,那是电视剧,现实里不逼供。” “冻死了,走吧,先回去。” 路上,安琳道:“小白是好孩子,我关了店门就要来追你,跑了一半不知道是哪个警局又回去,遇到小白,小白说打个电话问问,陪我过来等结果,到这一大晚上都没睡觉,一点怨言没有,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嗯。” 美妆店门口,梁吟迈入前被安琳制止:“你等等。” 安琳回屋子端来一个装着炭火的火盆,摆到门口道:“跨火盆,去去晦气。” “这。”白明辙有迟虑。 梁吟听从安琳的话,把火盆跨了三次,而后把火盆移进屋,道:“琳姐,我回去了。” “去吧,天都要亮了,白天别来店里了,好好休息,我也不开门,我也好好休息一下,多少年没熬过夜了,一把骨头都在疼。小白也休息去吧。” 安琳望着梁吟远去,挺着的背慢慢佝偻下来,她压下到心头的那句“还是小白好,你出了这种事情你那对象都不来看你一眼,屁用没有”,想不给梁吟添烦,以后有机会再说。 梁吟走到住房楼下,习惯性往楼上望,却见房间黑着。她上电梯到三十楼,开了自己家房门,室内半在黑暗里,半是黎明,桌上剩几滴扭结的烛蜡。床上人躺在被窝里,睡得正浓。梁吟心中忽然升起股不爽,一把将被子掀开,目光稍顿。惯常喜欢穿睡衣睡觉的人此时正裸着,躯体还带有被子捂出来的暖色红晕。赤裸裸的勾引。 梁吟又帮他把被子盖上,转身下楼。顾思成旋即睁开眼,他在梁吟掀被子时就醒了,因为太尴尬而装作继续睡。这下子坐起身,犹豫着要给梁吟打个电话么?怎么回来了又出去? 十多分钟后梁吟第二次开门,和顾思成对上视线。 “为什么不等我?” “你去哪里了?” 两人同时开口说话。 顾思成从鞋柜上拿起手机,播放录音:“……我今夜晚些回去,不要等我……” 梁吟:“。” “你让我不要等你,我本来想留个灯,想起你说过费电就留了蜡烛,”顾思成看桌子,“蜡烛烧完了。” 梁吟抬高手上袋子,回答:“去二十四小时无人售货情趣用品店。” “我是问你今晚上……” “给你买蜡烛。”梁吟从袋里掏出两盏玫瑰花模样的低温蜡烛。 顾思成:“……” 他接过蜡烛,花不大,一个掌心能握下两盏。他低头看花,梁吟脱下厚外套扔他身上,去了阳台。顾思成把花放一旁,展开梁吟的厚外套嗅了嗅,给它整齐叠起来,放到箱子上。 梁吟洗漱好后回到床边,拿打火机准备点燃蜡烛花。 “我不等你,因为我不想一天都在等你。”顾思成仰头望着梁吟。 “挺有脾气,”梁吟眉眼疲厌,没抬一下,“躺着。” 顾思成把捂热的外侧床让出给梁吟,自己到冰冷的里侧床躺好,梁吟把蜡烛花摆到他胸前两边,欣赏了几瞬。感受到温度灼灼,顾思成不敢动弹,目光追随着梁吟,低声道:“对不起。” 他伸出食指轻轻勾缠梁吟手腕,梁吟无视,关灯躺下,雾霭天色中两簇火苗在玫瑰花盏中心幽幽地闪着,花心在人身上糜艳地燃烧。梁吟阖上眼睛,顾思成小声道:“我误会了,我以为你不回来是去找你的同学,我很郁闷现在和曾经是一样的,所以早早就睡觉了。我不知道你是去了……你不喜欢的严肃场合。” “去了哪?”梁吟问。 “消毒水味,笔墨味,潮暗味,人的体味,烟味。你在一个潮暗的喷洒过消毒水的场所,桌子上摆了油墨笔和纸张,对面坐了会抽烟的男人,”顾思成脑海里完全能勾勒出梁吟待了很久的地方,他顿了顿,道,“你去了哪里对于我没有这么重要,我只是想和你解释,我没等你是我错了。” 低温蜡烛的低温也只是相对于高温蜡烛,对于人体依然有些过烫,它长时间放置在同一个地方,蜡油从花瓣间隙溢满滴落,反复灼伤同一地,且那地方曾经有患处,本就敏感十分。顾思成慢慢地不说话了,疼得握紧了手。梁吟呼吸和缓,睡着了。 顾思成难以入睡,梁吟躺在他的身边,可他的思维却到处活跃着。梁吟依然不愿意和他交流,不会告诉他自己生活中的其它事,他看起来只是她生活里最无关紧要的用于解闷的那一部分。梁吟把他当宠物一样养着,他表现得好就给奖励,表现得不好就给惩罚,把他当狗一样往乖巧听话的方向调教。他也把梁吟当成是主人,依靠她活着,生活里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是病态的,不公平的,梁吟可以对他做任何事,又凭什么用看待一个人的目光来看待他? 顾思成看燃烧着的蜡烛花,越看越觉可笑,他的情绪滑向低暗处,天色却愈明朗,使他轻贱的模样无处藏匿。烛火熄灭的同时,梁吟睁开眼,她侧支着身把堆叠成一淌模样的烛花取下,按揉其下柔软的红肿热烫的皮肤,挨近尝了一口,道:“玫瑰花奶的味道。” 她抬起脸看顾思成压抑着诸多情绪不肯表露的神情,以平静的语气讲出调笑的内容:“小猫不开心。” 第34章 看台上下 “没有不开心。” 顾思成眼尾泛红, 眸光潋动,对视几瞬后鼻子也开始红。梁吟上身移向上,唇瓣印上他唇瓣, 张口轻轻啃咬。顾思成神情空白片刻,侧仰头避开她, “梁吟……” 梁吟右手在玫瑰味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按揉, 指尖碾挑,顾思成眼眶更红, 看起来更委屈。梁吟道:“去了警局, 审讯室里待了九个小时,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顾思成睫毛颤了颤,眼睛睁大了些, 惊讶的模样。梁吟半坐起身,右手撑在他左臂旁,换了左手按揉另一边。发丝垂落,她目光专注盯着指间动作, 五指在细腻紧实的皮肉上推开又回拢,把淤积的红色揉散开成片。顾思成微扬眸子看着她,耳朵泛起红, 轻声问:“我问什么你都告诉我么?” “看情况。” “你那同学是男的女的?” “?”梁吟反应了几息,回道, “女的,你闻不出来么?” 顾思成摇头:“闻起来男男女女的。” 梁吟心道这让魏妍听到该会多生气。可能因为魏妍和她见面总伴着其他人才导致这般。梁吟手指移到顾思成唇边,问:“其它想问的呢?” “没了。” “没了?” 梁吟手指在顾思成唇瓣摩挲了两圈,顾思成尝到了玫瑰蜡油的味道, 涩苦味不容抗拒地溢满口腔,他肯定道:“嗯。”张唇含咬住梁吟指节, 伸舌轻舔去其上蜡油。 他心想能吃么?算了,也毒不死。抬手轻握住梁吟手腕,将之往前带,把手指上的蜡油尽数舔尽后又意犹未尽地舔吻到腕间。梁吟目光沉暗地盯着他,手指上沾满黏糊的口水实在让人不悦,但现下情形带着情色的意味就还能忍。 梁吟忍到顾思成细致地尝完十指,立马起身去阳台洗手。顾思成听见她按动洗手液瓶泵的声音,坐起身呆了两秒,没忍住也挤去阳台,占了洗手池前一半位置,拿过牙刷挤上牙膏。 梁吟看着他漱口:“……” 水龙头流出的水柱呈抛物线往下,梁吟右手正好在水柱前方,抬起截住一部分水流,往旁边洒。 顾思成脸颊直遇水流,眼睫挂了水珠,手臂和胸膛遇分散的水滴,稀稀落落地贴着一些皮肤毛孔,下身遇滑落的水粒,很是凉爽。他移眸看着梁吟:“……”低头三几下漱完口,取过旁边毛巾擦了擦脸。 梁吟若无其事,手在水柱下冲洗了会儿,正正经经地放到顾思成胸前帮忙揉搓清洗起蜡油。顾思成沉默半天,道:“像给奶牛挤奶。” 梁吟评估了一下:“没有奶牛大,想产奶么,可以用药。” 顾思成:“……不想。” 他自脚底板冒起一股寒气,加上:“你也不要想。” “哦。”梁吟咽下心里那句其实她想尝尝男人乳汁。她摸洗完拍了拍顾思成胸脯,不吝夸奖道:“不错。” 顾思成觉自己不仅卖脸,还卖“肉”。 两人前后脚从阳台回房间,顾思成因为去了一趟卫生间而落在后面,梁吟在前从床头盒子取出一袋避孕套,顾思成站到她身后从她手中接过包装袋又放回盒子里。梁吟微挑眉,目光向下:“不做?” 不穿睡衣裸着等她回来,经历完蜡油的刺激,又是清早刚醒不久。梁吟对顾思成的印象是忍耐力近乎于无,他这会儿的“不做”更像是还没被哄好,欲拒还迎地期待着。 梁吟伸手又去拿盒子,被顾思成握住手指,顾思成避开她的目光,道:“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是疯子。” 他把梁吟打横抱起放到床铺正中间,拉过被子盖住她上半身,向下轻褪去她的内裤,曲起她的腿膝,自下望着她,道:“你休息一会儿吧,我轻轻的,不舒服可以踹我。” 审讯室待九小时出来不先休息而是想做、爱?顾思成不明白梁吟是杏欲太强还是心里沉闷需要发泄,他只能在可接受程度内满足梁吟的需求,让她身体可以感到放松舒服。 “……” 梁吟陷溺在一场温暖旖旎、色彩纷杂的梦里,醒来时太阳热烈,被子暖和,心中犹残留不舍。随即光线被人影遮挡,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美的脸,梁吟脑袋正发懵时,唇瓣被人摩挲着撬开,耳边是那人等待已久满足十分的喘息,舌被柔软地痴缠,旖旎的梦境在晃眼的白里延续。似梦非梦,梁吟在这场明亮的白里几乎醒不过来,耳边18岁的顾思成对她说:“祝你一生光明灿烂。” 少年顾思成站在学校三级阶梯之上的看台上,夜晚最后一盏零落的灯印勒出他的轮廓,梁吟站在看台下第一级阶梯,仰头望着他,面容正好隐在看台蓝色铁顶的阴影里。 今天是她18岁的生日,她因为打工和上学疲累而趴在课桌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夜晚十点,合上教室门,拖着疲惫乏冷的身躯、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往学校大门走,路过空旷孤寂的操场,忽然在操场边缘的看台上看见自己的“心上人”,他赫然出现在那里,一个人鬼影一样在上面站着,梁吟隔了百米凭着身形轮廓认出他。 四下寂静无人,梁吟控制不住地朝他走过去,从操场迈上第一级阶梯,站在看台下仰头看他,喊道:“顾思成。” 夜色昏暗,梁吟看不清他的脸,但知道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上。他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一点不好奇怎么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知道他的名字,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 这是梁吟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以送我一个生日祝福么?” 他露出笑容,不吝啬地道:“同学,生日快乐,祝你一生光明灿烂,所愿皆所得。” 两个人都处在夜色里,顾思成在不明的灯光下,梁吟觉得他的眼睛泛着水雾,但看不清,心中有股摆脱不去的奇怪情绪,不知晓他为自己露出的虚假笑容是什么模样。他们这样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梁吟品出自己心中未知的情绪是“遗憾”,遗憾顾思成亦没看清自己,他并不在意他在这个夜晚祝福的是谁,也永远不会知道祝福的是她。 “谢谢。”梁吟转身离去。 回到黑暗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家,梁吟从冰箱取出蛋糕。这是昨日幸福蛋糕屋老板送的,顾客定了蛋糕又退单,梁吟兼职到晚上九点半,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老板把用不上的蛋糕拎给她算作加班费。她拆开包装,蛋糕上用艺术字体写着“27,未来可期!”。 时钟指向夜晚十点半,梁吟面无表情地拿老年机给父母各拨了一个电话,一个没接通,一个是显示是空号。 她在桌旁坐下,给蛋糕插上蜡烛,把床上顾思成的照片摆在对面手机支架上,隔着闪烁的烛火安静地盯着他温和的面容。梁吟心里想着她在成年这天收到的唯一祝福——光明灿烂,所愿皆得。心中轻蔑讽刺地不相信,却又因为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成人礼,她在吹灭烛火前许下愿望:“我想要他。” 很想,很想要。 梁吟第二天去学校,老师正发放调查学生心仪大学的表单。她认真地在目标大学后面写下所有人都认为顾思成会去的A大。交给老师,遇上老师觉她自不量力的轻蔑目光。 之后的两个星期,梁吟没在校园里遇见顾思成。课间,她主动询问同学,同学说:“你不知道么?他转学了,两个星期前就转学了,听说出国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 “…………” 梁吟目光失神,直到阵阵痒意圈紧大脑,她慢慢看清了身上的人,年少不可得之人正在纠缠她。她紧紧蹙起眉,唤道:“顾思成。” “嗯。”回答她的却不是年少时的那个。 梁吟受身体爽意刺激而握紧了手,心理上觉得不舒服,有些讨厌。顾思成没注意到她蹙紧的眉而继续动作,身上汗珠伴着低喘滑下泛红的皮肤,梁吟忽然抬手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顾思成顿了顿,疑惑地看了梁吟片刻,又追着亲了亲她耳后,安抚一般,又继续。梁吟觉遇到一条贪婪的蛇,抬脚踹开他。 “怎么了?做噩梦了?”顾思成以为自己挨的一巴掌是受梦魇迁怒。 “美梦。” 顾思成心道不信,问:“什么样的美梦?” “梦到很多年前我用一个顾客不要的蛋糕过生日,许下了我的愿望,愿望在多年后蛋糕上的生日年岁成了真。” 顾思成笑:“那确实很神奇。”他没问怎么生日蛋糕是顾客不要的。 梁吟抚摸顾思成被扇红的脸,道:“给我说几句好听的话。” “说什么?是喊些好听的么?”他凑在梁吟耳边,轻轻喊,“梁吟。” 梁吟轻笑。 “借我下手机。”顾思成拿过梁吟手机,搜索情话集合,点进的却是推送出的骚话集合,给她念了一句,“刚刚洗白白了,超香哦,不信的话你来闻闻吧。” 梁吟眉梢嫌弃却又带笑,双手揽着顾思成脖颈,凑近去闻了闻,是自家茉莉沐浴露的味道。她笑着退开想说什么,却在看见顾思成熟悉却更成熟的眉眼时怔住。她大脑一片空白,心中是他们离别四年间的那种空茫情绪。她也会委屈,怎么年少时不记得她的模样,不与她道别就离开,明明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夜都偶遇上了…… 梁吟很快遏制住了少女时期的遐思,恢复了平常状态。 顾思成却还在愣。他与梁吟离得这么近,万分清晰地看见她望着自己发愣,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他不敢细想,只是伸手去摸了摸梁吟腹部,问:“肚子饿么?想吃什么?” “你做的又不好吃,问了也是我花钱买。” “我可以学,如果你有耐心等的话。” 终于还是点外卖,吃粥和面点。饭桌上,顾思成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上班么?我在家里很无聊。” 梁吟沉默作答。她不想让顾思成知道美妆店,他去到美妆店见到对面大厦就会知道自己曾经天天偷窥他。 顾思成亦安静下来。梁吟在亲昵时唤过他“小猫”,小猫自然是留在家里不能带出去的。梁吟还是没把他当人看。 “你不能和我一起去上班,但是我知道一件适合你的工作。” “什么?”顾思成想无论什么,有总比没有好。 第二天,顾思成被梁吟送到了理发店后院理发师郑燃的地盘。郑燃带他们去到二楼一搭了摄影棚的房间。顾思成望着满房间暧昧的布景、暴露的情趣内衣陷入沉默。 第35章 恐怖片 房间像是拍低俗小广告处, 入门位置是梳妆台,台镜前琳琅地摆了各式化妆品。正对着的背景墙是一块肉粉色的画布,星星点点的污迹和无处不在的褶皱给其蒙上一层不明的雾色。背景墙前方有一些道具, 地面上随意铺了一席淡粉色床铺,旁边有一个抱枕堆, 五颜六色, 软塌塌地堆叠在一起。右侧衣架上挂了女孩子的衣物,多半是醒目的内衣, 有带蕾丝花边的轻薄纱裙, 各式裙袜;左侧是男子衣物,打眼看去全是透视和网格装,在关键部位破个洞。顾思成撇过一眼就看向梁吟, 目光透不出情绪。 “有问题么?”梁吟问。 她反应淡漠而理所应当。顾思成心脏突突地跳,面上不显,说不出话。 梁吟看了他一会儿,迈步要走。顾思成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梁吟回过脸来,低眸望顾思成定在原地的脚。 “要么你现在跟我走,我送你回家, 要么你呆在这里——” 梁吟空闲的左手摩挲顾思成后颈,将之往下按的同时仰起脸, 牙齿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旁边郑燃捂住眼睛,发出“呃啊啊啊”的受击声。 “等我来接你,我们出去吃饭。我会早些来。” 梁吟想离开,但顾思成把她手腕捏得更紧。梁吟抬眼与顾思成对视, 等着他选择。许久,顾思成抬起梁吟下巴, 低头吻上她唇瓣。郑燃刚松开的手掌又捂上,怒道:“沃槽,把我当人吗?” 梁吟回应,唇舌勾缠顾思成,想抽出自己的手,依然抽不动,她又在顾思成舌尖吸嘬、舔吻。顾思成余光见郑燃已气得跳脚,闭上嘴唇分开。他放松掐握梁吟手腕的力气,虚虚地轻摩挲,眼睛沉暗,声音缓慢:“你早些来,我们去约会。” “嗯。” “再见。” “再见。” 顾思成目送梁吟离开屋子,看她走下楼梯、穿过院落,消失在眼前,又回身看这个充满色、情意味的房间。郑燃已经在摄影位调试设备,一面抖着他那套着黄旧牛仔裤、紫色大毛拖鞋的腿脚,一面朝顾思成喊:“换衣服,化妆。” “换什么衣服?” “喏,那边,随便挑,不穿也行。” 顾思成顺着郑燃指示看了眼,走近摄影位,问:“你们这是虚假宣传还是真实宣传?拍了图,后来是这个人么?” “什么?”郑燃从设备抬起头,思考了下,“挺真的吧?我帮你P一下,你要是不想那就不P了。” “不怕警察么?” “操!这个犯法么?你情我愿的事儿,警察要抓也是一起抓,抓你怕不怕?” 顾思成到左侧方,目光扫过一排衣服,找到一件相较起来还行的,脱掉外套和上衣搭在椅背上,取下衣架上的换上。这是一件通体黑色的长袖薄纱罩衣,材质比其它衣服的细密,布料比其它衣服的多,虽也透肉色,但情色意味不那么浓。他转头看向摄影仪器背后的郑燃,带着冷淡而疏离的笑容答道:“没什么好怕的。” 郑燃稍愣,揉了一下鼻子,眉眼黯淡,头低了些,嘟囔:“怪不得会勾引小姑娘和老姑娘。” 顾思成主动走到化妆台旁,郑燃在一排口红色号中比对,最后选了一支唇膏摆在桌面。顾思成拧开自己涂抹。郑燃打量他的正脸,道:“可以了,也没啥需要化的。”面部不见瑕疵,眉眼色彩浓郁,非常非常讨厌的一张脸。 “鞋脱了,去背景板前,”郑燃一面调试摄影镜头,一面指挥顾思成的动作和表情,“挨着沙发坐,别坐沙发上,那是道具,假的,把腿敞开,再敞开点,鸡儿正对着这条线。”郑燃一会儿走近一会儿离远,态度看起来比剪头发时那吊儿郎当模样专业了些。 中场休息,郑燃放下相机,严肃脸秒撤,眯眼牙酸道:“我吟奶奶很喜欢你吧?” 顾思成问:“如果只在床上说喜欢,算喜欢么?” 郑燃揶揄地笑起来,“大兄弟,这何尝不是一种肯定呢?” 顾思成去电脑旁,郑燃插入相机存储卡,调出拍摄的照片给他看,“这张,这张,还有这张,拍得都不错,基本上不用修什么,哼呵,这脸挺上镜啊,待会儿换件衣服换些道具继续拍。” 顾思成沉默地看着。他此前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来拍卖、淫照片,厌弃心理使他盯着照片一遍遍看。又有种诡异的安心,好像多年罩着大脑的担忧和恐惧落到了实处,他已经堕落得足够低,再低也不能怎么样。 休息结束后,郑燃说:“我们继续拍下一组。” 他从箱子里翻出件半透明的白衬衫,又拿出勾结缠绕的胸链、黑色布带和宽胶布,道:“把你眼睛和脸遮一遮,这链条穿衣服里面,衣服敞开穿,身子立起来,腿分开跪这里。” …… 下午四点半,梁吟出现在门口。顾思成望见她,把身上像碎布条一样的衣服脱了,换上自己原本的。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梁吟领着顾思成下楼,顾思成不松手,便由着他牵手一起走。到商城寻了家饭店,梁吟勾选完菜品后把菜单推给顾思成,顾思成选了一碗粥,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顾思成说:“等会儿去看电影吧。” 梁吟拿手机搜索最近电影,挑拣后展示给顾思成一部封面就看起来俗而套路的青春爱情片。 顾思成问:“文艺片你看得懂么?” 梁吟拿回手机,好评榜单上另找了一部动作大片。 顾思成:“打斗片适合情侣看么?” 梁吟重新点开一部低龄动画电影。 顾思成:“……没儿童,不看。” 梁吟忍不住了,桌下抬脚踹了顾思成一脚,重又点开一部给他展示,一锤定音道:“看恐怖片。” “嗯。”顾思成没再二话。 上菜后梁吟看自己这边四个菜品,而顾思成那边只有一碗白米粥,分了一个菜品给他。顾思成看梁吟一眼,接受了,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后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小时,他们在商城楼下散步消食。顾思成多看了小摊贩一眼,停住脚不走了,梁吟过去给他买了加料炒酸奶。顾思成又看另一个摊贩,梁吟熟门熟路地给他买最豪华版棉花糖。顾思成两只手拿着并不想吃的食物,停在了钟表店门口,眼睛很有目的性地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梁吟率先进店里。店员前来招待,顾思成以挑剔的目光把推荐的商品看了个遍,啧声摇头,带着梁吟出门。他转头又停在金玉店门口。 梁吟问:“你想要买饰品么?” 顾思成点头:“想。” “你想买什么?” “看看,都挺想要的。” 他们又逛了三个金店,顾思成没一个喜欢的东西。电影开场时间将至,他们上楼换票。顾思成选了最后一排最里侧的两个座位。入场后直到电影开场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漆黑宽广的演播厅里,血红字幕亮起,周围凉凉地吹起阴风。 电影放映至五分钟,第一个角色惨死,尸体血淋淋地出现在大屏上,顾思成转过脸看梁吟,梁吟目不转睛,认真看电影,没有害怕神色。可惜的是,顾思成也不怕,恐怖片对于他俩显得有些无聊。 他抚摸梁吟手背,梁吟回脸,皮肤被影幕照得惨白,顾思成扣住她后脑勺,亲吻上去时满幕变成血色红光。 顾思成手摩挲梁吟大腿,从她衣服下摆探进去。梁吟在他耳边说:“有监控。” “怕什么?”顾思成唇瓣摩挲梁吟耳畔,轻声问,“做么?” 梁吟蹙眉,“在这里?” “做么?”顾思成吻着她的脖颈。 梁吟推他:“不做。” “你喜欢我么?” “喜欢。” “你有把我当作什么人的替代么?”顾思成牙齿厮磨着梁吟脖颈的皮肉。 “替代?什么?没有。” “你可以让我相信么?” “怎么做让你相信?”顾思成一直咬人,梁吟扶着他脸推开他,暗色里认真望他。 电影里传来一声尖利惨叫,漆黑山坡上,主角连滚带爬地逃避变态杀人犯的追逐,音响震天,伴着紧张的鼓点,梁吟耳边是顾思成压抑的低低的喘息。他慢慢地搂抱住她,用的力气极大,额头上青筋跳动。他低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任你,你可以原谅我么?” 梁吟轻拍他的脊背,温缓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喜欢你,即便你做了错事我也会原谅你。” 顾思成头慢慢低下,从禁锢梁吟滑到梁吟怀里,额头挨在她肩窝说:“我想见你的亲人。” “我没有亲人。” “我想认识你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 “我想进入你的生活。” “……”梁吟沉默一阵,柔声说,“你可以带我去见你的亲人和朋友,带我去你的生活,我也想知道你的。” 顾思成闭着眼,握紧拳头,面部压抑着痛苦,声音颤抖说:“可是我也没有什么,这就是我的生活,现在的全全部部,你都在。” 梁吟搂抱他,亲吻他的发顶,扶他抬头,脸颊挨碰他的脸颊,温度低得像碰到冰块般。梁吟目光专注:“嗯,我很开心拥有你。” 梁吟握住顾思成的手,抚到他掌心有带湿迹的伤疤,抬到唇前尝到了血腥气。她直接拉着他出了影院,去药店买消毒水和药膏,坐在路边台阶上给他贴上创可贴。 顾思成望着梁吟:“忘记拿大棉花糖了。” “嗯,再去买一个其他色的。” 身后的广告牌正在播报强台风来袭,席卷伤害了多地,造成严重人员伤亡和经济物品损失。海水倒灌,大树倾折,临近城市的电网瘫痪…… 第36章 喜欢你 他们回到卖棉花糖的铺面, 摊主已经关门,只剩下挂了五颜六色小彩灯的移动餐车。梁吟拿出手机,顾思成低眸, 看清屏幕上她正输入“棉花糖的制作方法”。梁吟看了几个攻略,收好手机后往商场大门走, 顾思成跟上, 用没贴创可贴的手牵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他们上到二楼超市, 梁吟在电器区逛了一圈, 又去玩具区。顾思成看见眼熟的幼稚拼图玩具,出租屋里梁吟给他买过同款,捏捏梁吟的手, 问:“为什么给我带玩具?”他俯身挨近梁吟耳朵,放轻音量,“成人玩具还能理解,儿童玩具是为什么?” 梁吟见对面选购纸张的老人瞅见他们后瞬时垮下脸, 觉顾思成拍完艳照后放荡不少,不顾及旁人感受。答道:“小时候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但看见还是想买,买来不想玩所以给你玩。” “那我就想玩么?” 梁吟目光没有愧疚, 道:“不想玩就扔掉。” 她说完整个人一停,想起顾思成不久前说的觉得自己不喜欢他,试着放缓语气重说:“我想买,但觉买来无用所以没买。你来了之后我想有东西给你消磨时间, 就买了。” 顾思成呼吸变轻,眼睫快速眨动几下, 移开了对视的目光。 梁吟继续在玩具区逛,蹲下身,在最下方货架上发现了目标——棉花糖机。它属于儿童益智用品,售货员过来说可以打开看,梁吟便打开包装。这是一台梦幻公主风的机器,配色为芭比粉,搭配有粉、蓝、黄、绿等各色砂糖。她由着售货员装回机器,抱着比横向身体还大的包装箱站起来。顾思成从旁边推来推车,示意梁吟放下,“我们去逛些别的。” 梁吟多是抱着目的才来超市,少有如此无目的的闲逛。她不喜欢人多、太明亮的地方,而超市是这样。顾思成一手推车,一手牵着她的手,他们又遇见那个老人,收到了一记白眼,还遇到一对搂抱着手臂的情侣,正面碰上时男的移目看了梁吟,女的移目看了顾思成,双方反应过来后又心虚地看向对方。 女生语气威胁地问:“好看么?” 男的:“啊?你问什么好不好看?我没看见啊。” 他们错身时女生重重地“哼!”了一声。 梁吟若有所思,问顾思成:“好看么?” 顾思成:“好看。” 梁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就是怪怪的。 她学着那个女生,轻轻地“哼!”了一声。顾思成很快侧脸朝外,梁吟抬目是他红彤彤的耳朵。 两人在偌大的超市绕了一圈,到了出口处收银台,对路过的商品没什么印象,推车里依然只有一台棉花糖机。付款后走出,商场多家店铺已关门,走在昏暗的灯光里,商场宽大的地板反着暗光。出门遇见超市的那对情侣在晃动的树影下相拥接吻,顾思成放下大机器,眼睛看梁吟,梁吟挨过来捧着他脸颊亲上唇瓣。 风声缓急,夜晚愈凉,而唇间是火热的,不知不觉亲了一会儿,也许还比不过他们在出租屋的正常接吻时间,那对情侣已经结束,刻意走过来狠瞪他们一眼。 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梁吟拆开包装开始捣鼓,顾思成靠在墙上看她,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他没说自己不想吃棉花糖,一口下去全是腻牙的糖精,他就是想看梁吟为自己麻烦。 旁边一面还在熬药,正好药热好,梁吟几次试错弄出来一串五颜六色的花朵样棉花糖。她将其插在桌上架子里,顾思成喝药爱磨混时间,慢慢吞吞地喝一口药,再吃一溜棉花糖。 梁吟找上睡衣去卫生间,放水洗澡,顾思成站在门口,在门锁轻轻拔了一下,门便开了。 两人对对方身体不能更熟,梁吟的羞涩心淡了,问顾思成:“要一起么?” 顾思成摇头:“我想看见你。” “那待会儿你洗澡,我也在门口看着么?” “嗯。” 顾思成喝着苦药看梁吟,忘了配棉花糖。水流洒在阳台地板,洒在他的鞋上,也没管。 到了顾思成洗澡,梁吟在门口擦着头发,一面目光向下,带暗示意味地说:“多搓搓。” “知道。”顾思成回视她。 两人洗澡洗得身焦体躁,回房间后先倒水喝。梁吟倒了两杯水,顾思成刻意地先拿了她的杯子,于是梁吟只能喝顾思成的杯子。 顾思成先坐上床,把床里侧软乎乎的玩偶抱在怀里,左边揉揉手,右边捏捏脸,眼睛沉静地盯梁吟。梁吟感觉他在拿玩偶当作自己来撒气。 梁吟坐上他的腿,玩偶被放到了一旁,顾思成伸手搂着梁吟脊背和腰身,梁吟吻着他带茉莉香的脖颈。墙里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孩童啼哭,顾思成蹙眉,也亲上梁吟耳朵,孩子却越哭越大声。 “那家人不哄孩子么?”他问。 梁吟:“我去看看。” 于是衣服都脱了的两人又穿上衣服,到了邻居家门口,敲门无人应。 梁吟先打房东电话,房东让报警,里面只住了一个单亲妈妈。梁吟印象中那女孩年纪不大。报警后在门口等着,警方破门后发现昏死在卧室地板的女孩,孩童在婴儿床上啼哭不止。救护车很快到来,他们跟着一起送女孩上车,还拿了奶粉瓶带上孩童一起。医院待到半夜,为女孩垫交医药费,送她进抢救室,给孩子喂了奶粉,孩子依然在哭。 顾思成感觉头昏心悸,看不清眼前,借梁吟手机给张星楠打电话:“过来看下孩子。” 睡梦中的张星楠:“啊?孩子都生了?”动作这么快的么? 把孩子和女孩转交给别人,顾思成跟着梁吟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他躺上床闭着眼一动不动,梁吟看出他神情痛苦,不欲待在医院,轻轻揽着他帮他按揉脑袋。 顾思成缓和一些后说:“忘了有没有说过,我去查过十一次疾病,结果都是不明原因的不治之症,检测报告单能堆厚厚一摞,我父亲,拿厚厚的检测报告单砸了我的头,我就不想活了。我不想再去医院。” 他睁开眼,情态可怜地望梁吟,“我现在好难受,我的心一直在颤抖,我还想哭,我看见你就好想哭。” “怎么了?”梁吟抚摸他的眉眼。 “工作……工作……” “这个玩笑太过分了么?”梁吟轻飘飘地说,“你以为那是什么,拍卖、淫的广告,去卖、淫?” 顾思成抿唇不语,梁吟带着浓稠的眸色倾身,盯着他:“我想要你的照片,太想要了,我忍不住,正常的我已经不满足,我想看更亲近的,更暴露的。我拍的不够好,所以找别人拍。” 梁吟抚摸着他的脸颊和脖颈,“拍照让你不开心了么?你喜欢我吗?你愿意为了我继续去拍照么?我设计好了组图,你今天才拍了几套呢。” 顾思成弯了唇角,“有区别么?我还是在卖、淫,只是是独属于你的男妓。” 梁吟眸光开始兴奋,她埋头亲吻他,二人脸相互倒错,“我难道不是属于你的妓、女?”梁吟气息扑在顾思成面部上侧。 顾思成笑:“我认真地把你当女友,而你把我当男妓,还觉得我把你当妓、女。是这样么?” 梁吟不语,专注地舔着他鼻梁。两人甚至能倒错地看见对方的眼睛,面部阻隔着看不真切。梁吟手指在顾思成发间轻揉着,喘息几次后问:“如果是,你要怎么样?” “那是么?” 梁吟说:“我不知道。” 顾思成叹息着回答她的问题:“我想你喜欢我,不止喜欢我的身体。” 他的心叫嚣着不满足,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他该想需要做什么来改变。内心稍清明了一些,却仍残留着焦灼,不上不下,难以安定,似有虫子爬进去啃咬,咬得痒而疼,肉缺了小瓣又一小瓣。 “我是喜欢你的。”梁吟说着,自己都觉得空洞好笑。她心里是年少的冷漠的顾思成,那个顾思成看她一眼都足够她疯掉,而现在的顾思成把她身体里里外外干熟了她都还不满足。 梁吟的手往前搓磨,“顾思成,我当然喜欢你,我甚至迷恋你,我从来没对别人这样过,你看,我没给别人亲手裹过棉花糖。” 她说着纯情的话,做着不纯情的事。顾思成喘着粗气,一面嘴角笑开,汗滴滑落:“好过分啊,哈,梁吟。” 梁吟抽空看他,他神情很糜艳,长得很糜艳,胸膛起伏幅度很大,看着她的眼神带一点埋怨,像钩子引着人想往里探。 梁吟看清了他的脸,跟年少时不同,年少时冷而傲,现在好像融化了。年少时更稚嫩,拥有的都是极好的,成绩,家世,长相,甚至他交的女朋友都是无数人爱慕的校花;现在更深邃,无业,被家人放弃,长相可当牛郎头牌,交的女朋友是自己这样一个世俗上评价不好的女孩。 梁吟替顾思成笑出来,“生病好可怜哦,好像一病就什么都没有了。” 顾思成正经地回复梁吟一句:“所以要爱护身体。” 梁吟手在顾思成肩膀揉着,跪着身俯下腰咬他,一面承诺:“生病是人之常情,去治病就好,别害怕,我会陪着你。” 她咬的都是在电影院时顾思成咬的位置,一口一口加倍还了回来。顾思成想到梁吟平静外表下有睚眦的一面。梁吟咬得不轻,尝到了血肉组织,而顾思成不制止,在痛感中觉得满足。 两人迷离了目光,抵死缠绵,彼此渴求,却又都不满足。 “……” 天色大亮,顾思成给在医院通宵的张星楠打电话,让买女士内衣内裤来。 张星楠脑补了半天,什么残废总裁兽性大发撕破妻子衣服。他按要求买好衣服后送到酒店房间门口,敲门后离开,顾思成裹着浴巾去拿。 张星楠想不到真相是,顾思成和梁吟争执半天,他想让张星楠给自己带衣服而后他出去帮梁吟买,而梁吟坚持:“你的内裤只能我买。” 顾思成想到那些各具特色和功能的内裤:“……”行吧。 他们去医院看望了邻居,梁吟先送顾思成去郑燃处,而后去美妆店。下班后她照例去接他,两人外面一起吃饭,回出租屋。 顾思成裸着胸膛时,梁吟变戏法一般,从不知哪里抽出一条爱心型的玉挂坠,帮他系在脖子上。 玉石冰凉,顾思成低头看,问:“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梁吟手指牵着玉挂坠看,道,“戴着和我做、爱。” 顾思成问:“有什么寓意么?” 梁吟没回答,心里想:提醒我,我喜欢你。 第37章 高档小区 炽亮白光被人影挡住, 身上人汗珠滴落在脖颈间,心形吊坠前摇后摆,悬在梁吟眼前。她盯着吊坠, 脑袋被晃得有些晕,许久后反应过来不再盯着吊坠, 望见顾思成弯着的唇角。他将五指牢牢嵌入她的五指, 眼睛明亮而色彩纷杂,仔细凝望她模样, 他眼中的自己这时有些懵, 他大概是在笑这个。 顾思成看了一会儿又专心动作,动作急切而明快,挨着她的身上热得像小狗软茸茸的皮毛, 梁吟感受到他的情绪也像小狗面对主人一样开怀。梁吟受影响而放松了大脑。 “……” 他们去到卫生间里,顾思成自后方揽着梁吟帮她清理身体,手臂环过她腰身,动作温缓, 灼热抵着她的后腰,梁吟以为他要做什么时,他关了水, 去门口盆里取了浴巾将她肩膀裹住,像照顾小孩似的牵起浴巾一角帮她擦拭水汽。梁吟被热水浸出了一身软意, 之前一直被人撑抱着没用什么力气,此时蔫蔫地犯困,由着他帮忙。 顾思成自己还裸着,擦完身体又帮她擦头发, 梁吟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接过毛巾搭在自己肩膀, “你洗吧。”踏出卫生间的门。 她站在门外不远处,睡裙套头穿好后又回过身望顾思成,一瞬,她犯困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顾思成的手伸向下,眼睛仔细凝望着她,身体站得松散,不时绷紧,脸和脖子红了大片,身上只有一个玉吊坠,眼神由清明逐渐步入迷离,张唇微喘息着,望着她的神情充满雾色。 梁吟眼睛泛酸,却舍不得闭,观望着眼前的春宫,身体感到焦热。他在引诱她。故意在事后,她收拾好准备睡觉了。 梁吟克制着欲望冲动,不想再洗澡。一面犯困,一面指节在台面上轻敲,把顾思成当睡前影片看。 顾思成清理好后换上睡衣,低头看了吊坠几息,将其妥帖地塞进衣领里,贴着皮肤存放,他扬起脸看梁吟,朝她笑了一下,牵着她一起躺在床上,自后搂抱住她。 熄了灯,梁吟主动问起来:“今天怎么样?” “你问照片的拍摄么?等成品出来了,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郑燃还要处理,还要等一段时间。” “喔,”顾思成在暗色里神色不明,“你认识他很久了么?” “嗯。” “他还追过你。” “嗯。” “他年纪是不是比我小?” “嗯,他24岁。” 黑暗里,顾思成沉默一阵,“你觉得他长得怎么样?” 梁吟想起顾思成之前在超市的回答:“好看。” 顾思成手臂锢得紧了一些,半晌没再说话。他今天其实过得不太好。自从他知道拍照是梁吟和郑燃商量好的,拍照时又是另一种心境。 郑燃的一切都有梁吟授意,他们是朋友。那些不堪的淫巧的东西,不是落在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眼中,而是被一个曾经的竞争者收入眼睛和相机里。郑燃喜欢过梁吟,追求过她,现在听从梁吟的话,和她商量各种色/情的道具、衣服,姿势、场景的准备,给她现任男友拍摄。顾思成此前听从安排是以为这是工作,后来听从安排心中一直有浓浓的不适感,他不知道梁吟是否意识到他和郑燃的微妙处境,不知道梁吟是否是刻意安排,拍摄时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刃在缓慢地摩挲他的心脏。 ——“兄弟,吟奶奶救过你的命啊,你居然听她的来拍这个,啧啧,我敬你是条汉子。” ——“她没有要求我做多少事,只是那么一件,我当然该满足她的心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拍摄休息时郑燃和他闲聊,顾思成想,梁吟还真救过他的命。“以身相报”在戏文里出现,没想到还会发生在自己上。 “你好像很信任他。”顾思成问。 梁吟思索,“可能因为他和我做过相同的事,算是‘病友’吧。” 梁吟在视奸顾思成的时候,发现郑燃尾随视奸她。那时的郑燃才19岁,在洗发店当学徒已经两年,他说他关注她很久了,从梁吟第一次去理发店他就深深被她的气质吸引,日思夜想,睡不着觉,这才做出出格举动,晚上跟踪她回家。正巧小巷子里不知谁藏了一根狼牙棒,梁吟抄起来就打,郑燃嗷嗷叫着“不喜欢了不喜欢了再也不喜欢了!”,抱头鼠窜。过后梁吟送他去医院,他手臂上缝了几针,梁吟赔医药费时两人加了联系方式。 顾思成郁郁想还病友呢,同病相怜么,问:“他算你的朋友么?” 梁吟执着:“我没有朋友。” “如果照片泄露出去呢?” 顾思成感受到手臂环着的梁吟抖了一下,她平静又隐含兴奋的声音响起:“那就让大家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听我的话这么干。” 顾思成轻笑:“玩字母圈么?你是主人我是小狗?” 梁吟回过脸看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不喜欢任何‘圈子’,不喜欢融入任何人。” “嗯。”顾思成回吻,揽着梁吟后脑勺吻得深入。 风声呼啸,窗台阵阵作响,物品好像被震得晃动。 顾思成停下亲吻,坐起身望窗台,道:“是台风么?这里楼层这么高,声音听起来有些危险。” 梁吟目光沉沉地盯着窗外。 顾思成下床去看窗子,问:“这房子结实么?隔音这么差,应该不太结实吧,窗子质量好么,要是破了,我们会被卷出去吧?” 他爬回床上,钻回被窝揽着梁吟亲她脖子,图穷匕见:“我们要暂时换一个住处么?” “住哪里?” “台风应该要持续很多日,天天住宾馆也麻烦,我们去我曾经的住所吧,挑一个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好。” 顾思成细数曾经属于自己、现在属于梁吟的房产,离这里较近的地方有三处,梁吟选了最近的一处,在一所高档小区内,顾思成说:“我还没去住过,不过里面有人按时打扫卫生。” “那你平时住哪里?” “远郊的一栋别墅,我父亲送我的二十一岁生日礼物,”他声音有迟疑,“因为是我父亲送的,也许以后他想要我归还,所以不在划分给你的那部分里。那里环境不错,但是最近台风可能会更不安全,等以后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梁吟想到顾思成保留的那一部分资产,也许全是他父亲送的。不是什么可能有风险,而纯粹是舍不得。 第二天,两人吃完饭后回出租屋收拾了些衣物,去到顾思成所说的质量好些的小区。 小区绿化充足,门口保安向他们点头示意。顾思成看到几栋单元楼略懵,拨号给张星楠让查查房子在几栋几号,他买的时候随意,忘了。进A栋电梯到四楼,一层只有一户,顾思成输入密码,告诉梁吟:“录个指纹。” 密码只有四位数,梁吟问:“谁的生日?” 顾思成略尴尬,回:“我父亲的。” 梁吟盯他几秒,评价:“爸宝男。” 顾思成不满地眯起眼,“只是好记。我小时候以为流行用亲人的生日做密码,就什么都设成他的。这么多年成习惯了也没改。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改成你的。” 梁吟录好指纹,开了门,进屋把顾思成甩在后面,道:“我不当你爸爸。” 顾思成跟着进门,开了灯,见这房子宽阔,蹙起眉,觉得不适应,他不太喜欢,嫌弃道:“太冷清了,没有人气。” “没住过人怎么有人气?” 梁吟在宽大的客厅转了一圈,见占了半面墙的液晶屏电视机,忍不住坐在对面柔软沙发上,身子下陷,脚搭上桌子,想追剧。顾思成坐到她旁边,按住她拿遥控板的手,说:“先去卧房看看。” 梁吟瞅他拎着几袋生活用品,应允了,起身一起去卧房。卧房很大,旁边有衣帽间,左边挂满衣服,右边空着,把他俩几袋子衣服挂进右边橱窗,依然空落落的,被左边称得愈可怜。 梁吟饶有兴趣地在左边衣柜浏览,抽出一件在顾思成身上比划,很合身的正装。她把衣服丢在顾思成身上,又翻看抽屉里的配饰,领带,领带夹,袖扣,皮带,袜子,梁吟眉梢微动,还看到吊袜带,衬衫夹,背带夹,袖箍。 顾思成眼皮一跳,开始解释:“这些我没穿过……” “穿给我看。”梁吟开始遗憾,她捡他回出租屋那天,顾思成穿着一身正装,却没有搭配很多配饰,平白少了很多趣味。 她一样样扫过着,决定:“我帮你选吧。” 顾思成叹息一声,主动把厚外套脱下挂在衣架,身上衣服褪下放进脏衣篓。他穿上梁吟递来的衬衫,一粒粒扣上扣子,又往大腿上扣衬衫夹,夹住衣服下摆,穿长筒的黑色丝袜,在小腿套上吊袜带夹住,穿上裤子,却没拉上拉链,而直接系上腰带。手臂上戴袖箍,勒住紧实的手臂肌肉,打上领带,套上外套,穿上鞋子,整理得整齐,再戴上梁吟选的蓝宝石袖扣,看起来人模人样。 顾思成看镜子中的自己,梁吟站在他身前侧方,亦看着镜子里的他。 顾思成动了动手臂,笑道:“以前总有应酬,要面对下属,正正板板地穿了很多年正装,其实一点都不好穿。” 梁吟不语。她带着狎昵心思要顾思成换上衣服,而他真的换上,一种他身上淡淡的悲意亦传递到她的身上。他为了他的事业忙忙碌碌很多年,最终落得被抛弃和放弃的下场。梁吟见过无数次穿着正装的总裁顾思成走进大厦,他西装笔挺,走路带风,头如他年少时一样是昂着的,现在看着总有些萎靡,眉眼间的光彩不复从前。 顾思成看见梁吟眼中对他的同情,反而笑得愈灿烂,自后揽着她,下巴搭在她的肩膀,说:“不必为我难过,我不喜欢以前那种日子,脱离了正好。” 梁吟不言语。两人又去其它地方收拾整理,梁吟见顾思成把她的几个玩偶也带来了,认认真真摆放在床侧。他每次弯身时没拉拉链的裤子里内裤若隐若现,梁吟见了,觉他最近总勾引自己。 两人带了常用品牌的避孕套,顾思成拉开床头柜欲放进去时,发现里面满满一抽屉避孕套盒子:“……谁给准备的?” 他仰头看梁吟,辩解:“我以前私生活真的不混乱。” 梁吟相信,因为顾思成曾经敢直接带自己去常住酒店,不怕前台经理说漏嘴。而且还有一个佐证,梁吟后来才知道,最初几次欢爱顾思成技术差得可以,现在才有些长进。她不表态,只是看这个房间的绿植和花束,有若有若无的馨香,在没有人气的地方带来些生机的味道。 她去看浴室,浴室里有一个下陷的不规则多边形浴池,还有一个浴缸,让人看着就很想泡澡,面积已经超过她的出租屋。她问身后的顾思成:“你住的那栋别墅浴室也这么大么?” 顾思成轻咳一声:“比这大。因为在林间,有一扇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风景。” 梁吟后知后觉读懂了顾思成初见她出租屋时候的眼神。暴雨中,他本来答应跟她回家,可是一看见屋子就退缩了,说“感谢收留,不便打扰”,在那时候的他眼里,大概这是被收留进“卫生间”吧。 梁吟想着露出笑意,她喜欢委屈一只名贵猫猫去到她的生活。 两人留在浴室洗漱,梁吟解下顾思成换上的一样样配饰,吻上他颤抖长睫上方的眼皮。又想到:“你以前住在远郊,点不了外卖吧。” “嗯,以前过了饭点就不吃饭。”这个顾思成之前同梁吟说过。 “挨饿,可怜。”梁吟揉他的耳朵,看见前方明亮镜子里相拥的他们,顾思成耳朵被揉得通红。 “对着镜子做、爱么?”梁吟喃喃。 顾思成回身发现这面大镜子,又看正对着镜子的浴池,感慨:“谁设计的啊?” “可以试试设计人准备的避孕套。” 顾思成脸颊在梁吟脖颈摩挲,答应:“我去拿。” 尺寸准备的很齐全,他挑了几盒来给梁吟选。梁吟坐在浴池旁灰色垫子上挑选时,仰起脸朝顾思成笑了,笑容有些烂漫:“像过家家一样。” 他们坐在两个挨得不远不近的垫子上,头对着头,埋首选地上一排避孕套盒子,叫梁吟想起年幼时孩童过家家,也是这样挑东西。 顾思成看她的笑容怔愣,梁吟素白的面色被水汽蒸染成粉色,笑容像年少的女孩子,少了平日里很多严肃与冷静。他甚至觉得他们这时候正准备做的事是诱骗,是欺负,升起负罪感。 “我们曾经认识么?我怎么感觉自己诱骗了一个无知的少女?” 梁吟想,这是诱骗么?年少的顾思成给没有人要的她身上披了衣服,丢下一书包第二天要交的作业,夜晚背着脏兮兮的她去找医院,到处排队忙活,给她找医生,坐在她的病床前,眸子温和笑着给她喂吹凉的温粥,借给她手机报警,陪着她去警局,给她留了几万块做补偿费。从头到尾,没互换名姓,只一声“同学”做称呼,把她忘个干净,当作寻常遇见。 梁吟莫名委屈,凝望着他,说:“对,你诱骗的。” 台风呼啸,撞击窗户,顾思成听见自己撞击胸腔的心音,眉眼几度缓眨,几乎听不见自己声音,缓缓问:“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梁吟的回应是搂住他脖颈,狠狠咬上他嘴唇。顾思成想自己肩膀脖颈上的伤还没好,又要添新伤。他回应着梁吟的吻,在血气里试图安抚她,又问一遍:“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第38章 粘稠 室内温暖, 水汽氤氲,耳边室外的风声猛烈撞击,唇间微甜的津液混杂腥味的血, 梁吟舔舐着顾思成柔软唇瓣上的伤口,渐渐平复下来, 回道:“三个多月前。” 顾思成凝望梁吟, 她的眼睛像黑琉璃,专注望着人, 带一丝小狐狸般的狡黠。他意识到梁吟并未说谎, 认识需得互换姓名,而不是梁吟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梁吟。是他的问话出了错。 他失笑, 朝梁吟轻眨眼,凑近身子,挨近她鼻息,手搭在她曲向侧方的膝盖上, 一面摩挲,一面缓缓向上移,问:“那我如何诱骗你的?” 梁吟盯着他说话的唇瓣, 面颊泛红,垂眸一瞬, 改了口:“你没有诱骗我。” “奥,我没有诱骗你。”顾思成不自禁伸手揽了梁吟腰一下,反应过来后又稍稍后退。他忍不住笑,明了, 梁吟在说假话,真可爱, 说谎时不看着人的眼睛。 梁吟不想说,他不是非得逼迫梁吟去承认什么,坦诚道:“我只是觉得见过你年少的时候,偶尔对你有股熟悉感,仔细想想,你年少时不会对我这样笑吧。” “嗯?” 顾思成捧着梁吟的脸转向,示意她望镜子。大块防雾镜中,对坐着的人影清晰,梁吟脸上没什么表情,情态慵懒,姿态放松,腰身微微朝前塌了一个弧度,像是想挨靠在身前人手臂和怀抱里。她嘴角没有笑,但眉眼和缓,眼尾微翘,有迷离的笑的模样。梁吟蹙眉,对自己这幅模样感到陌生,整整表情,想恢复正常样子,但怎样看都有笑意。 镜中,顾思成毫不掩饰嘴角的笑意和喜慕,一指撑着她下巴,其他手指摩挲揉按她的颊肉,眼睛温和浅笑,但一刻不移地盯着镜中的她,显露出明晃晃的占有欲望,嘴角的血色给他添了几分蛊惑魅态。 梁吟领会到,他们这么久都没干“正事”,而一直坐这里调情。她目光想移向那一排盒子,但脸颊又被顾思成扶回对着镜子。二人隔着镜子对视,顾思成转头挨在她耳侧,缱绻地说:“阿吟,我喜欢你。” 他说得温柔腻人,镜子里梁吟可以看见他完整的侧颜,长睫半垂,眸子低望着她,高挺的鼻梁在她脸颊轻蹭。湿热的浴室再宽广,水汽这时候也溺人。 顾思成的肢体和眼神并未放松,箍着梁吟,叫梁吟只能看镜子,好似是逼供,要梁吟清楚明晰地看清她对他的感受。 梁吟顺从地看去,隔着层层白色的雾气,看不真切。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思考。她专注沉溺在这种感受,顾思成在她身边陪着她,会对她表达爱意,她觉得各方面都很舒服。 顾思成没等到更多的回答,转头看见梁吟像只餍足的猫咪一样眯着眼,抬着下巴发呆,好像等待着人类抚摸她皮毛和挠挠她下巴。顾思成轻笑,寻思她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随便拿了一盒,当着梁吟的面拆开戴上,把其它的扫向后。梁吟敛眸看着,微挺身,稍稍来了些兴致。顾思成想到一个不太妥当的形容,“馋猫。”因不好意思而说得小声。 梁吟听清了,掀起眼睫看他,“你是说我馋你这根……” “我没说。”顾思成打断,眉微扬。 梁吟继续看他,一秒,两秒,舔咬了下嘴唇,道:“我确实馋。” 顾思成扭头想避开缓一缓,却见镜中自己赤红的脸,又往另一边躲,可池水炙烫,烤得他面颊愈热。他忍着热气看回梁吟,说:“我想提供温泉服务。” “包含哪些项目?” 顾思成跪起身靠近,帮梁吟宽衣,衣物仔细叠好,抱她入池中,自后揽着她,刻意而不熟悉地哄问:“累了么?我帮你按摩。” 梁吟眼尾始终带了上翘的弧度,微微点头。顾思成拆下她发间的皮筋,帮她重新往上绑了一个发髻。五指从她脖颈往下按,在肩背认认真真地捏按了一会儿,力道适宜,梁吟夸赞:“你是好技师。” “嗯,”顾思成应答,往旁拿了一个没用过的灰坐垫,叠了自己衣物在其上,示意梁吟,“你靠过来,力道均匀一些。” 梁吟仰面躺下,脸对着顾思成。在梁吟不解的神情中,顾思成放轻呼吸,坐她身侧,弯下身,挤了沐浴露到她身上,缓缓揉按。他神情刻意端得正经,力道放得轻,圈圈揉过,梁吟受痒意折磨而把头歪向一边,脖颈红了大片。 “……” 梁吟觉全身里外都被蒸软了,中间甚至抑不住喘息声,他真的进步许多,懂得绵长地使人舒服。她一步都不想动,最后是顾思成抱她回床上。床铺又大又软,被单有清新且淡香的味道,她陷入即想睡觉了。 顾思成出卧室门去转了一圈又回到她身边,蹲床边喊醒她:“旁边书房有电脑,我可以用电脑么?” 梁吟勉强睁眼,抬手揉揉他头发,问:“你要做什么?” “也不做什么,可能有新闻可以看看,旁人联系处理文件时只有老年机不太方便,”他顿了顿,“如果你不想让我看外界,我就不看。” “随便。” 梁吟合上眼皮,松开手。顾思成握住她下落的手,将其仔细塞回被窝,轻声应道:“谢谢主人。” 梁吟又睁开眼,看清浴袍下,顾思成这时是跪在床边的,瞌睡都有些醒了。顾思成脸红地辩解道:“出租屋过道太窄,跪不下。” “跪什么?”梁吟想,拍几天艳照怎么把顾思成调成这样了,问,“还想做?” 顾思成忸怩:“这床大,比较放得开,但今天还是不要了,你知道边际效用递减么?再做下去器官容易麻木,不如前几次满足,还可能有损伤成负数。” 梁吟:“……”知识是让你用在这方面么? 房间宽敞,但心理上弥漫着的气味不比出租屋淡。梁吟睡得昏昏沉沉,梦到有条蛇缠着自己,从后背爬到前胸,又从腿下钻出来。她醒过来,发现只是顾思成抱着她。她拍开顾思成手臂,但不多久醒来又是箍在她身上的。梁吟认真思考分房睡的问题。 想了半天,寂静黑暗里,梁吟轻声问:“你是故意的么?” 无人回答。 她转回去,想捂顾思成口鼻弄醒他,顿了顿,还是只看着他睡颜,缓缓挨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 天明,梁吟浑身酸软,几乎爬不下床。她凭着意志力坐起来,而顾思成一醒过来,即在后方扰乱她的意志力。 “休息一天吧,就一天。” 他伸手过去拉梁吟,在梁吟屁股上摸了一把。梁吟回头白了他一眼,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不一会儿,敞着大半胸膛、衣衫不整的顾思成出现在她身旁,目光在她上下逡巡,“半天,休息半天可以么?下午再去上班。” 梁吟不理他,低着头洗漱。顾思成也拿口缸,三几下洗漱完,说:“那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给你准备早点。” 他挨过来想亲梁吟一口,但梁吟满口泡沫,给他推出门了。 梁吟心中觉顾思成在开玩笑,等洗漱完去吃饭,发现他果真在“开玩笑”。偌大的餐厅饭桌上摆着两个盘子,盘子里孤零零地各装了一个煎鸡蛋。顾思成“死猪不怕开水烫”般坐其中一个盘前,笑眯眯地说:“将就些吃吧,这里没面条,我只会这个。” 梁吟眉毛垮成了一条线,但还是拿起筷子,把这毫无技术含量但也许代表着“爱”的爱心煎蛋吃干净。 顾思成边吃边看着她,保证:“我会学做健康好吃的早点。” 梁吟心道如果有天分早就学会了,就像她一样。 吃完早点,顾思成收了碗放洗碗机,收整好跟着梁吟一起出门,两人乘坐几站公交车,再走一段路,到达郑燃的理发店。梁吟离开,顾思成目光粘稠地在她背上凝了好一会儿。 郑燃刚起床开了大门,头发乱糟糟的,在大院里放水洗脸。顾思成站他旁边,跟他闲扯:“你有妹妹么?” “有。” “你妹妹多大了?” “小学二年级,八岁。” “那只小乌龟是你妹妹的么?” “是。” “你给买的么?” “我奶奶买的。” “你有姐姐么?” “有。” “你姐姐多少岁?” “三十了。” “她做什么工作的?” “城里面当牙医,我们家的骄傲。” “你知道梁吟做什么工作的么?” “她搞……”郑燃正在漱口,呛了一下,几下把口漱好,拿过毛巾擦了一把脸,起身,“兄弟,你问梁吟你就问梁吟,你扯我姐姐妹妹干啥呢?” 顾思成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问:“你知道她学什么专业出身么?” 郑燃不在意地答:“生物医药什么的。” “她工作地点叫什么?” “琳姐美容店。” “我知道安琳,她和我说过。那里工作很严格么,怎么一个月都不放假,她天天都去?” “严格个屁,鸟屎都没有。营不营业的,看琳姐心情。” 顾思成敛目思索:“如果不营业的话,梁吟会去哪里?” 郑燃拿起扫把和撮箕,“兄弟,梁吟又不是我女朋友,我怎么知道?我真知道你还放心啊?我和梁吟不熟,你别什么都来问我。” 郑燃出门去,大风吹来许多垃圾和灰尘堆在树坑,他把自家理发店门口打扫完,连旁边门店的一起扫。顾思成杵旁边看郑燃劳作,整条街不见几个人,早晨即天色昏黄。 郑燃忽然抬起头,接上断了一会儿的话题:“不过她挺神秘的,我以前甚至怀疑过她是鬼。不瞒你说,我因为爱慕跟踪过她一段时间,每次一到张二家那个拐角她就不见了,我怎么都找不到,奇怪了,附近又没什么可以躲的地方。这件事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想起来就浑身冷飕飕的。” “张二家在哪里?” 顾思成问清楚地点记下来。问完这些,又问:“梁吟不会怪罪你告诉我这些么?”这算不算是一种出卖行为? “你是情报分子么?梁吟是什么有钱高官么?都普通小老百姓,零个人在意,这么些年了,我想和人说说这件诡异事都无法,我身边没有人认识梁吟,我都无从说起,兄弟,你是第一个好奇的。” 郑燃用没拿扫把的那只手拍拍顾思成的肩膀,摇头叹道:“这些东西都要来问我,你们小情侣就不能坦诚一点,你们这样我怎么喝喜酒?” 第39章 咳得像发病一样 午间休息时, 顾思成算好时间给罗昕然打电话,她那边应该正是早晨。 电话接通,随人声一起传来的是鸟鸣风声:“你好。” “昕然。” 罗昕然顿了顿, 问:“哥?” “嗯。” 罗昕然揉揉睡僵的脸,走出画室, 手扶在走廊的石质栏杆, 抬目望廊外大片风中摇曳的森林,“我记得这好像是几年来哥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有什么事么?” “年关了, 你要回国了吗?我想和你见一面,带你见个人。” “我这里事情还没忙完,恐怕要等除夕前一两天才回。见什么人?我猜猜, 哥要结婚了么,带我见大嫂。” 顾思成短暂沉默,顺着罗昕然的话思考了下,婚姻是经济和社会制度, 他和梁吟没有需要整合的财产或收入,也没有繁衍后代的打算,没有必要结婚, 况且梁吟不一定愿意和他结婚。但顾思成回道:“嗯。” “那我们依然过年见吧。” “好。” 通话挂断,顾思成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天旭。” 对面立即答:“思成?” “嗯,最近有时间么,想和你聚聚,带你见我女朋友。” “……???”温天旭正在办公室隔间休息, 坐起身反应了几秒,怀疑自己没睡醒, “我当然有时间,时间地点你定好之后告诉我。思成,你……算了,见面再说。” 温天旭和顾思成是多年好友,前段时间他听说顾思成职位变动,知道这对好友意味着什么,心中担忧,但一直没联系上他,直到不久前张星楠来信息报平安,却告知说顾思成拒绝见他们。温天旭一直以为顾思成是去什么地方开解心情了,时近年关,他自己忙得脚不沾地,但见顾思成的时间必须抽出来。那忽然冒出来的女朋友,温天旭听见都觉诡异的程度,这么些年,他亲眼见证顾思成搞砸十几桩约会,女方对他的评价没一个好的,他们都嘲这是“注孤生”,但顾思成消失几个月,居然悄悄把名下大部分财产转让给一个没听过名字的人,大概就是这位女朋友。温天旭生气地想,好友必然是被骗财骗身骗心了,待见面他要好好会会这女子,揭穿她的真面目。 “好。”顾思成应道。 郑燃正在厨房炒菜,往院里嚎了一嗓子“吃饭了!”,顾思成挂断通话,转到厨房餐桌旁坐下,郑燃边上菜边吐槽:“吟奶奶拿我这里当少儿托管所,让我看孩子。” 顾思成没生气,反而温和问:“她怎么和你说的?” “付我钱,让我帮你拍照片,留你在我这里待到她来接。” 顾思成笑:“有嘱咐别让我乱跑么?” 郑燃眼神闪躲:“……还真有。” 郑燃埋头扒饭,吃了半碗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眼睛直视,语气认真道:“兄弟,吟奶奶是不是威胁强迫你了?她的行为,我的行为,我也不懂多少法律,你说,我们看着你不让走,是不是非法拘禁?” 顾思成假意思索:“看个人意愿吧,我是愿意的。” 郑燃把饭吃完,放下筷子,去屋里拿了一剂针药摆在桌上,说:“吟奶奶说,你非要跑就给你来一针。” 顾思成:“……”寒毛直竖,果然还是不习惯梁吟的变态。 郑燃把药剂推给他:“我想清楚了,虽然吟奶奶给我钱,但我是根正苗红好青年,我可不能为了钱做缺德事。” 顾思成把药剂推还给郑燃,“你收起来,她只是怕我离开,有药剂心里会安稳一些。我不会让你为难和损财的,我不逃跑,就在这里等她来接。” 郑燃不明白顾思成想法,但冲他比个大拇指:“兄弟,你是这个。”把药收回了。 下午时候,梁吟到理发店,顾思成跟着她一起去吃饭,他们另找了家饭店,用饭时,顾思成问:“待会儿要去逛逛么?住处附近有个公园,路过时我觉得风景还不错。” 顾思成挑剔地又只点了一碗粥,其它菜品是梁吟帮他点的。 梁吟抬眼,神情奇怪问:“外面风很大,你确定要出去逛么?” 顾思成沉默,他没想起来,他看外界一直比较奇怪,有无暴风相差不大。他本打算逛公园时说这件事,现在只能提前说了:“你什么时候有空闲,我想带你见我的朋友。等过年时候,我们再去见我的家人。” 他神情很认真,梁吟愣了下,“我每天下班之后都有时间。” 她反应过来,顾思成知道她的空闲时间,不是真问她是否空闲,而是问她愿不愿意去见面。梁吟上次在电影院那样说是看顾思成不开心哄他的,心里其实对见他的家人和朋友没多少感受,不期待,甚至隐隐觉得没必要。她只想见顾思成。 梁吟垂下眼:“你安排吧。” 忽然,她手握着筷子,捏紧,身体紧绷,传来过电般痉挛的感受。顾思成一直注意着梁吟,见异状立即起身坐到她旁边,握住她掐筷子的手,半揽她到怀里,问:“怎么了?” 梁吟摇头,睫毛低垂,贴着顾思成身体即感觉好一些。她说:“瘾发作了。” 顾思成不解:“什么瘾?” 梁吟退开一些,沉沉望顾思成,道:“对你的瘾。” 顾思成判断梁吟是否在开玩笑,答案竟然是没有。她的躯体化反应居然真的是因为想和自己亲近。匪夷所思,顾思成问:“皮肤饥渴症?性瘾?分离焦虑障碍?还是其它精神疾病?” 梁吟不答,在顾思成喉结亲了一下,推开他,“继续吃饭。” 顾思成整个人都不好了,回到座位,把尝不出味道的饭菜很快吃完,便一直看着梁吟吃。他心中十分后悔搬家了,现在回家还要坐几站公交车,不如以前走路回去方便快速。 刚进家门,两人像几年没开荤般饥渴难耐地捧着对面脸亲起来,先是顾思成背撞在墙上,又是梁吟被抱起来背抵着置物柜,顾思成手端着她臀部,她腿盘在顾思成腰间。两人压着彼此亲了许久,按着要往下时,发现衣服都忘了脱。 顾思成粗喘着气望梁吟,她脖颈和脸颊被亲出红印子,冒着热气好像引人继续去亲吮。顾思成想到自己的病,觉得自己这辈子是到死都不能戒色了。再想曾经,明明他是个连解决生理问题都很规律的人,现在怎么……嗯,现在也规律。 他抱着梁吟回卧室,松开一只手去开灯,梁吟安静地搂着他脖子,任他几步路把自己放床上,床上坐好,看他火急火燎地脱衣服钻浴室去了。 轻轻的一声“砰”,顾思成顺手关了门。 梁吟听着淋浴的水声,慢慢站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卧房,下短台阶去厨房,打开冰箱里层的一个小盒子,拿出几管试剂,开盖喝。她将小小的试剂瓶盖好后放进衣兜,小盒子封好推回原位,站起身,和厨房透明玻璃后的顾思成脸对脸。 “……” 顾思成身上是未擦干的水汽,头发滴着水,下身浴巾随意系了一角,光着脚,他面色平静地走过来,伸手从梁吟衣兜掏出小拇指长度的小瓶子,瓶身没有任何标签,液体呈棕绿色,他开盖听了听声音,嗅了嗅气味,确定和曾经蒙着眼尝过的是同一种。 他问梁吟:“这是你的药,因为搬家,剂量更大的没带来,小剂量的没那么管用,所以抑不住你的‘瘾’。” “嗯。”梁吟无所谓地承认了,眼睛平直地看前方,神情不爽。 顾思成把小瓶装回她衣兜,弯身看她,轻轻说:“对不起,我好奇而已,你的瘾会传染么?” 顾思成有很多问题想问梁吟,比如她为什么屈就于一个不适合的工作,为什么每天打着上班的旗号有一部分时间消失不见,为什么持有各种管制的药物,为什么精神“不正常”,好像有些病态,为什么望人的眼中时常隔着很深的郁色,好像仍面对着未解决之事。 可顾思成最终只玩笑般问出这句,如初遇时梁吟询问他的病是否会传染一样。 梁吟不答,顾思成自己加上:“可我觉得被‘传染’了,我好像也对你有瘾。” 他小心地伸手去揽梁吟腰身,梁吟拍开他的手,力气不小,发出清脆一声响。梁吟把衣兜里的小瓶子扔进垃圾桶,步伐声略重地转身回卧室。顾思成跟在她身后,见她抱起一个枕头和一个玩偶,赶忙接过来,抱着枕头和玩偶,被梁吟推脊背推出了屋子。 “砰”一声,门关上反锁。 顾思成:“……” “阿吟,我外面没衣服。”他敲敲门。 “今晚上不做了么?”他又敲敲门。 “我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他不敲门了,挨着门板说,“我就是觉得可能你也在吃药,可能你和我一样在某些方面是有异常的,可能我们是‘同类’,我并不孤单。” 他又等了一会儿,听里面没声响,转身去把枕头和玩偶放到客房,穿上拖鞋,在客房卫生间里擦干身上水汽,找到条新浴巾裹着下身,转头去书房打开电脑。 他先查了琳姐美容店的位置,对它位处于自己曾经公司的正对面竟然毫不意外,他跳桥时遇上梁吟,说明梁吟也在那附近工作。又翻看他家公司最近的动态,想想这些战略怎么样更加完善。还搜了搜自家的娱乐新闻,看见最顶上的一个,顾董事长的二儿子、他的便宜弟弟顾思耀要过成人礼了,邀请了很多合作伙伴。 顾思成懒得往下翻了,想了想冰箱有的菜品,看起了早餐食谱。他虽然不太尝得出味道,但能感受到郑燃做菜应该还不错。平心而论,郑燃五官端正,年轻活力足,为人良善,给老人免费剪头发,帮邻居打扫卫生,对他这个“情敌”没什么苛待,做饭好吃,脚踏实地地工作。顾思成居安思危,觉得梁吟不一定只能选择自己。 他一碰到电脑就好像回到从前的工作状态,不知时间流逝,总能找到一些事情做,认认真真地研究一些自以为重要的问题。直到打了个喷嚏,才发现不知不觉深夜了,他居然就系着条浴巾一直坐在这里看电脑,暖气也抵不住他冻得直打喷嚏。 他看眼时间,平时常有做/爱到这时候,所以现在也不算晚。去到梁吟门口,试着扭了扭门锁,发现扭不开后,刻意地咳了起来。 虽然梁吟明天一定去“上班”,他做好早点等她就是。但顾思成不想一个人睡觉,于是大半夜在梁吟卧房门外咳得像发病一样。 第40章 各自童年 顾思成刚咳了一串, 门即被从里拉开,他抬目惊讶地望一身睡衣、睡得暖融融的梁吟,这开门速度太出乎意料, 早知道就早些过来咳了。 梁吟见顾思成咳嗽停了,几秒后发现咳嗽居然是装的。她面无表情地陈述:“我以为你真的发病了。” 顾思成瞬时愧疚:“对不起, 我没有发病, 我只是想要你开门,你不要担心。”他想去牵着梁吟的手, 但怕惹她更生气, 于是木头般杵在原地,眼睛一直冲着她眨。 梁吟垂下眼睫,心中为自己叹了一口气, 把顾思成牵进屋子,关了门,又牵着他往床边走。 顾思成轻易地就躺上暖和的大床,不可思议地问:“你不生气了么?” “生气。” “那为什么带我进来?” 梁吟回:“因为我不争气, 我看到一个长得好看、只围了浴巾身材不错的裸体帅哥站在我门口,还是我喜欢的那个,我忍不了。” 顾思成品悟了一下这话, 既开心又不开心。他酸酸地说:“喔,是喜欢的裸体的帅哥就行了么?” 梁吟思考了瞬, “得是你。” “那我肥头大耳胡子拉碴挺个大啤酒肚发福了呢?” 梁吟轻轻蹙眉:“恶心。” 顾思成:“……哦。” 他想,如果梁吟是个长得丑陋的女孩子,他会喜欢梁吟么?他会想和她做/爱么,他会跟着她回家么?大概也都不会。光是想想, 一个丑陋的女人囚禁他给他下药想强迫他跟她做/爱,嘶, 想想都不太能接受,可能直接去跳三十楼了。 此话题论过,顾思成大胆地伸手搂抱梁吟,她湿热的呼吸落在自己脖颈间和耳侧,顾思成隔着她柔软的头发抚摸她后脖颈,问:“你生气可以骂我一顿或打我一顿么?我想和你睡觉,不想被关到门外。” 梁吟:“可是你恋痛,打你骂你也许你还笑得出来。” “嗯,也是,可这不怪我,我小时候天天挨家暴,长大了好像不疼都不适应。” 顾思成语气诙谐,梁吟一时弄不懂是否是玩笑,问:“真的么?” 两人胸口挨着,起伏在一起,呼吸相错,温热互相传递。顾思成语气并不难过,轻柔地哄恋人般:“真的,你不知道,我原来在学校里可是第一名,每次都是,因为不考第一名要挨打,要被关小黑屋。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母亲不爱我,我父亲也不爱我,他们拿我当一个冷冰冰的继承者,于是我也只想做一个冷冰冰的继承者。我不想挨打,我很害怕,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对我手软,我每次考试前都绷紧神经想,我不能不是第一名,看见试题又会松一口气,因为我全都会做,我好像在题目里陷了成百上千遍,全都老熟人了。” 顾思成像讲故事般,可是梁吟知道是真的,她曾经旁观顾思成和魏妍的早恋,魏妍总惨兮兮地和人抱怨自己的情敌不是人而是学习,她在一定程度上离经叛道,但不得不遵守世俗一些守则——不要去打扰正在认真学习的人。 梁吟不理解:“你很好,为什么不爱你?” “可能他们不懂得爱别人吧,就算是自己生的也一样。他们逐利,是很自私的人。”顾思成悄悄在梁吟脖颈亲了一口。 梁吟没注意到,正在费劲思考:“我的父母曾经爱我,他们外出劳作回来,全身都是汗,听我哭诉同学嘲笑我没去过游乐园,换身衣服就抱着我去外面的小摊,给我抱上旋转木马,说‘小吟,这下你来过游乐园了,回去和他们说你来过了,你爸爸妈妈带你来的’。上美术课,老师让买水彩笔,我不敢和爸爸妈妈说,因为他们没有钱。课上我低着头拿铅笔画画,听见有人敲窗子,我抬头看是我爸爸,他从窗子给我递进来一盒新的二十四色的水彩笔,他是听同学家长说要带水彩笔,特地从工地跑来给我买的,他只耽搁了两个小时,那天他工作到晚上,但只拿到了三分之一的工钱,其它都被扣光了,我一直觉得是我的错,我没有提前告诉他们要带水彩笔。” 梁吟不能理解:“他们是忽然之间不爱我的。他们走的时候只是说出去打工,每隔一久就给我汇钱打电话,我等了很多年,他们没有回来,渐渐没了音信。后来我听过最多的话是他们毁了我,因为他们的离开导致我情感障碍,可我不太有感觉,我记得他们曾经很爱我,后来不爱可能是因为我们家欠债太多太穷了,他们又有了另一个孩子,而我是个没用的赔钱货女孩。” 顾思成亲不下去了,又觉得亲吻梁吟是欺负一个幼稚的孩童。他虚虚地搂抱着她,问:“要找找他们在什么地方么?” 梁吟摇头:“不找,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了。我早就能够打工养活我自己,不需要他们了。” 梁吟又想起魏妍,魏妍是个金枝玉叶所有人都宠爱的女孩,因是同班同学,梁吟总远远地看着魏妍,她那么漂亮,那么任性,全世界都围着她捧着她,梁吟羡慕甚至嫉妒魏妍。那时在梁吟心目中,魏妍是她最喜欢最关注的人,她想要成为她。她没想到她们的交集发生在疲累地下班回家的路途、学校后巷一场围堵的群殴中。为什么她活得那么辛苦了,有的人还要没事找事欺负她? 梁吟想起年少的顾思成,她一开始是不喜欢他的,后来关注他是因为他是魏妍喜欢的人,梁吟觉得魏妍拥有的都是好东西,很想要。而看多了之后发现,确实是好东西,没有学生不崇拜学习优异的学霸,她亦是。 顾思成看着梁吟眼神飘远,最后又飘回他身上,思量着安慰道:“至少现在有钱。” 看起来梁吟并没有被安慰好,指甲在他背上掐了一下,带来酸刺痛。顾思成把问题扯回原处:“我怎么做能让你不生气?” 梁吟睁着黑眸,实诚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生自己的气,气我放松警惕被你抓到了。” 她手指在顾思成脖颈掐着,顾思成浅笑问:“想灭口啊?” 梁吟眸子认真:“有点想。” 顾思成搂她腰挨近自己,眨眨眼问:“如果在床上有点用,可以放我活着么?” 梁吟认真望着他,挨近,额头抵着他下巴,热乎乎的觉得心中满足,说:“可以。” 顾思成随即翻身身体撑在梁吟之上,扬着眉眼,尾音拖长道:“都还没有试过这张床呢。” 他低下脸吮吻梁吟脖颈,留下斑斑块块的痕迹。梁吟受不了这黏糊劲,扶着他腰身,侧过脸说:“……快些,早些开始,早些睡觉。” 虽然顾思成很不想答应,但还是亲亲梁吟唇瓣,应了声:“嗯。” “……” 两人拥着睡了一夜,闹钟响起时,晨光熹微,透过薄纱窗帘落到房间。起床,梁吟穿着睡衣慢吞吞地刷牙洗脸,醒一醒瞌睡,顾思成几秒把衣服裤子穿好,焯一捧水快速洗完脸,毛巾擦干水,刷牙也快,结束后去厨房捣鼓早点。梁吟收拾好后去餐桌旁等着他。 今天早点有一个煎鸡蛋和一块煎肉。梁吟尝了一口肉,不出意料的,不好吃,调味非常奇怪,煎得外面过熟里面还有生血。她懒得挑剔,安静地吃完,抬头见顾思成居然有颜面期待地望着她。 梁吟蹙眉:“你想我说好吃么?” 顾思成点头。 ……行吧。梁吟:“好吃。” 顾思成被哄得开心,问:“今天想去游乐场约会么?要去的话我们提前购票。” 梁吟:“台风。” “哦。”顾思成又忘了,这该死的台风。 商量好三天后同温天旭见面,梁吟问:“我需要准备什么么?” 顾思成觉破天荒,又觉梁吟在某些方面纯挚得可爱,说:“不用,其实我和他也没有太熟,随便见见,走个过场。” 梁吟没听他的,决定好晚上吃完饭去逛街买衣服。没多久过年,顺便把新衣服一起买了。 下班后,两人去商场。梁吟给两人买了红红的一整套情侣装,还又买了一套其它式样的红衣服,她说:“给安琳的。” “嗯?” 两人走出店门,到商场走廊,顾思成一手拎着衣服袋,一手和梁吟牵着手。 梁吟说:“我以前每天都和她一起吃饭,过年也和她一起吃饭。今年……我也想去和她一起。” 顾思成愣了,“我就不能一起么?”他语气委屈,“难道你想把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 梁吟沉默了一会儿,“我吃完饭就回来。” “其实,”顾思成停下脚步,侧过身望梁吟,“我知道琳姐美容店。” “……”梁吟眨眨眼。 几个行人路过他们,顾思成拉着梁吟到一旁玻璃栏杆,巨大的绑了绸带的水晶灯在他们身上投出彩光。等那些人走出几米,顾思成弯下身虚抱住梁吟,唇瓣在她耳后蹭蹭,恳求地问:“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过年么?” 虽然梁吟没刻意隐瞒,但是她不想顾思成知道自己太多事,一时有些犹豫。 顾思成想,难道自己愿意带梁吟去见家人,梁吟却不愿意带他去见亲近之人么?他没有逼迫,只轻轻地说:“你决定就好,我都听你的。” 梁吟耳朵微痒,以为他会喊声“主人”,但没听见喊。 他们走出商场,等待出租车的时候,背后新的一座广告大屏正在播放之后几日的暴雪预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幸福平安 到同温天旭见面的那天, 约定好晚饭后去茶馆坐坐。梁吟和顾思成提前半小时到了茶馆,落座于木桌一侧,等待其他人到来。 桌上热水壶烧开, 顾思成倒了一杯给梁吟,说:“暖手。” 梁吟抬目看他, 两手握上杯身。室内燃着暖气, 桌上水壶徐徐冒着热气,房间并不冷, 但梁吟依然双手冰凉, 顾思成本来握着她的手,又觉自己没热水管用,索性松开手。 梁吟今天穿了新衣服, 一套红色的休闲毛衣,还扎了两人一起挑选的红色花环发带。顾思成侧身看她,觉她今天乖巧柔和,像只喜庆的团子, 眼里的漠然和冰冷都化散开,两只手乖巧地放在桌上捧着杯身。顾思成问:“你是在紧张么?” 梁吟睫毛眨了眨,“我没有和别人一起见过朋友。” “别害怕, 天旭是个非常和善的人。” “和你比呢?” “比我和善。我能和天旭做朋友,因为他是个大好人, 生意场上被我坑过几次,后来再谈合作依旧不计前嫌,平时生活作风好,不乱搞, 嗯,在我接触的圈子里是个干净特别的人。” “你呢?” 顾思成心道梁吟的话题怎么绕不开自己, 如实回道:“我作风不怎么样,好的手段和坏的手段都用。” “哦。”梁吟点点头,黑眸呆又认真地望着人。 顾思成依然觉得她乖觉,禁不住凑过去想亲昵,恰此时门外传来侍者“这边请”的声音,随后敲门声响起,顾思成坐正回去,应了一声“请进”,门被推开。 梁吟打量进门的两人,男的如顾思成所说,长着一副让人看了就觉得是好人的面容,笑容使人如沐春风,身量同顾思成差不多,衣装整齐正式。女的黑色长发,白色套装裙,看起来亦温柔和善,对上视线后冲她弯起唇浅浅一笑。 “思成,这是我未婚妻,景璃。景璃,这是思成和梁吟。”落座后,温天旭率先开口介绍。 “你好。” “你好。” 景璃和顾思成相互问好。梁吟轻轻颔首,而后便低下眼看手中的杯子。顾思成悄悄戳了梁吟大腿一下,梁吟不理睬。 温天旭本“气势汹汹”地来,不到三分钟气势散了大半。其一是因为顾思成和梁吟穿着整整齐齐的情侣装,两人距离不远不近,但乍一看就是有种奇妙的情侣氛围——上过床的那种。他们之间手、脚、眼睛无意识的触碰,一看就比普通人之间亲近,至少比他和他这刚认识的未婚妻亲近。 其二是他原以为梁吟是个能言善道、惯会花言巧语的人,这才哄得顾思成上当受骗,对自己这个顾思成的好友会比较热络热情,却没想到打一照面就能看出梁吟是个内向且不爱说话的人,不是轻蔑不友好,而单纯是没话说不抬头,俗称社恐。 这与他想象的有出入。温天旭本打算从梁吟说的话语中挑错,这下只能主动出击。他一面沏茶,一面故作友好问:“梁小姐,我很好奇一个问题,希望没冒犯到你,你和思成是怎样认识的?我们思成不太爱出去社交,不是待在家里就是待在公司,出去也都是应酬,你和他是怎么遇到的?” 梁吟刚开口欲答,顾思成轻咳两声,牵住她衣角,抢先说:“桥上认识的。” “嗯?”温天旭和景璃双双疑惑。 “我去桥上散心,遇见她。” 梁吟听完垂下眼,她本来打算说跳桥认识的。 景璃附和道:“很浪漫,像《魂断蓝桥》中的两位主人公在滑铁卢桥上邂逅,又像我国古典爱情故事“蓝桥玉杵”中蓝桥作为男女约定相见之地,桥都象征着爱情的美好和永恒,希望故事里它悲剧的那一面不会被你们遇上。” 梁吟抬起眼,“人定胜天,承你吉言。” 顾思成抿唇不语,心有欢悦又有苦涩,欢悦梁吟心中所想竟然这么坚定,苦涩问题出在自己有病的身体上。 温天旭旁观评估着,他不轻易改变第一看法,依然把梁吟当一个骗财的人,但又觉得或许他们之间有真情,自己不够了解内情。相较于被骗财,对于顾思成也许另一件事情更重要。温天旭把问话转向另一边:“思成,你父亲那个私生子最近活跃得厉害,你想怎么处理?” 顾思成心想不关他事了不处理,嘴上回道:“父亲想他继承家业,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尽力而为。” 温天旭气得拍桌子,身子前倾,“可那原本该是你的位置,你甘心么?” 顾思成短暂沉默,扯出笑容道:“有什么不甘心的?我还没得到,那就不是我的。” “那你这些年付出的呢?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太不值当,起早贪黑不要命地干了这么多年,最后把成果拱手让给别人,就算是亲人,也不该这么欺负人吧。” “沉没成本不参与未来规划,我不想考虑过去。”顾思成劝慰友人,心想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无法考虑未来,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温天旭叹息:“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记得找我。” 另一边,景璃在和梁吟闲聊,她指指顾思成,问:“怎么拿下他的?他在圈里是出了名的难搞。” “是么?” “是的。顾家在这片地方很有名气,但没有他有名气,很多贵夫人贵小姐试着去勾搭过,结果,”景璃捂嘴笑,“要么再也不想理他,要么搭进去一笔生意,再也不想理他。” 梁吟交换答案,道:“靠强迫吧。” “什么?” 梁吟还欲再说,跟温天旭说着话但一直留意着这边的顾思成握住她的手,在她指尖捏了一下。梁吟停了话茬,说:“靠运气。正好遇上他心情不好,趁人之危。” 大家闲聊一阵,茶水喝了几壶,终于散场,各回各家。景璃和温天旭先走,梁吟和顾思成在后。 出了茶室,梁吟停在屋檐下看扬落的大雪。他们是步行来的,来时雪还没有这么大。顾思成到了梁吟身边,撑起一把黑伞罩住两人,一齐出了屋檐,在雪中漫步走着。这段路不远不近,没有地铁,道路上积雪严重,淹没了停靠在旁的半个车身。飓风伴着大雪导致多路公交车停运,他们试着拦出租车,但也没看见经过的车。于是只能冒大雪走回去。 风雪时大时小,大时张不开嘴,小时勉强可以说几句。顾思成牵住梁吟的手,大声道:“牵紧些,别被吹走。” 道路能见度极低,梁吟看他挡在前面,问:“你看得清么?” 疾病导致顾思成视物有障,常见幻觉。 顾思成道:“看得清,现在我眼里风雪是黑色透明的,可以被肉身穿透,路上有很多行人在游走,所以路很清晰。” “不是鬼怪了么?” 顾思成之前描述看到的是鬼怪。 顾思成回:“是人。” 他加上,“只是是身体残缺不全、奇奇怪怪的人。现在正路过我们的人碎得四分五裂,头吊在胸膛上,脖子里的血管肿胀撑破脖子,又粗又长,手上拿着自己另一手的断臂,我都看习惯了,他是要自己带回去吃。” 梁吟听着,想象他口中的描述,问:“他们要准备过年么?” “嗯,这么一说,有几个戴着红色帽子,有几个穿红色衣服的,是过年吧。等等,红色帽子是脑浆拌着血,红色衣服是身上袒露的血肉——被剥去了整层皮。” “你怕么?”顾思成玩笑道,“我以后也许可以去做恐怖片导演。” 梁吟在风雪中几乎睁不开眼,摇头:“不怕。也许真是过年呢,等以后就算我们成了那样,也还会想着过年,拿皮和血来装饰。” “我该再考虑考虑这条路径可不可行,你才是有恐怖天赋。有什么东西能吓到你么?” “不知道,你可以试试看,”梁吟说完,想起些什么,神情肉眼可见变得差劲,改了口,“有,但我不告诉你。” 风雪中两人说话几乎靠吼,顾思成道:“真希望你是吊我胃口,之后你还是会告诉我。但看起来你真的不打算说,好吧,你不说我也不问,我当你听话的……”最后两个字他不好意思吼出来,默默憋在心里。 进了家门,梁吟问:“听话的什么?” 顾思成合上黑伞,回身望梁吟被冻红的脸,轻声把话完整地说了一遍:“我当你听话的奴隶。” 梁吟站在门口看他,没反应。但顾思成知道她心中没反应时肢体会是去做该做的事,而现在肢体没反应,是心在反应。 顾思成先去卧房,往浴缸里放热水,又回去搂抱梁吟过来,“来暖暖身子。” 他殷勤地帮梁吟脱去衣物,扶她进浴缸,梁吟刚坐稳,身子微倾向他,顾思成即挨过去,两人隔着浴缸迫不及待开始接吻。 一会儿后,梁吟拽顾思成衣领,“你也进来。” “稍等,我去拿几个水果,你润润嗓子。” 浴缸旁有一个精致的小桌,顾思成往上放了几个橘子、小梨和苹果,他剥好橘子后一瓣一瓣喂给梁吟,又洗了梨和苹果,切小块后喂梁吟。 梁吟阖着眼享受。 顾思成挨着她问:“我像不像伺候官人的美人?” 梁吟睁开半合的眼,手指勾按他脖颈,亲吻他喉结,说:“不够媚主。” “是么?差点忘了你看了这么多影视剧,那你说怎么样算是媚主。” “看过剧里佣人手接主人吐出来的皮和核,官人往婢女嘴里撒尿。” 顾思成脸差点没绷住,缓了缓问:“有干净卫生点的么?” 梁吟扬眉:“你还真打算做么?” 顾思成敛眸吻她:“酌情考虑。” “……”- 时近年关,暴风雪导致铁道关闸,航空停运,海上封路。偌大的城市成了孤城,不能进,不能出。 梁吟看见魏妍的朋友圈动向,“本想着回家来陪老爹过个年,但什么交通工具都回不来,下一年吧。” 这些却未多影响梁吟和顾思成的生活。 他们一切照旧。顾思成的一组照片拍完,他若是愿意就去郑燃店里和郑燃待一起。暴风雪导致理发店无法营业,大家为了安全都宅在家里不出来,基本上没什么客人。郑燃也宅在家里无聊打游戏,顾思成去则加入他,两人联机玩一整天。顾思成像是要把童年没玩过的游戏全部补回来。 要么顾思成宅在自己家中,像回到在出租屋等待梁吟的日子。不同的是他开始看电视,提前让梁吟写一个清单,他慢慢吞吞地把梁吟看过的众多影视剧补完,这方便他知道梁吟懂多少东西,探探梁吟的底细。经常梁吟到家了他还不关电视,两人呆在沙发,梁吟缩在他怀里继续看。冰箱永远是满的,有专人买菜来,但顾思成做出来的饭菜梁吟吃后闹了几次肚子,后来就一直点外卖,天气恶劣他们也不能再出去吃饭。 梁吟照旧是清早出门,下午回来。顾思成觉得遗憾,饭后出去约会的环节没有了,就算梁吟依然去郑燃处接他,他们也是直接回家呆一个晚上。 清早,外面白茫茫一片,梁吟又要出门。两人在门边,顾思成担心道:“天气这么糟糕,你可以不去么?” “不可以。” 顾思成忍不住了,问:“店里真的有客人么?” 梁吟穿上厚大衣,道:“有工资就行。”转身开门。 顾思成劝不住,只得看着梁吟离开,牵她手让她回身,往她唇瓣印一个离别吻,摩挲她脸颊,道:“注意安全,你要是出了事,我就没主人了。” 梁吟点头。 时间到了除夕那天。顾思成本来约好与罗昕然见面,但罗昕然来电话表示她进不到城市,暴雪导致封城,所以她直接去M市找母亲,和他等日后再约。 他们拎上带给安琳的礼物,出发去安琳家中。 敲响门,门开后,安琳瞅见梁吟时神色缓和平静,瞅见梁吟身旁的顾思成,眼睛慢慢瞪得铜铃般大。她飘飘忽忽地把两人迎进屋,把顾思成招呼到客厅坐好,使劲拽着梁吟去卧室。 “你你你,你学那电视剧搞什么替身文学?你喜欢人家总裁得不到就算了,你你你,你找个长得这么像的,你这样对得起你男朋友么?人家好好一个大小伙,一点也不差,他知道自己是替身么?害呀!你怎么这样搞!怪不得不敢带来我给看,就怕我骂是吧?” 梁吟不知如何解释,于是不解释,闷头听训。 午饭安琳已经准备好,一个酸豆汤,一个小炒肉,一个水煮白菜,再加白米饭,这是她这么多年天天顿顿的标配。几人吃完,开始准备年夜饭,年夜饭是在标配基础上再加些饺子。 安琳提前准备了面皮和各种肉馅,大家一起包饺子。 三人一起擀面皮,裹肉馅,蒸煮。 安琳一面手上动作,一面念叨:“小伙,你要对我们梁吟好好的。我们小吟啊日子过得苦,但是她值得人好好对待,她呀,脾气不好,不爱说话,但是你喜欢她你就得担待,这是应该的,你要是做不到你就离远些,别招惹她。我们都是认真的正经人,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你可不要把我们当做那些来戏耍。等时机合适,你们去结婚,我给你们当证婚人,我算是梁吟的后家人,要是需要和你父母亲谈,让我去,我认识梁吟这么多年,我能做这个主。” 顾思成认真听着,末了回道:“琳姐,我知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会记住你说的话,我一定会对她好。” 梁吟心想怎么像要嫁女儿一样。 安琳把两人手抓去握在一处,三人手都糊满白色面粉,安琳越说越感动,眼泪婆娑道:“之后的路,不管怎样困难,一定要一起走下去,别松手。” 顾思成:“好。” 梁吟觉得安琳影视剧看多了,并不多在意。 吃完饭后,梁吟想打道回家,但顾思成牵着她一路往“初遇”的桥边走。路上积雪厚重,江面结了厚冰,此时暴风大雪停滞,只飕飕地刮着几缕冻风。 顾思成把梁吟一只手捂在掌中,说:“我们在这里等跨年。” 梁吟不想,说:“很冻。” 路上空茫无行人,她也想回家。 远处不时有炮竹和烟花声,但转身什么也看不见,都被高楼遮挡住。 顾思成看了看时间,道:“离跨年还有一会儿,天冷的话我叫人开车来,我们坐车上。” 他说罢打电话,不一会儿后两张车过来,一张到了桥边,一张停在远处。桥边的车上下来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朝顾思成颔首后,留下车,人一路小跑着去到远处的车上。梁吟看他跑出来的一溜整齐脚印。 顾思成和梁吟上了车,车身宽大,他们坐在前排的驾驶位和副驾驶位。车窗关闭,顾思成开了暖风,梁吟抱臂坐着,瞪着眼看前方茫茫的天和水,不一会儿后呵欠连天,觉自己有病才待在这里。 “为什么在这里跨年,是因为有纪念意义么,还是你准备了什么?” 顾思成见无法隐瞒,道:“都有,这么好猜么?” 梁吟蔫蔫地掀起眼皮:“好猜,神经病才大雪天跑来桥边冻着。” 顾思成:“……”行吧。 两人安静地坐车上等待,时间分秒过去,零点时,一道破空声划过,漫天烟火升起,两岸皆被照亮,冰面映着模糊的彩影。 梁吟抬眼,怔忪地望着,烟火声被车窗阻隔,声音不大,但顾思成依然挨过来,帮她捂着两只耳朵,姿势别扭。 梁吟看了一会儿,打开车门下车去,靠在冰凉的桥栏扶手上,仰头看天空。顾思成跟在她身后,看见她掏出手机开始录像,不由得笑:“你这反应才真实接地气,偶像剧里果然是骗人的。” 梁吟专心看烟火,不理他。烟火不停变幻形状队列,布满整个天空,但一会儿后,烟花还没停。梁吟手举酸了,问顾思成:“还放多久?” 顾思成:“……不知道。” 他吩咐了人准备烟花,但没有亲手准备。这种时候,他也不想打电话给准备的人问到底还剩多少得放多久,多破坏两人世界啊。 梁吟觉得冷,转身想回车上,顾思成手指在她脖颈上碰了一下。梁吟低头,见红色毛衣之上多了一条闪烁的蓝宝石项链,宝石周围镶嵌有钻石,在漫天烟火映衬下熠熠生辉。顾思成轻巧地帮她把项链锁扣扣上,说:“新年快乐。” 第42章 “大年初一,你只想和我做这个么?” 梁吟手指握着脖颈上的宝石, 微抬高认真打量。宝石很漂亮,看起来价格昂贵,但是, 她道:“太大了,平时不好戴出去, 穿在衣服外面太张扬, 穿在衣服里内搭会凸出一块。” 她抬目看顾思成:“我没有用它的场合。” 顾思成稍愣,这是他第一次送梁吟礼物, 电脑上逛拍卖行时看到觉得很漂亮就买下来, 没送到梁吟心坎么?他问:“那挑枚小些的么?” 梁吟“嗯”了一声,“我们可以一起去逛逛。” “好。” 顾思成看梁吟戴这条项链,觉得相配而好看。礼物又没规定只有一份, 是他生疏没有多挑几份。他帮梁吟拉开车门,问:“要回小区我们就开车去,如果回出租屋,我们走着去就可以了。” 梁吟没上车, 扬眸看顾思成,道:“那不是出租屋。” “嗯?” “我买下来了,那是我的家。” “好, 那我们是要回近些的你家,还是回远些的你家?” 梁吟觉顾思成心中有偏向, 道:“听你的。” 顾思成关了车门,来牵住梁吟的手,笑道:“去近些的你家住一夜吧,明天可是初一, 你不上班吧?我们一起在这边待一天,晚上再回去小区。” “嗯。” 两人从桥边回出租屋, 路途在顾思成眼中和初相遇的那天一样,路灯在风中摇摇晃晃,梁吟走在略前方,头发依然齐脖长,只黑色的暴雨成了黑色的大雪。顾思成想着初见梁吟的感受,第一刻觉得她固执,居然拉着他这个掉下桥的人不松手,第二刻由衷觉得她是个热心肠的好人,第三刻看清她的衣着打扮,心想贫穷好啊,可以拿钱打发。他似乎从和梁吟做/爱开始,才从男女视角看待她,他意识到自己对梁吟的喜欢是在雪落之时,回过头看到她也正注视着自己那瞬。 顾思成感受着握在手中的温度,不欲去想,这样的温度能握多久,他的自私又会给梁吟带来怎样的伤害。 二人没多久就到了小区楼下,乘电梯上三十楼,电梯中温度似乎越来越低,顾思成靠过去,肩膀抵着梁吟的肩膀,想抱一抱她,看了眼角落监控,作罢。 到了家门口,门口摆着一袋腐烂的水果。梁吟拎起袋子转身往后走,顾思成跟在她身后。到了胡天汉家门口,梁吟敲门,没听见里面声响,她抬脚猛地一踹,门绷开,往里撞到一件物品又反弹回来。顾思成表情好不容易维持镇静,拉住梁吟手肘想阻止,看清门撞到的那件物品是胡天汉的小腿,撞击发出“砰”的很大一声,躺在地上的人居然毫无反应,屋子里腐臭伴着酒臭,臭气熏天。 “死了没?”梁吟小心迈进屋中,蹲在胡天汉头旁,拍拍他的脸问。 顾思成看见胡天汉唇边糊满呕吐物,忍了又忍还是不敢进门。那乌黑的脸上感觉能刮几斤腻子,可能还有毒,梁吟怎么敢直接拿手碰的啊? 梁吟又拍了胡天汉脸颊几下,胡天汉四仰八叉地平躺着,不时往外吐酒,呕吐物在本就肮脏的地板上又盖了一层。梁吟要扶胡天汉起来,受狭窄墙壁桎梏提不起力,望向顾思成:“帮忙。” 顾思成第一反应是往后退了一步。 梁吟:“……” 她能指望他做什么? 顾思成再想去帮忙,梁吟已经不用他,自己一个人扶起这个看起来有两百斤重的醉酒壮汉。梁吟撑扶着胡天汉往床边走了几步路,顾思成看清她白皙脖颈上因使劲而暴出青筋。顾思成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梁吟如果家暴,他应该会过得很爽,梁吟喜欢用药物控制人居然是保护他。 梁吟把胡天汉收拾到床上,确认他只是醉酒后,给他盖好被子后关上门离开,把腐烂水果留在他门口。顾思成跟着梁吟回屋子,一句话不敢说。 开门时,他生怕梁吟碰过胡天汉的手去拿钥匙,自己手先伸到她屁股兜里摸了摸,没摸到钥匙又去摸她衣兜。找到钥匙后动作急切地开门,仿佛很怕梁吟那手不小心碰到自己。 梁吟沉默地看着,进了屋,打开灯,顾思成几次看向阳台又看向她,意思不言而喻。梁吟不解问:“你就那么怕么?” “……可是真的很脏。” 顾思成心虚地移开视线,他看清那屋子里还有爬虫。他想起第一次上床时就后悔没有去帮梁吟的忙,没想到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没去帮忙。可他真的对胡天汉下不去手。 梁吟去阳台洗手,顾思成几秒后也跟过去她身边,刚好梁吟洗完手往回走,他又跟着梁吟回来。他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一直看着梁吟,杵在梁吟跟前,屋子过道狭窄,两人面对面挤着。 梁吟说:“娇气。” 她认识年少时的顾思成,没想到他这么娇气。她当年以为魏妍已经很娇气了,现在看来魏妍还不如顾思成娇气。 “怎么能这样说呢……好吧,你说的也对。那你会嫌弃我么?” 顾思成挡着床,眼神委屈,一副梁吟不回话他就不让开的样子。梁吟心里说了好几声“嫌弃”,嘴上应道:“不嫌弃。” 顾思成终于让开,只是不及往侧面退开就被梁吟推胸膛一把推坐在床上。梁吟单膝跪上床,抵在他腿间,拽着他衣领让他抬脸,居高临下打量他,问:“你以前有很多人照顾么?” “照顾?没有啊,只是有一位保姆阿姨买菜做饭,一位保洁阿姨按时打扫卫生。” “有助理。” “嗯。” “有几个?” “三个,吧。” “有司机么?” “有。” “有保镖么?” “……有。” 梁吟定定望着他,“这不是有很多人照顾么?” “可是这些都是生活必需,我不常在家,需要有人帮我照看家里,助理一位要管生活琐事,一位管工作,一位经常陪我应酬出差,保镖的话,我遇过对家雇佣□□来蒙袋子打人,遇过绑架,在有些关系紧张的时候没保镖不行。我不是娇气也不是逞面子,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顾思成说话时,梁吟手指一直按在他喉结上,感受起伏和滚动。等顾思成说完,梁吟道:“我没说讨厌你,只是在想跟着我是不是委屈你了。” 这用词叫顾思成羞赧,他却不避地望着梁吟,他喜欢仰着头看梁吟,喜欢她带一定压力摸按自己的喉结,也喜欢她说自己是“跟着”她。顾思成睫毛颤了几下,没说话,脸越来越红。梁吟感受到膝盖有抵触,当作不知,松了手开始脱外衣,顾思成眼睛亮亮地盯着她,梁吟脱完后把外衣丢他上,转身去洗漱。 房间暖气不足,冷冰冰的,水温也凉,半天放不到热水。梁吟就着凉水洗完脸漱完口,想到身后那只娇气猫咪,又倒水到盆中烧开,朝顾思成道:“过来洗脸。” “哦。” 梁吟望着身边的顾思成,心里想到,她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以为父母抛弃她是因为她“娇气”,她从此不喜欢娇气。但是她喜欢顾思成,她就不会因为顾思成娇气而抛弃他,由此可见父母的抛弃并不怪罪于娇气。 烧开后又往盆里加了冷水,梁吟试了试,水温依然过烫,她怕烫坏娇贵猫咪而不让他碰,自己先拧好洗脸帕,亲手帮他擦脸。顾思成喜欢梁吟对自己好,坦然接受了,没意识到水温对于手冰的梁吟是很烫的。屋里只有一个洗脚盆,梁吟倒好热水,本想自己先洗,不想顾思成去搬了另一个凳子来,坐在她对面,脱了袜子就把脚放进已经有她脚的盆里。 梁吟懵了几秒,顾思成脚不丑,白净匀称,但她以为两人在一个盆里挤着洗脚是很亲密的事情,她只在小时候和妈妈这么做过。顾思成还拿脚心和脚趾摩挲她的脚背,在床上这么做没什么,谁还顾得上一只脚的接触,而在水盆里这么做就让她无法反应。 顾思成又弯下身子,手指穿过她脚趾指缝,挨个摩挲她脚趾。梁吟低头,瞪着眼看蓝色透明的水盆之中,顾思成越来越过分,手指穿到她脚心之下,握着她的脚揉捏搓洗。她的脚本来很白,这时候红透了,说不上来是被热水烫红的还是被顾思成揉红的。 顾思成问:“你的脚很好看,试试足/交么?” 梁吟抬眼望他,猜想到这词是什么意思,顾思成继续虎狼之词:“又白又软,会被磨红吧?” 梁吟把脚从他手中抽出来,拿帕子擦干后穿上毛茸茸拖鞋,问:“你看过很多黄/片么?” 顾思成没脸没皮地承认:“每次打手枪,都是看着黄/片做的。” “怎么不找女朋友?” 顾思成也擦干水迹换上拖鞋,深呼吸一口气,认真道:“怕你误会或者有不妙的猜想,我说实话,我在高中时候谈过一段,留下一些阴影没克服,遇见你之前是不想再谈恋爱了。那阴影也不是对方不好,是我自己的问题。” 梁吟抿唇,不说话,起身倒了水盆里的脏水,又洗了洗盆,把盆放到盆架上。 “你是生闷气么?”顾思成在她旁边问。 梁吟扶着台面,正看着窗外发呆。 “谁生闷气,我在看烟花。” 顾思成看窗外,果然零星各处有烟火,又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他去床上拆开已经折好的梁吟外套,取出衣兜里的手机,带回去递给梁吟,梁吟不接,他自己打开录像,只拍到了烟花的末尾。 两人回到床上,顾思成去拿床头的避孕套时,梁吟在他旁边冷不丁地问:“大年初一,你只想和我做这个么?” 顾思成拆套的手顿住。 第43章 替身 顾思成整个人停顿了一二秒, 把撕开个小口的安全套又放回原处,自己慢慢扭回身,到梁吟身边正襟危坐。他挺直腰背道:“对不起, 没先过问你的意见。确实,如果做的话, 加上清洁和休息的时间, 一整晚就过去了,这会荒废我们非常有意义的今天。你觉得今晚做什么比较好?” 梁吟目光疑惑, 为顾思成忽然而来的“官腔”, 盯着他没说话。顾思成的假模假样再装不下去,握起梁吟的手,摩挲揉按她指节, 变成平时语调,问:“那我们干什么?大晚上的,睡觉?” 他们鲜少盖着被子纯聊天,总是一不小心就擦枪走火。 梁吟蹙眉, 虽然确实该睡觉,但是她也不想睡觉。她敛眸几瞬,再抬起来, 告诉顾思成:“你躺好,我来做。” “嗯?” 顾思成尾音上扬, 话还没落,人已经躺下了,眼睛眨眨,期待地看梁吟。这姿势他省力, 可以做得更久一些。 梁吟却不急,慢条斯理地打量他, 从五官到身下,目光仿佛已经把他扒干净。顾思成在梁吟目光下感到兴奋,梁吟却道:“别笑。” 顾思成摸了摸自己嘴唇,把那一丝弧度收回去。梁吟道:“别有笑的模样。” 顾思成眼角眉梢带着轻松惬意的舒张,看起来在笑一样。梁吟手指触上去,一点点“矫正”这些不满意的地方,顾思成望着她,渐渐真的不笑了,目光带着一种平静的观望。 梁吟手触上他的衣领,不是帮他解开衣襟,而是把凌乱塌下露出锁骨的衣襟往上拉,理得整齐,扣好扣子。碰到那枚心型玉坠时,梁吟手指一顿,小心地牵起它藏进衣服里。 “好了么?”顾思成问。 “别说话。”梁吟道。 顾思成除了喘息外,不再有其他动作。梁吟居高临下打量他,说:“你笑起来就不像他了。” 年少的顾思成怎么笑都疏离冷漠,而现在的顾思成一笑就像小狗摇尾巴,对主人亲亲热热。 “你说话也不像他。” 年少的顾思成说话温和缓慢,带着诱人的腔调使人想听他说完,而现在的顾思成像是熟人,能叭叭叭一直同她闲聊瞎扯。 顾思成一顿,垂下眼睫,安静地听着。他把梁吟看过的电视剧差不多看了一遍,这台词在剧里出现过,用于替身桥段,男主让作为女主替身的女配不要说话不要笑,“你笑起来就不像她了”。 顾思成分得清仅仅是念台词和借台词满足私欲的区别。梁吟在拿他当另一个人,心里爽一爽。也记得在安琳家客厅里依稀听到的,什么“替身”。 他的心滑向幽深处,而梁吟扶着他腰身,褪下他裤子。 梁吟在一旁,有些笑意地望他,打量他的狼狈,不堪,脆弱和敏感。顾思成又知道,梁吟情感障碍,本身的各种情绪淡得像平稳桌上的一碗水,纹丝不动,她也不理解他眼睛里这时候细腻的情感。或者理解了也不在意,梁吟最在意的是自身满不满足。 梁吟面色平静地说:“你收拾收拾,倒还像他。” 恐怕世界上再找不出一个人比顾思成还像顾思成。 梁吟满意地摸了摸顾思成的头发,像主人摸宠物一样轻巧玩弄,坐在床边,低下脸去吻他的唇瓣。顾思成不张口,梁吟唇舌撬了撬,没撬开,略抬起身夸赞道:“就是这样。” 大概她强迫亲吻年少时的顾思成,那少年也会紧闭牙关不张开口。 梁吟上床跨坐于顾思成身上,俯身手指摩挲他唇瓣,掐进去掰着下颌迫使他张口,先欣赏一番他隐含着怒气的表情,才又慢条斯理地继续倾身亲进去。他的唇舌不回应她,不像往日那般灵活善动,而像一具刚死去不久、尚且湿热柔软的尸体,由着她吸咬。梁吟感受到他灼热急促的呼吸,隐含着强烈的怒意扑在她脸颊上,别有一番滋味。 “做得很好。”梁吟拍拍顾思成气得发僵的脸颊,奖励一般把手指伸进他牙尖摩挲揉玩。梁吟感受到,她越说顾思成越生气。可顾思成平时脾气这么好,生气起来才好玩。 梁吟抚摸掐按顾思成的脖颈,用上一些力气在其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她挨过去,闭上眼,瘾/君子一般边喘息边啃咬,用齿痕和吮吸出来的红印盖住手指掐出来的痕迹。 顾思成感受着,难以反应。梁吟平时就算高/潮都不怎么发出声音,现在这样“情动”却是为了他替身的正主,果然是他不够格。 梁吟抬起头又看顾思成,眼神迷离,她极喜欢顾思成这副看得到她在做什么、但什么都不回应她的模样,很像少年时的那个。她趴在他耳边念着:“喜欢你,好喜欢你……思成……唔嗯……” 顾思成有片刻怔愣,随即又只剩下讽刺,梁吟把“正主”的名字念错了,居然念成他的。 梁吟的手在顾思成身上抚摸,闭着眼睛,摸到什么地方都是僵硬紧绷的抗拒。她满足地喟叹:“真像。” 像当年少年顾思成背着她去医院,她疼得抽搐的时候,手在顾思成脖颈碰了一下,感受到手下肌肉瞬时绷紧,反应大得几乎要把腿断了的自己丢下去。 顾思成抬手想把梁吟推开,抬到一半又强迫自己收回去,放到床榻上,握紧拳头,忍得手指骨节“咔嚓”作响,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梁吟又挨上来亲他,顾思成听着风声作响,感受窗外黑影忽远忽近,许久后梁吟才开始解他的衣扣,缓慢地,一颗一颗,把他上身剥干净。梁吟目光落在他胸膛和下腹,手指比量着,说:“他比你还要瘦一些,皮肤更白,摸起来更年轻细软一些。” 顾思成咬紧牙齿,闭上眼睛不看梁吟。但触感依然在,梁吟手指划过,带着恶劣的笑意说:“你年纪有些大了,我还是喜欢年轻些的,可惜他不喜欢我,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梁吟掐着顾思成下巴迫使他抬起,望他紧闭着的双眼,问:“怎么你喜欢我呢?你就这么的……轻贱,喜欢他瞧不上的人么?” 梁吟手指在他脆弱的地方碾过,如愿以偿看见他身子猛一下剧烈抖动,之后是一长串细细碎碎的颤抖。梁吟虚掐着顾思成脖颈问:“说话,顾思成,你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顾思成缓了半晌,才慢慢睁开眼,眼睛里全是朦朦胧胧的水雾,看不清梁吟面容,只虚虚地看得见她背光的身影:“……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梁吟轻轻拍了顾思成面颊两下,带一种侮辱性的姿势,眼睛轻蔑玩味地看他。 顾思成觉灯光太过刺激眼睛,侧过脸去,又被梁吟握着一把头发扯回来,顾思成睁着眼,眼睛放空不敢看,对不上焦,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两边脸颊滑下,那一刻感受到坐他身上的梁吟抖了一下,有喘息声,更兴奋了。 梁吟俯下身,手掌在他脖颈重重抚过,手指掐揉着他的耳朵,问:“顾思成,他会哭么?” 顾思成很想往后避开梁吟的打量,但避不开,他闭上眼睛,吞进喉腔的哽咽,说:“……我不知道。” 顾思成控制不住心里的崩溃,眼泪源源不断地往下滑,他剧烈喘息着,好像不睁眼就看不见,也不伸手去擦水迹,怕大动作更引起梁吟的注意。他想起他们原是想好好过一个新年第一天,却不想梁吟不是想和他过,而是想和那个正主过。 梁吟静静看着他哭,什么反应也没有。很久后顾思成稍微缓和,带着沙哑的哭腔回答梁吟:“你非常好,他不喜欢你是他有眼无珠。” 梁吟把一根手指竖起放到顾思成唇前,轻轻“嘘”了一声,“别说他坏话。” 顾思成心里又崩溃地暴鸣起来,他颤声回道:“是的,我知道了,我不配议论他什么。” 梁吟看着他浓黑的沾了晶莹水珠的眼睫,缄默闭着像他不说话的唇齿,看他在不断刺激下泛着红晕的面颊,像个漂亮的成人体娃娃,看他颤抖的咬出血迹的嘴唇,唇珠诱人地让人想含咬。梁吟忍了又忍,拨开顾思成额间的碎发,往他脑门上结结实实印了一个吻,满足地叹道:“好可爱。” 顾思成在梁吟这一吻下依然发着抖,他颤声,小心翼翼地问:“游戏可以结束了么?” “嗯。”梁吟轻松地答。 顾思成不敢问关于“正主”的任何事,一遍遍洗脑自己那只是梁吟和他玩的游戏,实际上并不存在。梁吟像依恋母亲的小兽般伏在他身上,神情舒服地搂抱着他,不时抬起下巴亲他一下,嘴里念叨“我男朋友真可爱”来哄他。 顾思成缓和了半天,把脸颊上的泪迹擦干,把夹在衣服里的心形吊坠抽出来摆在锁骨中央,提醒自己梁吟喜欢的是自己。他张口还是抑制不住喘息,像还是在哭泣一样,索性牢牢封住嘴巴,伸手把梁吟紧紧箍在怀里。至少此时此刻,梁吟是属于他的。就算心不属于,身体也属于。那个什么“正主”才是第三者。 不对,根本就没有“正主”。 没关系的,都没关系。一个玩笑,一个游戏罢了。 梁吟轻轻笑起来,胸腔颤动,“你居然哭了。” 她笑容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又道:“听说大年初一的眼泪是哭出晦气,迎来福气,往后的日子会没有忧愁,一直喜乐安康。你会万事顺遂的。” “你就哄我。”顾思成按着梁吟后颈不让她抬脸,不想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我没哄你,是安琳和我说的,”梁吟认真道,“因为她大年初一总哭,一边哭一边念叨要把霉运都哭完,之后会一切顺遂,幸福和睦。” “嗯,”顾思成抚摸梁吟后脑勺,声音沙哑说,“你也是,一切都会顺遂。” 第44章 以色侍人 夜色宁静, 已听不见烟花爆竹声。顾思成拥着梁吟,安静听她的心跳声,很规律, 没有急缓。他想,梁吟真是个狠心的、可恶的人, 愈想就愈是难过, 无法抑制,没有骨气地, 开了个头稍一被刺激就又继续落泪。 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哭过, 他以前也没受过这样的“恶待”,给喜欢的女孩子当别人的替身,怎么想都委屈。 他想起自己上一段感情经历, 十七岁时谈的那场恋爱。他收到别人的消息去到酒店门口,看着当时的女友魏妍同旁的男生去开房,初时觉得不在乎,可在酒店大堂座椅上等到半夜三更忽然品悟到了被戴绿帽的羞辱。他想等魏妍出来说分手, 但魏妍看见他后满脸惊吓,继而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含泪说不同意分手,指责是因为他太爱学习而一直忽视了她, 再三保证对他是真心的,和其他人都是玩玩, 以后不会了。 那时候的顾思成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他分不出对错,他熟悉书本教义上的道理,但现实里他的母亲在出轨, 养着一堆男学生,他的父亲也在出轨, 玩着一众女明星,也许出轨是一段感情的常态,所以看魏妍哭得那么难过,他扯出笑容和她说:【没关系。】 魏妍抬起泪眼模糊的眼,眼神一下子凌厉了,一把推开他,尖叫:【这种事都没关系,你是死的么?!!你根本不爱我!你这个混蛋!!!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你给我滚!!!!】 他当时觉得魏妍不至于如此,后来知道,那段让他去“捉奸”的消息是魏妍安排人给他发的,魏妍理直气壮地坦言是为了惹他生气让他在意自己才和别人在一起试探他,指责都是他的错。时隔经年,他遇到同当年差不多的事情,才明白魏妍那时的话,梁吟心中有一个第三人,他做不到扯出笑容和梁吟说没关系。 那时多么冷静,现在就多么糟糕。 梁吟被顾思成紧紧箍在怀中,几次想起身又被按回去。他不让她看现在的模样,可是泪水都已经从脸颊流到脖梗,流到她唇前。梁吟伸舌舔了一下,像盐水泡过的草莓,香香的,叫她的心又开怀起来。 梁吟知道顾思成哭得难过,可她不知道顾思成为什么哭,但也不碍着她的事,顾思成哭的样子很可爱,于是她像小狗扑到主人上一样,热情不已,狎昵地一直亲舔他。 她一热情顾思成流的泪水就更多,根本哄不好。顾思成埋着脸控诉:“这种时候你居然还……” 梁吟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肩膀,像小时候父母哄自己那样,哄他平静。眼泪让人兴奋,顾思成都快把她的瘾疾哭出来了。 半晌,顾思成停了抽泣,侧身把梁吟放到床里侧,背着脸起身把自己裤子穿好。梁吟眉梢微挑,转瞬见匀称修长的腿看不见了,顾思成背对她把衣服重新穿整齐,去阳台洗脸。 梁吟靠在床头,盯了顾思成背影一会儿,她最熟悉的就是他的背影,看了六七年,不看的时候也在想象着。她百无聊赖地等着,目光瞥见床外侧那撕开了一个小口的避孕套,捡过来拆开,套在手指上玩。 无聊地玩了许久,水声依旧,顾思成背着身站在洗手台前,迟迟没有回来的迹象。被窝暖融融地陷着人,梁吟如何也起不了身,于是喊了顾思成的名字,问:“还不回来么?” 顾思成回了声“马上”,人却没动,眼睛看着旁边的砧板和砍肉刀。 他又想起一件往事,在十多岁旁人都青春期叛逆的阶段,他放学回家,父亲莫名给了他一巴掌,扇得他头晕耳鸣。他转头把书包放下,若无其事地在椅子坐下,和父亲一个饭桌上吃饭。那时候即使满口血腥味,他也把饭吃完了,回屋子洗手间见镜子里自己的脸肿起很高,之后几天都顶着这张脸去学校。 他到现在都不理解父亲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是为什么,也许在合作伙伴上受了气,拿他撒气。 他从小都是一个很能忍的人,所以他才活到现在。梁吟确实惹得他很生气,生气又难过,但他不能忍么?相较于父亲和母亲,相较于过往人生的一切,梁吟对他还算不错吧,和梁吟待在一起算快乐吧?他舍得因为自尊受挫就放弃么? 顾思成花了一些时间想通,从阳台回到房间。梁吟看见他眼睛通红,像肿眼的兔子,忍不住轻轻笑了下。下瞬顾思成关了灯,房间陷于黑暗,身旁被子被掀开漏入凉气,床榻下陷,顾思成上床躺到她身边,背着身子不理她。 梁吟手上是湿漉漉的避孕套,她摸到顾思成手掌,把套子团成一团塞进他掌心,说:“帮我扔一下。” 顾思成起身找垃圾桶,没找到才又打开灯,顺便抽了一张纸巾,顿了顿,牵过梁吟手指帮她擦拭。顾思成擦得仔细,始终低着眼不看人,梁吟弯身凑到他脸下方,眨眨浓黑的眼睛问:“你生我的气了?” 顾思成安静看着,想到梁吟和父亲的不同,父亲即使打了他也只会冷着一张脸指责他莫须有的过错,而梁吟像一条大眼睛的小巴蛇,可爱多了。他握住梁吟手腕,轻轻摇了摇头,道:“有一点生气,只有一点点。” 他想问关于那个“正主”的事情,但一想起就仿佛被抽干全身力气,提不起心神问,这件事暂且留到以后再说。他道:“我明早上就会好了,不用担心我。” 声音依然哑着,听起来很委屈。 梁吟心里好像被一只手指戳了一下,软绵绵地陷进去。她不多思索想做什么,循着本能挨过去,舔舔顾思成唇瓣上咬出的伤口,很软,有香甜的味道。 顾思成肩膀抖动,又抽泣了一下,梁吟确信自己没弄疼他,手扶在顾思成脊背上轻轻拍着,话语来了一串:“不要生气,我明天带你出去玩,游乐场,大商场,水族馆,博物馆,图书馆,动物园,植物园,好多好看的公园,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这是她小时候父母安慰她时说的话,但后来父母太忙碌而忘了承诺,没有践诺。她不会这样对顾思成,她说到就会做到。 “天气不好。”顾思成望着梁吟的眼睛,感受到她的真挚。 “去室内的地方。”梁吟轻轻眨眼,带着笑意,眼神迷离沉溺。 如果顾思成不是在哭,梁吟的笑一定很让他留恋动容。但他现在怎么看梁吟都像是在笑话他。他把头扭向一边,不舍得拒绝,现在的心情又不允许他出去,拖延道:“后天可以吗,我们明天不是要在出租屋待一整天到晚上么?” “好啊。” 梁吟应得爽快,顾思成通红的眼睛一直在她心里晃,即使她原本有其他的事,她现在也不舍得拒绝顾思成。瘾疾真的犯了。 顾思成扶着梁吟手肘,挨近往她唇瓣上印了一个浅浅的吻,这在平时是晚安吻。 他再度关灯,房间重陷于黑暗。梁吟丝毫没有睡意,翻身几次都没睡着,支起身子看顾思成。顾思成今夜平躺着睡,闭着眼睛,不像平时那样缠她抱她,他们今夜也没做平时都会做的事,心中和身体上愈来愈觉得不对劲。 梁吟手伸进被子,掐了顾思成一下,但见他面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判断不出他是否睡着,愿不愿意。 梁吟悄悄翻起身,跪着身,准备从床尾爬下床,忽然被人握住脚腕。她回头看,是夜色里都看得出脸颊红晕的顾思成。 “你去做什么?” 声音清明,亦没有入睡。 梁吟说:“我犯病了,去吃药。” 顾思成沉默,梁吟吃的是治疗某类瘾疾的药物。他不说话,亦不松手。梁吟想象蜈蚣爬在自己脚腕上,很痒。她领悟了一会儿,又爬回床头,暗夜里凑很近看顾思成的眼睛,问:“你要给我解瘾么?” 顾思成答非所问:“我也睡不着,”又问,“犯病会怎么样?” 他没见过梁吟犯病。 “会很痛苦,想起很多难过的事,觉得生不如死,有自残行为。” “怎么会这样?”顾思成想起梁吟家里的应急药物。 梁吟却不回答了,问:“你说你是我的奴隶,我是你的主人,你会听我的话么?” 顾思成觉梁吟过分,她既要惹自己难过来赏玩,又要难过的自己继续服侍她。问:“我很难过,你会在意我的意愿么?” 梁吟轻轻摇头:“我还没玩够。我没有尽兴,你就要陪继续我玩。” 她把顾思成推躺在床上,居高临下望着他,说:“你哭得很好看,你如果又被惹哭了,我就再哄。我很负责任的。” 顾思成都气笑了,又想那药不知道什么成分,梁吟吃多了总归不好,拿他发泄总比吃药好。主动解开自己衣襟,把梁吟手牵到自己心脏处的位置,告诉她:“我希望你在意我。” 梁吟也算是看了一些情情爱爱的电视剧,手在他皮肤上摸着,一面眸色冷淡地道:“以色侍人,终是下贱。” 顾思成一秒都没绷住,爬着要起床,被梁吟按着肩膀,梁吟伏在他身上,手揽在他肩脖,笑得极其开怀。 顾思成又羞又恼,梁吟太会找他的痛点,对着痛点边洒盐巴边恶狠狠地戳。可身体和脑子的反应是分开的,他的身体也期待向往梁吟,他患了和她一样的瘾疾。他气恼之下俯下头狠狠地亲吻梁吟发顶。 梁吟听到顾思成胸腔中心脏的撞击声规律而有力,笑盈盈地问他:“骂你下贱,你还侍不侍奉?” 等了许久,梁吟以为听不到答案时,顾思成闷闷地“嗯”了一声,说:“你就是拿我当男妓使,来解决生理需求。还是那种压榨人的主顾,给我一席床睡,一口饭吃,就不给我工钱了。” 梁吟好奇问:“你想要多少工钱?” 顾思成瞪她:“不许真给!” 他眼睛还红着,夜色里半显貌美,没哭,但是梁吟已开始哄他:“你给我玩一玩,你不是还想试试脚么?我去把脚洗干净些,给你当作‘工钱’。” 顾思成不说话了,面色绯红,他完全没法拒绝。 “……” 脚真的会被磨红,这只看起来太红了又换另一只,轮流着来,这只工作另一只歇一会儿。 梁吟今天很开心,对他笑了许多次。顾思成想自己的眼泪能换来梁吟的笑颜的话,以后要多哭么? 清早两人去弄了袋还没吃完的汤圆吃,天大明才睡下,挤在一张小床上,入睡时各躺各的,肩挨着肩,但睡熟后又无意识抱到一起。梁吟意识朦胧时感到肩膀和脖颈黏腻,顾思成陷入一场真实的梦境,梦中他还是孩童,面对永远写不完的作业,母亲的冷漠抛弃,老师的严厉管教,父亲的逼迫和暴力,眼睛无意识流着泪水。 天暗时他醒过来,眼睛肿得快睁不开。对面梁吟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顾思成一翻身坐起来,背过脸,说话发现嗓音还是颤抖的,他道:“我小时候过得比较压抑,我每次梦到那时候都庆幸我长大了。” “嗯。”梁吟温和地答应他,心想所以他年少时那么冷漠么? 两人起床收拾一阵,出门吃个饭,再回到高档小区。那里更暖和,风声更小,床更软些。梁吟把棉花糖机和毛线袋带过来了,去厨房研究了一会儿棉花糖,出来,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电视。顾思成坐她旁边陪着,吃着她给的棉花糖,并没意识到那天蓝色的毛衣是什么用途。 入夜,房间里开着小夜灯,梁吟坐在床头仍不睡觉,顾思成凑过去看,她在搜初二开门营业的室内约会场所。顾思成的心瞬时软了,捏捏梁吟的后颈,说:“找不到地方我们待家里就好,熬夜看伤眼睛。” 梁吟却不听,仍在认真搜索。许久后她抬起脸,问:“会游泳么?” “嗯?会。” “我想学游泳,你教我游泳吧。” “好。” “我也想学开车,等有时间去上个驾校。” “嗯。” “还有高空跳水,跳伞,滑雪,荒野生存,搏击,嗯,再去学个开飞机吧,”梁吟细数了一堆,问顾思成,“这些你会么?不会的话我报班时候带上你。” 顾思成敛眸想自己是装一波还是顺势和梁吟一起报班,终于决定二者兼得,道:“都会,但是有些忘了,需要再温习一遍。” “真的都会?”梁吟怀疑。 顾思成扬眉:“都说学过很多东西了。” 他以前就没闲着的时候。 第45章 学游泳 第二天清早, 顾思成跟随梁吟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堂,几个侍者分别带他们去挑选泳衣、洗澡更衣,顾思成换上泳裤, 发现大腿、腰腹、胸膛全是各式各类的痕迹,他待在更衣室里, 骤然尴尬, 不知如何出去见人。 梁吟在门口喊了他一声:“好了么?” 顾思成平复呼吸,走出大门去见到梁吟, 呼吸声瞬时又提起来。梁吟穿着极简的三角连体泳衣, 下身无裙边,她白皙饱满的两条大腿露在外面,肌肉线条流畅, 梁吟转过身在前走着,背后是大露背设计,几条黑色的绑带遮不住她满背痕迹,吻痕, 咬痕,掐痕…… 顾思成喉咙发紧,微渴, 稍显刻意地走到梁吟侧身后,妄想遮住游泳教练能看见梁吟的余光。 他们来到宽大的游泳场馆, 场馆内空无一人。顾思成问:“是过年没人还是……” 梁吟:“我包下了。” 顾思成:“……嗯,梁老板大气。” 安全教练又看顾思成一眼,这长相和身材,这满身痕迹, 这说话的语气和对身旁女士的称呼——被包养的男模小白脸。他下了判断。 顾思成走到1.5m水深的池边,试了试水温。室内有暖气, 水温不太凉,应该不会冻到梁吟。梁吟在他身侧,抬脚,脚尖在水里划了一条波线。顾思成蹲着身,距离她的脚极近,梁吟脚尖推过来的一个小小波浪打到他的手指上,顾思成看见她的脚细长均匀,白皙皮肉下夹着清晰明显的各色血管,中还有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 顾思成吞喉结滚动,先进到水中,自下望梁吟,梁吟头发被裹在泳帽里,面容五官清晰,眉目清澈秀远,组合在一起仿佛是一卷清秀的山水画卷。顾思成越看越觉得好看,朝梁吟伸出手,梁吟蹲下身,没带迟疑地把手递到顾思成掌中,顾思成揉搓了一下,很温软。 他等着梁吟主动跳入水中,梁吟却先用黝黑的眼睛专注望着他,问:“我可以信任你么?” 顾思成在凉水中感觉到气血上了大脑,身体的凉和脑中的热交锋。他刚想回答,梁吟又问:“我们需要一个安全员么?” 她指的是旁边的游泳教练。可以信任你么,不可以的话就让安全教练留下。 顾思成发烫的大脑舒缓热气,疏通到各个经脉,流到全身。理智尚存,二人世界固然美好,但他一直为人谨慎。 顾思成带着浅浅笑意回道:“还是留一个安全员吧,如果我出现意外,总不好拖累你一起出意外。” 他毕竟是个时不时发病的病患。而就算不是病患,日常里也有可能出现抽筋晕眩等意外情况,所以他怎么样都会留一个安全员。虽这里有监控,可谁也不能保证监控后的职工尽心尽责,救援及时赶到,每年游泳馆淹死人的事件不在少数。 梁吟点头,朝身后教练颔首,道:“您先到旁边休息吧。” “好的,梁女士。” 梁吟说罢往水里一跳,顾思成揽着她到自己怀里,两人胸贴着胸,浑身都是一颤栗,梁吟低头见黑色的泳衣显得顾思成皮肤愈白,不是清瘦的白,而是健康泛出的白,而乳晕是粽粉色,味道她很熟悉。 经常一起上床干事导致他们在无论什么地方接触到对方,最先想到的都是床上对方的模样。双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梁吟抓住池边扶手,离开顾思成的怀抱。顾思成想到不远处靠墙的座椅上还有个注意这边动向的安全员,面颊尴尬得泛起几丝红晕。 顾思成向前去泳了一圈又回来,示范泳姿,梁吟认真望着,看不清楚。 顾思成挨过来,摸到梁吟手臂,缓慢扶到她腰肢,说:“我稳着你,你试着浮起来舒展一下手脚。” 旁边安全员心中发出不屑的声音,寻思这步骤对么?这流程对么?不会教乱教,小白脸。 梁吟听着顾思成的话,松开扶手去到“无依靠”的水中,全身支点只有顾思成的手臂,他手臂牢牢地环着自己,不紧,但很有力量,像年少时父亲抱她抛高高一样,让她可以什么都不想地全身心信任,而顾思成的手臂比父亲的好看,父亲的粗糙黝黑,顾思成的匀称白皙漂亮,让她想起一句诗——“皓腕凝霜雪”。 梁吟听着顾思成的话仰躺浮在水面上,望着场馆上方的灯光,身体随心一起慢慢舒张。她很久没有依靠过什么人了,她以为自己厌恶这种感受,可知道床上的恋人支撑着自己,不会让自己落水,心中没来由一阵安定,她喜欢这种感受,可以放松的感受,瞬间就一阵鼻酸,反应过来她不应该依靠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不值得她依靠也无法让她依靠,她能靠的永远只有她自己。 梁吟平复心情,重又变得波澜无惊,顾思成胸膛挨着她的身体,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声,睁眼去看了一眼他。心跳声很急,但面上看起来是在正正经经地教授。梁吟要往下沉时顾思成又轻轻扶她一下,渐渐地顾思成松开手,让梁吟自己浮着,而他待在旁边含着笑意望她。 他带着梁吟往更浅的水池游去,教漂浮着双手伸朝前的梁吟:“双手向下压,试试站到地面。” 水流划过,梁吟稳稳地站到了地面上,侧身看顾思成,目光询问下一步呢。顾思成一时没回答,满脑子“我女朋友的身材好好我忍不了了好想抱她亲一亲”,然而行动上是忍住了,他说:“试试在水里行走,感受水的阻力和浮力。” 他陪在梁吟身边,和她一起走着,想闲聊些什么话,但一脑子颜色废料,索性不说话。走了一圈回到池边,顾思成说:“我们练练憋气,吸一口气,低头鼻子吐气,抬头张口吐气。” 两人练习了一会儿,顾思成牵着梁吟上池岸,道:“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他拿起货架上浴巾,一条先帮梁吟仔仔细细地擦干水汽,而后摆在座位上,另拿一条干燥的包住梁吟后背,再拿已有湿气的浴巾擦自己身上的水汽,他帮梁吟擦时动作温柔,而自己擦时潦草迅速,梁吟盯着他看,觉这个样子有些性感,又看看鼓鼓囊囊的泳裤,若无其事移开视线。老熟人了,但好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就永远有种新奇的占有欲。 侍者过来,先询问饮品,又递给他们菜单点餐。两人分坐在一个小桌子的两侧躺椅,趁着安全员懈怠了没看他们,顾思成主动挨近梁吟那边,梁吟领会到,亦挨过来,交换了一个吻。 两人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在水里时就很想亲了。对方唾液都已经非常熟悉,但就像爱不释手的真爱饮品,似乎喝很多年都不会腻味。 安全员不是瞎,他心道好嘛,终于亲了,水池里那氛围他以为这小白脸和富婆都要那什么了。钱给的够多,他们不是不可以大清洗一遍泳池。 吃完餐前甜点,侍者端来可口的小吃,两人用完餐后又回到池中,基本功教完后,又开始教导泳姿,试着自己游朝前。没多少个小时,梁吟已经能自己游一段距离。她心中有新掌握一项技能的喜悦,像小时候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她迫不及待地转身想要同身边人分享,而顾思成已经在她身边,柔和地笑着说:“很厉害。” 梁吟心微微一动。用词语来形容顾思成,他是“温柔耐心”,他年少时就是这样,对待任何人都很好,很耐心,就连对待“前仆后继”、或行为极端热烈的表白者,他的态度也依然温和,拒绝得没有留余地,但又不伤人心,梁吟不止一次听见同学讨论:完了,被拒绝完更喜欢了。 可这样一个人昨天在她身下哭诶。 如果有同学聚会,梁吟真想虚荣地告诉同学们,你们心目中的“男神”在床上是这种模样,会红着眼睛边哭边做,会一遍遍乞求对方更在意自己一些,会像小狗狗一样热情地亲舔主人各个地方。 梁吟失神间,顾思成挨近,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提醒她回神:“打铁趁热,我们练习一会儿再休息。” 二人一直待到下午,在场馆吃完饭才回去。梁吟回去就忍不住躺到沙发上,浑身疲累后软绵绵的,呼吸间仿佛还有泳池的气味。顾思成坐在她头旁侧,帮她理理头发,低头下来亲她,两人脸倒错,他们不止一次这样亲,也这样做过,别有一番滋味。 “还看电视么?”顾思成唇瓣贴着梁吟问。 梁吟微微摇头:“困。” “嗯,”顾思成带着笑意把梁吟打横抱起,“那我们回床上睡。” 梁吟以为他又想做,他却只是把大灯关了,笔记本电脑抱来床上,帮梁吟把被子盖好,只留一盏小夜灯,亲亲梁吟脸颊,又拿自己脸颊碰碰她:“你睡吧,我在你旁边处理些事情,等会儿陪你一起睡。” 梁吟合上眼皮,昏昏沉沉,睡着前又睁眼看顾思成在认真望着电脑,电视剧里有句话“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梁吟认同,但觉得怎么顾思成好像无时无刻对她而言都很有魅力? 第二天,梁吟在顾思成怀中醒来,起床准备出门。睡得正浓的顾思成亦被闹钟声叫醒,没有起床气,没有怨言地抹把脸钻厨房去。梁吟洗漱穿戴好后看见顾思成衣衫不整地套着罩衣,模样贤惠诱人,但给她端来一碗黑暗料理。 梁吟:“……”这种时候就没有魅力了,一点都没有! 她照常吃干净,夸赞一声:“好吃。” 她夸时没有看顾思成的眼睛,心道自己可真是昧良心,因为她的纵容和娇惯,顾思成在厨艺上不仅没进步,还弄出了更多花里胡哨的难吃东西,吃得让人心累。 梁吟出了门,顾思成独自在家,看看电视,看看电脑。有一条关于家族的过去几日的新闻——“惊爆!顾氏二公子18岁宴奢华开场,家族继承人之位暗潮涌动?……” 顾思成阖下眼皮,想不在意,可是做不到。 他曾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位置,凭什么就这样给他踢出局?他的病难道没有长久劳累工作的缘故,他对家族尽心尽责,但他们为什么过河拆桥? 心一阵绞痛,头阵阵眩晕疼痛,他无意识地剧烈咳嗽,扯着心肺,从座椅滑到地上,失明失聪,只剩下无尽的疼痛…… 不知多久后,一阵敲门声响起。 顾思成短暂恢复意识,阿吟回来了,她会担心,不能让她看到这幅模样。顾思成努力把自己脑子清干净,爬着要站起来去开门,而起到一半看见时钟,此时才中午,脑里一下子想起来,梁吟知道门锁密码,也有指纹,她回家不用敲门。 顾思成强撑着站起来,在门的猫眼中看到,门外是不久前新闻照片中看到的,他的弟弟顾思耀。 顾思耀一身休闲的奢侈品衣装,又敲了敲门,面容红润健康带着疑惑:“哥不在家么?可他们说哥这时候是在家的啊。” 顾思耀同他长得像,年轻,更白瘦,健康。 顾思成打开了门。 气流顺着门缝一齐流进来,吹到他身上,顾思成竟然觉得遍体生寒,到鼻前带着私生子弟弟这没品的浓重的香水味一起滑进鼻腔,给他一种极痒的感受,他又咳嗽了起来,半天抬起眼,在弟弟眼中看到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的自己。 “哥?” 第46章 娇夫和妹霸总 顾思耀挤进门来, 扶住摇摇欲坠的顾思成的手臂,说:“哥,我们进去说吧。” 他自顾自把门上关上, 又转回身以搀扶老年人的姿态来搀扶顾思成。顾思成自己站直了,不用他扶, 他却暗中用劲, 推攘着不肯松开手,一边面带笑意地说:“好久不见啊哥, 哥你都没来我的成人礼生日宴, 虽然爸叫了很多人来,但哥没来我觉得可遗憾了,我让星楠和你说, 星楠没说么?” “说了。”顾思成干巴巴地道。 他和这位私生子弟弟一点不熟,是第二次见,他确实从张星楠那里收到口头上的邀请,但他作为兄长, 还作为在顾家待了二十多年的原本继承人,他有必要给一个来路不明、忽然冒出来的私生子弟弟面子么? 完全没必要。而且他也不想在宴会上见到认识的人。 顾思耀拉着顾思成坐到沙发上,扫了一眼周围, 除了必要家具,清清冷冷的少有装饰物, 像他这位兄长一样寡淡无趣,有一些女孩子的东西,如蓝色猫咪毛毯,毛线袋, 各色发带。顾思耀轻蔑地想,都不是什么名贵的物品, 所以和哥同居的女孩不是哪家千金,哥不能靠女人重新扳回一局。 他无视顾思成难看的面色,笑意盎然地开口:“我和妈妈今年去了爸的家里过年,那里好大好漂亮,我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房子。爸还说以后我如果表现得好,就搬进去和他一起住,我答应了,往年家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哥和爸,以后我一起就会热闹一些吧。哥欢迎我去么?害,我问的什么话,哥怎么会不欢迎呢?” 顾思成按下耐心听顾思耀说话。顾思耀好似担心他不让他说完一样,语气飞快,视线左右飘来飘去,是底气不足的模样,他这时候头疼眼花又有些听不清楚,但知道这个弟弟是来找他炫耀、耀武扬威的。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炫耀的,过了个年而已。同样是儿子,他和父亲“相依为命”过过很多个年。 自从国外回来开始工作,他都自己在外面住,那个家可能对于从小在外面长大的顾思耀来说很有吸引力,认为那很好,但对于顾思成,他并不是很想回去。 顾思耀见顾思成反应平平,仔细打量他,装出一副惊讶模样:“哥怎么瘦了这么多?脸白成这样,哥,你生病好可怜哦,你……” 顾思成打断:“你也挺可怜的,直到成年了才被公开承认身份,才第一次进了家门。” 顾思耀面容卡顿,继而扭曲了一瞬。他“呵呵”笑了声,喘息声加重:“哥怎么还拿我的痛处来扎我?我妈和你妈差的只是一张结婚证,我和你同样有继承权,哥,我不比你少什么东西,你有爸,我也有爸,爸每个月都会来我和我妈这里吃饭,在我们这里住,我有妈,而哥你没妈,罗阿姨不把你当儿子,她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不管你了,呵呵。” 顾思耀又变幻脸色,带了笑:“这段时间哥帮了我好多忙,我得好好感谢哥。那些工作,哥你知道是帮我做的么?我看不太懂,不知道怎么处理,让副总们来问你,哥真是宽宏大量,都被像条丧家犬一样赶出去了还帮我们做事。” “哥你想什么时候回家?爸说哥你的气性也太大了,不就是说了你几句你就离家出走,这么久都联系不上,玩失踪给谁看?谁忙得过来管你?他是你老子,哪有儿子给老子甩脸色的?爸很生气,哥这么久耍性子不肯回去,他是不会拉不下脸来找你的,你爱回去不回,他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又不是求着你回去。” “爸说有病那就去治病,哥你又不是没钱。要是真没钱,回家去,家里还不至于治不起一个病。爸说你多大的人了都还跟爸爸闹脾气?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沾染上什么坏毛病以后就不要进我们家的门……” 顾思成慢慢缓和下身体,没这么疼了,他看看时钟,顾思耀居然嘴不停歇地说了整整二十分钟,他家总算出了个爱说话的人。他倒了杯水给顾思耀,顾思耀微愣,还是接过来喝了。趁着顾思耀喝水歇气,顾思成问:“说完了么?” 顾思耀同顾思成对视,他的眼睛很像他们父亲顾时泰的,平静中带一股威严气,顾思耀脑袋忽然一片空白,想不起要说什么。 “说完了呀。”顾思成道。 他站起身,拎着弟弟的领子给他提起来,一路扯着他带去门口。顾思耀一直挣扎,手里捏着的杯子还剩半杯水,一路洒水,但他才十八岁,平日里娇生惯养,天天呆在学校学习没时间锻炼,力气不及顾思成,没挣脱开,挣得面色通红。 顾思成把便宜弟弟丢出门外,嫌恶地拍了拍手,“慢走,不送。” 顾思成准备关门,顾思耀忽然反应过来,扑上前双手抵住门,敛去所有浮夸的神色,沉肃地喊道:“爸要见你,跟我回家。” 有人忽然从楼道处的门过来,顾思耀的身后出现四五个身形高大的保镖,个个散发凶神恶煞不好惹的气质。 “……” 顾思成顿时沉默了,敛下神色,没试图挣扎,跟着保镖们一起上了回家的车。他临走前看了眼时钟,猜想父亲应该没有多少话要对他说,如果赶急些回来,还能赶在梁吟下班回来前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车上,驾驶位的司机是熟人,专门给父亲开了很多年车,副驾驶是那便宜弟弟,浑身散发着难闻的香水味,上车就沉默了许久,中途只拨了一个号码,“爸,我接到哥了,我们在回来的路上。” 顾思成坐在两个保镖的中间,他们一左一右像架着犯人,也是熟人,他小时候逃跑那次也是他俩看守。他心中可笑地想,父亲怎么不是在意他呢?他派来接自己的人全是心腹。 窗外依然是黑色的大雪,但天气似乎好转了些,有些许阳光,但顾思成感受不到暖意,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顾思耀在后视镜中望了他一眼,动手去把前后排座的隔板升起来,于是顾思成又像是被困在一个牢笼,看不清东西。 不知多久后到了目的地,保镖依然把顾思成围在中间,带进房子里。此时才是饭点,他心中想象已久的人已经坐在饭桌主座等着他,饭桌也是熟悉的。家里陈设没怎么变,老而腐旧。 顾思成走过去,低头喊他:“爸。” 即使对着顾时泰的后脑勺,他也依然不敢抬头。 顾时泰没说话,似乎没听见,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从厨房出来,笑出牙龈地和他们打招呼:“思成,思耀,快坐下吃饭呀。” 这也许就是爸养在外面的那个小妈。 其实不如他妈妈罗华黎好看的。 顾思成向她点头表示感谢,依然不敢坐。他有过犯了错在饭桌上被砸碗的经历,鼻子被砸歪过,但那是小时候,他长大后父亲就没有这样对待过他,或者说他越来越让人挑不出错。 女人自己先坐下,介绍道:“我叫楚艳如,和你妈妈是老同学,你和昕然周岁宴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们呢。” 她坐在顾时泰的右手边,顾思成眉目抬了一下,顾思耀走过来,坐在了顾时泰的左手边,这是他原先坐的位置,顾思成盯着顾时泰的左手微微发抖。 “坐吧,思成,吃完饭再说。”顾时泰说话了,语气尚还温和。 顾思成坐去了那对母子的下方,心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一样,抬眼看上座的父亲,压抑着自己心中无穷无尽的委屈。连妹妹罗昕然来这里都会空出那个位置给他,顾思耀为什么敢?是父亲给的底气么?真的不要他了么?他都愿意为了他去死,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 其他人动筷了,顾思成眼中整个饭桌都是蛆虫,一边犯恶心一边吃。 许久,他听见问话:“脸色怎么这么差,病成这个样子了么?” 顾思成抬头看顾时泰,回答:“只是今天没有胃口。” “不想吃就让兰姨全部撤了重做。” 顾思成摇头:“合胃口,我在住处才吃过饭,现在不饿。” 顾时泰接受了回答,直到吃完饭才又说:“好久没见面了,回家来住几天。” 这似乎是在给他台阶。顾思成却考量了几秒,明白,住下就走不了了,顾时泰的思想是家丑不外扬,他生了病也算是“家丑”,顾时泰会生气是以为他没准是去什么地方沾染来的,顾时泰会秘密地找医疗团队来治疗,病好之前他别想见到旁人。 “爸,我女朋友在家里,她等我回去。” 顾时泰沉默的几秒里,顾思成没太多紧张,他了解他父亲,算个体面人,不喜欢事情牵扯到外人。 顾时泰点了点头,说:“我查过她,我的建议是你离她远些,她不好招惹,背景很麻烦。” 顾思成疑惑他们是在说梁吟么?梁吟什么背景,美妆店的安琳不好招惹,还是她那远走的负债爸妈,亦或是她的朋友理发师郑燃? 顾思成一头雾水,顾时泰却不再说了,转而问:“你的母亲约你见过面,她原本想和你说什么?” 提起罗华黎,顾时泰的表情变得讥讽。他们虽共同孕育一儿一女,却像是仇人一样互相厌恶。顾思成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生下自己和昕然的。 他如实答:“我没和母亲见上面,她临时有事来不了。” 顾时泰又点头,转向顾思耀:“既然他不回来,找人收拾收拾,把他的东西扔出去,你搬进来。” 顾思成和顾思耀的脸色都说不上好。顾思成反应了一会儿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像往寒窟里愈坠愈低,顾思耀想这可真是恶心,这么多间空屋子,干嘛偏要他去住一个病患的?他以前是很向往他这位兄长,想要顶替他,可没想要接受他的其它烂东西。 顾思成没反应,顾思耀顶着青青白白的面色冲顾时泰应了一声:“谢谢父亲,我这就去准备。” “艳如,你也搬进来吧。” “好。”楚艳如答应。 “送客。” 顾时泰一声令下,顾思成随即被几个保镖推搡着赶出大门。顾思成发懵地看门口,里面像是一家三口的人都站着望他。他艰涩地问出一直在心底的问题:“……您不要我了么?” 罗华黎带着罗昕然走了,爷爷奶奶去到了乡下,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和顾时泰“相依为命”在一起。虽然有很多糟糕的时光,有很多糟糕的事,但顾时泰是他心目中认可的唯一亲人,真的要抛下他么?就因为他生病了,就因为他忤逆不听话? “我不留无用之人。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你像一个恶心的妓子,被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巴巴地把全部资产倒贴给人家。你现在还有一点判断力么?我真是对你寒心,白养你这么多年。你如果有骨气就反驳我,像是要病死了一样,你说我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不反驳就给我滚远些,不要再在我面前碍眼。” 顾思成头一阵嗡鸣,他不知道顾时泰话语的意思,又佐证了顾时泰说的“毫无判断力”。 回去的路上不再有司机,他走在长长的枯枝街巷,脚步深浅,感受不到寒冷,感知不到方位,不知道时间,只是在走着。他的心像破开了一个口子,哗哗往外流血,他栽倒在地上,看到地上斑斑点点的污迹,才发现自己真的在流血,鼻血,眼睛里的血,耳腔里的血。 他拿衣袖随意擦了擦,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他的模样应该会吓到路人。他安慰自己也许是幻觉,他之前几次也误以为把梁吟弄出血了,可那实际并不是血。可不是血能是什么呢,总归是种身体里流出的液体,耳朵里会流出什么呢? 他感觉自己在地上爬了很久,回头看血迹也没有这么长。他的记忆力很好,看过一遍的东西就能差不多记住,他不应该找不到回去的路,但是他这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费劲地移去旁边干枯的路边小公园里,没力气站起来,于是坐在雪地里歇气。他有一阵子觉得非常冷,后来又非常热,鬼怪小朋友们飘过来,围着他,张着獠牙,比划着看不懂的姿势,说着听不懂的话。 顾思成想,他不能为一个人死两次。浑身毫无力气,他颤抖地摸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按开拨紧急号码。他以为自己打的警察电话,而接电话的人是梁吟。 “你在哪里?”梁吟听着那边极大的风雪声和微弱的呼吸声,如此问。 顾思成听见她的声音,觉得像温暖的冰,如果梁吟骗了他什么,那她就是给他带来温暖幻觉、实际会冻死他的寒冰。顾思成唾弃自己对她的不信任,可是从小顾时泰都不屑于骗他什么,他非常信顾时泰,甚至把顾时泰的话奉为圭臬。 但顾思成不想就此死去,他问:“你可以来接我么?” 梁吟有顾思成手机的定位,她抛下正在做的事,打车赶过来,看见地上长长的血痕并未多在意,以为那是流浪猫狗被撞死在路上的痕迹。而她顺着定位去找顾思成,一路上都有血迹。她终于看到坐在雪地里身子伏在公园座椅上一动不动的顾思成,眉眼压不住寒气。 她走过去看到顾思成满脸的血,又转头看这片富人区的别墅,双手握紧,眸子含着怨恨和怒火,她心里一遍遍地压抑,又一遍遍地冒出来——顾时泰么,动她的人,找死。 第47章 “我做你新的家人” 顾思成醒来见医院天花板, 室内有花的香气,周围没有人。他坐起身,手上正在输液, 抬头看药品标签,笑了一笑, 是葡萄糖溶液。 房间安静, 稀稀碎碎的人声被房门阻隔在遥远的地方,顾思成慢慢回忆昏睡前的事情, 记得父亲把他喊回家断绝关系, 他路上发病找梁吟求助。他坐了一会儿,把滚轮的输液调节器流速调到最低,拔了手上针头, 血迹慢慢晕开。 他下床去窗边,窗面明净,窗外是常青花园,他的病房宽大而配置齐全, 他身上的病号服材质和设计特殊,他知道这是哪家医院,很贵的一所私人医院。他不记得谁送自己来的医院, 也许梁吟,也许“回心转意”的父亲, 也许不明的好心人。又看病房门上的小窗,门外没有保镖看守,不是父亲。 顾思成轻轻阖下眼皮,回忆父亲和他说的几句话。很伤人, 很侮辱,但也还算习惯, 不算多大的事。心依然抽搐着疼痛,这也不算多大的事,父亲可以有另一个儿子,他却不可以有另一个父亲,是他一直以来把顾时泰看得太重要,他这么多年都为了顾时泰活着,为了做到他的要求活着,现在顾时泰不再需要自己做什么,顾思成痛苦难过的同时,感受到一抹解放和松懈,只是更加茫然以后要做什么。 没多久门被敲响,护士来查房,道:“你醒了啊。” 她看到顾思成拔掉的针头,走过来把顾思成拉回病床,一边数落道:“怎么能随便拔针呢,会出血淤肿或者感染呢。” 顾思成看向她,轻轻道:“抱歉,添麻烦了。” 这位患者的眼睛漂亮得过头了,护士小姐眨眨眼,不自然地道:“倒也不是麻烦,主要是你的身体健康,”她想和他多说说话,但又想起来,“我待会儿联系你的家人来看你,现在先检测体征。” 她测了体温、脉搏、呼吸,笑着和顾思成说:“都在正常水平,指标很健康呢。你有什么不适症状么?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思成摇头,护士又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你睡了很久,现在比较虚弱,要好好休息,我去安排人送饭,要好好吃饭哦,药物的话在饭后吃,没查出你什么疾病,医生开的是一些改善循环和促醒的药物……” 顾思成认真听着,最后表达感谢,护士离开后轻轻把门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个人。心中觉得孤寂,但这感受也很熟悉所以可以忍受,他每天在家也是这么等待梁吟的。 到下午五点,梁吟推开病房门。顾思成看过去,梁吟面色平静如常,他在梁吟到达床边时问:“影视剧里,恋人不是都会守着昏睡的人么?” 他带着温和的笑意补充:“昏睡者醒来第一眼看见配偶,心中一阵感动,而后感情升温。” 梁吟观察他的面色和身体状态,道:“你睡了一个星期,我怎么守?一直陪你躺着么?” 梁吟在床边坐下,牵起顾思成的手十指相扣,认真地低头看,又转向他的脸,手把他衣前一整排扣子解开,挨过去环抱着摸了摸,说:“瘦了,我喜欢再胖些。” 梁吟抬眼看见顾思成侧着脸低着眼,并没看自己,单手把他脸扶着正对自己。顾思成嘴角带一抹尴尬自讪的笑,依然不看她,说:“有一点难堪。” “难堪什么?” “不想麻烦你,但还是麻烦了。你捡到我时候我模样很狼狈丑陋吧,我记得好像流了很多血,还怕吓到路人。” 梁吟“嗯”了一声,指节如以往一般抚摸顾思成的耳后和脖颈,开口道:“哪次不狼狈?桥边那次我觉得像捡到一只落水狗,只是我丢了伞之后也一样是落水狗。这次,嗯,别担心,狼狈只有我和我随便打车遇到的司机看到,我帮你擦干血迹换了衣服才送到医院。” 顾思成依然低着眼,脸有些红,是羞赧情态,“那多谢阿吟了。” 他压下心中的不堪情绪,道:“我们办出院回家吧,这里也只是输些葡萄糖维持能量,治不了什么病。” “好,”梁吟答应,“这里床不够宽,我也不想再在这里和你挤。” 顾思成抬眼:“你一直住这里陪房么?” 梁吟回视:“不然呢?我去哪里?” 顾思成心中瞬时溢满对梁吟的感激,感激她接受自己的狼狈,对自己的陪伴、关怀和照顾,情绪击打着内心,反而表达不出,似乎单一句“谢谢你对我这样好”不能够表达他心中浩瀚的情感。所以电视剧诚不欺人,病人病醒后是会更爱自己的恋人。 他们办好出院回高档小区。这一夜二人回去即收拾洗漱,洗漱好后抱着彼此安静地睡觉了。第二天天亮,闹钟响后梁吟手掌轻轻盖在顾思成双眼上,说:“你再休息一会儿,楼下有一家早餐店,我给你带早餐。” “嗯。” 梁吟准备好出门后又来亲亲他唇瓣,一切像之前一样。但顾思成起床看镜中的自己,看得出情绪低落,整个人愈加颓靡了。才清早在厨房吃完早点,他即到客厅沙发盖着蓝色小猫咪毛毯等待梁吟,眼睛不时看门口和时钟,心间压抑着极痛苦的情绪。 他现在有了更加清晰的“被软禁”的感觉,因为似乎除了梁吟身边,整个世界他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而梁吟不只有他,梁吟还有抛不下的、父亲所说的复杂麻烦的背景。会是什么呢?漫长无尽的时间里,顾思成看不见梁吟,心里依然在琢磨梁吟可能在从事的东西。他十分想念梁吟时就去拿手机观看曾经拍摄的他们做/爱的视频,屏幕太小看不清楚就投到更大的电视机上,画质和音效清晰,他昏昏沉沉地一直看,肉/体和肉/体的碰撞愈来愈让他觉得空虚和病态,又狰狞可怖。视频中梁吟只露出中短发披散的后背,宽大的裙摆错落有致地散落在床上,他仍然贪婪地仔细盯着,一寸寸地描摹进心里,像沙漠里又饥又渴的迷路者盯看海市蜃楼的绿洲。 终于等到梁吟回来。 梁吟看见电视剧上难言的“不入流”视频和沙发上蜷缩在角落的顾思成,没多说什么,拎着饭点打包的几个小菜和米饭去厨房,摆好后见出门见顾思成愣愣盯着她看,面容僵硬,目光有些呆滞,整个人没什么反应,梁吟又把碗筷摆到顾思成所坐沙发的桌前,告诉他:“吃饭了。” 梁吟等了几分钟,顾思成才缓慢地有了反应。 “你回来了。” “嗯,吃饭。”其实她都回来二十多分钟了。 “好。” 顾思成端着碗,慢慢吞吞、细嚼慢咽地吃着,梁吟看出他毫无胃口,自己不紧不慢地吃完,再看着他吃完,收了饭盒到垃圾袋。 “我明天休息,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顾思成又是看了梁吟几十秒,才从空白中抽离出来,回答她:“好。去哪里?” 梁吟不禁叹息,摸摸顾思成的脸,说:“像只被虐待后遍体鳞伤、缩在黑暗角落里病殃殃的小猫,舌头都坏了,不敢舔舐伤疤。” 顾思成一会儿之后说:“也许养得好,也许养不好,还需要主人付出比养寻常猫咪更大的心力和财富来照顾,你是主人,你会弃养么?现在不会,有一天情况恶化得更严重,会心里厌弃憎恶,继而弃养么?” 顾思成目光涟涟地望着梁吟,轻声问:“会不要我么?” “我记得我说过,”梁吟站起来,自上看着顾思成随她起身而仰起的脸,手指轻抚触摸,“你死了,我愿意一起去死。”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活着很无趣,很无聊,孤寂而漫长,没有意义。” “怎么会?”顾思成面色自嘲,“你还有很多想学的东西,多接触也许能找到兴趣点,会有精彩灿烂的人生。” 梁吟语气坚定:“我找过了,没找到,也不以为未来能找到,我一直都在消磨时间活着而已,哪天死了也只是死了,没有人为我可惜,我自己也不觉得可惜。” 顾思成望着她,不言语。 梁吟俯下身亲吻顾思成眼睛,道:“世界上没有什么有趣的,我只想和你厮混。” 顾思成心跳错乱,心脏依然痛苦酸涩,却又夹着一股丝丝缕缕、如骨架遍布全身的甜意。 梁吟又移开唇瓣,亲吻顾思成另一只眼睛,手指扶着他的肩膀,勾进衣服里轻轻摩挲,道:“等你好一些了,我给你检查检查身体。” “怎么检查?”顾思成眸半敛,凝在梁吟黑色明亮的眸子中。 “方方面面,没有遗漏的。” 梁吟转头看向电视机,又看回顾思成,略眯眼问:“我不在的时候,你一直看这个么?” 顾思成顺着梁吟视线看过去,一愣,脸骤红:“不是,我……” 梁吟坐上他身子,唇瓣堵住他的话语,唇舌纠缠一会儿后,分开两人湿漉漉的唇瓣,道:“解释什么?你如果喜欢,我给自己拍一个高清正面的裸身自/慰视频留给你看,够么?” 顾思成脸愈红,嘴唇终于笑了,侧着脸道:“倒也不必如此,现在社会留这种颜色视频,万一被黑客攻击暴露,我们……我会郁闷死的。” 梁吟凝望他,觉得像网络上过年推拒不要红包但手把红包往衣兜里收的模样。梁吟神情慢慢变得正经,道:“我会守着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快些把身体养好吧,你家人的事情,不要太难过。你如果实在难受想不通,补张户口本,我和你结婚,我做你新的家人。” 第48章 商议,外出闲逛 顾思成缓慢地反应, 眸中情绪变化,梁吟搂抱着他的脖颈,低头凝望, 掌心忽生出许多汗液。 八/九秒后,顾思成轻握梁吟手臂, 让她从自己身上离开, 又牵她的手坐到自己身旁。宽长柔软的沙发上,两人肩膀挨着肩膀。 “我很感动, 但是, ”顾思成低垂着眼,“怎么会想要结婚?” 他脸上的笑容淡去,周身萦绕着郁色。 梁吟抽出手, 拿一张纸巾擦去手上汗液,问:“不喜欢么?” “喜欢,”顾思成转过脸看着梁吟,“但我在想, 你是随口说的,还是思量过后认真说的。” “你觉得呢?” 梁吟眼睛黝黑而执拗,顾思成道:“我觉得你是认真说的。” 顾思成说完即低下眼, 不再言语。梁吟觉得他披个头纱就可以去当腼腆漂亮的新娘子,摩挲他的手指, 问:“你是需要我拿戒指和你求婚,才愿意答应结婚么?” “不是,”初听闻梁吟说结婚,顾思成惊讶又喜悦, 但这些情绪过后,他审视梁吟和自己, “财和色你都已经得到了,和我结婚是因为爱情么?就算你以前就认识我,我为你做过什么值得你爱呢?是因为同情么?看我可怜,安慰我,施舍我?我对你的付出并不能回以同等的回报。你看,你只是提出结婚设想我都已经快自卑得抬不起头,如果以后真的结婚要怎么过呢?我的各种情况使我不能承担家庭的责任。电视上有女方嫁人后男方意外残疾的苦情剧,可你明知我‘残疾’还和我捆绑在一起么?” “怎么会自卑呢?”梁吟没忍住笑。曾经那个高傲得把人看不进眼里的优秀生现在居然自卑觉得不配,实在很有趣。可少年顾思成真的十分高傲么?梁吟又记起,在医院陪床的七日里,身旁人总在梦魇,他过往一定不快乐,所以面对其他人时只剩一具温和有礼的壳子,而内里荒芜一片。 梁吟感受自己心中的情绪,道:“我大概真的同情你,可怜你,甚至……心疼你。” 她脸上还带着怪异的笑意,语言与面部表情不符,“我没有资格同情你,你出生在衣食无忧的家庭,而我从小就饱受贫穷的痛苦。你在痛苦地学习各种技能时,我在挤出一切学习以外的时间各处打工,被猥亵,被打骂,被吞掉工资。苦痛是不需要攀比的,但我和你一样,你有不快乐的家庭,我也有。你自卑我同情你,可是无论谁见了我们,知道我们是一对,他们同情的人都会是我,觉得该自卑的人是我。” 梁吟呼吸急促:“因为爱么?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因为爱情而结婚,我都没想过我会结婚。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但我想占有你,你只能是我的,其他所有人都不要妄想把你从我这里分走一点视线,”梁吟把顾思成的手牢牢攥紧,眼睛诘问般盯着他,“你刚刚不是还说害怕我丢弃你么,怎么,愿意当只宠物认主人,却不愿意成为平等的人和我结婚?” 顾思成从没听过梁吟说这么多话:“……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 梁吟呼吸仍未平复:“不记得,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完全没有印象。” 顾思成眸光收敛,启唇轻骂:“无赖。” 梁吟怔怔盯着他的嘴唇,意识还未反应时人已经挨过去,侧捧着他的脸转过来,亲吻上他的唇瓣,依然软而清甜,梁吟脑海中回荡着“可爱”一词。顾思成习惯地张唇回应她,后靠时碰到了遥控按钮,前方大屏上人影开始晃动,顶撞床塌的声音在室内环绕响起,像一剂助兴良药。 顾思成还记得他们是在认真讨论结婚事宜,伸手朝后想去找遥控器暂停小电影,梁吟却把他的手抓住,脸上染着情动的红霞,语气不容置疑地问:“所以结婚么?” 顾思成头疼地思考怎样答复:“你不用太担心,你救过我两回,我的命是你的,任由你处置,我不会寻死腻活。至于我为什么愿意当‘宠物’而不是平等的人,如果只是宠物,我能接受你有一天因为厌烦而弃养我,而如果是人,我可能会忍不住索求更多,我不想有一天被你甩开,我到时候大概率没有能力做到继续纠缠你,所以我很害怕成为‘人’,我陷得越来越深,而主动权从不在我的手上。” 梁吟听得专注,却一知半解:“结婚了就不可以继续给我当宠物了么?” 顾思成:“……”大屏上正响着他粗重的喘息声,映着他通红的面色和赤/裸的身体、迷离的眼神。相比之下梁吟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清醒冷静,她衣装也整整齐齐。 顾思成:“可以。”他抱着梁吟的手收紧,偏偏在这种认真讨论的时候,管不住自己活跃的身子。 “所以结不结婚?”梁吟感受到,目光下瞟了一眼又平静收回来。 顾思成心绪难言,道:“给我一点时间。” “多久。” “看定制戒指需要多久。” 梁吟:“……”不是思考结不结婚,而是思考结婚戒指? 视频播完自动暂停,客厅静寂,剩两人交错相融的呼吸声。她问:“有了戒指之后呢?” 顾思成神情认真:“还有其它也准备妥当,我们结婚。” 语落两人都静了片刻,适应即将有的新关系。一会儿后,梁吟面色诡异:“你同意结婚?那刚刚东扯西拉这么半天,什么意思?” 顾思成轻缓地眨眨眼,指腹在梁吟手肘安抚地摸着:“一些心中顾虑,先开诚布公比较好。但你问我愿不愿意结婚,我肯定是愿意的,我怎么有颜面不愿意呢?” 梁吟:“……”想翻白眼,又好像心中喜悦很浓,看眼前人像个宝贝,对他翻不出白眼。 顾思成亲昵地吻上梁吟脖颈,把她攀得越来越紧。梁吟初时配合,后来一把推开他,说:“不行。” 顾思成眸光委屈,神情贪急,像馋肉的小狗:“为什么?” “医嘱说你要休息,戒焦戒怒,疏通心郁,不剧烈运动。乖,明天我翘班,带你去公园走走,正好立春刚过,最近天气也暖和了一些。” 顾思成听从,又示意身下,问:“那现在怎么办?”已经焦躁上火了。 梁吟也不太清楚,原来她放着顾思成不管,随便他如何,但现在做不到了。她拿出手机搜攻略,看网上医生,对顾思成说:“稍等。” 顾思成:“……” “医生说适度亲密,在身体恢复期间,适度控制亲密行为的强度和频率,避免对身体造成负担。” 梁吟看向顾思成,纠结片刻:“是能做的意思吧?” “……” 第二天,二人收拾准备出门,出了太阳,天气确实好了许多,但积雪还没化去。梁吟给顾思成围上鹅黄色围巾,又给他戴上提早准备的米色帽子护着耳朵,站一旁打量他,眸光满意,忍不住手指描摹他五官。 顾思成想梁吟对他肯定是“见色起意”,他大概知道梁吟在什么时候认识他,在他每天去上班时,梁吟从琳姐美妆店能够看见他。也是缘分,感谢父母给的好脸。 二人乘地铁来到一知名公园门口,牵着手,购票后慢慢散步进去。整条小路上开着数不胜数的花朵,也有一些只有花枝和花骨朵,花还未开放。旁边有标签写着花的名字,大多美丽好听,也有一些好玩有趣的。两人赏着花进入室内展馆,室内有温度调控,因而花朵无拘绽放着。 顾思成在一朵花面前停下脚步,指着它对梁吟说:“我眼中它是朵大嘴花,嘴里还在咀嚼肉块。” 梁吟道:“我看着是一朵清秀小白花。” 顾思成摇头:“有獠牙的,花身都是锯齿状。” 他又指另一朵花,仰着头看:“这朵花长得好大,色彩像毒蘑菇一样绚烂,深海一样的幽蓝色,全身有荧光,应该有剧毒吧。” 梁吟:“我看着是朵普普通通小蓝花,而且它花盆在这里,你往上看什么?” 诸如此类的对话,说得一些游客心中生畏,找了场馆管理人员帮助。管理人员来到梁吟和顾思成身边,说:“先生,小姐,请你们不要在公共场合散布不当言论,谢谢配合。” 梁吟/顾思成:“……” 同行的游客仍窃窃私语,在旁边和管理员说不敢和这样神神叨叨、危言耸听的精神病待在一起,管理员神情抱歉,鞠躬朝他们摆手挥向门外。两人被赶出了场馆,站在树林掩翳的院落中相视而笑。 梁吟握住顾思成的手,去看指示牌:“走,前面还有其它场馆,待会儿你想说话就凑我耳边说悄悄话。” “嗯。” 两人笑着把场馆游了一圈,而场馆的植物中大半在顾思成眼中都有不同的样子。 之后几日,梁吟要么上班,要么不上班的时候带着他去水族馆、动物园以及其它公园闲逛。顾思成总是看见很多奇怪诡异、凶狠凶悍的动植物,夜晚睡觉时又在往事梦魇中醒不过来,整个人精神不济,但是又开心梁吟花这么多时间陪自己。 一天他看新闻,有市民不明原因死亡,全身皮肤和内脏溃烂,表面出现诡异的蓝黑色圆圈斑点,调查显示该市民去过他们第一天去的那个公园,触摸了他说的像深海荧光色的花朵。该馆在市民事情曝光前已经不明原因闭馆,馆中植物也已经送检研究院,案件正在调查中。 顾思成又搜索了之后去过的几个园区,居然大半都歇业闭馆,歇业的全是他说过有异的地方。 顾思成不由得陷入思考。 第49章 楼下小花园散步,关于未来的讨论 看看时间, 距离梁吟回家还有几小时,顾思成给她发消息:“我做饭等你回来[爱心],不用带外卖了[玫瑰花][玫瑰花]。” 等了几分钟仍没收到回复, 顾思成先去厨房,打开冰箱, 比照着菜谱拿了几样他眼中花花绿绿、乌黑肿胀的食材, 按照步骤,认真洗菜切菜, 凭借颜色和触感来分类下锅, 或油炒或水煮,或下高压锅。成品亦是乌黑一团,像游戏里做饭做废了的“垃圾”。他思忖, 也许就只有他眼中像这样,他可是按照步骤一步一步做的。 顾思成忙碌几小时,做了一大桌子这样的菜,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门口等梁吟。 梁吟很准时地进门, 看见等在门里像乖乖猫猫的顾思成,先对他笑,又闻见弥漫整个房间的焦糊臭味, 笑容顿住。顾思成眉眼弯弯,挨过来亲她, 梁吟受了一下,鼻尖食物的诡异味道实在太浓,她在满房间的精神攻击中败下阵来,忍不住躲开顾思成, 问:“你都做了些什么?” 顾思成一一细数自己弄出来的菜品:“土豆牛腩,红烧肉, 酱烧茄子,炒小白菜……” 梁吟去厨房看到,眼角抽搐。似乎因为她一味的娇惯,顾思成变本加厉,做出来的东西堪称恐怖,黑漆漆的一片。 顾思成浑然不觉,帮梁吟脱去大衣外套,拿到门口架子上挂好,又回到厨房,为傻站在桌边的梁吟拉开椅子,扶着她肩膀坐下,在她背后给她捏揉肩膀。 梁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忍住作呕,放下筷子,和顾思成道:“你不要再下厨了,你好好休息,我们出去吃或者请厨师都一样。” 她看到满桌焦糊,料想把菜做成这样也得花很多时间,扶上顾思成的手背,说令自己都肉麻的话:“我不舍得你辛苦。” 顾思成看不见梁吟的表情,又被手背的触碰和梁吟的软语迷惑心神,飘飘然开心道:“可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外面人多,家里我不想有外人,现在他们送菜都只送到门口了。” “那我带外卖回来,你等着我就好。” 顾思成摇头,把筷子重新递回梁吟手中,坐到她的对面,端正坐姿仔细望着她:“天天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梁吟:“……我吃你做的身体就会好么?” 顾思成神情受伤:“好吧,我都听你的,我不随便下厨了。我只是无聊,又想你早一点回来。” 梁吟看他笑意转为哀愁的模样,心中止不住地可怜和心疼,像病了一样,与曾经的自己大不相同。她化奇怪的情绪为食欲,把这难以下咽的食物吃掉,又见顾思成开心了一些,她心情也跟着好了一点。似乎她在软性地被顾思成拿捏,但梁吟并不讨厌和担忧这种感觉,这对于她是情侣间玩的情趣,给生活添些滋味。 饭后她带着顾思成去小区花园闲逛散步,顾思成不看路,目光始终在她身上,梁吟问:“怎么了?” 顾思成摇头,朝她笑了一下。 他们一路上遇到许多行人,每遇见一个,顾思成在梁吟耳边对她悄悄说:“这是残块,四分五裂的,拿针线把断肢缝在一起,针脚很粗糙。” “这是无头怪,像电视里那种无头怪一样,端口整齐,一直在渗血。” “这是碎片,身上剩一颗心脏,暴露在外,飞转的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环绕着。” “这是丧尸?蓝绿色的,好像被什么给咬了。” “这是……” 终于,梁吟停下脚步,侧身看向顾思成,问:“在你眼中,我是什么?” “完整的人,”顾思成顿了顿,“我见过的所有人中,唯一完整的人。” 梁吟笑了一下,笑容比真正的开心浅,也比得意的笑意浅,莫名带着一股疲累感,好像是难过。 顾思成牵住她的手,回到家中关上屋门,道:“我看见我们去过场馆的闭馆消息,还有那个触摸过花朵而中毒的人的新闻,知道你会在张二家拐角凭空消失,你曾经和我说过‘走在别人前面’、‘预演的能力’,你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是什么,对么?” 梁吟神情很平静:“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我们都得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着,不是么?” 顾思成无言,想起顾时泰说的梁吟复杂麻烦的背景,大概就是关于这些的“知情者”身份。他忽然泄了口气:“是得继续活着,但如果以后的世界是一种无法预料的怪异模样,每个人都是这样可怖的怪物,到处都危机重重,我们还有什么盼头?能活着就不错了吧?” 梁吟看着他不说话。 顾思成忽然想到:“你说过,本来就只是活着而已。以前我还关注行业里许多动向,现在就只想想今天要吃什么,你几点回来,我们去哪里逛逛就足够了。” 顾思成觉得魔幻而病态,又无可奈何,想要叹气,但在梁吟面前又不想表现得过于悲观。宇宙宏大广阔,他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孤单。 他问:“我的病和这些有关系么?” 梁吟回答:“不知道。关于它的一切,现有手段都检测不出来。” 那大概率是有,都是些检测不出的东西。顾思成又问:“你是什么身份?” 梁吟目光平静:“有保密协议,不能说。” 顾思成叹气,终于只拉着梁吟的手去到沙发上,打开电视,道:“刷几部末日电影和科幻电影应应景,或者再来些丧尸片。” 梁吟:“……” 两人坐在沙发上,梁吟盘腿歪靠在顾思成肩膀上,桌前备有薯片爆米花,两人边看边商量:“如果以后被丧尸追怎么办?” “跑呗。但你可以把我推到后面。” 顾思成眸子眯起:“我是那样的人么?” 梁吟看他:“不是说就只有我是完整的人么?那我被咬也不怎么样吧。” “哦,那你得好好保护我呀——遇到山崩海啸怎么办?” “听天由命。” “想起一句诗: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也许我们会一起被埋。” 梁吟一面吃苹果,一面说:“不要,要是我不会死但是在土里海里一直窒息怎么办?” “也是,那怎么办?” 两人说着说着没了下文,到了电影精彩部分,又继续看电影。一直到凌晨,电影还在播放,两人已经歪倒沙发上睡着了。顾思成靠在沙发上揽着梁吟,梁吟从他胸膛歪倒在大腿,顾思成迷迷糊糊地把猫咪小毯子拉过来盖在梁吟身上。 睡到半夜,顾思成先被冷醒,抱起梁吟回到床上,把她揽在怀里,观望着她的睡颜入睡,一夜无梦。 没过几天,张星楠送来几份戒指的设计图,顾思成和梁吟一起挑选。梁吟问:“哪个最贵?” 张星楠指其中一份:“这个,钻石最大,颜色稀少,价格是其它的几倍。” 梁吟瞟了一眼:“就它了。” 张星楠眨眨眼,看向顾思成——“这么简单粗暴么?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顾思成:“……就它吧。” 这就是梁吟选东西不纠结的原因么?他都还在纠结。 婚纱和其它礼服也是,梁吟草草选完,全是最贵的。 天气转晴,台风和风雪不再,顾思成先提出:“买一个投影仪,我们搬回出租屋吧。” 梁吟:“大房子不好么?” “太空荡了,没有你家出租屋有人气,不温馨。”关键是床太大了,梁吟滚一下就可以离开他怀抱,他得摸黑摸半天再靠过去。出租屋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他又想到:“这里的床和我家里的床相似,我总是做噩梦也许有床的原因,也许换个地方睡就会好一些。再说狭小的地方比较有安全感,我对你的家有特殊的情感,很信赖。而且那里离你上班的地点更近,你每天可以多睡几十分钟。” 梁吟被说服了,二人又搬着东西回到出租屋。 晚上,梁吟在阳台和房间相隔的玻璃墙上挂了一层白板纸,两人坐在床头,投影仪投屏在其上,因是价格最昂贵的那类投影仪,不仅仪器小而精巧,画质和音效也清晰上佳。 梁吟买了个逃生技巧的网络课程,投屏播放,顾思成几次昏昏欲睡,梁吟揪着人耳朵,或者捏人鼻子、戳人脸蛋,把人弄醒又接着看课程。 时间又到凌晨,顾思成抗议:“非得看这个么?记得住么?看了会用么?不如去个训练营实地训练,不过条件会有些艰苦,教官特别凶,还会打人,不分男女,踹人专门踹屁股,又疼又丢脸,我舍不得你去。” 梁吟挑眉:“去过?” 她难以想象少年顾思成被人踹屁股的模样。 顾思成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脸搭在梁吟胸口,含含糊糊地说:“去过,非常非常糟糕的回忆。我是有史以来那个基地年纪最小的毕业生,不过我毕业的手段比较非常规,轻易不要学。” “怎么个非常规法?”梁吟饶有兴趣。 顾思成却不说话了,梁吟听他呼吸声,分辨出他分明还没睡着,拽了拽他一小撮头发。顾思成抽气,“嘶”了一声,抱着她腰身撒娇般喊:“好凶啊阿吟,以后结婚会家暴我么?” 他说到“凶”的时候脸颊蹭到她胸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侧过脸嘴唇贴着她的衣服说话,水汽热热地浸到薄衣里。 梁吟懒得回他黏黏糊糊的问题,只问:“训练营有用么?” “有,会教很多东西,但是是在国外的法外之地,一些学员被虐待致死,”顾思成小小的气音说,“当我没说过这个,我们找个国内的正规机构一起去吧。” 梁吟持怀疑态度:“你被训练出来结果连胡天汉都不敢碰。” 顾思成抗议:“那是因为环境不极端,你在我身边。我小时候一个人在天天死人、教官像恶魔的训练营里,吃馊饭是家常便饭,动不动被揍一顿,每天很累但是还被强制不许休息不许睡觉,几个教官轮流训人,暴雨天的夜晚还去泥巴地里训练……听说那是管教不好的小孩子的地方,死了就死了,家长也不可惜。可我小时候很乖很听话,为什么我爸爸还送我去那里……” 梁吟感受到胸口的濡湿意,摸摸顾思成的后脑勺,道:“但你很厉害,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毕业生。” 顾思成默了许久,挨在梁吟香香的怀抱里。梁吟一直安慰他,他缓和后趁机摸到投影仪遥控器,抬起泪巴巴的眼睛问:“那可以关了么?” 梁吟:“……” 第50章 找老鼠 终于还是关了投影仪, 梁吟一下一下地抚摸顾思成头发,道:“我明天翘班,我们去学车。” “那今晚上可以熬夜?”顾思成犯困的眸子立即睁开, 从胸部往上看,很明亮。 梁吟转而想到:“隔壁的女孩带着宝宝搬走了, 我们可以在两边打通一道门, 搬些东西过去摆放,这边就没这么挤。” “嗯, 是。”顾思成神游着应答, 抱着梁吟,手在她腰侧不轻不重地揉着。 “在那之前该先换一盏灯,这个太亮了, 每次盯着都晃得眼睛很疼。” 顾思成瞬时理解:“那关着灯做?我现在不那么怕黑了,反正黑不黑都有幻觉。” 梁吟看向投影仪:“或许也不用黑着。” 她关了灯,调出动态的银河星空图片,投影到天花板上, 星河缓缓流动起来,顾思成和她一起抬头看,小屋仿佛和窗外真正的星空连接在一起。 二人安静了一会儿, 梁吟躺下,移了移投影仪的位置, 道:“挺清晰,我试试投个电视剧,我可以边看电视边做。” 顾思成:“。” 他从无语中抽出神来:“不觉得很奇怪么?你爱看的那些……我都不想说。” 多人狗血大剧,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她爱他。 梁吟视线瞟过来, 眸光凉凉的。顾思成立即改口:“想看什么?小的给大人调。” 他横趴过梁吟,拿起另一侧的投影仪, 把视野转歪了才反应过来,又去拿梁吟手机,一边解锁找她最近看的电视剧,一边嘟囔:“可是你不专心啊,怎么可以不专心?你想想要是你在我身上,我在看电视剧呢?这合理么?” “哪里不合理?”梁吟眸光毫无歉疚。 顾思成放下手机,侧转身恶狠狠地在她下唇咬了一口。梁吟吃痛,骂道:“狗么你?” “你说我?你居然说我?你才爱咬人吧?”顾思成坐起身开始脱衣服,指着脖颈处一圈给她看,“谁才是小狗?” 他指尖往下移到胸口,说:“你看,新伤叠旧疤,你没有愧疚心么阿吟?” 梁吟咽了咽口水,移开目光,掠过星空天花板,望着漆黑的墙壁,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推顾思成即要坐起身来,手肘在某处撞了一下。顾思成吃痛,退开身子,眸光委屈怨念地看她。 梁吟下床穿拖鞋,开始移箱子。 顾思成问:“怎么了?” “好像闹老鼠了。” “这可是三十楼,老鼠会飞么?怎么上来的?” 顾思成疼得不想动,坐在床上看梁吟左右搬箱子,位置太窄也移不开。 凌晨一点,梁吟给原来的房东打电话:“隔壁钥匙,我来找你拿。” 房东缓了许久才出声:“我真服了你踏马的梁吟。” 他们十几天没回来,梁吟拎起米袋,已经被老鼠咬破了。顾思成观望着梁吟移箱子,箱子大小不一,错落叠放,有些开口朝左右,有些朝外,有些朝上。他知道一些是存放食物的,一些存放衣物,这些开口朝外;一些放生活用品,开口朝左右;唯独一个开口朝上,压在最角落的最下面,箱子明显与其它不同,是“精装”硬壳的。 顾思成看梁吟最宝贝的即是那个箱子,最先换位置也是为了移出最下面的它,问:“那是什么?” 梁吟身形一顿,没有回答。 梁吟总是不爱开口的时候就不开口,顾思成有些习惯了,只说:“最宝贝的你藏在最下面,要是被老鼠咬破了,真可惜了。” 他猜想可能是梁吟父母留给她的东西,又道:“你和我说是些什么,我给你补回来。你也是我的亲亲宝贝。” 仗着天黑,顾思成歪靠在墙上,大腿敞开,肆无忌惮地说:“你手肘把我鸡儿撞得可疼了,也许破了呢,不来看看么?关心死物就不关心我么?” 光看背影,顾思成都觉得梁吟很心疼那些箱子,由是不断说话想转移梁吟注意力。 “啪”的一下,炽亮白光亮起,顾思成懵懵地看梁吟爬回床上找他叠在床里侧台面的大衣外套,无视他可怜地正扶着看的裸露疼处。 顾思成:“……你这样我很尴尬的。” 梁吟穿外套不理他,顾思成坐正,“不要钱”一样也跟着穿里衣外衣和裤子,声音放认真问:“房东家远么?” “走路十五分钟。” “房东男的女的?” “男的。” “多少岁?” 梁吟思索了一下,“同龄人吧。” “结婚了么?” “不婚主义。” 她越说顾思成越加快穿衣速度,梁吟穿好外套即要出门,他攀住她衣角:“等等我,一起去。” 梁吟抬眼:“你去干什么,不是困了么?”却没移步子。 “怕你红杏出墙,怕你大晚上遇到变态,怕你被丧尸追。” “真遇到了,你敢打架么?” “我给你垫背你赶紧跑呀,”顾思成穿好衣服套上拖鞋,揽着梁吟亲了一口,“我的命没你值钱。” 梁吟懒得理他自暴自弃的话,把他推出门后拿钥匙锁门。 顾思成看着想到:“这么一会儿你都要锁门?” “以前被偷过,这个锁很好撬开。” “这么穷偷什么?”顾思成又道,“所以最开始你不是玩囚禁,你是习惯性锁门?就没把我当人?” “总有人比我更穷,而且不挑,家家户户每个楼层的门锁都撬。嗯,习惯性锁门,也是囚禁,也是锁你,我特意换了从门里开不了锁的单舌机械锁。” 梁吟挨个回答,顾思成满意了,这并不是不在意他,相反梁吟可在意了,还为他换锁。只是,他心中隐隐冒出个疑惑:才刚认识,梁吟为什么在意他?因为喜欢他的脸就敢作案,还是又是因为替身么? 楼道有一段距离没有灯,顾思成挤在梁吟身旁,闻见墙粉的味道,路过一户闻见里面的饭菜味,路过胡天汉的屋子闻见酒味,看到他门口有堆积的几大袋垃圾,他把垃圾拎起来,打算顺路扔了。 梁吟看他这顺手的动作几眼,说:“几户邻居欺负他,总是把垃圾放他门口。” 顾思成疑惑:“他长得这么高大还会被欺负么?” “他脑子有些问题,以前被人用锅盖砸傻的,日常生活不成问题,还沉迷酗酒嫖/娼。” 顾思成想:“其他人鼻子有我这样灵么?” “什么?” 两人走进电梯,顾思成说:“气味,他们能在门口闻见我们做/爱的气味么?” 梁吟:“……” 电梯灯光明亮,梁吟望着不断下降的数字,想对顾思成说“你要点脸吧”,终于只道:“不知道。” “那买个长条把门缝塞起来怎么样?” “你想的话。” 两人走到寒冷空旷的大街上,前方路过一张出租车,顾思成拦了,朝梁吟抬下巴:“报地点。” 梁吟:“……就几步路。” “不想走。” 梁吟还是报了地名。二人坐在后座,顾思成挨靠她,紧紧抱着她手臂,梁吟摸了摸顾思成的手心,凉凉的。 没几分钟下车到了地方,出租车开走后,顾思成和梁吟说:“那司机长得可可怕了,缺了半个天灵盖,漏着半个脑花,血肉模糊的一片,还爬着很多细小的虫,眼睛是猩红色。” 夜风寂静,室外黑暗,前方大厦亮着昏黄的灯光,像诱人深入的陷阱。梁吟忍无可忍:“闭嘴。” “哦。” 顾思成反牵了牵梁吟的手,摸到了一把冷汗,他居然把她都吓出冷汗了,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友不是无敌的超人。 两人走进大厦,乘电梯找到房东的屋子。梁吟敲了敲,没人开,又给他打电话,房东一面骂人一面跌跌撞撞地光脚过来开门:“我真服了你梁吟。” 房东把一串钥匙塞进梁吟手里,“砰”的砸上了门。顾思成连房东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问梁吟:“可以了?” 梁吟看了看是三十楼整一层的钥匙,答:“可以了。” 梁吟拿着钥匙有些开心的模样,钥匙串在手中掂量着甩了甩,顾思成附和道:“是拥有一整层楼的富婆姐姐,是十几个人的房东大人。” 走廊灯光下,梁吟抬目望他,眸子依然欣喜。 顾思成加上:“还包养了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 梁吟没忍住笑:“自大。” 顾思成昂起头:“现在也就这个拿得出手吧,你要是我的同学,我还有其它可以炫耀的东西呢。” 梁吟:“知道了知道了,很厉害可以了吧。” 两人闲聊着往回走,没感到时间流逝就到了家。 已经快凌晨三点,梁吟开了隔壁的门,小号的婴儿车还留在房间里,顾思成道:“不知道这位新手妈妈去了哪里,回家了么。” 梁吟道:“去找孩子父亲了。她还未成年,因为辍学生子和家里决裂,孩子父亲也未成年,还在学校上学,负不了责任,走前她来感谢过我,说要带着孩子去男方家里,以后有钱了再来还我。” 顾思成沉默。 两人把几个破损的箱子搬到这个房间。顾思成留意到,梁吟检查完毕后,又把那个精装箱子用其它箱子埋回最下方。 搬完箱子也没找到老鼠,顾思成洗了洗手,抹了把脸,看时间凌晨三点,问梁吟:“明天我们去学车,我懂你,我找最贵的车给你练习,我们可以去桥边的空坝子。现在是休息了,还是来一发?” 他边说边解衣服,上衣随意扔到箱子上,解开裤带,不忘初心地问:“不看看你手肘撞疼的地方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练车,烧烤 在顾思成不断要求下, 梁吟挨过去看了看他据说是“手肘撞疼的地方”。发红,没破,肿大, 流着晶莹的像是脓液一样的液体。 她看得有些久,反倒是顾思成先不好意思, 扶她肩膀, 小声喊:“喂。” 梁吟浓黑的眼眸看过去,顾思成不说话了。 他俩磨蹭着, 时间从深夜滑向天将明。 投影仪没关, 梁吟打开手机,重新连接上,投影出流动星河。 她确实没注意力继续看电视剧, 而一直在观察顾思成。他最近好像开心了许多,话多了不少,脸颊红扑扑的,用力时也不狰狞, 只显得漂亮可爱,眼睛亮晶晶的,比投影出的星河还耀眼吸引人。梁吟想到旁人会把爱人比喻成灼目的太阳, 而顾思成有太阳的炙热却并不灼目,仿佛还有层荧白的月华包裹着。 梁吟想起他顺手帮胡天汉扔垃圾的举动, 在学生时代梁吟就曾诧异过怎么一个校草级别的学校风云人物日常里会是助人为乐的模样,梁吟路过他教室门口,看到有人拿着杯子去接水,他主动去抬起水桶, 短袖衬衫下匀称的手臂很白,很耀眼。她意识到他和想象中不同大概就是这一刻。 现在的顾思成和当年好像没怎么变。 只是曾经高傲寡言的少年现在更坦诚了些。 梁吟无声地长叹了口气, 曾经幼稚的执着好像随长叹化去。 年少的她蹲坐在地板上收拾自己一身伤痕,边上药边于阴暗处滋生无限恨意。她对魏妍万分仇恶,恨她漂亮但狠毒不讲道理地欺负人;想杀了冲在最前方、下手最狠的李民,恨他把店主送的自己舍不得买的昂贵蛋糕拍在自己脸上、塞进自己衣服里;恨顾思成几度三番的侮辱,恨他同流合污,好得不彻底,坏得也不彻底。 年少的她本就贫瘠的内心还遭受蹂/躏,她双腿钻心地痛,跪在污泥里看路过的好看的少年,她从没觉得一个人这样好看过。这个人救了她,帮了她,大号的校服外套穿在她身上,清瘦脊背上夏日薄衬衫沾了同样的奶油和蛋糕沫,干净裤腿染了污泥。但是,为什么要跟着魏妍一起欺负自己呢? 她曾幼稚地发表宣言:绝不放过欺负自己的人。 可是太多年过去了,她已经遇到比当年更加让她身躯和心灵疼痛的事,疼到多年来都只能靠吃药来缓解。她只能愈加珍惜心中喜欢的东西,原谅它的不完美,原谅它曾经带来了刺痛。 不甘心,却又,更能接纳现在的温暖。 梁吟手搂着顾思成的脖颈,合着眼,有无声的啜泣。再睁眼,发现并没流泪,透过身上人脖颈,看见满室都是漂亮的星星,在绚丽的紫蓝色银河里安静流淌。 梁吟说:“我想去看真正的星河。” 顾思成抱着她侧身,也仰头看天花板:“那要等把车学会么?或许我们可以自驾游去一些地方。” “嗯。” “可考驾照还要一些时间。”顾思成苦恼。 梁吟神情认真:“我会开车就可以了,考驾照要花很多时间,不考了。” 顾思成眸光惊诧,不认同地看梁吟。梁吟平静补上:“不会被警察抓住的。” 顾思成敲了她脑门一下,“可这不仅仅是法律和道德的问题,还是你个人和社会的安全问题。” 两人呼吸很近,热意串联起两人,梁吟不禁往后退了一些,顾思成又往前挺身,把距离缩减至无,一面舒服地微眯眼,一面温和地教训人:“哪里学这么多不守规矩的想法?” “我会有把握再上路的,”梁吟也气得眼睛瞪人,“不要给我讲道理。” “你生气了?”顾思成揽着她的后腰。 “没有。” 顾思成捏捏她的脸:“可气呼呼的样子就很像生气呀。” 床上温度融化人一样,梁吟蹙眉,想把他胸膛推开一些:“不许说话了。” “是你先说话的,”顾思成挑眉,“我刚刚可都在好好地……干你。”最后两字顾思成是挨在梁吟耳边说的。 他边说边顶撞:“你刚刚走神半天,如果把这当成一堂课来对待,梁吟同学,你的课堂小测会不及格的。” 梁吟听见他口中“同学”两字时身体剧烈抽动一下。顾思成感受得明晰,又挨近咬着她耳朵喊:“梁吟同学?” 梁吟手使劲掐着顾思成肩膀,一声声同学反复在凌虐着她的内心,但又因为内心已经成长得足够强大坚固而产生另一种反应,不再是伤害,而只是一种逗趣的挠痒行为,给心上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顾思成嘟囔:“这是什么癖好?喜欢听人喊同学……” “顾思成。”梁吟忽然开口叫他。 顾思成瞬时抬起眼,仿佛这一声从很多年前的黑暗中传来,似熟悉,又因痕迹太淡而回忆不起来。 他倒是记起来一件事,随口和梁吟一提:“我出国的前一天在学校待到很晚,我那时候一直以为自己要考A大,准备得已经没什么问题了,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我被通知必须得出国去避避,第二天的机票就走。” “我那一天找老师办了退学,老师很惋惜,和我说了很多话,我心情很低落,因为我出国的原因很滑稽,不是为了前程。同学们上课时我去宿舍收拾好行李,没和一个人告别,最后也没有人为我送行。行李被司机带走,我很茫然,就一直站在校园里不肯走,发呆,什么也没想,或者想了我现在不记得了。” 他说着带了笑容:“我想和你说的是我那天遇到了一个同学,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我祝了她生日快乐,那是我那段时间唯一开心的事。” 天空已经渐渐亮起,遮不住梁吟空白的神色,她索性闭上眼,许久后问:“为什么开心?” 顾思成又紧紧挨着她,体温热热的:“因为我当时中二地觉得自己倒霉到了极点,霉运和好运守恒,否极泰来,再会有的是好运气,这时候说出的祝福肯定很管用。” 梁吟心想不管用,一点都不管用。闭着的眼依然没有睁开,半晌说:“我困了。” 顾思成左右挨蹭她脖颈:“可是我不想出去,可以就这样睡么?” 梁吟不知怎么和他说话,有些懒得理他,又想好好爱护他,终于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睡到中午,吃完外卖,有司机停车在楼下,两人出发去河边的空大坝练车。 天空晴朗,空气清新,大坝是一片平坦开阔的黄土地,周围杂草丛生,中心大片场地只有他们几人。顾思成坐在副驾驶,把几个要点和梁吟讲了后,梁吟自己握方向盘,一脚油门,车子朝着江河猛冲出去。 “松松松!”顾思成吓得语无伦次,准备转她方向盘。 梁吟放松油门,轻踩刹车,车子稳稳当当停住,她记得最后拉上手刹,转头看顾思成。 顾思成平复呼吸:“……吓我玩么?” 梁吟朝他露齿笑了一下。 又挂倒挡,退回去一些,在场内绕起圈来。 “很厉害。”顾思成陪她转了多个圈圈,夸赞道。 他们直到日落才下车休息,散步回去,路过街边烧烤摊闻见气味很香,二人在小摊坐下,等待老板烤烤串的时候,顾思成昂起脖子看徐徐冒着长烟的烤架,满眼期待,对梁吟说:“我是第一次吃。” 梁吟道:“你做什么都喜欢申明是第一次么?” 顾思成瞠目,看了看周围桌子的客人,挨近梁吟压低声音说:“我就只说过两个第一次。” 小摊上挂着一串白色的小灯,映在梁吟身后像是雪白的珠帘,顾思成帮她理了理头发,说:“像公主的帽子,有雪绒绒的毛球长链。” 梁吟不喜欢“公主”这个形容,在她过往里这个称号属于魏妍。顾思成捏了捏她的脸,指尖戳她嘴角,划成上扬模样,说:“不喜欢我就不这样说了。” 梁吟轻轻颔首。 到烤串小盘端到桌上,老板顺带问了一句:“尝尝我们这里的啤酒么?喝过的都说好,下次还来喝。” “来几瓶。”梁吟道。 顾思成看端上来的酒,蹙着眉,有些不好的回忆。 梁吟先开盖,就着酒瓶喝了一口,而后递给顾思成。顾思成接过来先尝了一小口,而后才和梁吟碰杯,略微放肆地喝。 酒在肚里烧着,不知不觉几瓶喝完,梁吟又喊了新的。 他觉脸热,又看梁吟脸不红心不跳,突然来了股劲,想和梁吟比比。 老板几次经过桌子,心道这对小情侣真奇怪,也不说话,就是安安静静地喝,你一口我一口,喝着同一瓶酒,一起喝完这瓶又开下一瓶。看着感情不错,却又不说话不交流,不是拼酒。 他们待到老板收摊,梁吟要付钱时顾思成牵住她的手,掏了掏自己并不存在的衣兜,又仔细摸了摸胸腹,歉意又不好意思地朝梁吟笑:“我忘带钱包了,你先付,我过后还你。” 梁吟没说话,利落地付了钱,牵着他往回走。 顾思成脸上有些红晕,眼睛有些呆,似乎是醉了,但不闹酒疯,乖乖跟着她走,落后半步,用好奇的打量目光一直看她。 梁吟回过脸问:“怎么了?” 桥上夜风寒凉,徐徐地吹,顾思成看她许久,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回家么?” 梁吟“嗯”了一声。 顾思成面上显出纠结神色,又摸了摸钱包该在的位置,没摸到,一头雾水地说:“我钱包似乎丢了,住不了酒店,只能劳烦你收留了。” 梁吟很好奇:“你觉得我是你的什么人。” 顾思成扶住桥栏上的圆柱体,眸光明亮:“虽然我不记得我有情人,但你应该是我的情人,因为我很想亲你。” 第52章 元宵节快乐! 梁吟站顾思成对面, 保持一段距离,亦含笑望着他,轻轻摇头:“我不是你的情人。” “嗯?那是……” “我是你的爱慕者。”梁吟和缓说。 微风拂过, 梁吟上前一步吻住顾思成唇瓣,发尾落到了顾思成脖颈, 痒痒的, 他伸手牵住,摩挲了一下。 “是这样么……”顾思成神情有些懵, 被亲后侧脸躲了躲, 用刚摸过梁吟发尾的指尖摸了摸唇瓣,闻见了洗发水的花香,“我难道暗恋你没让你知道么?” 梁吟轻轻笑了声, 手扶上他胸膛,将他压在半人高的桥栏上,问:“那还跟我回家么?” 顾思成小声说:“我也没其它地方去啊。” 梁吟转身走,他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像个大号的狗狗。 梁吟忍不住回身逗他:“不怕我对你做什么么?” 顾思成的脸愈红,迷离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我可能没法对你做什么, 因为我喝醉了,听说喝醉了的人不能干坏事。” “是么?”梁吟歪头, 牵住顾思成的衣领,像牵小狗绳索,“我们回去试一试吧。” “好。” 顾思成朝她点头。 梁吟牵着人路过24小时便利店,走进去遇上收银台打游戏的黄茗茵, 黄茗茵抬起头,但没抬眼, 高声喊:“两位客官好,想买什么随便看!” 梁吟牵着顾思成,想买纸巾,顾思成一会儿停在面包前,她拿起面包,顾思成一会儿又拿去八宝粥,她接过来拿了两份一起去结账。顾思成依然向后看着货架,她轻声问:“还想要什么?” 顾思成迷离地绕了几排货架,梁吟一直跟在他身后,见他最后拿起奶茶粉摇摇果冻,又拿了两杯草莓味奶茶。他朝她笑:“你喜欢喝。” 梁吟说:“我不喜欢。” 顾思成坚持:“你喜欢。” 梁吟看了他犟种的眼神一会儿,认输:“我喜欢。” 收银台,黄茗茵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手“刷刷”拿仪器扫了条码,扯袋子帮他们装袋,直到他们出门都没抬眼看过他们。 梁吟领着袋子,顾思成去到一棵树下,弯腰往灌木丛钻,梁吟眼疾手快抓住他后颈的衣服,问:“干什么?” 顾思成说:“抓老鼠。” 梁吟:“……真把自己当猫么?” 路过无人售货成人用品店,梁吟想了想家里存货,牵了顾思成要进去。顾思成赖在门口,甚至抓着门框,像被强抢的贞洁少男,死活不肯进去。梁吟想起他提过的“字母圈”,后来去查了意思,料想他即使醉了也能理解,指节摩挲顾思成喉结,道:“去买一个项圈拴着小狗,再买一条皮带,不听话的话就打小狗。” 顾思成睁大眸子,非常震惊的模样。他瞪了梁吟半天,轻轻牵住她衣袖,小声说:“小狗会听话,不要打小狗。” 梁吟笑:“怎么适应得这么好。” 似乎不买都说不过去了。 进了店,顾思成果然就在卖项圈的那一排货架停留,眼神指引着梁吟买哪个,他遇到喜欢的眼睛会很亮。梁吟说:“你喜欢亮晶晶的呀。” 她发表了有钱人的暴论:“盖一间亮晶晶的屋子,把你藏在里面好不好?除了我谁都不能见。” 顾思成在窄小色/情的房间朝着她好看的笑:“如果你开心的话。” 梁吟摇头:“不对哦。” 顾思成改正:“如果主人开心的话。” 他说着歪了一下,差点栽倒,梁吟急忙上前扶住他,顾思成趁机在梁吟脸颊啄吻了一下,在梁吟诧异望过去时,说:“小狗不听话了,主人要惩罚么?” 梁吟:“……真打你,你又哭。” “是么?” “嗯。” “奥,那是因为你对我很好,所以我对着你哭。” “我对你好么?” “好啊,”顾思成抬起梁吟拎着超市购物袋的那只手,“你给我买吃的。” “这就算好么?” “算呀。”顾思成乖乖点头。 他笑容很干净,在这间阴暗狭窄、装着各类吸人眼球的粗鄙情趣用品的商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梁吟拿好避孕套即带着他出门。走在大街上,顾思成落后梁吟一步,一直喊她:“你等等我。” 梁吟回过脸:“好吵,闭上嘴可以么?” “哦。”顾思成委屈地看她。 本只有一小段路程到家,因为顾思成时不时要去“抓老鼠”,他们走了很久都没到。 梁吟发现他一不说话就要动手去做其他事,要求道:“从这里到到家,你说个什么。” 顾思成呆呆望着她,重复:“我说个什么。” 梁吟抬起眼:“我爱你。” 顾思成重复:“我爱你。” 梁吟眉梢垂下,心想说这又有什么意思,嘴上说着爱她的父母还不是抛下她。 但剩下一程,顾思成像个复读机一样,跟在她身后一遍遍地说“我爱你”,进了电梯也依然在说,新奇地看她按了三十楼,转向她,张口又是“我爱你”。 梁吟教他:“说多了会不值钱的。” 顾思成:“说多了会……” 他瞬时止住,嘴巴微微长大,眼神控诉,“那你哄我说了这么多遍。” “也没有很多遍。”梁吟看着上升的楼层数字。 “七十八遍。”醉酒的顾思成道。 梁吟诧异看他:“不是哄我的吧?” “没哄,”顾思成昂起头,“我记性很好的,背课文一遍就能记住。” 梁吟说:“不好。” 顾思成:“嗯?” 梁吟挨过去,手指使劲戳他心口:“你记性不好。”记不住我是谁。 电梯停下,顾思成气鼓鼓地先走出去,穿过黑暗的走廊,停在梁吟家门口,仿佛是证明他的好记性。 他侧着身子让梁吟开门,门锁刚“咔哒”响动,他即自后揽过梁吟脖颈,以“锁喉”姿势捞她起身亲她后脑勺。梁吟挣了一下,狠狠踩了顾思成一脚,又回身抬膝顶他胯部。顾思成疼得面目皱起,没发出声音,抬眼湿漉漉地看她:“……搞错方向了。” 梁吟牵他进门,怒狠狠地把他推进卫生间:“洗干净再上床。” 顾思成待在里面,半天没声音,连水声也没有。梁吟开门看,是靠在墙上呼呼大睡。 “这时候不嫌脏了。”梁吟小声吐槽。 她把人拖到角落,趁着放热水扒开他衣服,衣服随意丢出门外,脱裤子时喊道:“抬脚。” 顾思成反应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梁吟,把内裤也脱下去。 梁吟:不忍看。 她对那器官熟到像自己的外置器官一样,但见到还是有种奇怪的感受。思来想去还是怪顾思成不要脸,梁吟接过一捧水拍在他脸上,说:“我有看见你就扒下自己内裤暴露私/处么?” 顾思成睁眼往下瞅了一眼,乖乖摇头。 梁吟没忍住摸了一下,问:“喝醉酒真的不可以么?”很柔软的感触。 她抚摸顾思成脸颊,在渐渐攀升的水温中与他接吻,一面也把自己衣服脱下扔到卫生间门外。顾思成期间睁开眼,直愣愣的一直望着她柔软的胸脯,再也不闭上了,手放在两边动也不动。 梁吟无奈中牵起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都可以摸……” “……” 实践证明,努力努力还是可以的,或者可能顾思成还不够醉。 顾思成头疼着醒来,梁吟已经不在身边,身旁被子都已经凉透。他看了看时钟,断断续续回忆起昨晚,丢人地捂住脸。 他起身要去阳台洗脸,路过角落时被绊了一下,低头看是梁吟的宝贝箱子。他回忆起刚刚这个箱子的位置本就不正,似乎是因为他昨天也踹到一脚。 ……人家父母留下来的宝贝,他到底为什么看不顺眼要踹一脚? 顾思成蹲下身,把箱子移回正位,移好之后仍没站起,心中飘过一抹好奇——梁吟收藏的真的是父母给的东西么? 在她13岁就抛下她离开的父母,又会给她留下什么,能装满满当当一整个箱子? 顾思成忆起自己昨天踹那一脚,其实有借着酒意发泄自己对她父母这般作为的愤懑之情。梁吟看了他一眼,以为他站不稳,扶着他回床边,没多在意。 顾思成盯着箱子,心中飘出一个声音——这是那个“替身”的东西。 不,是他替身的那个正主的东西。 顾思成双手发痒,竭力克制自己想搬出箱子的心。他这和不信任妻子、怀疑妻子出轨而查妻子手机的蠢头男人有什么区别?如果被梁吟知道,多破坏感情? 可是他会好好地复位回原位,不让梁吟知道的。 顾思成咽了咽口水,看了眼时钟,终于站起身。距离梁吟下班已经没多久,今日不宜开箱,该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日子——他的想法从不开箱成了不让梁吟发现开箱。 顾思成去洗了把脸,又去冲了个澡,香喷喷地等梁吟回来。 梁吟带了外卖,两人坐在小桌旁吃。梁吟抬眼看他锁骨下方挂着爱心玉吊坠,衣服“心机”地敞着一个口,漏出条弯弯的像残月一般的红痕,在色白的皮肤上显眼又漂亮。 梁吟这顿饭吃得心猿意马,一直想着顾思成脖颈下方的弯弯月亮,月亮的另一个尾端藏在衣领里,好像是等待着人去扒开。 吃完饭,顾思成收拾外卖盒子进外卖袋,梁吟自后揽着他,双手在他身上揉着,顾思成泄出声喘息,含着笑意说:“你这姿势好标准的流氓啊。” 两只手像罩着个什么圆水果。 梁吟不说话,直到看到顾思成红晕从耳后漫到脖颈,才抬起身,理理本就整齐的衣襟,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说:“饭后散步。” 顾思成听到的是:“去消消食,回来再做。” 他扬起唇,露出明灿笑意。 两人在外看到小孩手上拎着儿童花灯,再看到广告大屏才意识到:“今天是元宵啊。” 他们去街边小摊上补吃了汤圆,又乘车去市里最热闹的地方看花灯展。彩色灯笼挂了一路,红色最多,古色古香的小巷里人山人海,他们路过手工制作的小摊,许多大人带着孩子在做大小花灯,也有情侣或夫妻依偎在一起同做一个,他们本都路过了十多米,顾思成又牵着梁吟回到摊子,指着半成品花灯说:“我要。” 梁吟:“……” 他们只得找了一个不那么拥挤的地方坐下,却还是人挤着人,在纸面上画图案,写祝福。梁吟认真地照着桌上案板画,而顾思成望着她低垂的眼睫,笔触描摹着她的模样。 他们最后把成品挂在了阳台上,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暖黄的电子灯光,以及纸张上的人影花影。 梁吟入睡前又看了好一会儿灯笼,满足道:“元宵节快乐。” 顾思成已经合着眼入睡,她挨过去在他唇瓣亲了亲,温吞说:“谢谢你。” 顾思成揽着梁吟,含着笑意入睡,但半夜又沉溺进可怖的梦境。一个长着他父亲模样的人皮怪物抬着砍刀来追他,他拼命地逃跑,但那怪物只要用他父亲的声音喊一句“思成”,他就一动也不能动,任由那怪物挥舞着砍刀把他剁碎。 他疼到吓醒,睁眼见怀里的梁吟,阳台上垂吊着的明黄色灯笼,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没多久又入睡,梦中亦是元宵节,他因为吃坏肚子而呕吐不止,回到家中却还强忍着坐在饭桌上陪父亲吃汤圆。他不小心呕了一下,抬脸见父亲恐怖扭曲的神色,他立即跪下要认错,父亲却把整锅滚烫的汤圆从他头顶淋下,圆白可爱的汤圆洒了一地,调皮地滚到各处,而他皮肤像癞蛤蟆一样被开水烫得“咕咚咕咚”冒水泡…… 顾思成再度醒来时十分茫然,又看见梁吟的睡颜和暖黄花灯。他的心却还沉浸在梦中恶心的自己上,连着做了多个梦,分不出现在正位于哪个现实。吃进肚里的汤圆仿佛成了赖皮的□□,他轻轻下床,到卫生间关上门呕吐。 不知多久后梁吟到了他的身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递给他纸杯漱口。 顾思成低声道:“对不起,我太煞风景了,明明是过节。” “没关系,已经过了十二点,不是节日了。” 梁吟顿了顿,又道:“不煞风景,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怎么样我都不会烦你,煞不到我的风景。” 顾思成身体还是很难受,看了看天空,问:“你还想睡觉么?” 梁吟说:“可睡可不睡。” 顾思成握住她的手,“那我们出去看星空吧。” 两人收拾准备好,到院子里开那辆司机留下来供他们练习的车。一路出了城,去到海边沙滩上,踏过软软的沙子和小石子,往安静而规律往前扑的海岸线走,停在了距离海浪一段距离的地方。 顾思成往地上铺好车上拿下来的坐垫,扶着梁吟坐下,两人听着潮水,仰头看星空。月亮正圆而明亮,星星点缀在旁很远的地方,也依然明亮闪烁着。 梁吟说:“我想做一颗星星。” 顾思成看她:“什么星星?智多星、福多星那种星星么?” 梁吟白他一眼:“只是想做一颗偶尔闪烁,淹没在群星里的星星。太阳出来时我就消失,月亮太明时我也消失,身旁有比我亮的星星时旁人就注意不到我,我可以待在距离其它星星非常远非常远的地方。” 顾思成问:“那我可以做一颗离你稍微近的星星么?” 梁吟摇头。 顾思成神情受伤,问:“为什么不?我偏要做呢?” 月色下,梁吟神情显得很认真,她说:“因为你不是星星,你会是太阳,月亮,整个天空独一无二的东西,其它一切都围着你转,光亮不及你明显,你是给予光亮的东西。” 第53章 箱子里面有什么 看到太阳从海平线升起, 霞光无限,月亮留了个虚影,星星渐渐隐匿不见, 他们有些困倦,打道回府。 顾思成回去的路上一直思忖:他哪里是给予光亮的人了?他什么也没做啊。梁吟心中这样想他么?还说他自大, 明明梁吟自己对他的评价更高啊。 驾驶位上, 顾思成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弯绕的环山公路, 唇角上弯, 不时左右移移屁股,好像背后有一条尾巴得意地翘起来。 他们回去补觉,抱着同睡, 起床后去外面吃饭,又继续去大坝练车,日落回来看荒野求生教导片,边吃零食边津津有味地学习野外哪些东西可以吃, 之后洗澡,做每日必做的□□探索,即是一天。 梁吟出门去上班, 顾思成吃完她带回的早点又睡回笼觉到自然醒,早上十点过醒来, 他神智清醒地蹲到角落箱子旁,默默思考着。 梁吟从未在上班时候回来,所以这时候开箱子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他很好奇梁吟所珍视的会是什么,但他的偷看行为会毁坏现在平静美好的生活么?他能够接受箱子里的东西么? 怀疑一旦产生, 必然会有隔阂。梁吟从未隐瞒,他却对那位“正主”计较得不行。 顾思成把手放到了箱子边缘, 想他只是想要一份完美无缺的爱。 他起身把精装箱子上方的两个箱子搬到旁边箱子上,把精装箱移到过道上,自己蹲朝后,面对着明亮的阳台。 阳光正好,他缓缓打开了箱盖。呼吸一顿。 箱子最上方铺散着一些照片,艳俗而色气,主角是他。顾思成移开视线不想看,但一会儿后又扭回头来,发现照片数量不少,他去取下墙上小折叠凳,坐着看。 照片中主要凸显性别器官,都是梁吟很喜欢的那几样,照片背后刻录了拍摄日期。顾思成既羞恼梁吟留存这样的东西,又欢喜他在她的珍藏箱子里,照片上有指印,顾思成轻轻摩挲,像是触碰梁吟的手指。 他把有“私房照”感觉的照片一张张看过,按照顺序摆在床上,心中记住它们的位置,等下好复原。看到结束的那张之下,心头狠狠一撞。 之下的照片不再是半遮半掩的引诱,而是粗鄙赤裸的裸体床照,大敞着猛地撞击眼球。顾思成面色骤红,心骂梁吟居然打印出来,去复印店都不嫌丢人么? 他翻到后面看到拍摄日期,又怀念起他们那时的床上日子。虽然没有现在契合度好,但是感觉很新奇,双方都在摸索对方的敏感点,找到一处见对方的反应即会有成就感。这种成就感曾经得是谈成数值非常大的生意才能带给顾思成。 床上照片已经堆到边缘,顾思成站起身去给新照片移位置,本以为之下都会是同样的零散照片,但却触碰到了相册。他心头微微一动,有记忆以来梁吟给他拍过的照片都已经看过了,剩下的还有满满一箱子,会是什么? 他默了一会儿,心里已经开始抽搐难过。他鼓起勇气翻开相册,空的,还未安置上照片。松了一口气,又见相册后半本是满的,梁吟是倒着装的。他深呼吸翻过去,先看见了整齐的照片背面日期,一页里的几张照片日期连续,且看起来很眼熟,仔细回忆竟然是初识梁吟那月的日期。 他手颤抖着翻过去,看到了清一色的西装男人背影。心脏扭结到了极致,他闭上眼缓了缓,翻下一页,还是那个西装男人。 他替梁吟生气那人连正脸都不给她拍,又感受到了梁吟的偏执,一页页日期,密密麻麻的照片,她每天都在偷拍那个男人。顾思成抖着手,眼睛望墙面,余光看照片,不时正眼瞧一眼,翻得很快。大半本相册都是那个男人,顾思成扫见床上薄薄的铺散的自己的照片,心中气闷,他就该多给梁吟拍些照片,艳照裸照也无所谓! 很快翻完一本,他又拿下一本。发现相册封壳是不同的,各年有各年流行的样式,这些相册本感觉是很久前就买的了。 ……所以梁吟喜欢了那个人很久。 顾思成失神间,眸子望见照片一处背景,感觉眼熟。他又翻回上一本相册,从零星地砖、花坛判断出,这是他公司门口。这个背影看起来和他有点像的男人,是他自己。 啊? 顾思成懵了片刻,有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感觉,头被砸得又痛又昏,但有捡了便宜的快乐。他又看回最后一本的最后一张照片,日期赫然是他从公司离职的那天早上,他从旁边箱子里找到梁吟叠放好的西服套装,仔细观望比对,是同一套。 他放下这本相册,立即翻看之后的相册,连续三大本,装满的照片全是他进入公司时的身影。隐秘的狂喜渐渐平复,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曾经有个人偷窥偷拍了自己多年? 顾思成的手有些抖。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个雨夜偏偏是梁吟捡到他,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他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自己喜欢梁吟,所以得原谅她跟踪偷拍视奸。 他看这数不清的照片,仿佛被淹没在深色的西装海里,有些茫然,所以“正主”死得很早么?梁吟早就拿他当替身了么?照片日期流淌过多年,梁吟竟然认识了他这么多年。 顾思成往下继续翻相册,每一张都仔细辨认是否是他,担心哪一张忽然那个人不是他,而是那位“正主”。 他看得头晕眼花,而照片看起来仍没有尽头,这不是他以为的他和梁吟相识几月,而是数年日日夜夜的累加,堆积成一种可怖的地步。他心疼梁吟以怎样的心态守在一个位置等待着看见他,又在拿他弥补心中怎样的伤痛和不甘,这样偏执,扭曲。 他看了很久,某一刻忽然抬起头看散落在旁边的几本相册集,对比床上整齐的零散照片,相册集显得凌乱而无序。 他看时钟,距离梁吟回来仅有两个小时,他必须在那之前复原箱子,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应该开始收拾了,但又看箱子里还剩的几本没看的相册集,不甘就这样拖延,又等梁吟回来继续装作过“平静”日子,和她做/爱 ,出去活动。他忍不了再等一个时机看剩下的照片,于是加快速度往后翻。 还剩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照片全是他背影。 还剩一个小时三十分钟,照片依然全是他。 还剩一个小时十五分钟,顾思成看到最后一本相册。 这本相册有些旧了,明显与其它的隔了一些时间,与前面的冷淡风淡青色淡绿色不同,这本是倾诉少女心事般的粉红色,封皮上画着红彤彤的爱心,印着些非主流字体:“勿忘我……” 看到第一张照片的日期,与前一张照片隔了四年,顾思成心中竟然有“终于到了”的坦然,手颤抖着翻开。照片尺寸比前面的大,一张照片占一整页相册,人物是正脸而不是背影,背景不是简单随便的灰色地板砖,而是葱葱郁郁的古老大树下,花坛中长满了玫瑰,大红、淡粉、嫩黄、粉白,竞相开放。 人物长着青涩的面容,面带微笑看着镜头,身穿整齐洁净的校服衬衫,手在胸前抬着一副“市级三好学生”奖状。顾思成好像听见了照片中的鸟鸣虫啼,自浓密的粗壮大树上传来,闻见了背后花丛的阵阵浓香,花粉有些呛鼻的痒意,看见路过同学的笑脸,大家成群结队在相机后望着他,朝他打招呼挥手,叫着他的名字,被拍照老师赶开说不要打扰。 顾思成几乎要认不出这是他自己。 这本相册比前面的薄,照片没这么多,却每一张都仿佛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传达出收集人浓浓的喜欢。照片边角已经泛黄,正中的人却未曾褪色,清一色在笑,操场上打球时,带队跑操时,和同学勾肩搭背面对镜头时,甚至只是随意走着被喊了一声转过头被偷拍时,他脸上都挂着几乎一成不变的笑容。令顾思成感到惊悚的笑容。 他本着习惯去看了眼时钟,忽然注意不到时间,心里一波又一波浓烈的波浪冲击着他,把他拍打得极疼极痛,他想起身缓缓,却颠倒在床上,在一片照片狼藉中看见手上握着的三好学生照片,又见床上跪在地板赤着□□官搔首弄姿的男人。 他的头尖锐地疼起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病了,担心梁吟要是回来,遇上他偷翻她的东西,他们会吵架,梁吟会生气。 他挣扎着想起来理好相册,却有一瞬失去意识。 他被一道尖锐刺目的白光唤醒—— 13岁,顾思成被顾时泰送到国外的荒野训练营,乘坐直升飞机进到山上封闭的巨大训练营里,顾时泰和他说训练够三月就来接他,他却在五十多天后,身边接连有人被虐待致死的精神压力和身体折磨下,想要逃离。 他清楚忤逆顾时泰的后果,他想逃离的不止是训练营,而是想在逃离训练营之后,利用三月之期剩下的日子,逃离顾时泰,逃离一切。 他细致地观察好守卫换班的时机,每天努力悄悄凿破一处被损坏而通电不良的电网,在夜色里钻出电网,忍着疼痛爬出外面的荆棘林,在各种野生动物横行的野岭上爬山路、涉水路逃跑,利用所学掩盖痕迹。他记得所来的方向,记得何处有村庄,一天一夜不停歇地跑,从黑夜到白天又到黑夜,终于看到了公路。 他欣喜地跑了几步,缓缓慢下步子,一道刺目的强光照在他身上,他伸手遮挡,努力睁开眼,见到了一辆越野车,顾时泰站在一众保镖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回望周身,多辆黑窗的高大黑车把他包围,开了远光的车灯全部落在他上,黑夜里,他无处遁形,无路可逃。 “父亲。”他低着头朝顾时泰走去。 没留意脚底板踩在坚硬植物杆尖上,斜刺尖戳穿了鞋底,钻心地疼,边走边流着血。 他低着头上车,坐在沉默不言的顾时泰身旁,顾不上疼,心里尖锐地叫着“他会杀了我”。 这是顾思成一生仅有的“叛逆时刻”,他逃离失败,开学后正常回到学校,做着那个温和笑着举着奖状拍照的“三好学生”,守着所学的教义一言一行不出错,无论对待谁都一定拿出耐心和笑脸。 梁吟怎么可以喜欢这样的他? 令人作呕的恶心的他。 顾思成睁开眼,努力翻坐起来,按照日期一张一张捡被压乱的照片。他把床上零散照片理整齐,几本相册集顺序归好,要放回箱子时,望着最底下那本粉红色相册久久无法动作。 他放下了理整齐的几本相册集,到箱底捡起那本刚刚放下移正确位置的最初相册,到阳台,拧开灶火。 他一张一张取出年少时的照片,投入燃动的蓝色花圈波澜火舌里,耐心地等待烧尽。 他又去拿床上理成一叠的零散照片,看着艳照和裸照亦被火舌吞噬蚕食尽。料想等梁吟回来必然不会饶过他了,他去拿其他相册,把西装背影男人也一起烧。 他被火焰烟雾和焦臭味呛得直咳,大脑阵阵发晕,没留意到未烧尽的照片飞到了其它地方,有飞进屋内,落在纸箱,落在床单的。 顾思成专注烧一本本烧不尽的相册,咳嗽愈来愈重,直到浓烟和热浪扑到身后,他回身,见梁吟小小的出租屋内挤了一片层叠的火海。 顾思成抬眼望身侧的洗手池,望前方的卫生间,没动。 也许死在这里比之后面对梁吟来得容易。 梁吟乘电梯上楼,看见胡天汉拎着一桶水在楼道上跑,跑得很急,跑过楼道又拎着空水桶跑回来,正面迎上时梁吟见他身上衣服有破损,身上有烧伤。 胡天汉见了梁吟,张大嘴要说什么,梁吟却顾不得他而往屋子跑。 看见焦黑色仍冒浓烟的屋子时,她心里一静,大喊:“顾思成!” 里面没有应声,浓烟遮掩看不清里面,她倾身便要往里冲,身后忽然两只臂膀抱住她,给她腾空,任她扑腾。 胡天汉说着:“梁、梁吟,危险……” 梁吟抬手肘打他,胡天汉不松手,喊:“我救出来了、救出来了……火里……” “你没哄我么?”梁吟不再挣扎,眼睛带了泪光,扭回头看胡天汉。 胡天汉重重点头,领着她去自己脏而乱的小屋里,换了身宽大衣服、洗干净脸的顾思成正坐在床前的地板上,因为胡天汉家没凳子。 顾思成低着头,梁吟朝他走去。胡天汉接了一桶水又奔跑过去扑火。 梁吟沉默看沉默的顾思成,拨了消防电话和急救车电话,告知地点。 许久,她和顾思成沉默无言地在这间狭窄陌生恶臭的屋子里。待到消防员和救护员赶到,梁吟和胡天汉说:“你上另一辆车。” 她带着顾思成上了一辆救护车,顾思成依然低着脸,他们到了医院,在科室外座椅上坐着等。 梁吟注意到他手掌一直握着,把他手掌牵来自己身前,摸他的指尖,轻而用力让他松开手指。 血肉模糊的手心中,捏着一张烧毁一半的年少三好学生的照片。 顾思成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又把照片捏回掌心,侧身搂抱住梁吟脖颈,肩膀耸动,声音带拼不起的细碎哭腔:“……不要抛下我……” 第54章 胡搅蛮缠 顾思成身上有多处烧伤, 处理伤口时反复抬起眼,看梁吟的眼神充满担忧和恐惧,像一只没了鲜亮皮毛的小猫担心主人嫌弃自己丑陋。 他伤势严重, 办了住院,需要吸氧一段时间改善呼吸状况, 梁吟陪着他到入夜, 坐在他病床边直到他闭上眼睛,才起身离开。梁吟知道顾思成未睡着, 在她站起来时身体变得紧绷, 但顾思成没有出声挽留,她亦还有其它的事情。 梁吟去看了胡天汉,胡天汉因为救人和反复冲进屋子灭火也受了烧伤, 但可能是因为“皮糙肉厚”,梁吟看他伤势没有看见顾思成伤势那种惨重的感觉。胡天汉也需要治疗吸入性的损伤和中毒状况,还查出了一些肠胃和肝脏疾病,是常年酗酒导致。 梁吟给胡天汉同样换了vip病房, 夜晚去找没关门的水果店给他买了一个大大的豪华果篮,给他削苹果,和他说:“谢谢你, 我会支付你住院的费用,赔偿你精神和身体的损失, 误工费什么的,还有一笔感谢费。除这些外,你还想要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么?” 胡天汉黑黑的脸上升起红晕,忸怩一阵说:“医院里我害怕, 我想你陪陪我,其它的我不要。” 于是梁吟在他病房坐到天亮, 胡天汉一直哼哼唧唧,说皮肤疼睡不着,梁吟想顾思成也这样疼么,又想:“为什么你疼还要去救火?” 胡天汉想了想,说:“因为我知道他是你很重要的人,他死了你会不开心。” 梁吟看着他没说话。 天亮后,梁吟回到出租屋,收捡大火中还剩下的东西。其实不剩什么,她多年像只老鼠一样窝在这个小窝里,因为喜欢窗外的风景而不愿意搬走,真切地把这当成家。顾思成发现了照片,因而烧毁了她的家,梁吟沉默地在乌黑屋子里待了一会儿,打电话问房东装修公司的电话,又和装修公司联系,来换一盏暖黄色的灯,重修粉刷一遍墙壁,而她去隔壁原先单亲妈妈住的屋子看看有什么所需,照曾经模样购买安置。 她忙到夜晚才去医院里看顾思成。顾思成像个玻璃美人一样微阖着眼,醒着但不说话。她又去隔壁病房看胡天汉。她一走顾思成就睁开眼,放空地望着天花板,好像什么也没想。 白日的时候,顾思成也去隔壁病房看望胡天汉,对他表达了感谢,又提出想给酬谢。虽然火灾的时候顾思成心中尖锐地叫着“不如死了”,但有人冲进火海来救他,朝他递出手,他又跟着人出去了。 胡天汉笑说:“梁吟和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不愧是一张床上的。” 顾思成也笑笑,面容苍白无力。 胡天汉和他提出请求:“你能搞到酒么?我好想喝酒,想得像有只爪子在抓我的心挠我的肝。” 顾思成找医护人员借了电话,让张星楠送酒。张星楠对他住院且大面积包着绷带表示震惊,想要在医院陪护,顾思成还未说出推辞的话,张星楠又歉意地反悔:“最近事情有些多,我得加班通宵地干,对不起,老板,我可以请护工陪你。” 顾思成拒绝了,“我有人陪。” 陪他的人是胡天汉。 顾思成不再嫌弃胡天汉不讲卫生、为人邋遢,而坐在他的病房和他一起喝酒。他俩没什么话说,就偶尔闲聊一两句,其它时候碰杯,闷头喝。 顾思成上次醉酒发现头脑昏沉时幻觉会减轻,也能不做噩梦睡得安稳些,开始理解怎么古人说“一醉解千愁”。 梁吟夜晚到医院,看到两个醉汉,难得有想大发雷霆的感觉。她先把顾思成带回他自己的病房,又去隔壁收走胡天汉剩下的所有酒,嘱咐医护人员别再让他碰到酒。又回顾思成的病房,问:“你这么想死么?现在病成这种模样,浑身裹着绷带,还敢喝酒?” 顾思成已然醉了,脸颊通红,笑眯眯地道:“你管我?阿吟,我已经知道了,嘿嘿。” “知道什么?”梁吟站在床边问。 “知道你的小秘密,”顾思成下床蹲着身摸病号拖鞋,没摸到于是穿着袜子站地上,低头揽抱着梁吟,浑身酒气,醉醺醺地道,“知道‘正主’是我自己,是我最讨厌的人,嘿,知道你喜欢‘我’好久了,你能抛下我,但你不能抛下他,因为你好喜欢他呀,十年啊十年,是这样么?但他在我这里,在我的躯壳里,阿吟,你会拿我毫无办法的,因为我有人质呀。” 顾思成越挨越近,酒气让梁吟恶心难受,她听了他如此自大的话感到生气,算账道:“你烧了我的家,烧了我收藏了这么久的照片,你不知道这些对我多重要,你确信你有‘人质’,能在我这里肆无忌惮么?” 顾思成理解了一会儿,想到她可能抛弃自己,而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神情有些怕。梁吟笑了,手指摸索他的唇瓣,按着他低头吻上,尝到了满口酒味。顾思成闭眼专注时,梁吟把他推到床上,垂眼道:“每张照片都是孤品,很多年份久远再也找不回来,你想想你该怎样赔我。还有我的家,我这么多年的物品,我的几个玩偶娃娃,我的衣服,我的箱子我的床,床上三件套都是我最喜欢的!” 顾思成阖目思考,梁吟挨近,指尖戳他的心口,问:“顾思成,你赔得起么?你怎么敢烧我的屋子?还想把你自己也烧死在里面,你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么?你什么都不是,你是我养的,我的,你怎么敢?” 梁吟心口堵着一口气,她原以为自己孑然一身,立马死去也不会对世界有任何留恋,没想到这些平时不在意的身外之物逝去后她反倒记得她的每一样东西,记得它们的位置,记得买下它们时的心情,心口为失去它们而心疼难过,可惜之情愈深。 她道:“那副全息眼镜坏了,一万三,你知道那是我攒多久工资买的么?连一箱子成人小玩具都是我各处买的攒的,顾思成,你说你记性好,那你就全部找到一模一样的赔我。” “照片……”梁吟深深吸了口气,“这么多照片,你得全部赔我,不然我绝不放过你,死也不。” 她气闷得已经睡不着觉,而顾思成听着她说话,打起了呵欠。梁吟生气地掐他耳朵抬起他的脸,道:“给我起来!” 顾思成重又睁开眼,双手向后撑在床上,头后仰抬起看梁吟,眸子迷离,但醉意不明显。他嘴角自嘲,说:“那我呢?你不对我感到抱歉么?你侵犯我的个人隐私,你偷窥,跟踪,偷拍我,私藏我的照片,经年累月,后来诱导我去拍摄色//情淫//秽照片,我只是想毁坏淫物,毁坏你的罪证,不小心才烧了你的屋子,等我清醒些我去写清单,烧掉的这些属于你的我全部赔给你,但你凭什么找我要照片?” 顾思成坐起来,身子前倾挨近梁吟,手朝上扯着她衣襟,问:“你凭什么,找我赔我自己的照片?” 梁吟气得冷笑:“之前哭着喊着什么‘不要抛下我’,你现在这样和我说话,是不怕了么?” 顾思成大笑,扯到心肺,边咳嗽边笑,指着自己心口,说:“都说了,我有人质呀……” 他看到胡天汉的病房有果篮,有刀子,而他的房间没有,他的房间甚至找不出任何尖锐物品,桌角都是软布包裹的,这就是他现在叫嚣的底气。 “阿吟,你怕我自杀。” 顾思成露出令人讨厌的得意嘴脸,甚至梁吟自己都不知道她真的那么在意顾思成么,顾思成凭什么对着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就因为一些照片么? 她说了气话:“那你去死吧,命是你的不是我的,你不想活谁拦得住你,你死了又影响我什么?顶多是日子无趣一些。” 她以为会刺激到顾思成,没想到顾思成反而软化下来,放松扯她衣襟的手,头挨过来靠着她腹部,轻轻摇头:“因为你比我在意我的命,我早就不想活了,是你让我活着。” 他温软的话像是有魔力般,瞬时使梁吟心软了。她揽住顾思成的头,轻轻抚摸他后脑勺,说:“嗯,我在意。” 一身醉气的人像是耍够了酒疯,这时候安安静静抱着她,梁吟感受到腹部濡湿,扶顾思成抬头看见他通红的眼眶。 梁吟拿纸巾帮他擦泪水,顾思成却把纸巾抢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说:“你去找胡天汉吧,他比我需要你陪。” “是么?”梁吟思考了一下胡天汉的伤情是否更严重,以及她去陪胡天汉干什么,胡天汉一个胖子糙汉喝醉了比顾思成臭多了。 她说着打算去隔壁看一眼,刚转身即被顾思成抓住手腕。他喝醉了,力气没轻没重,抓得梁吟有些疼,于是梁吟一根根扒开他的手指,脸上不虞问:“又做什么?” 顾思成脸上升起一抹委屈神色,随即又憋回去,不屈地喊:“你如果去陪他,我就去找别人陪我。” 梁吟想起魏妍,面色更加不好,问:“你想谁来陪你?” 她转身即走,顾思成立马追下床,自后压着她肩膀和手臂抱她,说:“我现在就去死。” “你自杀是说了玩么?” 梁吟扒拉顾思成手指,刚扒下这根又攀上来另一根。从病房门口的玻璃小窗可以看见外面的医护人员和过路人员在看他们乐子,不知道看了多久。梁吟气道:“胡搅蛮缠!” 第55章 生机 顾思成死活不撒手, 梁吟想到他手上全是伤而不敢用力掰他手指,最后只得妥协,被搂着后退一起躺到床上, 陪“臭烘烘”的醉汉睡了一夜。 醉汉手臂又沉又重,却还是要像原来一样压在她身上, 仿佛谁会抢了他东西一样把自己紧紧箍在怀里。梁吟难以入睡, 想到家被烧觉得可惜,想到顾思成活着觉得庆幸。她似乎一个人在黑暗中走了特别久, 顾思成对于她不是一个具象化的人, 而是一盏灯,灯灭了她就会迷路,迷失在广阔的完全寂静的黑暗里, 永远出不去。 她久违地感受到难过,因为顾思成确实是个人而不是一盏灯,顾思成会有自己的思想,会拿死亡来威胁她, 而她讨厌被胁迫的感觉。她一直都很“自由”,只顾自己,没顾其他任何人。 这条手臂可以因为是“喜欢”她而箍着她, 也同样是想要控制她而压着她,她本来该毫不迟疑地把束缚挣脱, 却又因为束缚带有的温情意味而不断迟疑。 这不像她自己。 她说不上来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 她只问询自己心里是开心的么?答案是如果顾思成养好伤和她回家,家里重新装修一下,他们继续过以前那种日子,她是开心的。 为此就只能忍忍现在这个仗着醉酒撒泼的“讨厌”顾思成。 她真的讨厌这样么?黑暗里梁吟又问自己, 如果讨厌是肯定不会留下的吧。所以这是独属于情人间的“讨厌”。 她在各种琢磨中入睡,醒来见直溜溜望着她的两只漆黑眼睛。闹钟没响, 这在她该起床的时间之前,房门小窗外医护台灯光亮着,投射到屋内,顾思成大半夜不睡觉,睁着眼睛吓她。 梁吟仔细看许久,发现他依然没醒酒。却在醉着酒思考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梁吟直接问。 顾思成说:“我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他要把已经忘得没什么印象的东西想起来,想得很费劲,还空泛没着落。而知情人梁吟不愿给他提示。 梁吟没有在顾思成面前打扮得漂亮一些的爱美心思,却在此刻意识到且明晰自己一直不愿意同他说过往的原因。 她不想顾思成想起他们的初见。 那是她非常狼狈的场面。奶油被人拍在脸上塞进胸衣里,人被抓着头发按着脑袋下跪磕头,腿已经断了站不起来,瘸着在地上挣扎。对比起来少年顾思成像路过的仙男,十分整洁漂亮,行为还“善良高尚”,当着正牌女友的面救助她。 梁吟是不会提醒他的,想不起来最好。 顾思成有些愤恨埋怨地盯着梁吟,恨她过往真的像遥远的星星一样,让他绞尽脑汁无论怎样搜寻都找不到是群星中的哪一颗。 他们就这样“瞪”着彼此睡觉,梁吟想到“熬鹰”一词,说:“无聊。” 她率先闭上眼,不久进入梦乡,感受到有人在她外在躯壳上,柔软地触碰了她一下。 醉汉也记得晚安吻——她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嘴角还挂着细微的笑意- 让胡天汉戒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让他喝酒,他开始发疯大闹,拔掉针头挥舞拳头说要出院,说其他人不能这样拘禁他控制他的自由。 他表现得痛苦而难过,面颊抽搐,手臂和额头经脉挛动,哇哇大哭,众人无法,只得把酒还给他,想要他适量控制饮酒。 顾思成在病房待得很无聊,他因为是病患不能出去,所以梁吟不带他去外面约会,而天天去上班或者忙其它事情。他联系了温天旭及其他几个朋友,谁都没空来看他,好像世界上谁都很忙,就他很闲。 于是隔壁喊:“老弟,来喝酒!” 他又去了。 梁吟回来,他又喝醉了。 梁吟把他从胡天汉病房拖回自己的病房,面色阴沉压抑着怒火。顾思成初时“畏畏缩缩”地缩着脖子和肩膀,害怕梁吟,后来想起乌龟,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勇敢地抬头挺胸,直视梁吟。 “我怎么开心怎么来,你管得着么?你又不看着我守着我,一整个白天都不在,你不在的时候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硬气极了。 梁吟的怒火反而被他这样有些“童稚”的模样抵消,面色平静下来,懒得同他置气。 梁吟转身去病房卫生间洗漱,顾思成颠颠地跟在她后面,镜子中好奇地打量她。 “过来。”梁吟向他招手。 顾思成歪歪扭扭但努力正常地走过去。梁吟拧干湿热的毛巾,细细帮他擦拭表皮没医用绷带的位置。 她帮他挤了牙膏,说:“张口。” 像照顾孩子一样帮他漱口。 顾思成侧眼看着镜子中的他们,没挣扎,乖乖地接受着。 梁吟从外取出一件新的病号服,来到卫生间帮他脱衣服换上,终于把人处理得干净了一些,她主动牵着人上床,说:“睡吧。” 时间还早,顾思成睡不着,只直溜溜望着梁吟。 梁吟又调开病床正前方略高位置的电视机,升起病床靠背,两个人看电视上播放的节目——准确来说是她看节目,顾思成依然直溜溜盯着她。 “在想什么?”梁吟问。 “在想我以前哪里见过你。” 他已经琢磨好几天了,日夜都在想。但就像做题目一样,一道题偏偏想要记起它的答案,偏偏记不起。 梁吟随他,继续看无聊的电视剧。但也看不进去,顾思成目光太侵扰人了。 她终于关了电视,扭回头看顾思成,看了一眼又移开视线,想叹气。 她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么无聊了,因为寻常这时候他们都在进行床上运动。而医院有这么多眼睛,明显不是可以乱来的地方。 但这是私人医院高级VIP病房,也不是没有人乱来。 梁吟把门锁上,小窗放下遮光布挡住。她站在病床旁看回顾思成,掀开他盖着的被子,用病房配带有的“老人翻身器”把顾思成扶着转了个身,在顾思成懵且呆滞的神情里,褪下他宽松的病号裤。 医院里有许多不能自理的人,有久在病床上不能起身的人,即使是在普通病房,周围有其他患者和亲属在,拉上一道薄薄的帘子,就是维持自尊的“遮羞布”。 梁吟给顾思成拉了帘子关了门,所以顾思成的“暴露”其实也不算很“暴露”。 但他还是涨红了脸,压低声音说:“梁吟,这是医院!” 梁吟点头,无所谓道:“我知道。” 她终于来了些兴致,而不是这么无聊。找到便携尿壶,抵到顾思成身前,说:“我照顾你。” 顾思成醉酒的头脑本就有些昏,这时候手脚撑着床,脆弱处被拿捏,好像一下子全身都动不了。 梁吟说:“还是这幅样子可爱。” 她像无数人哄小孩子给小孩子把尿那样,哼着“嘘嘘”起来。 顾思成脸红得像要滴血,狠狠瞪梁吟:“拿开!” 这才是梁吟乐趣所在。她把人玩逗得没有力气了,扶他躺下给他清洗,终于上床心满意足地抱着人睡觉。梁吟身体一直偏凉,她喜欢热热暖暖有手感的顾思成。 第二天,胡天汉转院了,顾思成的病友没了。梁吟依然不陪他,放任他白日在病房里无聊。 他碰不了酒,清醒着时是很难受的。他的身子发热,好像随着思绪仍位于火海里,有被火焰灼烧感。但比身体还受煎熬的是心理,照片被烧毁了不代表没有存在过,他脑海里清晰回忆得出三好学生照片和卖//淫男照片的比对。 虽然过往是他所不喜的,但却是世人承认的“成功”的过往。梁吟喜欢的也是那时候的他。 现状他并没有明确讨厌,但却是低俗、萎靡不振,不需要任何人评价,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梁吟对他的喜欢就像是从曾经剩余、施舍给现在的他。 他整天整夜浸在这种难过里,不喝酒的时候还看得见幻觉,眼里全是“妖魔鬼怪”恶心玩意儿。顾思成觉得自己有一天会疯掉。 这日梁吟回来,他像摇尾乞怜的狗狗般率先冲过去迎接示好,又像是瘾君子渴求别人赐给药物时那无所不用其极的不要脸模样。 顾思成舔着笑:“阿吟,如果你白日没时间陪我的话,能不能让其他人陪我,比如我的救命恩人胡哥,你能让他搬回来么?” 梁吟想自己好吃好喝、昂贵病房设施供着顾思成,顾思成所做的一切奇怪行为都是他自己乐意,而与自己无关。她不多在意,说:“不可以。” 顾思成骤然沉默下来,一连沉默了多日。梁吟把玩他身体时,他身上和面部出现些生理反应,但整个人的思绪好像飘了很远,不在躯壳里。梁吟绞尽脑汁和他说话,效果甚微。 她为他找了心理医生,觉得他可能是火灾后的创伤反应,但面对心理医生时顾思成也什么都不说。 梁吟开始怀疑是顾时泰的问题,甚至想要去找顾时泰问问怎么把人弄成这样了。 时间流逝,到了出院那天,梁吟领着顾思成回到重新装修了一下、显得崭新的出租屋。顾思成的情绪好了一些。 他做好防护措施,即可以像之前一样几天和梁吟出门约会一次。 在春日渐浓、草长莺飞的日子里,梁吟带顾思成去检验过没有异化状态的公园里,觉得满园生机也给顾思成带来了一些生机,他看着她,微微在笑。 梁吟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56章 温柔哄骗 梁吟不喜欢任由问题发展, 她今日特意抽出空带顾思成出门,一为散心,二为解决问题。 阳光明媚, 春风拂过柔嫩的青草地,顾思成的笑像是记忆里年少时候遥远的笑, 装模作样, 叫人厌恶。梁吟心中不爽,伸手用力捏扯了顾思成脸一下, 顾思成的脸立即红肿, 笑容顿住,四肢僵硬,往后退了一步想避让。梁吟挨近两步, 双手抱着他的腰,抬脸仔仔细细地看他的面容和眼睛。 “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么?”梁吟说话声音故作温柔,眼睛却执拗冒光地盯着人,神情十分别扭。 她这时候像“小鸟依人”的女朋友, 但顾思成知道梁吟不喜欢反省自己有无错误,是被他这要死要活、半死不活的模样逼着妥协。 他愧疚:“没……” “那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梁吟语气立即不妙起来。 与此同时,梁吟感受到顾思成胸腔提起一口气, 手下腰身的肌肉绷得很紧,春日衣裳薄又透, 好像能碰到温热的皮肉,梁吟忍不住上下摸了摸。 顾思成见梁吟神情认真,但动作狎呢,反应了一会儿, 慢吞吞地眨眼,问:“什么眼神?” “那种疏离的, 虚假的,曾经不喜欢我时的眼神。” 梁吟退后一些仔细望他,神情没变化,像是平常般问:“顾思成,你不喜欢我了么?” 顾思成正想着自己曾经是什么眼神,忽然心像被人用重器敲了一下,平地惊雷炸响,他猛地抬眼望梁吟,嘴唇蠕动,没说出话。他眼睫颤动得厉害,眸中水光潋滟,在柔媚的日光下像融入其中的风景画。梁吟眨眨眼,忍去心猿意马,继续问:“不要思考,说你正在想什么?” 顾思成扫了眼草丛中自己与梁吟的距离,如实道:“你这样说,是因为已经对我没耐心,想分手了么?……你想放弃也情有可原,毕竟是这样的我,我能理解。” 肢体却和言语不同,他低下眼,手指紧握,呈现出是不愿意放手的姿态。 梁吟笑了笑,问:“你是因为一时的新鲜感才和我在一起么?” “不是!不是因为新鲜感!新鲜感能维持这么久么?” “谁知道呢?”梁吟眨眨眼,细数,“也没多久吧,一个月,两个月,三个……快该腻了吧?” “不会腻!”顾思成狠瞪梁吟,声音略大,引起了旁边其它游人的注意。 梁吟上前牵住他,顺着小路往前走。气温回暖得极快,前方有一片盛放的金灿灿花田,行人错落其间来往拍照。他们距离花海愈近。 梁吟说:“谁不会腻呢?” 在顾思成无意义的反驳前,她又问:“你喜欢我什么?” 顾思成心道这问题迟了几月,早该问了,他回答得很快:“也许你的方方面面。” “真的没有喜欢过其他女孩子?” “没有。” 梁吟语出惊人:“你可能只是没见过穷人,乍一见,心中新奇,觉得是喜欢。” 顾思成觉得荒谬:“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当然分得清楚。” 梁吟说:“因为你遇到的人都和你在一个阶层,你不好奇她们。你想逃开你父亲,逃开你所在的地方,遇上我,觉得我手段流氓无所不用其极,但无拘无束,像被困的鸟儿向往自由,像乖孩子喜欢坏孩子,于是一点一点想要靠近我。” “……这不是喜欢么?” 梁吟挑眉,望向顾思成:“喜欢我的可爱,还是喜欢可爱的我?” 顾思成脸稍红,握着的梁吟的手前后摇了摇,轻声:“喜欢可爱的你。” 梁吟摇头,“才不是。” 顾思成恼怒:“你凭什么这么说?”他觉得梁吟才是完全不懂喜欢与否的那个! 梁吟神情认真:“因为我认识你很久了,也观察你很久了。你最初同我上床是因为生活无聊,自暴自弃,你后来这么爽快地把资产给我是因为你本来就不缺少、不在乎这些。你把你不在乎的东西给我,怎么能证明你的喜欢?” 梁吟说得似乎挺有道理,顾思成不急着回答,而先沉心思考。还未待想清楚,梁吟松开握他的手,他立即又握回去。 小路狭窄,容纳两人通行显得困难,他们肩膀紧挨在一起,不然就要落到田埂下。他们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但风仍然能从两人身体中间穿过,吹拂起鬓发。 梁吟又松手,好像有咄咄逼人的姿态,顾思成顾不上心中一些微妙的想静心思考的想法,再又把梁吟的手紧紧握住,急道:“那要怎么证明?你说我的那些话有证据么,没证据那可都是些冤枉之词,我还觉得你根本不会在乎我喜不喜欢。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怎么会是什么一时的新鲜感。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只是怕你想推开我,我答应过你你不要我时我就好好松手,我也不想死缠烂打,但……怎么做得到呢……” 梁吟侧脸,在顾思成看不见的地方,眸子轻轻扬了一下,春风中有清浅笑意,她装作难为情地说:“可是我看你根本不想和我过下去,天天冷暴力我。” “我没有冷暴力,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有回,你想做的事情我都尽力满足了!” 顾思成蹙着眉,语气颇委屈,扳着手指算账,“从出院到今天,我就算心里有些难过,有些钻牛角尖想不通,你要……咳,我每次都答应了啊,你不——” 梁吟小声:“死鱼一样,我奸尸么?还是劣质款玩具。” “——你不在的时候,我想你想得很难受,但还是把欠你的清单理好了。” 顾思成后知后觉意识到梁吟说了什么,脸爆红,左右看看周遭的人,顿时更委屈地牵紧她,“我都是病人了,怎么还这样说我,我很努力配合了……” 梁吟侧脸忍住笑意,回过头道:“我看过你的清单,缺了些东西。” “什么?”顾思成心想怎么可能,除了他没翻开过不知道的,其它的他都记得,一一比对写好了。 “记得我那些天织的毛衣么,准备送你的。” “送我的?”顾思成简直不敢信自己听见的。 “对,”梁吟点头,“已经烧没了。” “……”顾思成想象中织毛衣都得在人身上比划比划,梁吟从来没在他身上比划过,他也就以为那不是他的,而是给安琳的。现在恍然,他的身体梁吟熟成那样,还需要比划么?又看梁吟,想起她看电视顺手织毛衣时那“贤惠”妻子的模样,有些受宠若惊,虽没收到实品,但心里暖洋洋的。 “我快要织好了,就算作织好了,你得还我一件完整的。” “这还不简单?” “我要你亲手织的毛衣,知道么?” “我怎么会……”顾思成改了口,“我记下了,我会补在清单上的。” 他心里雀跃地飞起,梁吟织的毛衣是送他的,梁吟能为他做的他为什么不能为梁吟做?织一件毛衣而已。 梁吟继续说:“你记恨我把胡天汉送走,但他的酒戒不了,你身体不如他,不能承受,确实不能同他继续喝酒。我也不喜欢天——” 顾思成打断,气道:“什么叫身体不如他?” 梁吟平静接上:“——天天和一个醉汉睡觉,很臭,你都不嫌你自己么?你身体怎么样还用我说么?动不动咳嗽吐血昏迷幻觉,你和人家比?” 顾思成缓慢反应,气狠了松开梁吟的手:“你嫌我——啊!” 他向旁踩到了田埂边缘,一脚踏空,栽到花田里了。花枝戳皮肉,刺得皮肉骨头疼。顾思成曲起手肘遮住日光,也遮住自己眼睛不看梁吟,但耳边是梁吟清晰的笑声。 “你自己不嫌弃你自己么?平地走个路都能摔下田去?” 顾思成剧烈喘气,憋气半天憋不出话。身旁花枝响动,是梁吟在他身旁躺了下来。 梁吟声音平静认真:“你现在萎靡不振,是因为你那自尊心太高。你过去在其他人眼中还算可以,现在是个靠着女朋友养、靠着女朋友照顾的身体不好的废人,连最基本的生活都做不好,更不用说其它成就。你想脱离过去,但还是摆脱不了世人的评价体系。是这样么?” 梁吟扭过头去看顾思成,顾思成面颊气鼓鼓的不愿意看她,她目光柔和,说:“就不问问我怎么想的么?” 顾思成不答话,心道这时候无论梁吟说什么都是哄他而已。 梁吟叹息:“你就不能学学我么?” 梁吟手将顾思成手肘移开,取而代之覆在他眼皮上,说:“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生病待在家里,你挣钱养我,你觉得我会那么难受我没有用么?我自尊心不强,因而什么逆境都觉得不是不能忍,你的自尊心除了让你难受,还管什么用?” 梁吟一面说着话,一面空闲的手摘了朵小花,轻轻放到顾思成额头上。 顾思成摸到额头上冰凉的异物拥有柔软的花瓣,想到这时候梁吟对待自己如花瓣般温柔。 他想象了一下,如果换成是梁吟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待在他身边,他会好快乐。照顾梁吟生活起居,带着梁吟出去约会,看梁吟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想和她玩些什么的时候她也不能拒绝反抗……原来梁吟现在日子过得这么滋润么? “你会觉得我没用么?”梁吟问。 顾思成摇头,脖颈被小草瘙得极痒:“不需要有用,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梁吟点头,“这也是我对你的要求,不需要有用,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可以了。至于你对你自己的要求——” 顾思成感受到梁吟目光在自己脸上上下扫视,梁吟理所应当地道:“现在是我照顾你生活起居,我陪伴你,我准备和你结婚,说我是你的衣食父母也不为过,你不觉得你现在最主要的工作是讨好我么?” 眼睛被遮住,面对一片黑暗,日光暖洋洋的,梁吟轻柔和缓的话像是洗脑催眠一般。顾思成觉得梁吟说得有道理,但又好像有什么在被歪曲。 他嘟囔:“从我认识你起,我的工作就是讨好你吧?” 梁吟忽然松开了手,仰面直对上日光,顾思成被刺得眼角有了泪意,双眼紧闭着。 梁吟说:“你的心胸不能开阔一些么,怎么这么狭隘,睁眼看看天,侧头看看地。天地之间看见什么?” 顾思成侧脸向梁吟:“看见你。” 梁吟点头:“对呀,我们是马上结婚的男女朋友,你怎么斤斤计较你为我做的事?我有和你计较我做的事么?” “可是……”顾思成依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和煦的日光把他思绪晒得不时中断,而只想眯起眼睛享受宁静,“抱歉,是我错了,这么久以来委屈你迁就我。” “没有谁迁就谁一说,你也忍了我许多坏脾气不是么?”梁吟靠过来在顾思成耳后轻轻亲了一下。 周围有嘈杂微远的人声,有草丛中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思成享受耳边这一酥痒的吻。 梁吟继续道:“我也有很多过错,其实我对于很多情况也十分生疏,我不知道怎么帮你,我陪着你会好一些么?” 梁吟温温和和地贴着顾思成耳朵说话,顾思成觉飘飘忽忽,像在梦中一样。 他半梦半醒地答:“会好一些,但你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多时间在我上,我不是要做你身上的连体婴儿,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想清楚,我要怎么样面对这个世界,重新找到世界上我的位置。” “能听见风声么?”梁吟问。 顾思成点头,轻“嗯”了一声。 “头靠在大地上,能感受到开阔么?” 顾思成听着引导任由思绪放远,飞到很远之外。意识再飞回时梁吟搂着他脖颈,一点点从身侧移到他身上,在他耳边轻轻“嘘”了一声,说:“花丛深,别让别人发现了。” 顾思成神经兴奋跳动,觉梁吟胆子大,第一次玩野战。 “……” 二人回去的路上,顾思成发现一直只顾着看对方,与对方说话,竟然都没留意到周遭风景如何,对所看之景毫无印象。 梁吟看顾思成,见他精神好了许多,不枉她嗓子都快夹冒烟了,说得自己都浑身鸡皮疙瘩。 两人离开公园后去了一家毛线店买毛线,正在挑颜色时,老板娘推荐:“这个合适他。” 梁吟摇头:“我穿。” 老板娘瞬时改口,拿着毛线在梁吟身上比对:“瞧,更合适你!” 三人在几个小板凳坐下,梁吟和老板娘对坐,请教了几种织线方式。等到家,梁吟把新方法教给顾思成。 顾思成:“真学啊?” 没见过几个男的学织毛衣。 梁吟夹着嗓子问:“你今天说的是骗我的么?” 顾思成吞咽口水,受不了地接过毛线:“我学还不行么?我怎么会骗你呢?” 梁吟变得十分温柔,顾思成飘飘然快乐到第二天早上,发现梁吟不见人影,又骗了他,说会多陪他,但其实并没做到。 时间和缓如流水,他们在点滴里继续生活。 他们回到以前的生活情态,在家观看荒野求生教导片,去游泳馆练习游泳,到开阔场地练习开车,偶尔宅家看看末日丧尸电影,或对电影里或死或生的男女主的爱情发表些意见,畅想未来是否会如他们般不离不弃。 梁吟按照计划,挤了空闲时间去报了几个学习兴趣班,为即将到来的异化未来做准备。她带着顾思成一起去,二人做同桌。闲暇时两人驱车去海边看星空,在浪潮声里安静地接吻。 顾思成也依然老样子,和梁吟待在一起时觉得心情不错,但梁吟不在身边他立马就觉得难受。他发现不从事其它工作,而一切生活都围绕着一个女孩而进行,即使这个女孩是他喜欢的,这种现状也很糟糕。 他按照编织书学习织毛衣。大概是心中有些不情愿,毛衣织得乱七八糟。他想到是给梁吟穿,觉这松松垮垮的一团抹布实在拿不出手,几次三番想弄虚作假换件别人织好的毛衣,又觉他亲手织的代表着爱意,怎么好在这种事上偷懒? 胡天汉从医院回了家,依然时常约顾思成喝酒。顾思成犹豫之下去了几次,不敢喝多,在梁吟回来之前沐浴去除酒味,确保自己身上没有其他异味。 两人避孕套数量耗得太多,顾思成认真考虑:“暂时也不打算要孩子,需要我去做个手术么?” 梁吟摇头:“不要。” “为什么?这样比较保险一些,对我们的情侣生活也没很大影响。” “但可能有风险,而且我不喜欢别人碰你。”梁吟目光执拗。 婚纱礼服制作好,顾思成和梁吟一起去看衣服,顺便试了其它几套,挨坐在沙发座椅一起想要宴邀的宾客名单。 梁吟首先想到了魏妍。 正巧顾思成也提到:“之前你去参加婚礼的同学,要邀请她么?” 顾思成觉得梁吟挺在意那位同学。梁吟工作这么忙,没时间陪他,但之前有时间去陪那个同学。顾思成又想到那位同学是欺负过梁吟、梁吟讨厌的人,脑海中好像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却转瞬即逝,没留意抓住。 梁吟打开手机:“她啊,我问问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魏妍找人时轰轰烈烈,和所有人都描述过自己和顾思成的爱恨情仇,言语间透露出顾思成多年没谈恋爱的“真相”是因为对她念念不忘。梁吟想魏妍看到婚贴上新郎名字时的表情肯定会很精彩,当然魏妍更有可能会大闹婚宴,砸几个桌子。 她想着即心情愉悦起来。 她给魏妍编辑了一条消息:“我要结婚了,邀请你来参宴。” 魏妍秒回消息:“这么突然?和你那个天天躺在家里早点都要你送回去的什么事都不做的男朋友么?” 梁吟看了顾思成一眼,编辑:“嗯。” 魏妍发了个“鄙夷”的猫猫表情包:“真的不换一个么?” 梁吟:“嗯。” 魏妍又发了一个卖萌的点头兔兔表情:“那好吧,正好我在外面也玩腻了,回家来待几天。我给你和梓倩带了礼物,等我下了航班,你们都来机场接我。” 梁吟答应。 顾思成把请柬分发给自己的几位朋友,还特意去理发店通知郑燃:“我和梁吟要结婚了。” “真的?!”郑燃一边帮人剪发,一边瞪大眼睛,“这也太迅速了吧?你们才认识多久啊?我还未婚,我可以去当伴郎么?” 顾思成说:“等我先去问问她有几个女性朋友。” 顾思成拨号给梁吟,梁吟想了许久,竟然只想得到魏妍和殴梓倩。而魏妍已经结婚了,不适合当伴娘,当伴娘也必定会在婚宴上大闹。殴梓倩唯魏妍马首是瞻,看到新郎名字可能就不敢出面。 于是梁吟重申:“我没有朋友。” 顾思成只得歉意地告诉郑燃:“她那边不请伴娘,我这边也不用伴郎。” 一切安排井然有序地进行,顾思成偶尔停下来会想,他心理上真的准备好结婚了么?好像他和梁吟什么也没做,像是孩童过家家一样口头交换承诺,又去买戒指看婚纱,准备好一应物品就结婚。 顾思成想到他们差了“家人”这一环节。 梁吟没什么亲人,而自己和顾时泰闹翻了,不会再邀请他,那需要去邀请罗华黎么?罗华黎这么忙,邀请了会来么?罗昕然过完年就回学校了,没等到风雪化散开,他们今年也没见上面。 他们的婚礼,可能见不到家人。 第57章 绝育讨论,最近开心 天气逐渐炎热, 白日曝晒严重,新闻报道出不同地区多例市民因暴炎而死亡的案例,提醒大家白日非必要不出门, 呼吁等晚间日落再出去。 顾思成和梁吟出去过几天,也感到越来越热, 天气报道说气温已经超过历史最高温, 并且还在直线往上升。但他和梁吟只是觉得闷,并没感到身体不舒服。他们吃过下午饭后散步回家, 晚上要做亲密运动, 这段时间是梁吟固定给他的,如果白日不出门约会,梁吟可能会抽出一部分本该去约会的时间继续工作, 而留更少的时间陪他。顾思成怎么算都觉得亏了,所以顶着高温坚持出去约会。 梁吟无奈,街上空荡荡的不剩几个人,他们出门就像是精神有问题, 或者蓄意寻死。但她由着顾思成,因为顾思成是朵“娇花”,她不顺着就立马蔫给她看, 像电视剧里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理取闹角色。 他们又一次出门闲逛,还不到日落, 但顾思成看见天地间是橙红色,云层压得很低,他疑惑:“怎么没人?” 原来还三三两两有几个,今天居然一个也没有。 梁吟说:“有人。”一一指给他看那些人的位置。 顾思成沉默几秒, 只在地面看见几滩会移动的液体。他拉着梁吟快步回家,到家后艰难组织语言:“我看到天地成为蒸炉, 把一些人烤成液体。” 梁吟并无诧异。 顾思成不再闹着白天要出去了。 他们报的兴趣班只能网上授课,他们用手机投屏到玻璃墙白板上,坐在床上看。视频在线观看人数一天天在指数增加。 梁吟看着看着,下巴一点一点,忽然歪过脑袋靠在顾思成肩上。顾思成小心侧过脸,垂眸,见梁吟睡着了,睫毛缄默地闭着,五官柔缓松和。如果现在他和不相识的梁吟在街上偶遇,他可能会主动过去借问路搭话。 梁吟面颊很白,歪着头向下缀有一小块粉红色的颊肉,看着可爱又好亲,想含着。网课老师费劲地大声讲着,而顾思成注意力全然在梁吟上,想着给她弄起来,让自己亲一口,或者边看网课边做,也不是不可以。 他指腹在梁吟那块让他心痒的颊肉揉了揉,说:“起来,接着学。” 梁吟懵懵睁开眼,小小地打了个呵欠伸懒腰,揉着压麻的手臂坐正,又看那让她昏昏欲睡的网课。顾思成挨过来亲在她脸颊上,她懒得理,正在和困魔做对抗,可顾思成没有亲一下就退开,还得寸进尺地挨近搂着她,齿牙摩挲她薄薄的颊肉,咬得她有些痛,她推开顾思成脸颊。 顾思成很快又凑回来,换了另一边脸颊对着她,说:“不平衡了,这边也摸摸。” 真是一副欠打的模样。梁吟在他脸颊拍了三两下,拍出叫人心底发麻的“啪啪”响声。网课老师还在唾沫横飞,梁吟垂下眼,不想听课,想做了。他们就在床上,不能更方便,距离上次洗澡收拾污物没过去几个小时,凑合着当作洁净状态能直接做。 她扯了顾思成领口一下,抬眼睨他了一眼,那眼神顾思成立即理解,反手脱了上衣扔到床脚,手撑在梁吟两侧,挨过来亲她嘴唇,从嘴唇亲到耳后,又亲到脖颈。梁吟仰起脖颈方便他,白皙皮肤上经脉明显,她小动物般露出致命处的举动叫顾思成神经愈兴奋,他好喜欢梁吟对他无条件的信任。 两人面对面,姿势成顾思成抱坐梁吟在怀里。起伏间梁吟发现自己还是能看见网课老师讲课,又拉着顾思成转了个方向,让他面对屏幕,而自己对着墙。 顾思成失笑:“不是你要看课学习的么?不想看了?” 梁吟面颊潮红,微睁眼,眼里是不对焦的餍足:“不想学也是人之常情。” 顾思成端抱着她腰臀动了一下,说:“同学,拿出些意志来。” 梁吟根本无暇顾及。顾思成又转身子,叫两人都能看见屏幕,像抚摸孩童一样抚摸梁吟后脑勺,说:“我陪着你学。” 梁吟白他一眼,动了动腰:“我不信你能学。” 顾思成表情皱了一下,松开后透出更多的红。梁吟不知自己在顾思成眼中是什么模样,但顾思成在她眼中万分的秀色可餐,细微的表情都漂亮得不成样子,他最近在自己的努力下养回些体重,萎靡淡了些,更有气血和精神。 梁吟挨过去吻顾思成的脸颊和五官,眼睛,耳朵,鼻梁,嘴巴,舌头,一个都不放过。顾思成睁眼见梁吟一副沉迷上瘾的模样,心中有些自得,他喜欢看梁吟喜欢他,为他着迷。大概他最有底气就是床上,因为梁吟热情地欢迎他。 网课讲完了,两人还在床上滚作一团,床小限制动作,他们无论怎样都和对方紧紧贴合在一起。常是面对面,因为双方都喜欢看对方的脸。 小床像要散架了,梁吟过足了瘾,由着顾思成抱自己去卫生间。清洗时,她认真考虑顾思成曾说过的提议,说:“避孕套真碍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还得扭个身去找套子,就那一两秒她都觉得烦而不想忍,再加上穿戴时间,她更烦了。 顾思成情绪平静地蹲着身,回道:“多大的事,那我去节育?” 梁吟微抬手指就摸到他耳朵,还是摇头,说:“不要。手术后得几周恢复,这几周我不想……吃素。” 顾思成忍不住眉眼都在笑,揶揄地说:“一箱子小玩具都补齐了,我还照我的喜好又添了一些,总不会放在角落里闲着。再说怎么就是吃素了,手指,舌头,不是肉么?” 梁吟喜欢看顾思成笑,低着脸目光描摹,不想打断他,而想他一直维持这个笑容。 梁吟轻轻扬了一下眉眼,等他全部说完才道:“反正不要。” 偶尔“无理取闹”的那个会置换。 顾思成问:“那这不想那不要,你是怎么想的呢?” 梁吟说:“我觉得不会怀孕。” 她就知道这句话后顾思成的笑会变,没刚刚那么引诱叫她喜欢。顾思成没有站起身,手在她光裸的屁股拍了一下,梁吟感觉被他碰过的地方比冒蒸气的热水还烫,心也似有点羞耻,但隔着一层雾,感受不明晰,好像这种情境下发生这种事也不是很奇怪。她莫名其妙地忍了,一会儿后反应过来是情趣。 顾思成拍完那一下就没再说话,而又专注干起清理的活。梁吟先忍不住,说:“有科学依据的。” “哦?”顾思成抬眼又是那种叫梁吟喜欢的笑,笑容里好像在说“我看你怎么编”。 梁吟正色道:“你知道天气极端吧?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天气就有变化,已经影响生育率了。医院里很多夫妻去看不孕不育,他们中有些生过一胎,再生二胎时忽然就不行了。这不是普通的病理性的不会怀孕,你明白么?” 顾思成联想到自己看到的小鬼多半是婴孩,抬目认真道:“我明白,你不用说了。” “凭什么不给我说?”梁吟抬脚抵到了顾思成的胸膛。 顾思成把她脚捉住,指腹在脚背两侧摸了一把又送回地上,好好地套回拖鞋里,道:“不是有保密协议么?可以说么?” 这些异常的数据未曾发布给公众,梁吟自己都忘了这茬。她眨眼几次,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戒心变得这么迟钝,小声道:“……又不能杀了我。” 表情有些倔倔的不服输模样。 顾思成失笑,笑完又扯回原话题:“你不喜欢套,我也不喜欢套,但是无套我又不心安。长痛不如短痛,我可以去手术么?” “怎么上赶着绝育?”梁吟还是不想他做,“有种完整的被毁坏成不完整的感觉,不是说做了就不完整,而是说心理上的感觉,你明白么?” “我明白。”比如他也不想梁吟做手术。 讨论依然没得到结果。 下午时候点外卖,现在外卖成了白天不送,日落才送。他们吃同样的盒饭,菜品有蒸鸡蛋、青菜和卤肉。 两人对坐在原来一比一复刻的小桌对面,顾思成对幻觉的抵抗力高了些,看食物不再那么恶心,他边吃边偷看梁吟,梁吟低着脸拿筷子一点点夹盒里的菜和饭,不紧不慢地吃着,整个人姿态很放松,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没有初见时那种懒得说话的冷漠。她给人的感觉是咀嚼着东西不想说话。 顾思成学着她的动作来吃饭,前方鞋柜上亦是复刻原先的闹钟往前走着,他们就像是老夫老妻过了很久。 顾思成道:“你最近好像挺开心的。” 梁吟不抬眼地答:“因为日子正在变好。” 顾思成扭头看窗外:“可外面天气越来越极端。” 梁吟抬起脸坐正,顺着他视线也看窗外远处漂浮的云彩,流畅说:“我的日子正在变好。” 她伸筷到顾思成饭盒边缘敲了敲,把他叫回头来看着自己,才又接着说:“我的工作进展也比较顺利,我也更懂得怎么和你相处,都有在变好。” 顾思成不知道梁吟所做的努力,于是梁吟告诉他:“我去观察了其他情侣,有在认真学习其他女孩的模样,我去请教了我看起来很会谈恋爱的同事,听从她的建议来哄你开心。” 梁吟平静地说着,顾思成认真看着她,忽然眼睛发涩。 他移开目光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疼惜和难过,移回目光看梁吟,说:“你不用学别人,我就喜欢你自己的样子。” 梁吟不信,轻轻扬了下眉:“可是你很受用。” 比如喜欢她夹着嗓子温柔地说话,喜欢她不时来点无理取闹的小情绪。 顾思成噎住。梁吟安慰他:“这有什么呢?这不是改变我,我只是在学习,想要变得更好更正常一些,我不是天生地喜欢异常,我之前也不想耗费时间去‘纠正’,现在因为你而有了动力去做,你会为我开心么?” “开心,”顾思成如实道,“开心,满足,又感动。” 他想到自己连件破毛衣都织不好,立个小目标等梁吟不在家的时候要加班加点好好织。必拿下! 梁吟朝他笑了一下,笑容又像个没受过伤痛的天真孩童。顾思成移眼不敢看。 饭后他和她商量:“我约了几个朋友想见面,等过几天的事情,可以么?” 梁吟问:“怎么愿意见了?” 顾思成不是没人找,但他之前一直不愿意见找他的人,拒绝了很多朋友。 “想说说话。” 他对于结婚的事没有实感,飘飘然的,忍不住想去问问几个已经结婚或准备结婚的朋友对于婚姻的看法,不一定是没主见地听别人的,但他就是想知道别人是怎么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他和梁吟感觉谈恋爱时莫名其妙没有表白就谈上了,结婚也莫名其妙没有求婚就准备结了。他看梁吟婚纱都试了,仍然有点懵。 “哦。” “可以去么?” “可以去,我又没锁门。” 第58章 “可我还是喜欢你” 几天后, 顾思成和下班的梁吟在外吃完饭,一起走到了酒吧门口。 梁吟目送顾思成进去,顾思成走了几步, 回过头看她一眼,走了几步, 又回过头看她一眼, 像幼儿园的小朋友舍不得离开父母。 梁吟站在原地没动,顾思成第三次回头看她时直接转身朝她走回来, 低下脸抬起她下巴亲了她唇瓣一下, 满含笑意说:“终于到了我和你说,等我回去。” 他想和朋友说的话不宜让梁吟听见,他没主动邀请梁吟, 梁吟也没提出要来。 梁吟注意到周围来往的人,推了顾思成一下,说:“去吧,我在附近订一间酒店休息, 等你要出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我们在酒店住一夜, 明天我们早些回去。” “嗯。”顾思成低眸看梁吟顺手帮自己理衣领,嘴角压不住地上扬。 顾思成走进和朋友约定的场所, 而梁吟到了附近百余米远的酒店,进到房间坐到座椅上,打开手机一个软件,里面发出了嘈杂的声响。 她把手机放到桌上, 安静地听着。没多久监听器里出现顾思成的声音。 另一边,顾思成遇到了朋友们, 大家一阵寒暄许久不见,都默契地没问他现状如何。有人提起:“你怎么忽然要结婚了?” 顾思成说:“遇到了喜欢的人。” “喔~”几人起哄,“什么时候带来我们看看,我们可想知道你喜欢的女孩是什么样。” “会的,”顾思成弯起眸子试图描绘梁吟,“她看起来瘦瘦的,但力气很大,可以搬动很多重箱子,平时对我很照顾。她性格很好,虽然不怎么开朗,但面对我时很耐心细致。” “你这是什么形容?”朋友们都笑,“不该是温柔美丽贤惠大方么?” 顾思成想了想:“嗯,挺温柔的,也美丽,也贤惠,大方么……” 他游疑一下,脑海冒出几个场景,梁吟拿走黄茗茵拍摄他的手机,收集有他一箱子照片,最初在床上拿刀逼问他前女友的事。 顾思成笑了笑:“可能不太大方。” “啧啧,稀罕,瞧你那一脸得意样哈哈哈。” 顾思成停止玩笑,道:“也大方,在为人处世上波澜不惊,慷慨大度,值得我学习,是我很钦佩的性子。” 他一直面带笑容,几个朋友七嘴八舌,有人问他梁吟的事他就开心,能滔滔不绝地讲许久,眼眸亮亮的。他渴了就喝一口酒,快速咽完又继续开心地讲梁吟。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顾思成脸颊有些醉意,飞快地就说:“跳桥认识的。” “啊?”朋友几人有些懵。 顾思成昂着头骄傲地往下说:“我去跳桥,她把我拉上来,带着我回她出租屋,那出租屋可小了,还没我家厕所大,我第一次还不太想待,闹着要走了。后来——” “后来呢?”几个朋友问。 顾思成脸颊有些红晕:“她问我做不做//爱。” “这是可以说的么?!”几个兄弟有个想捂耳朵,有个捂上眼睛发笑不忍看,有个凑过来手臂搭在顾思成肩膀上笑嘻嘻问“之后呢,你同意了么”。 “之后呀,我当时没同意,我才不是这么随便的人,但她给我锁在家里不让我走,我过了几天就屈服了。” “哈哈哈哈真服了……”朋友笑得前仰后合。 “她喜欢我,她不是随便喜欢我。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她在高中时候就认识我,喜欢了我十年,十年里没有一天忘记我,因为我还得了瘾病,必须得和我上床,不然就得一直吃药压制。” 有朋友称奇:“啊?这是什么情节?什么缘分?” 其他几个朋友笑得已经快疯了,“这你也信?骗你上床的哈哈哈哈,咋这么纯……” “不是,”顾思成认真道,“是真的有病,不是骗我的。” 酒店里的梁吟扶额,简直不忍听,怎么什么都往外讲。顾思成还在努力解释到底多有病,他是怎么才意识到她有病,怎么才恰好抓到她吃药。他的朋友一直笑,音响震天,声音嘈杂,听顾思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慢慢地,梁吟目光落到了手机聊天界面上,魏妍几个小时前约她来酒吧。酒吧名字正是顾思成所在的这一所。 多有缘分啊,顾思成只出来一次酒吧,魏妍几个月才回来,竟然能在同一时刻位处同一地。 所以梁吟给顾思成装了监听器,却没想听到他和朋友们大肆秀他们的“恩爱日常”,醉鬼一样,又可爱的小狗一样。 酒吧吧台上,魏妍一手端着酒杯摇曳,另一手曲起虚搭在台壁上,长发是柔顺光亮的波浪卷,纤长眼睫下的眼眸半睁半闭,口脂是艳丽的红色,不时嘴唇弯一下,算是听见旁边男人的说话。 她穿着及大腿中部的皮质短裙,双腿垂下坐在高高的座椅上,旁边不少矮座的男人在看她屁股和裙底。穿着一件薄纱透明的罩衣,里面是深色的胸衣。她对面的男人简直看不过来,觉她全身没有一处不诱人。但上一个上手摸的人挨了一巴掌,还被酒瓶狠狠砸了头,被人带医院去了。而砸人的女孩毫无歉意,依然坐这里诱惑着旁人。由是这女孩很辣,其他人却只敢观望,不敢轻易上手。 魏妍浑身懒洋洋的,高浓度酒精像浸润到她每一寸骨血,她刚回来没几日,不能安静待在家里,于是出来找乐子。但这些男的都挺恶心的,看她的眼神简直要流出哈喇子,她真想一个个把他们剁了,又有点倦怠不想动手,杀了他们就没人陪自己解闷了。 她撑着头,目光在一波一波人圈里扫过,想找一个看得过眼的过一晚上。但都不太满意,她也不是不挑。就她这出挑的美貌,好歹得找一个同样亮眼的吧。 有个男人不怕死地朝魏妍大腿伸出手,魏妍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把手里的酒杯歪下,从男人头顶浇下去。 “你!”男人被淋了个落汤鸡,头发一绺一绺地搭在一起,眸子透着怒火,魏妍反倒看着他笑了,笑容漂亮但刺眼,男人撸起袖子准备拖她离开,骂道,“你这婊//子!” 魏妍被扯下座椅,罩衣被扯得露出圆润肩头,却还是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笑,说:“你这蠢样。” 男人暴怒,抬起拳头,下一秒一个阴影罩住他,他抬头看,身形高大的保镖在他身后,像拎小鸡一样轻飘飘地给他拎起来甩到几米之外。保镖帮魏妍擦了座椅,扶她重新坐回去,还向酒保又点了一杯酒,转身离开。 几个男人顺着保镖离开的方向看,竟然见酒吧多个方位都有人面对着这女孩的方向,在看守保护着她。一时更不敢动手。 “怂,丑,臭,”魏妍挨个点评,趴在桌上肩膀耸动,叹了一声,“好无聊。” 她漂亮得让人心痒痒,又可恶得让人牙痒痒。大家怕那些身材强壮的保镖,又围着她舍不得走,想寻得一个机会被她选择。 依稀地,好像有什么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魏妍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没看到熟悉的人脸,她端着满满的酒杯站起来,摇晃着往旁边走。她走了一圈,各处观望,在后排卡座上看到一张帅哥的脸,想也没想就过去挤在他身旁坐下,朝着他笑了一会儿,许久笑容渐渐淡下,发现好像帅哥人脸有点眼熟,她喊出来:“顾思成。” 正火热聊天的朋友们惊呆了。 半醉不醒的顾思成也惊呆了,他看看被魏妍推开让座的朋友,表情像大白天撞鬼,有些空白。 “你还记得我是谁么?”魏妍很快又笑起来,前倾要趴伏在他身上。 顾思成推自己身旁的朋友,位置移得不够多他就使劲推,两个人使劲往旁边挤,给魏妍让出位置。 对面的朋友尴尬道:“那个,魏妍,他要结婚了,这样好像不太合适。” 顾思成在朋友提醒下才想起这个埋在心石头下面的名字:“魏妍。” “你记得我呀?”魏妍笑得愈加甜腻,又歪着头逼近他顾思成,真诚笑道,“你要结婚了啊?正好我也结婚了,我们都是已婚,就可以……” 几个朋友都一副不忍心听的模样。 顾思成却没理解魏妍话语的意思,还问了一遍:“可以怎么?” 魏妍笑了一串,才说:“通奸。” 几个朋友都扭开视线,看这边看那边,低头玩手看手机,好像很忙的样子。 顾思成木了一会儿说:“你都结婚了,恭喜啊。” 魏妍又笑着挨近,顾思成却坚定地坐正,一只手挡着她手臂,说:“我很爱我的女朋友,所以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呵呵。”魏妍脸拉下来,阴沉沉地黑着。她想靠近但拗不过顾思成制着她的手腕,端着的酒杯摇晃着撒在自己胸口和腿上,她烦躁地把酒杯放桌上,向后靠在靠背上,头脑有些晕。 顾思成抽了几张纸递给她,魏妍抬眼,酒吧五颜六色的彩光刺进眼球,她看着顾思成比其他人好看的脸,有点想哭,没接那几张纸。顾思成的手没收回,她向下瞟了一眼注意到:“顾思成,你手怎么了?” 这么漂亮的人,本来修长漂亮的手上却全是红而丑陋的死皮和疤痕。 顾思成说:“没事,烧伤。” 魏妍掀了下眼皮:“给她做饭时烧的么?” 顾思成应:“嗯。” 魏妍又打量他的穿着,问:“你现在落魄了么?” 顾思成顺着她视线也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地摊货,回答:“算是。” 魏妍鼻腔哼出声笑:“你求求我,我可以接济你——还有你的女朋友。我很大度的。” 岁月确实伤人,顾思成想起高中时期的魏妍可别说大度,有女孩和他说一句话都会面目扭曲地来同他吵架,还扬言要“收拾”那个女孩子。怎么会大度呢?只是因为现在他们没什么关系而暂且退让。 顾思成轻轻摇头,说:“不用,还能活。” 对面一个朋友小声说:“而且我们也可以接济啊……”被魏妍抬眼狠狠剜了一下,又住了嘴。 喧闹的酒吧里,他们一桌诡异地沉默着。魏妍待在顾思成身边不移窝,心中有些安定,好像在外飘摇了很久又回到了原来最喜欢的小窝。湿迹已经浸到衣料里,顾思成轻声问了她一句:“有带其它衣服么?” “带了。”魏妍靠在后座上安静地看着顾思成,两人间只隔了一点点距离,但没有肢体触碰到,这距离就像是天堑。 “在我保镖帮我拿着。” 顾思成吩咐了一个女服务生,让她帮忙去把衣服取来,又让她帮忙轻轻盖在魏妍身上。 顾思成说:“你还要玩一会儿么?我得回去了。” 魏妍身子不动,还把腿往前伸了些拦住窄小过道。 顾思成站起来,却没动作。魏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不可能跨过魏妍的腿出去。他向后看了看,决定垮桌子。 脚伸出去,魏妍扯住了他的手臂:“不许走。” 触碰叫顾思成感受到沁底的幽凉,受心理影响自胃里忽然泛上来股呕吐意,他努力抽出手臂说:“去卫生间。” “骗人。”魏妍抓得更紧。 顾思成心中反胃感更浓,说:“你先松一松手。”拜托啊要吐了。 他要走,魏妍就是不肯,两人拉拉扯扯很不好看,甚至朋友们都离开了座位,他跨过桌子迈到对面去,魏妍都还死死抓着他的手臂。魏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松手了就被他跑掉,再也找不到了。 几个保镖走过来,帮着魏妍拦顾思成。顾思成是真的要吐了,不得不再三央求:“我真的是去卫生间,你先让一让。” 魏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是生病了,松了手,跟在他的身后去卫生间。 顾思成还没进卫生间就扶着水池吐了,顾不得魏妍就站在他身后。 待顾思成平复了一些,魏妍问:“你的病怎么样?” 顾思成没回话。 水池中水流着洗去污秽,魏妍曾经爱慕过的人趴在那里不抬头,保镖给魏妍递上一块柔软毛巾,示意魏妍拿过去,魏妍却推开说不要。 她站在离顾思成几米远的位置,顾思成抬头时看见镜子中的她,漂亮而含笑的眼眸里幽静地沉淀着痛苦,魏妍略显疏离地对他说:“顾思成,你始终没有给我一个解释,当年为什么分手,为什么抛下我。我真是忘不掉,放不下。我恨你,我讨厌你,但我还是……喜欢你。” 洗手台前镜子里的顾思成垂下眼。 窃听器外,梳妆台前镜子里的梁吟看着自己的笑容。 第59章 贞节牌坊 “对不起。”寂静里, 顾思成只憋出这一句。 他无法对魏妍讲明真相,因为真相更伤害人,伤害他自己也伤害魏妍, 况且真相也已经不重要了。 “……就当我随便玩玩吧。” “你告诉我,我十年等的答案是你只是随便玩玩?”魏妍笑容讽刺。 吧台后灯光糜乱, 人声喧杂, 她抱着手臂,身体微微发着抖, 面上眼睛却精亮, 笑容扩大说:“我不接受这个理由,你给我重新说。是不是认真的我还能不知道么?” 所有的回忆告诉魏妍,少年顾思成对她极其有耐心, 极其包容,不喜她的一些作为,但没离开她而是认真劝告她,就像是父母不会丢下孩子一样, 少年顾思成也不会丢下她,她犯了错就贴心地去给她收拾烂摊子,平时很忙但是会抽出时间陪她, 情侣间该有的约会和亲密他们都有。这是随便玩玩么? 顾思成心烦躁成一团乱麻,他想到梁吟即不想和魏妍有太多纠扯, 但看到魏妍,他想一次性把事情了结,别再拖下去了。但他不知道怎么同魏妍说。说了魏妍也不满意。 “你藏藏掖掖什么呢?说几句话这么难么?”魏妍耐心渐失,烦躁地转脚。 她在这无意义且浪费时间的等待里意识到, 她现在不是那么需要这个解释而后继续和顾思成谈情说爱,她的目的只是当年没睡到人, 现在想尝个味道。单纯的肉//体关系比谈感情舒服多了。 “手机。” 顾思成抬眼看她,无反应。 魏妍又烦又气,说:“你的手机。” “不存号码,”顾思成说,“女朋友不让。” 魏妍气笑了,“那给我你女朋友的号码,我以后联系她找你。” 顾思成心想我是傻的吗我把她号码给你让你打给她我自己自投罗网,他说:“不给。” 魏妍眼神示意保镖,几个保镖围过去准备抢手机,顾思成心想这场景多难看啊,反正也反抗不过,主动把手机拿给保镖了。 魏妍低头看着保镖拿过来的老年机,沉默。 尴尬蔓延。 她又抬头看顾思成,心想看着人模人样,真的落魄至此,只能用老年手机么? 她按键解锁手机,老年机根本没设密码,她翻了一会儿找到电话本,看着一排没设置备注名的数字号码继续沉默。她终于在号码盘按了自己的电话号,按键数字一个一个响亮地响起,几个注意着这边的男人默默记住魏妍的电话号。 她存下了顾思成的号码,想说以后电话联系,又觉得顾思成根本不会联系她,没准又继续拉黑她。 她抬头凝望着顾思成,忽然粲然笑了一下,跟保镖说:“打晕了,带走。” 顾思成:“!!” 随即后颈一疼,失去意识。 几个朋友围观这边,窃窃私语:“他好惨。” 另一个:“但是艳福不浅。” “确实,魏小姐是超级大美人。” “救么?他不是还要结婚呢么?这不直接婚前出轨,婚姻破裂?” “救得下来么?那几个保镖,打不过,还有魏家,不敢惹。” 几个朋友心照不宣地散了,该干嘛干嘛去,眼看着他们的“好”朋友被人带走。 顾思成醒来是在酒店,床上,被捆绑,衣衫不整——没衣衫。他位于床被之上,身上毫无遮挡物,眼睛被遮住,闻见了酒店特有的清新气。 不远处脚步声响起,在向他靠近,若有若无有股刺鼻的香水味。顾思成发现身体燥热非常,大概是被下了药,下身有反应。脚步声愈近,他想要是和梁吟解释自己遇到了强//暴,不知道梁吟信不信。 大概率不信,而后梁吟就会离开他。 魏家势力很大,魏妍完全可以囚禁他,把他变成一个禁脔玩物。 顾思成昏沉地想着:怎么不能现在就去死呢?不知道现在这是几楼,等下松开束缚他就去跳楼,这烂世界,他不活了。 他又想着和梁吟的最后一面,酒吧门前他还和梁吟说着等他回去,梁吟还说在附近酒店等他。电视剧里告诉大家不要轻易立什么誓言,说等什么什么大事结束后就回去结婚在一起,通常都会死一个。怎么他正常道个别也成了立誓言? 一只微凉的手触碰上他的胸膛,直准位置地掐了掐。又肿胀又麻痒的感觉流过全身,顾思成挣了挣手脚膝盖上的束缚,铁箍一样毫无撼动。他毫无可以威胁劝告魏妍的话,乞求也只会让魏妍开心兴奋,再说他不想和魏妍说话,扭过头去贴着床被。 触碰叫他恶心又难过,满心的和梁吟平淡的生活一去不复返,都被毁了。可他确实欠魏妍,他活该被如此对待,所以可怜的就只有小阿吟一个。她像孩童的那种笑可能会消失,在想日子在慢慢变好,哪里会想遇上这种狗血又实际的事? 眼泪滑过鼻梁流到脸侧床榻上,顾思成觉得触碰像针刺一样疼,一直在哭。曾经笼罩着他的阴影好像又罩住他,他可以选择说些话伤害魏妍,但是他又想爱护最后这一点点离世前的“体面”。真相困在他心里像一个巨型秤砣,多年压得他喘不上气,他真的有必要用它再去伤害一个本就是受害者的人么? 顾思成从小就是一个心软的人,别人形容他的心软是“装”,死装。 可是他现在对魏妍心软,他自己受到伤害就算了,连带着无辜的梁吟一起,对梁吟太不公平。他不是他自己一个人,他现在算作是梁吟的。 顾思成在剧烈颤抖里问:“……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对面没回话,继续对他进行着侵犯。 顾思成努力忽视身上的一切,继续说:“在学校门口,我刚要进校门,你端着奶茶来分了我一杯,问我叫什么名字,说你喜欢我,要追求我。记得么?” “记得么?我拒绝你了。我说我不会早恋,这没有可能。” “你记得三天之后的升旗演讲我和你表白么?你知道那三天中是什么让我改变想法么?” 顾思成剧烈喘息着,一鼓作气说完:“我第一天回到家中我爸爸问我学校里是不是有个女生和我表白,是不是姓魏,第二天他带我去了一个饭局,那里有你父亲,我爸让我去向你爸敬酒,让我承诺我会照顾他的女儿,你爸和我说他很疼爱女儿,甚至是溺爱,他会用无论什么手段满足他女儿想要的一切。饭后我问我爸这是什么意思,我爸说去谈个恋爱吧,照顾你,我说这是拿我当什么啊,卖了我,拿我当妓//子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怕我爸爸,他说什么我都会听,我骗了你,我对你好都是因为我骗你,我很愧疚,我真的对不起你……分手也是因为我们两家合作关系破裂,我爸让我分手,让我出国去躲着,我、我……” 他长久地无法面对这段恋情,无法面对魏妍,无法面对他自己。他不敢建立新的亲密关系,他阴影深重得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他到底是深深伤害了魏妍。 他抖得不成样子,一遍遍重复:“……不要喜欢我,我不值得喜欢……” 高档餐厅包厢外,曾经十七岁暂且还有傲骨的少年顾思成站得笔直,问顾时泰,他算什么。 顾时泰教他利益至上,其它一切都是手段。他是男孩他又不吃亏,至于做出贞节牌坊的样子么? 他对魏妍好,也强迫自己去喜欢过魏妍,但是魏妍和一帮孩子去学什么“帮派”,欺压同学,霸凌侮辱,与他价值观严重相悖,恋爱关系存续期间,他内心非常煎熬痛苦。但他因为愧疚和欺骗,无法严厉制止魏妍。 一切都糟糕透了。 身上人没有停下,动作缓慢又坚定地,也毁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整个人脏透了,在别人的身体里,精神和躯体都脏透了。 顾时泰把他变成这样,轻描淡写地一句不需要他了,给他扔出家门外。整个世界都荒谬又可笑。 顾思成躺着久久没有反应,觉得像是死了一样。但很久后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没死,身上人伏在他胸膛上,亲密地搂抱着他,抚摸他,他五感好像都消失了,神思却清明,他说:“你知道真相了,你也毁坏了我现有的生活,我不能对你有其它补偿,我们算作两清吧。” 手指抚摸着他脸颊,绕到他耳后,轻轻揭开了覆眼的带子,顾思成在光影下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慢慢对焦,再三观望确认。 是梁吟。 顾思成笑了一下,笑得古怪扭曲又痛苦,蹙着眉,笑容忍不住扩得更大。 身上药性还没过去,梁吟轻轻拨弄了一下,又帮他继续缓解药性。顾思成眼睛一直流泪,剧烈喘息着,轻声问:“怎么一回事呢?” 梁吟言简意赅:“她订的房间在我旁边,我趁着她出去把你带过来了。” 漏洞百出的谎言。怎么会恰巧在旁边呢,魏妍又怎么会有事要出去,走之前又怎么会不让保镖看守,而让梁吟那么轻易地把人换过来,再或者之后不会看监控么,任由他们在房间里这么久无人打扰。 ——又为什么喷香水干扰他的嗅觉,蒙眼睛干扰他的认知呢? 顾思成都懒得问了,侧脸看着窗外的夜景,整座城市高高矮矮的大厦,奔流不息的车辆,因炎热而只能夜晚活动的热烈的人们,众多灯影起伏里,他的灵魂好像随着几盏细小的灯光一齐灭去。 他还拥有着现在拥有的东西,渴求乞求地希望它留下。虽然它好像有点劣迹,有点坏。 留下了,但感觉有点无力。 顾思成在药性结束后扭回头对梁吟说:“我有点生气,不受我思想控制的,生你的气。” 但这气也轻飘飘的,可有可无。 第60章 “做你的怪物” 梁吟趴在顾思成身上, 手指捏了捏他肩臂,认真道:“不是我绑的你,不是我带你来酒店, 不是我给你喂药,不是我脱你衣服, 不是我遮你眼睛。我只是……捡了一个现成的你。” 她解释着, 忽然阖下眼。她讨厌魏妍看到她的东西,监听器中她听到动静很生气, 于是魏妍的父亲出了严重车祸, 魏妍被紧急喊去医院。魏妍临走前想让一个保镖留下守着顾思成,但保镖们被下了死命令,只能跟着魏妍。省了梁吟动手。 “我说的不是这个。”顾思成闭了闭眼, 平复呼吸。 梁吟起身帮他松开绳索,他继续在被子上躺了一会儿,侧过脸打量房间,依然是豪华套房, 超大夜景房,是梁吟一贯的风格。梁吟在他身旁躺下,侧身手臂抱着他腰身, 脑袋挨过来枕在他胸膛,左右蹭蹭移了个舒服的位置, 嘴唇在他皮肤上轻摩挲过。他默了半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又没戴套。” 他看向梁吟,梁吟抬眼回望, 一瞬,即把隐跳不安的心收回肚子。顾思成的目光深切无力, 却也掩盖不住关怀。 确实是个脾气好的好人。梁吟说:“不会怀孕。”继续蹭脸倚靠着他。 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和他待一起,顾思成想发怒都发不出来,憋闷地坐起身,想推梁吟去清洗,却猝不及防对上正前方梳妆镜里的自己——头发凌乱,面色虚白,眼睛哭得红而浮肿,泪痕致使一些碎发贴着面颊,驱干上全是亲密痕迹、勒痕和烧伤伤疤,双手是丑陋的外露皮肉,双腿和腹部粘着一滩一滩的白色粘稠污迹。 很狼狈,他看自己都看笑了。他抬手捂住眼,肩膀耸动,笑:“这也太……” 难以形容,他的模样像是被强//奸过后,他也确实以为自己被这样对待。有个说法叫“婚内强//奸”,梁吟对他这样行径算是么? 他笑了半天才问:“梁吟,你喜欢我什么?” 梁吟坐起身,慢慢移到他身侧,挨近他身体,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手轻轻环抱住他的手臂。说:“你以前不是说有很多女孩喜欢你么?她们喜欢你什么?” 顾思成捂着眼笑,但梁吟见镜中不断有剔透的泪珠从他手掌滑下来。 “喜欢那副装出来的样子,喜欢我是我父亲傀儡的样子,喜欢我一切听他摆布的样子,你也是么,梁吟。” 梁吟认真思考一会儿,说:“我高中时候喜欢,我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甚至我和你‘重逢’前一直都很喜欢。后来……” “后来呢?”顾思成等了一会儿,松开手抬眼看见镜中梁吟衣物完好,而他敞着身浑身赤裸。 他腿动了一下想遮掩,但刚抬起又无力地放回去,沾满泪水的手撑在床被上,浸湿床被,他大敞着,看镜中红着眼的自己。梁吟目光轻轻落到他身上,微微一动,有迷恋和向往。他讽刺地牵起一丝嘴角,但发现完全笑不出来。 梁吟还在思考上一个问题:“你大概是那种很能让人一见钟情的类型,高中时候很多女孩子都是一看见你就喜欢,大家建了你专门的论坛,讨论你……我在论坛里等级很高,那是我唯一算作参与的‘群体活动’。” 顾思成淡淡:“因为我爸妈长得好看。” 梁吟摇头:“顾思耀就没有专门的论坛。” 顾思成被逗得笑了一下,笑容却很苦涩:“拿我和他比……” 他停住嘴,几次相处,他无端地对他这个弟弟很轻蔑,这不是好品行。 梁吟说:“看,你是不一样的,不单是长相。” 梁吟很想碰顾思成,但手指伸过去碰到他手指,顾思成就向旁边稍稍避开,不让她碰。 顾思成望着镜中自己的脸,忽然情绪坍塌,绷不住冷静,颓然塌着肩膀,颤抖着又哭起来,“……那是我不努力么?我以前没有一天闲暇,怎么活成这个样子。” “怪世界,努力也活不好。”梁吟说。 梁吟回忆起自己,“我原来也没有闲暇,凌晨起来做作业,白天上学,晚上打工,挤不出一点其它时间,全部力气都用来活着……还被家境很好的任性同学欺负。我出教室门和她撞在一起,我低头道歉,她说我踩了她的鞋子,说她鞋子很贵,问我赔得起么。我看她鞋子很干净,解释说我没有踩到,她说我挑衅她,让放学后在校门口等着。” 这是难得她说话,顾思成侧着脸,看起来并不想听。梁吟反省自己是否和安琳一样把痛苦反复说给人听,聒噪烦扰旁人了。却并未住嘴。 她眼睫漠然地半落:“我没把这当回事,我没力气理她跟她闹,放学后去蛋糕店打工,忙到晚上下班忘记了这件事,走路过学校门口的路回家,她却还在等着我,身后有十五个人,一群人因为等了我很久而非常生气。她的跟班拿书包砸了我的脑袋,把我的蛋糕糊在我的脸上衣服里,踹我的肚子,我当时来着月经,疼得站不起来,他抓着我的头发让我去给‘公主’道歉。我爬着跪着和‘公主’道歉,说我不应该招惹她。十五个人围过来,拿脚踹缩在地上的我,其中一个人踹得特别重,我的脚被他碾断了。” “我当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很好地面对这件事,可是很多年后,她已经离我很远,我有天忽然发现我没有忘记过她,她的样子刻在我脑子里怎么都忘不掉。我重复看和她长相相似的女主角的电视剧,怕忘掉她,忘掉她给我的欺辱。我有段时间一直疯狂地收集各种利器,想着再见的那天,我就杀掉她。剥下她的皮,刮下她的血和肉,喂给这些她的爱慕者吃。” “可是……”梁吟望着镜中顾思成的眼睛,“我不能因为她毁掉我的人生,我本就阴暗,从不光明灿烂,毫无意义的人生。” “……” 梁吟咬得舌头全是血,揽过顾思成后脑勺,交换血味的吻,“我是因为对你的喜欢,和恨,撑过我所有难熬的岁月。如果我有对你很坏的地方,那是你欠我的,我自己拿回来了,我不伤害无辜。” 顾思成手颤抖地抚摸上梁吟面颊,想起她是谁了。 “……是报复我么?” “嗯,”梁吟在顾思成脖颈狠狠咬了一口,咬到血肉组织,“这是你当年亲她的地方。” 顾思成闭眼忍着剧烈的疼痛,当年画面晃眼从他脑海中过。那个女孩子,被殴打但仍不肯服输,眼神极度固执的女孩子,是梁吟。他和她说了三遍“同学,我送你去医院”,一直不肯让他背的女孩。医院病床上,他凌晨跑了很远才买到粥食,到了地点一勺一勺吹凉喂她喝粥的女孩。他因为愧疚不敢看,却又因为魏妍而想弥补的女孩。喝完粥立刻和他翻脸,要求去警局,他拿了几万块零花钱去“摆平”的女孩。 顾思成深深抽泣着:“我记得你,我第一眼和你对视的时候就知道你喜欢我,我太熟悉那样的眼神了,所以第一想法是决绝地‘摆平’你,叫你知道不可能……我没有想过要这样深地伤害你。” 他哭得太难过了,梁吟轻轻“嗯”了一声,挨过去继续细密地亲他。顾思成喘不过气,她就再松和几瞬,又挨上去。 梁吟多年来第一次意识到,少年顾思成不仅是霸凌者的旁观者,也是受害者的旁观者,道德心叫他痛苦,叫他即使帮助了被欺负的同学,依然多年走不出阴影。他不记得她是因为自身怯懦,不敢看被施虐者的模样。 “我期待新的,混乱的秩序,这样我就可以报仇,但依然有我的人生,不受任何处罚,”梁吟凑顾思成耳旁低低地说,“我为此又付出了好多东西,好多代价,好痛苦。” 顾思成扭回头,梁吟眼睛冒着血气一样的红,面目平静下显着狰狞。 他觉得梁吟是早已经“疯”了,而他和梁吟比起来竟然还算作“正常”。 他像梁吟刚刚亲他那样,揽着梁吟后脑勺,唇齿挨过去,含混不清地和她说:“那就等以后,现在不要想这么多。” 梁吟慢慢安静下来。 他们像两只浑身伤痕的小兽,紧抱着彼此使劲舔舐伤口,想要伤口快快愈合。 夜色被黎明顶替,日光出来,车流渐渐平息归于原来支流,他们在炎日出来前回到出租屋,梁吟把顾思成推进屋子,锁上门,隔着门板和他说:“你不许见魏妍,不许寻死觅活,要是等我回来你死了,我就把你的尸体拼接在一起,带回研究院,等新世界来临,我让你做我的怪物,把你关在笼子里。” 顾思成禁不住笑,“好的,我等你回来。” 他把声音放轻:“我会好好等你回来——虽然好像做你的怪物也不错。” 梁吟在炎日下离开,顾思成靠在窗台,望虚虚的那个属于是梁吟是小黑点,看她移动至不见。别人很多人被晒死,梁吟却甚至不用打伞,她确实身体不一样。 顾思成靠着窗台慢慢缓下劲来,眼睛虚虚地看诡谲变幻的赤黄天空。 今天一天的事情在他脑子里滑过,踪迹或深或浅,他想不起许多事情,对曾经认识梁吟的事有些感觉奇幻,替梁吟感到的痛苦夹杂着他自己的痛苦,混在一起就好像疼得钝麻了脑袋,他甚至不感觉疼了,而想着,亦想杀人。 想杀顾时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一些往事 炎日高悬, 街上空荡无人,梁吟慢慢地远离住所。她嘴角微扬,步伐轻盈, 脑海里回味着离别时顾思成的模样,眼眸通红、身上全是痕迹, 好可爱, 好诱人……忽然,她步伐一顿, 侧抬脚, 低头看去。 一颗不起眼的小钉子嵌到了她的鞋底里,刺到她的脚心。 梁吟轻轻拔出钉子,侧眼看旁边, 街道地砖缝隙的隐蔽处零星地散落着一些颜色相近的灰色小钉子。她蹲着身把小钉子全部捡到口袋里,继续前行,脑海活跃回刚刚的想法……好可爱,想继续亲吻顾思成, 给他带玩具,带他看到会惊讶又喜欢的玩具,和他慢慢玩一整天, 也可以看电视,外卖到了就拿到床边吃, 除此外其它时候都不用下床。 太阳正艳红,梁吟遗憾这时候才清晨,她刚刚出门就已经想下班了。 脚底的疼意慢慢被痒意取代,待到过了道路拐角, 痒意消失不见,伤口愈合。梁吟推开拐角后墙壁上晶莹剔透的灰白色流动漩涡门, 穿过后抵达城市中央大楼地下层的研究院。这是她一位同为异化者的“同事”的能力,『裂空』,现在广泛应用于让同事上班方便。 研究院窒闷,空气没有陆地好,大厅正面“背景板”是一整面墙的储存血液的小罐透明器皿。器皿后连接有压力促流动的管道,连接到检测仪器上。梁吟伸出手臂,仪器的机械臂自动给她抽血到一个小罐,这是每天的上班“打卡”。 梁吟一般来打个卡就走,但今天衣服口袋里装着一堆小钉子,她怀疑有毒,需要测一下。 从大厅转过拐角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洁白干净,空无一物,走廊两边是有着巨大玻璃窗的研究室,里面一览无余,能够看见研究人员在众多实验仪器间折返忙碌,他们大多工作个几天几夜,乏累时在座位趴着睡一会儿又起来继续干。也能看见各种实验“物品”,有人,动物,植物,死物。 隔着玻璃窗,梁吟闻见淡淡的血味,如果推开门去,那血味会是腥臭的。 进入研究室的门很厚重,梁吟通过虹膜认证走进其中一间,脱下外衣,换上特有的包裹全身的防护服,再进入内室。一位研究员和她打招呼,她目光落在羁押椅上昏沉闭着眼的人身上。 “李民。”梁吟喊。 李民立即睁开眼,头发凌乱而湿漉漉的,眼睛鼓满红血丝,死死盯着梁吟,嘴上有抑声器,说不出话。梁吟只把口袋里的小钉子捡到桌子上,挨个排好,给他手臂擦抹酒精,拿起剪刀剪开他手臂表皮,放进排在第一位的小钉子,又拿手术刀缝合好。 梁吟朝李民眨眨眼,说:“我看看对人体有没有毒害。” 李民已经疼得发抖,或者是气得。 梁吟俯身挨到他耳边,说:“我说你是被污染物,你就是被污染物。你如果有生之年还想出去,最好不要再瞪我,乖乖听话,等我心情好可以放你走。” 梁吟看见李民愤恨瞪她、却又强逼自己露出讨好神情的模样,莞尔一笑,转身去处理剩下的钉子。 梁吟从大学时开始接触这个项目,大二时,学校一张海报写了受试者招募,奖金很可观。梁吟去时想的是“为人类进步贡献一份力”,实则从顾思成出国后,她感觉像和周遭一切剥离,虽然努力考上了最好的A大,但是她身上萦绕的“生人勿近”的气质更浓,没有同学愿意接近她,她长期处在一种孤立状态,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别人不愿意去的当小白鼠工作,于她看来是个很好的去处。她希望自己只是一个“试验品”,加诸于她身上的一切只是世界给的变量,会有实验结束的一天。 同一批受试者中,她是唯一被“激活异能”的一个,从此进入中央研究院,知道了『异化者』的存在。 她是受试者,也偶尔当一个实验员,但手头上并没有什么项目,项目掌握在有身份、有地位或者异能特别强大的人手中,她只每天去美妆店混日子活着。其实她的异能也挺强,拥有足够的不可替代性,她只是没有努力的激情,所以延续学生时代的习惯,继续拒绝同事们的示好。 她像守株待兔的猎手,在美妆店等到了顾思成归国的那天。他长大了一些,看起来更开朗成熟,谈吐比高中时代更“装”。梁吟觉得他也没有过得很好,没有缘由,就是觉得。 虽然梁吟没有笑过,但与顾思成四年别离又重逢的那天她很开心。她感到自己的“灵魂”又回来了。可她的灵魂是枯萎的灵魂,像玫瑰花长满枝干的尖刺随着花瓣一齐变干、枯萎。 她在窄小出租屋备了两套生活用品,她也有把人打晕了带回来的器具。她想过绑架顾思成,甚至想了很多年,但顾思成对于她是个统共说过几句话的陌生男人,她想到他时会有点儿害羞,想把人绑回来是要做个什么,她是否真的接受和一个人这么亲密,又是否接受这种关系昙花一现,顾思成此后离开她。 顾思成来到她出租屋的第一夜,她即迫不及待地挨上去,尝到了一个甜甜的吻。 不让她失望的、身心愉悦的人。好像一切的等待都是为了尝到味道正美味的餐点。 梁吟感到开心。 从研究院离开,回到街巷上,梁吟乘车前往魏妍父亲所在医院。殴梓倩提前发来消息说她手头上有事抽不开,让梁吟先去看看。 医院走廊上,几个保镖站在手术室门口,魏妍蹲在手术室对面,抱着膝盖埋着脸,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她身上还穿着去夜店时较为性感热辣的衣服,外面披着大衣,长发发尾垂到地面,身体微微发着抖。 梁吟轻轻拍拍魏妍的肩膀,魏妍抬起通红的眼眸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梁吟拉魏妍站起来,用上些力气让她坐到旁边座位上,拿纸张帮她擦眼泪。 “会没事的。”梁吟说。 他们这些异能者虽然行事有些嚣张肆无忌惮,但到底得注意影响,不会惹大事。 魏妍转过身紧紧抱住梁吟,胸腔起伏抽动,鼻腔有呜咽声:“……我才知道,如果没有我爸爸,我什么也没有……如果他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他很爱你,”梁吟说,“你也很勇敢。” 魏妍高中时就爱呼朋引伴,因为亲人很少陪伴她。上午下课时总有一辆豪车停在校门口,打扮精致的魏妍到车上吃家里送来的盒饭。几年里,梁吟只见过两三次魏妍去车上的步伐特别轻快雀跃,因为车上不止有司机和保镖,还有她的父亲。 她在学校这么叛逆惹事,一大原因是想引起家长关注。但收效甚微,她的父亲不用出面即可以摆平这些事。 顾思成离开后不久魏妍也要出国,和一众朋友们说,【我要离他们远远的,几年不回来,让他们想见我也见不到。】 她确实走了很多年,从不回来。 回想往事,魏妍可恨到面目可憎,又是个天真很好哄的女孩子。梁吟被群殴后回到学校,在魏妍桌上摆上草莓小蛋糕,第一天,魏妍眼神犹疑,问她:【你脑子傻了?】 梁吟:【赔礼道歉。】 魏妍使唤跟班把小蛋糕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梁吟又送,魏妍蹙起眉,感到不解又忸怩,小声嘟囔:【是我欺负你,你给我赔礼什么?……】 魏妍依然让跟班扔掉小蛋糕。 梁吟第三天继续送。 【你是不是没完没了?】 魏妍看着小蛋糕,拆开嫌弃道:【什么劣质的东西?】 但蛋糕很漂亮,她拿小勺舀了一勺到口中,【……还挺好吃。】 梁吟坚持了一周,魏妍已经会搀着她手臂自告奋勇要陪杵拐杖的她一起去卫生间,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她的腿是怎么弄残的。 魏妍又一次收到小蛋糕,会开心地朝她笑:【你比我男朋友对我还好。】 明明魏妍是个很容易被打动的人,但那些追求她的男生却没有一个比梁吟能坚持。梁吟混成了魏妍的跟班之一。魏妍日常爱说她的男朋友如何好,言语难掩崇拜和爱慕。梁吟心里表示赞同,她也喜欢魏妍的男朋友。 魏妍确实漂亮又可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但她更是个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混蛋,梁吟对她的接近都是为了有朝一日报复。 可怎么样才能解决漫长而经年的恨意? 魏妍抱着梁吟哭了好一会儿,管事人拜托梁吟和保镖一起送魏妍回去休息。梁吟来到魏妍的家里,在魏妍旁边帮助她清洗,魏妍把妆面化得太浓,本身面颊白嫩,洗掉后反而比化了妆更好看,带着种纤细又秾丽的脆弱感。 魏妍当着她的面不避讳地换衣服,身形清瘦,穿那些去夜店玩的衣服不像个贵小姐,而像夜店里真正的“小姐”。魏妍私生活糜烂,滥交又堕落,却依然惊人的漂亮。 梁吟依然在想怎么报复她,才能让她心伤痛到绝望。 魏妍眼睛红着,抱着包抽纸不时擦眼泪和鼻涕,轻轻牵住梁吟衣袖,问:“你可以留下来陪我么?我很害怕。” 天色大亮,但白天已经不能给人安全感,它因为炎热变得很危险。 梁吟轻轻颔首,“嗯”了一声,去到窗边拉上窗帘,扶魏妍上床,魏妍抓住她的手腕,泪汪汪地说:“你陪我睡。” 梁吟又“嗯”了一声,去卫生间稍作洗漱,到床边掀被子上床,女孩子纤瘦的手臂搂住她,魏妍闭着眼,轻轻说:“梁吟,其实我讨厌你。” 第62章 “情侣都这么奇怪么?” “你好像无论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 对什么都很冷淡,好像能独立面对任何事,比我坚强, 比我勇敢,我羡慕你, 我讨厌你。” 魏妍缓缓挨靠过来, 额头抵着梁吟的脖颈。梁吟不舒服地想向后退,除了顾思成她没和谁这样亲近过。 更何况这是魏妍。 魏妍却揽着她不给她退。魏妍可能比较喜欢和人有肌肤上的亲近, 挽手, 拥抱。她身子轻轻颤着,眼睫颤动,梁吟一直没回话, 她流着泪,慢慢在梦魇中入睡。梁吟睁着眼没睡着,发呆,好像什么都没在想, 某一刻见魏妍安静的睡颜,忽然生出些憎恨。如果魏妍像李民一样皮糙肉厚,她可以打她一顿发泄, 但魏妍带给她的伤害似乎精神远超肉//体,打一顿太便宜她了。 梁吟想要魏妍痛苦。 下午时候梁吟又和魏妍一起去医院, 手术已经结束,病人被转移到观察室,魏妍在门外守着。快到每天回家的时间,于是梁吟辞别魏妍往回走。她到楼下买餐食, 天地像蒸笼一样热得人难受,店里用上了大功率的制冷空调, 出了店感觉呼吸都困难。 梁吟心里堵着一口气,想见顾思成,所以一路上遇到想逛的店都没有进去逛。到家开了门,顾思成穿着她同款的家居服坐床上正在看书,神情很认真,看起来在钻研,但梁吟看向书封面,是本手工编制的教程书。 顾思成后知后觉梁吟回来了,抬目看见她,立即放下书本,跪起身挨到床边,接过梁吟手中盒饭置于床头柜,又帮她褪下大衣放在自己膝上叠放,只是还未叠好,顾思成拿起衣服到鼻尖轻轻嗅了嗅,默默无言地又继续叠好衣服放到床里侧。 他眉目敛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梁吟已经忍不了,按着顾思成后脑勺就亲吻他,膝盖跪上床榻,挤进顾思成两腿之间。她的吻凶而急切,对比下顾思成显得蔫而疏离,不时才吸嘬她一下。梁吟睁眼不满,明晃晃地看进顾思成眼中,牙齿咬他舌头一下。 顾思成依然提不起劲,只是张开口任由梁吟侵入,甚至痛感是麻木的,梁吟咬他他也不蹙眉,神情没变化。 不知何时梁吟已经脱了鞋亲到了床榻上,顾思成手将她上衣自后背掀起,说:“我洗过澡。” 梁吟闻见沐浴露伴着水汽。刚是日落时分,空气依然有些炎热。 梁吟说:“我没有洗。” 她要推开顾思成下床,顾思成已经率先紧紧地抱住她,唇瓣贴在她脖颈,张唇摩挲吻着。梁吟没什么弹性的衣领被扯到滑落肩头,另一边勒着脖颈难受,她于是反手将上衣脱去。顾思成眼睫动了一下,亦将自己上衣脱去。他在患处戴了两颗横钉,起防止伤口愈合的作用。梁吟移不开眼。顾思成看着她胸前戴的后来一起去买的玉吊坠,亦移不开眼。 两人在床上位置颠倒,却还是在亲吻。唇瓣间水渍声很大,梁吟仰着脖颈揽着顾思成,上身贴合着。一滴一点什么灼热的东西落在她身体上,梁吟睁开眼,见是从顾思成眼中落下的泪水。 梁吟觉得憋闷,好像该哭的人是自己,但先哭的人是顾思成。两人吻到身体炙烫时又自然而然做起了惯常做的事,梁吟发现顾思成居然提前戴好了避孕套,所以他是洗好澡准备好一切等着自己回来做的。还装模作样看什么书。 顾思成的泪水随着身体一起起伏。梁吟浮沉中想知道她好像没惹他,怎么一回来就是哭着的。 梁吟指腹轻轻在顾思成眼睛下方摸了一下,眼神询问。顾思成咽了咽口水后,声音依然哑,说:“你今天好像不开心。” “所以?” “所以我也很难过。” 梁吟慢慢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回答:“我今天去见魏妍了,我对她感官很复杂。” 顾思成稍稍移开眼,轻声说:“不要谈论她好不好?” “可她是你的……” 顾思成伸手捂住梁吟嘴巴,眼睛哀沉地望着她,又移开手掌,俯下身以唇瓣堵住梁吟的话语。他移开唇瓣后道:“不要提醒我我的不勇敢,我的可恶。我已经很后悔了。” 顾思成牵梁吟手指到自己面颊上擦过眼泪,又舔舐她指间将泪珠吞干净,轻声问:“可以么?” 梁吟发现自己有些迷恋顾思成的“情绪”。可能她自己的情绪淡,觉得顾思成的情绪比她自己的动人。埋在心间的憋闷随着顾思成的泪水散去了一些,梁吟坏坏地眨眼说:“看你表现。” 感觉要融化在床上,完全不想下去。暖融融的空气和体温都叫人安心。盒饭已经凉透了,梁吟终于下床去开灶台热饭吃,顾思成想跟着去,梁吟说他什么也不用做待着就好。 顾思成吃饭时也一直看梁吟,梁吟问他他才道:“感觉我没有为你做任何事。” 梁吟说:“你做了很多。” 顾思成:“没有。” 他做不好饭,织不好毛衣,拍些照片又自己将其烧毁,过往不干不净惹梁吟难过。他完全是一个很糟糕的男朋友。 梁吟面色平静地改了口:“那我爱你,你什么都不用做。” 顾思成眉梢微动,握着筷子的手好一会儿没动,许久后轻轻“嗯”了一声,张唇想说什么又抿起唇。视线频频望向梁吟又收回去。 梁吟问:“不说‘我也爱你’么?” 顾思成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拨动,睫如蝶翼:“……我、我也爱你。” “嗯。”梁吟亦轻轻应了一声。 两个人坐在饭桌上又继续吃饭,顾思成却感觉饭的味道不一样了,好像能尝到些饭本身的滋味。饭只甜腻可口了一会儿,顾思成问:“爱能持续多久?” 梁吟回答:“正常人的爱或许是瞬息万变。但我不太正常,我的爱会持续很久很久,我还没有放弃爱一个人的经验。” 看得出她很执拗。 顾思成忍不住嘴角稍稍弯了一些,问:“会一直爱我么?” 梁吟回答:“我会一直爱你。” 顾思成觉得这就算是哄人的情话未免也太动听了些。而且梁吟一直看着他眼睛说话,他能分辨出平静语气中的缱绻意味,梁吟也没说谎没骗人。她会爱他很久。 顾思成问:“直到死去?” 梁吟答:“直到死去。” 这顿饭最终没吃完。顾思成心情澎湃吃不下去,菜量很大,梁吟也剩了一些。二人穿着凉拖一齐下楼倒垃圾,顺便就在周围走走。 夜晚有很多人,散在街道上和小公园运动设施上,灯火通明,随处都如白昼般亮。 顾思成看着周围这些人,仿佛看见各式各样的怪物。某一瞬觉得,世界似乎都要毁灭了,他怎么还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这应该是小事才对。 两人没什么地方去,又去便利店买了些零食带回去边看电影边吃。无所事事,梁吟调出了动物世界的纪录片看,靠在顾思成肩上,懒洋洋不动了。顾思成一边看纪录片,一边手环过梁吟肩膀揽着她,手掌落于梁吟肚子上,钻进衣料揉她小肚子。 他手掌揉着,拇指绕着肚脐眼画圈又摸进去,梁吟感到很痒,抬头睨了他一眼,问:“摸什么?” 顾思成把梁吟的手牵了一齐放在肚子上,说:“你摸摸看,软乎乎的。” 梁吟:“……有病。” 梁吟又靠回顾思成身上,微微侧过脸就可以亲到他,看纪录片的几个小时里,梁吟侧了许多次脸,以为悄悄摸摸无人知道。最后一次侧脸时却遇到了顾思成的手心,他拿手挡着不让她碰。 梁吟在他手心亲了一下。很痒,顾思成没放开手,反而追上去伸到她唇前,说:“再亲一下。” 他说话时笑盈盈的,语气像个温柔的流氓色鬼,梁吟还就真吃他这一口,听话地挨过去在他手心亲亲舔舔。顾思成呼吸变得不太对劲,脸有些红,但还是不愿意松开手,而只换另一只手让梁吟继续舔舔。 梁吟问:“你在干什么?” 顾思成说:“你像小猫一样,小猫舔到手心就特别痒。” “哦,”梁吟面颊气鼓鼓的,“你才像小猫。” “嗯,你说我像我就像。”顾思成挨过来捞起梁吟手指含住细细密密地舔咬。 梁吟问:“情侣都这么奇怪么?对方身上什么地方都要碰碰。” 顾思成问:“你不想碰我么?”把梁吟的手牵进自己的衣服里。 梁吟摩挲了下皮肤肌理,吞咽进不自觉分泌出的唾液,实诚道:“想。” 她看着顾思成的眼神是明晃晃的“想做”。顾思成想想这才是今天第二次,该做。梁吟却止住他拿避孕套的手,说:“我们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什么?”顾思成不解。 梁吟神情认真:“以后你不行了生殖的器官不管作用了,我们怎么办?” 顾思成:“……” 讨论这个怪尴尬的。但是他想了想认真回:“嗑药?” 梁吟目光鄙夷。 顾思成挨过去把脸埋梁吟脖颈,喊她:“阿吟,我的一直都是你用的,用坏了可不能不要我。” 他说得羞涩,自己脸颊通红不抬起来,还觉得有点好笑,埋着脸憋笑,当作一本正经。 “道德绑架,”梁吟感受到肩脖的热气,被熏得有些痒,命令道,“亲亲我的脖子。” “嗯。”顾思成应答。 梁吟手指指挥着他,“这里,这里痒。” 顾思成即把唇瓣覆上去,伸舌轻舔,张口吸嘬咬。梁吟低头看到了一溜小草莓,眨眨眼没反应过来。顾思成还很有“建树”地把吻痕补成为爱心状,真是无聊又奇怪。 第63章 老人家 “我们要不要改改作息时间?”顾思成唇瓣离开梁吟脖颈, 自后环抱着她,问。 梁吟眼睛微阖着,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问:“为什么?” 梁吟觉得现在的作息很不错,早上起床出门, 下午回家一起吃饭, 饭后出去散散步,晚上回来看网课, 洗澡, 做//爱,睡觉。 顾思成一只手臂环过梁吟腰腹,另一手从另一边把梁吟双手箍在掌心, 伸舌舔//弄梁吟耳垂,又拿尖牙轻轻咬耳肉一下,闭着眼,眉间凝着, 抑不住吐息说:“调整作息变得健康一些。” “想怎么改?” “像今天这样就很好。” 梁吟反应了一会儿,“你想在晚饭前吃一顿。” “你下午回来我们就做//爱,再吃饭, 吃完饭出去逛逛消食,回来看网课, 再亲热和睡觉,”顾思成娓娓讲述,手臂忍不住箍紧,显露出紧张, “晚上能早些睡觉。” 梁吟:“哦,你的意思把学习的时间用来做//爱, 就可以早一些睡觉。” 梁吟想顾思成自己听听这话无不无理取闹。 “而且我一天要脱两次内裤。” 顾思成含含混混地咬着梁吟耳肉:“我帮你脱,我帮你洗,我帮你穿上,可以么?” 他边说着,边有灼热黏糊的泪珠落到梁吟肩上,从宽松的衣领滑到胸乳,亲热地接触着。顾思成发着抖,而梁吟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了,抬手想搬开顾思成的双臂,顾思成却抱得更紧了一些,狗皮膏药一样揭不开。 梁吟扭回头去看,顾思成眸子紧阖,面颊很烫,颜色潮红,鼻吸很热,深深重重地喘息着。 “怎么了?”梁吟双手轻轻攀上顾思成抱她的双臂,轻和问,“刚刚不还好好的么?” 顾思成依然闭着眼,泪珠成串掉下来,问:“如果我们晚上早些睡,早上早些醒来,我们可不可以在你离开前也亲热一会儿?” 梁吟匪夷所思:“你想一天三个时间段做?是发情了么?” 她伸手轻轻抹去顾思成眼泪,道:“不满足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哪里学来的?” 顾思成闭着眼睛不说话,安静啜泣一会儿后回:“可我感觉离你太远了,一天不是一天,是好久好久好久。我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在想着你,想你回来和我待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好。我只是……没什么。” 顾思成擦擦眼泪挺起腰,把头扭向墙角,面壁思过一样,不说话了。 他很难过,难过梁吟对他玩弄是为了报复他的当年,他作为犯过错误心有愧疚的人,无论什么都该受着而不敢要求更多。梁吟还没回答他的问题,更喜欢年少时的他么,这憋在心里像尖刺一样,可他已经“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撒泼打滚了,没勇气第二次问出口,也没勇气面对答案。 梁吟挨过来靠进他怀里抱着他,顾思成半晌憋出来一句:“我除了哭还能干什么。” “你能干很多事。”梁吟想这辈子没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哄过人。 “什么事?” “呃嗯……” “呜啊!” 梁吟轻轻拉下顾思成的裤子,哄另一个地方,手势像妈妈抱着宝宝拍宝宝的脊背哄睡觉一样。顾思成眼泪缀在眼眶要落不落,呜咽声渐渐小了,面色成了另一种红,咬着唇想憋住喘息声。 他心想总哭像什么话?唾弃着自己,又沉溺在温柔乡里。 顾思成终于被梁吟哄着睡觉了,他睡前说:“我总是做噩梦,是不是该吃些药。” 梁吟在他眼睫亲了亲,说:“你噩梦醒了可以把我也喊起来。” “多吵你,你白天还要做事。” “最近店里事情不多,多的是一些炎日的研究报告。我不介意你喊我,我们是相爱的人,我小时候我父母也不介意我半夜抱着枕头去敲他们的门,听我说做噩梦害怕会很心疼地抱着我哄。” “……我不是小朋友。” “嗯,我只是觉得做小朋友特别好,他们都爱着我。我现在长大了,我不需要别人爱我,我可以去爱别人,我希望你开心。” “嗯。” 顾思成觉得好像有人弥补了他小时候没获得过的爱,这个人居然是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梁吟,真奇异。 第二天梁吟回来,先掏出袋子里的几个药包,说:“安神助眠的药。” 顾思成想她居然把这随口一提的事放在心上,又记起初重逢时梁吟承诺会对他好,给了他一颗草莓硬糖。顾思成才意识到,这糖是因为高中时代他为了哄骗魏妍吃过许多,梁吟以为他喜欢才带给他。 心里的难过和委屈好像淡了,在爱意面前都不值一提。 顾思成问:“什么时候吃?” 梁吟已经抱着睡衣去卫生间,说:“睡前喝就好,但要煮一会儿,我先洗澡。” 顾思成坐在床上看窗外红霞弥漫的天空,想梁吟也记得和他约好的改作息的事情。 他去到阳台把卫生间门推开个缝,站门外问梁吟:“你更喜欢高中时候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蒸热的水汽飘出门外来,衬得红霞天空有些朦胧。梁吟平静的声音夹杂水声传出来,“现在的你。” 原来答案是很简单的。 顾思成移一步到洗水池前,打开水龙头冲了把脸,水珠流下来,脸颊依然很烫。他看着无限的天空,听着水声发愣。 一会儿后水声停了,梁吟踏出门一步,顾思成把盆里的浴巾递给她,梁吟一面拿浴巾擦着身体,一面说:“该换个太阳能了,感觉要被这太阳烤炸了,水那么烫,你怎么洗的澡?” 顾思成说:“不知道,没感觉烫。” 也许是已经烫到成为痛感,他偶尔痛感有些麻木。他望着梁吟被烫红的皮肤,伸手轻轻在她肩膀碰了一下,说:“像被煮熟了一样。” 梁吟说:“确实有新闻说丈夫家暴,把妻子头按在开水里煮。” 顾思成缓慢眨了眨眼,说:“真该死啊。” 梁吟想到他尚且会心疼一个囚禁他的女孩挨了巴掌,他好像就是会对很多事情心软。 二人去到床上,厮磨到尽兴,收整好出门吃饭。人都在夜晚活动,许多饭店在晚上才营业,饭店里热热闹闹的,梁吟坐顾思成对面,看他吃得少,给他夹菜,说:“吃这么少,哪里对得起你的身高。要是瘦了就不好摸了,骨头硌手。” 顾思成说:“你不知道我看见的都是些什么,真的难吃下去。” “那就别看,或者看我。”梁吟对他浅浅笑了一下。 顾思成迷迷瞪瞪地多扒了一碗饭。 一天,老年机响亮的铃声响起,顾思成看见数字号码,接通道:“爷爷。” 对面是顾思成的爷爷,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家。 “思成啊,好久没有打电话回来了。再过几天是你奶奶生日,八十岁的生日要办得隆重一些,你有时间回来的吧?” “当然有时间。” 顾思成坐直了背,抬眼是出租屋挤满箱子的一面墙,低眼是不容两人通过的狭窄过道。整个屋子狭小,好像挤在屋子里的他也变得狭小了一样,爷爷的声音叫他回想起小时候爷爷奶奶教他读书写字,棋局旁、写字桌旁对他的教诲,和他讲述的为人的道理。 对面老人依然在讲着话,顾思成走到阳台看小镜子里的自己。 “你爸爸生病住院了,严不严重也不和我们讲,大概是回不来了。你换了号码也不和我们说,你奶奶打了你许多电话,天天发愁怎么打不通,我去问了小张才知道你的新号码。听说你和你爸爸闹脾气吵架了,到底是父子,有什么仇什么怨不能坐下来谈谈?” 顾思成透过镜子看见相似的顾时泰的脸,想和爷爷说是他不要我。又憋回去,听着老人家说,不时应一声。 “……天气这样不好,思耀那边开学也去不了学校,就是上网课。他妈妈带着他来老家了,说让他陪陪我们老两口,你要是来,能遇见他。你们是兄弟,以前没什么机会了解,现在好好相处,以后有事也好互相帮衬。” 镜子里的脸显露出不耐烦,但眼睛里是朦朦的水汽。 顾思成一声声答应:“我知道的,爷爷,您别太担心。” 等到梁吟回家,顾思成和她说了这件事:“我奶奶八十岁生日,你有时间和我一起回去给老人家庆生么?我弟弟最近也在那边,去的话能遇见他。” 梁吟跟着魏妍一起见过顾思耀,闻言说:“哪天?我去协调一下时间。” “不急,还有大半个月,等到时候我们再回去。说起来,结婚的事怎么忘了和爷爷奶奶说。”顾思成神情懊悔。 “等回去见到他们再说吧。” 原本就没定好婚期,又因为这糟糕的天气而更加没法确定,谁也不知道未来是怎么样,极端天气下人们好像屏蔽了庆祝幸福的能力,大家昼伏夜出,但白天多线上办公,夜晚也不见人们多有活力。 梁吟也接到电话,是郑燃打来的。 顾思成看着梁吟,梁吟把声音开了免提。郑燃的声音放大:“喂,梁吟,你可以借我些钱么?我奶奶生病了要做手术。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钱,但上次你给的报酬挺多的,我就想来问问你,如果有多余的,你能帮我一下么,我家人全在这里我不会跑的,以后我有钱了就还你。” 梁吟问:“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医院。” 顾思成换好衣服,跟着梁吟一起出门。公立医院里,病房外是一大家子人,郑燃的爷爷,外公外婆,大嫂,小侄女,叔叔婶婶。 郑燃埋着的头抬起来,梁吟走近看了一眼病房玻璃窗里躺着的白发老人,郑燃带着梁吟往楼梯间走,“那边说。” 顾思成跟了两步,停在了十多米外。郑燃在和梁吟讲述老人的病情,要做什么手术,大概要花多少钱,他们这些子女现在已经凑了多少,还差多少。医院说年纪大不建议治疗了,但他们一致决定还是再治治,多活几年也好。 梁吟听完和郑燃商量好借钱事宜,朝顾思成走来,这时顾思成的电话响起来,很响亮的老年机声音在走廊回荡。 梁吟看见老年机来电人姓名“魏妍”,微微扬了下眉。 顾思成慌忙要去挂断电话,梁吟拦住了他的手指。顾思成解释:“我已经给她拉了黑名单,但她大概用了些科技还是可以打进来。” 言语是无辜,不关自己的事。 梁吟说:“接。” 第64章 两人都被骂了一顿 在梁吟的盯视下, 顾思成硬着头皮按下了手机接通键,把手机拿远了些。 “……诶,哇, 你居然接电话了。”魏妍出了声,音调有些调侃。 老年机即使不开免提音量也较大, 医院走廊有来往的医护人员及患者、患者家属, 顾思成微微蹙眉,但在梁吟目光下不得不应了声“嗯”。 他拉着梁吟往楼梯间走, 遇上正坐在台阶上抽烟的郑燃, 顾思成拍拍郑燃的肩膀,郑燃看他们一眼,掐灭了烟头, 拐出楼梯间的门。 魏妍声音还在继续,是种暧昧不清的调笑:“上次怎么走掉的?有人来接你,还是裸着跑掉的?那药舒服么?我花了一些功夫才搞到的,最后便宜了谁?” 顾思成僵硬站着, 拿着手机不上不下,手机放在他和梁吟的中间,这时候凑近梁吟不好, 凑近他自己也不好。 他问:“你有什么事?” 语调有些冷。魏妍缓了两秒道:“我有什么事你不知道么?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至于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么?呵, 感觉像是谁攀着你一样,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以为你是谁?” 顾思成没什么反应,他都习惯魏妍这样说话了。魏妍向来是不开心直接骂,只是现在不确实是她纠缠他么? 顾思成道:“那我挂了。” “等等!”魏妍急出声, 拖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说,“我们见一面。” “不……地点。”顾思成中途接收到梁吟说“见”的口型。 魏妍轻声笑了下, 报了一个酒店房间号。顾思成:“不去。” 魏妍“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那附近有一个商场,我们商场里见。就这样定了!你要是敢放我鸽子——” 顾思成觉脑袋都是疼的,小心地观望着梁吟的眼神和表情,说:“好。” 迫不及待地挂了通话,顾思成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看梁吟眼睛,道:“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梁吟往后靠,顾思成见她要碰上背后的消防柜,拉了她手臂一下。梁吟扭回头看了一眼,向侧靠上了墙面,顾思成慢吞吞地松开手。 梁吟问:“你要怎么和她说?” 顾思成:“就那天……” “然后再被保镖打晕一次,再被下//药带到酒店一次?她那次没有得逞,你想这次让她得逞么?” 梁吟语气稍显刻薄。 顾思成心道是你让我去的啊,又不敢反驳梁吟的话。这时候楼梯上下来一个中年妇女搀扶着老人慢吞吞下楼,顾思成等他们走到下一转楼梯看不见身影了才说:“没有。” 他神情像好好上着课但被老师莫名其妙骂了一顿的学生。 但他不敢置气,伸出手去轻轻牵住梁吟手腕,左右晃了晃,下一秒发现:“你怎么知道我是被保镖打晕的?不是被迷药迷晕?” 顾思成觉得那天梁吟能救到他属实是太巧了。 梁吟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你脖子上的痕迹。” “哦。” 顾思成乖乖低头,细微抬起眼,悄悄偷瞄梁吟,又问:“你想我怎么和她说清楚。” 梁吟:“照那天一样就行。” 顾思成:“……哦。” 他们怎么莫名其妙绕了一圈废话,传说中的恋爱降智么? 梁吟在手机操作,把钱转给郑燃后,郑燃的几个亲戚来握着她手感谢,还想把她抱进怀里。梁吟表情不适应,后退着想逃。郑燃道“行了行了”,把梁吟“解救”出来,又看向梁吟,认真地说:“谢谢。” 那一瞬,顾思成清晰地在郑燃眼中看见喜慕感动的情绪。这人,几度三番说喜欢梁吟是过去时,其实可能至今依然喜欢梁吟。顾思成禁不住反省,梁吟是不是路遇阿猫阿狗都喜欢救一救,救自己也是顺手? 他们离开医院,前往魏妍所说的商场。路上,顾思成想着梁吟会生气吧,生气了会有很多玩法吧。但看身旁的梁吟,她安安静静坐着,不时侧头望窗外流逝的楼屋。顾思成觉得,梁吟可能又没多少情绪了。 约定在商场中央的场地见面,顾思成走进商场门前和梁吟确认:“你听着我和她说清楚,以后这件事翻篇,你不许再拿这个和我算账了。” 顾思成想自己语气是不是强硬了一些,果然梁吟掀眼皮,没回他的话,推门往里走,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梁吟身后。 魏妍打扮得像只花孔雀,远远地就可以认出来,她正低头看着手机,福至心灵地抬眼朝他们望过来,朝他们笑了,笑容一如当年。 魏妍没看见梁吟,人群里,她目光只落在顾思成身上,很多年前便是如此。曾经穿着校服的她会远远地朝顾思成跑过去,现在垮着小包,穿着精致高跟鞋和短裙,只昂着脖子等着顾思成过来。 “你怎么也在这里?”梁吟到了魏妍十米近,魏妍才看见梁吟,目光有些讶异。 “你先去别的地方,我和人有点——”魏妍停住话茬,她发现梁吟和顾思成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顾思成几乎就是跟在梁吟身后的。 魏妍重整表情,依然昂着脖子,神情有些疏离漠然,凉凉地扫过梁吟,最后落于顾思成上,笑了:“你们有一腿?真不挑啊。” 有过亲密关系的人是很容易辨认的,肢体和表情细节藏不住,更何况没有人想藏,短短几秒里顾思成眼神几次落在梁吟身上。魏妍想不通发展的过程,但她一眼看到了结果,顿时觉得扫兴,还有点败胃口的恶心。 她的脑子一面钝钝地懵,想起梁吟那个要结婚的好吃懒做的男朋友;想起自己在梁吟家楼下时,曾想上去见见屋子什么样;想起李民失踪了,嫌疑人是梁吟。一面又清晰一个事实:梁吟和顾思成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居然搞到一起去了,现在还昭昭地来她面前“显摆”。 魏妍一时没想出来作何反应,只是把身子挺得更直,用嫌恶的眼神看着两人。 她心里缓慢地冒出来火气,居然敢背叛她,一个,两个…… 顾思成站到梁吟身侧,开了口:“魏妍,关于当年的事,我想应该和你说清楚。你向我表白后,我受到了家长的约谈,还去拜见了你的父亲,我的家长因为想攀上你父亲的合作而推我出来和你‘处好关系’,我为了利用而和你在一起,我没有喜欢过你,哪怕一分一毫,十月后的结束是因为两家合作关系破裂,我被勒令分手出国,但我没有不舍,只是觉得解脱。” 顾思成语速正常地说着,他的心剧烈地跳动,周围景象乌黑一团开始扭曲。他不敢看魏妍的脸,但梁吟站在旁边,他不敢不看,怕梁吟觉得他不是诚心的。 他说完即站着身,等待魏妍回复。心中有解决一件事的释然,他对不起魏妍还伤害了魏妍,他应该愧疚且自责,但他的想法不重要,这时候至少把梁吟哄开心了,这才是他的目的。 魏妍脸渐渐白了,花了三几秒理解这段话,身子还是挺直地站着,但有些颤抖,她先扭头去看梁吟,眼睛里有泪珠打转,又转头看旁边商场围观看热闹的几人,几人窃窃私语,魏妍尖利地叫道:“你闭嘴!!!” 把围观人群吓得不敢说话。 魏妍第二次看向梁吟,眼神脆弱,她几次都避开了顾思成,终于看回来,手指把包链死死掐着,“你怎么可以……我从来没有对谁这样好过……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怎么可以辜负我成这个样子……我爸爸都已经躺在医院了,你还要把锅推给他么?” 顾思成:“我不是推锅——” “闭嘴!!!!”魏妍叫得嗓子都嘶哑了。 梁吟看向不远处的几个保镖,他们用“习惯了”的眼神看着他们大小姐,没有上前来关照一下大小姐的想法。 魏妍身子颤抖,手向后扶着柜台才站稳。她第三次看向梁吟,眼睛通红,像看恶鬼一样。梁吟只面色平静地和她对视,魏妍想起几天之前梁吟还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自己还搂抱着她。这里就在医院旁边,魏妍看到梁吟的第一想法是她又来探望父亲了,她是来陪着自己的…… 魏妍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掉下来了,她和顾思成多年未见,她玩的男人数都数不过来,对顾思成只是有种收藏图鉴多收藏一个的想法,且他还是她的初恋,有一点滤镜在。但对梁吟,她回国就联系了梁吟,她把她当为数不多的“朋友”,依靠和信赖着她,她也一直喜欢着梁吟这样的性格,觉得安稳可靠。 魏妍颤抖着问:“你一直以来都是骗我的么?你搞他,是因为我当年和他谈恋爱,报复我?他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觉得用他能报复到我?李民是你带走的么,我都没有找你要李民,我都忍了……” 有些人见色忘友,对象比朋友重,但于魏妍这种对象数量远大于朋友的人来说,朋友是比对象重的。 她很快看不见顾思成了,而只盯着梁吟,恶毒的话语不需要过脑就能说一串:“他就是那个躺家里连吃饭拉屎都要你服侍的废人,你要给他当一辈子保姆,早上出门都要出两次又回去一次给他喂饭,你和他结婚你这辈子都伺候他的屎尿!你拿他当个宝他算什么!” 魏妍越说越难听。梁吟并不理解魏妍这么激烈的情绪,只是诧异,以为魏妍会逮着顾思成骂“忘恩负义”,没想到是追着她骂“识人不清”。 梁吟挑了一句能回答的:“我把李民送回给你。” “他果然是你弄走的!咳咳咳……”魏妍剧烈咳嗽着,拍着胸口大力喘息,身子往下坠,一个站不稳就跌在地上。 几个保镖立即赶过来,抱起魏妍往出口走。魏妍想抬头去继续骂那两“奸夫淫//妇”,但无力抬起,只是手伸到保镖高大肩膀上,颤抖地向后指着两人。她轻轻阖上眼,泪珠一串一串地流到衣襟。 顾思成被骂得非常尴尬,人群里低着头不敢抬起。 梁吟容色淡淡,目送魏妍远去,总觉得还不过瘾。 ——到时候把婚帖递魏妍手上吧。 两人如来时般打车回去,车上梁吟依然扭头看着窗外景致,顾思成低着头,眉眼都低敛,偶尔抬起看梁吟一下,看见梁吟微微弯着的唇角。 直到到家楼下,顾思成忍不住问出口:“你心情不错?” 梁吟微微扬眉,依然是笑的模样。 顾思成憋许久憋出一句:“我被她骂成那样了,你都不帮我说一句话,是因为你心里认同她的话么?还有,我们的事,你怎么都告诉别人了?” 他神情很委屈。 梁吟:“……?” 第65章 共同面对非常贫瘠的生活 说到把恋爱的细节告诉别人, 上次顾思成在酒吧特意约了几个朋友出来说,他这才是把什么事情都告诉别人吧? 梁吟望着顾思成,目光带一点点诧异, 张了张口,但有口说不出。 “你说话啊阿吟!” 他们边吵边往电梯里走, 顾思成的语气是电视剧里“老公你说话啊”的语气。梁吟认真盯着上升的数字, 好像这个很好看一样。 她站在数字前的角落里,顾思成从她身后移到她旁边, 凑她耳边锲而不舍地问:“她骂我你怎么都不帮我说话啊阿吟?” 两个人出了电梯走上楼道, 顾思成依然在用装模作样的语气“质问”梁吟。房门打开又合上,梁吟一下子就不忍了,把顾思成推到墙边, 顾思成被箱子绊到又站稳,腿有一部分靠在箱子上,上身无依靠地后仰着。他望着梁吟,眼神是平稳的诧异, 刚刚问梁吟这么多次恐怕只有第一次是真情实意,其它都是逗梁吟的。 梁吟笑了一下,顾思成觉她这笑怪“轻佻”, 像恶霸欺负柔弱已婚人士。心却热热暖暖的,她冲自己笑得真好看。 梁吟上前一步挤着顾思成, 两人下身贴合在一起,顾思成移开目光垂眼,下瞬梁吟扯着他耳朵将他脑袋拉回自己唇前,对着被掐得红艳柔软的耳朵说:“上次在酒吧, 是谁津津有味地说跳桥认识、出租屋囚禁、小超市大雪天相爱、十年喜慕的故事?” 她自曝了。 顾思成果然立刻就反应过来,“哇, 你监听我?” 顾思成眼眸亮晶晶的,不仅没有生气,唇瓣还笑着。 梁吟说不准这是不是也是顾思成诱导她讲出来的,不然他为什么要一路上重复那句“你把我们的事告诉别人”,况且顾思成之前就怀疑她是怎么恰好“救”到被人下//药绑走的他。 梁吟想他是不是不信任自己怀疑自己,又看顾思成现在这副任睡任玩恨不能不穿衣服躺床上等她回来的“不值钱”模样,觉得他都被自己玩成这样了他肯定信任自己。 梁吟决定不和他继续吵信任问题,应道:“是,我监听你。” 顾思成身下抖了一下,面上不显,但喉结滚动,舔了舔唇,眼睛里有精光,觉得爽了。 梁吟掐着他后脖颈让他低头到自己脸前,说:“我就算给家里装一个监控看着我的猫猫吃饭换衣做任何事,那你也只能受着。更何况你是背着我出门,我想知道我的猫猫做了些什么,我装监听器怎么了?” “不怎么。”顾思成浑身都有兴奋感,抑制不住筋脉“簇簇”地跳动,他完全不介意梁吟的监听,这是梁吟在意他的表现。但他还是垂下眼,装作难过,“你居然对我做出这种事,你得补偿我。” 梁吟清晰明显地看出他兴奋开心但就是要逗自己,竟然没有“被耍了”的感觉,梁吟用上力气按揉他喉结旁边的皮肤,顺着往下问:“怎么补偿?” 热意顺着身子流到大脑,梁吟一瞬意识到自己也兴奋开心,这大概是情侣间爱玩的情趣,事实不重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顾思成毫不客气,搂着梁吟腰身挨近她耳边,说:“你自己掰//开//腿,给我玩玩。” 梁吟预想到了,他绝对开黄腔,毕竟脑子里好像除了黄没有其它东西。梁吟挺平静地说:“嗯,那以后这件事翻篇,你不许再拿出来和我说。” 她有样学样,用的是顾思成和她说的句式。顾思成更开心了,笑着哼道:“嗯。” 他手穿过梁吟膝窝即把她抱起来,两人一路躲避狭小空间的“路障”去到更狭小的卫生间,好像都成了急躁躁的色鬼,洗澡动作都很急,洗了一会儿就成了顾思成帮梁吟洗,梁吟帮顾思成洗,他们在冒着暖意的小空间里肆意地触碰和清理对方,好等一会儿享用对方,过程中都很开心及期待。 到床上厮磨了好一会儿,顾思成忽然杵着头看旁边的梁吟,道:“我想了想,这就够弥补我被监听受到的伤害么?我觉得不够,这不是我们日常都要做的么?这能算作补偿么?” “你简直像嫖了反悔不想给嫖资,”梁吟道,“你不是答应我说以后不拿出来和我计较了?” 顾思成眉目扬着,手指圈圈地把玩梁吟中长的头发,指背不时曲起触碰到她的脸颊,哄问道:“那不能给我一次反悔的机会么?” 梁吟本来觉得也没什么,都是情趣,但微微一动双腿就疼得发酸,忍不住道:“你都吃完了你反悔!” “那可以给我机会么?”顾思成低下头来在她面颊轻轻碰了一下,又移到唇角啄了她一口,梁吟感觉发痒还不够的时候,顾思成才缓缓移到唇瓣正前,撬开她的牙关亲她。梁吟舌头微微往外吐了一点,顾思成就含着她的舌头像吃软糕一样到处碰着、吸吮。 梁吟被亲得轻飘飘好像浮在空中,而身上顾思成箍着她手掌的重量又给她带回地面。好像背部轻正面重,冰火两重天。 她在长时间的接吻里长着唇发出些不成音的调子:“唔嗯……” 顾思成立即停下来,坏心问:“你答应了?” 梁吟:“。” 她尊崇内心,给顾思成脸颊来了一巴掌,不重,依然是情侣间的情趣。 顾思成面上洋溢满笑容,侧躺在床上把她整个人翻过来抱进自己的怀里,像抱玩偶娃娃一样,唇瓣在她头发胡乱地亲着,好像是意乱情迷,却又理智清晰地提出自己的诉求:“你不是有监听器么?你戴一天,让我听见你去哪里,做了什么。” 这个要求听起来像话多了,更符合同等地一件事偿还一件事,梁吟不禁觉得这是顾思成一开始就想要的“补偿”,但偏偏要在中间提出另一个哄她在床上听话一次,让自己配合着他玩玩具又干自己。 可恶的商人,就是会“做生意”,连吃带拿的。 梁吟觉得牙痒痒的,但又开心她是能满足顾思成的那个人,顾思成的要求是针对她做出的事情。梁吟心情不错地埋在人紧致又有点儿柔软的胸乳前,稍微推脱说:“我的一天很无聊。” 顾思成道:“我想听。” “那好吧。”她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了。 梁吟唇鼻在对象软乎乎的地方待了一会儿,又记起电视剧台词:“我这样会不会娇惯了你?” 顾思成闻言直笑,笑完了又在梁吟痒痒肉上一圈圈揉着,问:“不可以娇惯我么?不娇惯我又娇惯谁呢?” 梁吟为了报复也去挠他痒,本来身体不那么容易觉得痒的,但好像被热意和喜悦浸泡得格外敏感,真是对方碰哪里自己就哪里痒得不行。两人在床上笑闹着抱成一团。 天色渐渐晚了,天晚又正好出去热闹的夜市闲逛加填饱肚子,两人穿着情侣款大拖鞋,在街道上人群里晃悠悠地逛着,不时牵着手,不时揽着腰,其他人见了他们都恨不能用眼神刀了,怎么好好地出个门还被“虐”。 第二天,顾思成帮梁吟整理衣服,亲手把监听器给她戴上,梁吟走后他就把监听音量开大放到耳边,听着细小的窸窸窣窣的腿间衣料摩擦声都觉得身热,正好解决一下自己早晨的生理问题。 顾思成仰躺在床上,双腿膝盖曲着,听着梁吟那边很久没有人声,这日子白日实在寂寥。到某个地方有人和梁吟说了一句“梁吟,早上好”,梁吟淡淡地回了句“早上好”。 简单三个字却是顾思成等待已久的,他不禁仰着头细细咂摸,想象梁吟冷淡的表情,梳理得整齐的头发,与人说话时隔着一段的距离,这些细微的正常的事就好让他动容,神经上异常兴奋,他把收在旁边的梁吟昨日换下的内衣盖在了自己脸上,深深嗅闻着,好喜欢那淡淡的一点女孩子胸乳的气味。他答应梁吟要清洗,但他每次都是等“物尽其用”了才清洗。 梁吟在那个地方没有待多久,很快又在街道上走着。一声一声鞋底触碰到地板的声音也敲击在顾思成的心尖,他按照这个节奏来动作,想象着梁吟的双脚,他碰过的,侍玩过的。 美好的清晨从性幻想开始。顾思成后续也觉得自己怎么瘾大成了这样,可能因为不怎么出去被关出了这方面的欲望。 他望着这间四四方方的小屋子,又听着梁吟那边好像很广阔的天地,带着高//潮后一点点沉寂下来的心想,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这里?他不是已经不那么怕外面的幻想生物了么? 顾思成没想出答案,心中唯一有的想法对自己不太友好,那就是多年前顾时泰埋在他心底的钉子,他就是凭借着一些华而不实的骗人东西而去卖出自己的身体。他精神贫瘠到想象不出别人会爱自己的灵魂,而只是对肉//体抱有一定的自信心觉得别人会喜欢。所以用身体去讨好,去谄媚。 他在做着梁吟的“小猫”,所以他不出去。 顾思成想,他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宽容友好一点,不要在心理上这样折磨自己,无论什么事都往最坏的对自己最刻薄的那面考虑。 顾思成安静听着梁吟的一天,听她去到了美妆店见到了安琳,安琳吐槽说最近是一点客人都没有了,好像没意识到这异样的炎热天气。 电风扇的声音“嗡嗡”地响着,梁吟安安静静,顾思成一听就是一天,然后又是一段脚步声,梁吟和餐馆老板的交流声,而后再过不久,楼道里的脚步声和窃听器里的声音重合,一道开门声,梁吟就再见到了他。 两个人面面相觑,共同面对着他们好像确实非常贫瘠的生活。 第66章 见爷爷奶奶 多变的天气下, 四季不像四季。 魏妍开始时偶尔打电话过来,拨给梁吟,拨给顾思成, 都被他们忽略了。奇怪的是魏妍一次也没有找上门,后面几天魏妍不再来电话了, 他们在新闻上看到, 魏氏集团的产品出了重大问题,导致很多人生理健康受影响, 魏妍的父亲因此面临巨额赔款、牢狱之灾, 记者们涌到医院去采访病床上还未完全康复的魏董事,魏董事看起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梁吟想,魏妍现在大概过得很糟糕, 没空理他们了。魏妍从小受着大厦的保护,那座大厦的倾塌却也简单,毕竟根基是腐坏而不稳固的。 顾思成的爷爷奶奶住在临市的乡下,他们乘坐夜间航班前往, 不用一个小时即到了目的地。顾思成在机场有车位,梁吟坐副驾驶,他坐驾驶位, 两人在市区里买了一些水果面包牛奶燕窝之类,才夜晚驱车走山间路去乡下。 空气不热不冷, 正舒适,两扇车窗开着,风缓缓流到脸上,梁吟为方便后脑勺靠后面的头枕而没有扎发, 这时风吹拂起她的头发。她一会儿看正前方车灯照到的模糊树影,一会儿看车窗外幽蓝色的天空, 亮闪闪的星空。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打扮得乖乖巧巧的,问顾思成:“你的爷爷奶奶会阻止我们在一起么?” 顾思成笑:“哪里有那么多电视剧上的家长,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和我说过,我自己经济独立,那我喜欢谁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他们会支持我的。” “哦。” 梁吟还是看着夜空,看那稀薄的漂浮的云彩,感受到了一点点见家长的恐惧。据顾思成所说,他的性子和价值观很大一部分是跟着爷爷奶奶学来养成的,所以即使顾时泰是那样的,他却也和顾时泰不一样。 路上几度跑过小松鼠,他们停车等待,顾思成右手迈过中间界线去到副驾驶,轻轻握住梁吟的手摩挲,说:“不要担心。” 他揽过梁吟的头,两人都被安全带束缚,短暂地接了一个吻。小松鼠路过到路边,远远地隔着灯光看相拥的他们,低头倾身跑不见了。 继续前行,路有尽头,他们终于到了一个村庄,路过空旷的田野、三三两两坐路边的农民,到了一户看起来与周围无甚差别的住所。 房是土胚房,细看下比别家破旧了一些,顾思成停车时和梁吟解释道:“这是我爷爷奶奶年轻时的住所,房子卖给了别人,后来退休后他们又回来,买了个新房子又住了几十年,所以这样破旧了。” 前方屋门外是没设护栏的小院,小院靠墙檐的位置有几块大石头,几条长凳子,老人们坐在石头和长凳上歇凉闲聊时,看见车灯先站起来的是顾思成的奶奶,她身子骨还行,不用拐杖就转到了车子一侧,佝偻着背问:“是思成么?” “奶奶!”顾思成下车,响亮地喊了一声。 他凑上去拥抱了老人一下,又看最大石头上的老人,喊:“爷爷!” “哎哎!好久不见了,孙孙瘦了……”老人摸着顾思成的脸颊和手臂。 梁吟坐车上看着,手扶在安全带上,如何也解不开。顾思成牵着老人的手说:“您等一会儿,我给您看个人,您孙媳妇儿。” 顾思成去副驾驶拉开车门,靠进车厢帮梁吟解开了安全带,手在她手臂上揉了一下,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带笑意地说:“不要紧张。” 他牵着梁吟下车。 “好俊的孙女哈哈哈,老顾家可有福气了……”老人们带着笑意打趣。顾奶奶也牵住了梁吟的手,让她去凳子上坐,顾思成去车厢搬买的一些吃穿用品,不贵,但算个不空着手的心意。 梁吟旁边长凳上坐着顾思耀和楚艳如,楚艳如拍拍顾思耀的肩膀,顾思耀不情不愿地喊:“哥,嫂子。” 楚艳如又推顾思耀的脊背,说:“去帮你哥搬东西。” 在老人和母亲都看不见的地方,顾思耀脸扭曲了一下,但还是站起来,去到顾思成旁边,说:“哥,我帮你搬东西。” 两人把东西搬进屋又回来,楚艳如说:“去给你哥哥嫂子倒杯热水去。” 顾思耀戳一下动一下,面目又要扭曲,但没说什么,又站起来进屋去倒水。梁吟感受了一下递到手里的纸杯温度,竟然不过烫,而正合适喝。 她抬头看了顾思耀一眼,两人对视了一下。顾思耀瞪大眼睛:“你!那个……” 顾思耀认出梁吟是跟在他哥前女友身边那女的,顿时感觉这关系错综复杂,还隐晦地对梁吟生出些好感。因为他自己的母亲就是顾夫人的同学,而后成为顾夫人丈夫的二奶。顾思耀对“小三”都有些怜爱的感觉在,由是没直接戳穿梁吟,乖乖地坐回了座位。 梁吟居然觉得这小孩还挺乖的,不惹是非不烦人。梁吟的手被正和人谈笑着的顾思成握紧了一下,顾思成笑容下吃醋的味儿浓得要溢满出来。梁吟笑笑不说话。 晚上安排住宿,三间空房,老人问是否梁吟和楚艳如各单独一间屋,顾思成和顾思耀一间,顾思耀压住扭曲的面色说:“我不喜欢早早睡觉,我会打一大晚上游戏,我一定会吵到哥,不要让哥和我住一间。” 他到底是个刚十八岁的少年,楚艳如斥责道:“顾思耀!”她和梁吟素不相识,难道让她们住一起么?想想都尴尬。 顾思耀为了不和顾思成住一起,顶着母亲威压的视线说:“那让哥哥嫂嫂住一起最合适了!” 楚艳如打了顾思耀脑袋一掌,压着声音说:“未婚男女,你嫂嫂第一次来我们家就叫她吃亏么?” 梁吟穿着乖乖的衣裙,挺想和顾思成一间屋,晚上就算隔音不好做不了什么事也可以抱着顾思成睡,还真没想到楚艳如担心的“吃亏”问题。她轻轻看了顾思成一眼,正遇上顾思成也在看她,两个人在奇怪氛围里心照不宣。大概是平时玩得太花,见到家长在家长眼中是这种纯情模样,有点不适应。 终于顾思耀反抗无效,单人房间里住进来他大哥,还好房间里有两张床,不然他表情会更扭曲。 楚艳如:“给你哥铺床。” 顾思耀:“哦!!!” 楚艳如去对面隔着敞开院子的房间招待梁吟,两人一起铺床单套被子。楚艳如说:“知道你们要来,提前洗过,抱出来晒干了的。” 梁吟点头应声。 另一边,顾思耀正低头歪着嘴脸给顾思成铺床,用劲恶狠狠的,顾思成看得有趣,站着身也不搭手,道:“你现在正睡的是我的床。” 顾思耀跑过去把自己床上的被褥一扯,喊:“那我还给你!谁要睡你的床!” 顾思成看抱着床被两头跑的顾思耀,带着笑温声劝慰道:“小些声,别吵到爷爷奶奶睡觉了。我确实更喜欢那个位置,感谢弟弟让床了。” 顾思耀抬头狠瞪顾思成,顾思成的笑像铁壁一样完全不散。 熄了灯,窗外蝉鸣阵阵,顾思成看见顾思耀上床不久后就呼吸平稳,想哪里熬夜玩手机了,不是乖乖睡觉呢嘛?他却睡不着,想着十几米远外的梁吟,怀里没有个人抱着,分外不习惯。想必梁吟那边也一样。 早上,顾思成醒得早,却没起床,还躺着赖了一会儿床。顾思耀起得最早,洗漱完,搬着电脑去厅堂联网上网课写作业。 天气渐渐炎热得无法忍受。两个老人没有表现,虽然身上汗珠不断,但依然佝偻着背到处忙活。他们要去菜地里扯菜,楚艳如背着背篓一起去。梁吟站顾思耀背后看他上了一会儿课,无所事事地去顾思成的床前,说:“我昨天没睡好,想再补个觉。” 她钻进了顾思成的被窝,顾思成也睡回笼觉,趁着长辈不在他们抱在一起睡觉。顾思耀感觉不对劲,来房门口偷瞄了他们一眼,登时瞪大眼:”你们!我要告发你们……” 然下瞬网课老师抽人提问叫到了顾思耀的名字,顾思耀忙不迭地跑回去:“老、老师,我刚刚网不好没听清,请问您问的是什么问题?” 他们在长辈回来前起了床,去厨房煮饭,楚艳如回来看到吓了一跳:“孩子,你们怎么这样做饭?!” 梁吟和顾思成在灶台烧火,把米丢进大锅里加上水,搅成了奇怪的一团。梁吟和顾思成异口同声:“没找到锅盖。” 楚艳如一看,因为火烧得很旺,下方的米都焦糊在锅底,而没锅盖热量散失,其它的米全都干硬不熟,水分没几分钟就蒸干了。他们想做饭的心卡在了第一步,顾思耀来攀着门沿看他们,指着他们笑道:“卧龙凤雏啊哈哈哈哈哈……” 梁吟/顾思成傻站着:“……” 顾奶奶来给他们牵去厅堂,“没事没事,孙女孙孙,来看电视。” 正电视机前桌子看网课的顾思耀脸又扭曲了。 顾思成起身帮顾思耀把桌子搬去旁边不挡住电视机的位置,拍拍顾思耀的肩膀道:“好好上课,我们声音小一点,就先看电视了。” 等到饭点,顾思耀的网课暂告一段落。桌上摆好饭菜,小猫从门外不知道哪里钻进来,到桌子底下“喵、喵”地唤着。顾奶奶给它专门的小碗里加了饭,顾思耀给小猫喂了块肥瘦均匀的肉,但小猫小心地吃了两口,就跑去对面,左右蹭闻顾思成的裤脚。 顾思成和梁吟介绍:“它叫麦芽,因为颜色很像,是我抱回来的小猫。” 第67章 夏日飞雪 梁吟发现自己一直在心里把顾思成叫小猫, 但他和真的小猫在一起,“Duang”的一大个。 梁吟看顾思成和麦芽,心道大猫猫和小猫猫。 再低眸看顾思成脚边的麦芽高高翘着尾巴, “喵喵”叫唤,她手上捏着筷子, 没伸手去摸。顾思成挠挠麦芽的下巴, 又和麦芽介绍:“这是梁吟,我喜欢的女孩子。” 他的笑容和语气都很温柔, 麦芽于是顺从顾思成的指引, 转个方向去蹭梁吟的小腿。梁吟迟疑地伸出手,在它的头上碰了一下。麦芽发出“喵呜呜~”一声,梁吟立马缩回手, 听到一声轻笑,抬起脸,看见顾思成正冲她盈盈地笑。 梁吟不敢再摸是觉得小猫叫唤得太甜腻了,这声音使她害羞, 又遗憾怎么顾思成身上没这个开关,摸一下就会叫唤。 以后可以培养一下。 其他人都看着他们,顾奶奶一脸慈祥的笑, 顾爷爷板着脸不爱有表情,楚艳如显得有些无奈, 顾思耀翻了个白眼,趁着别人没注意,把盘里最大的那块肉夹到自己碗里。 饭后梁吟和顾思成去洗碗,说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保证不会再闯祸。楚艳如依然道:“闲着也没事,我和你们一起。” 三人在流动的水流旁, 楚艳如并没多说话套近乎,动作凌厉迅速地洗着碗。顾思成见她手上有老茧,觉非常奇怪,她不是父亲的情人么,需要自己做事么? 顾思耀不放心母亲和他们单独待一起,搬了个小凳子在母亲身旁,说:“我也洗。” 四个人凑一堆,顾奶奶和顾爷爷在后面看,顾奶奶欣慰道:“都是勤快的好孩子。” 人多了之后,几个碗根本不够洗。楚艳如便对梁吟说:“你去玩吧。” 顾思成也看梁吟,说:“你可以去家里转转。” 梁吟便到院落里看再底下一层的土圈,里面养着一些鸡羊牲畜。 顾奶奶走到梁吟身后,问:“孙女,在看什么?” 梁吟指了指边上的窝,说:“小兔子。” 顾奶奶笑:“可爱吧?肥肥大大的。” 梁吟点头:“嗯,很可爱。” 白日天气炎热不宜出门,他们坐在堂屋门前的檐下纳凉。楚艳如说:“去屋子里吧,里面有风扇,等日落我们再出去逛逛。” 梁吟和顾思成应声。 楚艳如去翻找瓜果糖摆到桌上,像这个家的女主人一样。顾思成心中有点儿不一样的感受,总是想起罗华黎,把两个和父亲有关的女人在心里比较。 罗华黎没有下过厨房,不知道会不会做饭;不会温柔地笑,和他们说话时的语气总是很公事公办;不爱管孩子,无论是自己还是妹妹昕然都没得到过她更多的关注;有自己的事业,常年奔劳,在酒桌上有一定的话语权。 他们聚在厅堂看电视,顾爷爷顾奶奶打瞌睡便先去睡觉,不久后顾思耀开始准备上网课,顾思成要关电视,楚艳如喊住他,说把电视声音调小一些就行。 顾思成道:“我们也要去休息了,不打扰弟弟学习了。”还是关了电视。 他看出这节目不是梁吟喜欢的类型,梁吟看着也有些瞌睡,便牵着梁吟一起离去。 顾思成去到梁吟的屋子,和梁吟一起坐床上,又去关门。关上门前,他从门沿看到楚艳如在收拾桌上的零食水果摆盘,把盘子端到角落的置物桌子,又拿抹布把正桌子仔细抹了两遍,水汽干了才把顾思耀的电脑和笔记本放上去。 梁吟抬眼,看到顾思成站在门口不动了,亦走上前去,顺着他视线,从他手臂侧看到堂屋内。 顾思耀已经把上课软件调出来,在复习着笔记。楚艳如在顾思耀身后看了一会儿,俯身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儿子这么厉害呀。” 虽看不清楚艳如的表情,但听声音知道她一定是笑着的。 梁吟和顾思成一起站着不动了。 一会儿后,顾思成关上门,拉着梁吟坐回床上,低笑了声:“看见他们母子,我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好像我母亲并没对我这样好过。” “她不像别人的母亲一样会对孩子关怀备至,而更像‘父亲’的角色,生活上对我们不闻不问,事业上给我们一个极好的激励,我一直为她感到骄傲和钦佩。” “而我的父亲像个人贩子。对我的控制就像是人贩子对他拐来的小孩,敢逃跑或者不听话就要打断我的腿,严厉教训我。” 梁吟穿着蓝色的连衣裙,望着他的眼听他说话,模样乖觉。幽蓝色看起来很衬梁吟,肤色显得愈加白,气质忧静,好像柔和了许多。顾思成想到她是为了自己而在自己家人面前装成这样,十分想笑,但嘴角没有牵动起来,心中感动得想落泪。 顾思成手心冒汗,身体颤抖着挨过去在梁吟柔软脸颊上亲了一下,说:“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顾思成稍微离开身子努力平复呼吸,看梁吟黑幽的眸子依然不避地望着他,问:“怎么了?” 梁吟道:“不喜欢只亲脸。” 顾思成轻笑了一声,问:“那你喜欢亲哪里?” 梁吟的目光便开始在顾思成五官上逡巡。梁吟看过的位置都开始冒热气,看得顾思成唾液积攒,不得不吞咽。 梁吟慢吞吞挨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也退开了。顾思成刹那望梁吟的眼神委屈极了。 “算一算,我们待在一起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接吻了。” 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他们看个电视剧都喜欢抱一起一会儿亲一下。 顾思成盯着梁吟的唇瓣,淡红的唇瓣好像异变成一个引诱人前去而后会一口吞了人的精怪。他只挨过去,唇瓣在梁吟唇瓣上细小地摩挲了一下,黏膜上皮带来的痒意瞬时侵入四肢百骸。梁吟已闭上了眼,顾思成伸舌缓缓舔过她有些干燥的嘴唇,轻轻咬弄唇瓣,梁吟微微张开口,但顾思成有意地避开探入其中。 梁吟等了一会儿,睁开眼,眸中情绪不满。顾思成默契地看懂她的意思,解释道:“不能再亲了。” 他拉着梁吟的手去身上暂且还柔软的地方,又眼神示意门外,说:“等有了反应不太好办。” 梁吟眼睫轻颤,看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她的手白皙修长,顾思成的手比她的大,因为有烧伤疤痕而丑陋非常,却唯独吸引她。梁吟想,顾思成这举动真是“骚”透了,不想有反应又带着她摸什么,分明就是在诱惑她。 梁吟也跟着有些馋了,手掌翻了面,又牵着顾思成的手抬起来,抬到自己唇前,伸舌舔过他疤痕。 顾思成神情完全愣了。 不同于羽毛轻柔刮过的痒,而像是病理性毒发时,无法克制痉挛的无数虫咬的密密麻麻的痒。 他让梁吟亲过手心,因为那块肉是完好的。而不完好的地方,他自己都不是很愿意看。 “我……” 他想说什么,说不出来,安静看着梁吟专注又认真地舔舐他丑陋的疤痕。他不想是感性的,泪眼模糊的,而是想坚强一点,也许也可以做梁吟的依靠。 许久后,梁吟离开他的手掌,闭上嘴好像在尝味道,顾思成在她不自觉微微鼓起的脸颊上戳了一下,把她戳泄了气,梁吟抬眼瞅他,顾思成环抱住梁吟哄慰道:“等回去,我们再……” 梁吟拿纸巾帮他擦手,说:“等回去就不止是……” “高利贷么?” “嗯,利滚利。” 梁吟说得顾思成也期待着回家,可他们才刚来。他想到:“奶奶生日在后天,过完生日可以走。” 只是又把伶仃的老人扔在这里。但这种事平时做得也不少,甚至他们连过年都没回来。因为顾时泰和顾爷爷关系不太好,顾爷爷年轻时骂顾时泰是个只知道利益钻钱眼里的卑鄙自私鬼,把顾时泰骂得不乐意回来,只逢假期偶尔把年纪小的顾思成送回来。后来顾时泰设计过接老人走,但老俩不愿意,就这样作罢。 顾思成的怀抱叫梁吟觉得暖和,但挨了一会儿梁吟发现是天气太热了,顾思成抱着她搞得她更热了,于是推开顾思成。 顾思成满脸受伤,本想再和她装一会儿样子,又听见门外细小的人声交流,想到晚上还有活动,收了神色道:“睡吧,我不闹你了。” 梁吟问:“你可以在这儿睡么?” 顾思成抬下巴示意:“关着门呢。” 两人倒身侧躺,本是面对面,梁吟觉得热,翻个身背对顾思成。顾思成看糊着白色粉皮的土墙,有些锈的小铁床,等到梁吟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又轻轻挨过去搂着梁吟腰腹。在熟悉且喜欢的环境里抱着梁吟,他觉得非常安心,好像把梁吟叼回自己的小窝一样。或许有机会要带梁吟去他的家里看看,那座林间别墅。 顾思成的手本来放在梁吟腰腹,但不久后他睡入梦境,觉得摸着触感不对,自发地从梁吟裙子下摆探进去,不隔任何衣料又抱她的腰腹。梁吟睡梦里感觉愈发热了,像一个人把烙铁放在她的腰上,但如何扭动也甩不出去,渐渐妥协了,因为意识里她是个警觉的人,如果不安全或不喜欢,她会醒过来。 期间顾奶奶炸了面饼,想喊他们来尝尝,推开一个门缝看了一眼又合上了。 他们睡到快吃下午饭才被人叫起来,梁吟坐上桌,顾奶奶慈祥笑着,示意她夹肉吃。梁吟尝了一口,是兔肉。 她抬起眼看顾奶奶,顾奶奶说:“香吧?养一年多了。” 梁吟:“……香。”她有些哭笑不得,她说兔子可爱所以老人家把兔子宰了上桌。 顾奶奶笑着把碗推近她:“香那多吃些。” 顾思耀望着梁吟的眼神有些嫉妒。他帮着杀兔子,边杀时顾奶奶边说孙女喜欢所以给孙女。他从来不敢要其它东西,因为不知道自己配不配,楚艳如一直教他做人要低调小心一些,怎么他比不过哥哥顾思成,也比不过哥哥的女朋友。 顾思耀低着头停了筷,坐他身旁的楚艳如从背后伸手过来,他以为母亲是要打他一下叫他别这样,又提醒他一家人好好处关系,但母亲只是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安静地安抚他。 饭后顾思成和梁吟站院墙前看流动的江水,顾思成忽然道:“我看到有一条宽度横跨大江的腾蛇。” 梁吟望那流动的黄色泥浆水,道:“让老人搬走吧。” 顾思成看她:“可是又搬去哪里,哪里是安全的?” 两人相视无言。 麦芽跑来二人身旁,跳上了墙沿,蹲身一起看江河。 日暮时分,楚艳如来喊他们一起去逛大路。顾思耀穿戴整齐,长衣长裤一身低调的名牌,却说:“我和乌哥几个出去玩,晚上不回来了。” “你明天还要上课呢!”楚艳如帮他整理不齐的衣领。 “明天周末了不上课,”顾思耀说完左右看了看,见顾奶奶顾爷爷不在旁边,又看了眼顾思成,小声地加上,“我不想和哥一间屋睡。” 顾思成略尴尬:“那我去和阿吟。” “你这孩子!”楚艳如打了顾思耀后脑勺一下,又转回来朝顾思成说,“老大,他不懂事,不是有心的,别放心上,不用换屋子。” 顾思耀瞪着眼扭曲着五官看楚艳如和顾思成说话。这时门外停来一辆越野车,车上一伙小年轻探出窗吹口哨,一个年轻女孩招手喊道:“思耀!” “哎!”顾思耀面色立即收起来,露出笑来,几步跑过去,“来了!” 楚艳如又追出门说:“早点回来!” 顾思耀有点气母亲,不回头地道:“知道了!” 梁吟在顾思耀身影上凝了一会儿,觉得他面对朋友时那种笑有些熟悉,是带着点小心的讨好,他可能在巴结着他的朋友,也可能是受到了欺负但由于不明原因依然在和朋友一起相处。 车影消失,顾爷爷奶奶准备好了喂牲畜的粮食,他们一起去逛大路,但没走多远觉天气越来越寒冷,折返回来时竟下了雪。 顾奶奶玩笑说:“夏日飞雪,我活一辈子都没见过嘞。” 回到门口,一堆小老头小老太已经坐石凳上闲聊了。他们加了些衣服,也坐着一起吹牛,星星明亮,但无端飞雪,老人们都说笑着是罕见奇观。 顾奶奶问起顾思耀,楚艳如回答:“跟他几个朋友去旁边小镇玩了,明天不上课,让他去玩吧。” 雪越来越大,闲聊的人不得不慢慢散了,回到院落,竟然已经积攒一层薄雪,把雪扫到角落,角落还开着细小的蓝色紫色牵牛花,葡萄藤架下有一摇椅,梁吟坐下仰躺,依然能看见明亮的星空。 楚艳如提醒她别冻到,顾思成到房间抱了一床毛毯帮她盖好,蹲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看天空。梁吟侧脸垂眸,看到了顾思成,院中其他人都进屋去保暖了,她伸手扶住顾思成脸颊,短暂地接了个吻。 顾思成想自己永远会喜欢雪夜。 晚上要入睡时,顾思成抱着睡衣来找梁吟一起睡觉,故作委屈地说:“思耀那小子嫌弃我。” 梁吟轻轻颔首,收留了“无处去”的他。 清早老年机震天响,顾思成拿起一看才七点零四分,他接通电话,是认识的附近的警察。 警察道:“思成,顾思耀是你弟弟么?” “嗯,是。”顾时泰把顾思耀移到顾家户口本上了,所以现在亲属关系是一父二子。 顾思成怕吵到梁吟睡觉,起身带着手机走到屋子另一头。 对面警察说:“你来十三公里河边看看吧,他出事了。” 对方语气严肃,顾思成立即换衣准备出去,梁吟也起来一起。他们刚出门发动了车子,楚艳如追上来,还穿着睡衣拖鞋,捂着心口问:“你们要去哪里?我好像听见了思耀,我一晚上心神不宁的,我和你们一起去。” 梁吟又回屋给她拿了一件厚实的军绿色大衣。上了车,楚艳如一直捂着心口,身子前倾,眼神急切地望着前方。 到了十三公里处,远远地看见一长排车辆,十几个人围着一个地方,有警车,警察拉了警戒线。 还不待车停稳,楚艳如就拉开车门跑下去,推开人群挤进到最里面,见有救护车,有医生,地上有一块席子,盖着白布。她扑上去抱着白布,手指抖而又抖,花了几十秒才掀开,里面是儿子闭紧的双眸,苍白的脸颊,凉透了的身体。 楚艳如一下子瘫软在地。 第68章 抱着她手臂嘤嘤往她怀里钻 “五个人在镇里喝了酒, 又开车去隔壁镇。思耀中途晕车下车,天太黑没看清路坎,就从这里摔下去了, 凌晨四点时候的事情,这里到河边大概有四米高, 几乎垂直的, 其他人找不到路下去,喊思耀思耀也没回答。几个孩子有的刚成年有的才十七岁, 手足无措的, 心里害怕或者没想起来报警,六点零几分实在没办法了才报警叫救护车,警察赶到这里六点四十多, 废了好大劲才把思耀弄上来,思耀头破了一个口子,身体已经凉了,救护车也到了, 没把人救回来。” 顾思成听完沉默半晌,问:“是会被人推下去的么?” 对面:“这就不知道了,得等法医来验。” “那等吧。” “可能也验不出来什么。” “等等吧。” 顾思成看向周遭, 对方解释道:“有个家长先到了,说怕四个孩子身心受影响就先把孩子接走了。” “嗯, 我会和他们谈的。” 落雪里,顾思成眉目敛着,没有往尸体处看,梁吟站在他的旁边, 指尖轻轻挽着他的手臂。楚艳如伏在尸体上,哭嚎声震在每一个人耳廓。 “思耀啊, 妈妈不该让你来的,妈妈就是想着老人家年纪大了你来陪陪他们,妈没想你怎么、怎么就去了啊!妈不该让你走的,妈不该让你和他们玩,你怎么就丢下妈一个在这里,你要妈怎么活啊,妈只有你一个啊……” 楚艳如哀嚎得嗓子嘶哑,扯着胸腔气息快要断绝,别人去拉她,拉不开。顾思成迟疑着不敢过去,低声问梁吟:“她会怪罪我么?” 梁吟没说话,她也不知道。感觉和顾思成关系不大,但要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是。 周围人窃窃私语:“救护车到的时候身体都凉了,怎么救?同行的孩子如果懂事些,早点叫救护车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唉。” “不好说,四米高摔下去,撞到头了,头上破这么长一道口子呢。” “那最开始人应该是有点意识的吧,好歹救一救啊,听说刚刚成年,这么小,孩子妈哭成什么样子了?” “听说考上了很好的大学,”议论者忽然压低声音,“而且还是那家的私生子,刚刚被认回家里,家里有钱得很呐,可惜福浅命薄。” “唉,世事无常,现在说这些管什么用?” 梁吟安静听着,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身边人的死亡,一条鲜活的生命怎么就这样轻易地消逝?她抬起头看顾思成,手握紧了顾思成的手臂。顾思成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不甚明显的恐惧。 梁吟挨在顾思成耳边轻声道:“研究院还没有储存尸体让人变成怪物的方法,我是骗你的,你不要死。” 听起来像服软示弱一样。顾思成也握紧了她的手,应道:“嗯。” 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才去到楚艳如身旁,梁吟站在身后看着,顾思成蹲下身,轻轻把伏身恸哭的楚艳如拉坐起来,半靠在自己身上。面对楚艳如喷涌的眼泪,顾思成只说出了一句:“节哀,哭多了伤身体。” 顾时泰不在这里,这里的人窃窃议论楚艳如不是合法妻子的身份,也只有沾点关系的顾思成来接近她安慰她。楚艳如只看到和顾时泰相似的脸,没挣扎地靠着他哭,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之后,顾思成请在场的村民向顾爷爷顾奶奶隐瞒顾思耀的死讯,怕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了。拜托了一个要回村的村民告知爷爷奶奶他们今天有事离开了,尽量明天赶回去过生日。 顾思成没联系上顾时泰,请顾时泰的助理转告他他小儿子的死讯。守法医的鉴定结果,确实看不出来是意外还是他杀。梁吟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们乘车去警察局开具案件说明。路上,前路被吞进车底,顾思成单手握方向盘,右手轻轻牵着梁吟的左手,没什么意义地在她皮肤上摩挲着。 梁吟扭回头看顾思成,他侧脸青白,看起来很疲惫。梁吟于看不见尽头的前路、无边的漫天白雪中产生种孤寂感,又有种庆幸。 还好现在对方还在身边,这种避无可避、遇上了就只能接受的命运灾厄不是降临在他们上。 路上花了快一个小时到警局,进去没多久拿着一张盖了章的轻飘飘的A4纸出来。再回到事故处,哭的人依然在哭,议论的人依然在议论,几家亲戚又赶过来,车子停出了长长的近千米。 顾思成又联系那四个孩子的家长,让坐下来商议这件事的解决办法。直到傍晚他才到邻近的镇里,和到了的几个家长坐在会议室。 几个家长表示愿意承担民事责任,共同拿一笔钱来赔偿。 顾思成道:“我们不是要钱,我们家也不差钱,就是要你们把孩子带出来,交去警察局好好问问事情的经过是怎样,是意外,还是有什么隐情。人死了,我们要一个说法。” “你什么意思?!说我孩子故意杀人么?” 家长拍桌子站起来,瞪着眼和顾思成吵起来。 顾思成重复申诉,“我们只是要一个说法,我弟弟好好地跟着你们的孩子出去,下雪天,大半夜,就这样死在黑漆漆的路上,我们作为家人无法接受。” “尸检结果都出来了,你不信,你还要什么?!” “他如果被人轻轻地一下推下路坎,尸检又看得出什么?这条路是土路没有监控。你们没权力把孩子藏起来不接受问询调查,你们不同意我只能联系警局让强制执行。” “我们孩子吓到了,需要不看这件事去心理疏导!” “吓到了又怎么样?我们的孩子可是死掉了,尸体还裹着白布在路边!” “那是他运气不好命不好!我们愿意赔钱就已经很不错了!你不要想对我们孩子做什么事!” “运气不好?你又怎么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你自己孩子身上?” “你咒谁呢!” 不配合的家长和顾思成差点掀衣袖打起来。另有人拉架,拉开了,梁吟默默把手里的水果刀放回去。 吵到快天亮,最后有几个愿意的家长带着孩子去警局接受问询,顾思成和梁吟在监控室看着,问询结果是顾思耀确实死于意外,他自己踩空掉下去的。 顾思成无力地去开了间宾馆洗洗脸,理理自己萎钝的模样,和梁吟一起驱车去镇上拎订做的蛋糕,带回去给顾奶奶过生日。他和梁吟都不会做饭,楚艳如被安顿在外面的宾馆,这天只能跟在顾奶奶身旁打下手,洗菜切菜,顾奶奶自己做饭。他们不常回村子,不参加乡亲的宴席,因而也不请什么客人,就关起门来一家人吃顿饭。 顾奶奶问起:“思耀和艳如哪里去了?” 顾思成回:“学校那边临时通知考试,他们先回去了,让我代和奶奶说一声生日快乐。” 顾奶奶笑着说:“好好好,学校考试重要哇,这生日过一岁老一岁,我就说有什么好过的,只是想见一见你们,你们好好的就好。”她笑完后继续夹菜吃,神情有些落寞。 饭后顾思成和梁吟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顾爷爷站在后面道:“去吧,别总在这里待着闲着,趁年轻就出去闯荡闯荡,偶尔回来看一眼就够了,我和你奶奶身子骨硬朗,不用太担心。” 顾思成埋着头,闷声“嗯”了一声。 临上车前,顾奶奶往梁吟包里塞了一块油皮纸包好的肉,嘱咐她:“我们养的羊的肉,也没其它什么东西,拿回去炖了吃。” “嗯,谢谢奶奶,奶奶再见。” “好好,去吧,下次再来啊,我再养一窝小兔子,你下次来又肥了可以吃了,肉嫩。” 顾思成和梁吟去事故处,接上楚艳如,跟着殡仪车一起回到市里。筹备着给人火化入葬,中途顾时泰的助理来接走了楚艳如,还说事情的后续不用他们管了。 他们全程没见到顾时泰,只得离开。 等再次回到出租屋,事情了去地好好坐下来,似乎已经过了较长的一段时间。 莫名离开出租屋几天,给亲弟弟送了葬。虽然顾思成和弟弟不熟,还隐约有些矛盾,但弟弟不在了的低气压亦缠绕了他一段时间。梁吟看起来也心情低落,晚上睡觉时,两人都不自觉地把对方搂抱得更紧了些,好像身子嵌在一起还不够。 生活慢慢地回到了“正轨”,只是忽略这一边炎日一边飘雪的诡异天气,大风有时会把这边的雪吹到那边的太阳底下。医院的病人越来越多,人满为患,排队排出长长的队伍,甚至排出医院大门。顾思成以顾家的名义捐了一些物款。 顾思成有天接到了顾时泰的电话,他约他见面,地点在私人医院。顾思成到时顾时泰正坐在病床上,人看起来苍老消瘦了许多。顾思成眼中他身上没病号服覆盖的地方长着蓝色的圈圈花纹,还有诡异的大个大个的黑斑,像霉菌一样,整个人石灰一样的灰白色。 顾时泰看见他,不多言,疲惫地开口:“思成,和好吧。” 顾时泰生病了,受这异化天气和毒物的影响,或者更早没出现在公众媒体面前时就已经病了。 顾思成慢慢地走近,见病床旁桌子上花瓶里的花已经枯萎,顺手拔出来扔进垃圾桶。顾时泰仰着头看他,记忆中高大雄伟的模样这时候像个瘦瘦小小还病恹恹的小老头。 顾时泰闷声说:“上次是我不对,我欠缺考虑做了错事,思成,你能原谅父亲么?回到父亲身边,就看在我是你父亲、我教养你长大、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的份上。” 顾思成笑了一下,问:“爸爸您是没有其他儿子了么?” 顾时泰没想到顾思成开口就这么刻薄,噎了一下。顾思成从来没和他说过忤逆的话,顾时泰反应过来后有些怒气,但到底忍下去,压着火道:“我们是父子,是一家人,你母亲不要你,离开我们,是我带大你。” 顾思成说:“但你也不要妹妹呀,妈妈也一个人带大了妹妹,也许妈妈也在教导着妹妹不要认你这个父亲,妈妈教得比爸爸你成功呢,妹妹从来没叫过你一声爸。” 顾时泰怒道:“顾思成!” 顾思成叹气惋惜道:“爸你为什么不趁年轻时和阿姨多生几个呢,现在老了病了不好折腾了,一个两个儿子都靠不住,还是和阿姨好好过日子吧。” “你!你!……” 顾时泰挣扎着要从病床上起来和他动手,顾思成转身就走了,顾时泰在他眼中是个狰狞扭曲的怪物,看多了影响睡眠。 回到家里,顾思成在梁吟走进家门时抱住梁吟手臂,带着她坐到床上,一大个人硬要往她怀里挤,头靠着她胸口,嘤嘤说:“我父亲叫我去医院羞辱我,带着几个保镖恐吓我,硬要把我留下,阿吟,我差点就回不来了呜呜呜,我回不来见不到你可怎么办呜呜呜……” 梁吟:“……” 她有件事没告诉顾思成,顾时泰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毒是她下的。 第69章 姑且也可以包容 顾时泰生病住院, 和梁吟脱不开干系。当她在小公园捡到浑身血迹的顾思成、知道顾思成是因为顾时泰才变成这样,她即在谋划着要顾时泰付出代价。因异化而诞生出许多无形的毒物,梁吟安置了两个互相克制的毒物在顾时泰常待的两个地方, 顾时泰即在慢性地中毒。 顾思成抱着她假意哭嚎,委屈地说着顾时泰欺负自己, 梁吟觉得天真, 顾思成是不是觉得和人诉说一下伤痛就会免去?她却觉得要用血和肉来偿还。也许她也在研究院长期的血腥研究中变成了怪物。 新世界的法律规范还未出台,掌权者有更焦头烂额的事情要忙, 因而无人管束梁吟的行为。梁吟偶尔会很迷茫, 她是不是也在利用普通人不知道的“特权”去谋害普通人,是不是也变成了一个坏人? 梁吟低敛下眼,轻拍顾思成后背, 安静听他叽里咕噜一直说,感受他微烫的嘴唇隔着衣料落在自己皮肤上,不知道是不是顺便在吃自己豆腐。 梁吟一直没出声,顾思成抬起无泪的眼看她一眼又很快埋下脸。梁吟睁着乌黑的眼睛始终直溜溜地盯着他, 顾思成被看得有些害羞,梁吟太过冷静,衬得他无理取闹地撒娇一样。 可是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 顾思成右手在梁吟柔软的腰肉上揉着, 左手隔着衣料抚摸梁吟背部肩胛骨,嘴唇一直无距离地贴着她。顾思成喜欢梁吟身上香香凉凉的, 炎日里很消暑,相应的梁吟感受到的他会很热,但梁吟没嫌热没推开他,这是梁吟对他好。 顾思成压着心里的开怀, 憋了好一会儿,把这辈子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 好歹挤出了一滴眼泪,赶紧牵着梁吟手指去摸,说:“你看,我真的哭了……” 他坐起身和梁吟面对面,梁吟依然凝望着他,去触碰他脸颊的手改为半捧住他的脸,身体挨近,吻上那滴不赶紧抓住就会化散在颊肉上再追不上的泪。湿热的咸泪珠化开在唇瓣间,顾思成不折腾了,安安静静地接受这短暂的脸颊吻。 时间好像变得欢脱又漫长,顾思成能感受到梁吟嘴唇的褶皱纹理,梁吟能感受到他脸颊纤细绒毛的触碰。他们都有些发愣,愣完又继续安静地触碰对方,像昆虫用触角感受世界,嗅闻、触碰、听见、捕食,以及,□□。 顾思成深深吸了口气,这口气运行过身体又轻而缓慢地呼出,不想发出动静打搅此时此刻。他带着梁吟躺到床上,让梁吟压在自己身上,他敞着腿,梁吟的双腿在他腿间,亲密地贴合着。 梁吟自上打量他湿润的眼眸,指腹滑过他红润的唇瓣,揉捻抚摸,说:“像古代剧里魅惑君王的美人。” 嘴唇被碰得发痒,顾思成稍稍后仰头,幅度很小,梁吟的指尖还停在他唇瓣上,他吐息落在梁吟指腹,问:“这样拙劣的手段,可以诱惑到‘君王’么?” 他们距离极近,梁吟只要低头就能亲到他。顾思成喜欢这样问问题,喜欢听自己承认被诱惑,听自己说有多么迷恋他。自己如果不承认,他一定又要露出十分委屈的神色来迫着自己说。梁吟觉得他坏坏的,偏不想满足他,指腹从他唇瓣上移开。顾思成眉目微讶,果然眸里瞬时溢满委屈。梁吟疑惑人怎么能做出这种表情? 可是他眉眼像画一样漂亮,盈满水光,勾得人心里痒痒,梁吟挨过去亲他哄他,位置不够高,没亲到眼睛,亲到了鼻梁上。顾思成唇角压不住地弯起来,抱着梁吟颠了一下,这下亲到了额顶,梁吟扶着他手臂在他身上往下挪,终于亲到了眼睛。顾思成闭着眼睛睫毛轻颤,面颊泛红,梁吟觉得在床上和他玩这些十分有趣,脑袋轻飘飘是色令智昏,玩到一定时候就可以睡了他。 梁吟轻轻解顾思成的衣扣,顾思成睁开眼,眸光微微流转一道,定定落回到她身上,又问:“诱惑到了么?” 梁吟没回答,顾思成就牵住她解衣扣的手,手掌自后包裹住她手背,手指轻轻挟着她五指,发出等待的撒娇的哼唧声。梁吟快受不了了,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把我玩腻味了么?觉得我不新鲜了么?对我不耐烦了么?”顾思成叠声问。 梁吟蹙起眉,但顾思成这幅样子实在有些喜感,她没忍住笑出来。顾思成气恼地推她一下,但没忍住也跟着笑,梁吟想起电视剧教的遇到问题亲一下就好,凑上去亲顾思成。 “你怎么……”顾思成笑得岔气,但梁吟在吻他唇瓣,他只能回吻,笑得不过气又推开梁吟,等喘口气继续接吻。两人在床榻上滚作一团,小床“咯吱”作响,他们嬉闹半天,平躺在床上休息时,顾思成才想起来说事,“我爸爸叫我去和好,我看见他病得很重,心里五味杂陈。” “你可怜他,要和他和好?” 顾思成摇头:“就是觉得我父亲对我的感情很虚无缥缈,需要时是亲人,不需要时是陌生人。但他确实对我有养育的恩情,他虽然对我做过一些错事,但是从小没让我过过凄苦的日子,在物质方面他给了我很多,我从小的零花钱比其他认识的富家孩子都多,在同辈人里我能‘抬起脸’也是因为他,无论是他给的资源背景,还是他逼迫的努力学习。我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感激他,少数时候才恨他,看见他生病消沉,我感觉难受,他如果是健康得意的我就可以继续弱势和无辜,但他现在这样,我……” 梁吟问:“如果一开始你就跳河死掉了,现在怎样呢?你拿命还过他,你的命那么贱,还是不够分量么?” 顾思成低下眼沉默不语,梁吟起身抬起他下巴,道:“他是因为顾思耀死了才回来找你,你就那么贱,他找你你就要巴巴地回去?因为他是你父亲,他给过你优渥的生活?他只要生下你,你和他的关系就一辈子斩不断?” 梁吟说不上自己在气愤什么,可能是她为顾思成去给顾时泰下毒,顾思成却因为可怜顾时泰病弱而要回去。可能是她因为父母的抛弃而割舍掉父母,而顾思成受到的伤害不够使他决然地割断联系。可能是顾思成生活优渥而心怀感激舍不得断绝,她因为贫穷就断得干干净净。无论怎样想都不平。 顾思成抬起眼看她,手指轻轻扶住她掐自己下巴的手腕,轻声道:“我没有说我要回去,我知道你说的道理,我不会回去的。我们商量一下,你可以不用这样的字眼形容我么,有点儿…扎耳,我听了心里会感觉不舒服。” 梁吟茫然地看着他,顾思成指尖在她手腕摩挲,继而把她揽到自己怀里抱着,轻声又问一遍:“可以么?” “……嗯。” 这件事轻飘飘地便落下了。 梁吟后知后觉想自己是不是要和顾思成道个歉,但顾思成没给她机会。他凑上来吻她的脖颈,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背让她即使发痒也后退不了,梁吟被亲得缩肩膀,顾思成在她耳后轻轻浅浅地说:“等有时间,我们一起回我原来的住所看看?不是腻了么,换个新鲜些的环境。” 梁吟心想自己哪里腻了,但看顾思成眼睛写满想把自己“叼”回小窝的野心,“嗯”了一声。 顾思成便朝她灿烂地笑,一边笑一边来吻她,梁吟根本抵抗不住,闭上了眼,舍不得不看又睁开。顾思成笑容更灿烂了,在她耳边哄着说:“阿吟真好。” 他们都已习惯这样的作息,到家先在床上厮混半天再去做其他事。饭后出门去闲逛,走了没一会儿遇到暴风骤雨,不得不躲在商店屋檐下避雨。 雨水淤积,漫上第一二级台阶,他们站在第三级台阶上,周围站满了人,身子挤着身子,暴雨中有人撑伞逆着风跑,有人和身边人头上披着衣服,有人直接冒雨前行,泥土味很浓,嘈杂声很重,风吹得树木和电线杆摇晃不止。顾思成看着梁吟,见梁吟近乎痴迷地呆望着眼前的一切,有些理解了她说过的“不喜欢秩序”。 “不喜欢人类社会呀。”顾思成浅笑着呢喃。 “嗯?”周围太吵闹,梁吟没听清,侧回头。 顾思成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回她耳后,顺便还在她耳垂捏捏,问:“你是不是喜欢比较‘强烈’、极端的天气,这样情绪感知会强一些,周围人只能顾及天气,不会太在意‘奇怪’的我们?狂暴的天气下,个体差异缩小,我们和所有人都一样。” 梁吟望着顾思成,没太关注他话语的内容是否属实,而只想,他在尝试着理解她的内心,又像之前一般温缓地伸出触角,想和她交流。 “也许。”梁吟回答。 她确实期待着新的失序的世界。 “你呢?”梁吟礼尚往来询问。 “我喜欢你喜欢的东西,我期待你期待的世界。” “哄我开心?情话?” 顾思成摇头:“是哄你开心,但是是实话,我没有太喜欢、太期待的东西,跟你一样就好了。” 梁吟微微移开眼,看快要漫上台阶的雨水,顾思成揽着她肩膀把她带得更往里靠拢了一些,低下头好像是要亲她脖梗,但周围是熙攘的人群,顾思成和她位于将亲未亲的位置。顾思成小声说:“也当情话好了。” 梁吟觉他的情话天赋不是很好,但嘴角弯着,想姑且也可以包容。 第70章 狂欢游人,祥和岁月 天气不好, 顾思成的“回小窝”计划又得继续推迟。 他们在雨水停注后才往回走,一会儿后又下大雨,只得披外衣跑回去, 到家时鞋上满是泥泞,裤脚到膝盖都湿透了, 他们挤在入门处的地毯上脱下脏衣服, 顾思成想起初入梁吟出租屋那日梁吟居然容忍他穿着湿衣服进屋,不由得发笑。 梁吟觉得莫名其妙, 问:“笑什么?” 顾思成把上衣和裤子都脱了, 连同湿漉漉的外套一起挂在手臂,笑眯眯道:“你好爱我啊。” 梁吟:“。”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顾思成用没挂衣服的那只手帮梁吟把上衣也脱了,还给她单手解了内衣, 两人光赤身子站在一处,格外坦诚,顾思成挤过梁吟身子过狭窄过道去卫生间门口放脏衣服,又放热水。梁吟在背后盯着顾思成背影, 想两个人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是不是太过开放和荒淫? 梁吟望着这个房间,转瞬又想, 他们天天在这个小空间里光着身做//爱,可比光着身走来走去荒淫多了。于是认同地接受了。 她走过去, 挤进热气蒸腾的卫生间一起洗澡。顾思成道:“现在都不用争先后了,才认识几个月啊。” “嗯。” 但他们有两个沐浴球,都是花朵的形状,上百块钱的豪华配置。“你转过来, ”顾思成给梁吟搓洗脊背,梁吟在水汽里站着发呆, 顾思成上完泡沫又给她冲洗干净,他们在火灾后换了完好的花洒和厕门,但空间小还是不喜欢关门,现在洗澡感觉更舒服,梁吟背部一处感受到柔软的触感,极痒,感触圈圈扩散——顾思成夹带私货地在她脊背上亲了一下,甚至轻轻往下亲。碰到一个位置时梁吟双腿都软下去,梁吟转回身去瞪了顾思成一眼。 顾思成笑着直起身,“好好洗澡,我不闹了,别着凉。” 梁吟回嘴:“你才是。”她身体好着呢。 他们有各自的沐浴球,但顾思成刚刚是用自己的沐浴球给她洗,于是梁吟也拿着自己的沐浴球转向顾思成,说:“转过去。” “哦?”顾思成开心地转过背。梁吟也给他脊背抹上沐浴露泡泡,又冲洗。顾思成的肩膀宽阔,肩胛骨和手臂肌肉线条清晰流畅,一条中线沟壑向下延伸,腰窄,很规范的倒三角型,瞧着好看又性感,梁吟亦没忍住挨过去亲了一下。她一亲顾思成就笑,笑起来那种好看的性感消失了一大半,像个大傻子,梁吟气恼地瞪他,顾思成说:“痒,忍不住……”转过来搂着她肩臂亲她,把她整个人都锢在怀里。 他们亲起来就忘了时间,直到后面被水汽闷得头晕才不得不停下。他们擦干身体,没等及擦干头发水汽,坐上床榻又抱着彼此亲起来,顾思成边亲边说:“阿吟,想结婚,在一个本子上,有合法的关系。” “唔,嗯……现在关系不合法么?”停下接吻时,梁吟张着嘴大喘气。 顾思成盯着梁吟湿润柔软的唇瓣,“……不知道啊,不合法吧。” 梁吟还在喘息,他挨过去感受她鼻息在扑在自己面上,抬起她下巴,又继续亲。他们今夜就算在做着其它事,唇齿也一直挨在一起亲着,中途还停下来疑惑:“新闻说情侣亲过多少个小时来着?” “二十多个?” “别说那么离谱,符合常识么……” “……” 天气糟糕得就算是梁吟也得观望一下再决定出不出门。白天炎日和白雪交替,时而酷暑时而严寒,弄得很多人都生病了,晚上刮大风下大雨劈闪电,出门也不安全。许多饭店都关门了,菜品由政府安排人送到家家户户门口,于是梁吟和顾思成被迫试着自己做饭。他们约定好轮流下厨。 梁吟吃顾思成做的饭时,碎碎念安慰自己:“没关系的,都是粮食,都能吃。” 顾思成吃梁吟做的饭倒是面不改色,梁吟问他:“好吃么?” 顾思成:“好吃。” 梁吟又问:“这做的是什么?” 顾思成:“……不知道。” 梁吟懂了,他们可能是在互相折磨。 网上不断有人发表“世界末日”的言论,初时还被压下去,后来说的人太多了,已经完全压不下去。层出不穷的诡异事件被讲出来讨论,大家有些拿出了明显的证据,人心惶惶,安琳打电话过来时带了哭腔,梁吟由是出门去了美妆店一趟,陪着安琳收拾东西,把她安置到了她老姐妹家中。 与此同时有另一种言论,趁着世界毁灭前狂欢论。无论是年轻人还是中年人老年人,在酒吧彻夜狂欢,白天冒着极端天气在街上游走,外面好像无论何时都很热闹,随时往下看都有一茬一茬的人群,大家好像不怕暴日和风雪,不怕电雨和突发灾害,尽情享受着“最后时刻”。 结果是尸体越来越多,异变的人也越来越多。政府安排异变人群来登记“异能”,梁吟作为内部人员被安排去当登记员,一天可以坐在登记处二十个小时,还得分辨异能是否基本属实,是否为胡编乱造。领导给她端来一杯水,拍拍她的肩,给她画大饼:“到时候给你转正。” 梁吟:“……” 她回家后顾思成问起这件事,他在新闻上也看见登记号召。梁吟说:“你不要去。” 顾思成所看见的虚幻也属于一项能力。梁吟问:“你知道别人的能力是什么样的么?” 顾思成道:“大多与实物有关,操控自然界的事物,风霜雨雪,火焰,泥土,金属,还有些比较特殊,与空间,与重力场等有关。” “你知道我的能力么?” 顾思成沉默几息:“血液,粘合,复生,不死。” 梁吟摇头:“我也不知道准确的,但你知道得比我清晰。我的能力属于治愈类,可发展类能力,我在研究之初就只能治愈自己,后来不断实验下发展出可‘治愈’别人的能力——粘合两块分裂的血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我未来可能是个血包,谁活不下去了都可以来砍我一刀取我的血肉。同时我也因为这项能力而属于组织的保护对象。你知道你的能力么?” 顾思成迟疑。 梁吟道:“预知类,真知类,全世界都没有几例,可能被捧为‘神’,也可能死得很惨——毕竟你可以凭借看见的未来猜出别人的能力,别人的底牌。就像我没有告诉过你,你却知道我的能力。” 顾思成苦笑:“怎么听起来我们都没有自保能力?” 梁吟看向窗外紫黑色的漩涡天空,道:“再说吧,活着看。” 顾思成听见梁吟加速跳动的脉搏声,知道她在兴奋,期待着未知的世界。他慢慢地也变得有些期待,跟着看向窗外,道:“也许到时候为了避难会满世界跑,就可以看全世界的风景了。” 梁吟瞟他一眼,说:“还挺浪漫。” 新旧世界交替之际,也有保守派。如安琳类,如何也不信什么异变什么异能,就算在家门口也有人排队去登记,展示出一些非人特征,她也只向上天祷告,乞求老天爷恢复大家健康,大家是被鬼上身出现集体幻觉了,她也在幻觉中,自己快把自己吓死了。 一些人恢复正常生活,觉得有异能就能在新世界好好生活。顾思成却一直提醒梁吟小心,因为至今他看到的“鬼怪”都没有露出真容。每天梁吟穿着研究院发的工作服出门前,他都要抱着梁吟好好地吻别,把这当作最后一次见面对待。 外面有暴乱,没激发异能的普通人引发的。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宣称政府有能把普通人转化成异能者的试剂,要求给大家都提供转化机会。这事非常不好解决,但属于领导者烦扰的事情,领导者在努力维护秩序。 生活在继续,生产也在继续,企业家依然是企业家。顾思成在家时研究未来行业,把钱投给些新兴的行业,比如对转化试剂的研究,对普通人增加身体抵抗力、加强精神力的研究,外用的防护设备,新粮食,无异化的新植物、新动物,世界上看起来比较安全、方便去避难的基地建设,新的交通器具。他还趁着开心,选了许多未来可以和梁吟去度假旅游的地方买了防护小基地。 罗华黎打电话给他约见面时,顾思成第一想法是她找他谈合作。 等梁吟回家,顾思成问梁吟:“我可以去见面么?” 梁吟知道他谈合作时和挺多人见过面,疑惑:“为什么要问我?” 顾思成忸怩:“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么?” “见家长?” “这么说也没错,但是,就是,我挺害怕见我母亲,你去可以给我鼓鼓气,让我依靠一下。” 梁吟目光鄙夷:“你这么大一个人——” 顾思成抱着梁吟手臂摇了摇:“——还离不开女朋友。我女朋友这么厉害,我离不开我女朋友不是人之常情么?” 他舔着笑脸。 梁吟没有立刻答应,她最近都很忙,要抽出时间比较麻烦。晚上睡觉前,顾思成游蛇一样缠着她,在她耳边幽幽地一遍遍问:“和我一起去吧,阿吟啊,好不好,我们一起去吧。” 梁吟被烦得实在受不了,只得答应他。 夜晚漫长,外面喧杂,天气恶劣,游人狂欢。他们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抱着对方细细密密地说自己一天所做、所见、所打算的未来,岁月祥和安静。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 71 章【VIP】 第71章 “你也陪我去见父母” 去见罗华黎时, 顾思成穿着日常穿的衣服,舒适不贵,还和梁吟是情侣装, 出门前他打量镜中自己模样,对自己笑了笑, 觉得挺好, 精气神挺足,看着不萎靡。他们和罗华黎约定的地点还是上次那家咖啡馆, 他和梁吟依然比约定时间早到, 但没有夸张的两小时,只提前了半小时。 等待时间里,顾思成看菜单给梁吟点了饮品, 说:“我等我母亲来了一起,我不太知道她喜欢喝什么。” 咖啡上桌后梁吟拿着小勺搅动,喝了一口,微蹙眉, 推到顾思成跟前:“你喝。” 顾思成就着梁吟喝过的杯沿抿了一嘴,尝不出什么味道,小心问:“不喜欢么?我以为你会喜欢。” 梁吟心道不好喝, 但看顾思成那模样总说不出否定的话,只得略憋屈地道:“喜欢。” 她似乎被顾思成吃得死死的。 “再点一杯吧, 这杯我喝。” “剧里男主会点一桌子饮品给女主,让她挑喜欢的。” “太浪费了不是么?再说,”顾思成眨眨眼,“我没有零用钱, 可是你付款呀阿吟。” 梁吟抿唇思索了几瞬,“剧里不是这么演的。” “可我们不是剧里的人呀, 阿吟是阿吟,我是我。剧里不会有阿吟,也不会有我。如果阿吟和我在剧里,阿吟会希望上演一样的情节么?不过阿吟和我也不会在剧里,阿吟会希望在剧里么?” 梁吟觉快被顾思成念晕了,他语气温缓上扬,眉眼笑着,让人移不开眼一直望着他,忽略他说一堆没营养的废话。梁吟听着听着忍不住弯唇,被逗得露出笑容。 罗华黎到时看见自己的儿子和那个不好评价的女孩坐在一处,眉眼弯弯地打情骂俏,像出来约会的一样。他们的装束举止完全和周围寻常人一样,好像多年教授的礼仪都消失无踪。 罗华黎走过去,梁吟主动起身腾出位置,在顾思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去到斜后排可以与他对望的位置。顾思成抬眼看罗华黎,觉得她没怎么变,唤道:“母亲。” 罗华黎颔首,第一感觉是儿子不太像自己儿子了,就像外面随便遇到的男孩,只有长相熟悉。 她开口问:“你父亲那边怎么样?” 顾思成的笑意收敛了,回道:“生病住院,公司运转正常。” “顾思耀是你杀的么?” “……母亲怎么会觉得是我?” “很巧不是么?不管是不是你杀的,他死了就没有其他继承者和你争位置。正好你父亲生病了,努力些,我希望掌权的是你而不是其他人。” 顾思成久久不答,罗华黎又问:“你最近在做什么?” 不是父母对孩子的关心,只是领导对下属的例行询问。他为此而来,却发现自己心底期望的不是这样。顾思成移开目光去看梁吟,漂浮的,走神的。他萌发出种自取其辱、不如不见的感受,有这个时间不如和梁吟躺在家里抱着睡觉。 “思成?”罗华黎又问。 顾思成看回她,答道:“做鸭。” 罗华黎反应了几秒,皱眉:“你说什么?” 顾思成字正腔圆:“我说我这段时间在做鸭。” 还没凉透的热咖啡被泼到他脸上,顾思成睁开眼,咖啡顺着他眼睫往下流,罗华黎对他怒目而视:“你就这么跟你母亲说话?你的教养呢?” “您有资格和我讨论教养么,我怎么样都不是您教出来的,”顾思成站起身,说,“我没钱,这杯当作您请我的,记得付钱。” 他路过座位即要走,罗华黎怒道:“坐回来!” “不了,我还要回去陪嫖//客。” “顾思成!我还没说你把资产转移被嫖还倒贴你精神病吧?……” 顾思成不停顿地离开,湿漉漉地看了梁吟一眼后,去卫生间洗手池。梁吟跟在他身后,顾思成洗过脸,转向梁吟,梁吟拿纸巾帮他擦衣服上的痕迹,问:“你惹她干什么?” 顾思成说出那惊人一句后,梁吟听见邻座一个女生小声地问另一个女生:“他们是拍电视剧的么,又是杀人又是做那个……” 顾思成低着眼:“我忍不住嘛,就是很想气她。” “迟到的叛逆?” “我知道,这么大个人了,这样不像话。我想回家,衣服脏脏的难受。” 梁吟觉顾思成像个孩子一样,想回家也要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请求她,声音像毛茸茸的小动物。心里莫名有些被顺着毛撸过的舒适爽意,回道:“走吧。” 他们走后,罗华黎助理过来,罗华黎接完几个电话,气到拍桌子:“荒唐!简直疯了!顾时泰教出来的好儿子!” 助理不知何事,只能低着眼等罗华黎发火。 罗华黎气到极致,喝水平复心情,却在某一刻记起一件往事。只有一次,她从来不用人多操心的儿子,在一次聚会其他人都离开屋中只剩他们两人时,以平静的神色对她说了乞求的话。 【母亲,带我走吧。】 少年身子坐得直直的,长相清隽叫人如沐春风。罗华黎把他当成骄傲,那时候年轻气盛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多在意这句话,只和他讲明:【我和你父亲是形式婚姻,早就说好一个要女儿一个要儿子,我不能带你走。】 【嗯。】少年顾思成轻轻答应了一声,也就没再说话。 罗华黎后来疑心去了解查明,顾时泰对顾思成有暴力倾向,她那时觉得各人管教好各人的孩子,不该多插手。时隔多年,罗华黎心脏兀地刺痛一下,想:顾思成小时候何尝不知道他是判给父亲的,他说这话时已经明白事理,却还是说了,像是已在砧板上的鱼做出无谓的挣扎,盼着自己这个母亲救他出水火——顾时泰果然管不好孩子,好苗子才会长歪。 到家的顾思成又开始哼哼唧唧:“我妈妈说我杀人,说我是那样的坏人,我才不是呢,阿吟你相信我么?” 梁吟真是拿他没办法,隔了一会儿学着说:“你和你妈妈说我是嫖//客,说我是那样的坏人,我才不是呢,你相信我么?” 顾思成笑:“不大信呢。” 他把衣领扯开了些,露出锁骨,开口到胸乳上方,才又解释说:“我是气她的,我没有这个意思。”或许潜意识里依然有,但肯定不能承认。 梁吟眼睛根本不能从他胸口移开,觉就是一块肉而已,怎么这么吸引人。 顾思成把梁吟眼睛遮上,说:“衣服脏,别看。”才脱下来要去换洗。 顾思成洗澡,梁吟搬个小凳子坐在不远处看手机,顾思成和她闲聊:“其实我挺有被泼咖啡的经验,首先是不能躲,被泼完对方气也就撒得差不多,可以借口换衣服离开。” “哦。你怎么积累的经验?” “可能拒绝人的时候爱扯胡话,三句内把人惹生气,”顾思成顿了顿,“比如你第一次问我做不做的时候,我说我喜欢我前女友。我错了,阿吟,你听得见么?我真的错了,我不喜欢她。” 没听见梁吟回答,顾思成从卫生间里探出头见她在专心看手机,几步走过去,把沐浴露泡泡抹到她脸上。梁吟发懵地抬起脸,冲入眼帘的是洗澡洗一半跑出来和她玩上了的裸男顾思成,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你有病啊。” 梁吟脸颊红了。顾思成看得稀奇,说:“又不是没见过。地板湿了我会拖的。”又往她脸颊抹了一点泡沫。 剧里分明是穿了衣服的那个对没穿衣服的那个说“又不是没见过”,顾思成乱用语句,弄得梁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半天加上:“……看看怎么了。” 顾思成顿了顿,“还真像个人机。” 他弯下身子想亲梁吟。水汽都滴到梁吟膝腿上,梁吟把手机放一旁床上,气道:“你把我弄湿了。” 顾思成咽咽口水,声音哑了:“我看看。” 他动手想脱梁吟衣服,梁吟觉他不可理喻又言语表达不出现在这种焦乱的感受,只一边和他拉扯,一边努力形容:“你去把泡沫冲掉,水汽擦干,被单就不会湿了,我也不会湿了,现在这样很不像样子。” 顾思成问:“那你会给我看么?” “看什么?” 两人不在一个频道。顾思成缓慢意识到自己被色心冲了头,在梁吟眼中可能在做一些费解的事情。他松开乱钻的手,凑到梁吟耳边,轻声说:“我说的是你下面的通道出水,湿了。” 梁吟望着他的眼黝黑安静,第一反应是回答:“没湿。”片刻后才意识到顾思成是在跟她说荤话,有点儿茫然的不知怎样回答。并且随着她回答顾思成的话,她感受到水流流动,眨眨眼,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顾思成观望梁吟的一系列反应,觉怎么这样纯情,这样楚楚可怜,让人欺负她会产生种负罪感。给人一种不知道怎样做人的小动物的纯真感,顾思成想到这里又怜惜梁吟的孤僻,心中为她难受。 他再度提起:“我们去寻你父母好不好?” 虽然知道梁吟可能不愿意提起这个,他可能会触了霉头,但他细细解释:“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去问问他们,骂骂他们,怎么这样不负责任,骂了就回来。”让梁吟心里多年的忧郁有个出口。 梁吟一脸懵,好不容易脑回路和顾思成回路的颜色相同,不知道怎么话题扯到她父母了。 顾思成亲了亲她,道:“我先去洗澡。” 梁吟坐在小凳上思考:去找父母么? 心里居然像嫩芽抽条生长开出花,她意识到自己其实想再见到他们,恨意经年长久,爱意也多年不变。毕竟曾经,他们真切地爱过自己。 梁吟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其他亲人,可以坦然面对抛弃了。 寻人启事的帖子在当天和顾思成一起书写琢磨着发出去,居然三天后就有了回复,对方说也寻找了她多年。 对方没拿出什么证据,连照片都没有。顾思成心道该不会是骗子吧,但不好煞风景,只祝贺梁吟说恭喜寻到了。 梁吟却显得很茫然,半天问顾思成:“对方说在往我们的城市来,我看起来怎么样?” 顾思成扶着梁吟肩膀让她转过来仔细打量。乌黑干净的眼眸,细腻的皮肤,光滑柔亮的头发,健康颜色的唇瓣,“头面看起来不错,站起来看看。” 梁吟听话地站起来。笔直挺拔的姿态,却也不紧绷慌乱,给人感觉很有精气神,顾思成拍拍她的肩膀,说:“很不错。” 梁吟朝他笑了笑,开心的模样,说:“你也陪我去见父母。” “啊?”紧张的人成了顾思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全文完结】 第72章 终章 他们做了几天准备, 去买了新衣服,理了新发型。手机上联系的那个人说已经到了他们的城市,约定几天后见面。 这天, 梁吟正在给异能者录入数据,看见不远处有个戴鸭舌帽和口罩的黑衣服男人在偷看自己。梁吟没理会, 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下班回家,发现男人尾随在自己身后, 不远不近地隔着十几米远。 转过拐角即是梁吟住处, 确认是尾随无疑。梁吟回过头问:“你打算做什么?” 男子停住脚步,在她正后方,耳朵上还挂着耳机, 闻言把耳机扯下来,一副没听清的模样。梁吟这才看出他是个少年。他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身形高挑清瘦,鸭舌帽下的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 鼻梁很高,皮肤白皙,年纪不大, 有点稚气。 男生摘了口罩,说:“我是梁颂。” 久远的, 属于她婴孩弟弟的名字。 男生又轻飘飘加上:“来千里寻姐。我们长得这么像,你又叫梁吟,是我姐姐吧?” 梁颂的长相和声音都有些凉薄,和对面的梁吟如出一辙的浑身带凉意, 确实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姐弟。梁吟“嗯”了一声,转身继续向前走, 梁颂又把口罩和耳机戴上,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一起进了小区。 姐弟相认,两人情态都不激动。 进了一个单元楼,同乘一个电梯,一边站一个,也没搭话。 家门口,梁吟开门前先敲了敲门,怕顾思成衣衫不整。下秒顾思成就来开了门,笑容灿灿:“我认出你的脚步声了……他是谁?” 顾思成原以为另一个脚步声是邻居,没想到是跟梁吟同路的人。梁颂摘了帽子口罩和耳机,挺礼貌地喊了一句:“哥。”抬眼打量出租屋,蹙起了眉。 梁吟介绍道:“我弟,梁颂。” “弟弟好。”顾思成穿着睡衣和拖鞋干巴巴地说。他差点以为梁吟把小三昭然地往家里带。 梁吟进了屋,梁颂站在门口,主动道:“我就不进了,门口说吧。” 顾思成深深能理解他,他第一次看见这屋的心情大概也如此,觉屋里已经没处下脚。 “我在网站上有帖子,因为依稀记得你,毕竟是血缘亲人。来找你,是想着能不能投奔你,一看这屋子完了,姐姐你好穷,我还是自己过吧。” 梁颂说着投奔的话,但眉眼都没太抬起,一副无精打采样,看起来没把这个姐姐放眼里,不讨好,也懒得索要好处。 梁吟:“我记得你今年15岁。”长相是孩子,但神态不像孩子。 “嗯。我小时候爸妈总跟我说我还有个姐姐叫梁吟,在什么什么地方,以后会接来和我们一起住。我们三个人住一个棺材房里,腿脚都施展不开,我小时候还想你睡在我和妈妈中间,期待过你。后来爸妈就死了,我刚上小学,被送去福利院,一直没被领养,最近天气有异福利院关了,我在外面飘了几天,还带了个福利院的妹妹,网站上有你消息我就来找你了。” 梁颂从兜里掏出一张老照片,递到梁吟手上。梁吟低头,画面里是一个有花装饰的长摇椅,爸妈坐在她左右,爸爸揽着她,她比着剪刀手,妈妈正襟危坐看着镜头,旁边有只褪了色的花孔雀。是他们花了二十块钱专门和孔雀的合照,是她看见孔雀稀奇,跑过去摸了一下,老板就把他们留下来收费照相。 “死了么。”梁吟低声问。 “嗯,他们不是不爱你,他们是死了。姐姐,我专程来和你说这个。” 梁吟嘴角弯了一下,侧头扭过脸,忽然往阳台跑去。顾思成急忙跟上去,牵住了梁吟的手,梁吟慢慢地回过脸,满脸泪水:“可是我那时候都19岁了,我16岁他们就没有给过生活费,也不接我的电话,他们先放弃我了,然后不等我原谅,又私自死去了。” 她边说边在流泪,可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哭,顾思成心受碾压般想去抱她,梁吟却不要他抱,只是盯着他的眼睛执拗问:“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他们是坏蛋。” “对,他们是坏蛋。” 梁吟泪水渐渐止住,把脸埋顾思成胸口,左右蹭蹭擦干泪迹。顾思成心疼地抱住她。 梁颂站门口看着,等到他们平复好心情,开口道:“那我走了。” “等等,”梁吟喊住他,“你住哪里?” “医院。” 病房里,四五岁的女孩仰头看他们,问:“哥哥,这是姐姐么?” “嗯。”梁颂朝她笑笑,揉了揉她的脑袋。 “姐姐。”女孩又脆生生地喊梁吟,眼神有些怯怯的。 另一边的顾思成完全没被注意到,这个女孩的目光只落在她知道的人上。 病房外,梁颂道:“先天心脏病,所以被遗弃。福利院里和我关系不错,没地方去就跟着我了,但我没钱给她治病,我自己都要吃不上饭了,攒了一点都用作车费来见你。还想着可以把拖油瓶甩给你。怎么样,想领养么?” 梁颂看着顾思成和梁吟。 顾思成第一想法是怎么多出来个孩子,不想养,也看向梁吟。 梁吟道:“我给你钱,你自己养。” “哦,也没指望你多有同情心。你有多少钱?” 梁颂接受良好,毕竟也不是梁吟在福利院,不是梁吟饿肚子但一个病弱的小姑娘给她送馒头,不是小姑娘天天抱着她哥哥长哥哥短。梁吟和蒋小花没感情基础。 梁吟看向顾思成,“本来没多少钱,你得感谢他,现在钱挺多。” 顾思成在梁吟夸奖中不自觉挺直了腰背,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 梁颂顺着视线看过去,淡淡应道:“哦,人不可貌相,我还以为是吃软饭的。” 顾思成:“……真的很像么?” 梁颂瞥他一眼不说话。顾思成真是受够这种不说话的臭性格,气呼呼地看梁吟,眼神告状。梁吟在他头上摸了一把,看向梁颂,道:“如果想要钱的话,说谢谢哥哥。” 梁颂:“……谢谢、哥、哥。” 顾思成和梁吟走后,梁颂坐小姑娘床边柔声说:“哥哥姐姐有钱,哥哥姐姐养我们,以后不用担心饭钱了。我们使劲吃他们的,等以后他们老了给他们养老。” “嗯!” 新世界却对小孩不太友好。 梁吟和顾思成说:“最新的研究发现,精神力强的人倾向于觉醒,而精神力弱的人倾向于被同化,可能会发展成为你看到的那些怪物。如果是婴幼儿,可能……生来就是怪物。” “如果没有后代,人类会怎么样呢?” 梁吟答:“不知道。” 他们坐在出租屋里,看外面变幻莫测的天空,看起来像是天的悲欢。天有喜怒,不过也是同他们渺小人类一样的存在。 世界基本稳定在一种纷乱的状态,他们趁着政府还开门时,去民政局领证。去前两个人纠结半天穿什么衣服。 顾思成:“好像是白衬衫。” 梁吟:“穿什么白衬衫?” 顾思成笑着搂住梁吟,“你有几件白衬衫,拿出来挑挑?” 梁吟还真找出来一件件试,顾思成还真从不同白衬衫上看到不同的样子,认真评价:“这件领子有一点点歪,这件显得肩膀宽大,这件倒是不错,就是颜色泛黄……” 他挑着挑着梁吟给他一掌,拿了其中自己觉得最好的一件,说:“就这个。” 顾思成也找了一件穿好。 两人看着对方,福至心灵:“我们为什么不去买一件新的呢?” 大概因为商场关门了许多,他们是在政府说民政局要关门的最后一天,才想起来去领证的。 以为会排长队所以起了个大早,到时竟然没几个人。走进大厅后,柜台的办事人员和他们说:“现在这天气,来结婚的人不多了,听说上面要禁止生小孩,在找出预防小孩子感染病毒的办法之前一直都要禁,以后可能也会禁止结婚。你们还来,是真的相爱啊。相爱的人赶巧,趁还可以,给你们盖章结婚,‘啪!’,盖上了,恭喜你们,现在是合法夫妻。” “谢谢。”他们朝笑得格外开朗的办事人员感谢,拿着结婚证稀奇看着往外走。 办事人员在目送他们离开后,转头向身边的同事,叹息:“我们就快要下岗了唉……” 而后就要准备婚礼。早先各种物品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婚纱,戒指,协商场地,印刷请帖,找主持人。还剩下把请帖发出去。 顾思成发给了一些亲戚朋友,还发给郑燃,大家都焦头烂额,生命状态不一定好,只能随缘来参加婚礼。梁吟唯独邮政寄给了魏妍,想象了一下魏妍气歪脸的模样。 魏氏集团依然面临危机,还因为突如其来的新世界和坏天气而无法复产,情况糟糕。 梁吟一天下班回家,忽然失去意识,再睁开眼是离天空漩涡很近的天台,狂风呼啸吹过,周围没有更高的楼层,她被绑在地上,对面是穿着大衣红裙的魏妍。 魏妍长发披散,手指夹着烟,不时吸一口,发呆,半天才注意到梁吟醒了,回过脸看她,自语般说:“我都没想起来找你,你居然还发请柬挑衅我。” 魏妍这段时间经历了很多事。她的父亲车祸后又生了其它病,一病不起,她没有能力带自己家公司走出危难,去找了几个朋友帮助,只有殴梓倩出钱帮她,但远远不够,她于是把主意打到身为自己丈夫的查理身上。 她去求查理,但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筹码让查理帮自己,查理对她露出很难看的嘴脸,说“魏妍你也有今天”,魏妍气得想走,但想起住院的父亲又腆着脸继续低声下气地求他。 【你就这幅样子求人么?】 查理按着魏妍跪在他腿间,按着她头发要低脸,魏妍气得快疯了,要骂人,查理笑:【你骂,你骂出一句我就不会掏一分钱。】 魏妍被迫接受了侵犯,她恶心得要命,想着过后自己家的困难就能解决。但查理提上裤子和她说:【钱?我撒着玩也不会给你的,臭//婊//子,下贱货。】 【你要反悔?】魏妍完全震惊了。 反应过来后她冲上去要打查理,但查理根本没惯着她,不仅扇了她巴掌,打她,还按着她又一次侵犯。魏妍离开时衣衫不整,哭得眼睛都看不清路,不敢回去找父亲,不知道去哪里。 她遇见了李民,李民看见她这幅模样后整个人暴怒,【谁欺负你了,谁欺负你了?】拉着说不出话的魏妍一直问。 李民把她带回自己家,魏妍以为他也要侵犯自己,但李民只是给她倒来热水,守着她洗完澡睡下,蹲在她床边轻声说:【阿妍,你等我回来。】 李民再回来时带着一个包袱,一身血气。 李民当着她的面拆开包袱,拎出查理的头颅,还拿出一根淫//物,朝她说:【阿妍,我给你报仇了,有我在,没有人能欺负你。】 李民放下头颅,轻轻摸了摸魏妍的头发,魏妍被吓得惊声惨叫。 没多久李民就被警察带走,判了死刑。 魏妍又面对回原来的困境,父亲生病,公司欠债,整个人精神状态极度糟糕,这种时候梁吟送了她一份请柬挑衅她,于是她安排了人绑架梁吟。 她望着梁吟,说:“梁吟,我不想活了,你跟我去死好不好?” 梁吟嘴巴被封着,魏妍等了会儿没听见答复才来帮她撕掉胶带,蹲在她身前,眼里慢慢又积攒出泪水:“我不要我这么倒霉,而留你在世界上开开心心地活着,还和我曾经想结婚的人结婚。你跟我去死吧梁吟,好不好,好不好,就当做再哄我一回?” 梁吟没说话,魏妍自己捂着头哭了好久,絮絮地开始说:“……如果你被人侵犯了,你会怎么办。如果你父亲生病了,你怎么办。如果你家欠了很多很多钱,每一个人都来逼你,你怎么办。如果你最后发现那个无条件对你好的人,被你错过了,怎么办……” 魏妍说完又擦擦眼泪,坐在天台矮墙上继续抽烟,地上已经积攒了一堆烟头,下面就是百米高楼,她却没什么惧意。 梁吟半晌开口:“你有觉醒异能么?” 魏妍反应了一会儿,说:“有。” “什么?” 魏妍凄笑:“大概是让爱我的人愿意为了我去死。” 梁吟:“在新世界活下去吧,一切会有个新的开始。” “是么?”魏妍表情并不信。 天台的门忽然被无声推开,里面挤着警察还有顾思成。梁吟没有按时回家顾思成就知道她出了事情,很快报警追查到这里,看见这幅场面心里怕得要命。魏妍自己坐在矮墙上,被捆着手脚的梁吟就在她脚边。 魏妍当着众人的面,从包里掏出一把枪,上膛在地面射了一枪给他们看,又把枪对上了梁吟的脑袋。魏妍朝着顾思成挑衅地笑,顾思成心跳都要停了。 警察立即掏枪对着魏妍,警告:“不要做蠢事,放下枪,一切来得及。” “我讨厌别人说我蠢。”魏妍把梁吟拎着一起坐上矮墙。 已经在天台门外听了她说话一会儿的顾思成站出来走近,“你想人陪你去死么,你想不要我们幸福么,那我陪你,好不好,魏妍?” 魏妍还真思索了一下,如果要带一个去地下,带梁吟这个仇人好,还是带顾思成这个曾经恋人好。 梁吟抬起眼,表情很淡然,目光像在看幼稚鬼,说:“你别过来。” 她自己可以解决好。 顾思成却瞬间在她这样的眼神下崩溃了,“我……” 我担心了你很久,我怕你出事,动用了很多关系来找你,我生怕来得慢了赶不上你,你却一点都不需要我,甚至看我像是看傻子一样——顾思成想说,但是不能说,怕刺激到魏妍。 魏妍却看着他们之间流动的眼神,已经被刺激到了。她猛地把梁吟往下推,梁吟已经自己解开了手上麻绳,牢牢地抓住魏妍手臂,魏妍惊叫一声,求生本能让她死命地抓住护栏。 顾思成率先冲过去抓住了梁吟的手,警察也在往这边跑,却来不及了,梁吟见魏妍眼睛已经变得赤红,冲顾思成喊道:“松手啊!” 顾思成没松,在警察跑到近前几米处时,魏妍猛地拿刀砍向他抓护栏的手,在他后背猛踹,把他也一并推下高楼。魏妍下瞬就被警察控制住,而顾思成跟着梁吟一起坠楼。 极速下坠间,两人脑子都是空白的,紧紧地抱住彼此,目光中只能看对方。 没几秒后落了底,顾思成在下方,底下是巨大的气垫。 没死,浑身疼痛,恍然如梦。 顾思成剧烈咳嗽,梁吟爬起来先是给他一巴掌,吼道:“我能力是愈合!你逞什么能你垫背,我就算掉下来也不会有事的!” 顾思成委屈地边咳边吵:“我知道下面有垫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跳楼啊,陪陪你而已。” “你在说什么鬼话!什么一个人跳楼!” “你什么都可以做好,你根本不需要我。” “那你跳什么跳!” “我是被推的我没跳,她推我你没看见么?” “那你跑过来干什么?” “梁吟!那种情况谁能不跑过来,当初你不也是想都没想就跑回来拉我了么,怎么许你拉我,不许我拉我?”顾思成说完一阵咳。 梁吟气道:“你看看咳成这样,心里没数么,我没死你死了怎么办……” “你不是可以制小怪物么?” “都说了是骗你的!你都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我记得的我真记得的,那我该回你什么?” 两人躺在气垫上,抱着对方吵起来,另一个还快没气了吵几句歇一下,警察和围观人群都来劝:“别吵了,先上救护车救命啊,现在小情侣怎么这样……” 顾思成撑着一口气扬起脑袋告诉他们:“我们领证了,是夫妻。” 旁边:“是是是是是是。” 他们被抬上车,到了医院看诊完躺在紧挨着的病床上,梁吟恢复得很快,走过来站到顾思成身边,顾思成以为她还要和自己吵架,勉强打起精神。但梁吟低下身子,吻上他的唇瓣。 慢慢地,亲吻交织着情绪,顾思成才感知到他们经历了一场生死。 他抚摸梁吟头发,说:“否极泰来。” 梁吟哼声答应,继续亲他。隔了一会儿见顾思成吻着没反应,一看眼睛闭着,原来是被亲晕过去了。 梁吟:“……” 找医生时医生责备道:“他呼吸系统还没恢复,本来就气不够用,怎么能接这么长时间吻呢,真是乱来。” 梁吟低头听训。 他们又住了一段时间才出院,梁吟每次亲都小心翼翼的,隔一会儿就停下来问:“还能呼吸么?” 弄得顾思成羞赧不已。 顾思成说:“别问了,亲晕了就放一会儿等我醒,再继续。” 梁吟满脸认真:“可是我不想见你气息微弱地躺着。” 顾思成瞬时愧疚,轻轻含上她唇瓣,说:“那我会告诉你。” 两人依然过着没羞没臊的日子,政府正式宣告异化的新世界到来,梁吟成了研究院正式职工,别人喊她是“梁研究员”,她到岗上班,在陆地上的明亮高楼中,一堆新事物展开在眼前,异化的,扭曲的,可被观测的。人们开始同异化的同族及异族做对抗。 梁吟去监狱看过魏妍,两人沉默地坐着,魏妍先说了一声“对不起”,隔了许久,在探视的最后几十秒说了另一声对不起,像是隔着遥远的时光和17岁的梁吟说。魏妍不一定真的悔过,她旋即抬起脸,有几分期盼,问:“你还会来看我么?” 梁吟是唯一来看她的人。 梁吟说:“不会。” 探视时间到,魏妍被带走,表情有些懵,可能还是不理解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她因故意杀人未遂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梁吟想,怎么只是三年。魏妍困住她的可不止是三年。 回到家,因顾思成的死缠烂打,他们今夜要搬去他原先位于远郊的别墅住。 入了屋,梁吟望这童话般的郁绿色发起了愣。整个屋子在林间,周围没有人烟,一楼到二楼楼顶是扇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森林和花海,一楼有架古董钢琴,顾思成去轻轻弹一曲打算给梁吟装个样子时,梁吟在曲声中听一半,缓缓从螺旋楼梯上楼,看到二楼靠窗位置居然有个室内泳池,她专门去厕所看了一眼,趴在楼上扶栏上看楼下弹琴的顾思成,不知道弹的什么曲子,但知道挺好听,悠扬的,是求爱的曲子。 她沉浸在旋律里,曲声欢快悠长,只是顾思成表情不符地抬着头瞪她,以为她会在自己旁边结果她跑到二楼,手下指尖不停,喊道:“还听得清么?” 梁吟想他的手也真是命途多舛,被火烧,又被魏妍砍了一刀,还能弹琴还能抱她,远远地回复:“音效不错。” 梁吟和他闲聊:“你家厕所真是好大。” 顾思成骄傲抬脸:“那是。” 梁吟:“撒尿不觉得空旷么?” 顾思成:“……说的什么啊?” “上来。” 顾思成瞬时停下钢琴键上的手,在梁吟注视下乐颠颠地跑上楼。主卧的大床上铺了爱心形状的红玫瑰,两人洗完澡打算上床时,只能把玫瑰花抖落在地。 满室都盈满了花香。 卧室也有透亮的大窗子,被绿色森林和斑斓花海围绕,好像身处世外梦幻之地。今夜天空晴朗,望得见幽远闪亮的星星,月光洒落在大片幻景上,又洒进一些到屋内,给了他们也镀了一层辉。 顾思成见梁吟看窗外,说:“以后不来了,这些花也要异化。” “嗯。”梁吟应完声,看回顾思成。 顾思成被看得有些紧张,悄悄把手汗捏在柔软丝绸被上,“我们明天就办婚礼了。” 他吞咽着口水,结巴,又絮絮说:“然后去住准备的婚房,不、不回出租屋啊不、你家,想回去的时候我们就回去。我们是……夫妻了,我会好好努力让你、不那么地,呃,嗯,不……我。” 他说得太艰难了,梁吟忍不住笑,问:“要演练一下明天的婚礼么?” 其实已经演练彩排过了。 顾思成睫毛翩颤,“嗯。” 梁吟搂过来,顾思成嘴都要挨过去了,梁吟却坏心思地不亲他,转而挨到他耳边,轻喊:“老公。” 声音婉转如媚妖,轻柔搔着耳朵,顾思成脸颊爆红,忍住又要冒出来的结巴,看了梁吟半天,把自己都要看出眼泪了,激动的,喊道:“……老婆。” 两人坐在红色花床上,这才吻上对方唇瓣,轻柔珍重地碾吻。 梁吟问:“洞房花烛要演练么?” 顾思成:“练吧,还不太熟悉。” “嗯。” 两人达成一致。 晨光从大落地窗照入屋内的时候,梁吟告诉面对面侧躺着的顾思成:“我们会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顾思成望着她好像望不够似的,“嗯”了一声,说:“老婆,怎么办,都不想起床去结婚。” 梁吟白眼:“你那纯粹是懒得。” 顾思成又抱着她黏糊好一会儿,直到不得不起床了才在她脖颈间说:“我爱你。” 想了想,又立马抬起脸对着她的眼睛再说了一遍,“我爱你。” 梁吟:“嗯,我爱你。” 再度吻了吻他唇瓣,两人起床去结婚。 【全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