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与野玫瑰》 1、第 1 章 客车驱使在水泥路,司机喝醉了酒似的开得又快又晃。 两边树木渐渐昌盛,枝叶往道路上方延伸,挡住烈阳,形成一个天然遮阳伞。 车内温度降下一点,何野瞌着目,搂紧了双肩背。 口袋突然震动几下,何野拿出手机,看到刚发来的未读信息,以及右上角红色字体标记着“9%”的电量。 -到了没? -大早上来找你,结果人没了,你还真狠心。 -电话也不打一个,害我白跑一趟。 -到了给我发消息。 何野嗓子眼难受,嘴里直泛酸水。 看着信息,她有些怅然若失。 列表安安静静,只有id为梁夏的人给她发了消息。 她忍着恶心,简洁地回道:知道了。 耳边是声响亮的呼噜,她看了眼身侧肥头大耳的中年大叔,旁若无人地酣睡。 何野叹了口气。 再忍忍吧,马上就到了。 手机刚放进口袋就震动一下,铃声还没响就被接了起来。 她艰难地开口,后悔没戴个口罩上车:“……喂?” 那头是道柔弱的妇女嗓音:“囡囡,还没到么?” 何野靠在靠背上,胸口发闷,她想顺口气,只是顺到一半大股味道冲入口腔,只好停下问:“嗯,怎么了?” 妇女很快回答:“待会你回家吗?我和你爸等你吃饭。” 车里依旧吵闹,只有她觉得空气凝固了一秒。 每个细胞都在抗拒,叫嚣着“不想回去”。 何野扣着牛仔裤上的一枚纽扣装饰,皱起眉头刚想拒绝,就被近乎央求的语气打断:“囡囡,学校我联系好了,反正也是放假,你就回来住一晚吧?” 何野张着嘴,眼睛蓦然一酸。 她被开除,好像除了梁夏,没人在乎。 没人在乎她在哪里念书,没人在乎她的感觉。 她妈——宋芬芳,只会小家子气的让她回家。 气氛僵持几秒,宋芬芳没得到回应,首先打破沉默:“囡囡……” 何野听不清电话里在说什么,她望向车外,景物缓缓清晰。 车内人头攒动。 到地方了。 何野想。 她速抹了下眼角,胡乱应着:“那我晚点到家,挂了。” 宋芬芳的语气明显轻快许多:“好,我去买肉做糖醋排骨给你吃,肯定累坏了。” “等……”何野还想再说些什么,刚发出类似“不”的音节就被挂了电话。 客车猛地一停,所有人俱向前倾。 乘客沿直线下车,空间顿时宽阔起来。 纽扣蹦在地上,弹了两下,何野指尖发疼。 她沉默地盯着暗下去的界面,随后拎起行李箱,跟着人流下车。 身后又响起呼噜。 “喂,你怎么也不叫叫人家啊?”有人责怪地说。 何野微微侧头,眼尾淡红,撇了眼还在酣睡的中年男人,淡漠地牵动嘴角:“关我屁事?” 清风拂面,白云悠悠。 何野深吸口气,是树木和雨后湿润泥土的气息。 特别清新,仿佛令人重获新生。 她站在客车的阶梯上,大半个人暴露在阳光下,似乎能看见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 停车站宽广又邋遢,站牌的油漆蹭掉了不少,四角微微翻卷,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何野站了会,熟练地找到垃圾桶干呕。 昨天没怎么吃东西,吐不出什么,呕到胃痛也只有一肚子酸水。 用矿泉水漱了口,她才感觉好受点。 腹中空空如也,还隐隐作痛。 何野拉行李箱进入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面馆,找一个位置坐下,正是下午又正值放假,店里一个人都没有,生意冷清。 老板走过来,用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问:“想吃啥?” 何野给手机充上电,按了按肚子:“一碗牛肉面,多放辣不要葱谢谢。” 老板欸一声,退回厨房,不一会空气中弥漫出食物的香味。 一天没吃东西,此时闻到味道何野忍不住咽口水。 她拨通了梁夏的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那边又吵又杂,不时有爆粗口的声音,女孩子的声音混在其中,嗓音清亮口气又冲,很有识别度:“喂!” 何野吓一跳,“又在网吧?” “对!国庆放假小学生真是越来越多了,打半天真窝心……你干嘛呢?” 面端上来,可以看见指甲盖大小的牛肉粒,还有青菜叶,汤上浮起层红油,她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拨开塑料纸说:“吃饭,你一个人?” 梁夏骂了一声,似乎去了块安静的地方,吵杂声逐渐减弱,她听到一句隐约的“夏姐,不玩了?” “没呢,”梁夏说,“和刚子一起。” 何野嗦口面,辣味弥漫,恶心感被强压到胃部,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麻木,她终于感觉自己又活了回来。 她缓口气说:“还有半个月就月考了,还不收收心。” 她也不知道怎么把一中的考试记得这么清楚,可能是前学校给的印象太深刻——半个月前她还是年级第二,半个月后就成了混迹江湖的无学游民。 当真世事无常啊。 “月考就月考,关我梁夏什么事?”梁夏开玩笑般地道,“你不是明天走么?人都叫好了,今晚开个欢送会,主角都走了我怎么说啊?” 梁夏本来还是一副轻快的语调,结果越说鼻音越重,最后像实在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黄历说明天不宜出行。”何野吸溜了一筷子面条,无声笑了笑,用一副自嘲的语气说:“你哭什么?又不是你开除了。” 何野嚼着面,突然有些遗憾。 还有一年,一年她就毕业了。 但她真是太累了。 面吃到一半,梁夏才算小哭完,听声像在嗦鼻涕。 “你走了连我都不告诉,操!我要气死了!”梁夏还带点哭腔说。 她的无奈从表情流露到语气,“祖宗,我告诉你,然后你哭成泪人送葬似的送我?” 何野笑出声,似乎觉得自己还挺幽默,“要不要我给你备个花圈儿?” 梁夏沉默半天,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都怪刘悦可,她就是个傻逼!我他妈真服了她,有钱了不起啊?老子也有钱!她就比我在学校多个关系!” 何野手指突然施力,筷子中间渐渐裂开,凸起倒刺。 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钳住,逼迫她想起被刻意遗忘的记忆。 她拍了拍胸脯,深深呼出口气,“不就是开除么,又不是没学校上,你坐车几小时就到我这了。” “这哪能一样啊,”梁夏固执地说,“这不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吧。”何野扔掉筷子,又抽出一双新筷子,“挂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压抑的“嗯。” 嗓子发干,她切掉电话。 不就开除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不是没书念。 她又吃了几口,却食之无味,味如嚼蜡。 她闭眼靠在椅子上。 一片空白。 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片空白。 未来怎么样,她不知道。 唯一的目标就是离开这个破地方。 天色渐暗,何野思考了会人生,打算再等等就回家。 老板拉了条凳子坐到旁边,不经意地。问:“闺女,放假来玩儿?” 何野只想安静地充会电,啧一声说:“念书。” “念书好啊,念书有文化!”老板没听出女孩子的不耐烦,搓搓手激动道,“念书赚大钱喽!” 老板的骄傲喜于言表,“俺儿子就考上了二本,在外面赚大钱哩,每年都带一大堆吃的给俺。” 何野不关心他儿子考二本,也不想知道他儿子过年给他买什么吃的,她只觉得聒噪,考个二本高兴成这样,“嗯,你儿子孝顺。” 老板笑开了花,看见身旁半人高的行李箱,问:“闺女哪儿来啊?” 何野下意识的“一中”呼之欲出,幸好在前一秒反应过来,及时闭了嘴。 平遥一中,升学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九的高中。 平遥一大半的清华北大学子聚集地。 学生挤破脑袋想进的学校。 ——她却在前天,被这个牛逼轰轰的学校,劝退了。 何野想笑,可能因为之前提到的刘悦可,她意识到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有些人生来是娇贵的花蕊。 有些人滚打摸爬一百年,也还是烂泥里挣扎的臭虫。 老板又自顾自说了会儿子的辉煌事迹,发现何野根本没在听,于是撇撇嘴走了。 何野以为终于能安静点。 然而下一秒,她的以为破灭了。 门外说话声传来,她抬眼看去,店里走进来四个人。 准确点说,是三个瘦不拉几的杀马特,和一个女孩子。 她的视线在女孩子身上停留了一会。 女孩子有一双非常英气的剑眉,留了当下很火的狼尾鲻鱼头,长相很有攻击力,随便笑一笑都能笑出潇洒的意味。 四人进店,杀马特中带头的“杀”朝老板喊:“四碗牛肉面!” 狼尾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三碗就行。” 老板在围裙上拍了拍手,去了后厨。 不可否认,狼尾确实很好看,比某些网红还好看。 但那是不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她的前提下。 何野骂了一句,偏了偏身,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看看看,看你大爷! 她深吸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按得啪啪响,尽量无视那道炙热的视线。 梁夏:晚上你睡哪儿?别舍不得钱去网吧睡,找个宾馆算了。 野:我回家。 梁夏:你妈叫你回去? 野:嗯。 梁夏:那你控制住自己,别理你那个傻逼弟弟。 梁夏:他爱怎么说怎么说吧,你就当聋了。 她嘴角轻扬: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聋了。 没聋的何野听见狼尾在交谈。 狼尾声音挺好听的,干脆利落。 清朗的像春天明媚的阳光。 他们之间隔了两张桌子,细碎的话语顺着风钻进何野耳朵,她隐约听见“愿赌服输”“我赢了”“你敢”这些寓意不怎么好的词语。 挺小的一张四方桌子,一人坐一边,杀面色很臭,狼尾翘着二郎腿,神情轻松。 偶尔和何野对视,还能冲她弯唇一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 2 章 老板举着托盘端面上来,空气中嚣张跋扈的气氛缓和了些。或许看杀马特的气质怕吃面不给钱,老板只端上来三碗。 杀马特发出不雅的咀嚼声。 狼尾瞧着一点也不尴尬,看样子应该单方面聊完了,老神在在地站起来离开。 杀放下筷子,停下动作。 “输了就是输了,愿赌服输,你一个男生,”狼尾往门口走,女孩子的嗓音清亮而朝气,带着自信和嚣张,“别一点都玩不起。” “上次不算,我们临时有事。”杀说,“祁麟,我们再比一次。” “我没时间陪你们耗,知道我一小时多少钱么?”狼尾手撑在不足腿长的木桌上,大片阴影笼罩下来,何野手指一顿,抬眼看去。 女孩子背对阳光,黑色短袖衬得她皮肤很白,连笑容都在发光。 狼尾俯视着她,眼含笑意。 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但何野不一样。 她十分不爽被一个陌生人俯视,虽然一点恶意都不带,虽然俯视她的人很好看。 “有事?”何野靠在椅子上,不爽溢于言表。 狼尾扬起嘴角,笑意盈盈地说:“美女,你看起来好眼熟啊,方便加个好友聊聊么?” 何野第一反应就是这女生有毛病吧? 她看上去很好说话? 虽然何野很不爽,不过想到刚被开除,现在的她就像大海里一叶扁舟,无依无靠,随风飘荡,她耐着性子把冷漠写在脸上:“不好意思,不熟。” 换而言之,就是“快滚,别打扰我”。 “唉,那好吧。”狼尾十分失望地叹息。 杀马特在不远当背景板,脸都绿了也没人注意到他们,杀似乎是其中的老大,他抬高音量说:“祁麟,你别给脸不要脸。” 狼尾没再打扰她,却也没离开:“别,我感觉我长得还不错,你老的我不配。” 何野拔掉充电器,不想为那点电牺牲自己的耳朵和心情。 顶多一分钟的时间。 然而一分钟可以发生很多事。 比如杀貌似恼羞成怒,扑过来想抓住狼尾的胳膊。 比如狼尾反身一躲,杀不知道想表演平地摔跤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双手撑在桌子上,四条清瘦的桌腿本来就摇摇欲坠,受到突如其来的重力更是发出一声危险的吱呀—— 不负众望地塌了。 “嘭!” 褐红的面汤混着瓷片,上面还趴着个人,好不狼狈。 面汤泼了何野一裤脚。 祁麟躲得远,反而一身干净。 老板跑出来看见场面一片狼藉,瞪大眼睛惊叫道:“干什么?怎么还打架啊?!” 没人理他,任老板絮絮叨叨说着“赔钱”。 何野僵直身子,裤腿上多出片油渍,她恶心坏了。 她憋半天还是没忍住:“操!” 她招谁惹谁了!? 杀爬起来,情况比何野更糟糕,胸前湿了一大片,混着吃剩的碎面和菜叶,碎瓷碗随着站起的动作掉到地上,还有不知道哪流下的血液,异常狼狈。 狼尾“唉呀”一声,幸灾乐祸地说:“早知道你平地都能摔,就扶你一下了。” 杀捏着衣服,脸又红又绿:“祁麟,这事儿没完!” 狼尾眉眼弯弯:“随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杀瞪了狼尾一眼,举起手想拍拍衣服,手在空中顿了半天也没下去。 “你们有病吧?”何野实在忍不下去,把手机甩进包,“咚”一声动静很大。 杀这才注意到何野,看着她。 何野垂着眼,抽出还剩一半的矿泉水,拧开一圈。 往男生脚边一砸。 “嘭!” 溅起一地水花。 “你有病!?”杀骂道。 “撞了人就走?你妈没教你怎么尊重人?”何野重重把包甩上行李箱,脸上的“你有病”换成了“很不爽”,指着裤子上的油渍,危险地眯眼说,“要是你妈没教过你,我可以教你怎么道歉。” 狼尾倒退一步,挑了挑眉。 杀的不屑写在脸上:“哟,你想怎样啊?” 何野从没这么操蛋过。 这几天遇见的傻逼,她都记不清了。 胸膛压抑一团熊熊烈火,越燃越旺,将她也一并烧起来。 何野眼里冰冷至极,甚至有点阴森:“要么道歉,” 她扳了扳手指,咔咔作响。 “要么打的你叫大爷。” 婉转的鸟叫贯穿在耳畔,营造出诡异的氛围。 杀先是一愣,随即嘲笑着:“就你还打架?是扇巴掌啊还是扯头发?哈哈哈,一个女生说什么大话――” 话没说完,杀迎面挥来一个拳头,携着凌厉的风,在眼前骤然放大。 杀孔瞳骤缩,下意识偏身想躲过去,却慢了一步,正捶中脸颊。 他因为惯性倒退一步,脸上火辣辣的。 “你再说一遍,”何野一甩头发,露出右耳垂上的消炎棒,“女生该有什么样子?” 杀冲上来抓住何野的衣领,两人差了整整一个头,杀脸上的恼羞成怒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老子说错了?你们女生除了生孩子,有什么用!” 身后的马特面面相觑,似乎在犹豫上不上。 “用你大爷!” 何野握住杀的手腕,使巧劲反手一拧,杀“嗷”一声弯腰屈膝,脸顿时红成猪肝色。 何野一脚踢在杀的膝盖上,杀的手还被她拧着,腰扭成秧苗惨叫着单膝跪下。 狼尾啧啧两声,不忍直视。 何野捏着杀的四根手指头,再次使劲下压,咬牙切齿地说:“——你有种再说一遍。” 温热的液体从杀的鼻腔中流出,杀来不及擦血——何野手肘再次下落,他连忙将头后昂。 接着,极速下落的小臂被另一只手制止。 那只手白皙细腻,小臂微微凸起的肌肉却很有力量感,接住她的手肘也丝毫不费力。 “喂,一下就算了,再严重就要进局子了。”狼尾神情带点玩味,指着一旁的行李箱说,“你应该还上学吧?这种事传到学校可不好。” 何野冷静下来,男生满脸是血,目光惊恐,她站起来,恶心极了。 小县城打架都算江湖事,不能报警,尤其是他们这种青少年,报警就是跌面子。 江湖事江湖算,但进医院性质就不一样了。 万一还讹她医药费…… 何野松开手,杀倒在地上嗷嗷叫。 虽然是狼尾提醒她,不过这女生才是罪魁祸首。 不仅脸皮厚,还是事儿精。 她冷漠地看着狼尾:“关你屁事?” 狼尾一脸理所当然:“当然关我事啊,你进局子扯上马浩,马浩肯定要牵扯上我,我可是三好学生,全校可都指望着我呢。” 就这还三好学生? 何野在桌子拍下一张20元,拉着行李箱走了。 马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在旁边看戏,并没来追她,只是把杀扶起来。 何野呼出口气,被汤汁染湿的裤子时不时贴一下小腿,粘嗒嗒的触感十分难受。 她现在就想换条干净裤子,别的什么都不想干。 只是有人不这么想。 何野忍无可忍地回头:“你很闲吗?” 狼尾十分绵长地叹口气,带着惭愧:“我真不知道马浩那样都能摔,虽然是他弄脏了你的裤子,不过我也有点责任,我觉得好愧疚,愧疚会使我睡不着觉……要不你把微信给我?我给你转裤子钱?” 何野盯着她,面无表情:“你是钱多,还是找虐?” “什么找不找虐的,是愧疚,愧疚你懂吗?”狼尾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个转账30的记录,“就像刚刚你们弄破的桌子还是我垫的钱呢,愧疚让我这么善良……” “你没事吧?桌子我弄的?”何野不耐烦地眯起眼,“钱多就捐了,说不定哪天真能评上个三好学生。” “还有,别跟着我行不行?我们第一次见面吧?”她咬着牙,看到终于出现在女孩子脸上的一丝尴尬,心中升腾起畅快。 “我,跟你,我们俩,”她指了指自己,又指狼尾,一字一顿,“很熟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 3 章 狼尾突然一笑,那丝让何野心生的畅快消失不见,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行吧。”狼尾耸耸肩,“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走了。” 女孩子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临走前还背对她摆手道别。 风扬起刚过肩的碎发,特别潇洒。 何野想,长得挺好看,就是事儿多,烦人。 她找到一家银行,在自助取款机取钱。 点进余额,她看着上面一万多一点的金额,叹了口气。 攒了三四年才这么点,没了奖学金,未来一年的生活费是个大问题。 她盯了会屏幕上的数字,接着点数字2,又删掉。 最后取了五百块钱揣进兜里。 取完钱在银行外站了会,何野看见一辆电动三轮车远远驶来。 这车一般都是拉客的,何野招招手,电动三轮开到面前停下,她问:“何家村,多少钱?” 开车的男人说:“二十五,不讲价。” 她把行李箱提上车斗,熟练地跨上蹲下:“走。” 伴随着器械运作的响声,三轮车缓缓启动,天边最后一点太阳也越过地平线,火烧云漫过天际,路边的稻田染成金红色。 …… 车斗有些震,不过比封闭的客车要舒服太多,何野到了地方没觉不适。 她给了男人三十,男人找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给她。 她塞进兜里,男人殷勤地提下行李箱。 夜晚降临,鸡叫和狗吠都沉寂在安静中。 何野重重缓口气,沉下心,抬脚走进村。 路边的房子皆灯火通明,像伸出带着火焰的魔爪,在迎接她的到来。 四拐八饶,何野站定在一栋房子前。 房子三层高,和村里的所有房屋一样,平平无奇。 走进院子的时候,何野身体却瑟缩了一下。 院子一半铺着水泥,另一半是围着篱笆的小菜园,种了棵柚子树和青菜,角落还掘了口井。 见屋里没人,何野放下心,入眼是客厅墙上的一副财神爷的刺绣,接着闻到一股浓郁的菜香,还有油入锅中的“刺啦”声。 她沉默地上了二楼。 二楼和一楼截然不同,全是压抑的灰黑色墙面,连瓷砖都没贴。 她走进东边屋子,偌大的房间布局十分简单——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两张学校用的课桌,还有个破旧的衣柜。 她把行李箱靠着衣柜放下,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下楼去浴室洗澡。 终于脱掉了忍受半天的裤子,何野顿时舒了口气。 洗完澡出来,她进了厨房。 灶台边的妇女正在炒菜,身形清瘦,脸上肉眼可见的皱纹。宋芬芳看见她流露出真诚的惊喜,眼角的皱纹加深:“囡囡回来了。” 何野低垂着眼“嗯”一声,盛了碗白米饭出去了。 拿开菜罩,赫然是一盘全家都喜欢就她不喜欢的糖醋排骨和辣椒炒鸡蛋,菜色很好看,看着就食指大动。 糖醋排骨色泽鲜艳,附在表面的汤汁泛着晶莹的光泽,一口咬下去酸甜适中。 何野将嘴里的肉吐在垃圾里,吃了再也不想尝第二口。 宋芳芳端着一盘炒青菜放到桌子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柔柔地问:“现在到附中上学吗?” 何野夹了一筷子青菜:“嗯。” 附中是平遥镇唯一的高中,规模不大,比不上市里任何一所——最大的卖点是个正经中学。 “明天去办入学手续吧?”宋芬芳不停擦手,面对近十个月没见的女儿,她表现得十分窘迫,“那你、你……” 何野抬头,波澜不惊道:“什么?” 宋芳芳结巴的连说了几个“你”,才局促道:“要我陪你去吗?……一中的事都解释清楚了吗?” “东西不是我偷的,不过我确实打了人,没什么好解释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被他们翻出来说,也不嫌害臊。”何野用筷子在碗的边缘敲了敲,粘在上面的酱汁掉在桌子上,“我明天一个人去,你不工作了?” 宋芬芳有些沮丧:“我知道,我是说老师不也放假么?” “说好了,明天办入学手续,顺便考个入学测试。”何野顿了顿,嘴里味同嚼蜡,“应该能免学费。” “欸,好、好……”宋芬芳盯着她看了一会,实在找不到别的话题,叹了口气,“我去叫你弟吃饭,等会你爸回来少说两句,吃完饭去洗澡睡觉吧。” 何野往嘴里扒两口饭,嘴巴嚼得很用力:“我知道。” 她再次抬头,目光中倒映了一个不到一米六,长相贼眉鼠眼的男生。 男生把手中的碗重重放到桌子上,说话阴阳怪气:“呀!大学霸回来了?” 何野捏紧了筷子,眼角突突地跳。 “是不是欠揍?” 十个月不见,她爸眼中的宝贝儿子更狂妄自大了。 宋芳芳姗姗来迟地训斥:“何聪,怎么跟你姐讲话呢!” 柔弱的,在她和何聪眼里都没威慑力。 何聪“嘁”一声,坐下吃饭,没再刺她。 何野却觉得不正常。 何聪仗着他爸对儿子的喜爱,总是有恃无恐地惹炸她。或者更严重,两人以打架结尾,最后他爸以暴力教训她,用重男轻女的思想灌输她。 他爸妈都是封建思想留下来的产物,导致他们的儿子也是这种思想的牺牲品。 但今天何聪居然只顶了她一句。 让她深深有种“事出反常必有妖”的直觉。 桌上的菜没一样她喜欢吃,何野看见何聪更加倒胃口,筷子一摊道:“饱了,我去睡觉了。” 与此同时,她的身后响起咳嗽声。 何野背对门,看不见身后的情况。 但用脑袋瓜子一想就知道是谁。 她扎了个马步,想赶紧离开,谁知还没站起来就被一只大手按了回去。 鼻腔窜进股浓郁的酒味,混着好像十天没洗澡的汗馊味,令人作呕。 “回来了。”何野余光瞥见男人瘦的不正常,像没吃饱过饭,嘴唇向上弯曲,露出泛黄的牙齿,行成一个虚假的笑容。 这就是她重男轻女到姥姥家的爸爸——何建国。 “正好,你弟也放假了。” 何建国声音滤过嗓子,满是酒气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何野竭尽全力控制自己才没推开他。 她的屁股重新挨到凳子上,嘴里泛酸,牙齿打颤。 说不怕何建国是假的。 没人会不恐惧一个从小家暴到大的父亲。 不论心理还是身体,她都诚实地表现出“怕”的情绪,就像被习惯伤害的应激反应,只要一见到何建国,还是会条件反射地打颤。 她摸了摸右手小拇指的骨节,摸到一道凸起的旧疤,手指抽搐了一下。 “吃饭呢,”何建国拍了拍她的肩,“你妈今天做了排骨,多吃点。” 何野咬牙,没说话。 今天的何建国太好讲话了。 是因为她终于被开除,高兴? 何建国坐到正位上,宋芬芳为他端来饭,他十分自然地端来吃。 何野僵直了背,“我吃饱了,我回房间。” “你在学校就是这样浪费粮食的?果然交了钱的伙食就是不一样啊。”何建国伸出筷子在糖醋排骨里搅了搅,夹出一个出来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吃完再去。” 何野彻底没食欲了。 反而是何聪先嫌弃道:“爸,你好好夹菜行不行?恶不恶心啊。” 何聪是家里唯一敢这样对何建国说话的人。 仅仅只有一个原因——何聪是个男生。 ——男生可以传宗接代。 “嘿,兔崽子还嫌弃你老子?”何建国没有生气,反而嘿嘿一笑,说起粗鄙不堪的话:“你都是老子射出来的。” 何聪嫌恶地看了何建国一眼。 …… 何野想不通何建国为什么能这么粗鲁,粗鲁到毫无顾忌说出这种话。 她不知道梁夏爸爸对梁夏怎么样,反正对她斯斯文文的。 这或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 4 章 “不吃算了,我有话跟你说。”何建国抠了抠满是污垢的指甲,斜眼看何野,“你被学校开除了,暑假打工的钱是不是要交上来?” 她就知道何建国变脸有原因。 原来是要她的钱。 真是又可笑又悲凉。 发生这样的事,何建国第一反应不是问她还上不上学,而是想把她辛苦赚来的钱占为己有。 四十多岁的人,整天不是喝酒就是打牌,还妄想从十九岁上高中的女儿身上要钱——他就是个吸血的水蛭。 何野握紧拳:“我是劝退,又不是没学上。” “还想上学?你班主任都打电话来跟我说了,打架藏手机,还偷东西?搁以前要浸猪笼的,你还真出生在一个好时代。”何建国说,“丢脸丢到家了,你不仅丢你的面,连我的面一块掉。” 何建国确实怕都丢面儿,不过在他眼里,什么都比不上钱。 说得大义凛然,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怕丢人,”何野强硬道,“学校没人认识你,你丢不了面儿。” 何建国被拒绝,脸色沉下来,宛如黑炭。 他的语气不再缓和,演都不演一下:“女的上什么学?让你念到高中已经不错了,你看看村里多少个女的上了高中?还想考大学?女的考大学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嫁人,我们可供不起你上学——你弟念书娶老婆也要花一大笔钱!” 何野怒火中烧,也抬高音量:“我花你的钱了?我初中就没问你要钱吧?” “你回家吃穿哪个不要用钱?你弟不要用钱?!”何建国一拍桌子,碗筷颤动,“还跟我叫起来,也不看看谁生的你!” 何聪不嫌事大地“啧”一声。 “我十个月没回家花哪门子钱了?何聪念书娶老婆关我屁事?”指甲陷进肉里,掌心发疼,何野呼吸加重,沉声质问,“你养我了吗?!” “你再说一遍!我怎么没养你!”何建国骤然抬高音量,“你七岁那年住院还是我付的钱!票子都在柜子里藏着,自己去看!” 右手小指颤抖不止,似乎有些疼痛,何野面若冰霜,“我住院是因为谁?”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宋芬芳弱弱说,“饭都凉了,先吃饭。” “闭嘴!”何建国扭头吼,“有你说话的份?” 宋芬芳被吼了,也只是把头埋的更低,盯着碗里的饭,默默承受怒火。 “你冲她吼什么?”何野站起来,凳子和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刺啦”,她的目光锐利又愤恨,“我跟你说——没钱,一、分、钱都没有!” 何野转身上楼,无视身后的怒吼。 “没钱你就去打工,给你弟攒钱买房!到了年龄就嫁人!” 嫁人、嫁人、嫁人! 整栋房子都在回荡这句话。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嫁人? 何野在墙上一锤。 凭什么她不能上学,何聪可以? 凭什么她的钱要给何聪? 就因为她是女生,是女生就活该这样,活该到一出生就备受白眼,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所以她就活该放弃自己的人生,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永远活在烂泥里? 她不服! 何野锁上门,倒在窄小的床上,女孩子潇洒的背影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她好像叫麒麟。 麒麟麒麟,连名字都充满祝福。 ——而她,何野,再怎么努力,也是一株风吹雨打,任人践踏的野草。 灯光太刺眼,何野偏瞪着,直到眼睛发干发涩。 心中积了团火,她想吼一声,但不可以。 何建国在家,她连发泄的权利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敲门。 门把手转动,外面的人试图进来。 何野抬手遮住眼睛,嗓音暗哑,“妈,干嘛?” 是宋芬芳压低了声音说:“囡囡快开门,晚饭没吃饱吧?我窝了荷包蛋给你吃。” 何野不想动,她知道这是宋芬芳偷偷做的,要是让何建国知道了,指不定又会怎么羞辱她和宋芬芳。 败家子? 赔钱货? “不用,我不饿。”何野手指都不愿动弹一下,疲惫地说,“你自己吃吧。” “妈特地给你窝的,快点来开门,”宋芬芳顿了顿,再次压低音量,“再不来你爸就看到了。” 何野握紧拳,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就这样握握松松四五次,何野叹口气,爬了起来。 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发黑,她缓了缓,去开门。 宋芬芳端着白瓷碗站在门口,瓷碗里面是个雪白的水煮荷包蛋。 宋芬芳笑了笑,“囡囡快吃,吃完我去洗碗。” 何野喝掉甜汤,一口将甜腻的荷包蛋吃进嘴里。 宋芬芳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别听你爸的,该上的学去上,我不懂,不过上学肯定是好的,我帮不上你什么,不过你上学我肯定支持。” 何野忍着恶心咽下蛋,面无表情地点头。 宋芬芳支持有什么用?口头支持吗? 连煮个蛋都不能光明正大给她吃。 宋芬芳张张口,最后没说什么,踌躇地转身:“那我去洗碗了。” 何野摸摸口袋,叫住她:“等下。” 她拿出今天刚取的钱,抽出两张,手指一顿,又抽出一张。 “你拿着,自己买点吃的。”何野把三百块钱递给她,将剩下的揣进了兜里,“我只能给这么多。” 宋芬芳推辞着不肯要:“我怎么能拿你的钱,我有工作,有钱,你还长身体,需要营养,自己拿去用。”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何野很烦这种欲迎还拒,明明心里想要还不肯拿,浪费时间,“别给何建国。” 宋芬芳迟疑地接过钱。 何野退回房间,重新锁上门。 还剩两百,买些生活用品就没了,钱真是像流水一样不禁花。 她倒在床上。 她不知道给宋芬芳的钱最后会流进谁的口袋,何建国还是何聪,或者聪明点自己留着。 但还是给了。 她只是不想在宋芬芳饿的时候,连口热乎鸡蛋都吃不上。 知了鸣叫不断,还伴随着蛙声。 何野在黑暗中瞪着眼,眼睛发酸,却始终睡不着。 鼻腔里是陌生又熟悉的气息,闷热的温度让她浑身盗汗,她只有一把发传单送的塑料扇子。 她打开手机,1:38。 又失眠了。 何野从床头的背包里拿出瓶药,倒出一粒扔进嘴里,娴熟的直接咽下。 视线透过窗户,她看见了满天星斗。 何建国甚至连窗帘都舍不得给她买。 在药物的作用下,何野迷迷瞪瞪终于睡着了。 早上七点的闹钟,响起的第一声就被她按掉了。 就算吃了药也还没睡好,她躺了会,然后爬起来,整理东西。 没什么好收拾的,她的东西总共就那么点,一张床一个柜子外加两张学校的课桌,就是全部。 衣柜里衣服也少的可怜,她去上学,只拉个行李箱就行。 何野扭了一把门把手。 “咔哒” 门纹丝不动。 何野震惊的又拧了一把。 还是没开。 有人在外面把门锁了! 何野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 她要气炸了。 为了不让她念书,何建国竟然把她锁家里! 何野一拳锤在门上,咬牙大喊:“妈!” 没人应她。 宋芬芳出去工作,何建国不知道在不在,但何聪肯定在家。 “我操你大爷何建国!”她一脚踹在门上,咬牙切齿,像只被困住的幼兽,“何聪!给我开门!” “叫屁!爸去打牌了,说了不让开门。”门外响起何聪得意洋洋的声音,“你就老实呆着吧!别想上学了哈哈哈!” “操!”何野骂道,“我他妈真操了!” 何野胸口起伏剧烈,她环顾整个房间,没东西能撞开门。 她找了整个房间,只找出一枚小夹子,在锁眼扣了扣,还是没打开。 何野又一拳锤在门上,手背磕出血丝,但她丝毫感觉不到。 窗外透进阳光,燕语莺啼。 何野靠着门蹲下,她看向窗户——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全世界都是美好的。 除了她,只有她在为生活挣扎。 何聪敲击键盘的响声透过两扇门传入何野耳中,她打开窗,低头看着种满青菜的小菜园。 二楼,跳下去残不了,顶多损失几颗青菜。 何野举起行李箱,面色冷漠地扔下。 “——嘭!” 行李箱发出一声巨响,折弯了青菜,陷进泥里。 接着,她跨过窗户,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近三米的距离,跳下去却是一瞬的事。 清晨凉爽的风刮过耳畔,包裹住全身,她像逃出牢笼的鸟,在风中重获自由。 她跌进泥地,没崴脚,也没摔跤,预料中最好的结果。 惯性让她不受控制地踉跄几步,眼看就要撞上栅栏,她用尽力气扭过身子。 锋利的竹尖撕裂衣服,划破皮肉。 何野咬紧牙,半跪在地上,巨大的疼痛瞬间麻痹神经,她只感觉后背发麻。 霎时间鲜血直流。 等她挺直腰,酸痛感骤然席卷每个神经,连带着皮肤一块痉挛。 她却只想笑。 “操你大爷的!”何野打开栅栏,提着行李箱走出菜地,没管伤口,也没多看一眼被踩进泥里的青菜。 狼狈又松快。 她捡起一块石头,奋力往上砸。 ——“啪!” 玻璃蓦然碎裂,伴随着何聪的惊叫。 何野大笑,畅快淋漓。 “睁大眼睛看看,老子出来了!”她冲楼上大喊,“你拿老子怎么办?” 何聪出现在窗前,碎裂的玻璃像他脸上的伤疤,狰狞又丑陋。 “何野!你把玻璃砸破了,看爸回来怎么收拾你!” “谁稀罕他这个破爹!”阳光照到她身上,何野恍若新生,“想让老子给你买房娶老婆?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老子告诉你——谁看上你谁倒霉,你只配孤独终老!” 她举起中指晃了晃,笑得灿烂无比,“老子不回来了!这破房子谁爱待谁待!” 何聪气得跳脚:“何野,何野!你个傻逼!有种你别回家——” 何野转身,拖着沾了泥的行李箱,毫无留恋地离开这个称为家的地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 5 章 昨天的不爽一扫而光,何野走在路上,神清气爽,畅快极了。 一畅快就容易得意忘形,扯到伤口,发出刺骨的痛。 忘了还有伤! 何野疼得龇牙,扭头往背后看。 深色的衣服撕裂开,露出鲜血直流的伤口,乍一看还挺长,十分可怖。 她拿出纸巾,扭着腰小心翼翼擦血,一不小心就容易碰到伤口,刚擦完又流出新血。 何野擦了四五次,耐心告罄,胡乱找件外套披在身上,遮住了伤口。 她拦了辆电动三轮,车斗一直震,震得腰又麻又酸。 到了地方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这是个运动广场,城镇最繁华的地方,来往人群不断,广场中间是个庞大的超市。 一走进去,凉爽的空调风迎面吹来,疼痛感似乎都缓解了。 她从行李箱拿出一件短袖放进包,把行李箱寄存在前台,小心避开人群进入超市。 运动广场她以前只远远看过,觉得很大,没想进来更大,仅仅超市就足足有两层。 对于大城市不算什么,但在小镇上算是非常豪华。 何野绕了半天,没找着药品区,只好去问服务员。 换平时她根本不会来这,但伤口太大,不管不行,去小医馆容易被坑。 而且她也付不起医药费。 前面有个摆饮料的服务员,明晃晃的橘黄色小马甲很亮眼,何野过去拍了拍她的肩,问道:“请问药品区在哪?” 服务员一顿,缓缓站起来。 何野这才发现服务员长得好眼熟。 ——狼尾,剑眉。 ……这不就是昨天的事儿多女生吗? 狼尾挑挑眉,看见她显然也有些惊讶,冲她打了声招呼:“hello?” 何野沉默一瞬,又问了一遍:“你知道药品区在哪吗?” “买药?在二楼。”狼尾摆好最后一瓶可乐说,“挺难找的,我带你去?” 何野昨天才跟对方划清界限地表示“我们不熟”,今天就请求她帮忙。 确实尴尬。 幸好狼尾没提及昨天的事,非常自然地往前走,疏远的语气好像她只是个普通客人:“正好我也要上去,你跟我上来。” 何野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即跟着她坐电梯来到二楼,在角落找到了药品区。 狼尾和药品区的前台小姐打了声招呼,又对她道:“你要什么药?我给你找找看有什么便宜好用的。” 何野闻到一股淡淡的西药味,想了想:“擦伤吧?” 狼尾的视线扫过一排排药:“擦伤?那拿瓶碘伏?” 何野道:“……伤口挺大的。” “严不严重?”狼尾从药柜里拿出两瓶药水,“严重的话就消毒水,再拿瓶双氧水。” 何野不懂这些,跟着点点头,“行。” 狼尾将药水用袋子装好,还另外送了纱布胶带和棉签。 何野掂了掂袋子:“谢谢。” 狼尾撑着柜台,笑了笑:“不客气,就当赔你裤子钱,我说了我是个善良的人,昨晚都没睡好呢。” 何野提升上来的一点好感被狼尾一句嘴碎又降了回去,她冷漠的“哦”一声,没多废话,离开了药品区。 结完账,她拎着药直奔厕所。 厕所没人,洗手池前有个大镜子,何野脱下外套,露出短袖和血渍干涸的伤口。 撩开衣服,何野将纸巾沾湿,想擦掉血,奈何伤在背后,一扭身就会裂开伤口,爆发出疼痛。 何野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小心点了,不仅浪费钱买药,还费件衣服。 草草清理完,她抽出一根棉签沾上消毒水,拗着腰一点点将药蹭在伤口边缘,任她扭成虫子也没一点办法。 她心一横,干脆弯下腰,举起消毒水往后倒。 一滴消毒水刚碰到伤口,她立马倒吸口气,差点扔掉瓶子。 妈的,怎么这么痛! 比得了口腔溃疡,嘴里含盐水的级别高一百倍。 她对着后背扇了会风,感觉好了点,眼一闭,正打算一股气倒上去,有人进了厕所。 何野下意识扭头看去。 接着邪门事儿又发生了——又他妈是狼尾。 一天两次,这运气没谁了! 狼尾显然也十分震惊。 可能是看她扭了差不多一百八十度的身体,也可能是后背上可怖的伤口。 反正她看狼尾眼睛都瞪圆了,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一瞬间把眼睛瞪那么圆,挺神奇。 “你这……怎么弄的?”狼尾停在女厕门口,两手比划出一条直线,“……这么一大块?” 何野感觉用这姿势讲话十分丢人,于是放下衣服说:“摔了一跤。” “……你这一跤挺猛啊。”狼尾走到她身边,“我帮你?” 她下意识回绝:“不用。” 和狼尾没说完的话同时响起:“……这大热天的,清理不好会发炎吧?” 何野不想麻烦别人,但她有自知之明。 她不可能真扭成一百八十度,完成清理外加擦药的重任,光一滴都让她疼得牙酸,这么长一条,就算消毒水一股脑倒上去,也够她喝一壶。 而且发炎就要去医院,去了医院就要付多余又昂贵的医药费。 何野沉默片刻,一秒钟衡权利弊,把消毒水递过去,主动撩起衣摆,“……谢了。” 狼尾接过消毒水,无语道:“这么勇,直接倒?” 何野递给她棉签和纸巾。 狼尾举着消毒水,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伤口像是划出来的,还挺深,往外翻的肉和糊的到处都是的血显得十分可怖。 狼尾抽出一张纸,沾点水,擦拭着后背,“你这都没擦干净……你摔竹堆去了?怎么还有倒刺呢。” 冰凉的陌生触感让何野打了个颤,她僵直了骨头。 狼尾帮她处理完,将酒精染湿纸,一点点擦拭伤口。 何野顿时感觉后背又痛又麻,下意识一躲。 狼尾好笑地瞧着她,“上不上药了?上药老实点。” “操。”何野没忍住骂了一句,很憋屈地说,“快点儿。” 狼尾再次擦着伤口,动作更加轻了,嘴上却道:“快点疼死你。” 磨磨蹭蹭擦完药,裹上纱布,绕了足足二十多圈才缠好。 狼尾在腰侧细细打了个结。 何野松了口气,这种依靠别人的感觉太陌生,让她既没安全感又丢人。 她收起没用完的药水说:“谢了。” “没事。”狼尾顿了顿,手指虚空点了点,“你这衣服……不换么?” 狼尾指的是她身上被划破的衣服,背后有个比手掌还大的破口,深色的衣服看不清血的痕迹。 何野看着她,意思不言于表:“等会儿换。” 狼尾洗完手,甩着水往厕所走,“那行,你换吧。” 何野也进了一个隔间,脱下身上那件,套上干净的。 她在丢掉和拿回去洗洗当抹布之间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扔掉。 出来时狼尾不在,不知道是还没出来还是已经走了。 何野把药品放进储物柜,又进了超市。 她在卖牙刷的专区挑了盒六支的牙刷,六支十五块,最便宜的一款。 于此同时,她想起了穿着黄色小马甲的狼尾。 狼尾看样子跟她差不多大,按年龄算应该还在上学,却穿着超市服务员的小马甲。 是趁着国庆节打工还是已经工作了? 思考无果,何野不打算想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她家一样重男轻女。 她挑挑练练买了些洗漱用品和吃食,一下花光了好几天的饭钱。 何野肉疼地扫了码。 结完账,她坐车去了学校——平遥附中。 附中不大,占地只有一中的四分之一,墙面很旧,操场的篮球框没有球网,围在场外的围网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补丁,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空气好,不论校里校外都是树。 她给新班主任打了个电话,在校门口等。 到附中念书是宋芬芳联系的,拖了不知道多少有用没用的人脉,送了不知道多少箱牛奶,可能还被何建国不知道骂了多少句话,外加曾经全市第一的中考成绩才勉强进来。 想当初成绩一出来,全市的学校抢着要她。 世事变迁,如今倒贴还要看脸色。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 6 章 将近正午,日头正烈,何野躲在树荫下靠着行李箱,体内的水分快速蒸发。 汗水流进纱布,伤口又痛又痒。 保安时不时就伸头出来看一眼,好像她是什么危险分子。 十几分钟后,远远地,她看见一个不算很高大的男人往这边走。 男人穿着短袖短裤,长相面善又普通,扔进人堆能半天找不出来。 男人趿着人字拖到她面前:“你是何野?” 何野恹恹点头。 面前这位,应该就是她的新班主任,江成海。 江成海说:“等久了吧?我刚刚在吃午饭呢,没想到你这个点来。” 何野本来也没打算这时候来,实在是世事无常,突发状况。 谁叫家里有两个傻逼。 她没什么歉意地说:“抱歉。” 江成海摆摆手,“没事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带你进去考个测考,成绩过关就问题不大。” 何野不担心考试,她更在意另一个事情。 江成海和保安打了声招呼,保安总算不虎视眈眈盯着她了,进入学校,江成海边走边问:“你妈妈说你本来在一中读书,怎么突然转我们这儿了?” 何野随口答到:“藏手机被抓了。” “一中这么严啊?都高三了还开除学生?” “是啊,”何野观察四周环境,继续胡编乱造,“学校成绩好,变态也不少。” “那我们还挺人性化的。”江成海有些自豪地向她介绍起学校,“虽然不比一中严,不过也不能随便玩手机,上课要把手机交给老师。” 何野颔首,示意知道了。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江成海领她走进一处教学楼:“你中考全市第一我知道,不过初中和高中不大一样,现在成绩怎么样?” 背包带子掉下肩头,她往上提了提,“还行吧,一般考试问题不大。” 她一顿,问出最忧虑的问题:“学校有贫困补助和奖学金吗?” “奖学金没有,”一秒后,江成海笑了笑,他眼角有处白痕,像被什么东西抓伤后又痊愈了,此时随着脸部一块弯曲,莫名有些狰狞,“不过贫困补助可以申请,需要一些材料……而且名额也有限” 何野理解地点头。 江成海领她到办公室,找出三份试卷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语数英三门,考四个小时,听力跟作文都不用写,你现在去上个厕所?” 何野从旁边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黑水笔,在沙发上坐下,“不用。” 她说的很傲气,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傲气:“三小时的事。” 悠悠白云飘过山头,凉爽的风吹来,江成海不知道从哪找了个小电风扇,插上电对着她吹。 她在家都没这待遇。 纸上笔迹不停,最难的数学写完,何野没有停顿,去翻下一张。 得心应手写完,她放下笔,食指内侧有点疼。 江成海一部电影还没看完,何野伸出三张试卷晃到他面前。 “写完了?这么快?”江成海惊讶地放下手机。 何野松了松手指关节,点点头。 果然三小时多了。 江成海给她接了杯水,她正好口渴,喝了几口。 她捧着杯子,盯着江成海的面部表情变化,等待预料中的结果。 江成海在改第一面时,神色轻松自在。 越到后面,他脸上的震惊和惊喜越发浓烈,以及到最后一张的不可思议。 他的目光在三套试卷上来回游走,惊喜交加,声音不自觉地加大:“满、满分!” 何野毫无意外。 一中不说别的,不论试卷还是练习都是出了名的难,好歹当了两年全校第二,这种强度的题在她眼里根本不在话下。 “咳。”江成海轻咳一下,“成绩问题不大,我去跟校长说说,就可以办入学手续了。” 何野“嗯”了声,再次问道:“这样可以免学费吗?” 江成海恢复了脸上的神情,只是语气还难掩喜悦:“这事我做不了主,不过我可以给你争取争取。” 说完,江成海出去打电话。 何野不了解转学后还能不能申请免学费,江成海不知道去哪打电话了,一点声都没有。 她静静等了会,实在找不到别的事做,思考起今晚该住哪。 家肯定不能回去,她发誓,再也不回去。 不知道能不能住校,毕竟国庆放假七天,宿管阿姨也该回家了。 不能住校就只能找宾馆凑合两天,但宾馆贵,一晚最少也得六十,不如去网吧,还有电脑玩,就是空气不流通,不过胜在便宜。 想法被一一pass掉,何野皱着眉,不自在地扭了扭背。 这么热的天,但愿别感染。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江成海笑着走进来:“今天咱们可以把入学手续办了。” 何野心下了然,看江成海这模样,免学费应该算过了。 他们去了财务处,竟然有个女老师在,女老师办理好手续,把缴款单交给她。 轻飘飘一张纸,就抵了几千块钱。 何野呼出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说话都轻松几分:“请问今晚寝室开门吗?” 江成海愣了一下:“你今天住校?” 何野说:“家太远了,回不去。” 江成海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那我打电话问问,你等会。” 电话不一会接通了,江成海说:“徐阿姨,你在学校吗?” 何野听见另一头有个大嗓门的女声说:“在的,怎么啦江老师?” 江成海朝她笑了笑:“是这样,我这边有个转校生没地方住,要住寝室,你看现在方不方便啊?” “方便的方便的,你带来吧,刚好还有两间寝室空着!” “欸,那谢谢了。” 江成海把手机揣进兜里,拐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走,“我带你去女寝,放假晚上七点关门。宿管阿姨叫徐阿姨,寝室里的东西坏了可以跟她报修。” 何野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毕竟我是班主任。”江成海主动帮她拎箱子,“我帮你拿吧。” 何野手一偏,灵巧地躲过他的手,眼里流露出一丝谨慎的抗拒:“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她不习惯依靠别人,班主任也不行。 江成海收回手,尬笑两声以掩尴尬:“高三补课,明天晚上六点上课,你别忘了。对了,你想申请贫困补助?” 何野眼睛一亮:“对,我家没房没车,还有低保卡,符合要求。” “符合要求也要准备一些材料,比如村委会证明,还有身份证复印件。”江成海说,“而且名额也不够……这事还得等到十一二月份,如果可以我帮你申请,你把材料准备好就行。” 何野知道有人数限制,不过一中念书大多数都是有钱人,不屑于贫困补助这几百几千。 他们说着,到了女寝。 女寝有六层高,和教学楼一样破旧,木门,混凝土地面。 徐阿姨住一楼中间的房间,身形微胖,脸上皱纹很深,还有点黑,一开口三里地外都能听见。 “你就是转校生?”徐阿姨打量着她,充满好奇的目光让何野很恼火,“跟我上来吧。” 何野提着行李箱上楼。 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有点困难,每往上提一个阶梯都会扯到伤口,进而迸发出酸牙的刺痛。 何野忍着痛,一次性爬到六楼,楼顶。 她感觉背都疼麻了。 徐阿姨给了她一根钥匙和和一个遥控器:“不用空调记得关掉,国家现在都支持低碳生活,咱也要秉承节约理念。” 何野觉得这宿管阿姨还挺有文化,还知道低碳生活。 “另外放假晚上七点关门,开学十一点,你记着时间,晚了不开门啊。”徐阿姨走到走廊尽头,在倒数第二间房间门口停下,“还剩两间,别人都是四人一间寝室,江老师跟我打过招呼,你成绩好,可以一个人住一间。” 这就是成绩好的优待? 她在一中都没体会过,一中房资源紧张,成绩再好也没用,没钱也是两人寝。 何野用钥匙开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她咳嗽。 徐阿姨用手在脸边扇了扇:“我们这边走读比较多,这几间寝室空了挺长时间的,你打扫一下。” “好的,谢谢。” “那我走了,有事下楼找我。”阿姨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何野拖着行李箱进去。 整个房间一眼就能望到头,两张集满灰尘的上下铺,两个洗手池,一个独立卫生间。 还可以,没想象中那么糟。 她在行李箱找到没得及扔掉的一中校服,当初还以为没用了,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她用水将校服浸湿,寝室最大的问题就是灰大,差点把手搓破皮才总算打扫干净。 打开空调,冷风嗖嗖往外吹,何野一身汗,顿时吹得一个激灵。 她收拾衣服进卫生间,打算冲个澡。 卫生间挺小,一个蹲厕,旁边有块空地,空地上有个花洒,应该是冲澡用的。 她打开开关,正准备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结果等了半天……没水。 花洒滴下一滴水,像对她的无情嘲讽。 看到开关上的卡槽何野裂开了。 她还没这学校的饭卡,更没水卡,洗个屁! 何野叹了口气,桶和盆都没有,她认命地下楼找宿管阿姨。 徐阿姨可能是专门收卡的,多余的水卡拿在手里有一打,眼都不眨送了她一张。 何野将水卡插进卡槽,热水倾斜而下,打湿了地面。 伤口不能沾水,她小心翼翼护着背,洗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澡。 洗完澡她揭下纱布,擦不了药,何野只能把药水染湿新的纱布,再敷上伤口。 做完一切,何野虚脱般趴在床上。 手机振动,她捞起来一看,是宋芬芳。 一看见这个名字太阳穴就突突跳。 她闭了闭眼,不想接。 铃声如梦魇徘徊在她的耳边,响了一声又一声,好像她不接就一直打到接为止。 何野认命地划过绿色键。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 7 章 “何野!你胆肥了是不是!”是何建国怒不可遏的声音从手机里爆发出来,比楼下徐阿姨还强势三分,“不让你上学没听见是吧!是不是手贱,何聪房间的窗户是不是你砸破的!” “败家娘们!早说了女儿就是白眼狼!一点都没错!” “你明天给我回来!出去打工!要不然别回家!” 何野虚虚笑起来,沉静地说:“何建国。” 何建国还在骂,难听的词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她捏紧拳头,猛地一砸,床板震动。 “何建国!你就是个傻逼!” “窗户就是老子砸的怎么着?老子出来了,你他妈能怎么样!” “天天喝酒打牌!你以为你谁?你养过我吗!你也配做我爸!?” 声声质问,她越吼越气,眼眶发红,心底抽痛。 从她出生起,就努力讨好何建国。 何建国酗酒打牌,骂她和宋芬芳赔钱货,她曾经也以为她烂到骨子里。 就因为她是女生—— 所以何建国无视打骂她们,酗酒后输了钱而拿刀砍她们撒气。 她被砍进医院,小指上缝出一道丑陋的伤疤,换来的不是悔过自新,而是日嘶夜吼毫无愧疚的“住院费还是我付的”。 连医院的护士姐姐看了都心疼,何建国心肠简直是石头做的,亲生女儿住院连看都没来看过。 “老子的命自己博,你他妈要做烂泥里的臭虫自己做!别拉着老子!老子以后用钱砸死你!” 天色暗沉,回荡着知了的鸣叫。 何野不管对面的嘶叫直接关机,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床板上,直到手背凸起的骨节染了血,疼痛刺激大脑她才渐渐停下。 她摸着右手小指的伤疤,那里曾被缝了三针,宋芬芳跪在地上求来的三针。 她不断质问自己—— 为什么她爸是何建国? 为什么她是何野? 为什么何建国不在小时候就把何野掐死,给了何野希望又要让她烂在泥里? 为什么她怎么努力都逃不掉!? 住校第一天,群星满天,是个晴夜,何野失眠了。 失眠对她而言就跟吃饭一样平常,几乎每换个环境都会失眠。 黑褪素有助眠的作用,但昨天吃了,这玩意儿吃多了会产生抗药性,今天只能硬熬。 何野瞪着天花板,六楼高了点,但昆虫少,能免蚊虫叮咬之罪。 空调呜呜运转,她拿起手机看了眼,2:46。 快到睡觉的时间了。 她失眠后一般三四点能睡着,睡眠质量好能睡六七个小时,差点就只能眯三四个小时。 看样子今天是眯三四个小时的样子。 何野叹口气,扯过薄毯盖在肚子上,嘴里默背着什么。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睡着了。 她好像穿越回半个月前。 她听见刘悦可,这个一中校长的女儿双手抱胸,表情鄙夷地盯着她:“何野,我的手机就是在你抽屉里找到的,还说不是你偷了?” 她听见自己震惊又强硬地说:“走,去查监控。” 不知道谁在说:“老师,我举报何野藏手机!还打人!” 班主任出现在她面前,眼底藏着冰冷和势力,问她:“何野,是不是真的?” 语气却极其笃定:“按规定,你要下调到平行班。” 班主任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突然涌出许多声音,将她淹没在声潮中—— “何野,你成绩好了不起?还不是比不过时启隅,万年老二哈哈哈哈!” “悦姐怎么可能会误会你?就是你偷的!穷鬼!跟你妈滚回农村吧!” “初中你打我们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有种就承认!” 密密麻麻都在质疑她,好像她真偷了刘悦可的手机,是她发神经先打他们,她没钱不配在一中念书。 她对着班主任因势力熏黑的脸说:“算了吧,”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恶心的嘴脸,语气平静如死水,“我退学。” 黑暗吞没了她,她跳下窗户,跌进泥里。 何建国朝她吼:“何野,你去打工给你弟买房子!打完工就嫁人!” 何聪嘲讽大笑:“你就老实待着!然后出去打工哈哈哈哈……” 宋芬芳端着荷包蛋给她,她却恶心地反胃:“囡囡,妈妈支持你上学……” 何野猛然睁眼,天光大亮。 她喘着气,浑身湿漉漉的,摸了把脸,一手汗。 她听见鸟鸣,脑袋空荡几秒,看见空荡荡的上下铺意识才逐渐回笼。 后背火辣辣的。 何野混混沌沌地想,她逃出来了,在一个没人认识的新学校。 没人知道她在一中经历了什么。 也没人知道她有个多么糟糕的家庭。 何野咂咂嘴,嗓子干的发疼,她下床站起来,却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空调早关了,室内满是浑浊的空气。 她摸了摸额头,热的烫手。 完了。 她打开门,清晨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感觉到一瞬的凉爽。 可没过多久,又热得难受。 何野望着晴朗的天空,心中升起有一个不好的想法。 伤口感染,她发烧了。 又是熙熙攘攘的运动广场,何野再次来到昨天的超市,在药品区买退烧药。 她坐在超市外的靠背椅上,就着水吞下药丸,晕晕乎乎发现今天没碰上麒麟。 长得好看确实更容易让人记住。 手里还有包牛肉干,她拿出一片放进嘴里,嚼不出什么滋味儿。 口袋里电话响了,她没管,盯着广场中间满是野花的花坛,一两只蹁跹的蝴蝶,直到把嘴里的牛肉干咽下才拿出了手机。 一个陌生号码。 不是宋芬芳的电话,何野感觉接起来都呼吸都顺畅许多。 “喂!你是尾号2285的快递么?” 何野愣住一秒,点头:“对。” “你的同城快递到了,来拿一下!” 她想起来了,是在一中寄来的东西。 “我知道了,等会就去。”她站起来,摇摇晃晃上路。 “你快点,超时要收费的。” 挂了电话,小县城连公交车都没有,幸好驿站离这不远,何野在地图晃了好几圈才找到。 今天拿快递的人还挺多,长长的两条队目测有二三十人,等了好半天才拿到东西。 满满三大箱,搬出驿站差点没要了她的老命。 她坐在一个箱子上,肚子咕咕叫,她咬了口没吃完的牛肉干,转头看见一个小男孩死死盯着她看,馋得口水都快从眼里流出来。 小男孩眉清目秀,短手短脚,肉乎乎的。 何野无视那道炽热的视线,继续吃着没吃完的牛肉干。 出于何聪的原因,她对所有小孩都没好感,甚至厌烦。 小孩麻烦死了。 牛肉干一包三片,吃了两片,还剩最后一片何野打算留着回学校吃。 一转头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不停移动,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牛肉干。 何野抬高手,恶劣地笑起来:“想吃?” 小男孩舔舔嘴唇,用力点了点头很乖巧地说:“姐姐,可以给我吃一点点吗?一点点就行,我就尝尝味儿。” 嗓音软软的,像刚出生的小猫似的。 “不给,”何野看着小男孩从满脸期待变成泪眼汪汪,一点负罪感都没有,“想吃自己买去。” 小男孩撅起嘴,眼眶红红的。 驿站排队的人纷纷看向她,何野操了声,低下头恶狠狠地说:“你敢哭信不信我揍你?” 小男孩并不屈服于她的威慑之下,眼里的泪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小时候对何聪百治百灵的方法失效了。 何野又操了声,把牛肉干粗鲁地塞进小男孩怀里,憋屈地说:“拿了就别哭,麻烦死了。” 小男孩抱着牛肉干立马喜笑颜开,刚刚的委屈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男孩回到驿站门口吃起牛肉干,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何野无语片刻,叫了辆三轮车。 万能的三轮车把她拉到学校,但这三箱东西得她自己搬回寝室。 今天高三上学,学校肉眼可见多了几个人,保安干脆拿了个小板凳虎视眈眈坐在门口。 何野搬了三趟,总算把东西全搬上了楼。 她用小刀划开箱子,一箱被子和一箱生活用品,还有一箱书。 晚上上课,她找出各科笔记和错题本,不知道附中进度怎么样,她也不打算跟附中进度一致,毕竟一中的教学是魔鬼般的存在,别的学校还在上高二的课程,它已经把高中三年的知识点全讲完了。 她只需复习刷题就够了,在哪个学校上学,于她而言都无所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 8 章 “我在各科老师那凑齐了课本,不过有些练习册没有,我再帮你问问,这些你先拿好。” 何野接过将近小臂高的书,跟着江成海走进教学楼。 半边太阳落下山头,光晕染红云层,晚间凉风吹在身上,带着点稻田香。 每一层楼都很吵,和一中不大一样。 耳边的喧闹和鼻尖的稻香,让她恍然有种真正离开一中的真实感。 江成海继续说:“我们班同学都很好相处,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找我,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我是班主任,要对你们负责的。” 他拐进三楼走廊,在一间教室门口停下,脸上洋溢出一丝骄傲:“这是我们教室,高三一班,成绩最好的班。” 一只纸飞机从门口飞出来,正好从两人面前飞过。 “哈哈!看我的飞机还会拐弯儿!” 江成海似乎有些尴尬:“他们平时不这样,上课挺认真的。” 吵闹的班级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一个男生背对着他们,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倒退着往门口跑,冲里面喊:“哥!放学记得请我喝汽水儿!” 江成海忍无可忍:“程一水!你当现在是下课呢!” 叫程一水的男生僵住身子,机械地扭头,看见是自家班主任,纸飞机也不要了,立马灰溜溜地回了座位。 江成海半个身子探进教室:“上课了都安静点,就你们最吵。” 学生们显然习引为常,哈哈笑起来。 江成海无奈地摇摇头,摆摆手说:“别笑了,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教室里响起掌声,还有轻佻的哨响。 “男的女的?最好来一美女,我们班帅哥都饱和了!” “哪儿饱和了?就你们这歪瓜裂枣的,还帅哥呢。” “哇哦!大美女!” 何野走进教室,对台下的起哄无动于衷。 教室挺破的,和寝室一样的水泥地,木头课桌,转起来吱呀吱呀叫的吊顶风扇,唯一称得上新的大概就是课桌上的书本和窗户边的空调。 何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等躁动降下来才开口说:“我叫何野。” 空气安静了几秒。 江成海和四十几双眼睛大眼瞪小眼了几秒后,才慢慢反应过来何野已经介绍完了。 台下又躁动起来。 “我操,叼啊。” “长得好好看!” “好瘦啊。” “咳咳。”江成海往前指了一下,“你先坐后面空着的那个位置,就最后一排的那个,看见没?” 何野抬眼看去,倒数第二排有个女生举手晃了晃,指了指后面。 “对,叶迟迟后面那个座位。”江成海补充道。 何野往后走,座位并不是单人坐,旁边还有个正睡觉的女生。 女生后脑勺对着她,一只手趴着睡觉,另一只手浅浅插进发丝,凸出若隐若现的手指关节。 即将成为她前桌的叶迟迟推了把女生,把女生叫醒了:“麒麟儿,你有同桌了,快起来把东西收拾一下。” 一秒后,麒麟儿睡眼朦胧地抬起头。 何野顿在叶迟迟旁边,整个人裂开了。 这不就是橘黄色小马甲的狼尾? 操! 世界真是如此之小,她上个学都能碰见这个烦人的事儿逼。 狼尾一脸没睡饱的不爽,看都没看她一眼,一巴掌把书推到自己桌子上,又趴了下去。 何野重重把书放到桌子上,“嘭”一声,拉开凳子坐下。 “好了,大家平时照顾一下新同学,新同学成绩也不错,有什么不会的你们相互讨论一下,促进彼此的学习。”江成海坐到讲台上,“大家自己自习吧,别吵,一栋楼就你们要起飞似的。高三了都收收心,高考完想怎么吵怎么闹都行。” 江成海拿出手机玩,没再管他们。 班里安静了一会,又纷纷扭头,用自以为别人不知道的余光偷看着何野。 何野在班上扫视一圈,几十个人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慌里慌张地转移视线。 她忍着被当成稀有动物观赏,收拾东西。 桌洞里还有数据线和一些零食,她拿出来全堆在狼尾桌子上。 “你好,我叫叶迟迟,你叫何野是吧?”叶迟迟转过身子跟她说。 何野觉得她就是没话找话,没什么情绪地回了一句:“你好。” 叶迟迟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老江说你成绩不错,你平时都考多少啊?” “一般般,没那么夸张。”何野把课本全塞进桌洞。 高三转学,是个非常尴尬的转折点。 不论男女,高三都形成了固定的小团体,她并不介意被孤立,不过刚来就说出“我比你们成绩都好”这样的话,不会有人当真,只会让人觉得她目中无人。 然后结下不必要的麻烦。 “噢,我成绩还不错,你不会的可以来问我,也可以问我们班班长,她是全校第一。”叶迟迟笑着,往前指了指,“喏,就中间第一排戴眼镜的女生,她叫马萍,不过她比较腼腆,不怎么爱讲话。” 班长正低头写作业,瘦瘦小小的,有点儿黑,看起来很乖巧的样子。 放在她以前的班,估计只有被欺负的份。 “我知道了。”何野淡淡看了她一眼。 叶迟迟实在找不到话题,又转了回去,低头玩手机。 教室里很吵,玩手机的玩手机,打闹的打闹,令江成海骄傲的班也不过如此。 江成海显然对此免疫了,坐在讲台上不动如山。 观望所有人,只有班长马萍在低头写作业。 何野把笔记擂在课桌上,她不想学习,一是没心情,上午发烧,吃了退烧药现在还晕晕乎乎的。二是不想被人当成稀有学霸,整得她多热爱学习似的。 笔记和错题本叠在一起不算高,她又拿了几本书放在一起,才安心把手机放上课桌。 梁夏下午发来了消息,问她什么时候上学,并表示一中的校长简直毫无人性,下午就要上课。 何野回了个我也今天上课。 梁夏立马回了过来:是吗?哈哈哈太好了,心里平衡了点。 梁夏:新学校怎么样? 野:挺好的,班主任也不错。 何野往旁边看一眼,女孩子的碎发自然下垂,隐隐凸起的骨节很有力量感。 野:就是同桌是个事儿逼。 梁夏:?这么快就和同桌混熟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讲话? 梁夏:我□□醋了,我死皮赖脸跟着你大半年你才鸟我,你才去多少时间啊? 野:你什么脑回路? 她又看了眼刚刚的消息,怎么也没看出这是混熟了该说出的话。 何野抬头看了一眼,江成海对吵到要开派对的班一点表示都没有,镇定自若地玩自己的手机。 梁夏没再发消息,她等了会,退出微信,点进一旁的游戏。 游戏叫决战狙击,是近几年发布的一款射击类手游,因为逼真的特效和激情的操作,一经发布就火爆全国。 她登上不属于自己的账号,点进排位,首选最擅长的狙击手。 这也是她最近两年的财源之一。 这号的常玩是医疗室,有人讽刺她,让她别抢位置,何野视若无睹。 决战狙击由一百名玩家组成,一百名玩家又分成二十五个小队,一个小队一般由两名狙击手,一名医疗室,一名储能手组成。 执意要玩狙击手的人见何野执意不换人物,只好憋屈地选了没人玩的储能手。 一进游戏,储能手就发消息在公屏上:我看你玩狙击手玩成什么样。 储能手:说了给老子玩,老子带飞。 何野熟视无睹。 她操纵着人物贴着房屋跑,寻找合适的藏匿地点。 储能手在房屋中间大摇大摆地瞎晃,仿佛一块酱香四溢的肥猪肉。 信息公屏还在不断刷新,何野打出一梭子弹,收掉团队第一个人头。 位置暴露,她转移到另外一个地点,趁着跑步间隙,她的手指快速打字:要么闭嘴,跟我后面补子弹。 -要么滚,别碍我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 9 章 储能手被何野这么一说,非常自尊地滚了。 除了公屏上不断滚动的字幕,和平时打游戏没什么不一样,她计算着人头量和时间,在没有子弹补给的情况下,苟到了最后。 她用五发子弹和一枚手榴弹收掉最后一个人头,屏幕弹出胜利的字样,胜利的队伍会按比赛表现和人头数量进行排名,积分由高到低分配。 何野举报了玩到一半就挂机的储能手,系统提示他禁言三天,扣除十分信誉积分,并且比赛胜利积分清零。 总算出了口气。 接下来她又拿狙击手打了几场,没再遇见类似第一把的大聪明,不仅积分赢的快,比赛时间也缩短到了极致。 打完最后一场,何野把账号和财务跟老板交接完,挣到了三十块钱。 一天的伙食费赚到了。 她把手机充上电,已经是最后一节晚自习,她的新同桌,狼尾也成功睡了两小时。 叶迟迟突然转过来,对着狼尾就是一巴掌:“麒麟儿,快放学了。” 狼尾动了动手指,声音从臂弯处传来,闷闷的:“知道了。” “我叫了你啊,监控都录着了,到时候别又怪我没叫你。”叶迟迟转了回去。 狼尾抬起头,抓了把头发,迷迷瞪瞪盯了会桌子上的书和杂物,似乎很不理解它们出现在这里。 狼尾转头看见了她,眼睛瞪得滚圆,能看出来她非常吃惊。 何野“操”了一声,随手翻了翻练习册。 “hallo?”狼尾抹了把脸,看样子总算清醒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转学生?” 何野瞥她一眼。 “咱们还挺有缘。”狼尾把桌上的小件收进桌洞里,“对了,你那个伤,好点没有?” 不仅没好,还发烧了。 何野:“还行。” “噢,那就行,别沾水。”狼尾从一堆零食里拿出一根天天棒晃到她面前,“吃吗?” 何野看了一眼,神情淡淡:“不用,谢谢。” 狼尾三两下拆掉糖纸,含进嘴里。 空气中弥散出一股淡淡可乐味,狼尾又找出一颗牛奶糖:“小迟。” 叶迟迟扭头:“啊?” “吃糖。”狼尾把牛奶糖扔过去。 叶迟迟接住,拨开糖纸并没马上吃掉,反而一脸怀疑:“不会又是过期了吧?” “哪来天天过期,给你吃你就吃,你看我也吃了。”狼尾龇了龇牙,露出天天棒给她看,叶迟迟这才放心吃进嘴。 “欸,同桌,你叫什么名字?”狼尾咬着天天棒,含糊不清道,“我叫祁麟,祈祷的祈,你前面的叫叶迟迟。” 何野挺烦这个事儿逼,不过想到还要做一年同学,她不想把关系搞那么僵,于是从面前抽出一本本子,翻开第一页给她看。 祁麟看了两眼:“向野?名字还挺独特。” “你什么眼神?”何野指着第一个字,“这字念向?” “麒麟儿,人家叫何野,”叶迟迟说。 祁麟恍然大悟:“噢!何野,也挺好听的。” 何野看傻子似的看她。 正好这会下课了,学生们一窝蜂地往门口走,祁麟睡了两节课,此时神清气爽地站起来说:“何野,行,有空一块儿玩。” 她和叶迟迟聊着天,离开教室。 祁麟说这句话简直就和下次来我家吃饭一样虚无缥缈,何野没当回事。她从后门走,他们班在走廊中间,一眼看过去左右两边都是人,很吵,都在说话,聊着晚上吃什么口味的泡面,抱怨国庆才放了五天假。 她跟着人流挤进女寝,途中路过校门口,保安依旧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恶声恶气地警告住校生别想趁放学跑出去。 何野回寝,艰难地洗了澡出来,梁夏终于把没回完的消息回了过来。 梁夏:我什么脑回路?大哥你也长点心吧,别凶不拉几的。 梁夏:这世界谁还跟我这个大冤种似的,腆着脸跟你交朋友。 梁夏:在新学校把你那暴脾气收一收,这次谁欺负你我可帮不了你,你一个人哭去吧。 何野擦着头发,发了条语音过去:“你还□□的心?你考试真不考了?还不赶快复习一下。” 梁夏也发语音:“复习个鬼,我本来就在最差的班,考再差又不会调下去。” 梁夏的成绩排全年级倒数,能进一中全靠塞钱。想当初她考上了一中,梁夏的总成绩成绩还没她三门主科高,为了和两人在同一个学校,硬是让她老爸给用钱砸进来了。 可想而知,梁夏只能到平均分最低的班,都是家里有钱的二世祖,在学校混混吃混混玩,体验下校园生活,毕业后直接去继承家业。 “我跟你说,就上课我给你发消息那会,老王来了,吓我一跳,差点手机就被发现了。” 老王是梁夏班主任,一个操碎了心的中年男老师,励志于帮助所有学生考上本科。 “老王听说你转走了,还挺伤心的,听说你在附中念书,还问你要不要复习资料,让我传给你。” “我看了一点,好吧全看不懂,听说是竞赛题,看得我头都大了。资料你要电子版还是实体?” 何野按下语音:“你帮我打印出来,等过来玩的时候带给我……另外,帮我谢谢老王。” 她是因为梁夏认识老王,虽然不是她班主任,不过对她挺好,起码比她势利眼的前班主任好。 梁夏:“ok,我要回寝了,拜拜。” 何野把头发擦了半干,倒在床上就不想动弹。 她并不是只会记恨别人,对她好的人她也会一一记住,比如老王,还有梁夏。 他们做的一些微小的事能感动她好久,让她相信这世界还会有一些美好的事存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 10 章 凌晨十二点,附中万能墙更新了新动态。 -九敏!今天在高三楼看到一个很好看的小姐姐?有没有人认识?这是偷偷拍的照片【狗头】。 照片是江成海和一个女生并肩走进楼梯的瞬间,拍得有些模糊,女生只露出半边侧脸,头发飞扬,颜值却很抗打,只是没有弧度的嘴角让她看起来不太好说话。 下面断断续续发出几条评论: -今天刚转来的,在一班。 -听说成绩还不错?可以和一班班长争第一的样子。 -谁有她企鹅号,想认识一下。 -别想了,她和祁麟一块坐,对祁麟爱答不理的,连祁麟都搞不定的女生你还想俘获? -帅哥又心动了? 何野一早起来,附中七点半上早读,时间充裕,她办了饭卡买好早餐去教室吃。 到教室正好七点,班里没多少人,只有班长马萍在座位上写题。 她一口一口咬着包子,一边拿出英语单词看。 吃包子间隙,学生陆陆续续赶到教室,叶迟迟跟梁夏有点像,都有些社牛潜质,只认识她几小时,在第二天就非常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嗨,你这么早啊。” 何野对叶迟迟挺有好感,点点头。 空气中混有各种食物的味道,甚至还有人在早读前五分钟泡起泡面。 她的事儿逼同桌,踩着上课铃进教室,嘴里还叼了根油条。 早读并没多少人读书,更多的是嗦粉和坐着发呆。 何野背完单词,拿出昨天江成海给她的习题看了几眼。 作业不难,估摸着只有一中一半的难度,她匆匆扫过前面简单的题,直奔大题。 江成海走进教室,皱着眉说:“谁又在教室吃泡面?这种味道大的食物出去吃,天气又热,最容易产生细菌了。” 众人纷纷看向吃泡面的人,起哄叫他出去。 “行了行了,吃都吃完了,下不为例。”江成海扫视一圈,见何野在写作业非常欣慰地说,“看看何野,再看看你们,人家学霸都知道要好好学习,你们还天天游魂似的,一点高三的状态都没有。” 一个男生带头起哄:“哟哟哟,学霸呢。” 其他人都笑起来。 何野手一顿,笔尖在纸上点出一滴墨。 真是躺着也中枪。 她写下答案,没理江成海。 这种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事最容易拉仇恨值,江成海是生怕她在新班级交到朋友,亲自为她拉了一手仇恨值。 “别打趣新同学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这时候该干什么。”江成海低头道,“马萍,你过来一下。” 马萍抬头,扶了扶眼镜,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哦,好的。” 江成海出去了,教室顿时热闹起来。 一些人打趣自己的同桌,掐着嗓子说:“天天跟游魂似的!你看看人学霸,都学霸了还认真学习呢!” 何野抬眼环视一圈。 不管这种调侃带不带恶意,可能只是单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都让她很不爽。 但范围太大,通常瞪一个人威慑力更大,一群人反而不知道该瞪谁,显得她很呆。 她骂了一句,练习册的纸张被她戳出一个洞。 “你是左撇子啊。”祁麟盯着她的手看。 何野看下一题,五秒后写下步骤:“嗯。” “左撇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左撇子写字能这么顺畅。”叶迟迟吃完了肠粉,转过来问,“那你右手能写字么?” 何野分心回答她:“可以。” “好酷啊,那你能两手一块儿写字吗?”叶迟迟两手抓着笔,隔空抖动着,“就是一只写语文,一只写数学……我看动漫都这么演。” 何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孩子,你是动漫看多了。” “啊哈哈,是吗?”叶迟迟笑了两声,看她笔都不带歇一下,感叹道,“你真厉害,这题我问班长才写得来。” 何野说:“基础打牢这种题型不难。” 叶迟迟很苦恼的样子:“我就是老忘,而且数学课又无聊,上课老走神。” 可能因为她很像梁夏的缘故,何野难得有心思陪她聊两句:“不会可以问我。” 叶迟迟嘿嘿一笑:“不会打扰到你吧?本来还想帮你呢。” “提点两句,不费事。”何野说。 下了课,何野去前面接水,后门跑来一堆人。 领头男生戴了副黑色圆框眼镜,围在祁麟周围交谈。 位置被圆眼镜占了,她等了一会,觉得有点傻,而且圆眼镜一点要走的趋势都没有,她走过去,水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圆眼镜看过来,何野挑眉:“让让?” 圆眼镜笑了笑,长得挺帅,有点阳光男孩的气质。 他站起来,冲何野道:“你好啊,祁麟朋友?一起交个朋友呗。” 祁麟靠墙抱着胸,嘴角勾起,何野却觉得她眼睛有点冷:“别拉上我。” “我是谭帅帅,三班的,加个联系方式呗。”圆眼镜说。 周围的人一齐看向他们,何野没有半分压力,谭帅帅被这么多人盯着也没表现出不耐烦。 她把水杯往里推:“何野,没手机。” “哈哈,没手机?”有人嗤笑道。 谭帅帅嘴角扬着,没有丝毫不快:“没手机?不可能吧,现在谁还没手机啊,你拒绝也想个好点的理由。” 何野皮笑肉不笑:“知道还问?” 谭帅帅厚着脸皮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子。” 她反问:“你想和‘祁麟朋友’交朋友,还是和‘我’交朋友?” 谭帅帅一愣,“有什么区别?” 何野一笑,说:“你是看祁麟的面子上,想和‘祁麟朋友’交朋友,不过祁麟明显不想让你认识我。” “你想和‘我’交朋友,很抱歉,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交朋友是基于双方都有好感的情况下,很显然,我并不对你多有好感。” 她看了眼祁麟,后者饶有兴致地听,似乎没想打破尴尬:“所以,不怪我没给你面子,是你自己不懂下台阶。” 谭帅帅这次脸上没有半点笑意,阳光气质烟消云散,凝视着何野。 周围比刚才安静一些,有不懂看眼色的人还在起哄,谭帅帅眼睛盯着她,嘴上却吼:“笑屁笑!” 几秒后,叶迟迟尬笑两声,缓解了僵硬的气氛:“交朋友急什么?混混就混熟了。快上课了,谭帅帅你还不回教室么?” 有人劝:“是啊帅哥,人都是混熟的。” “行啊,”谭帅帅捏着拳,扯起一个僵硬而渗人的笑,“混混就熟了是吧?ok。” 他转身,冲身后的小弟高声喊:“走啊!杵着干嘛呢?打扰学霸考清华你们赔的起吗!” 谭帅帅带领着人张扬着来,又张扬着离开,何野第一眼看他还以为他是个阳光大男孩,后来只有她看见了阳光大男孩挡在镜片后的阴暗。 叶迟迟心有余怵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谭帅帅脸这么臭。” “几个人敢惹他?”祁麟说,“下次这种事你别冒头,对你不好。” “我怕他再不走就要打人了,”叶迟迟说,“你看他脸‘唰’一下就沉了下来,跟调色盘似的。” 何野呼出口气,对祁麟说:“找你的?” 祁麟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哪里找我,他一来就问何野哪位,我一个弱女子,对面乌泱泱一帮人,都快吓死了。” 她指了指水杯:“幸好何大侠来得及时,我都怕晚一秒我就没了。” 何野胸口憋着口气,祁麟说话跟放屁一样,昨天在面店可没见她多柔弱。 而且她没见过谭帅帅,也没和别人有过多接触,他怎么突然来找茬? 祁麟说:“你还不知道吧?学校万能墙你都刷屏了,谭帅帅不知道才怪。” 何野皱眉:“万能墙?” 她知道万能墙这玩意儿,没想到能带来这么大麻烦。 “是啊,不过你真厉害,还敢怼谭帅帅。”叶迟迟说,“你新来的不知道,他和校外的混混有点关系,所以学校很多人不敢惹他。” 就这? 她连一中的校长女儿都不怕,谭帅帅一个镇上的混混,她怕? “你别看他才上高三,其实不知道处了多少个女朋友,学校里好看的差不多都被他糟蹋了遍。”叶迟迟凑过来,悄声道,“人送外号‘泰迪’。” 何野一下没绷着,嘴角弯了弯,笑出了声。 “小点声,被人听见了看你怎么圆场。”祁麟道。 叶迟迟连忙观察四周,发现时不时就一两个人看过来,慌了神:“我操,他们没听到吧?” “放心,你说这话蚊子都不一定听见。”祁麟拿笔敲了她的头,“下次这种事情躲角落里讲,这么大庭广众一点心眼都没有。” 叶迟迟比了个ok的手,回了座位。 何野喝口水,祁麟对她说:“你也小心点。” 她拧上盖子:“我知道。” “谭帅帅别过多接触,对你没什么好处。”祁麟拿出手机,解开锁屏,好似随口一提,“江成海也是,你成绩好,在学校好好念书就行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 11 章 何野皱眉:“你什么意思?” 祁麟划拉着屏幕,漫不经心道:“小迟不是说了么,泰迪糟蹋的姑娘两双手都数不过来。” “你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何野说,“我说的是江成海。” 谭帅帅能理解,就一个二百五小混混,惹上没好处,但别多接触江成海又是为什么? 江成海人挺好,大热天帮她办手续一点没不耐烦,跟学生相处看样子也不错,虽然情商有点低,不过人品可以,有点儿老好人的样子。 江成海这个老实人惹祁麟不高兴了? 祁麟随意看了她一眼,上课铃响了,她意味不明地说:“没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小心点总归好点。” 何野却觉得这一眼别有深意。 上课铃响了,第一节刚好是数学课,江成海的课。 他喊了声起立,学生站起来齐声说:“老师好。” 江成海讲课算不上好,中规中矩,步骤详细到初中知识点,实在冗余乏味。 她刷着一中的习题,却不自主想起刚刚祁麟说的话。 别多接触江成海……是看他不顺眼,还是因为什么? 是祁麟的问题还是江成海的原因? 其他人对江成海好像没什么偏见,反观祁麟倒是挺能找事的,显得说服力不够。 何野在题目下写了解字,就没再写下去。 她撇了眼祁麟,对方好像在打游戏,双手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她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最后一眼是长发女人捂胸倒地,腰间的药剂洒了一地,界面变灰,而后出现失败两个大字。 ……她同桌也玩决战狙击,只是技术可能不大好。 “何野,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江成海指着黑板上一道例题说。 何野站起来,讲台前马萍正站着。 她快速心算出答案说:“二分之根号三。” 学生们在低声讨论:“和班长答案不一样啊。” “你算是多少?” “我没算出来。” “马萍应该是对的吧?我也是根号三。” 江成海又叫了一个人:“叶迟迟,你呢?” 叶迟迟犹犹豫豫站着:“根号三。” 江成海让她们坐下:“何野对了,你们先坐下,这题有点绕,我先讲解题思路。” 何野盯着江成海游神天外。 其实祁麟说的对,江成海是好是差都跟她没关系,他们只普通师生关系。 她安安分分呆够一年,等明年高考就离开这里,去另外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城市生活。 下了课,她在桌洞里找纸巾,翻到一本练习本。 练习本很薄,是超市五毛一本的那种,弯曲成扇形,应该是贴着桌洞才没被她昨天看见。何野以为是祁麟的,但封面上却是另外一个名字—— 毛小莹。 她犹豫片刻,伸到祁麟面前问:“这是你的?” 祁麟抽空看了一眼:“不是。” 叶迟迟又转了过来说:“毛小莹的,你扔了吧,她上学期退学了。” 祁麟的手指一顿,游戏人物揣着枪,子弹突突突不偏不倚射中队友头部,队友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挂了。 “毛小莹?”何野翻开练习本,练习本的主人字还挺好看,就是小,有股小家子气。 “对,我听别人说她爸妈不让她念了,因为穷。”叶迟迟换了副八卦的语气,“还有另一种说法,是她要结婚了。” 何野震惊:“结婚?” “家里穷呗,说得好听是结婚,难听点就是卖女儿。”叶迟迟唏嘘道,“而且毛小莹成绩也挺好的,她也很努力,我感觉要是能念下去应该能考上二本,一本都可能。” 何野问:“她才几岁?” 何建国也叫她结婚,但好歹先让她出去打工。 这个叫毛小莹的姑娘还没到法定年龄就结婚?实在令她大为震撼。 “嗐,农村多的是。”叶迟迟说,“不过这消息不准,我也觉得不靠谱,听听就成。” 何野觉得不可思议,高二下学期退学,应该才十七八岁。 十七八岁结婚?怎么可能。 比小说还玄幻。 祁麟给误伤死去的队友插上一朵免费的小花,放下手机说:“本子给我吧。” “你要?”何野给了她。 祁麟随手放进桌洞,又操作起人物:“嗯,她的东西都在我这。” “麒麟儿,这些书你还留着干嘛?都没用了。”叶迟迟说,“你和小莹还有联系?她连手机都没有。” 祁麟甩了一狙,她对面高山上的一个树木掩体后出现一层血色薄雾,是人物死亡的标记。 “没,留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祁麟懒懒散散道,“小莹回来拿也说不准。” “你可真闲,那么多东西硬给你搬回家了,有个有钱的老爸就是不一样,”叶迟迟捧脸,“羡慕啊。” 祁麟弹了下她的额头,“羡慕个鬼,叫声爸爸,你退学我也帮你搬。” “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是想好好念完高中三年。” 何野抽了纸去走廊尽头上厕所,第一节课厕所人还好,不多,六个隔间四个是空的。 她走进其中一个,刚要关门,发现门是坏的,门板都拆在了一边。 换了一个还是这样。 空隔间没一个门是好的,更准确点说,只有第二个隔间门是装在门框上,能旋转的那种。 六个隔间的厕所,只有一个门是好的?! 这样学校不修? 何野只好在第二个隔间门口等,厕所又进来一个女生,她绕过何野,进了其中一个隔间,非常自然的直接搬门堵在门口。 何野:“……” 附中,这么接地气? 她等了一会第二个厕所,里面一点要出来的迹象都没有,犹豫片刻,何野忍辱负重去了其中的一个隔间。 说实话,她人生十九载,还从没上过门回了的厕所。 何野把门小心抵在门框上,除了一点点缝,其他没什么区别。 她真切感觉来附中不是学习的,而是来体验变形计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 12 章 艰难上完厕所,何野甩水走出厕所。 途中对她指指点点的人不少,有质疑也有好奇,更多的是她和谭帅帅的名字绑在一起。 “她就是何野?谭帅帅昨天不是在万能墙上说要拿下她么?” “被拒绝了!你没看到,当时的场景简直天崩地裂!” “你语文真该好好学学……” “张淼知道吗?张淼估计气坏了吧?喜欢的人被别人拒绝……” “这有什么?谭帅帅不是谈过好多恋爱啊?都见怪不怪了。” “你懂什么?还是有人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拒绝他,谭帅帅脸都黑了!” 这人话还没说完,议论声顿时小下去。 几乎所有人都望向楼梯口。 楼梯口走来一群女生,为首的女孩子双手抱胸,高马尾,挑染的一缕银白的发束很亮眼。 张淼蛮横地推了那人一把:“谁气了?气什么” 鸦雀无声。 那人被推得倒退几步,也只是呐呐的不吱声。 “切,怂货,让你说不敢说。”张淼嗤之以鼻,走到何野面前,“何野?” 何野烦躁地“啧”一声。 八卦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涌来,她不想被当成猴子围观。 “你怎么不说话?哦,我知道了——”张淼神色骤然一狠,“拒绝了谭帅帅是不是很爽?故意的吧你?” 身后的小妹气焰嚣张:“就是,还瞪我们?小心我抠了你的眼珠子!” 何野动了动嘴皮子:“你有本事试试。” “我撕烂你的嘴!”小妹怒不可遏地抓向她。 何野后退的一瞬间,小妹扑了个空,踉跄地扑到张淼身上。 “小慧!”张淼惊叫一声,一把推开小妹,小妹被推的泪眼汪汪,异常委屈。 “蠢货。”张淼低骂一句,重新将矛头指向何野,“知道我喜欢谭帅帅还勾引他?喜欢当小三?” 何野瞪大了眼睛,被她的理论惊到了。 “我,勾引,他?谭帅帅?”何野气笑了,“还小三?你有病吧?” 刚来第二天,她就被无凭无据冠上小三的名头,刘悦可都没这么能诬蔑人。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何野越发烦躁。 “那他怎么就来找你,不找别人?”张淼说的义正言辞。 “我他妈怎么知道?”何野往另一边人少的地方走,“滚开,没证据少到我面前晃。” “给我站住!”张淼在身后吼。 人群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道,她无视张淼,径直往前走。 “蠢货,抓住她啊!” 真中二。 一只手抓住何野的胳膊,她反手一甩,把人甩开了。 紧接着又是两只手抓住了她的肩,何野纳闷地想,她是不是跟这个世界有仇? 走哪都能遇上傻逼。 她转头,脸上满是烦躁:“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么?呵,我要!”张淼气势汹汹地威胁,突然支支吾吾说不出下文,只好骂了一句,“我要……你……操!” 何野懂了。 这女的估计就想给她个下马威,结果来得急,借口都没想好。 “行,我以后不惹你暗恋对象,你也管好他,别来招惹我,ok?”她不耐烦地扒拉开肩上的手。 “你什么表情?!”张淼涨红了脸,像被气的。 人群突然又嘈杂起来。 “诶,张淼,你嚷两句得了,一直嚷什么,”祁麟出现在人圈外围,眉眼弯弯,吊儿郎当,“屁大点事说这么久,要不是小迟跟我讲,我都不知道我们班刚来的新生被一圈人欺负呢。” “你说是吧?小迟。”祁麟对叶迟迟弯唇一笑。 叶迟迟干笑回应她:“啊对对对!” 三队人呈三角形,威慑力旗鼓相当,哪边都不好惹。 “祁麟?”张淼挟制似的倒退一小步,嚣张劲儿似乎隐隐被压制了下去,“你来干嘛?” “找我亲爱的新生啊,我作为同桌当然要多关照关照。”祁麟面无惧意,“淼姐,给个面子呗。” 她微微附身,何野才发现祁麟还挺高,貌似有一米七五。 祁麟道:“别人,都看着呢,到时候谁脸上都不好看。” 气氛僵持一秒,接着张淼瞪了何野一眼,手一甩走了。 她身后的浩荡大军也随之离去,架势跟谭帅帅一模一样。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围观群众舍不得离开,祁麟打着哈哈轰人走:“还看啥呢,赶紧回教室,当心我一个一个告诉你们班主任。” 有人回应她:“麒麟儿,你告去呗,看老江相信你么。” “程一水,就你事多!” 祁麟偏头,挑挑眉,无不得意地说:“哈喽,我又解救你于水火之中,你不来句谢谢?” “又?”何野觉得她脸皮真厚,“你在放屁?” 祁麟举手,扳着手指一根一根算:“你看,前几天马浩一次,要不是我,你都进局子了……” “打住,这事怪我?”何野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梁夏都比不上,“你没事吧?” 祁麟没理她,自顾自说着:“早上谭帅帅一次,现在又一次。” “我可没求你来帮我,”何野推开她,“让开,我回教室。” “你可不能这样啊,要不是小迟来跟我讲,我可不来的。”祁麟看一眼叶迟迟,眼里全是“都怪你”。 叶迟迟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你被围着,还以为你解决不了呢。” 何野表情松动,语气变得平缓:“谢谢了。” “没事!以后张淼和谭帅帅要是再找你,你就来找我!”叶迟迟拍拍胸脯,“我找麒麟儿,保证没人敢动你。” “……”轮到祁麟咬牙切齿,“我谢谢你。” “何野,你不怕么?”叶迟迟问。 何野反问:“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又没有很牛逼。” “但是他们人多啊。” 何野嗤笑一声:“人多?” 不知道有几个真心的。 她遇过的事比叶迟迟吃过的惊还多,人多有什么用,能当钱花吗? 还不如money实在。 她们到了教室,全班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门口,显然听说了刚刚添油加醋的版本。 何野回到座位,拿出手机找单子打。 离开一中时,她以为在哪念书都一样,除了“听课写作业就是打单子赚钱。 不过这次好像错了,附中确实比不过一中。 连厕所门都是坏的,遇到的人一个赛一个奇葩,来了不到两天,她简直烦透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 13 章 “哟,”祁麟从她身后走近座位,眼睛一瞟,“打游戏呢?” 何野照常选了最常玩的狙击手,队友没说什么,各自补位。 “我们班很多人也玩这游戏,晚上经常开黑。”祁麟拿起课桌上的水杯,没头没脑地来一句。 游戏在加载,是个平平无奇的铂金账号,何野身子前倾,给祁麟让路。 她目光盯着界面,耳边吵吵闹闹,好像有人在问叶迟迟刚才的事情。 都与她有关,也与她没多大关系。 “关我屁事。”何野冷冷回道。 祁麟愣了一下,随后一笑,永远不会生气似的:“一起打打呗,更容易融入,还有一年呢。” 人物随机掉落在一座废弃的房子里,她操纵着人物捡枪,没说话。 祁麟路过叶迟迟,有同学热情的跟她打招呼,何野一撇,祁麟笑着和那群人闹着。 何野胸口有些闷,喘不上气。 有什么可融入的,不就短短一年? 多管闲事。 第二节是英语课,老师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有点凶,一进来,教室顿时安静。 英语老师带读单词,发音很奇怪,连带全班跟着带偏。 何野试着读了两遍,实在受不了拗口的口音,只能干瞪着他们。 她撇了眼旁边,祁麟也没再玩手机,读单词时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举着书,嗓音带着懒意,干巴巴地念着,要睡不睡的样子。 等英语老师念完一半单词,祁麟终于撑不住趴了下去。 何野往旁边一看,发现有人在玩游戏,还有两个人用格子本在玩五子棋。 附中尖子班有点水。 叶迟迟倒是很积极,何野见她一上午都在认真听,还会回答问题,标准的有点皮但认真读书的学生。 上完最后一节课,何野跟着人流去吃饭。 附中很多人都走读,两层楼的食堂三个年级吃,还绰绰有余,很空荡。 何野在二楼挑了个靠墙的位置,默默吃饭。 以前在一中时,都是梁夏陪着她,在旁边叽叽歪歪地讲话。现在转学了,耳根清净,还真有些不习惯。 何野挑出生姜和大蒜,前面坐下一个人。 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何野抬眼,又是祁麟。 “同桌,吃饭呢?”祁麟在她面前坐下,“还挑食?挑食可不是个好习惯。” 何野指了指盘子旁一堆的生姜大蒜和干辣椒:“给你吃?” “这都脏了,要不然同桌请我吃东西,我肯定乐意。”祁麟挑出一个大蒜,慢慢放到嘴边。 何野还以为她真吃,感叹这年头竟然真有年轻人喜欢大蒜这玩意儿,就见祁麟又慢慢放到桌子上。 祁麟玩味地看着她:“今天嗓子不好,改天让你见识什么叫一口炫八个。” 何野:“……我很期待。” 叶迟迟道:“你别画饼了,之前说请我喝红酒都没实现。” 祁麟也挑出生姜,懒散道:“你急什么?答应你的迟早会给你实现。” 叶迟迟一噎,转头跟何野对视一眼,好像在说“看吧,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她扒口饭问:“你什么学校转来的?” 何野眼皮都没掀:“一中。” “一中?!”叶迟迟饭都没来得及咽下,“你一中转来的?你怎么从一中转来?你怎么能从一中转到我们这个小破学校?” 说到最后,叶迟迟还不相信的憋出一句:“骗人的吧?” “小迟,别整得跟咱们没见过世面似的。”祁麟悠悠地说,“你好,我也是初升高被一中刷下来的人之一,很荣幸认识你校友。” 何野无语一瞬:“嗯,骗你们的都信。” 祁麟冲叶迟迟挑眉。 叶迟迟恢复成放松的状态,“我说呢,高三了一中怎么可能会开除人,一中上学的人不是机器就是魔鬼,我看你也不像。” 何野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看出我不像的?” “气质啊,都说了一中不是机器就是魔鬼,你还打游戏呢。”叶迟迟说,“我听说一中有个叫时启隅的人,他念了多久高中第一就在他身上呆了多久,他这就是魔鬼。” 何野兴致更高,时启隅她知道,之前同班,也是比较厉害的一个学霸。 不过她没怎么接触过,更多的是从梁夏口中和成绩排榜上了解这个人。听说时启隅不光成绩好,还帅,梁夏是他的死忠粉,一天夸到晚,认为天上的月亮都没他清冷,笑起来连春风都不及他温柔,一中不配让他呆着学习。 现在蓦然从外校听到时启隅,而且貌似还是不好印象,还挺新奇。 “对,你想啊,一中随手一抓就是学霸,竞争肯定很激烈,哪有人在第一呆那么久?一次都没挤下来。”叶迟迟感叹不已,“肯定施了法,让别人超不过他,简直是老六行为……第二好可怜,就因为嫉妒在第二呆了两年,肯定被摧残的身心交瘁。” 身心交瘁的前第二:“……” 这个理由好牵强,但叶迟迟好像很信服。 祁麟笑出声:“你把看小说一半认真留给学习,成绩肯定比马萍厉害。” 叶迟迟鼻子一翘:“那是,毕竟我以后就干这个,要从小学习。” 叶迟迟又欢天喜地聊到别的地方去,一顿饭吃到食堂除了阿姨就剩她们仨,何野由心感叹梁夏都没这么能说话。 而且她不光一个人说,还要拉着别人一块说,从学习聊到人生理想,又聊到最新火起来的网红,新鲜事永远说不完。 出了食堂,何野才惊觉竟然不由自主跟她们一道。 寝室在出食堂的左手边,祁麟往右走。 何野刚想提醒她,又闭了嘴。 人家在这呆了好几年,有什么好让刚来两天的人提醒。 叶迟迟见怪不怪:“拜拜。” 祁麟一挥手:“小迟,下午见。” 视线偏转,她和祁麟四目相对,有一瞬间的愣神。 不得不否认,祁麟是真好看。 女孩子的头发被吹起,比身形略大的校服穿在身上懒散而慵懒,不经意的一笑好似世界都明亮了。 女孩子动了动手指,跟她打了个十分随意的招呼,好像她们是许久未见的忘年交:“下午见,同桌。” 何野回过神,愣愣点了一下头。 “走吧,我们回宿舍。”叶迟迟说。 何野犹豫片刻,问道:“祁麟去哪儿?” “她啊,她回家,”叶迟迟说,“她爸妈今天忙,没空给她烧饭,所以在学校吃。” “哦。”何野恍然道,“怪不得。” “快走,再晚阿姨就关门了,我们就得呆教室。”叶迟迟催促道,“中午教室不开空调,热死了。” 到寝室正好踩点,徐阿姨拎着钥匙刚要楼梯间的门,叶迟迟急忙用手臂挡着:“阿姨,我们进一下呗!” “又是你,小姑娘几次了?”徐阿姨嘴上这样说着,却打开了门,“下次早点,晚了不放人的。” “谢谢阿姨!”叶迟迟两步并三步上了楼梯。 “哟,小姑娘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徐阿姨这次是对何野说的。 何野低着头路过徐阿姨,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她可以看出别人的友情是虚情还是假意,但徐阿姨刚刚一问,她下意识一句“不是”脱口而出。 可又犹豫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朋友,就聊过几句天,一起吃了顿饭,解了一两次围,但一个星期都没认识到。 如果是,应该只能算酒肉朋友? 何野一声不吭回了房间,一路都在思考她与这些人的关系。 她和梁夏,是因为她帮助过梁夏,并通过了时间的考验,还有质疑才走到一起。 刘悦可和她的朋友,是因为刘悦可有钱有权,才凑在一起。 而她和叶迟迟,或者说是祁麟,什么都没有,这也能算朋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 14 章 -我先把老王给的电子版资料发给你,你随便看看,纸质等我打印好放假带给你。 -新学校怎么样? -没人惹你吧?要不是刘悦可,你在一中也可以混的开,毕竟傻逼不是到处都有的。 何野趴在床上,背上是刚抹的药,火辣辣的灼痛感刺激着大脑,提示她再不用心护理又要发炎了。 趴久了下巴疼,她拿枕头垫在下面,嘴张不开,含含糊糊地说:“你别说,这里傻逼一抓一大把。” -?莫非你还真是一点人缘都没有,除了我没人能跟你玩下去? “放你的屁,别自恋。”手臂发麻,何野侧了侧身子。 “不过我听这里有人还吐槽你男神。”她笑起来,很放松地说,“你怎么想?” -我男神?哪个? 何野笑意更甚:“就天上的月亮都没他清冷,春风不及他的那个。” 梁夏没立马回消息来,似乎在回忆是哪个男生。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时启隅? -竟然有人吐槽他?上能夺三好下能取冠军,嘿,附中学校小,要求也太高了吧? -果然是人都不能让所有人喜欢。 “吐槽他是魔鬼,就因为太厉害。”何野一想起叶迟迟就想笑。 -果然,人都不是完美的。 -不跟你聊了,我偶像要直播了,中午就一小时,晚一分是一分。 何野说:“你又换偶像了?” -这次绝对是真爱! -是个打游戏的网红小姐姐,她超厉害!用医疗师一打四! -我好稀饭她!我要弯了哈哈哈哈! “我懂了,我俩友谊比不过一个破网红,”何野说,“你去吧。” 语气简直就像“你去了就别回来”。 -嘿嘿,我还是爱你的,不过这份爱要暂停一会,mua~ 梁夏下线,何野又在平台上找单子打。 别人玩游戏是消遣,而她却是生活。 单子不是每天都能接到,她蹲了半天,来的人大多是找陪玩,群里头像一个个接连退出,最后就剩她和房主。 只有两个人,何野开麦说:“你今天怎么也接单?” 房主的头像是个动漫男头,开了麦是道低沉的男音,一说话耳朵能怀孕:“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国服医疗师竭诚为您服务。” “……”何野沉默一瞬,“sunshine,你能别用这个声音说话吗?” “好好好,我接了那么多小姐姐,就你不喜欢,你最麻烦。”sunshine一开口音调高了几度,却与之前截然不同,更跳脱一些,“你怎么又接单?昨天不是给你拉了好几个人么?” “打完了。” “就打完了?我操,你别那么拼,万一猝死了警察还要找我,我还靠你赚钱呢。”sunshine大惊小怪地说,“都说了你跟我去干陪玩,陪玩多好,就聊聊天,钱比代打贵一两倍。” 何野似笑非笑:“用你那副被鬼掐了喉咙的公鸭嗓?” “公鸭嗓?你竟然说这是公鸭嗓?一点都识货,我早知道的!”sunshine愤怒辩解,“我可是你老板,你见过哪个员工敢这么跟老板说话。” “啧,没单子我走了。”何野说着下了线。 说起来,sunshine和她也算是阴差阳错才认识上的,当时她缺钱,sunshine正好缺人,在游戏上找代打,就下线的一瞬间,她余光瞥见了一条招人启示。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骗子,抱着试试的心态去,没想到一试就是两年。 因为两人认识早,她算是半个元老,每个单子的费用是别人的一半,虽然不开麦,在群里也十分有威慑力。 sunshine声音好听,游戏也很厉害,比她厉害,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幼稚,二十多岁的人,还跟小孩子一样顽固。 sunshine:你是不是怂了?果然,还是我的男低音赢了哈哈哈! sunshine:你不回就是承认了,毕竟我可是你老板。 何野没理他,她每次下线,sunshine总要疯一会。 平常她午休一般都是赚钱,今天难得休息,她趴着,尽量忽视背后的疼痛,准备好好休息。 下午有节体育课,能看出全班兴致都很高涨,高三音乐和美术课都取消了,每星期的两节体育课是高三学子最后的倔强。 何野懒懒地想,换一中,高二就这样了,还只有一节体育课,体育课都是拿书下去背的学生,内卷现象十分严重。 讲台上有个高高的男孩子,手上捏着一张纸在晃,哗哗作响。 “这是报名表!都积极点……女子三千谁报?” “程一水你有病吧!” “麒麟儿,今年你报啥?”叶迟迟转过来问。 “不知道,急什么,不是还有半个月么。”祁麟转着手中的笔,手速快的把笔转成花。 “未雨绸缪嘛。”叶迟迟头一扭,“嘿,你可真幸运,一来就碰上我们学校开运动会。” 何野问:“高三还有运动会?” “是啊,你们学校没有么?”叶迟迟震惊道,“你们不举办运动会吗?” 何野解释:“只有高一高二能参加,高三只走个形式。” “那真可怜,”叶迟迟一叹息,又问,“那你们学校是不是也没秋游?” 何野整个人都木了。 秋游?这不是只有小学才有么? 高三?秋游? 叶迟迟看表情就知道没有了,复又叹息,“你们太可怜了,连秋游都没有。” “那你们还有春游?”何野问。 “小孩子才春游,我们都高中了。”叶迟迟遗憾道,“没事,还有一年,你还可以体验一次。” 何野完全想不出,一群高中生,背着小书包,装着零食,去秋游? 校长童心未泯? 高三不应该是一分钟扳成两瓣花吗? “放松,这叫劳逸结合。”祁麟说。 何野已经完全找不出形容词来描绘她的心情了。 一中连周日放假都一省再省,附中时间多的可以秋游,还搞运动会。 真不知道附中校长是心大还是佛系。 “程一水等会再报吧,先下去上体育课!” “就是,时间还多呢。” 程一水十分随和地采纳了众人的意见,大手一挥,拿出了指点江山的气势:“那行!下去上体育课!”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 15 章 阳光正烈,地面似乎都要晒化了,何野懒懒站在女生队的最后,神情恹恹。 她不喜欢运动,尤其在大热天,顶着烈阳跑操。 体育老师戴着一顶太阳帽,也没什么精神,懒洋洋地喊:“程一水,出列。” 人群前,程一水积极配合体育老师,独自穿过操场去拿运动器材。 何野一晃眼,远处也有一个班在上体育课,是个女老师,中气十足,精力旺盛。 她十分庆幸这个班的体育老师好像很懒。 何野重新看向前面,听见体育老师说:“请假的出列,到旁边休息去,男生别想偷奸耍滑,你们叫班主任来跟我说,要不然就给我跑。” 叶迟迟捂着肚子,一脸难受走出队伍,几个女生跟着她后面,男生群不知道谁带头起了声哄:“迟姐,你一个月是不是来四次姨妈,一次一星期啊。” 叶迟迟冲他们比了个中指。 何野背上伤还没好,正好她也不想跑,在体育老师开口前出了队伍。 程一水报着请假名单,音调没有丝毫起伏:“李雨萱,叶迟迟……何野。” 何野找了个树荫蹲下,屈腿盯着他们。 体育老师让出跑道说:“老规矩,女生两圈男生三圈。” 又是几声哀嚎,程一水带领着两支队伍缓慢前行。 体育老师在她旁边的树荫下玩手机。 跑完两圈,女生各自休息,男生继续。 “报告!”何野听见金属敲击的声音,她看过去,程一水说,“老师,我拿完器材了!” 程一水身后是一大袋篮球,脚下是羽毛球拍,笑得比太阳都热烈。 何野:“……” 这人,怎么看起来好眼熟? 程一水不是在带队跑操吗? 领队“程一水”带男生跑完,小跑到体育老师面前,面无表情地说:“老师,跑完了。” 何野瞪眼看看体育老师前面无表情的领队,又看看被器材围起来笑容灿烂的程一水。 这俩,双胞胎? “嗯,那你们自由活动去吧。”体育老师懒懒地说。 “好耶!”程一水揽住“程一水”的肩,“老弟,咱俩一队,祁麟都打不过。” “程一水”淡淡地说:“我不想玩。” “别啊,走走走,我去找祁麟一块儿玩……” “程一水”被拉着走,没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无奈。 操场一共有八个篮球场,供两个班使用绰绰有余。 何野远远看见程一水两兄弟找到祁麟,双方和谐地交谈了一会,祁麟爽快的和他们走了。 他们选了离何野休息最近的一个篮球场,原因是这边树荫大,可以遮住大半块篮球场地。 “小迟,帮我买瓶水!”祁麟把头发扎成一个小丸子,露出雪白的脖颈。 “又使唤我,天天无情地奴役我,你迟早有会失去我。”叶迟迟嘀咕一句,大声喊,“喝什么?” “矿泉水就行。”祁麟脱掉校服外套,扔给叶迟迟,“帮我拿着。” 她里面是件黑色的体恤,衬得人干脆利落。 叶迟迟认命地抱着校服去买水,还没走出操场,又有男生吼:“迟姐,给我也买一瓶!要果粒圆!” 叶迟迟做了个ok的手势。 他们很快就凑够了人,各自站好位置准备开始。 何野看不懂打篮球,不过她能感觉到祁麟打球很厉害。 祁麟并不是得分最多的,但拿到球的时间是最长的,而且运球很厉害,能把守她的对手晃晕,或者直接带过。 球场外围逐渐站满了人,聚精会神地看球赛。 祁麟每一次起跳都会带起衣角,围在外面的女生纷纷惊呼,人气比在场所有人都高。 直到下课迷妹们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何野拍拍衣服,站起来,眼前蓦然一黑。 她缓了缓,视线才逐渐恢复。 眼前祁麟松开皮筋,撩起头发重新扎了一个高马尾,她喝着叶迟迟递来的矿泉水,仰头喝下一口,嘴角噙笑。 阳光好像格外刺眼,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祁麟也格外显眼。 何野抿抿唇,抬脚往教室走。 接下来一节课全班都无精打采,语文老师干脆自习,让他们休息休息。 何野粗略浏览着梁夏发来的资料,找了些附中的题目写。 祁麟在座位上捣鼓半天,点了点叶迟迟。 “请你喝红酒,要么?”祁麟神神秘秘地说。 “你还带红酒来了?你带红酒来学校了?”叶迟迟压抑着激动,“你牛逼啊!” “停停,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祁麟拿出一支笔,在何野面前晃了晃,“嘿,学霸,喝红酒吗?” 何野眨眨眼,觉得这支笔好晃眼。 她拒绝道:“不了。” “何野,红酒欸,你真不喝?”叶迟迟小声喊。 祁麟满眼含笑:“就是,我可是拿出了我家的珍藏版,一百多年的历史。” “一百多年历史?”何野双手抱胸,挑眉道,“那你拿出来,我看看。” “一百多年历史!?麒麟儿,你可别吓我。”叶迟迟惊恐道,“你爸的珍藏?” “我家随随便便就有,”祁麟的手伸进桌洞里,“也就是几瓶八三年的拉菲,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何野:……这话狗都不信。 叶迟迟咽咽口水:“麒麟儿,你确定你爸知道了不会打你吗?” “打我也不会打你。”祁麟拿出酒杯,分给她们一人一个,“先分杯子。” 何野捏了捏,高脚杯的杆子被捏扁了……这是个塑料水瓶做的酒杯。 祁麟笑容扩大:“我做的,条件有限,凑合着用。” 叶迟迟捧着杯子:“没事,我不嫌弃。” 她满怀期待地说:“能让我喝一口八二年的拉菲,我回去把它供起来。” 祁麟强调:“是八三年的。” 叶迟迟认真点点头。 祁麟的手慢慢从桌洞里拿出来,叶迟迟眼睛越瞪越大。 何野好奇心都被勾出来了。 慢慢地,瓶子的一角露了出来。 是一个干净的红酒瓶。 怎么看都不像八三年的珍藏版拉菲。 “哇!”叶迟迟惊呼一声,语文老师抬头看了看,她连忙低头转回去。 等语文老师又低下头看书,叶迟迟迫不及待地重新转过来:“快!给我倒一杯。” “别急。”祁麟装模作样地摇瓶子醒酒,接着在三个塑料高脚杯上倒上红酒。 液体随着杯体的摇晃,映出流光溢转的暗红。 “哇,我闻闻。”叶迟迟凑到鼻子上闻了闻,疑惑道,“我怎么没闻到味儿。” “我操,你们玩的可真花。”程一水听到动静,震惊道。 何野顿了顿,她也有点好奇。 这个红酒确实没什么味儿,不过她似乎闻到了另一种饮料的味道。 她往四周看了看,是程一水在示威喝饮料。 叶迟迟朝他比中指,晃了晃酒杯,随后举起,凑到嘴边。 她俩同时喝了一口。 甜甜的气泡瞬间席卷整个口腔。 祁麟笑出声:“欢迎品尝八三年的——快乐肥宅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 16 章 气泡在嘴里炸开,随后才品尝到甜味。 塑料高脚杯的边缘已经打磨光滑,何野一口气喝光,并不磨嘴。 她把杯子放回到何野桌子上,咬重音说:“谢谢你的八三年拉菲。” 祁麟笑道:“不客气,尊敬的顾客,可以续杯哦。” 何野:“不用,谢谢。” 叶迟迟没忍住笑起来,“麒麟儿,山上的笋都被你夺完了吧。” “过奖。”祁麟摇头晃脑,喝真红酒似的晃了晃,举起杯说:“来一个,cheers。” 叶迟迟和她干了一杯。 祁麟抿一口,闭眼品尝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教室鸦雀无声。 她们玩得忘乎所以,丝毫没察觉语文老师何时站在了后面。 “品酒呢?要不要我给你们开个酒会慢慢品?”语文老师在身后幽幽地说。 叶迟迟魂儿都惊飞了,她面对祁麟,所以也面对老师,见老师脸上又是讽刺又是轻蔑,一时间忘了转回来,瞪着祁麟不敢动弹。 “刚刚就这块最吵,还以为在开演唱会呢,没想到你们真有情操。”语文老师手指捏起酒瓶,眯眼打量,嘲讽道,“红酒?小日子过得比我都潇洒。” 全班噤若寒蝉。 “高考不到一年时间,就你们最闲,不知道该干嘛。”语文老师往旁边撇了眼,扯扯嘴皮子说,“自己浪费时间就算了,还带着别人一块浪费,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何野手掌握成拳。 “这个我拿给你们班主任看看,让他好好瞧瞧你们是拿什么学习的。”语文老师捏着瓶子离开教室。 等语文老师走后,教室爆发出起哄。 “牛啊,红酒呢!” “就是,过的真够潇洒,我可羡慕死喽。” “祁麟牛逼啊!” 叶迟迟重重呼出口气,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 她心有余悸道:“刚刚面瘫就在我前面,跟对着我说似的,我感觉我的杯子都快给我捏碎了。” 祁麟仰头喝完可乐,沉默不语。 叶迟迟兀自叭叭了一会,发现没人听她讲话,于是音量逐渐降下来:“麒麟儿,你没事吧?” 祁麟揉捏着杯子,情绪有些低落:“没事。” “嗐,你是不是刚刚被面瘫说不开心了?”叶迟迟阴阳怪气地说,“他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嘴上叭叭着对我们好,就是看不起我们,切,教出一个211就以为自己多不起似的。” 祁麟叹口气,故作轻松道:“你啊,快回去写作业吧,不是还要冲一本么?” 叶迟迟犹豫片刻,喝完可乐,小心翼翼收回酒杯:“那行,我写作业去了。” 何野也没在意这个小插曲,她在一中听过比这还难听的话,早就免疫了。 祁麟把剩余的两个酒杯放进桌洞里,闷闷地开口:“不好意思啊,害你被骂了。” 何野拿出手机,顿了片刻说:“没事。” “你们学习吧,我不打扰你们了。”祁麟牵起嘴角笑了笑,声音有些低沉。 何野却感觉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祁麟已经趴了下去,只留给她一个略带湿润的发旋儿。 何野只得放弃,低头写作业。 学习的时间总过的很快,两节课一溜烟就过去了。 何野没去吃晚饭,直接回了宿舍洗澡。 背上的伤有点发痒,不知道是要结痂好了还是更严重了。 她趴在床上,衣服撩起,凉嗖嗖的风往身上吹,她舒服地叹慰一声。 教室的空调也很凉快,不过有三四十人,吹久了温度也跟着上去了,而且味道还窒息,怎么说都是寝室的更好些。 温度适中,趴着都容易让人瞌睡,尤其是黄昏将近的下午。 何野眯着眼昏昏欲睡。 她快要睡着时,寝室门突然开了。 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一声悠扬的“咯吱”,把何野给惊醒了。 “何野?”有人惊讶地说,“你怎么还睡了?” 何野懵逼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祁麟,还没晃过神。 祁麟说:“16度,空调开这么低,小心感冒……” 背上发凉,何野哑着嗓子,不耐烦地说:“滚。” “你下午吃人嘴短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祁麟站着没动:“都上晚自习了,你确定不去?” 何野还没反应过来。 “江成海叫你……不对,应该是叫我们三,你不在,叫我来找你。”祁麟抬手指了指,“你那个背……再不处理好像就要发炎了。” 何野这才恍惚地“操”了一声。 她爬起来,粗鲁地理好衣服,“走。” 祁麟停在原地:“你确定不擦点药?” 何野恢复了理智,抿抿唇,最后点了点头。 她屈腿坐到床上,把床头的药扔给祁麟。 祁麟将棉签涂好药,对着背比划了两下,无奈道:“要不你躺着?坐着不好弄。” 何野眉眼间的不耐烦都要溢出来了,不过还是掀起衣服,趴到床上。 女孩子光滑的背有处从肩胛骨一直蔓延到后腰的伤,伤口边缘有些红肿,之前匆匆涂上的药也十分不均匀。 祁麟坐在床边缘,一边小心抹匀药,一边不忘碎碎念:“昨天问你说快好了,今天就要发炎?你这伤还真一天一个样。” 何野牙龈都快咬碎了,才不让自己疼出声。 处理好快发炎的伤口,祁麟缠上纱布,苦口婆心:“你是不是就没好好涂药啊,本来不应该这样的。” 何野总算挺了过来,满头虚汗,心烦意燥地说:“快点。” 祁麟收紧了点纱布,碰上一点伤口,何野一个没注意顿时疼得惊呼出声。 “让你急,”祁麟绑了个蝴蝶结,整理好东西说,“穿鞋走吧。” 何野摸了摸纱布,咬了咬牙。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她用力甩上门:“谢谢。” 天色黑透了,繁茂的星星簇拥着月亮,今晚是个晴夜。 祁麟撩撩头发,“不客气,请叫我活雷锋。” 她继续问:“哎,你这到底怎么弄的?打架了?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有什么能伤到背,其他一点地方都没伤到。” 何野拐进楼梯,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回荡:“你家住海滩吧?” “你别以为这个网络梗我不知道。”祁麟在最后三个阶梯跳下去,声控灯挣扎着亮起,“好奇是人类的天性。” 何野撇过脸,五楼的声控灯彻底没用,她整个人融入黑暗,唯独眼睛亮亮的:“好奇害死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第 17 章 “你们的?”江成海捏着酒瓶头晃了晃,“语文老师说你们在他课上喝这个?” 三人面对着江成海站成一排,低着脑袋。 办公室除了他们,空无一人,头顶的灯昏黄的有些发暗。 “我认为你们成年了,所以平时管松一点,还真是越来越闲情雅致。”江成海往前递一点,“祁麟带的吧?” 祁麟点头。 “那给我喝两口?正好我也见见世面。”江成海说,“还没喝过红酒呢,不介意吧?” 祁麟闷闷地说:“不介意,你喝。” 何野还思索着里面不是装着可乐么,祁麟怎么给江成海喝。 她微微侧头,看见祁麟压抑着上扬的嘴角,连眼角都弯了。 “咳!”叶迟迟没忍住,突然呛了一下,不断咳嗽。 江成海看了她一眼:“怎么?抗议我喝呢。” 叶迟迟眼睛都红了,边咳边摆手:“没,我哪敢啊。” “那行,我真喝了。”江成海拿出自己的陶瓷杯,上面印着字,何野定睛一看,那两行字是“赚钱养家,老婆为大”。 江成海倒出一杯,底下有少许气泡上浮,他轻轻摇了摇:“红酒还带气泡儿?” 叶迟迟连忙说:“对!祖传的八三年的拉菲,好红酒都这样。” 江成海的表情出现一丝疑惑:“是吗?” 叶迟迟赶忙点头。 “那我尝尝。”江成海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看样子还细细品味了,“味道跟可乐似的,还有气儿。” 叶迟迟“噗”笑出声,接着就是断断续续地咳嗽憋笑,压制想笑的冲动。 何野也没忍住,偏头咬住下唇,使劲憋笑。 江成海又喝一口,看了看红酒瓶,又看了看陶瓷杯里的暗红液体,恍然大悟:“真是可乐!” 他哭笑不得地摇头:“你们呀,可乐就可乐吧,不是酒就算了。不过语文老师好心给你们自习,整出这么个幺蛾子,等明天去道个歉,免得惹人不高兴,不用心教你们。” 叶迟迟笑个不停,肩膀抖成筛子,根本停不下来。 “行了,别笑了,回去写作业吧,都高三了还整天不知道干嘛。” 何野转身刚要走,江成海又说:“何野,你等会,我有话想跟你再聊聊。” 何野停步,余光却看见祁麟的身形也顿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祁麟原本笑意盈盈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间冷下来。 不过祁麟还是和叶迟迟一道出去了,她看着两人消失不见的背影,心底莫名发毛。 何野咽咽口水:“有事?” 江成海脸上的白疤被昏黄的灯光一衬,老实巴交的脸却凸显出一丝狰狞。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在学校住的还习惯么?学习怎么样?”江成海咧嘴一笑,又恢复成老好人的模样,“进度还是一中快吧?我看你上课没怎么听讲。” 何野暗自松口气,“还行,我自学,可以不用管我。” “那哪行,你是我的学生,就算高三转来也还是我的学生。”江成海很认真地说,“这样吧,我去网上找些试卷打印给你怎么样?是一中那样难度的。” 何野回想她今天都干了什么,接单子,看球,睡觉。 好像确实因为附中讲的太简单,她头一次在课上这么大量的玩。 短期可能不会有什么,但时间一长肯定有影响。 她来附中是想远离刘悦可,找个清净的学习,考大学最后离开这里。 但对比今天,效率下降了不止一星半点。 等梁夏的资料,不知道一中何年何月才放假。 原地踏步就等同于退步,目前江成海是最好的选择。 何野细思熟虑,同意了江成海的意见:“谢谢。” 江成海欣慰地笑笑:“没事,老师最欣慰的就是你们考上大学,而且你底子本来就好,清华应该是稳拿的。” 何野不作答,她考到哪都无所谓,只要离开这就行。 江成海站起来,拍拍她的肩,“你也去教室吧,等我打印好资料再找你。” 江成海比她高一点,拍肩的动作幅度很小,小到她以为那只手下滑了一截似的。 就像摸了她一样。 何野背脊一僵,在江成海拍第三下的时候,身体的反应快于脑子,迅速避开。 江成海脸色一僵,随即哈哈一笑,化解尴尬:“小姑娘快去吧,加油。” 何野抿抿唇,离开了办公室。 肩膀还残留陌生人的触感,何野轻轻拍了拍,心理的不适感勉强压了下去。 刚刚……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去教室要下楼,何野在拐弯时,被阴影里的人影吓了一跳。 “祁麟?”何野惊诧地说,“你怎么在这?” 祁麟全身上下融在阴影里,靠着墙,脸色凝重,见到她才勉强牵起嘴角:“江成海找你干什么?” 何野莫名其妙:“没干嘛,就问我学习怎么样,要给我找题做。” “嗯,那行。”祁麟笑容松快了点。 何野狐疑地上下打量她:“那你在这干嘛?” 祁麟抬头望:“我在……看月亮。” 何野抬头,只有满眼的天花板。 “呃……其实我在吹风。”祁麟说,“你没发现吗?十月份的晚风可凉快了,秋天就晚上最舒服。” 何野:“你在楼梯口,吹风?” 祁麟十分认真:“是啊,怎么了,谁规定不能在楼梯口吹风?” “……”何野皮笑肉不笑,“那你继续吹,我回教室了。” 祁麟跟在她后面:“刚好,咱俩顺路,我也回教室。” 何野乜斜她一眼。 两人回到教室,任课老师已经在讲台上坐着了。 何野喊了声报告进去,祁麟紧跟其后。 她坐在座位上,很多人在玩,也有少部分人在学习。 她拿出从一中带来的习题做,祁麟很安静,戴着耳机在玩游戏。 何野逐渐沉浸在习题中。 她写作业,只要写进去了就会自动屏蔽外界,除非是拿着喇叭在她耳边吼,而且她也讨厌在写作业时别人打扰她。 不知不觉下了自习,何野听见下课铃才恍然回神。 她收拾东西正要回宿舍,叶迟迟拎着扫把对她说:“何野,你还要扫地呢。” 何野听明白,“我?扫地?” 她上学的第一天,她的前桌告诉她,她要扫地。 “是啊,你,我还有麒麟儿,我们仨,扫地。”叶迟迟甩了甩扫把,“本来是毛小莹跟我们一块儿扫,不过她退学了,好巧不巧,你刚好顶上来。” 何野:…… 真是合理他妈给合理开门——合理到家了。 何野认命去拿扫把。 教室不大,一个人扫一组,分工明确,不到十分钟就扫完了。 叶迟迟在她要回宿舍时有道:“等等,我们先去倒垃圾。” “嗯?垃圾桶得三个人?”何野看看祁麟,意思不言而喻。 “不是,祁麟明天下午去,今晚我俩一起。”叶迟迟解释道,“她走读,不好回家太晚。” 何野叹口气,行吧。 她们走在路上,一人拎一边垃圾桶。 何野正好有点事要问她。 她趁叶迟迟换话题的间隙,主动开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叶迟迟很热情:“行啊,你问呗。” 何野酝酿一会,说:“你觉得,江成海怎么样?” “老江?”叶迟迟思考了一会,“我觉得还好吧,他讲课很细,我都听得懂。” “不是,我是问他人怎么样?”何野又问了一遍,用词斟酌,“有没有什么别的……不良爱好?” “不良爱好?不知道,应该没有吧。”叶迟迟说,“他教了我两年,我都没见过他有不良爱好,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和他老婆离婚。” “离婚?为什么?”何野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何野静静思索。 离婚有很多种原因,比如婆媳关系,经济压力,性格不合等。 江成海基本没多少雷点,他却离婚了? 实在有点可疑。 当然,也不排除是她想多了。 到了倒垃圾的地方,叶迟迟翘着兰花指,隔着纸巾捏垃圾桶底部,往下一倒,说:“不过老江是真的好,毛小莹没退学的时候,他看毛小莹家里穷,还专门帮她补课。” “那江成海找过你吗?”何野捡起一旁地高压枪给垃圾桶冲了冲。 叶迟迟往旁边一站,说:“他只找我谈过心,说要努力,考上大学就有前途了,没帮我补过课。老江都是帮成绩好的补课,毕竟他们有机会考名牌,教出来脸上沾光。” 何野拎起空垃圾桶,“哦”一声。 所以在办公室时,应该是她的错觉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 18 章 接下来几天江成海都表现得很正常,师生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 搞得何野以为那晚真的是她的错觉。 伤口愈合的也非常好,祁麟每天都会给她上一到两次药,再说讨厌她是假的。 其实对祁麟反感第一原因是第一印象太差,无缘无故因为别人泼了身面汤,任谁都不会高兴。 但祁麟老帮她,让她觉得很奇怪。 谁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就祁麟脸皮厚,是个例外? “同学们,放假记得把作业写好。”江成海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门科目的作业,用尺子敲了敲,“晚自习课我要检查的,没写完罚抄古诗十遍。” 台下恹恹低呼:“知道了!” “老江,为什么别的班都没作业,就半天时间,你还布这么多作业。” “就是,高三压力好大啊。” 江成海拍了拍讲台,溅起大片粉尘,他指着台下说:“你们也知道高三了,还天天想着玩——程一水,你压力大就不会在教室折纸飞机玩了!” 程一水一愣:“啊!你还记着呢。” 程一水旁边的程一山背脊笔直,显然被认错认惯了,被指鼻子说也只是淡淡地掀了掀眼皮。 江成海啼笑皆非:“程一水,又和你弟换座位。” 上完两节课放假,何野收拾东西,准备等人少点再出去。 祁麟今天穿了自己的衣服,又是一身黑的装扮,和两人第一次见面很像。 她还背了包,里面装了些小零食,还有零碎物品。 祁麟在书包里掏了会,找出两根棒棒糖递到她面前:“同桌,吃么?” 何野犹豫一秒,选了一根牛奶味的道了声谢谢。 另一根叶迟迟很自然的拿了过去。 祁麟背着包,一副随时可以走的样子。 叶迟迟边撕糖纸边问:“你妈又来接你?” 祁麟不爽地一蹬腿:“是啊,关键还带我弟来。” “你弟多可爱啊,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吃货。”叶迟迟嘴里咬着糖,含含糊糊地说,“还是个小哭包。” “带小孩多麻烦,”祁麟开玩笑说,“这弟弟给你要不要?” 叶迟迟一拍胸脯:“行啊,他跟我走就行,不过我家没零食吃,他跟我就是活受罪。” “你呢?何野,你不回家吗?”叶迟迟转头问。 几天下来,何野在班里的大部分人还是没说过话的状态,不过和她们熟悉不少。 应该算是一半的朋友。 何野含着糖说:“不回。” 她没有家了,除了在同一个户口本上,她和何建国再无瓜葛。 “姐姐!”一道稚嫩的嗓音在教室里嘹亮响起。 “欸。”祁麟满脸无奈。 一个小男孩穿过人群跑进教室,还没跑两步就被两个男生挡住去路。 “小天天,叫声哥哥听,不叫不给过。”程一水俯视着还没他一半高的祁天,一股欺负弱者优越感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祁天嘟嘴瞪着程一水,就是不叫。 “嘿,小王八蛋,你忘了之前谁给你吃的蛋糕。”程一水掐了掐小孩的脸,小孩又白又嫩,使一点劲脸就红了,两只眼睛泪汪汪的。 “程一水,你怎么这么讨厌啊,没看到小天都要哭了。”有女生看不下去,出声指责。 程一山冷脸拍掉程一水的手,抓住他的领口往门口走:“欺负小孩子,也就你做的出来。” “我哪有!我就轻轻摸了他一下!”程一水愤怒的抗议渐行渐远。 “姐姐!”祁天重新露出笑脸,迈开小短腿跑到祁麟身边,“给我的糖呢!” 祁麟拿出包奶片,取出一片,又扣成指甲盖那么大的给他:“吃吧。” 祁天委屈巴巴地说:“我想吃那个。” 他指了指整包奶片中完好无损的一个。 “妈不让你吃那么多糖,而且你没看到吗,”祁麟毫无愧色地指着包装袋上的配料表说,“你看,这上面写“未满十岁儿童禁止服用本奶片”,我都是偷偷给你吃的,要是被警察叔叔知道了,我要被抓起来的。” 祁天听闻,生怕警察叔叔来了连那点奶片都吃不到,忙吃进嘴里。 祁麟欣慰地摸摸祁天的头:“这就对嘛,要知足常乐。” 叶迟迟见多了祁麟的操作,见此还是不由感叹:“麒麟儿,你这么坑你弟,会被雷劈的。” 祁天还没来得及尝到味道奶片就化了,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天真无邪地问:“迟迟姐,为什么会被雷劈?” 叶迟迟心都化了:“没什么,你要记住,等你有了弟弟妹妹,别抠门,要大方一点。” 祁麟笑了:“把你嘴里的糖吐出来。” 原本旁边的空座位突然有了人,祁天很好奇,他瞪着何野,都快瞪成斗鸡眼突然高声喊道:“牛肉干姐姐!” 何野还奇怪这小孩挺眼熟,就被他一声牛肉干提醒到了。 这个团宠小孩,名叫祁天的祁麟弟弟,就是前两天她去拿快递,不受淫威的贪吃小男孩。 何野不得不感叹,世界真小,姐弟俩都被她碰上了。 还都是不怎么愉快的第一次见面。 “你……认识我弟?”祁麟语气有点不太相信。 “嗯,有幸碰见过令弟,”何野麻了,“还被令弟坑了包牛肉干。” “噢,原来那包牛肉干是你的啊。”祁麟恍然顿悟,单手拎起祁天的耳朵,恨铁不成钢道,“都叫你在外面别乱吃东西,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祁天泪汪汪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掉眼泪:“姐姐,疼!” “欸,麒麟儿你得了,小孩贪吃点而已,又不是什么坏事。”叶迟迟看不过去,连忙制止,“能吃是福嘛。” “还知道疼,”祁麟松手,祁天的耳朵尖红了一圈,“被卖了都不知道,快,跟姐姐说谢谢。” 祁天撅着嘴,面对何野,非常小声地说:“谢谢牛肉干姐姐。” 何野:“……” 他就不能把位置换一下,来一句“谢谢姐姐的牛肉干”吗? 祁麟剥下一个奶片,在祁天火热的视线下淡定放进嘴里:“妈妈呢。” “妈妈去厕所了,叫我先过来。”祁天吸溜着哈喇子,眼睛盯着奶片说:“姐姐,可以再给我吃一点点吗?我尝尝味儿,舔一口都行。” 祁麟弹了下脑袋:“不行。” 祁天捂住额头直叫唤。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第 19 章 “祁麟,你又欺负小天!”祁妈妈的声音嘹亮爽快,人未到声先到。 下一秒,祁妈妈走进教室,仿佛一只开屏大孔雀,她身形微胖,厚嘴唇,身着过分艳丽,高跟鞋小挎包一一不少,反而显得庸俗,一进门就能感受到她的泼辣气质。 “妈妈!”祁天委屈地跑到祁妈妈身边,小短腿一迈一迈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在祁妈妈身上,泪声俱下,“妈妈,姐姐欺负我。” “妈,小天又问我要吃的,等会我给他了你又说我。”祁麟背上包,无奈道。 祁妈妈揪住祁天的耳朵往上提,看着都疼,“之前谁蛀牙让我去医院?祁天,你再吃零食看我打不打你屁股。” 祁天眼睛红红的,更委屈了。 “还有你,天天馋你弟。”祁妈妈怒瞪祁麟,“家都给你吃穷了!” 祁麟陪笑道:“反正爸都赚回来了嘛。” “天天指望你爸,哼。”祁妈妈视线一撇,“这是你同学?我怎么没见过。” 何野没反应过来,愣着没回答。 “妈,人家刚转来的。”祁麟拍了拍她的肩膀,被躲开也不尴尬,依然笑道,“大学霸呢。” “学霸啊……”祁妈妈眼睛一亮,态度温柔了不止一个度,“小同学叫什么名字?” 何野倒退一步,面对突如其来的问候还处于有点懵的状态。 “妈,你吓到我同桌了。”祁麟说,“她叫何野。” “噢,小野啊,阿姨这有糖吃你要不要?”祁妈妈熟练的从包里摸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动作神态和祁麟一模一样,“给你吃,拿着别客气,有空来找祁麟玩儿。” 指尖残留着祁妈妈手掌的温度,何野愣愣盯着掌心多出来的奶糖。 “小迟要不要?”祁妈妈又塞了一把给叶迟迟,叶迟迟双手捧着,扬起笑脸道谢。 祁麟歉意地冲何野笑了笑,“我妈自来熟。” 何野握紧糖果,糖纸蹭得她手心发痒,“你也自来熟。” 祁麟耸耸肩,牵着祁天,在唠叨声中离开教室。 祁天被扯到门口,眼睛都肿了,还不忘回头跟她们道别:“再见迟迟姐,再见牛肉干姐姐。” 何野:“……” 这个称呼改不掉了? 何野低头拨开糖纸塞进嘴里,和祁麟给的那颗味道相融合。 吃着吃着就感觉嗓间发涩,她连忙咽口唾沫,把剩下的揣进兜,拎包也离开了教室。 学校门口有不少食品店,何野买了份盖浇饭,准备带回宿舍吃。 一抬头看见一群男生往这边走。 她心中咯噔一下,忘了这茬。 果然有些事情不解决,迟早会来找你的。 谭帅帅还是一身校服,在一群人中最显人畜无害,像个普通高中生。 他冲何野招招手,仿佛几天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一共八个人,或高或矮,站一起很唬人。 何野抿抿唇,打算绕过去。 但谭帅帅却直面挡住她的去路。 “何野,一起吃个饭呗。”谭帅帅瞥见她手里的饭,咬重后几个字,“毕竟,混混就熟了。” 何野冷眼凝视,勾住塑料袋的手指紧了紧。 她不想惹是生非,偏偏有人撞脸上,甩都甩不掉。 手上有东西,背上还有个要好不好的伤。 来硬的,她讨不到多少好处。 何野扯着脸皮笑笑:“不了,我回宿舍谢谢。” 谭帅帅跟她扯皮,“别啊,我可是很想和‘祁麟朋友’交朋友。” 日头愈来愈烈,何野恨不得把盖浇饭盖他脸上。 “那你想怎么样?”何野懒得装,口气骤冷,“谭帅帅,我好像没惹你吧?” 事情经过几天发酵,何野在学校没认识几个人,却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 此刻路过的同学都躇足观望,一脸好奇。 “请你吃个饭,再去玩会儿。”谭帅帅指了指远处目测一条街以外的ktv指示牌,“至于你有没有惹,之前的事跌了我面子,我怎么样都得讨回来。” 何野明白了,傻逼就是傻逼,跟傻逼讲道理就跟对牛弹琴一样。 她转身要离开。 “还无视我?”谭帅帅大吼一声,“操,去拦住她!” 何野撒开腿就跑。 虽然这样挺丢人的,还非常招摇过市,不过总比被追上强。 围观人群纷纷让出一条路,何野顺利离开。 身后的男生还真追了过来,搞得跟□□似的。 何野操了一声。 她向后瞄一眼,眼看就要被追上,直接把手中的盖浇饭扔在后面男生的身上。 男生顿时烫的嗷嗷叫。 “早知道就不出来了——”何野穿过保安室,背包扬成一道漂亮的弧线,“浪费我十二块钱!” 保安室门口空空如也,那个总盯着她的保安没在外面守着,不知道是去了厕所还是在偷懒。 何野边跑边掏出手机,点开录音,以免不时之需。 “何野!你有种再跑一下!”谭帅帅冲她喊。 何野喘着粗气,她体能本来就差,此时还背着个包,体力不支,速度渐渐降下来。 真是阴魂不散的蟑螂。 她跑进学校种植的一片树林中,大片的树木估计占学校一半。 男生身强力壮,硬生生的给她拖的直喘气。 何野在一颗树木前停下。 除了被她用盖浇饭砸中的男生不在,还剩五个,其他两个可能被她甩掉了。 “这样,我道个歉,我错了,我不该拒绝你,我没给你面子。”何野气息不稳,好不容易要好点的伤口貌似又裂开了,她不耐烦地说,“你别找我麻烦了行不行?” 谭帅帅身后的四人面面相觑。 “帅哥,这……” “人家一小姑娘,我们欺负她,传出去也不大好听。” “要不……算了吧?” “行啊,但是你得当着所有人的面跟我道歉,包括祁麟。”谭帅帅慢慢走向她,阴狠道,“要不然别想出去。” 两方人相隔三米左右,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但何野不想跑了。 麻雀在树枝上叽喳叫唤,好不热闹。 她提包快步迎上去。 就当谭帅帅以为她要同意时,何野抡起包就往他脸上砸。 “去你妈的!”何野随手捡了根树枝,狠狠抽在谭帅帅膝盖上,“老子在一中都没受过这气!” 树枝应声折断,谭帅帅单膝跪下,疼得脸通红。 血浸湿了零落在地的叶子,谭帅帅仰头捂住鼻子——刚刚包砸在脸上时不知道嗑到了什么,他流鼻血了。 四人组很快反应过来,他们的老大被一个女生砸出了鼻血,疼得跪坐在地方动都动不了。 “何野!”谭帅帅愤怒地吼。 四人立马扑过去,他们不打女生,但抓住吓唬吓唬还是可以的。 何野被抓住胳膊,她低头一踩,男生顿时疼得松开手。 手中还有半截断树枝,她抽中前面跑来的男生,半截断树枝又断成一半,她扔到一旁,忙往后撤,在树林中灵活躲藏。 树林唯一的优势就是地方大,树多,灵活多变。 何野绕过一棵树,不知道谁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她踩中一块凸起的石头,顿时没稳住跌倒在地。 一颗白色的糖果掉在腐烂的枝叶上,是祁妈妈给她的奶糖。 胳膊肘火辣辣的疼,另一边肩胛骨好像也磨破了皮。 倒霉! 面前四个人往这边靠近,何野咬牙爬起来,瞥眼一看,是被她踩脚,劝谭帅帅算了的男生。 踩脚男犹豫一下,往后退一步,眼里有类似抱歉的情绪。 何野提了提包,忍着疼往前跑。 这一推她记下了。 何野不知道他们跟过来,反正她在死命跑,把这几年没跑的步今天都跑回来了。 等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已经汗流浃背。 艰难趴上楼,何野好像听见有人轻轻叫了她一声,她没管。 她摸摸口袋,原本有五六个的奶糖此刻就只剩下一个了,撕开糖纸,糖果还碎了。 她全部吃进嘴里,狠狠咬碎,甜味席卷着口腔,齁的她牙疼。 回到宿舍,她倒在床上,背上的刺痛贯穿她的大脑,何野猛跳起来。 真是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何野惨叫一声,脱掉衣服,昨天祁麟包的纱布松松垮垮地勾在腰间,她解下来,有血和小石子蹭在纱布上。 她随手将衣服扔到床上,端盆水出来处理伤口。 何野小心翼翼洗掉掌心的小石子和灰尘,心中一叹气。 又要麻烦祁麟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第 20 章 天色渐暗,傍晚的风卷着麦香吹来,舒服极了。 祁麟一进门就看见何野趴在床上,上半身只穿了件背心,重新撕裂开的伤口又红又肿,另一半肩胛骨渗在表面的血已经干涸了。 偏偏当事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还没心没肺地打游戏。 “这是怎么了?”祁麟语气轻佻,却夹杂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冷意,“你和狗打架了?” “是啊,一只阴魂不散的狗,烦死了。”何野没回头,下巴抵在草席上,说话时又懒又倦,“今天大工程,帮我涂下药,谢谢。” 伤口处理干净了,祁麟将棉签沾上药水,按在伤口上,“谁弄的?” “嘶!轻点!”何野一缩,人物一头栽下悬崖,当即死亡,屏幕显示出第九名。 她骂了一句,第九名没多少积分,又要重新打一把了。 祁麟重重呼出口气,轻轻擦上药。 何野关掉手机,烦躁地抠指甲。 沉默着上好药,祁麟把床脚的校服上衣扔到她身上,脸上没有笑容,表情难得的严肃,“穿上,我们聊聊。” 何野按了按肚子,不耐烦套上衣服。 校服领口有两颗扣子,何野没扣,一晃就能看见线条优美的锁骨,配上一脸燥郁的表情,竟有种别样的好看。 祁麟发现,何野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她仔细一回忆,这种眼型叫厌世眼,不笑的时候很凶,瞪着别人看时更凶。 “江成海找你了?”祁麟视线偏移,目光离开了那双眼睛和精致的锁骨。 “江成海?他找我干嘛?”何野趿拉上拖鞋,去另一个空床铺找水喝。 “那你背怎么回事?”祁麟看见她腿上的一块红,更来气了,“还有你的腿——怎么,跟狗打架还打输了?” 何野不爽地直起腰:“祁麟,你什么意思。” 她往前一迈,直勾勾盯着祁麟,“什么叫跟狗打架还打输了——我打架关你屁事。” 祁麟转念一想,用肯定的语气说:“是不是谭帅帅。” 何野没说话。 祁麟抓住她的胳膊,却被一声轻呼吓松了手,她低头一看,手指有淡淡的血迹。 “都说了别靠近他们,你为什么不听!”她捻了捻指尖,生气地质问道,“为什么还要去惹他们,你不是说你一中转来的吗?既然成绩那么好,专心念书不行吗!” 何野嗤笑一声,眼神冷静的可怕:“祁麟,你谁啊?要你来教育我。” 她一屁股坐在空床上,“别用一副大人口气教育我,你指不定还比我小呢,这种事情我比你玩的游戏熟练度还熟。” 祁麟缄默片刻:“抱歉。” “抱歉?你倒什么歉?你有什么可道歉的?”何野嘲讽道,“你不过是用路人角度来质问我,你以为你在为我好,其实跟谭帅帅一样自以为是。” 祁麟目光沉沉,何野似乎在一瞬间看见她眼里闪过的悔意。 她以为祁麟还要争执,争执她为什么不听劝,争执受伤,结果祁麟只是无力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何野愣住。 祁麟说,她以为她们是朋友了。 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会生气,朋友才会管朋友的事。 地上的糖纸被踩成黑色,染上淤泥。 狼尾发型的女孩子转身离开时,肩膀好像弯了一点。 何野的指尖动了动,她居然有点想挽留这个烦人的事儿精。 可能是因为祁麟帮她擦了好几天的药,也或许是刚刚她说“她们是朋友”。 但她终究没伸出手,是她扯着嗓子说她们关系什么也不是,现在再让对方别离开,有点儿丢面子。 梁夏从不会这样,都是她说什么梁夏就做什么,梁夏是个很省心的朋友。 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何野饿的肚子疼,她蹲下去,嘴里却翻涌出糖的甜味。 以后可能吃不到祁妈妈给的糖了。 她在寝室翻了翻,找到一个快过期的面包,这是她在运动广场买的,快过期的食物总是很便宜。 不过这个面包吃的硌嗓子,还很干,何野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刚起床要找的水。 于是她穿上鞋,决定去教室,拿杯子接饮水机的水。 外边儿是火红的云,金灿灿的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涌出,洒在红火的落叶上。 何野踩在落叶上,能听见“沙沙”的声响。 “……何野?”有个手中拿着水的男生拦住她。 何野脚步一顿,她一眼就看出这是中午推了她一把的人。 她不悦道:“干嘛?又要来抓我?” 男生摆摆手,有点憨憨的,“不是,中午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何野一笑,咄咄逼人,“不是故意的?敢情中午你不是故意的,是你‘不小心’手一滑,我自己摔的。” 男生尴尬解释道:“谭帅帅说堵人,我没想到是个女生,我不打女生的,你跑太快了,跟条鱼似的,我下意识就推了一下。” “行了,屁话说完了吧?”何野挑挑眉,“能让让吗?” 男生把手中的饮料递给她,“给你喝吧,就当赔罪了。” 何野接过来,让他先走。 男生跑出去,突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跤。 何野收回脚,冲他举了举饮料,“这才叫赔罪。” 男生一溜烟跑没影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第 21 章 何野到了教室,离晚自习还有半小时,班里来了将近一半人,聚集在一起打游戏,还挺热闹。 她环视一圈没看见祁麟,接了一大杯水,不知道该干嘛。 她好像把祁麟惹生气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哄。 以前刘悦可也被她气过,不过她当时挺开心的,毕竟两人是死对头。 但祁麟让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何野盯着水杯,静静出神。 是祁麟死皮赖脸纠缠她,这样正好,她可以安心学习,空闲时间代练赚钱,不用管那些不必要又多余的感情纠纷。 反正就一年,一年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学以后指不定名字都记不住。 何野拿出手机,点进梁夏的聊天框。 -惹别人生气了怎么办? 隔了几分钟,梁夏缓缓发来三个问号,接着是一系列的问题。 -你惹别人生气了?你竟然会管别人生气? -新学校交朋友了?你不是说附中碰见的全是傻逼么? -果然女生都是口嫌体正直。 何野不太懂最后一句“口嫌体正直”是什么意思,想来也不是夸人的话。 不是朋友,就是——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通该怎么形容祁麟。 不是朋友,那该怎么称呼?别人?同桌? 没吵架前,祁麟也默认她们是朋友。 但吵架后好像不是了。 她记得女生管这叫……绝交? 祁麟跟她绝交了? 在她的印象中,这种叫法还挺新鲜。 何野想烦了,干脆把这段全删掉,重新打出一行字:就是生气了,怎么弄? -这好办,买点零食,然后道个歉哄哄。 -女生一般都很好哄的……你惹生气的那个人,是男生还是女生? 何野:女生,她平常自己带零食。 道歉?她又没做错什么,是祁麟一直在烦她,她道什么歉。 她是绝对不会道歉的,顶多买根棒棒糖。 梁夏回她:那买杯奶茶吧,有诚意点送给她,然后解释一下吵架的原因。 -没想到你第一次哄的人竟然不是我,还是我帮你出的谋划的策,我感觉我们几年情都喂了狗。 何野:放心,你爸爸还是你爸爸,爸爸的父爱永远不会变的。 -……我觉得我可以滚了。 -对了,老王说下周考完试放假,我去找你。 -好像只放三天,掐头去尾还剩一天,我觉得够了。 这个消息让何野心情好了点,她懒得打字,直接发了语音过去:“行啊,另外你得想想你来了睡哪。还有,你放假不一定我也放假,我这上课呢。” 她看见前头低头打游戏的程一水,又发了条语音:“不过你运气好可能会赶上我这开运动会,让你蹭蹭。” -!附中高三可以参加运动会! 何野禁不住笑道:“何止啊,还有秋游呢。” -高三……还有秋游? -我们初一都没秋游,你告诉我,高三、秋游?! “是啊,等到时候拍照片给你看。”何野说。 -别说了,我都心动了,我怕我也忍不住转学去附中。 -我去了我爸铁定打死我。 -羡慕.jpg。 “那你就羡慕着吧。另外好好想想你住哪,这学校门口好像没旅馆。”何野弯了弯嘴角,“你要是没地方住,我寝室的地板你可以凑合两天。” -何野,你越来越蛇蝎心肠了! -大哭.jpg。 何野关掉手机,撑着下巴,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快要上课了。 祁麟还没来。 姓梁的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或许可以找叶迟迟问问,叶迟迟跟祁麟熟,应该有解决办法。 如果再不行……那就算了吧,她何野在世十九年,还没哄过人,祁麟是独一个。 临近上课,叶迟迟来了。 她同桌的位置还是空的。 何野点了点叶迟迟的肩,叶迟迟转过来,她愣是没能问出想问的话。 最后在叶迟迟疑惑的视线下,只憋出了一句:“宿舍能住外校生吗?” 叶迟迟很懵的“啊”了一声,“我也不知道诶,不过你别让徐阿姨发现就行。” 何野还想问一句“你知道祁麟生气了该怎么办吗”,但她实在说不出口。 她只好换了个折中问:“祁麟哪去了?” “不知道,不过我看她下午心情不怎么好,可能不来上晚自习了。”叶迟迟回答说。 “不上晚自习?”何野一愣,“她旷课?” 她说出这句话才反应过来,这是附中,不是一中,旷课在他们眼中估计算是家常便饭。 果然,叶迟迟说:“对,祁麟心情不好就不喜欢在教室待着,也不回家,我也不知道她去哪。” “哦。”何野捏住水杯,“没事了……谢谢。” 叶迟迟转了回去。 祁麟心情不好,因为她俩吵架了。 因为祁麟以为她招惹谭帅帅,还受了伤。 但她也很无辜,她没有去找谭帅帅,是谭帅帅发神经似的招惹她。 祁麟不高兴,可以旷课。她不高兴,还想着怎么哄旷课的人。 上课了,祁麟果然来没。 江成海走进教室,环视一圈,目光在后门边停顿几秒,“祁麟又上哪去了?” 叶迟迟举手,熟练地说:“麒麟儿身体不舒服,让我帮她请假。” “又不舒服?天天就她不舒服。”江成海面露不悦,“下次旷课换个借口,明天让祁麟到我办公室来。” 叶迟迟怯怯一笑:“好嘞。” 一晚上何野都没心思写题。 她盯着试卷上的函数图像盯了半小时也没想出答案,脑海中全是祁麟、祁麟、祁麟…… 她心里骂了一句,把笔一摔。 生气就生气,关她屁事。 生气了还要别人腆着脸哄,当自己是小公主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第 22 章 第二天祁麟来的时候,心情肉眼可见的不错,嘴角都带笑。 敢情就她——何野一个人愁思苦想了一晚上。 但也有不一样。 比如祁麟把她当空气,平常会跟她打招呼,今天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何野咬牙,操,事儿精又小心眼儿。 纠结几秒后,她捏着根牛奶味棒棒糖递到祁麟面前,别扭地撇过脸说:“吃吗?” 祁麟一怔,随后不明所以地笑了,“谢谢,不用了。” 何野觉得这个笑大部分含有嘲讽意味。 就像故意刺她昨天说的话一样。 她把糖扔给叶迟迟,“给你吃。” 叶迟迟双手接住,没注意俩后桌之间微妙的气氛,愣不拉几地说:“我跟垃圾桶似的,你俩不吃的都给我。” “那还给我。”何野不爽道。 叶迟迟撕掉糖纸,连忙塞进嘴里,“给我就是我的了。” 台上英语老师用不太标准的发音讲解课文,台下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英语老师一顿,镜片后的视线犀利地扫下来,手中动作也跟着一动,一截粉笔行成一道抛物线精准地砸到叶迟迟脑袋上。 “叶迟迟,又是你在玩。”英语老师声音沧桑,口音有点重,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全扎着,“人家以后继承家产你行吗?你有新生成绩好吗?不行还不赶快好好念书。” 叶迟迟抽出棒棒糖藏在课桌下,撇撇嘴转回去。 英语老师捧起书接着讲课,“接下来我们讲第二自然段……” 课本上是上学期讲过的一篇课文,何野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她盯着窗外洒下的阳光,树叶随风泛起水似的波澜。 教室里凉爽的风是夏天的味道。 下课祁麟被江成海叫了出去,估计是谈昨晚旷课的事情。 两人自那之后一句话都没说,互相把对方当空气。 叶迟迟左看一遍右看一遍,终于看出了不对味,“你跟麒麟儿,是不是吵架了?” 何野低头写昨晚没写完的卷子,闷闷地说:“你问她去。” “那就是吵架了。”叶迟迟说,“麒麟儿性格可好了,我都没见过她生气,你怎么跟她吵起来了?” “性格好?”何野棱模两可地笑了笑,昨天还吼她呢。 “没事儿,朋友之间吵吵架正常,明天就和好了。”叶迟迟安慰她。 何野“嗯”了一声。 “运动会要报名的快点报名!报完我就交上去了啊。”程一水在讲台上喊。 “不是还有一个多星期么?你急什么啊。”叶迟迟扭头问。 程一水晃了晃手中雪白的报名表:“谁跟你说一个多星期,那是包括学生会排编号的时间,星期天上午报名表就得交上去。” “这样啊……”叶迟迟又扭回来,“何野,你参加吗?高中最后一次。” 何野手上的笔没停,在图中画下一道辅助线,算出答案填上去,回答了句十分走心的“不知道”。 她没怎么参加过运动会,初中还有梁夏一起,高中一个人哪哪都不自在,干脆窝在寝室接单子打游戏。 她并没实质性感受到两天的运动会干了什么,唯一的区别是她靠这段时间赚了两三百。 “那你跟我一起报接力呗,她们都不愿意跑。”叶迟迟遗憾地说,“最后一次啊,我可不想回首我的高中生涯都是在看别人跑步。” 何野算下一题,是道圆的问题,她在图上画了条辅助线,“你要愿意,明年复读还是可以再参加一次的。” 叶迟迟笑着说:“那算了,我想复读家里也不让。” 有男生陆陆续续上了讲台,互相侃笑着报了名。 “我还是报拔河吧,拔河人够,男女都能去。”叶迟迟说着也去了讲台。 何野笔尖顿在纸上,一个黑点慢慢浸透草稿纸,印在试卷上。 祁麟也会参加一些项目吧?毕竟她篮球都打,看样子运动细胞很发达。 她参加吗?她跑步不行,只有爆发力,跳高啥的也没练过,顶多表演怎么打架。 大家好,我是何野,给大伙表演一段打架。 操,哪个学校运动会有打架这个项目?再说了,她打架是个野路子,怎么表演?和谁表演?祁麟吗? 祁麟也就运动细胞好,打架还真可能打不过她,毕竟她从记事起就想着怎么挨打才能不疼。 后门“嘭”一声被一脚踢开,门框刮起的风擦过何野的背,何野不爽地往后看:“有病?” 祁麟看了她一眼,在座位上坐下,没讲话。 关门时动作倒是轻了许多。 “咳,叶迟迟让我问你要不要报运动会项目。”何野视线越过祁麟,眼神飘忽不定,可能是因为头一次说谎,“你报么?” 祁麟冷冷地回了她一句:“看情况。” 很冷。 非常冷。 何野没听过祁麟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跟她说话,看样子和江成海的谈话并不愉快。 但又不关她的事,摆臭脸给她看干嘛? 有本事摆给江成海啊,拿她撒气干嘛? 何野坐正身子,凳子搬得哐哐响,决定这次真不理祁麟了,爱干嘛干嘛,顶破天也不关她的事。 叶迟迟报完名回来,看见祁麟回来了,问道:“老江跟你说昨天晚上的事吧?都说了别在他课上旷课,你还天天盯着他的课旷。” 祁麟脸色缓了缓,“你写你作业去。” 叶迟迟说:“算了,程一水说星期天就不能报名了,你今年还报八百米和跳高吗?” “不知道。”祁麟戴上耳机,留给她们一个高冷的侧颜,“过几天再说。” 何野说不跟祁麟讲话就不跟她讲话,一对同桌,冷战几天愣是没讲一句话。 叶迟迟见状,本来还想撮合撮合两人,结果被她俩一人一瞪眼给瞪了回去。 明天程一水就要交报名表,女生项目中还有好几个是空的。 何野知道,祁麟报了长跑和跳高,这两个项目是女生最不愿意报的,她都给报了。 叶迟迟还不死心,想报接力赛,奈何女生都表示不想跑步太累了,硬生生把她希望的火苗给浇灭了。 “何野,你真不想去试试吗?你一个项目都没报呢。”叶迟迟最后挣扎道,“就差你了,特意为你留的。” 何野往后仰,用凳子后面两条腿作为支力,晃晃悠悠地玩:“敢摸着你的良心说这是特意为我留的么?” “啊!你真不试试吗?”叶迟迟趴在桌子上,眨巴着眼睛看她,“可好玩了。” “再看吧。”她指了指黑板边上的圆钟,“放学了。” “你再看两下报名表都交了。”叶迟迟沮丧地化悲愤为食欲,“算了,去吃饭。” 何野刚走到门口,迎面碰见江成海往这走。 她和江成海都一愣,何野正要错开目光,就见江成海冲她招手。 何野只好走过去问:“找我?” 江成海点点头,“对,你跟我来下办公室。” 他们逆着人流走到办公室,何野满心疑虑。 之前祁麟给她的警告她还没忘,祁麟让她离江成海远点,但又没说为什么。 江成海对她挺好的,假期那样大热天帮她办入学手续,但祁麟的话让她不得不产生警惕。 “老江,找我有事吗?”何野问。 办公室的对角处有个女老师在改试卷,让她安心不少。 江成海在办公桌上翻找着东西:“就是一些贫困补助的资料需要给你一下,然后你去村里打证明。” 何野心中一喜,嘴角止不住上扬:“谢谢。” 江成海在办公桌上下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资料,他一拍脑袋,“噢!我想起来了,给我放宿舍了!” 教师也有教师宿舍,一般单身老师在教学期间都会住宿舍。 江成海一脸歉意:“这样吧,你跟我去拿一下,免得我又忘了。” 何野心中的警惕被喜悦冲谈了不少,“那明天拿吧。” “明天早上我没课,而且这下个星期得用,明天就来不及了。”江成海皱眉解释道,“你晚点来上晚自习,我给你批假。” 何野想了想,咬咬牙:“行。” 去教室宿舍的路上,何野拿出手机想跟人说一声。 她翻遍通讯录发现既没加叶迟迟也没加祁麟。 她暗自扭了扭腰,吵架后祁麟就没再帮她涂过药,自己乱涂的后果就是虽然没发炎,但没涂到药地方愈合的很慢。 和一个不会打架的成年人打架,概率五五分。 和会打架的成年人打架,赢的概率大概是……二八分。 但愿江成海是个好老师。 江成海的宿舍在四楼,何野爬上楼有点累。 江成海锤了锤腿,继续往走廊深处走,在尽头的一个房间停下。 她站在门口等,江成海一个人住,布置还算整齐。 楼下的学生越来越少,江成海还没找到资料,何野有些不耐烦:“找到了没?” 江成海探出个头,面露尴尬,“资料好像掉柜子下面了,我闪到腰了,你能帮我捡一下吗?” 何野不太愿意进去:“要不然我明天再找你拿。” “那你也得先扶我起来啊,帮我打个电话,我总要去医院治治腰吧。”江成海弯成九十度,手搭在腰上,脸上满是痛苦。 何野顿了一秒,拿出手机,慢慢走进房间。 宿舍并不大,跟学生宿舍差不多,她四处观察,床脚有两个不锈钢盆,书桌上放着几打批改过的试卷,上面写着高三(1)班。 试卷旁的笔筒上插着几支笔,勾着一个黑色的皮筋。 何野离江成海半米远停下:“怎么帮你?” 江成海指了指睡觉的上铺,上面挂着一件他刚穿的衣服,“你去我衣服里拿下手机,给里面一个叫许医生打电话。” 何野稍稍放下些防备,一扯衣服就滑了下来,她顺利拿到了江成海的智能机。 江成海的手机没有锁,保屏是随机图片,她找到通讯录,指尖上下滑动,寻找一个叫许医生的人。 电话嘟嘟几声,显示没人接听。 何野转身问:“他没接……” 瞳孔放大,江成海骤然出现在面前,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把她往下推,手机掉在地上,机械女音冰冷地播报着没人接听。 “嘭!” 后脑勺撞到墙上,产生出一股使人鼻尖发酸的疼痛感,紧接着何野眼冒金星。 她第一次切身体会眼前发黑的感觉。 视线里布满黑点,她看不清江成海的脸,像地狱里的恶魔。 粉笔味和汗味充斥在鼻尖,何野倒在床上,疼得想咬舌头。 “我操……”何野视线勉强恢复清明,断断续续骂了一句,“你大爷!” 江成海处在黑暗中,笑得很吓人,脸上的伤疤狰狞恐怖,好似一下撕开了伪善的外表,露出内里肮脏的血肉:“你别挣扎了,其实贫困补助已经满了,不过我可以帮你弄到!” 何野忍着脑后的疼痛,膝盖猛地上顶,不知道磕中江成海哪个地方,脸色顿时红成猪肝。 江成海手上松了劲,何野踹了他一脚,从缝隙里滚了下去:“你有种再碰我一下!” 江成海不怒反笑,整张脸扭曲成一个可怕的弧度。 夜色吞噬阳光,黑夜即将降临。 何野想跑出去,但刚没滚好,目前的位置在房间的最里面,她和门之间夹了一个江成海。 再加上只容两人过的空间,她还没跑到门口,江成海就能抓住她。 何野快速扫了眼房间,寻找有什么称手的工具。 在她拿起一个不锈钢脸盆时,江成海已经缓缓锁上了门。 接着江成海把钥匙放进裤子口袋里,目光来回扫视她,疯了似的说:“何野,你是我教学以来,见过最好看的学生。” 何野后悔死没听祁麟的话,江成海盯着她的眼神让她很恶心,“别他妈看着我!” “你是不是没钱?我可以给你钱啊!我还可以把别人的名额给你,你就有贫困补助了!”江成海张开手,呈一个“大”字形朝她跑来,痴迷又贪婪地说:“我还能给你钱念大学!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以定期给你钱!你不是成绩好吗?我在别的学校有资源,还可以给你找资料!” 在江成海要抱到她时,何野把脸盆对准脑袋,狠狠一扣,“去你妈的傻逼!” 江成海捂着头退后,她勉强冷静下来。 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走门,要么翻窗。但在四楼,她翻窗摔下去肯定成肉泥。 走门是唯一的选择。 但得拿到钥匙才能出去。 钥匙在江成海兜里—— 所以她得把江成海打趴下,才能拿到钥匙。 逻辑链在脑海中形成,何野捏紧拳头。 倒霉! 没时间瞎想,江成海好似被激怒了,脸上带着骇人的戾气:“你别不识抬举!” 何野眼睁睁看着江成海又跟疯狗似的扑来,不大的空间让她的活动更加受到牵制。 手中只有个盆,她朝江成海脸上砸,被江成海抓住,一秒没犹豫,她当即立断朝江成海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 江成海痛苦地地弯下腰。 何野扳了扳手指,不锈钢盆在地上打了个转,发出刺耳的噪音,“神经病,钥匙给我拿来。” 江成海还是低头捂着肚子,痛苦地求饶:“我错了、钥匙给你!” 江成海掏着口袋,拿出一根钥匙。 何野紧紧盯着钥匙,站着没动,“扔过来!” 江成海把钥匙扔过去。 钥匙离她有点远,何野用脚勾到面前,蹲下身捡。 就在这一瞬间,江成海从被子里抽出一把水果刀,面色凶狠朝何野捅去。 “你逼我的!”水果刀高高举起,在灯光下散发出刺眼的光亮。 何野留了个心眼,但她没想到江成海这个变态竟然在床下藏刀! 她余光看见江成海抽刀的动作时立马捡起钥匙往后退去,还是没能躲过横冲直撞的一刀。 她脚一蹬,身体往一侧翻,躲过了致命伤,但被锋利的刀尖划破了衣服。 江成海一边捅一边凶狠地笑:“你也是倒霉,如果毛小莹没退学,也轮不到你的事。” 何野一愣,被挥舞而来的到划破了肚子,顿时流出殷红的血液。 毛小莹? “嘿嘿嘿……”江成海极度猥琐地幻想那个乖巧的女孩儿,嘿嘿笑着,“是啊,毛小莹,上学期退的学,你估计还不知道吧。” 何野喘息着扶墙站起来。 毛小莹,高中没念完就去嫁人的毛小莹。 她和江成海什么关系? 或者说,江成海把毛小莹怎么样了? 所有关于“毛小莹”的话衔接在一起,祁麟和叶迟迟说的话像一张张拼图,在此刻告诉了她答案。 她胸口有点闷,喘不上气,肚子很疼,但她还是骂了一句:“禽兽!” 她无法想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被江成海以补课的理由被带到房间,锁上门,去干禽兽不如的事。 她经历着毛小莹曾经经历的事情。 ——但毛小莹退学了。 “毛小莹成绩也好,马萍也不差,但没毛小莹好看。”江成海搓了搓刀尖上的血,视线停顿在课桌上。 何野看过去,课桌的一角,散落着几张女生的照片。 女生各不相同,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笑容腼腆,穿着附中的校服。 是毛小莹——还有其他受害者。 她们天真以为学习能改变命运,努力寻求更好的生活。 以为遇上了一个好老师,却不知道自己进入了另一个深渊。 男人无情践踏女孩子的尊严,用梦想和更好的生活要挟,玷污无邪的花朵。 刀尖上的血、课桌上的照片…… 无一例外刺痛了何野的眼睛。 江成海癫狂举起刀。 何野弯腰躲过一击,却磕到了洗手池,伤口顿时又冒出一股股血流。 她咬紧牙关,疼痛不断刺激大脑,手脚发软。 “滚!”她随手抄起一个洗衣刷砸到江成海头上。 江成海动作明显迟缓了一下,恼羞成怒道:“还没人能对抗得过我。” “那是你没遇见我。”何野不知道在哪扯过一条布,也不管脏不脏,就这样缠在腰上,“现在,你遇见了。” “何野!”江成海怒不可遏,挥刀再次冲向她,脸上的疤尽显狰狞,“不论你怎么挣扎,结果还是和她们一样!” - 祁麟嘴里叼着糖走进教室,晚读并没多少人读书,学生会检查就是走个形式,扣分都扣的十分随意。 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的,她的学霸同桌并没有在冷着脸学习。 上厕所去了吧。 祁麟开了把游戏。 一把游戏打完,二十分钟后,何野还没来。 祁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戳了下叶迟迟,指了指何野的位置问:“她人呢?” 叶迟迟挤眉弄眼,揶揄道:“哟,不吵架了?” 祁麟还是问:“她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叶迟迟说。 程一水正好从后面闹过来,随口回了一句:“放学老江叫她,好像去办公室了。” 祁麟脸色异常难看:“老江!哪个老江?” 程一水用一副明知故问的语气说:“还能是哪个老江,当然是江成海啊。。” 祁麟咬碎了棒棒糖,“操!” 叶迟迟被她的脸色吓到了,怯生生地问:“怎么了?” 祁麟吼道:“她被江成海叫走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这么一吼,教室顿时安静,全都回头看着她。 叶迟迟一缩脖子,眼里泪水打转儿:“我、我不知道啊,老江叫她跟你说做什么?” 祁麟在课桌上锤了一拳,看了看窗外暗下来的天空,压抑着怒火,“抱歉。” 祁麟拉开门,门和墙相撞,发出“嘭”的一声。 女孩子夺门而出。 叶迟迟愣愣地喊:“你去干嘛!” 女孩子并没回答她,只留下一个快速离开的背影。 祁麟跳上扶手熟练地滑下去。 中学经常有人这么玩,她早就轻车熟路了。 江成海不在办公室。 她一路狂奔。 不在办公室,肯定在寝室! 程一水说过,江成海住教师宿舍,只有放假才会回家。 但他住哪? 程一水也说过江成海住哪。 但她忘了! 祁麟脚步越迈越大,她忘了调整呼吸,肚子灌了风,像有个不断涨大的气球,很疼。 印象中,程一水好像在说:“4……” 四楼! 她去四楼,有灯光的房间找!! 祁麟仰头望,四楼有三四个开灯的房间,她两步作三步跑上楼,腿仿佛灌了铅,很重,但她没停下来。 她不能让何野重蹈覆辙。 不能再让任何一个女孩子……重蹈覆辙。 小莹…… 祁麟被风吹眯了眼,想流泪。 她一间一间敲门过去,一个房间有个女老师,被她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祁麟没停留,继续去敲下一个房间。 一排都敲过了,她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停下。 那扇门关着,门缝却透着光。 “何野!”祁麟大喊了一声。 她听见金属物器砸在地上,有人咳了几下。 随后何野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我在!” 祁麟曲起胳膊,用胳膊肘使劲撞门,她着急地喊:“门锁了!” “废话!砸开啊!”何野的声音透着疲惫,“要不然我早走了!” 祁麟四处寻找工具,只找到了一把扫帚。 她一下一下往门锁上砸,扫帚把敲断了门锁还毫无反应。 “不行啊!”祁麟捶了一拳,门铛铛作响,“江成海,快给我死出来!” 江成海并没说话,只是打斗声更加激烈了。 “校长来了!给我出来!”祁麟喊着,不觉带上了一丝哭腔,“开门!” “叫屁!去找人帮忙啊!”何野哑着嗓子喊,“你叫就能把这疯子叫走是吧!” 祁麟咬牙,视线在走廊上扫视一圈,看见走廊尽头一个女老师观望着。 “快来!”祁麟急切地喊。 “怎么了?”女老师小跑着问。 祁麟语速很快地说:“去找人,帮我撬开这个锁,我同学在里面!” 女老师大吃一惊:“什么?” 祁麟急得眼睛发红,她推了女老师一把:“江成海啊!江成海在猥亵我同学,快去啊!” 女老师愣愣地跑到楼下去,反应过来边跑边喊:“快起来,快起来!到江老师那去!到江成海寝室那去砸门!” 祁麟见女老师终于走了,用断了的扫帚撬了撬,还是没撬开。 “你坚持一下,有老师下去了!” “听见了,他妈用你说!” 隔着门,她听见何野闷哼一声。 何野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祁麟懊恼的一拳拳锤在门上。 手背传来清晰的疼痛感。 还打游戏,打屁游戏! 没几分钟几位男老师带着工具箱踉踉跄跄跑来,蹲在地上撬锁。 终于来了。 祁麟急切地看着老师撬锁。 她想到了小莹。 如果里面是小莹,如果半年前,她此刻也站在门口,一切都不会发生。 小莹不会退学,还是她同桌。 门锁摇摇欲坠,祁麟一脚踹开,房间里女孩子浑身是血,手中握刀,脚踩在江成海脖子上。 江成海趴在洗手池上,身上的衣服稀巴烂,伤势不比何野差多少。 何野一巴掌抽在江成海脸上。 她抬起眼,嘴唇发白,衬得脸上的血更加鲜红。 “你终于来了……”何野看见了她,脚裸一跌,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江成海咆哮着扑上去,被男老师们团团围住,刀“当啷”落地,谢幕了一场血淋淋的闹剧。 祁麟手忙脚乱把何野抱在怀里,她想扶何野起来,又看见肚子上汨汩流血的伤,只能问:“你怎么样!” “你眼睛长屁股上去了?”何野腿肚子在打抖,还不忘刺她两句:“带我去医务室。” “我抱你。”祁麟一只手穿过何野的膝盖,一只手穿过腋下,将何野公主抱抱起来。 何野放松地靠在祁麟肩头,缓了缓说:“不错啊,还抱的起我。” “嗯?”祁麟回的很大声。 何野揉揉耳朵,想起手上还有血,耳朵黏糊糊的,“不用这么大声,我是失血,不是聋了。” 祁麟沉默一秒,闷闷“嗯”了一声。 她们被簇拥着下楼,祁麟恍然有种感觉,好像在她怀里的不是何野,而是另一个女孩。 何野声若蚊蝇:“我知道毛小莹,我看见她照片了。” 祁麟使劲眨眨眼,忍住鼻尖的酸意。 下楼梯的动作扯到了伤口,何野倒吸一口凉气,缓了缓说:“她的照片就在桌子上,和别的照片混在一起……我一眼就看见她身上穿的附中校服。” 何野用尽力气,将照片递在祁麟面前。 是一张边缘染血的照片。 照片中女孩子干干净净,笑得腼腆。 祁麟视线仅仅在照片上停留了一秒,就匆匆别开眼,她深深呼出口气,语气带着哭腔:“叫你离江成海远点,一个两个都不听。” 何野把照片塞进她口袋里,靠着她,缓缓闭上眼:“……是啊,我错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第 23 章 附中医务室犹如摆设,大病不来小病没必要,在这最多的是逃课的学生,今天何野一进去像开了光,校医这学期第一次见了血。 祁麟把何野轻轻放到床上,潺潺流出的血洇红了床单,把校医吓了一大跳。 校医连忙带工具过来检查:“怎么回事啊?女孩子打架打成这样?” 何野捂着肚子,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祁麟手上全是温热的血,急促道:“能不能先检查?没见她都流血了!” 校医剪开何野腹部那块的衣服,眼睛不离伤口,对身后的祁麟说:“你出去,把门带上。” 祁麟咬咬牙,给门留了条缝,出去了。 口袋里手机震个不停,她拿出来接起电话,叶迟迟的声音一下子贯穿整个房间:“麒麟儿怎么了?我刚听说老江把……那啥了,怎么回事啊!” 祁麟感觉自己的嗓子一下子哑了,说不出话来。 叶迟迟一连串地说:“教学楼都炸了!好多人都说看见江成海被一圈男老师围着,还报了警……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祁麟立马反应过来,语速极快地说:“我们在外面的医院,你出不来。” 叶迟迟担心地问:“你一个人没事儿吧?” “我没事,应付得过来。”她手上还有血,血丝顺着手机滴在校裤上,祁麟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浑身是血。 她仓促地应付几句,去了卫生间洗手。 洗手池上嵌了一块大圆镜,里面的女孩子狼狈不堪,头发凌乱,脸和衣服上有大片血迹,像极了恐怖片里被鬼缠身的女主。 祁麟洗了两把脸,脸上有失魂落魄的憔悴。 她拿出口袋里的照片,医务室的灯光很亮,和照片中女孩的笑容相交映。 祁麟摩挲着照片边缘的血渍,慢慢擦拭干净,她深深呼出口气,将照片重新揣进口袋。 校医没有想象中处理那么慢,出来时祁麟正垂着脑袋打盹,女孩子抱着一百来斤的人跑了一路,平时再运动也不抵用。 校医拍了拍祁麟的肩,祁麟抬起脸,一脸烦躁和疲惫。 过了一秒,她反应过来目前的状况,稍稍压下脸上的躁意:“何野怎么样?” 校医脸上洋溢着轻松:“没多大事儿,就是看着严重——最严重的是肚子那块儿,不过不是致命伤,都是脂肪,其他皮外伤养养就好了,背上是以前就有的吧?那几块要留疤。” 祁麟松了口气:“谢谢。” “没事,你们住校还是走读的?要借宿么?”校医说。 祁麟想了想,她实在背不动一百多斤的人跑六楼了:“我们借宿。” 校医很痛快地应下。 祁麟说:“你别说出去,别让人知道我们在这。” “那怎么行?我得通知你们班主任。”校医说这话时显得很可笑,“你们出了事谁负责?” 祁麟扯了扯嘴角:“随你。” 江成海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不是警察局就是在去警察局的路上。 她走进房间,锁上门,何野闭着眼睛,嘴唇很苍白。 “喂。”祁麟说,“睡着了么?” 何野没讲话,睫毛一抖一抖的。 “疼不疼啊,嘶,我看着都疼。”祁麟戳了一下何野的手背,好像自己都开始疼了,“校医给你打麻药了没?” “没打,你再动一下我觉得我还可以打一架。”何野睁眼,一动没动。 祁麟笑起来,拉了条凳子坐。 都这样了还嘴硬,跟个木乃伊似的。 “你好贱啊。”何野偏了偏头,看着她,“叶迟迟知道吗?” 祁麟问:“我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种情况下能笑得出来的人都好贱吗?”何野僵硬地摆摆手,“而且还对着病人。” “那我不笑了。”祁麟努力扯直嘴角。 “算了,你还是笑着吧,我怕你憋死。”何野抬头望天花板,勾起嘴角,“反正你也不止今天这么贱,我都习惯了。” 祁麟不再委屈自己,兀自笑了会,空荡荡的房间显出诡异的寂静。 她笑得被口水呛到,咳嗽几声慢慢安静下来。 何野说:“笑够了吧?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 何野沉默了几秒,才接着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祁麟低头玩手指,“程一水说你被江成海叫住了,办公室没人。” 何野“哦”了一声,继续问:“你为什么笃定江成海会猥亵我?” 何野说这段话时没有丝毫停顿,好像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对自己没有任何关心,可身上的伤和流的血昭示她才是被害者。 祁麟没有说话,她闭上了眼。 “因为毛小莹。”何野淡淡地说,“因为毛小莹也是江成海猥亵的其中之一。” 毛小莹三个字像把锋利的刀,将祁麟还没愈合的伤口再一次剖开。 过了会儿,祁麟艰难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不报警?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让警察处理这件事?”何野好像拿着刀一下一下刺在祁麟的心尖上,“你为什么任由一个□□犯活在光明下,让他去伤害别人。” “而且,毛小莹还是你的朋友。”何野硬生生撕开了祁麟不愿触碰的伤口。 祁麟低着头,用力捏着拳头。 医务室很安静,和外面的兵荒马乱行成鲜明对比。 蝉鸣悠悠响彻了整个夜晚。 良久,祁麟说道:“已经很晚了,你先睡吧。” 何野眼角有处擦伤,抹了药,艳红的药水衬得她像个跳梁小丑。 她没再逼问,十分平静地“嗯”一声,缓缓闭上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30 第24章 笑声淹没了新娘的呼救,掩埋了新娘曾经的意气风发。 输液架上的点滴打完了,祁麟叫来校医拔针。 校医拔完针,在安静的环境下突然说:“你们班主任是谁?我得先打个电话报备。” “班主任”这三个字好像吵醒了何野,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手机显示现在已经十点多,离放学过了大半个小时。 祁麟声音轻轻的:“江成海。” 名字她报了,但电话打不打得通就不关她的事了。 校医退了出去,看样子是去打电话。 祁麟打电话跟她妈报备今晚不回家,她妈死活不同意,刨根问底地问:“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不回家在外面睡,睡哪儿?睡大街上啊?以天为被地为床,感受日月精华是吧?” 祁麟按小音量:“妈,我跟小迟在一起学习呢!我晚上跟她睡就成。” “还学习?学习一起打游戏?”祁妈妈不依不饶,“小迟成绩怎么样我知道,但她没那自制力,你还天天带偏她。快给我回家。” 祁麟无奈道:“我哪有带偏她啊,跟我们一块学习的还有何野——就上星期转来的新生,那个大学霸,你俩见过的。” “我想起来了,那个叫……小野的?”祁妈妈终于迟疑了,“学霸还住校跟你瞎混?” “教我题目呢,哎我不说了,那个大学霸又叫我去背单词……”祁麟把手机拿远,“我来了!happy,开心……妈我挂了!” 不等祁妈妈再说话,祁麟已经挂了电话。 她打开窗户,凉爽的风扑面而来,吹散了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你再开会儿窗,”身后何野虚弱地说,“我就要被蚊子抬走了。” 祁麟关上了窗,她隔着玻璃望向远处的群山,那里有一两处零星的灯火,“怎么还醒着?” “要不你试试伤成这样还不打麻药能不能睡得着。”何野幽幽地说,“还有,你打电话嗓门那么大,就差拿个喇叭对着我吼了,能睡着才怪。” 祁麟沉默不语,片刻后说道:“那我让校医给你打一针。” “不用了。”何野闭了闭眼睛,酸涩得厉害,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她自嘲地笑了笑,“反正我也睡不着,打了跟没打都差不多,还浪费钱。” “而且,我可没叫你去背happy这个单词。”她揶揄地笑。 祁麟坐到病床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跟江成海去寝室。” “挺好明白的。”何野笑不出来了,嘴角慢慢下滑,眼神冰冷:“如果你没钱,穷到一定程度,你也会去。” “如果有人提醒我,至少我不会这么冒险。”祁麟捏紧矿泉水瓶,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那是你没穷到一个星期的伙食费只有十块钱。”何野冷冷地道,“如果,你初中一个星期只有十块钱,其中包括早中晚餐,至今银行卡里的钱都要拮据着用,你也会冒险一试。” 祁麟蓦然松开瓶子,发出“嘣”一样的声音。 据她所知,贫困补助只有几百块,封顶千元。 但何野愿意为了这几百上千去冒险,她说这话的意思是,她初中可能用十块钱度过了一个星期。 祁麟无法想象,十块钱该怎么用一个星期,对她来说,十块钱只是一顿早饭而已。 于何野而言,她的话就像风凉话。 “想知道毛小莹是怎么退学的吗?”祁麟低垂着头,她就那样静静地说,孤独又懊悔。 何野心下一顿。 祁麟撕开水瓶外的包装,又黏上去,又撕开,这样重复了几次,她才像组织好语言说:“那天她来找我,她很害怕,衣服都是乱的。” 她顿了顿,嗓音暗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报警,但她不同意。” “你知道的,在农村一旦这种事情被爆出来,那些长舌妇的唾沫星子就能害死一个人。”祁麟说,“小莹承受不住的,我知道,她不愿意去报警我也没办法,只好先等着,等她主动想去报警。” 她深吸口气,“但是小莹退学了。” 何野感觉凉气从脚蔓延到心脏,“是江成海干的。” “只是一半,”祁麟接着道,“是小莹爸妈。” “小莹跟她爸妈说了,她爸妈觉得丢不起这个人,让她退学。甚至,”祁麟说到这,声音低了一度,“甚至,她爸妈觉得是小莹,勾引的江成海。” “为什么就骚扰你不骚扰别人?” “这种事情丢人,别说出去!我们明天就去退学!” “正好,隔壁村王家二儿子跟你年纪差不多大,你嫁过去,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妈求你了,去退学吧!” 这些是她跟毛小莹通话时听到的。 她当时愤怒地想,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父母,想给毛小莹爸妈两个耳刮子,想问问他们是不是得了脑血栓,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她想不出小莹有多绝望。 “后来,小莹退学了。”祁麟有些哽咽,她抹了下眼睛,缓缓吐出口气,“她在暑假的时候,嫁人了。” 谁都知道,王家二儿子一出生就是个傻子,三十出头,连话都支支吾吾说不全。 祁麟记得,那天很热,热得连肠子都要冒火。她却很想看看小莹,于是凭着记忆开着电瓶车去了她家。 还没到门口,她就看见那栋不算华丽的房子上上下下布满了红绸子,所有人都喜气洋洋,欢声喝彩。 她一问,才知道原来毛家二女儿和王家二儿子今天结婚。 那天,她爬上一棵树,蹲在树枝上,在那儿能看见毛小莹家的院子,里面布了七八桌酒席,客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欢声笑语,道贺不断。 她蹲到了傍晚,被蚊子咬了一腿包,终于看见了新娘新郎。 新郎嘴角流下的涎水滴在西装上,被新郎妈妈拿着纸巾细细擦掉。 新娘一身廉价的红裙子,连婚纱都没有,全身上下看起来唯一值钱的是不知真假的金镯子。 他们走进屋子拜天地。 新娘麻木地做着动作,目光再没之前那样神采过。 一拜天地时,新娘的视线停顿大门上,之间有几十个人挡在那,觥筹交错,她望眼欲穿。 笑声淹没了新娘的呼救,掩埋了新娘曾经的意气风发。 今天是新娘结婚的喜日,也是新娘入墓的丧日。 为她哀悼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祁麟,一个是她自己。 那天,祁麟在树上蹲了很久,久到腿麻了,麻到没有知觉。 有个大婶路过,瞥见树上一个黑影吓了一跳,扬声问:“天都黑了,你咋还不回家?” 祁麟视线模糊,远处的灯笼红彤彤的,却分不清喜悲。 她低声喃喃,好像在询问大婶,又好像在回答自己:“我朋友嫁人了,我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第25章 何野抽回手:“那我当一辈子尼姑。” “我……”何野忍着疼从床头抽出一张纸巾,递给祁麟,“抱歉。” 祁麟没接,她脸上没有泪水,只是眼睛有点红,“我没证据,没办法搞江成海。” “你现在有了。”何野笑了,她脸上也有伤,却笑容明媚,“我们不仅有人证,还有物证。” 祁麟一愣:“什么物证?” 何野找出手机,点进录音,一段嘈杂的录音随时间播放起来—— “贫困补助已经满了……我可以给你弄到!” “我把别人的名额给你……我还可以给你钱念大学……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毛小莹,那天她哭得可惨了,真是我见犹怜……”江成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放着,他像在砍东西,伴随着金属的敲击声,他怒吼着,“结果嫁给一个傻子!她就是个蠢货,如果她不说,没人知道的……她跟了我可以得到资源,我们双赢!” 何野放到这主动停掉录音,打斗停止声停止,江成海的声嘶力竭也哑然而止。 祁麟在病床上重重锤了一拳,哑然道:“你怎么会录录音?” “习惯了。”何野轻描淡写地概括一句,接着说,“这个物证,可以了吗?” “应该可以的。”祁麟垂眼,流露出满满的懊悔自责,“你说,如果当时我再坚持一下,事情会不会有一丝转机。” 何野不想说些关于“这不是你的错”这样的废话。 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忏悔换不来改变,何尝不是毛小莹的选择。 该后悔的是毛小莹,是她放弃了自己,她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关祁麟的事。 可能是祁麟低着的头看起来有点小可怜儿,宛如刀子的话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何野心情复杂,“你在江成海被绳之以法后告诉毛小莹,她可能会开心一点。” “但她的未来被毁了,”祁麟的声音低低的,“已经没用了。” 何野透过毛小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一点影子。 她和毛小莹何其相似。 但毛小莹没挺过来。 “你告诉她,她知道凶手害了人会被惩治,你不告诉,那她只能一辈子活在阴影了。”何野居然产生了一丝怜惜,“至于有没有用,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和你没关系。” “对了,”她的心情陈杂:“难道这就是你一直帮我的原因?” 祁麟已经冷静下来:“我不想让任何一个女生成为下一个小莹。” “那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搭讪?当时我还不认识你和江成海吧?”何野问,“你是预言家?” “因为我第一眼看见你,你身上就有股气质。”祁麟认真地盯着她,“一股不属于这里的气质。” “哈?”何野笑了。 不属于这里的气质?她苦苦挣扎五年,最后还不是滚回来了。 祁麟却告诉她,她不属于这里。 这是她今年听过最开心的笑话了。 “你看人不太准啊。”何野换了副轻松的口吻,“我觉得我身上是打架的气质。” “我给我妈算过命,她会给我生个弟弟。”祁麟勉强笑了笑,“结果真生出个了小天。” “你怎么算命的?也给我算算?”何野伸出手左手,“看手相么?” “行,”祁麟牵住她的手,还真仔细端详起来,“我看看。” 祁麟头发还是乱的,捏住她的手很有力量感,还温温热热的,此时眉眼间一股认真劲儿,比上课还较劲。 她琢磨片刻说:“手指比较细长,感觉你以后不会做什么粗活累活……还有你手心的三条线,家庭线平整,说明你家庭和睦,事业线,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学业线,有些坎坷。” “哎呀!”祁麟突然惊呼一声,捏了捏何野的手指,“你的感情线不行啊,虽然没有分支,但在一起的过程非常波折,而且如果意志不坚定,分手后你就要一直单身下去,变成尼姑啦!” 何野抽回手,懒得听她瞎编,就冲家庭那一条就已经是她的雷点了:“那我当一辈子尼姑。” 祁麟指尖还有软软的触感,女孩子的手指细长,看着没肉,实际摸起来又温又软,放松状态下一点都不像一双打架的手。 祁麟不自在地摸了摸指尖:“尼姑要剃光头的?” 何野乜斜她一眼:“那我打一辈子光棍。” 第26章 要去和小神兽麒麟共进晚餐吗?会有好运发生哦。 翌日有警察来学校,警车被学生围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保安铁着脸赶人才走。 彼时何野刚被祁麟背到寝室,两人都满头大汗瘫在床上。 祁麟开启空调,撩起衣服对着出风口吹,“你可真重,一百五有没有?” “你才一百五。”何野趴着,衣服的轮廓可以看出女孩子腰窄,松松地耷在背上,身上任何一处伤都不许再有任何的摩擦,“是因为你虚。” 祁麟听闻,转身面对着她,拍了拍肚子:“看见我的马甲线没有?” 祁麟的肚子很白很干净,腰也细,可以看出不算明显的马甲线轮廓。 “看看,我打球的时候你还没出身呢。”祁麟扇了扇衣服,“我在你这冲个凉?一天没洗澡难受死我了。” 想到祁麟因为她没回家,何野再不情愿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半响,她磨磨蹭蹭吐出一句:“那换洗的衣服怎么办?” 祁麟理所当然道:“你的借我穿一下呗,反正都是女生。” 何野没有洁癖,但多年以来的孤狼生活让她并不想让自己的私有物品给别人用。 但她行动不方便,只能口头上磨蹭着:“你要不……去问叶迟迟借一套?” “不会吧?我这么帮你,报酬连套衣服都没有?”祁麟颇为无奈摆摆手,“那行吧,我去找小迟要一套。” 何野“嗯”了一声,不想给是一个方面,她也确实没衣服给祁麟穿。 吃饭都是个问题,她哪有多余的钱买衣服,大部分都是以前的,祁麟看着又比她高,她穿着正好的衣服给祁麟穿估计会小。 祁麟正要走出门,何野脑中灵光一现:“其实我有一套你可以穿,就怕你不愿意。” 祁麟顿在门口:“你有我就穿,反正都是衣服,我懒得下楼拿。” 何野依然趴着,狡黠地说:“那你去洗澡,我给你拿。” “你不会坑我吧?”祁麟犹豫地带上门,“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何野一改刚才的不情愿,“你洗不洗?” “行吧。”祁麟进了厕所,“毛巾有新的没?” “没有,给你就用。” 何野缓慢爬起来,艰难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套红白相间的衣服,又在外面收了洗脸毛巾,目光往下撇时看见一群人往这边走。 何野定睛一看,是警察和老师,外边还围着一圈吃瓜学生,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敲了敲厕所门:“开门。” 门打开一条缝,热雾飘出来,何野把东西递进去,“你洗快点。” 水声哗哗,祁麟喊:“怎么,你也要洗?你一身伤可沾不了水。” “那你慢点,到时候警察来了正好看美人出浴图。”何野又慢吞吞地趴回床上。 水声加大了些,过了几分钟,祁麟高声喊:“何野!” 何野懒懒地“欸”了声。 “你让我穿一中校服?”祁麟从厕所伸出手,晃了晃手中的衣服,校服左胸口上的一中图标很显眼,“在我们学校?” “就一套。”何野说,“要么穿你昨天的,要么这个,你自己选。” 祁麟的手在外面顿了会,最后还是缩了进去。 门被敲响,何野意料之中去开门。 门外站着几名警察,为首是个方脸男警察,头发有些白,三四十岁的样子,他举起手中的证件,侃然正色地说:“你好,我姓程,你可以叫我程警官。是何野吗?鉴于昨天晚上的事,需要你去警局做一下笔录。” “好的。”何野往里面看了一眼,不卑不亢,“不过可能需要等一下。” 另一名年轻男警察扬声道:“你别拖时间!” 不宽的走廊被挤得水泄不通,不住寝的女生也偷溜了进来,站在不远处看热闹。 程警察看起来官职最高,他挡在小警察面前继续说:“如果没什么事,我们要尽快去警局。” 何野倚着门,碰到肩膀的伤,疼痛一瞬间传入神经,她又不动声色地站直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年轻警察:“你觉得我需要拖延什么时间吗?” 年轻警察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女警察拍了下胳膊,一眼给瞪了回去。 身后一道带笑的声音响起:“我同学等在我,我洗了个澡,耽误了点时间,不好意思。” 祁麟随便擦了擦头发,把毛巾扔在床上,红白相间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大小正好,衬得人很精神:“我们走吧。” 警察围着她们两人,人群让出一条路,目送她们下楼,坐上警车。 祁麟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真惭愧,居然穿一中的校服出现。” 她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着何野。 何野被她盯着有些瘆得慌:“你瞪我干嘛?” “你真从一中转来的?”祁麟放轻音量,用气音说。 何野似笑非笑,道:“你觉得呢?” 祁麟扯了扯胸口的标,沉默了一会道:“……我觉得可信。” 坐在副驾驶的女警察温和地笑了笑,看着后视镜里:“你们不紧张啊?” “这不是有警察姐姐在,警察姐姐在我就不紧张。”祁麟明媚一笑。 女警察抿唇笑成一朵花,“对,有我们在别紧张,警察叔叔问你什么就答什么……看你身上的校服,是你同学的吧,她在一中念书?” 何野不露声色地抢先回答:“之前在一中念,后来转到附中。” “哦,一中教学资源都很好呢,为什么要来附中念?”女警察惋惜道。 祁麟适当的默不作声,何野望向窗外:“玩手机被抓到了,就被劝退了。” 旁边的男警察不明就里地嗤笑一声。 女警察瞪了男警察一眼,接着柔声说:“到新学校要好好学习。” 何野“嗯”了一声。 她们在警局做了大半天的笔录,女警察人很好,给她们倒了水,中午见她们没办法离开,还专门给她们订饭。 下午笔录才总算做完,女警察带她们出去,边走边说:“这个事情很严重,你们还录了音,证据充足。如果心理状态比较差也可以来找我,电话随时在线。” 祁麟笑了笑:“谢谢姐姐。” 被人叫姐姐,女警察笑得像朵花,她停在警察局门口:“行了,你们快去上学吧,别因为这件事影响学业,要好好学习。” 祁麟挥了挥手:“再见姐姐。” 女警察也冲她们挥了挥手。 警察局在运动广场附近,离附中有些远,两人边散步边聊着天儿。 “这个警察小姐姐人还挺好。”祁麟没话找话,“给我做笔录的那个警察可凶了,粗鼻子瞪眼的,你呢?” 何野没搭理她。 “哟,这位小姐姐心里状态不好啊,要我给你开导开导?”祁麟围着她转圈,“让我想想,小姐姐现在心情不咋地?要去和小神兽麒麟共进晚餐吗?会有好运发生哦。” 何野确实有点饿,虽然中午有饭吃,但女警察显然是个清淡主义,粗茶淡饭,连汤都和水一个滋味。 她把祁麟往一旁推开,“别老晃,看着迷眼。” “你挑个地方吃饭,”何野挑挑眉,“我看看有什么好运发生。” 第27章 祁麟在门口等她:“大学霸愿不愿意旷个晚自习,出去玩玩儿?” 祁麟带她去了一家冒菜馆,头顶上写着“周记菜馆”的牌匾陈旧,应该有一段岁月悠长的历史。 一进门凉爽的风吹在身上,大堂座无虚席,人声鼎沸,鼻尖窜进不知道什么菜的香气,和一股不容忽视的辣子味相融合,形成令人愉悦的热闹气氛。 服务员带她们上了二楼,祁麟轻车熟路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推给她一本边角磨出毛的菜单。 “这家冒菜开了十几年,小时候我爸带我来的,老板就是厨子,味道不错。”祁麟支着下巴,“想吃什么?这个位置还是关系户才有的,平时都吃不到。” 冒菜合她的口味,何野选了几道家常菜,对服务员说:“要特辣的。” 学校烧的菜跟白水煮一个味,她好久没好好吃过一顿了。 服务员以为自己听错了,重新问了一遍:“特辣的?” 祁麟指尖捻在菜单上,拖到面前说:“别听她的,不要辣椒。” “另外辣子鸡退掉,换成蛋羹。”祁麟指着菜单上的图片说,“再来个冬瓜汤。” 服务员记好单子,下了楼。 何野不爽地屈起食指敲打桌面:“为什么不要辣椒,不辣有什么好吃的?” “你确定你能吃?”祁麟弹了下她指节上的伤口,“还特辣的?” 何野一噎。 “你给我好好吃蛋羹,”祁麟晃晃腿,“等好了再吃。” “周记菜馆”人虽然多,但上菜速度很快,何野怀疑厨子不止一个或者有八只手。 桌面上清一色全没辣椒,味道不错,但始终像少了点什么。何野挑挑练练,勉强在一道鱼头豆腐里找到一个辣椒尖儿。 她放进嘴里嚼了嚼,才尝出点味儿。 “这有什么好吃的。”何野皱皱眉,“一点味道都没有。” “吃菜不就吃个咸味,你当自己小公主呢,吃饭还吃出个彩虹糖。”祁麟舀了勺蛋羹搁进她碗里,“慢慢吃,就尝出味道了。” 何野还是心情不舒服,有点燥,又有点不爽:“我们抓了一个坏人,就吃这个庆祝?” “不然你想怎么样,”祁麟又舀了勺在自己碗里,举起玩吸溜一下喝了进去,“要去唱歌吗?” 何野不想去唱歌,但她也不想吃这么没滋味的菜。 她可以蹲在路边啃五块钱的煎饼果子,只要有辣椒,也不情愿吃这个淡了吧唧的蛋羹。 “行了,请你吃饭还挑剔,有啥吃啥。”祁麟夹了只醉虾,刚要放进何野碗里,又猛然放到自己碗里,揶揄道,“对了,海鲜和酒你也不能吃,解药的,大小姐,你凑合一下。” 何野听到“请”这个字眼,总算不情不愿喝下蛋。 她不付钱她没理,等出去她自己买,祁麟也管不着。 蛋羹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入口即化,味道的确不错。 何野勉强把剩下的半碗喝完了。 服务员端着两个椰子放到她们面前。 何野想了想说:“我们好像没点这个。” 服务员扬起适宜的笑容,道:“这是我们老板请老顾客的。” 不用想这个老顾客就知道是谁。 何野又白嫖到一个椰子,心情扬了起来。 两人吃饱了,祁麟借上厕所的理由买了单,她们心情不错地出了馆子。 天色渐渐昏黄,风随便一吹空中就卷起泛黄的叶子,入秋的寒意终于姗姗来迟,前几天还嚷着开空调,今天就要穿上长袖。 祁麟停在门口问她:“大学霸愿不愿意旷个晚自习,出去玩玩儿?” “周记菜馆”的牌匾突然亮起光,街道闪着劣质的霓虹灯,灯红酒绿,映衬着不算平整的水泥路,还有路边偷跑出来的小情侣。 心中某个地方蠢蠢欲动,痒痒的,像羽毛扫过心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何野看着被映红的手指,目光流转,“好啊。” 她好像没这么自在地玩过。 不用考虑经济压力,没有突然出现的死对头,和每次回到寝室都要检查一遍东西的紧张。 空气中弥漫着自由的气息。 何野深吸口气,闻到的是飘在泥上的花,和吹过江面的风。 运动广场不论哪天,一到晚上就很热闹,随处可见的小贩,奶奶牵着孙子孙女游玩,妇女跳着广场舞。 祁麟带她玩很多免费和付费的游戏,也吃了很多东西,人群摩肩擦踵,一不留神就会走散。 祁麟很适应这样的热闹,如鱼得水地穿梭在人海中,何野小心避开人,目光紧紧贴在祁麟身上,艰难跟上她。 腿蓦然撞了一下,紧接着一只大手推开她,苍老带着责怪的声音说:“让一下,别撞到我孙子了!” 何野侧身让开,一转眼就不见祁麟人影。 她垫脚眺望,除了人头还是人头,年轻的狼尾女生不知所踪。 她有点气恼,走那么快干嘛?上赶着投胎啊? 何野自知实力不行,只好选用现代科技。 “喂,你在哪呢?”她拨通了祁麟的电话,说话时语气还带着燥意,“一溜烟就没影了。” 祁麟那边也很吵,还有一点歌声:“我在‘虾吃鱼’这里,看见了吗?一个红招牌这里。” 何野环视好几圈也没看见红招牌,更加焦躁地说:“哪有红招牌!” 那边顿了一会,祁麟又说:“我这边有根旗杆。” 何野又转了一圈,在身后看见了旗杆:“看见了!” 祁麟说:“你过来,我在这等你。” “行!” 何野觉得距离不太远,目测一个手臂的距离,按比例大小算也就百来米。 结果这百来米硬比她中考八百米长跑还累。 等到了位置,她都不知道说了几遍“让一下”。 “看你打架挺厉害,体能不行啊。”祁麟扔给她一瓶能量饮料,“这么点路就喘气。” 这块音乐声更大,仔细一听是广场舞的曲子。 何野拧了下瓶盖,发现已经有人转开了,她灌下一大口说:“你不看看多少人。” “学霸要好好锻炼身体啊,别整天光顾着学习。”祁麟顺手牵住她,“走,带你玩个好玩的,保证让你意想不到。” 何野僵了下,使了点劲挣了挣,“你牵我干嘛?” 茫茫人海中,祁麟总能找到缝穿过去,两只手牵着,连带何野一块挤了过去。 “省的大学霸又路痴,”祁麟的手又白又细,细心避开了有伤的地方,捏着她的指尖说,“找不到路了。” “……”何野抿抿唇,没再挣脱,“切,你才路痴。” 挤了大约几分钟,何野停下。 魔音绕耳,歌词满满的年代感:“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她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操!” 这个好玩的地方,果然让她意想不到。 “别骂人,教坏小朋友。”祁麟扭动四肢,正好到歌曲高潮部分,她和大妈一起展现曼妙的舞姿,“怎么,不好玩么?” “你说的好玩的,”何野实在不忍看见一个芳龄十八的女孩子翘课,就是跟大妈跳广场舞,“就是跳广场舞?” “对啊,都是老熟人,你说是吧阿婶?”祁麟转头就跟旁边一婶儿聊起天。 “是嘞,这块我闭着眼睛都能摸着回家的路,广场舞还锻炼身体。”婶儿说,“麟儿今天不上学?” 婶儿口音重,“儿”字的音都化没了。 “阿婶今天星期天,放假。”祁麟扭了扭手腕,做出一个仙女飞天似的动作。 “噢,麟儿念高三了吧?明年就你们高考了,要好好考哟。”婶儿也做了个仙女飞天。 何野不忍直视,靠着边站,太辣眼睛,太丢人了。 今晚别说她认识祁麟。 第28章 “你前半生事事不顺,最近有一个大挫折,如果渡不过去……就难了呀!” 何野蹲在一旁尽量无视无法忽略的音乐和大妈,她发现这原来是块篮球场。 半块篮球场大妈跳广场舞,另外半块被一群男生占领,在路灯下打篮球。 场面竟意外的和谐。 好在祁麟跳完一曲《荷塘月色》就收工了,没让何野丢脸太久,她身上还是一身红白色的校服,很精神。 祁麟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掉脸上的汗,说:“你想再玩会儿还是回学校。” 何野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多,离放学还有一个多小时。 她也拿不定主意,现在回去到教师应该快放学了,再玩又有点晚:“随便。” “那我们逛回去,正好散散步。”祁麟冲婶儿道别,“阿婶,我走了。” “麟儿今天这么早就走了?”婶儿不知道哪弄来了把扇子,一圈大妈都捏着扇子跳舞,婶儿换了个舞步说,“什么时候来阿婶家吃饭,阿婶家做了咸菜,你给带回去点。” “下次吧,下次去。”祁麟挤出人群。 玩了一晚上,何野有点渴,在路边买了瓶矿泉水。 她犹豫了下,想到今晚几乎都是祁麟出的钱,又拿了瓶果粒圆。 “给你。”她把果粒圆扔到祁麟怀里。 祁麟一把接住,果粒圆是冰的,外面还冒着凉气,捏在手里还有小水珠:“请我喝的?” “废话。”何野仰头灌了口水。 祁麟看样子真渴了,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我太感动了,你喝一块的水,给我买四块钱的果粒圆。” 何野受不了她这么戏精,扭头走了。 祁麟跟上来,“我问你,你不方便说就算了。” 何野心情不错,“不该问就憋回去。” 祁麟无视掉她这句话,“认真的,你为什么从一中转来?” “说实话,附中确实没一样比得过一中,我也想不出附中有什么优点可以吸引你来。”祁麟上下抛着饮料,嘴角弧度上扬,开玩笑地说,“难道因为我?我麒麟儿的大名已经远扬到一中了?” 何野乜斜她,“你要点脸。” 祁麟哈哈一笑:“哈哈,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转来?” 何野呼出口气,瓶子被捏的咔咔响:“你们是不是都觉得一中升学率高,所以什么都是好的?” “难道不是吗?”祁麟问,“别人都想进的学校,我曾经也做过一中校长来请我到他们学校念的梦。” 远处的夜市门庭若市,灯红酒绿,处处透露出县城中淳朴的纸醉迷金,谁又知道这背后,有多少被繁华挡住的虚伪和做作。 “我以前也以为,其实这些是我们的过度赞誉。”何野讥讽一笑,定定看着祁麟的眼睛,“只有亲身体验过才知道什么叫虚有其表。” 就像江成海,老实的外表隐藏着悲惨少女的青春。 满身伤痕是她错信别人的代价。 祁麟融进黑暗中,唯独眼睛发亮,里面的光永远不会熄灭似的,是十八九岁女孩子身上独有的青春朝气:“呃,其实也有表里如一的,比如我,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优秀。” 路灯打下的光蓦然照到两人身上,祁麟抓了抓头发,“不过我感觉你不大想聊这个话题,那你下次再说吧,等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 何野漠然往前走。 不远有个隐没在黑暗中的小摊,它没像别的小贩那样拿着喇叭极力想表现自己,也没在人群多的地方争一个好的位置。 何野不由多看几眼。 一个五十来的中年人手持纯铜摇铃铛,身旁一杆幡,写着“神机妙算”四个大字,面前一张小木桌,上面放有一袋子铜钱、罗盘等物品,俨然一副算命先生的模样。 算命先生续了胡子,戴着一副小圆墨镜,不知道看不看得见,在她们路过时开口道:“两位姑娘等下。” 一开口就是神秘莫测的腔调。 祁麟停下,拉住了何野。 “我是袁天罡第一百五十一代后人,要不要我为你们算上一卦?”算命先生盘着腿说。 何野不信这种玄乎东西,抬脚就要走,被祁麟扯住。 祁麟饶有兴致地问:“真的吗?袁天罡我知道,他很厉害的。” “你到这四处打听打听,不准不要钱。”算命先生轻点几下手指,说,“你有个弟弟,家庭和睦,前半生过得很舒服,没什么大事发生。” 祁麟挑挑眉,干脆蹲了下来:“大师你不太准啊。” 算命先生补充道:“除去生死病重,其他皆不为大事。” 祁麟说:“那你算算,我以后是做什么的?” 算命先生这次拿了几个铜钱,抛到桌子上,摸了摸正反,而后皱眉,冥思到她们以为这人是不是睡着了,才喟然长叹道:“你这……以后整天不务正业,天天打游戏啊!” 祁麟开心地笑起来,“这个准,我学习确实不好。” “大师,那你算算她,”祁麟一把拉过何野,“看看她怎么样。” 算命先生把桌面上的八卦签精准地递给何野,“你摇,摇出一支。” 何野没接,反而问道:“你这个,摇一下多少钱?” 算命先生隐晦地抽了下嘴角:“我算命看缘分,有缘人便宜,我看你们就比较有缘。” 何野坚持着又问一遍:“有缘是多少钱?” 算命先生抖抖嘴唇,“不超过五百!” “两个人五百?贵了。”何野推开八卦签,“你便宜点。” “我是说一个人五百!”算命先生气得抖胡子,“我以前算命,别人求都求不来!” “你不是说我们有缘吗?有缘还这么贵?不便宜点算了,我不摇。”何野说着要拉祁麟离开,“走了,这种都是骗子。” 算命先生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人,算都算了,结果不结账! 简直是臭流氓! 眼见到手的毛票票要飞了,算命先生连忙喊,高深莫测的形象彻底崩塌:“等一下!难得碰上个有缘人,我再给你们优惠点就是了!” 何野问:“多少钱?” “两个人七百,怎么样?”算命先生痛的心在滴血。 “贵了,”何野眼睛不眨一下,“两百。” “你当砍衣服呢!”算命先生忍不住抬高声音喊,“五百!不能再便宜了!” “一百五。”何野冷漠无情地说,“就一百五,不给就算了。” “四百五!”算命先生坚持了几秒,看她们又走了几步,连忙高声喊道,“等下!一百五就一百五吧!” “你也太夸张了吧。”祁麟悄声说,“比我妈还会砍价。” 何野失望地一叹气:“应该再降点的。” 她们走回去,算命先生把八卦签塞进何野手中,“你摇!” 何野摇了几下,一支签掉到地上。 她捡起来,递给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看了眼上面的字,点了几下手指,突然脸色一变。 “……你前半生事事不顺遂,最近有一个大挫折,如果渡不过去……”算命先生的眼镜反射出白光,看着很唬人“就难了呀!” 何野没当回事。 她人生中的大挫折真不少,这个还挺准。 算命先生缓和下来,又道:“不过你会遇到一个陪你很久的贵人,如果贵人愿意,会分担你一部分的磨难。” 何野想,这个贵人应该是梁夏吧,毕竟她就梁夏这么一个知心朋友。 “如果渡过此磨难,以后你将一生顺遂。”算命先生不住喃喃,“亏了亏了,还以为和第一个一样呢……” 祁麟问:“那是什么磨难?” 算命先生摸着胡子,说着耳朵都磨出茧子的话:“天机不可泄露。” “那行吧。”祁麟扫了钱过去,亮出支付界面给他看:“大师,钱扫过去了。” 两人正要离开,算命先生从桌下面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一脸郑重地说:“这样,送你一个护身符,每晚放在枕头下睡。” 何野接来,反正也不要钱,不要白不要。 路上,祁麟翻遍了符纸,上面只有一串看不懂的鬼画符,她问何野:“你觉得这个准么?” “假的吧,”何野若无其事,“这个你要么?送你了。” “还是你留着吧,说不定是真的呢。”祁麟把符纸塞进何野口袋里,“记住啊,晚上睡觉放枕头下面,消灾。” 何野摸了摸符纸,一股粗糙廉价的质感,实在想不出它怎么消灾。 而且七十五块钱就换了几句话和一个纸片,怎么想她都觉得亏。 “刚刚算命的钱,我等下回去给你。”何野说。 “算了,今晚就当我请你玩的。”祁麟大方摆摆手。 “话说,你哪来那么多钱?”何野说,“别人都是恨不得钱多,你的钱反而撒着用。” 祁麟食指抵在唇上,神秘一笑:“这是个秘密。” 祁麟在超市做服务员的影子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何野还是想不明白,这人年纪不大,钱怎么这么多。 难道这里的服务员一千一天? 不过她也没有打听别人的爱好,“不说算了。” “等以后有机会,”祁麟眨眨眼,忍不住笑起来,“我再告诉你。” 月光照在两个女孩子身上,地面上是纠缠的影子,远处是她们扔在身后的喧嚣。 第29章 【论小野姐姐怎么徒手撕渣男老师】 学校的起床铃响起,何野撑起身子,还有点迷糊。 前两天的事情历历在目,像一场加了八倍速光怪陆离的梦,她摸了摸枕头,手中的符纸和身上传来疼痛感的伤口昭示这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她把符纸重新塞回枕头下,想不通昨晚真按那个神棍说的做了。 可能太晚回寝室,没法洗澡于是擦了n遍身子,糊涂了。 时间还早,她洗了脸吃了饭,晃去了教室。 教室一如既往没多少人,只有班长马萍在写作业,何野都怀疑她是不是住教室了。 马萍听见动静,停下笔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冲她点了点头。 何野一愣,想不到马萍竟然跟她打了招呼,说实话,她俩虽然经常早上碰面,但马萍还是第一次搭理她。 何野也点点头,回了座位。 她拿出英语小册子默背,以前一中学生睡着了老师还恨不得想钻进梦里教,附中时间充裕的她不知道该怎么花。 这大概就是梁夏的梦中情校。 时间过得很快,教室逐渐嘈杂,她背完两页单词,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何野,你昨天是不是去了警察局?”叶迟迟叼了根油条,放下书包说,“一天都没看见你和麒麟儿,听说你还把江成海揍了一顿?揍得可狠了,牙都打掉了几颗!” “你听谁说的?”何野没想到谣言一天就传成这样。 “程一水啊,他是我们班的小灵通,什么事都知道。”叶迟迟指着双子中笑得开怀的一个,“他和他弟很好区分,喜欢笑的是程一水,比较冷淡的是程一山。” “那小灵通可能要失灵了。”她不光没把江成海牙打掉,自己还被割了一刀。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我真没想到江成海是这种人,看着平时挺好的,还给过我吃东西。”叶迟迟滔滔不绝道,“版本有好几个,什么都有,说他有奇怪癖好,喜欢女高中生……还有他本来有个女儿,后来他老婆知道他猥亵别人,所以跟他离了婚,闹了好多钱,他在外面钱誉尽失,教不下去才来了我们这里。” 不断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碍于前有谭帅帅,后有江成海,没几个人敢问,个个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听。 连路过走廊的学生个个都翘首以望,伸长了脖子往教室探。 何野不想引人注目,她瞪走几个想探索事情真相的福尔摩斯,发现吃瓜的人和和海里的潮水一样滔滔不绝,赶都赶不完。 “谁知道呢。”何野没好气道,“你可以等会问问你的麒麟儿。” “麒麟儿不还没来嘛。”说到祁麟,叶迟迟又抓住另一个点,点进了手机相册,给她看,“麒麟儿昨天去你寝室了?还穿了套一中的校服?!” 看角度照片应该是从女生宿舍楼上拍的,第一张是两个女孩子并肩走被围在人群中间,第二张是狼尾女孩子弯腰上车的画面。 两张照片都没出现logo,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中的校服,红配白,是老师教育学生的录像带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校服配色。 叶迟迟越说越激动,差点没控制住音量:“你真从一中转来的?天呐,你居然从一中转来这?” 何野突然后悔让祁麟穿她的校服了。 她真没想到后续竟然这么麻烦。 “这照片你拍的?”何野问。 “万能墙上发的,都炸锅了你知道吗!”叶迟迟看得出很激动,油条都没吃,“不是说江成海就是校服的事。” “你推给我,我看看。”何野也拿出手机。 叶迟迟扒拉两圈没看见何野,一拍脑袋才想起她还没加人家。 “我俩加个好友,我再传给你。”叶迟迟亮出二维码,“快点,你扫我。” 两人加完好友,叶迟迟麻溜的把万能墙发了过来。 何野点进去逛两圈,除了零星几条祝某某生日快乐的帖子,其他都和她有关。 她点进一篇热度很高的帖子,题目头叫【论小野姐姐怎么手撕渣男老师】。 -小野姐姐实在太飒了,我好爱,据说那天门开的时候,小野姐姐踩着江成海的脖子,手里还拿着刀,眼带血性,里面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她怎么不记得她眼里带血性,还闪着嗜血的光芒? -门被祁麟一脚踹开,刹那间,小野姐姐仿佛看到了久违的光,她倒在祁麟怀里,虚弱咳嗽一声,说:“你终于来了。” -祁麟握住小野姐姐的手:“对不起,我来晚了,你要挺住啊!” -那晚,夜黑风高,祁麟公主抱起身受重伤的小野姐姐,大步流星离开教室宿舍,路过保安室要出校门时,保安大喝一声:“不准出去!”,被祁麟一脚踹出八米远! 何野敢肯定,她们没出学校,只在医务室凑合了一晚,也没把保安踹出八米远,更没公主抱。 一切都是楼主臆想! 帖子质量有待提高啊。 何野头疼地关掉手机,“这上面也不全是准的。” 叶迟迟一脸“我懂的,我都知道的”,理解性点头,“确实,你把江成海牙打掉了都没写。” 何野:“……” “谁把江成海牙打掉了?”早读过三巡,祁麟终于来了。 以前江成海在的时候,祁麟是偷偷摸摸从后面钻进来,现在江成海不在了,祁麟大大方方接受着所以目光的洗礼,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教室。 一路上的手都试图拉着她,想让她停下来。 祁麟片叶不沾身,径直到了自己位置,满脸红光,“小迟,女英雄来了也不欢迎欢迎。” “麒麟儿快说说,两三天了,你一点都没跟我讲过。”叶迟迟三两口把油条塞进嘴里,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一双双眼睛眨巴望着她们,像一个个好奇宝宝。 祁麟也不负众望,满足在座的好奇心,眉飞色舞地说:“我一脚把门踹出个大窟窿,江成海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把何野放了。我看见何野浑身都是血,那肯定不服气呀,当场抡条凳子往江成海头上砸,头都给我砸流血了,要不是老师拦我,看我不砸死他。” “哇!”叶迟迟两眼冒星星。 何野:……她怎么有种感觉,网上的帖子都是祁麟买的? 第30章 麒麟儿的黑历史 “看见天上的牛没有?”何野往上指了指,其余两人皆抬头看,“都是你吹上去的。” “这是事实。”祁麟从抽屉里拿出一罐牛奶,盖子一拧就开了,“难道不是我救你于水火之中吗?” 好像确实如此,但祁麟添油加醋的描述为什么让她听得手痒痒? 何野没怎么用力地锤了她一拳。 祁麟放下牛奶,捂着腰嗷嗷叫了声,对她翘起兰花指,凄声道:“你竟然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果然……最毒妇人心呐!” 何野没忍住,又赏了她一拳。 三个人乐半天。 何野发现,她和祁麟前几天还冷战中,互相不搭理,现在关系好像进了些。 可能是祁麟在最危急的时候帮了她,也或许是昨天两人瞎逛一晚上,关系逐渐缓和。 她们好像因为江成海,原本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硬生生凑到了一起,行成一个交点。 叶迟迟率先停下笑,问道:“麒麟儿,你怎么知道何野……在哪?” 祁麟蹦了下叶迟迟的脑袋瓜子:“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大人?”何野挑衅似的看她,“你几岁?” “哎哟呵,小屁孩,我出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祁麟被成功挑衅,燃起斗志,“我怕说出来吓你一跳。” “废话少说,”何野挑起嘴角,“几岁?” “本人实打实的十九,过了生日的。”祁麟斗志昂扬,“怕了吧小鬼,叫姐姐。” “我也十九。”何野看着祁麟一瞬间吃瘪的脸,愉快地挑眉,“怎么样?” “你也十九?”祁麟不相信似的又问一遍,“过了生日的?” “当然……”何野下意识回答到,她犹豫一秒,又迟疑道,“过了吧?” 印象中她好像没有过几次生日,何聪的生日在四月,外加祁麟的刺激,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她有点忘了自己的生日,除了是十九年前她出生在一个不幸福的家庭里,这个日子于她而言没什么特别的,没有蛋糕,没有祝福,占据脑中想法更多的是赚钱,学习。 何野仔细一回想,好像说错了。 “好像没有。”何野说出否定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有些失落。 祁麟找到一根习惯,插进牛奶边喝边道:“你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 何野不想把自己的糟心经历说出来,搞得多矫情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博取同情心呢。 “就是忘了。”何野的回答有些空荡。 “看吧,还是我大。”祁麟咬着吸管说,“叫姐姐。” 何野嗤笑一声:“做梦没睡醒呢?” “不叫拉倒。”祁麟说,“你怎么也十九?你也留级了?” 何野不想聊这个话题,但她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也?” “是啊,麒麟儿小学留了一级。”叶迟迟揶揄地看着祁麟。 祁麟大大方方承认了,“我三年级留了一级。” “为什么?”何野想不通为什么要小学留级,她以为要留级应该也是初三留,小学留级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麒麟儿小时候学习可差了,三年级期末考试,数学考五十九分。”叶迟迟忍不住笑道,“三年级正好教乘除,她妈觉得基础不打牢,以后就不会了,所以留了一级。” 何野问:“那第二次考多少?” “考了五十八分哈哈哈哈!”这件事情叶迟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也不知道想了多少遍,一说出来还是忍不住笑抽,“比第一次还少一分,她妈都想抽她。” 祁麟笑着说:“我妈本来还指望我家出个状元,结果第一个不争气呗,气得她又生了个儿子。” 何野没体会过小学数学不及格的经历,她回想三年级数学应该在教什么,好像是……九九乘法表? 祁麟三年级背不来九九乘法表? 祁麟三年级九九乘法表不及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怪不得叶迟迟笑成这样。 换她她也笑。 “都别笑啊,叶迟迟你语文倒数第一我都没笑话你呢。”祁麟威胁道,“小心我把你的黑历史全扒出来。” 叶迟迟这才住了嘴。 “你也别笑,别忘了你也留级了。”祁麟接着威胁,“快说,你因为什么留级?要是不说——” 祁麟哼哼冷笑道:“小心我严刑逼供。” 何野一顿,右手小指抽了抽。 不同音色的声音冲破记忆的枷锁,在脑子里不断回荡,仿佛有人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怜悯,惋惜,愤怒,鄙夷…… “真可怜啊……” “这么小被打进医院……医药费都交不起。” “小姑娘笑一笑啊,女孩子要多笑笑才好看……” “唉,她爸今天来了,说什么都要带她回去,她妈……唉。” “这家人怎么又来了啊,交不起钱还麻烦,能不能赶她们出去啊……” 下课铃听得何野一激灵,意识回笼。 她抿了抿唇,轻飘飘来了句:“我念书晚。” “那就是了,何野这么聪明,跟你似的还留级。”叶迟迟说,“下节数学课,不知道哪个老师给我们代课。” “早读校长开了会,好像已经选出了我们班主任。”程一水蹦跶着过来,挤眉弄眼地说,“听说是小水仙。” 何野愣了一秒才意识到小水仙是谁。 小水仙听着是女生的外号,但本人是个十足十的彪形大汉。 因为小水仙酷爱在寝室种水仙,屋里屋外都是水仙,跟个水仙仙子似的,所以荣获此绰号。 “真的?”叶迟迟听着挺开心,“小水仙管的不咋严,我爱小水仙。” 消息一从程一水嘴里出来教室就陷入狂欢。 虽然他们到了高三,本质还是玩闹的性格,一有喜事就坐不住。 很快课间十分钟过去,一帮学生兴奋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班主任。 一个个老师路过高三(1)班,学生伸长脖子往外望,脖子都成了长颈鹿。 万众瞩目下,小水仙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帘中。 教室集体高举手欢呼。 紧接着,小水仙径直路过前门,后门伸出一个脑袋,有人忍不住高声喊:“欸,老师你是不是走错了?我们这里才是一班!” “我知道。”一双老式女皮鞋踏入高三(1)班的教室,小水仙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连带走的是一班同学的快乐。 “我叫陈青霞,是你们未来一年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女人三十来岁的模样,高马尾,眼睛上架着一只长方形眼镜,显得人很精明。 她的衣着朴素,但气质很强势,一皱眉就让人不寒而栗。 全班炸锅了。 “这不是陈魔鬼吗?” “我操!怎么是她?” “程一水你不是说我们班主任是小水仙吗?你的消息什么时候能准点?” “……我是程一山。” “她不是五班班主任么?哪有时间带我们?” 陈青霞皱皱眉,拿起讲台桌上的戒尺敲了敲,一瞬间教室安静下来。 “高老师的课和你们班重了,所以我来教你们。”陈青霞扶了扶眼睛,不苟言笑,“另外,再怎么说也是一班,别一点纪律都没有。” “还有,你们的前班主任,江成海。”陈青霞眼里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我不希望你们浪费学习时间来讨论这件事,不管他怎么样,这件事已经交给了警方处理,我相信警察会还给受害者一个公道,而不是让一帮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扩大负面消息。” 没人敢说话。 陈青霞第一天来,就给了他们一个非常震慑的下马威。 “接下来我们上课。”她捻起粉笔,展开与高三(1)班的第一堂课。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她平生最拿得出手就两样东西,一是自学打架。 这是高三(1)班三年以来第一次上课这么严肃。 陈青霞讲课和江成海完全不一样,江成海注重细节,恨不得知识点掰开讲,一道大题能占一整个黑板。 而陈青霞一些简单的知识点直接跳过,对于基础不好的学生很不友好。 虽说附中(1)班是尖子班,但到底资源不行,再加上之前江成海讲话又慢又缓,突然换种讲课形式,跟上进度还是有点费劲。 一场严肃到史无前例的数学课艰难度过了。 四十分钟后,他们听见下课铃激动的要哭出来。 而陈青霞一拍讲台桌,说出一句令他们闻之心碎的话:“这题讲完下课。” 一班的同学压抑了一节课,也只能哀怨地瞪着陈青霞。 陈青霞讲的是道大题,上课讲到了一半,等讲完也快要上课了。 陈青霞走到门口,突然顿住,提高音量道:“何野,你跟我来一下。” 何野不明所以跟上她。 陈青霞和江成海一个办公室,路上有学生路过她们,要么是规规矩矩地喊“老师好”,要么是目光偏移,假装没看到。 可想而知陈青霞在学校的威慑力有多大。 何野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江成海的办公桌,上面什么都没动过,所有老师却不约而同绕过那张桌子。 陈青霞坐下,在旁边又拉了条凳子,“你坐。” 何野坐下。 陈青霞废话不多,直奔主题:“校长跟我讲了你的成绩,曾经在一中念书?” 何野点头。 “我知道你成绩不错,没有什么大问题清华也是可能的。最近我想调座位,你坐那么后面,等下次期中考要不要给你调到前面来?”陈青霞不动声色,“班里成绩除了你,最好的是马萍,你要不要和她坐?” 何野一口回绝:“不用,我在后面挺好的。” 她在一中就一直是最后一排,对于前排没什么执念。 再说她和马萍也不熟悉,顶多是点头之交,她在学校就和祁麟还有叶迟迟熟悉一点,在前面反而放不开。 陈青霞皱起眉:“我听说祁麟总是不务正业,叶迟迟成绩就是她带下来的,你确定要继续跟她同桌?高三最后一年,再分心可就要上高四了。” “而且你还是贫困生吧?”陈青霞说,“明年夏天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 何野听了心里不大舒服。 虽然祁麟确实有点烦,确实大部分时间挺不务正业。 但陈青霞这样说她,她心里跟压了块石头似的,透不过气,憋得慌。 “老师,叶迟迟怎么样我没有发言权,但我觉得以我的自制力可以保持我的成绩。”何野道,“如果我成绩掉下来了,也只能怪我自制力不好,毕竟要不要和祁麟一起不务正业是我的主观选择。” 陈青霞的眉间还是皱着:“虽然是你的主观选择,但少了诱惑你也就不用选择了。” “如果我想堕落,你怎么伸手拉我我也起不来。”一缕阳光照进办公室的盆栽上,绿莹莹的叶子反射着光,生机勃勃。何野说,“相反,如果我想努力,就算周围全在玩手机我也能静下心写作业。” 陈青霞一噎,过了会儿,她说:“那行,不过如果你成绩一掉,我会立马给你换掉。” 何野毫不犹豫,自信说道:“行。” 她平生最拿得出手就两样东西,第一是自学打架。 第二就是自学的成绩。 有时候她都怀疑是上天用不幸福的家庭换了她的聪明。 “另外,”陈青霞道,“江成海的事你别有心理负担,学校的舆论我们会尽力压下去,你安心高考就行……听说你还受伤了?” 舆论跟身上的伤一对比简直不是事,在一中她早就免疫了。 而且受伤最重的不是她,而是那些被伤害的女孩。 “嗯,有点严重。”何野真想撩起衣服给她看肚子上的伤口,“这种,学校应该有保险的吧?” “证明开出来我可以跟学校反应。”上课铃响起,陈青霞挥挥手,“贫困补助我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如果有我会通知你的。” 经历了江成海的事情,何野已经不抱希望了,附中的贫困生可能比她想象的要多。 “谢谢,我回教室了。”何野出了办公室。 到了教室,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声音小小的,轻易就能被盖过去。 何野喊了声“报告”,生物老师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下依旧能轻声细语地对她说:“请进。” 何野走进教室,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又跟她当初第一天来这个班时聚集在她身上。 生物老师清清嗓子,举书挡住脸继续讲课。 “何野,女魔头找你什么事啊?”叶迟迟好奇地转过来。 何野避轻就重地说:“让我别有心理负担,期中考试好好高考,给学校争光。” 叶迟迟摇头晃脑道:“果然啊,学霸就是不一样,第一堂课就被女魔头洗脑。” 继“陈魔鬼”后,一班同学又为陈青霞取了个更加亲切的绰号“女魔头”。 “唉,你上节课听懂了最后一道题吗?女魔头讲课开了八倍速,我捡支笔一抬头的工夫,步骤就多了一排。”叶迟迟伤心欲绝,“前面我勉强懂了,后面天书似的,我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明白。” 何野指着上节课摘抄的简易笔记:“这一步?” “对对!突然就这样了,我问了马萍,她也不大明白。”叶迟迟把笔记一转,对着自己,“哇,你这笔记比女魔头还少!看得明白吗?” “习惯了。这一步简单,高一和高二知识点结合起来,比较灵活多变。”何野指着一个步骤,三言两语给叶迟迟点拨明白了。 “原来这么简单!”叶迟迟抽出自己的笔记,“我再做一遍,下课去教马萍……哼哼,终于有一天我可以教马萍了。” 生物老师轻咳两声,慢慢走到叶迟迟身边:“叶迟迟同学,虽然数学很重要,但是高考生物也是要考的科目。” 叶迟迟把笔记本塞进桌洞里,嘻嘻笑道:“知道了徐老师。” 生物老师轻轻点了点课桌上一排书中的一本。 “OK,我马上拿练习册出来。”叶迟迟抽出练习册,翻开给她看。 生物老师看见写满字迹的作业,才满意地扭头走了。 何野找出一套试卷,偏头看见祁麟貌似不怎么开心地玩手机。 她找出支笔,问:“你怎么了?” 祁麟漫无目的地点击着屏幕,语气中有股淡淡的失落,何野甚至能想象到如果祁麟有尾巴,现在肯定耷拉着:“陈青霞是不是还说了换位置的事?” 何野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朋友说的,他上节课去办公室交试卷,正好听见了。”祁麟干脆关掉手机,眼中有几分自责,“跟我一起确实……容易分心,我老是玩手机,还打扰你。” 何野恨不得一板砖砸她脑袋上。 她那个朋友难道没说她已经拒绝了吗?! 何野双手抱胸:“所以呢?你让我现在又去趟办公室,像个小学生似的跟陈青霞说,老师我要换座位?” 祁麟叹了口气:“如果你怕尴尬,我可以去的。” 何野不耐烦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换座位?” “我怕你跟小迟一样,被我带偏了。”祁麟降低了音量,在吵闹中,她说的话确保不会让认真听课的叶迟迟听到,“本来小迟的成绩比现在还好的,后来给我补下课,又退回去了。” 何野听麻了。 她第一次知道,补课还能补退成绩。 “你什么逻辑思维?”何野不爽,她第一次主动和人做同桌,没想到那人还赶着她走,“你有大病吧?” 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你怎么还骂人呢,我还不是为你好。”祁麟凳子往旁边挪了挪,手机甩进桌洞里,“算了,我委屈点,控制下自己。” 中午放学,叶迟迟正准备去吃饭,一转头看见两张臭脸摆在面前,她指着俩人说:“你俩,又吵架啦?” “谁和她吵架,幼稚。”何野一把合上书。 “你看,她还骂人。”祁麟同样不服气道。 何野:“我哪骂你了?幼稚是骂人的话?” 祁麟发现她说不过何野,只好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万能的气音:“哼。” 叶迟迟:“……” 叶迟迟:“得了得了,中午了,吃饭去。麒麟儿你今天在学校吃么?” “对,我爸妈今天进货。”祁麟脸色缓和。 叶迟迟一手挽一个:“那行,咱们一块儿去食堂得了。” 何野没说话,但走路的动作昭示着她已经顺着台阶下了。 “都说同桌是课头吵架课尾和,每天吵一吵,感情就浓了,生气说的话不能当真。”叶迟迟当着和事佬,如鱼得水地搅稀泥,“行了,别生气了,个个都比我大一岁,还要我来调和你们情感问题。” 何野头一偏,挑衅似的嗤一声。 祁麟也脾气上来了,偏头瞪着她。 叶迟迟悠悠把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都是朋友,握手言和行了吧。” 两人跟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猛缩回手。 祁麟甩甩手:“就你屁话多。” 何野一脸恶寒。 叶迟迟摇头晃脑:“这可不是普通的屁话,这可是王维诗里的屁话。” 第32章 她不是白眼狼,她确实对祁麟有点感激。 王维诗里的屁话…… 亏叶迟迟想得出来。 仨人吃了顿饭,在叶迟迟不断撮合下,互相瞪眼的两人终于冰释前嫌,眼睛勉强能休息会儿。 入了秋总算没那么热,何野花一块钱买了根小布丁,热气来的快散的也快。 祁麟没买,何野知道她桌洞里一大堆零食,根本用不着买。 刚刚还说她爸妈去进货了,祁麟家开小卖部? “你盯着我干嘛?”祁麟突然问。 何野一吸溜,恍然发现她盯着祁麟看了好一会。 “看都看不得了?”何野咬下一块,雪糕冰的她牙一激灵,“你怎么不买一根?” “入秋了,要养胃。”祁麟站得笔直,“你也少吃点,这玩意儿刺激,对脾脏不好。” 何野示威似的,一口咬掉小布丁。 一嘴雪糕凉的她哈气都快有白雾了。 “你看看你满身伤,在学校吃饭注意点。”祁麟喋喋不休道,“小迟还想让你参加接力,没开始运动会呢就这幅鬼样子——还接力,接球都不行。” 自打国庆节以来,除了刚来时那碗牛肉面,何野已经大半个月没吃过辣了。 每天清汤寡水,她感觉自己吃斋念佛,马上就升天了。 一想到这就嘴馋,何野棍子一扔,不由沮丧道:“我知道。” 她又想起梁夏考完试,或许赶得上这儿的运动会,又高兴起来。 “你搁这儿变脸呢。”祁麟上下扫视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 何野没理会祁麟的打趣,问道:“运动会校外人士可以来吗?” 祁麟贫嘴儿:“怎么?你家长要来看望你缺胳膊断腿的?” 何野嘴角肉见可见弧度平直了些。 她知道祁麟在开玩笑,但她一想起何建国心情就差:“怎么?不是家长就不行了?” 祁麟敏锐地捕捉到新学生听见她的调侃,似乎不大高兴,斟酌道:“也不是不行,套件校服就能混进来。” 何野偏移视线,张望着叶迟迟。 她目光一顿,视线停在收银台正付款的男生。 祁麟寻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睛一弯:“谭帅帅后来找你麻烦了没?” 何野仔细一回想,谭帅帅确实没再找过她,她最近事多,也没留意到。 是有了新目标?还是伺机而动? 谭帅帅付完款,拎着塑料袋往门口走,他戴着眼镜,还是一副人畜无害、十分好学生的模样。 他看见何野,动作微微一顿,勉强牵起嘴角,冲她做出个十分勉强的笑,接着走开了。 何野:? 这玩意儿良心发现了? 之前一副不抓住她誓不罢休的气势,今儿连招呼都省了? “怎么回事?”何野问。 “谭帅帅就是一个纸老虎,”祁麟笑意越发浓郁,“纸老虎吓唬吓唬就怕了。” 何野不笨,听到这十有八九是祁麟干的。 但祁麟怎么“吓唬”的?从她上学以来一共就放了两次假,第一次是谭帅帅抽风要抓住她赔礼道歉。 第二次就是她们去警局做笔录。 除了期间四天可以让祁麟去“吓唬”谭帅帅,没有别的时间点了。 而她一点消息都没有。 何野抿抿嘴,唇上有干掉的雪糕,被轻轻一抿,一丝甜在嘴里化开。 虽然这事儿不是她拜托祁麟,或者说,很多事儿都不是她拜托祁麟,但祁麟却从不吝啬她的帮助。 她不是白眼狼,她确实对祁麟有点感激。 “谢谢了。”何野偏头说,耳朵有点烫。 “哟,刚刚还对我爱答不理。”祁麟抱胸,贱贱地说,“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感激化为乌有,何野没忍住锤了一拳:“去你妈的。” “还有你这个脏话,啧啧,不堪入耳,这个也得改改。”祁麟越说越来劲。 叶迟迟拎了一小包零食终于出来了,何野总算耳朵可以清净会儿。 回到宿舍,叶迟迟在五楼和她们分别:“拜拜。” 祁麟:“拜拜儿。” 何野:挥手.jpg。 叶迟迟一脸懵:“麒麟儿,你去哪儿?不来我宿舍吗?” 祁麟冲何野挑眉:“某人被捅了一刀,急需找个工具人给她换药。” “噢!”叶迟迟恍然大悟,抱着胳膊嘶了一声说,“捅了一刀?真假的?那你们小心点。” “走了工具人。”何野抬起胳膊碰了碰她。 祁麟掐着嗓子:“起驾吧主儿。” 何野用热毛巾擦了没受伤的地方,才脱了衣服坐在床上。 祁麟轻车熟路找到药,坐在她身后,用棉签沾了酒精,轻轻点在伤口上。 何野很耐疼,除了实在受不了才闷哼一声,其他时间都很安静。 可身体的微颤出卖了她。 祁麟知道酒精消毒有多疼,她以前也用过,一抹在伤口上能疼得让脸瞬间变形,牙齿发酸,恨不得把那块伤口剜掉。 但何野的忍耐力很让人很吃惊。 何野很配合,所以背部的伤口小半个小时就处理好了,最重要的是腹部那一刀。 祁麟慢慢揭开纱布,伤的不深,但血肉翻开,和雪白的肌肤一衬,咋一看很容易被吓到。 偏偏何野一声都没叫出来,咬牙坚持住了。 “疼就叫出来。”祁麟重新拿出一根棉签,沾上酒精说,“或者咬住什么东西,这样会好过点。” 何野像一点一点从牙缝挤出来:“操,那你轻点——快点!” 祁麟没耍嘴皮子,认真帮她擦伤口。 倒上药粉缠上纱布,何野小心穿上衣服。 祁麟洗着手说:“我走了。” “嗯,那你走吧。”何野下意识回了一句。 等祁麟真走了,关上门,她想起怎么不挽留一下人家。 电视剧都这么演,什么英雄救美,然后天太晚了,为了报答恩情,央求恩公留宿一晚上。 结果祁麟一帮完她,她一句“你走吧”就把人赶走了。 真是一枚活脱脱的工具人。 何野兀自思考了会,拿出手机给梁夏发消息。 -考完试了? 梁夏:考完了!我感觉我没了…… 梁夏:这是我高中三年最差的一次,真啥都不会写! 梁夏:为什么第一次模拟考就这么难啊!太打击学生的自信心了吧! 何野:我给你的资料考前看了没? 梁夏回了她六个点。 梁夏:……没有,我忘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晚的凌晨,看个屁! 梁夏:我破罐子破摔了! 何野侧躺着,这个姿势能让她最少压到伤口:什么时候放假?我这下星期开运动会。 何野:让你蹭一蹭,披校服就能进来。 梁夏:真的嘛?太棒了!我这星期六放到星期一,你那运动会什么时候? 梁夏:我能有幸赶上吗?嘿咻嘿咻! 何野也不清楚,都在传下星期,但具体时间个个都没准信儿。 一个校长说星期一开始,一个又副校长说星期五开始。 何野:不知道,幸运点踩点,倒霉一天都碰不上。 何野最后又发了句语音:“不过爸爸相信就凭你蒙十题错九题的运气,应该一天都蹭不上。” 第33章 我们班转学生,何野的大名这几天传得可响亮了。 运动会还不确定哪天,一班的同学在下午的体育课已经热血沸腾了。 个个都练习着自己报的项目,就连叶迟迟也没偷懒,认认真真跑完步后练习跳远。 一眼望过去,处处透露出十七八岁青春洋溢的气息。 唯独何野撑着胳膊坐在台阶上,老大爷似的观望,一枝独秀。 旁边还有个不知道几班的同学,跑完圈后自由活动,女生们坐不远处的树荫下聊天儿,叽叽喳喳跟春天的麻雀似的。 那边推推搡搡推来一个矮个子女生,女生白白净净,头发扎成一个小丸子,看起来很可爱。 说话也软软糯糯的,像刚出炉热乎乎的豆沙包子:“你好,我是高一(3)班的……请问你是何野吗?” 何野一抬头,不善的目光吓得女孩子倒一步,警惕地看着她:“嗯,干嘛?” 小丸子女生身后的一圈儿女孩子刚刚还莺歌燕语,这会儿一齐噤了声。 小丸子女生鼓起勇气,踌躇道:“我好喜欢你,想跟你交朋友,可以吗?” 何野有一瞬间呆住了。 她以为又是找茬的,而且还非常不屑地想,这次来了个这么矮的女生,想着有点瞧不起她。 人家一句话把她石化了。 当初在一中,除了梁夏,其他人对她可谓是避之不及;一来附中,她成了炙手可热的交友对象。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风水轮流转。 “你刚刚说,你高一的?”何野放松下肩,说,“高一就好好学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往后一指:“看见你的小姐妹没?去玩儿吧。” 俨然一副大人模样。 小丸子女生被拒绝,奶白奶白的脸顿时变得酡红,“我成绩很好的,我真的很喜欢你。” 何野支着下巴问:“你几岁了?” 小丸子女生答:“16。” “你16,我19,三岁一代沟,我和你没共同话题。”何野兴致缺缺地挥手,好像在哄她走,“一起玩不会有结果的。” 小丸子女生脸红成西红柿,实在拉不下脸继续问,扔下一句“打扰了”就跑进那圈儿女孩子中。 光想想她们俩确实没什么话题聊,丸子头看模样就是个天真无邪的好学生,她16岁在干嘛?放假的白天在厂里打工,晚上计算下学期的伙食费够不够。 祁麟出现在视线中,她拎起胸口的衣服扇了扇,用纸巾在擦汗。 远处打篮球的男生个个光着膀子,又黑又白的肤色晃得人眼花。 女生们不约而同避开视线,专心玩自己的游戏。 祁麟骚里骚气地冲她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有人跟你搭讪呢?” “你怎么来了?”何野看她脸上的汗还没擦干净,后脖子那块儿也没擦到。 “累了,而且热。”祁麟一屁股在旁边坐下,捏着领口不断扇。 何野想,祁麟应该也想脱掉衣服凉快凉快的,只是她是女生,就算和男生玩的再好,顾虑永远比男生多。 “你这儿,”她点了点祁麟的后脖颈,“汗没擦掉。” 湿润的皮肤一下子染湿了指尖,何野猛地缩回手,不自在地捻了捻指尖。 祁麟又抽出张纸巾擦掉后脖颈的汗,没有丝毫异样:“擦掉了没?” “嗯,干净了。”何野说。 祁麟仰头灌了口水,她喝的急,一滴水从嘴角渗出来,顺着下巴的弧度一路滑到脖子,隐没在衣服里。 祁麟随意抹掉了嘴角的水渍:“刚刚那个女生,怪好看的。” “是吗?”何野盯着叶迟迟,“没注意。” 叶迟迟用力过猛,以屁股蹲的姿势摔在地上,何野嘴角勾了勾。 “我们班转学生,何野的大名这几天传得可响亮了。”祁麟抛起矿泉水,又稳稳接住了,“不光我们学校,十里八方的乡亲们也略有耳闻。” 何野:“关我什么事?” “以后得何姐罩着我啊。”祁麟不知道哪儿又变出一瓶矿泉水,扔进她怀里,“喏,这是保护费。” “……你家保护费值两块钱。”何野把水重新塞回去,“我不要,教室有水喝。” 祁麟没再坚持,锤着腿说:“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背上那么大块的伤是哪来的?那么大一条,我第一次见都傻了。” “吓傻了我倒是知道。”第一次在超市厕所,俩人在厕所相遇,祁麟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所以你这咋弄的?”祁麟问。 何野说:“我说我从楼上跳下来,刮到了竹子你信吗?” “几楼啊?你干嘛要跳楼?”祁麟腿都不锤了说,“想不开啊?” “一楼。”何野停顿了会,喃喃自语,“都是被逼的。” 后面那句声音太小,祁麟没听见,她“啊”了声。 “没事。”何野不愿意进一步聊她的家人,何建国就是她的毕生阴影,她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一楼的话,控制好姿势,问题不大。”祁麟说。 “那你呢?”何野问。 “我?我怎么了?”祁麟一脸疑惑。 “我们第一次面馆见面,那三个男的。”何野对这件事印象还挺深刻,“你们怎么回事?” “噢,马浩啊,”祁麟摆摆手,无所谓地道,“简而言之是我和他打赌,结果他输了,硬生生说拉肚子没发挥好,要再比一次。” 祁麟臭不要脸道:“我哪有时间和他比,我一分钟好几千块呢。” 何野无语:“然后就泼了我一身面汤?” “这是失误,再说,你早搭理我就不会这样了呗。”祁麟回忆往事,感慨道,“当时你那脸臭的,比臭豆腐还臭,我差点不敢跟上去。” 何野不知道该说啥好。 祁麟说:“不过你身手真不错,马浩被你打得站都站不稳,就是没度,要不是我拦着,你说不定还在局子里写检讨呢。” 何野问:“我打他的时候,马浩后面的人怎么不管他?” “嗐,那是他‘租’的小弟。”祁麟道。 “‘租’小弟?” 祁麟:“对,给头头付钱,然后借两个小弟给他用,一般这种都是吓唬人的,要真打起来,比谁都跑得快。” 何野第一次听说小弟还可以‘租’,怪不得跟吓傻了似的,动都不动一下。 她也真没想到,当时她还十分嫌弃祁麟事儿逼,这会儿还成了朋友。 第34章 sunshine已经23岁了,作为电竞选手,他已经“老”了。 运动会在星期四的时候定了下来,从下个星期一开到星期三,普天同庆,听得梁夏这个校外人士差点喜极而泣。 “真的,我要谢谢你们校长。”梁夏隔着电话都能听出语气里的愉悦,“让我在无聊至极的高三,还能玩半天运动会。” “你就偷着乐吧。”何野靠在床边,手里捏了沓试卷,支着脚晃,“你现在人在哪儿了?” “大巴车上呗,我快到了啊,你来接下我。”梁夏那边闹闹嚷嚷的,依稀能听见大爷大妈敞着嗓门聊天儿,“这破车整得我都快晕了!” “我这下午还要上课呢,你自己打个车过来?”她咬住笔,用手蹭了蹭后背。 “姐,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我大老远来,你就让我自个儿打车过去?”梁夏大着嗓门喊,“而且这地这么破,有出租车吗?” “没有出租,只有三轮,报附中名字,直接给你送过来,说不定大叔一高兴,还给你把行李送上楼。”何野说。 “三轮车?”梁夏不可置信地说,“那不是拉货的吗?你要我做拉货的车来?” 梁夏从小娇生惯养,平时见都没见过三轮车,更别说坐了。 她上学都是她爸妈亲自接送,再不济也会坐出租车。 何野觉得,梁夏跟她交朋友真是苦了她了,大小姐在乡下什么都要体验一遍。 “是啊,我也坐那车,你就凑合凑合吧。”何野在选项上写了个C,“要不你徒步也行,在地图上查查几公里,天黑之前能到不。” 梁夏绝望地一叹息,无奈道:“好吧姐姐,我看着办,附中是吧?你放学跟我说一声,我看看能不能混进去。” “行。” 两人挂了电话,何野正好做完最后一题完形填空,她对了答案,错了一个。 果然做题不能分心。 还有四十多分钟就要上课了,何野不打算睡了,找了个单子打。 她有些期待。 梁夏来了比她见她妈还高兴,比暑假后第一次见面还高兴,明明就隔了二十来天,但就是高兴。 何野高兴一下午,连祁麟损她都不觉得生气。 周六下午只上两节课,一节一个半小时,五点就放学了。 何野提前十分钟问了梁夏在哪,放学了梁夏都没回她。 坐个电动三轮要好几个小时? 何野在校门口当了会望夫石,保安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拿着走读证出校门的学生,恨不得把走读证怼在学生脸上做对比,这高警惕性让她有种梁夏可能进不来的感觉。 那她们只能隔着学校的围栏,相隔两望了。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手机在口袋里突然嗡嗡震动。 何野躲在一棵树后接电话,虽然这点掩体可能挡不住她,不过聊胜于无,起码有个心理安慰。 “喂?”何野感觉她们像在偷情。 “我到学校门口了,你在哪呢?这保安这么凶,我进不去啊。” “你等会。”何野往校外望了望,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穿着最潮的梁夏,这女的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口红眼影一样不少,连挎包都背着,能进来才怪。 “你怎么穿这样?超短裙肚脐装,你自己瞅两眼能不能进来。”一件校服遮不住梁夏的光芒,何野感觉她得在外面滚一圈再回来还差不多。 “我当然要注意点形象啊,要不然我怎么出门?”梁夏委屈兮兮地说,“那现在怎么办?” 何野又望了两眼,“你行李呢?” “在宾馆,要不我真睡大街上?”梁夏提了提包说。 梁夏这身打扮显然十分引人注目,跟在一堆野鸡里的大孔雀似的,路过的男女老少都要看她一眼,有几个甚至还想上去搭讪。 何野怕她遇上跟江成海一样的人,也不敢让她进来了,“你住的宾馆在哪?” “运动广场那边,开三轮那大爷说的。”大小姐对宾馆非常满意,“一百二一个单间,有空调,就是房间有点小,不过很干净,勉强及格。” 何野大致知道了,运动广场就一个叫“悦来宾馆”的大宾馆,她之前跟祁麟出去玩还见过,跟超市挨着。 能让梁夏这个大小姐满意卫生应该挺不错的,大宾馆的安保也可以,何野放心了。 “你先回去,明天再来,今天太晚了。”何野说,“还有,那天穿平常点,体恤和裤子就成,我可不想被围观。” “那是因为我好看。”梁夏说完,有些生气,“明天来?何野,你找茬呢,你知道这个破三轮车多震吗?我脑花都快震出来了。” “文明点,”何野清清嗓子说,“再晚连三轮都没有了,你就走路去运动广场吧。” 梁夏也不是不讲道理,听到这儿气一憋,胸口有点闷。 何野总能让她气没处撒。 “行吧行吧,我明天来,这样行了吧。” 何野看见梁夏转头找了辆三轮,娴熟地踏上车斗,熟练的让人心疼。 一个再fashion的人坐上三轮车立马变回原型,何野总觉得委屈了梁夏,却不厚道地笑了。 她回了教室,还是只有马萍一个人。 马萍一边吃着面包一边看题,像个学习机器,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她都没见过马萍玩过。 何野也没心思吃晚饭,趁着这个时间又去找单子打。 这个时间点群里也没什么人,意外的是sunshine竟然也在。 sunshine开了两人连麦,说:“何,吃饭了没?” 何是她的游戏网名,sunshine作为雇主知道她的真名,为了隐私直接叫她的姓。 不过平常都是直接喊她小姐姐,偶尔正常一回的语气让她觉得sunshine有心事。 “还没。”何野说,“你怎么了?” sunshine没回答她,反而问道:“你明天高考吧?什么时候考?” 何野不明所以:“6月7号。” “哦。”sunshine悦耳的声音带着失落,他又“哦”了一声。 “到底怎么了?”何野有点儿不耐烦,突然正经一回让她很不适应,“有屁就放。” “决战狙击要进行全国联赛了,就在明年。”sunshine顿了顿说,“我很想参加。” 何野不知道该说什么。 sunshine热爱电竞,喜欢电竞,他不满足于只当个陪玩,和每个赛季的国服。 她知道sunshine很想尝试,很想夺冠,但sunshine不行。 他已经23岁,作为电竞选手,他已经“老”了。 电竞选手的退役年龄是25岁,24岁后身体反应大幅度下降,这是不争的事实。 “sunshine,”何野面色平静,却尤为残忍地说:“你23岁了。” “我知道,唉,我知道。”sunshine叹了口气,“要是早几年就好了。” “但是你知道的,每个男生都会有赢冠军的梦想,”sunshine犹豫再三道,“何野,你技术可以的……你有没有打联赛的想法?” 何野想都没想就拒绝道:“我不可能,我要高考。” 就算不高考,她也不可能会去。 决战狙击对她而言,只是个赚生活费的赚钱工具,要讲热爱,可能连sunshine的一半都没有。 “对对,你要高考,高考更重要。”sunshine懊恼地说,“不好意思,对不起。” “没事。”何野道,“你可以组建队伍,你好好想想吧。” 她退出房间,sunshine的头像不一会就灭了。 “都是什么事!”接连两件破事让何野很心烦,她把手机甩进桌洞里。 有人把一本练习册放到她课桌上,何野抬头一看,是马萍。 “干嘛?”何野没好气道。 “何野,我这题有点不会。”马萍指着习题上的一题,干巴巴地说,“你能教教我吗?” 自从数学老师换成陈青霞后,马萍就跟不上进度了,偶尔会问她一些题目。 刚开始她有时间会讲,后来发现马萍固定思维,题型一灵活就抓不住点,她讲的也费劲,就渐渐看题目讲题。 今天显然时间没挑对。 何野看了一眼题目,是道压轴的椭圆题,一看就不好讲:“不好意思,没心情。” 马萍没料到她会拒绝,笔都点题目了上,一副准备认真听讲的姿态。 “啊……那好、好吧。”马萍尴尬地收起书,“那明天可以吗?我……我想弄懂这道题。” 何野语气更加不爽:“明天星期天,放假。” 马萍显然情商没有祁麟高,还在执着地问她:“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一点点时间就够了,我……” 何野无可奈何打断她,“没时间,没听懂?” “而且我现在没心情,你能去找陈青霞吗?她就在办公室,问问题找她啊。”何野脸色很臭地啧一声,“她才是数学老师,我又不是。” 马萍被吓得不知道说什么,蠕动了下嘴唇,怯怯地抱着书跑走了。 何野心情更差了。 搞得她欺负人一样。 第35章 梁夏可没什么情调,成绩还跟你有得一拼。 星期天上午和风习习,窗口吹来的风一阵一阵的,带着入秋的凉意。 何野眼里布满血丝,一边一个黑眼圈,脸上布满疲惫。 一看又一晚没睡。 她失眠就两种情况,要么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要么白天情绪波动大,不吃一颗黑褪素甭想睡到四个小时。 何野趿着拖鞋到洗手池刷牙,远处群山上冉冉升起一轮火红火红的太阳,染红大半边天。 清新的空气混着薄荷味,楼下小道上还没有学生,却隐约能听见尖锐悠长的鸡鸣。 她吐掉嘴里的泡沫,漱完口换好衣服准备去吃饭。 这天气不穿外套有点冷,她摸了摸胳膊,拔凉拔凉的。 平常空荡荡的食堂现在更门庭冷落,何野要了碗白粥就着油条,三两口就吃饱了。 等她离开的时候,食堂也只有零星几个人。 星期天不用早读,又给了学生睡懒觉的机会,全班跟祁麟学似的,都踩着点来教室。1节 生物课,这天生物老师不是写试卷就是讲试卷,今天运气好写试卷。 试卷发下来就是个形式,最后也不会交,大家自主默认上自习课,该干嘛干嘛,大部分人最后习着习着就玩起了手机。 而且明天还要举办一个重大的娱乐活动,更加静不下心学习。 何野拿到一沓试卷,她撕两张下来,传给了旁边没试卷的人。 那人看了一眼,也没管,又趴下去玩手机。 何野分一张给祁麟。 祁麟折好,写下名字。 何野看她正皱眉审题,说:“今天什么风吹得你写作业了?” 这么多天她就没见过祁麟碰试卷以及任何跟学习有关的作业,这些东西在祁麟身上一点用武之地都体现不出来,不如当柴烧实用。 祁麟愁思苦想地瞪着题目:“我好歹是个高三生。” 祁麟凝视试卷将近十五分钟,终于自信满满在第一道选择题写下字母B。 何野看着自己第一道选择题最先划掉的B:“……” 沉默是金在某些时候果然没错。 她写完这张生物试卷花了大半个小时,偏头一看,祁麟还在琢磨最后一道选择题。 班里不算很吵,每个人说话声都小小,夹杂在一起却嗡嗡叫得脑袋疼,生物老师显然比上课还适应,专心致志玩手机。 她就没那种定力,她喜欢在安静的环境下学习,这种氛围让人有种静不下心的燥郁。 虽然平时祁麟挺烦的,不过嘈杂下,祁麟安安静静写作业还挺赏心悦目,好像整个人都投入到写题当中——除非忽略最后一面七个选择题错五个。 何野没打扰她,从桌洞拿出本书。 看书的时间过得很快,似乎一眨眼课就过去了。 祁麟终于写完卷子,冲何野弹了弹试卷,“写完了。” 何野一愣,反应过来合上书:“恭喜?” “谢谢。”祁麟嘻嘻地笑,“这学期第一张试卷,高兴高兴。” “你看啥呢?”祁麟往她桌上瞅了眼,“小王子?” 何野暗自往里推了推,“嗯。” “我记得这书是英文吧?”祁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哈哈笑道,“放心,我英语单词都看不明白呢。” 何野感到一点尴尬,不知道该说啥。 祁麟调侃道:“真有情调,还看英文书。” 何野顿了顿,移开了覆在书上的手,封面是个戴黄围巾的小男孩,正弯腰为玻璃罩里的红玫瑰浇水:“朋友送的。” “噢,要来看你的那个朋友吧?”祁麟说,“你朋友也挺有情调。” 她可没什么情调,成绩还跟你有的一拼。 临近放学教室越来越吵,不光他们班吵,周围的班更吵,这已经是周末见怪不怪的场面。 祁麟把试卷压在书下面,在桌洞里掏出几颗糖果,“吃吗?” 何野捡走一颗牛奶味的:“谢谢。” 她发现祁麟零食很多,但最常吃的是棒棒糖,一抓一大把。 她妈妈身上也揣了很多糖,之前她们第一次见面,不光给了她一把,还给了叶迟迟一把。 “你家搞糖果批发的吧?”她抠着糖纸黏在棒子上的部分,有点难撕,抠得手指疼。 “我家零食批发。”祁麟三两下撕开糖纸,含进嘴里,“人送外号,偷糖盗贼。” 祁麟把她的糖拿过来,熟练地撕掉糖纸,又塞回她手里:“力气真小。” “怪不得。”何野舔了舔棒棒糖,嘴里发甜,吃多了有点齁嗓子:“就你力气大。” 老师踩点出教室,何野的手机铃声和下课铃同时响起。 她接通电话,对方高声喊了句:“你放学了没?” 何野听手机那边很吵,问道:“你哪儿呢?” 梁夏说:“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着呢……人可真多,你快出来。” “不是叫你呆在宾馆吗?”何野拿起《小王子》塞进桌洞里,随手盖了几张试卷遮住,急忙回了一句挂掉电话,“你等着,我马上出去。” 何野把电器一股脑塞进包里,“我先走了。” 祁麟冲她举了举手中的粉色糖,翘着脚前后摇晃身子:“拜拜。” 何野提包跑了出去。 第36章 再比一场,十二月初的数学竞赛。 人潮如海,何野在校门口望了一圈没找着梁夏。 她正要打电话,有人从后边捂住她的眼睛,那人手腕上戴了首饰,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何野下意识要抓住那只手,转念一想笑了。 她拍了拍那人的腰,“放开你爸爸。” “去你的,现在嘴越来越厉害了。”梁夏蹦跶到她面前,张扬地戴了副墨镜,“你知道我为你牺牲多大吗?我爸差点拿鞭子抽我,说我放假不回家,是个小白眼儿狼。” 梁夏没昨天花里胡哨,不过还是颜色鲜艳的短袖短裤,背了个双肩包,朝气蓬勃。 “不是叫你在宾馆等我么,”何野看她还画了个淡妆,“急着投胎呢?” “怎么不急啊,我明天回学校,就只有一天可以痛快地玩,你说我急不急?”梁夏低了低头,墨镜挂在鼻梁上,挤眼说,“还有一个人来了,他跟你说了没?” 何野一愣:“谁?” 她在一中人缘并不好,除了梁夏……实在想不出有谁的情分能坐车好几个小时来看她。 “时启隅啊!” 梁夏朝后招手,何野才注意到身后的男生。 男生高高瘦瘦,穿着一件白体恤和牛仔裤,清爽利落的短发,咋一看是个很干净的男生。 他笑起来很温柔,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有股如沐春风之感。 这就是一中两年的一直全校第一第一,叶迟迟口中的学习魔鬼——时启隅。 “他怎么来了?”何野低声问。 “我还想问你呢。”时启隅作为梁夏的前男神,成功让梁夏不敢直视他,说话都偷偷摸摸的,“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你刚退学那会儿,他还特意问我你去哪了呢。” 梁夏的话让何野更摸不着头脑。 她和时启隅虽然同在一班,但并没什么交集,他俩离得最近的是期末考试的颁奖典礼上,其他时间连话都没说过。 “你好,何野。”时启隅主动开口道。 男孩子在变声期,声音有些沙哑,和礼貌的语气一融合行成温柔的语调,像秋天最后的一抹绿色。 何野不失礼貌回应道:“你好。” “听说你退学了,我代表全班来看看你。”时启隅说。 时启隅显然不知道她退学前经历了什么,要不然肯定不会说出“代表全班”这样的话。 也是,一个只读圣贤书的公子哥,怎么会知道藏在地底下的暗潮涌动。 “哦,”何野讽刺一笑,“那真是我的‘荣幸’。” 梁夏一肘子撞了下时启隅的肚子,“说什么呢。” 时启隅不明就里用眼神询问她。 “老实说,你来干嘛?”何野最不会客套,开门见山地问。 “问点事情。”时启隅弯唇笑了笑,“不过现在的场合不大方便,运动广场有家味道不错的奶茶店,我请两位喝杯奶茶?” 放学高峰期,他们周围全是人,过了这么久,人群不仅没有疏散的趋势,貌似还隐隐聚集成一个包围圈,确实不适合聊天或者谈事。 何野迟疑地说:“行。” 问什么事?她和刘悦可的事? 时启隅和这件事没任何关系,他为什么专门来一趟,问这件事? “我昨天也去了,那里的冰粉好吃,还便宜,才十块钱一碗。”梁夏搂着她的胳膊,熟练地招呼车,“你不在学校我可想死你了,一点学习的劲儿都没有。” “好像我在你就有劲了一样。”何野跨上车斗,见时启隅还有点偶像包袱,大长腿踩着下面的横杆才上来。 上来就端端正正地蹲着,盯着开车的大爷,耳廓有点红。 车旁边不管男女老少都赤/裸裸地投来好奇的目光,公子哥脸皮薄,哪见过这场面,耳朵都红了。 他们来到运动广场,时启隅带她们去了个一看就最贵的奶茶店。 俩有钱人估计也没去别的店,专挑最贵的。 进门何野点了碗冰粉,梁夏和时启隅分别买了两杯果茶。 他们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这块靠窗,能看见不算繁华的街道,和远处看不见树却绿意盎然的山。 “说吧,什么事儿?”何野语气生硬地问。 虽然这顿时启隅请,某人也没半点被请的自觉。 “能把我的东西给我吗?”时启隅转身对梁夏说。 梁夏“哦哦”两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资料袋递给他。 何野挑挑眉,好家伙,还有纸质证据? 时启隅拉开拉链,拿出两张折叠起来的纸。 何野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纸……怎么这么像一中考试用的草稿纸? 她记得可清楚了,一中草稿纸都是黄色护眼的,超市只卖纯白色的。 时启隅缓缓打开草稿纸,看到字迹的那一刻,何野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字跟她的很像,非常像,能吻合到99%的程度。 不光字迹像,草稿纸里的内容让她有点印象,又一时想不起来。 时启隅偷她的草稿纸干嘛? 时启隅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耳朵尖红了,“我不是变态,这是上学期期末考试你走之后不要的。” 说到这她想起来了。 上学期期末数学考,她急着上厕所,想着回头再拿考试用具,结果回来时什么都有,就草稿纸不见了。 不是什么大事,她也就没在意,以为是风吹走了,没想到被时启隅拿走了。 何野有些无语:“你要我的草稿纸干嘛?” “期末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题,是道竞赛题,我没做出来,但你做出来了。”时启隅很认真地说,“但是,你的数学成绩比我低。” “我又拿你的答题卡对了答案,你并没在答题卡上写下答案。”时启隅把略有折痕的草稿纸往前推,“你故意控分,是为什么?” 何野以为,成绩暴露的那天一定是高考。 没想到一张草稿纸让时启隅撞破了她两年的秘密。 “控分?”梁夏目瞪口呆,“你故意一直考第二?” 何野嘴角一咧,把那张精心保管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控分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我打扰你学习了还是打扰你拿奖学金了?” “我一直以为是实力让我拿到的第一,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时启隅说,“这是你让给我的第一,你明明可以比我更厉害,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和我比一场?” “你懂个屁。”何野骂了一句。 光明正大?她有什么资格光明正大。 时启隅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家境好,相貌好,学习好,品行好,他什么都不用愁,只要一皱眉,有的是人抢着为他服务。 他拿第一没人眼红,也没人敢眼红。 甚至刘悦可都要让他三分。 但她拿什么当第一?她是有钱有势?还是有人脉? ——她什么都没有,在学校累得喘不上气,第一只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一时间没人讲话。 窗外人群熙攘,说说笑笑。 服务员端着餐盘为他们送上饮品,梁夏松口气似的帮服务员一起端,“好了好了,给,你的冰粉……还有你的果茶,都别耷拉着脸,看得我心慌。” 何野舀了一大勺冰粉放进嘴里。 时启隅插上习惯,没喝,只接着道:“我还想真正和你比一场。” 何野听了好笑:“怎么比?我去拿附中的试卷,咱俩坐奶茶店比?” 她摇摇头,又兀自否认:“那估计没什么可比性,附中的题对你来说很简单。” “十二月初的时候平遥会举办一次数学竞赛,所有学校都可以参加。”时启隅重新拉上资料袋的拉链,递给梁夏,“那时候我们再比一场。” “再看吧。”何野兴味索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可不想白干。 “为什么啊?何野,多好的机会啊。”梁夏一听不乐意了,“听说今年是第一届,刚办的呢。” “我会等你的。”时启隅喝了口果茶,很执着很认真地说,“我真的很想再和你比一次。” 何野想,时启隅不会学习学坏了脑子吧?哪有人求着比第一的? “没什么事了吧?”何野搅了搅冰粉,“冰粉很好吃,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送你句谢谢吧。” “大老远让你为这点事跑一趟,我会着重考虑的。”她端起冰粉,起身走了。 第37章 小麒麟儿,主播! 何野出了奶茶店,在门口等了会。 冰粉味道确实不错,凉爽的天气喝上一碗凉爽的冰粉,身心的舒畅了。 冰粉见底的时候,梁夏出来了,一眼就看见门口站着的她。 “就知道你在等我。”梁夏单肩背背包,手指勾着墨镜腿转了两圈,“我跟时启隅说了一声,现在没人打扰咱俩的二人世界了。时间还早,带我逛两圈儿?” 何野也想带她逛两圈,奈何自己都没逛明白,运动广场也就傍晚那会儿最热闹,都是人,有很多好玩的,还跳广场舞。 想到广场舞她就联想到祁麟,要是祁麟在肯定知道去哪儿玩,她这块熟。 “要不去超市逛两圈儿?”正好她要再买些纱布和酒精,逛超市省钱又省事。 上次祁麟在超市兼职,不知道今天在不在。 梁夏无语地说:“姐姐,我跑大老远跑来,就为了陪你逛趟超市?” 何野说:“我以为你是为了明天的运动会。” 梁夏噎了一下,戴上墨镜谁也不爱:“一部分原因为了运动会,最主要是来看你的,别不知好歹啊。” “行,那请大小姐移驾,陪我去超市逛两圈?”何野说。 梁夏勾住她的胳膊,傲娇地说:“勉为其难同意了。” 周末超市挤满了人,何野找了辆推车,从入口进去。 梁夏明天中午就走,不过因为明天上午的运动会,她还是抱着很大的期待,看到喜欢的零食就扫荡进购物车。 连拖带拿还没半小时购物车就满了,梁夏又往上头放了包咪咪条,中间的果冻不堪重负滑了下来。 何野跟在后面,无奈捡果冻:“你买这么多吃得完?” “又不光我一个人吃,晚上看个电影就干掉了。”梁夏踮起脚,又拿了两盒自热食品,“你觉得自热火锅好吃还是自热米饭好吃?” “我没吃过怎么知道。”何野说,“你去问问导购?” “一块儿拿了,也不差这几个钱。”梁夏不由分说放上购物车。 何野知道梁夏家有钱,梁夏爸爸开厂的,秉持富养女儿的理念,就没缺过梁夏的零花钱。 不过她见得不得这么嚯嚯钱,把自热米饭放了回去,“你不会打算吃不完还带去一中?” “吃得完,我胃口大着呢。”梁夏拍拍肚皮。 “那也省着点拿。”何野推车离开食品去,往电梯走,“去二楼买点东西。” 二楼一点食物的影子都没有,梁夏终于收回了忙碌的手。 “我跟你讲,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一个主播姐姐,她好厉害,她用医疗师一打四!”梁夏嘴闲不下来,“而且还打赢了,她是我见过玩决战狙击最厉害的女生!” 何野往药品区走,“现在我不是你见过玩游戏最厉害的女生了?” “真的!她什么都玩,你只玩狙击手,没她厉害。”梁夏叭叭地说不停,“好喜欢她,姐姐今晚还有直播,我要为姐姐打call!” “你别被骗了。”何野说。 梁夏是独生女,从小被宠惯了,心思单纯,还喜欢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她最担心某一天梁夏被骗得裤衩子都不剩,她爸一棍子把她扫地出门。 “都二十一世纪了,哪那么多骗子啊……”梁夏突然顿在原地,声音越降越小,眼睛定定地往某个方向看。 何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橘黄色。 好像是……祁麟? “那个人好眼熟啊,”梁夏揉揉眼睛,脸上惊诧又带着不可置信的疑惑,“真的好眼熟,我肯定见过她。” ……祁麟第一次见她也说过这样的话。 何野迟疑地走过去,见祁麟穿着小马甲在另一个货架上摆物品,打了声招呼,“祁麟。” “啊,”祁麟举着塑料杯子的手顿了顿,“你买东西呢?” “嗯……”何野刚想问问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一道尖细的惊呼刺得她脑壳疼。 “啊!你是!你是——”梁夏跑到祁麟身边,小脸通红,激动得语无伦次,“你是那个谁!” 祁麟又是一声啊:“你是?” 何野也一脸懵:“你们俩认识?” “不不不!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梁夏扯着祁麟的小马甲,似乎觉得不妥,松手又抓住旁边的推车上,“你是小麒麟儿吧?一定是!一模一样!” “我好喜欢你!你的医疗师好厉害!”梁夏亮眼冒星星,“你三次元也好好看啊。” 祁麟愣神了一秒,随即恍然大悟笑起来:“噢,谢谢。” 何野还是一脸懵:“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噗。”祁麟笑出声,手指抵在嘴唇上,眉眼弯弯,“这是个秘密。” 何野扭头看梁夏。 梁夏才顾不上她,眼睛黏在祁麟身上似的:“我、我能请你签个名吗?” 何野:“……” 什么跟什么啊! 祁麟四下找了找,一摊手:“抱歉,没笔。” 梁夏肩膀瞬间耷拉下来。 祁麟又说:“等下班再补给你。” 梁夏又高兴起来:“谢谢!” 逗狗似的。 何野感叹一声。 “你在这兼职?”何野问。 “呃,也算吧。”祁麟说,“又找不着卖药的地方了?” “不是……”何野一噎。 总不能说,看见她来打个招呼吧? “差点忘了,”何野道,“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的地方?”祁麟仔细想了想,“也就运动广场这块好玩,不介意的话可以去钓鱼,有好几块塘。” “钓鱼怎么样?”何野扭头问。 梁夏一双眼睛还黏在祁麟身上,听闻想都不想就点头。 这模样,估计抓上人贩子车也不会有丝毫反抗。 “……路怎么走?”何野问。 “你要是玩玩儿沿着咱们学校那条路直走就可以了。”祁麟说,“要是想钓多点鱼可以去另一块塘子,没什么人,不过路难走,也不好找。” “行,就直走那个吧。”反正就是打发时间,鱼不鱼无所谓,又不能带回来烧着吃。 “那走了。”何野扯了下梁夏,第一下还没扯动。 她又连扯好几下,手都痛了梁夏才依依不舍地道别:“再见小麒麟儿。” “再见小美女。”祁麟挥挥手,又冲她们单眨眼睛,“这件事不要说出去哦。” 梁夏忙不迭点头。 “啊啊啊啊,姐姐叫我小美女!她好温柔!”她们走远后,梁夏意犹未尽地捧着脸,娇羞地说,“怎么办?我彻底沦陷在姐姐的温柔乡里了。” “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何野还是想不明白,“我记得你是第一次来这儿?” “姐姐说这事秘密。”梁夏眨眨眼,“就不告诉你。” 何野没想到她的好朋友,和她第一眼就嫌的事儿逼,一见面就好上了。 骂娘的心情都有了。 十碗冰粉都舒畅不回来的那种。 “哦,”何野扭头不看她,“谁稀罕似的。” 梁夏兀自兴奋了一会,理智才渐渐回笼,懊恼地道:“都忘了问小麒麟儿的名字,等会拿签名的时候一定要记得!” 其实小麒麟儿的名字就是名字的谐音…… “联系方式也忘了!等会也要问问……” 何野想起来,她好像也没有祁麟的联系方式,相处这么多天,竟然都忘了要。 “等等——学校、学校,”梁夏又是一顿,“这么说,你和小麒麟儿是……同学?!” 一整天,何野耳朵就没清净下来过:“是啊,你快别吵吵了,我都快聋了。” “你是小麒麟儿的同学,你是我女神的同学!”梁夏高兴坏了,“何野,姐姐,我爱死你了!” 何野捂住耳朵,“这会总能说你们怎么认识的吧?” 梁夏扯着她的衣服左右摆,一车的零食被她晃到地上,“她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主播啊!小麒麟儿,主播!” 第38章 超市内请带,好孩子。 主播? 祁麟是个主播? 听到这个答案何野很吃惊。 在她眼里主播是个很遥远的职业,和代练陪玩不同,后两者的金钱交易容易产生一股平等感,但主播更多的则是虚无缥缈的不真实。 尤其这件事发生在祁麟身上。 一个不算先进的城镇里,一个十九岁还在读高中的女孩子,竟然是个小有名气的主播。 不得不让人吃惊。 “她粉丝多吗?”何野平复了下情绪问。 “一百五十多万呢,”梁夏还是很兴奋,“小麒麟儿就是靠一手医疗师火起来的,而且人长得也好看,想不到真人更好看!” 一百五十万。 嚯,小主播,粉丝还挺多。 “那钱应该也挺多的吧?”何野问。 “那肯定——平均一个视频十几万赞。”梁夏说。 怪不得花钱大手大脚的,上星期出去玩,请她吃东西付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原来私房钱还不少。 何野不得不承认她有点羡慕。 自己兢兢业业做代练好几年,指不定还不如别人一个视频的钱。 她让自己别再想,再想下去说不定羡慕就要演化成嫉妒了。 “啊,好开心!”梁夏蹦了蹦,“一想到小麒麟儿就开心,一想到明天运动会更开心。” 何野凭着记忆到了药品区,跟前台说:“你好,酒精纱布拿一套谢谢。” 前台转身给她找东西。 梁夏终于挤出一丝丝理智来关心她,“你买酒精干嘛?” “摔了一下。”何野说。 不论是跳楼还是江成海造成的伤,她都不大想让梁夏知道。 这些事都过去了,梁夏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 “就你这抠搜样,摔一下能来买这玩意儿?”梁夏把“不相信”写脸上,“到底怎么了?” 何野一叹气:“能不问了吗。” “不行,是不是你爸又整什么幺蛾子了?”梁夏使劲锤了下前台的玻璃桌子,“肯定是!亲生女儿都敢拿刀砍,还有什么事儿他做不出来!” 前台抬头说:“别砸桌子,砸坏要赔的。” 梁夏脸色不好地说:“抱歉。” “你就不该回去,你妈叫你也别回去,什么人啊,女儿就该抱怀里疼的,你爸那封建思想就是社会的害虫。”梁夏越说越气。 “不全是。”何野又叹口气,“等出去再跟你说。” “嗯。”梁夏严肃着点头。 前台找齐她要的东西,何野拿到酒精就腿软。 这破玩意儿实在太疼了! “有比较温和一点的药吗?”何野问,“擦伤那种。” 前台又拿了瓶碘伏。 何野把酒精退了回去,拿过碘伏付钱:“谢谢。” 买完药,就该买鱼竿钓鱼了。 何野推着车在二楼逛,逛了好几圈没看见鱼竿,扭头问:“看见鱼竿了没?” 梁夏还臭着张脸,简言意骇道:“没有。” “哦。”何野继续往另一边逛。 “你都这样了,我还有心思钓鱼吗?”梁夏说,“走走,付钱去。” 看来大小姐实在气得不轻。 “行。”何野推车往收银台走。 梁夏用屁股顶开她,自己推着车,“我来。” 大小姐要么真气着了,要么是心疼她。 她拿手机出来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多,出门能吃个午饭再回去。 不过看大小姐脸色,应该气饱了。 排队的队伍个个一长溜,没半小时应该付不到钱。 她们前面有个小孩扯着他奶奶一直叫,嚷着要去吃汉堡,他奶奶大着嗓门哄他等出去就买。 小孩声音尖,吵得耳朵跟针扎似的。 “嘿。”有人拍她的肩,何野扭头,是祁麟,“等出去一块儿吃个饭?” 她又冲梁夏打了声招呼:“你好,小美女。” 梁夏扯起一丝僵硬的微笑:“你好,小麒麟儿。” 何野正好吵得想不出在哪吃饭,点点头:“行。” 祁麟已经换下来小马甲,她身边也有个小男孩儿,小男孩儿头发打卷儿,牵着祁麟,不叫也不闹。 看见她,小男孩儿绽放出笑容:“牛肉干姐姐。” 何野:“……啊,小天,你好。” 祁天挣脱开祁麟的手,屁股一扭一扭地跑到收银台旁的货架上,拿起一支巧克力跑回来,奶声奶气地说:“牛肉干姐姐,我请你吃这个好不好?” 何野忙摆手:“不用。” 要请也不能现在请啊,现在请她得付钱的! 祁麟俩手指轻轻捏起巧克力的包装袋,一抽给抽走了,“不能吃巧克力。” 祁天委屈巴巴地说:“我没有,我想请牛肉干姐姐吃的。” 祁麟把巧克力重新放回货架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是不是等出去了又问你牛肉干姐姐吃?” 祁天低下头,还在努力争辩:“哪有,我吃一点点就够了。 “你看你牛肉干姐姐买了一车零食,”祁麟指了指购物车,“看见没,一车。” 祁天低着脑袋不说话。 “还有,不能在超市乱跑,”祁麟又指了指不远处“请带好孩子”的指示牌,“请带,好孩子——你再乱跑,下次不让你来了。” 祁天委屈的要哭出来:“我是好孩子……” 何野第一次见这么坑弟弟的。 难为小屁孩了。 “那我带我弟先走了,还是之前那个饭店,你知道的。”祁麟坑了弟弟,一丝愧疚也没有,重新牵着祁天,“再见,小美女。” 梁夏牵了牵嘴角:“拜拜。” 祁麟走后,梁夏还是一言不发。 何野用胳膊肘顶了顶,“怎么样,要和你的小麒麟一块儿共进午餐,还不开心呢?” “开心啥啊,我可不像你似的没心肝。”梁夏憋着股气儿似的。 何野往前推了点儿车:“你就犟着吧。” 结完账,她带梁夏去周记菜馆。 大中午的,周记菜馆依旧很多人,很多都是来运动广场玩的学生,一进门能闻到混合一块的菜香。 梁夏东张西望地探脑袋,大小姐脸上没嫌弃的神色,更多的是好奇。 何野拎着一袋零食上了二楼,一眼就看到靠窗子边的祁麟。 她们走过去坐下,祁麟把菜单推到她们面前,“你们点菜。” 何野推给梁夏:“你点,我要上次的菜就行。” 梁夏拿了菜单认真研究起来。 祁天坐在祁麟旁边,眼含泪水地望着何野。 何野被看得实在受不了,犹豫了下,在袋子里掏了掏,找到了上次祁麟给祁天吃的牛奶糖。 她拿着牛奶糖晃了晃:“吃吗?” 祁天使劲点点头。 何野掰出一粒,又掰成四分之一,把四分之一的其中一粒给了他,“给,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 祁天噘着嘴,小心用两根手指捻着,慢慢放进嘴里,真诚又感激地说:“谢谢牛肉干姐姐。” 祁麟“噗嗤”笑出声。 梁夏的视线从菜单转移到何野身上,眼里满含嫌弃:“你真抠。” 何野:“……” 她怎么就成了抠? “小天不能吃太多糖,容易长蛀牙,小孩儿还不爱刷牙。”祁麟笑道,“我们都这样给糖吃的。” 何野把剩下的四分之三的牛奶糖扔进嘴里。 “噢。”梁夏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点完了,这几样就行。” 祁麟在手机添上这几道菜,服务员倒了壶柠檬水在她们桌上。 祁麟从兜里拿出一个钥匙扣,上面写着好运连连四个字,她递给梁夏:“签名没什么心意,这个小礼物送给你。” “啊,”梁夏受宠若惊,“谢谢。” “不客气。”祁麟说。 梁夏踌躇道:“我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好啊,”祁麟拿出手机,“你扫我吧。” 梁夏高兴地加了好友。 “我原名就叫祁麟,名字发给你,你备注一下。”祁麟说,“这是我弟,祁天。” 梁夏一边备注名字一边道:“我叫梁夏,梁山好汉的梁,夏天的夏。” 两人这算正式认识了。 本来何野也想跟祁麟加个好友,又觉得有点儿奇怪,俩同桌一块坐了二十来天,连个微信都没加,于是没说话。 看着俩人兴高采烈地加了联系方式,又有点五味杂陈。 这俩人都快比她亲了。 菜很快端上来,一点红都不见,梁夏吃了口青椒炒肉,味道不错,就是一点儿辣味都没有。 “这青椒炒肉一点都不辣。”梁夏嘀咕道,“何野怎么吃的下去。” “何野最近忌口,不能吃太辣。”祁麟说,“你喜欢吃辣么?要不再点一份?” 梁夏忙摆手:“不用,我还好,她喜欢吃,”她指了指何野,“无辣不欢的那种。” 何野喝了口汤,无滋无味的,心想还是梁夏了解她。 “过段时间就能吃了。”祁麟棱模两可地说。 “噢,了解了解。”梁夏喝了口饮料。 第39章 你以后不止我一个朋友了,真挺好。 祁麟属于比较健谈的性格,梁夏也很爱讲话,一顿饭下来,两人的关系从单方面倾慕的陌生粉丝变成半生不熟的朋友。 这顿饭又是祁麟请的客,何野琢磨着等晚上回学校加个好友AA一下,要不然心里不自在。 祁麟牵着祁天,在饭店门口道别:“下午超市忙,我先走了。” “行,那麒麟儿再见。”梁夏弯腰,冲祁天说,“小天天也再见。” “姐姐再见。”祁天躲在祁麟后边,“牛肉干姐姐再见。” 何野不知道跟小孩道别要摆个什么造型,想笑一下,于是呲了呲牙,艰难地笑了笑:“再见。” “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祁麟牵着祁天往前扯了扯,“明儿个让老妈带你来学校玩儿?” 祁天用力点点头,和梁夏一个模样的开心。 “嗐,真走了。”祁麟挥挥手,和祁天一块儿转身走了。 饭店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何野觉得此刻自己像个二愣子,站在门口跟门神似的。 “现在干嘛去?”何野换只手提购物袋,“本来还可以去钓会儿鱼。” “去你学校看看呗,参观一下。”梁夏也提个购物袋,本来挺高兴的,后来想到了什么,下一秒脸就耷拉下来,“还有你买那什么碘伏的事,也顺路给我讲清楚。” 何野抬头望天。 她们找了辆三轮车,路上她把江成海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讲完了也到了学校。 梁夏听后很生气:“什么人啊,哪有老师这样的!我以为你以前班主任够恶心人的,那个叫江啥玩意儿的更恶心!” “闹心吧?”何野说,“这事都过去了,你非得再气一回。” “操,那个叫江啥玩意儿的,”梁夏在空气中挥了一拳,“判了几年?” “现在还没判,”何野进了校门,“不过应该快了。” 梁夏说:“这么大的事,你妈知道不?” 今儿太阳很大,不过入了凉,穿短袖能吹起一层鸡皮疙瘩。 何野回忆起当时做笔录的情景,女警察温声讯问她需不需要让家长来陪同,被她一口回绝了。 二十多天,她离开家二十多天,宋芬芳当真一个电话都没来。 说不伤心是假的。 “她不知道,”何野走到一栋楼下,阳光被建筑物挡住,她在一片阴影下眯了眯眼,“我没告诉她。” 沉默许久,梁夏叹了口气,“就算你不告诉你妈,你也得告诉我啊。” 快到宿舍楼了,何野远远看见徐阿姨盖着条小毯子在晒太阳。 “之前在一中,你什么都跟我讲。”梁夏继续一个人唠叨着,听着有点儿寂寥,“现在离这么远,我也不指望你屁大点事跟我说……这么大的事,你提都不提,你让我怎么想。” 阳光的暖意好像从她的皮肤渗进骨骼,暖融融的。 梁夏有很多朋友,真心假意,什么样的都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梁夏铁了心要跟她这个瘟神一块玩,不过最重要的是她们是朋友,在她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是梁夏陪着她一块儿。 梁夏不怕麻烦,她认为朋友就是来麻烦的,最怕的是朋友不愿麻烦。 从她们一块儿的五六年就可以看出来。 何野沉默着,觉得这一次可能真伤了她的心。 当初从二楼跳下来砸破玻璃的女孩子,现在却不敢开口,怕一讲话,就破了这唯一成为羁绊的友谊。 上楼的时候遇上了叶迟迟,叶迟迟冲她打了声招呼。 何野盯着叶迟迟愣愣出神,瞪得叶迟迟摸了摸脸,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到了六楼,俩人都有些喘气儿。 梁夏暴躁地打破了沉默:“这学校怎么连个电梯都没有!” 何野带她来了宿舍。 梁夏往楼下望了望,“高是高了点,不过风景挺不错。” 何野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操,”梁夏不爽地说,“姐姐,你能出个气儿吗?整得我神经病似的,一个人对着空气讲话。” 何野重重呼出两口气,语气也不大爽:“出了。” “这就对了。”梁夏重重拍了下她的肩,重新笑起来,“新学校人缘挺不错,麒麟儿,还有刚刚上楼那女孩儿,也挺好。” 隔阂被这一掌给拍没了,何野终于感觉自己能大口喘气儿,“嗯。” “挺不错的,我还担心你不适应呢。”梁夏说着点点头,“你以后不止我一个朋友了,真挺好。” 何野迎着光,感受到了阳光在皮肤上跳跃。 她也拍了拍梁夏的肩:“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何野是个不擅长表达自己情感的人。 梁夏总把“我好喜欢你”这种话挂嘴边,直白又热烈地让人知道她喜欢谁,讨厌谁。 何野又是另一种极端,她总把讨厌挂在脸上,喜欢又埋在心里,只会从日常一些细小的事情流露出来。 这还是梁夏第一次听何野亲口承认她们的友情。 有种后妈终于跟养女混熟了的喜悦。 “操,这么煽情。”梁夏抹了抹眼角,“别以为这样我能原谅你。” “明天请你来我们学校参加运动会。”何野说,“够意思了吧。” 梁夏笑出了声:“傻逼。” 第40章 “嘿,美丽的小姐,要搭顺风车吗?” 祁麟把祁天送到她妈那儿,小孩儿哭着嚷着要跟姐姐在一块,最后以一片奶片才结束这场战斗。 她回到超市,没什么人,估摸着都去吃饭了,也没什么好忙的,于是窝在楼上和卖洗衣机的售货员阿姨聊天。 “麒麟儿啊,听说你学校那个江老师,被抓了?”阿姨津津乐道,“什么个情况啊?给姨讲讲。” 农村设备不先进,唯一称得上大规模的娱乐设备就是口口相传的奇闻趣事,早上谁家母猪生了崽下午就能传到不知道哪个村的王老五耳朵里。 “姨,我这也不太清楚,”祁麟打着太极,不愿多聊。 她不想过多提及关于何野的事,也不想让人知道受害者是何野。 “那你们学校的事儿你哪能不知道啊。”阿姨说,“听说是个小姑娘,好像叫……何野吧?” 祁麟皮笑肉不笑,眼神有点渗人:“姨,你今年卖了多少台洗衣机?” 阿姨脸色一僵,不自然地说:“你问这干啥?” “没卖几台吧,”祁麟说,“别光吃老底儿,人嘛,总要干干活。” 阿姨目光闪躲。 祁麟笑着拍掉手上的灰尘,转身走了。 她去了趟厕所,从口袋掏出手机看了眼。 有一条十分钟前的未读消息。 发消息的人是何野的朋友,中午刚加的那个活泼女孩儿。 -在吗? 这是活泼女孩儿发的第一条消息。 礼貌又不失疏远。 祁麟也回了一条回去:嗯?怎么了? 梁夏很快回了消息: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祁麟想了想,回道:什么忙,能力范围之内就可以。 梁夏:何野在这儿是不是跟你关系最好? 梁夏:我就是想何野遇到什么大事儿的时候,你跟我说一声,她老不吭声,我一个人又不知道发生什么。 祁麟想,跟你说一声也没什么用,你俩离那么远,说了又能怎么办,干着急。 不过她还是回道:行。 梁夏又发了一句:我爸有点儿关系,要有什么事儿他也可以帮忙。 原来如此。 祁麟恍然大悟。 她想着该怎么回。 -就冲你是我粉丝,我也得告诉你。 别的主播都这样说,她要不要也这样回? 好像有点儿傻。 祁麟把框里的内容删掉,又重新编辑出一句发出去:行,她有困难我会跟你讲的。 梁夏立马回:谢谢.jpg。 对话就此结束。 祁麟洗了手出了洗手间,去了超市后的杂物间整理货物。 这个叫梁夏的女孩子是真不错,不管从人品还是和何野的关系。 大老远从城里跑来,就为了关照何野。 “怎么伤这么重啊!”梁夏捏着棉签,不太敢擦伤口,手都是抖的,“都破了个窟窿,要留疤太难看了。” 何野躺在床上,身上的伤都好差不多了,就肚子那一刀严重点,还没完全好。 “都衣服挡住了,谁看得见。”何野满不在乎地说,“快点儿,你偶像都没你磨叽。” 梁夏用棉签沾了碘伏,轻轻擦在伤口上,“等我回去给你找支祛疤药,快递过来,真太难看了。” “药多少钱?”碘伏和酒精一对比,何野没觉得一点都不痛,精神一下就放松下来,“贵就算了,反正也不碍事。” “你忘了我姑姑是开药店的,”梁夏用棉签在伤口上点点点着,“给你最低价,用最好的。” 何野这才答应下来:“替我谢谢你姑姑。” 梁夏姑姑也帮了她很多忙,比如感冒必备的感冒灵,失眠必备的黑褪素,都是按最低价给的她。 要不然这么多年她早咳死了。 上好药,她带梁夏逛了一圈学校,也没什么好玩的,无非就是教学楼操场,半小时就逛完了。 何野望着好像就在学校后的群山说:“你还想去哪儿玩?附中就这么点大,该逛的都逛完了。” 梁夏一边踢石子一边看了眼时间:“还有俩小时你们就上课了?去寝室吧,聊会儿我就回宾馆了。” “行。”何野点头。 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梁夏在讲话,讲她们班的趣事,她走后谁谁谁是第二,和第一名时启隅差了二十几分,好像要把这二十多天没讲的话在这一天全讲完似的。 这样的模式谁也不觉得尴尬,再加上渐渐转凉的天气,舒服极了。 梁夏打车走后,何野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有点失落。 心里缺了一块什么似的,又酸又涩。 她做了两套深呼吸,稍稍压制住了心底的酸涩。 明天还要见面呢,现在就舍不得了。 快要上晚自习,学校门口的学生肉眼可见的多起来,校门口的小贩围满了学生。 何野正准备回教室,远远看见祁麟骑着一辆小电驴驶来。 小电驴以最快的速度飞驰而来,在离她五米远又突然减速停下。祁麟摘下头盔,潇洒地一甩头,“嘿,美丽的小姐,要搭顺风车吗?” 飘扬的发丝差点甩到何野脸上。 “你的车能开进学校?”何野倒退一步,闻到一股很好闻的香味,有点像花香也有点像果香,应该是洗发水的味道。 她又吸了吸鼻子。 “当然不能,”祁麟说,“不过我可以带你围着学校兜兜风,让你成为最拉风的小姐,毕竟你拥有一位这么好看的司机。” “……不用了。”何野说,“我回教室。” “那行,你等我停车。” 祁麟在一旁停好车,手指勾着钥匙圈打着转儿,“梁梁呢?她去哪儿了?” “她回酒店了。”何野说着往教学楼走。 “怎么不多玩会儿,晚自习也可以在教室玩。”祁麟说,“她明天还来吗?” “来,参加一下梦寐以求的运动会,”何野说,“一中高三的不让参加,都念了十几天了。” 祁麟把车钥匙揣进兜了,“这么可怜,那可得好好玩几天。” “对了,我加你个好友。”何野掏出手机,“把中午的饭钱扫给你。” “不用,我请你们。”祁麟也拿出手机,“我扫你?” 祁麟扫了二维码,两人加完好友,何野不由分说转了一半午饭钱。 发都发了过来,祁麟只好收了。 “上次就你请客,”何野退出界面,点进梁夏的对话框,“这次你再请就不合适了。” 祁麟没再坚持:“行吧,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 何野另外给梁夏发了条消息:到了发消息给我。 梁夏回了个“嗯”。 手机上方又弹出一条消息,是祁麟发过来的。 人就在身边,何野下意识点进对话框。 祁麟:小姐姐是猫猫教还是狗狗教啊? 狗头.jpg。 何野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就在身边呢。” 祁麟晃晃手机,笑了笑,“我知道啊,现在都流行这样的网络用语,别人有的我不允许你没有。” 何野也笑笑,最后一丝不舍的酸涩感也消散了:“你可真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60 第41章 我朋友何野比较内向,平时多关照一下,梁某在此谢谢各位啊。 第二天一早梁夏消息就发过来了,何野睡眠浅,随便一点动静就容易醒。 她摸到手机,眯着眼看。 05:48。 梁夏:起了没起了没起了没? 梁夏:我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准备好! 何野没什么劲,发了条语音过去:“被你消息吵醒了。” 梁夏也发语音过来:“我好激动啊!一中运动会都没这么激动。” 声音模模糊糊的,感觉像在刷牙。 何野又发了条“知道了”,还想躺一会,手上劲一松,手机直挺挺砸鼻梁上。 鼻头顿时涌起一股酸劲儿。 她骂了一句,拿开手机坐起来。 想睡也睡不着了,真好,一下就清醒了。 何野摸了摸鼻子,给梁夏回:“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带着点儿咬牙切齿的语气。 梁夏傻呵呵发个呲牙的表情包。 何野去刷牙洗脸,今天天气也不错,是个阴天,风往脸上吹很凉爽。 她拿了件外套套身上,出门发现原来她不是第一个起的,以前这个点不管男女生宿舍都很安静,今天却分外热闹。 走廊不少女生拎着衣服跑,还有化妆化一半的,托着裙摆穿古装的。 她好像没见她们班说过这样的要求,不过有也没办法,她没钱买。 何野去食堂买了俩包子,路上边走边吃。 路过陪读房的时候她往里面扫了一眼,家长一个个也高兴,早早就起来做早饭。 运动会在早读下课就举行,梁夏打算早读就过来,混混眼熟,她得在早读上课之前把梁夏安全运送进来。 何野在校门口的小树林边上等,蹲在地上等消息。 保安也坐在保安室瞪着外边,生怕哪个校外人士混了进来。 过了差不多一小时,何野打完两把游戏,梁夏才姗姗来迟地发消息:我到了! 她收起手机往外看,这会儿校门口多了很多人,都在买早饭,被保安拦着买完早饭的学生不让进,厉声嚷着吃完才能进。 街对面的一女孩儿在挥手,何野看见是梁夏。 可能怕进不来,梁夏今天穿的简单,也没整什么花里胡哨的衣服首饰。 令她诧异的是,祁麟和时启隅也在一旁。 跟俩守卫似的。 校门口的伸缩门除了轿车进出,其他时间都关着,只留了保安室旁边的小门供学生进出。 相当于他们要在保安眼皮子底下溜进来。 他们仨走过来,第一个进门的祁麟打头阵,很轻松就进来了。 梁夏昂首挺胸跟在后面,迈着自信的步伐路过了保安。 在笑容即将绽放在脸上的时候,保安手一指,厉声喝道:“你,你过来!” 梁夏下意识想往后看,被祁麟一手拽住了。 “快走。”祁麟扯了扯她。 梁夏立马会意,脚步加快地往教学楼赶。 “叫你呢!那个女生!”保安刚往前走两步,一个怀里揣着煎饼的学生溜门缝想进来,保安拽住那人的后衣领,“干什么呢?吃完再进来!” 身后的时启隅趁不注意贴墙走了进来。 保安转眼一看,哪还有女生的影子! “我操,吓死我了!”梁夏躲在一棵树后面,心有余怵地喘气,“你们学校保安真凶,说话都是吼着的。” “那是,要不是今天运动会,不强制穿校服,”祁麟说,“你都进不来。” 梁夏拍拍胸口:“这保安怎么管那么严啊?又不干嘛。” “前几年,有个学生溜出校门去上网,”祁麟解释道,“回来的时候被车撞了,学校赔了不少钱,从那时候保安就开始严起来了。” “学校可真倒霉。”梁夏说,“那小孩也倒霉,偏偏就那个时间点给他撞了。” 四人总算汇合在一起,何野不爽道:“早上五点多就发消息,你看几点了?” 梁夏嘿嘿一笑:“早上没什么车,我们搭麒麟儿的顺风车来的,所以慢了点。” 何野吃惊。 顺风车?一辆小电驴能坐下三个人?而且还是两女一男? 她又扭头问:“你怎么来了?” 时启隅一愣,说:“梁夏叫我来的。” “哎呀,是我让他来的。”梁夏环抱住她往旁边走,小声说,“你看,我们一块儿来的,我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晾宾馆吧?多尴尬啊。而且一个人来也是来,两个人也是来,干脆就一起来了。” 何野往后看了一眼,时启隅冲她笑了笑:“我跟他不熟,他来干什么也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招待他……你懂我意思?” “那肯定懂,你就是怕他麻烦你吧?”梁夏说,“放心,他跟着我就行,就一块儿玩玩,也不碍事。” 何野一噎,好像是梁夏这个意思,又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她确实嫌人麻烦她,不过那人是梁夏或者祁麟都好说,叶迟迟也可以,但时启隅不行。 时启隅跟她什么关系?同学关系?竞争关系?或者是看她在班级里被排挤的旁观者? “走走,去你班里吧,好兴奋好兴奋!”梁夏拍拍她,招了招手,“麒麟儿,还有时启隅快来。” 何野感觉像一拳锤在棉花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赌气似的回教室。 教室也有不少人,女孩子化妆的居多,男生围成一团讨论运动会的项目。 他们从后门进的屋,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班里几个人往这边看了几眼,又转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通常这种情况绝大多数会被认为是别的班来这儿串门,不会引起多大怀疑是别的学校来串门的学生。 这种热闹开心的氛围很容易就能感染别人,何野感觉心情舒畅了一点。 “麒麟儿,你怎么才来啊。”叶迟迟今儿个也化了淡妆,她长得一般,脸上有些青春痘,被遮瑕霜一遮,祛除脸上的瑕疵还挺好看的,“我从家里带来的化妆品,你要用吗?” 祁麟自信回道:“我不用,你看运动会我哪次化了妆?不化妆就是门面担当。” “这次你就不是了。”叶迟迟笑起来,露出两排大白牙,“何野也好看,我看她就比你好看。” 祁麟认真看了看,摸了摸下巴:“小姐姐是挺好看的哈,不过我还是略胜一筹。” “你臭屁吧。”何野笑了。 “我们何野可好看了。”梁夏顺理成章插进来,“以前在我们学校颜值也是前三呢。” 叶迟迟愣了愣,很快想起昨天上楼跟何野打招呼时见过她,“噢,你是何野朋友吗?” “对,我叫梁夏。”梁夏伸出手。 叶迟迟跟她握了握:“叶迟迟。” 叶迟迟看了时启隅一眼:“这也是你朋友吗?” “我叫时启隅。”时启隅也跟她轻轻握了握手,微微一笑,“梁夏朋友。” 时启隅很有分寸,他说的是“梁夏朋友”,不是“何野朋友”。 “时启隅?”叶迟迟的目光在时启隅来回扫视,瞪圆了眼睛又重复一遍,“你就是时启隅?” “怎么了?”时启隅摸不着头脑。 叶迟迟悻悻地看了何野一眼,“没事。” “同学们在教室排好队,同学们在教室排好队。”广播传出一道男音在指挥,听声音是他们班体育老师,“等会你们班主任带你们到操场来集合,不要吵不要闹,好好排队!” 教室内外一阵躁动。 “这是开始了吗!”梁夏蹦了两下。 讲台上马萍指挥着人排队,只是声音太小气势不足,没多少人理她。 “祁麟!”陈青霞出现在门口,整个人都被学生淹没了,“你组织一下!” “好嘞!”祁麟回道。 陈青霞又消失在学生堆里,不知道是不是回了办公室。 祁麟拍了拍手,大声喊:“化妆的到路上再化,男生都别聊天儿了!按跑操队形站好。” 女孩子的音量响彻整间教室。 祁麟人缘不错,再加上开朗的性格和家底,谁见着她都给她三分薄面。 教室里的人陆续往门口走,在走廊排成两串长溜。 “我怎么办啊?”梁夏说,“我也跟你们去吗?还是在楼上等你们?” “一块儿去呗,你在这儿什么都看不见,站何野后边就行。”祁麟招呼道,“时启隅你站梁夏后边,我们这刚好女生不够,男生往女生后边补的。” “行。”时启隅点点头。 “那就成了!”梁夏拉着何野往外走。 走廊比教室更热闹,自己班的和别人班的混成一团,到处都在讲话。 直到他们站到队里他们班才发现不对劲,视线一直往这边扫。 有胆子大点的女生问:“你们是几班的?” 梁夏一一回道:“我们是何野朋友,对,这男生也是,来附中玩儿……什么,你也姓梁啊?那真是有缘分……对,我朋友何野比较内向,平时多关照一下,梁某在此谢谢各位啊!” 梁夏的腔调逗得人哈哈大笑,很快和人打成一片。 连时启隅也和男生聊了起来。 何野被挤到人群外,和孤家寡人的祁麟一起。 她来这么久,全班人名字没听全,最熟悉的是祁麟和叶迟迟,顶多再算上一个陈青霞,没想到梁夏一来就玩成一团。 果然,人缘这玩意儿都是命。 “你朋友性格真开朗。”祁麟感叹。 “有个有钱又宠女儿的爹,想不开朗都难。”何野看着梁夏说,嘴角勾了勾,叹了口气。 广播“刺啦”一声,欢乐的音乐和女孩子爆发出的笑声同时响起。 第42章 一个热知识,何野高一高二不在附中念书。 走廊热闹而混乱,到处都有人,到处都在讲话,何野有点儿烦,她不是很喜欢这种吵闹,感觉耳朵快炸了。 祁麟去拿号码布了,梁夏和别人聊的正欢乐,她只能独自趴围栏边看风景。 这角度看能看见操场的一角,围网外是拿着手机拍照的家长,凭借她玩多年游戏却极佳的视力,隐约能看出守在围网入口的俩人其中一位是她们宿管阿姨,另一位应该是男生寝室的宿管叔叔。 排成队的学生陆陆续续从围网进入到操场,时不时还要停顿个三五分钟,能多慢就多慢。 广播传来体育老师组织队伍撕心裂肺的吼声,好像很崩溃。 何野一度怀疑一早上能不能顺利进行运动会。 楼下人头攒动,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光鲜亮丽,喧哗声能传到三楼。 她转身冲走廊看,她们班的人也很靓丽帅气,不少女生都是小裙子,只有几个人穿着校服。 终于和整个班聊完的梁夏依依不舍跟一位女生道别后,意犹未尽到她面前说:“你班的人真好讲话,不像我班,一两句话就能呛起来。” “聊完了?”何野看了她一眼,“我还想给你备点瓜子嗑呢。” 梁夏笑起来,四处看了看:“麒麟儿呢?” “麒麟儿去拿号码布了,”何野说,“我给你个奶嘴儿找她去?” 梁夏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笑着说:“干嘛啊,我这不是给你打通好关系嘛。” 何野笑了笑,看着她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对了,你参加了项目没?”梁夏说,“正好你不能上,我代替你。” “你觉得我这样,还能报名?”何野冲她展示胳膊上新结的疤,“跑着跑着肚子流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流产。” “操,山上的笋都被你摘完了吧?你现在可真能损。”梁夏说。 何野往前头一瞧,“喏,你的小主播来了,我记得她报了长跑和跳高,你问问能不能替她上场?” “那算了,我中考跑步都不及格,接力赛还行。”梁夏望了望,看到了在这边挤的祁麟。 今天祁麟穿得倒是很朴素,白衬衫黑直筒裤,在一众人中看着简约而清爽,她今天头发的弧度比平时更卷翘一点儿,好像特意烫过,有种利落帅气的美。 祁麟从前往后发着号码布,路过每个人都聊上一两句,停顿的节奏跟楼下一模一样。 好不容易发到最后,祁麟把最后一张号码布用曲别针别在叶迟迟背后,顺手拍了两下:“好了,玩去吧。” 叶迟迟曲着手想摸摸,奈何手太短没够到。 “0813是吧?”叶迟迟兴奋地跳了跳,“今天有我参加的项目吗?” 祁麟拿出项目安排表,指着上面的短跑说:“今天下午有一场。” 叶迟迟重重拍拍她的肩:“到时候给我加油,姐给你赢1回 来。” “吹吧你。”祁麟说,“小胳膊小腿的,还第一呢。” “啊,你不打击我会死啊。”叶迟迟轻轻锤她一拳。 “麒麟儿,你什么时候比赛?”梁夏探出头问。 祁麟看了眼表:“我也在下午,你要来加油吗?” “啊,”梁夏沮丧地说,“下午啊,我中午就走了,晚上还有晚自习呢。” “那太可惜了。”祁麟笑笑说,“上午没什么好玩儿的。” “为什么啊?” “上午进场,”祁麟指着表,“还有校长以及n个老师的演讲。” 项目表上周一早上的安排光秃秃的,只有一行“进场演讲”显得格外亮眼。 “怎么这样啊,”梁夏仰天长叹,“我感觉我好像参加了运动会,又没完全参加。” 祁麟同情地拍拍她,“没事儿,我们拍照片给你,都一样的。” “我太可怜了,晚上又要回到那个不是人待的学校。”梁夏抱住何野的胳膊,“你给我拍视频,我还要看直播,晕车也要看。” 何野无奈笑道:“行,拍。” 学校组织的时间果然严谨,光学生进场就花了两三个小时。 何野等得花都要谢了的时候,终于轮到高三进场了。 按楼层进场,他们在三楼,离楼梯只隔一间教室,靠楼梯最近的两个班先下,所以一班是第三个下楼的。 走下楼的一瞬间何野感觉空气都清新了。 紧接着马萍组织好队伍,祁麟时不时调节一下,梁夏在她后面拉着时启隅说个没完,时启隅良好的教养勉强维持的笑容有些僵硬,然后又是等,等,等…… 又等了不知道,高三的大部队终于以堪比蜗牛的速度缓慢前行。 出了教学区,道路两边的绿植旁站满了拍照的家长,居多是爷爷奶奶辈的,只有极少数的爸爸妈妈来。 真是难为一些老人家了,打电话都玩不溜一下晋升到拍照这种高端项目。 何野直视前方,面无表情到僵硬。 她不喜欢自拍,别人拍她也不行,拍照让她觉得很奇怪,出现在别人相册中更让她奇怪。 前方的叶迟迟突然举手摆了摆,何野顺着角度看去,是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她举着手机应该在录像,看着叶迟迟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高三大部队继续前行。 跨进围网,还要绕操场走一圈才能站到草坪上。 主席台跟他们进的门是对立的,远远的,不知道是校长还是谁一大群人坐在上面,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木质课桌,简陋的让人心酸。 ……怪不得没有奖学金。 高二的班级彻底走完,路过主席台的是一楼最先下场的是4班,4班领头的举着旗子,放开了嗓子喊:“四班四班,星光璀璨,桃李绚烂,谁与针锋!” 何野扯住了往后走的祁麟:“……我们班也有口号吗?” “当然有啊。”祁麟说,“高一高二一直用的,台词都不用换。” 何野:…… 没换有什么用?她高一高二又不在这,一个屁都不知道! 祁麟“噢”一声,说:“没事儿,你跟着我念就行了。” 祁麟说完,主席台一声音乐响起,把何野吓一跳。 透过人群的缝隙,何野看见摇摆的身影,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在跳舞。 “……我们班也跳舞?”何野震惊道。 热知识:她高一高二不在附中念书。 祁麟打了个响指:“跳啊,全班都跳。” “啊?还跳舞啊?”梁夏闻声也震惊地说,“那我俩呢?” 别说你俩了,她都不知道要跳啥舞。 何野都无语了。 祁麟愉悦地笑起来:“骗你们的,咱们不跳。” “啊,又为什么不跳啊?”梁夏又充满遗憾地问。 “高二耍过了,没意思。”祁麟说,“高三都学习呢,哪有那么多时间。” 看你时间挺多的,不光打游戏,还是个主播呢。何野有点儿酸地想。 音乐猛地停下来,四班的舞跳完了,跑道上排队的队伍又浩浩荡荡的往前走。 祁麟倒退着悠悠地走,“咱们喊个口号就好了,跟着我喊。” 梁夏点点头,还是有点失落:“行吧。” 前面的班做足了气势,基本不是跳舞就是唱歌,高一的瞧着新鲜,带着惊艳的起哄声一波接着一波。 一班站到了跑道拐弯的地方,前头还剩四个班就,这位置能清楚地看见主席台前的表演。 又是一场舞蹈。 这个班男生比较多,围成一个大圈,圈里的女生穿着短裙站成四排,垂着脑袋,右手举在胸前。 第一道鼓声划破天空。 女生们摆动着手臂,扭动身躯在舞蹈,不算熟练的动作,无时无刻都流露出高中生青涩的气息。 “啧。”叶迟迟不屑啧了一声,引来众多视线,“跟屁虫,不要脸,学我们。” 祁麟嘴角还是扬着的,眼神却没多少笑意:“说什么呢。” 一班所有人脸色都不好。 “本来就是——”叶迟迟跺了跺脚,气愤地说,“这舞是咱们班一块儿编的,一个多月才编出来呢!废了大伙多少心血啊!去年才表演完,今年就被他们抄袭去了!连音乐都他妈用一样的!” “什么情况?”梁夏问。 叶迟迟努努嘴,“这舞,是我们班编的,他们拿去用了。” “行了,舞也没署名是咱们的名字。”祁麟说,“运动会好好玩几天,别被这个毁了心情。” 叶迟迟压低声,嘀嘀咕咕又不服气地来了句:“肯定是张淼的主意!她就喜欢学别人……麒麟儿跳的比她好看一百倍。” 领头的女生转了个圈儿,何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她还是认出这个女生就是那个为谭帅帅痴,为谭帅帅狂,为谭帅帅撞大墙的恋爱脑张淼。 第43章 人活着就这几十年,肯定要开心一点。 这场舞蹈持续了三分钟,张淼那个班跳完后迅速整理队伍站好,气势昂然地喊着口号走过主席台。 一班的人越看越生气。 “我们也跳吧!真看不惯他们,”梁夏气得音量止不住上升,“操!” “就是啊,”男生堆里的程一水也嚷着,“跳呗,反正咱们也记得动作。” 一时间,一个班爆发出迫切想PK的意愿,何野被挤在男女生中间,顿时有种两个喇叭对着她的左右耳同时喊的感觉。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 祁麟没说话,好像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他们慢慢移动着,所有人都在吵,所有人都感觉很气愤,不公平。 “行了,我问你们,”祁麟说,“学校的操还记得多少?” “关做操什么事啊?”人群中有人问。 张淼后面的班没表演任何才艺,喊着口号笔直走过去。 “一个暑假就记不清了是吧。”祁麟喊,确保全班都能听见,“一年都没练过的舞怎么可能全记得住。” “怎么就记不住啊。”那人又喊。 “觉得自己一个动作都没忘的出列。”祁麟说,“等会儿你们自己上,只要错了动作不觉得丢脸就好,毕竟前面还有一个班演过你们要跳的舞。” 祁麟说完静静等着,一开始还有人抗议反驳,却没一个人走出来。 到后面讨论声越来越没底气,始终没人敢尝试。 最让何野感到惊讶的是,这些人仿佛在征求祁麟的意见,而不是班长马萍。 这不单单是人缘好能解释的。 祁麟在一班的地位……有点过于重了。 “又不是没机会了。”祁麟冷静地说,“元旦晚会想怎么跳都没人管。” “那就这样憋屈着?”又是反驳祁麟最凶的男生说。 “那你去?”祁麟看着他,“我们班四十几个人,围着你,跳到你满意为止。” 男生一脸不服气,又憋不出话,只好顶着张愤怒的脸垂下头。 祁麟走到后面,推了把歪出队伍十万八千里的男生。 梁夏悄咪咪地附到何野耳边说:“麒麟儿真严肃。” “还有更严肃的,你没看到而已。”何野道。 回想起她们唯一一次冷战,讨论啥是朋友的那一瞬间——祁麟确实严肃到让人感觉她受伤了似的。 “真的吗?”梁夏瞪了瞪眼睛,用气音说,“麒麟儿直播的时候可好讲话了。” 何野跟着她也用气音回:“真的!” 很快轮到他们走主席台,只要没表演,不论哪块区域都吵得很。 一班每个人扯着嗓子吼,像要把对张淼的气愤转移到口号上。 “一班奋起,所向披靡!”祁麟举着班旗,走在队伍最前面喊。 他们握着拳,跟后面一喊一举手:“一班奋起,所向披靡!” 何野本来不想举手,觉得有点奇怪,又有点尴尬,不过看到一个班都举了,她衡权出不举更尴尬,于是浅浅抬了下手。 “一班腾飞——”祁麟举起班旗,吹过发丝的风将旗帜飞扬在空中,“无坚不摧!” “一班腾飞,”他们目视前方,眼神坚毅,“无坚不摧!” 气势壮大的口号一瞬间好似盖过了吵嚷,在空旷的操场回荡。 等过了主席台,一声接一声的咳嗽此起彼伏。 “哎,嗓子都喊哑了。” “咳、咳,谁有水,借我喝两口!” “论声音,十班铁定比不过我们,喊的时候我看他们都抖了一下。” 十班就是张淼那个班,音量确实没他们大。 “你班可真团结。”梁夏感慨道,“羡慕这个词我都说倦了。” “赶快回学校学习去,”何野说,“老王为了你操碎了心。” “啊,好不容易出来玩能不提我班主任吗。”梁夏扫兴地说,“听见他名字就烦。” 前面体育老师灰头土脸地招手,就他一个人不开心似的。 他们根据体育老师的指示走到自己那块草坪上,离主席台有点远。 班里几个贪玩的彻底放飞自我,流窜在每个班各个角落。 “我是真没想到今年运动会我在别的学校过。”梁夏幸福地感叹,“真可惜以后就没了。” 何野看了她一眼,“既然那么舍不得,那你明年再读一年。” “我爸不得抽死我。”梁夏压低嗓音,换了种语调说,“怎么又考那么点分?你上学是去耍的吧?” “你呀,”何野叹了口气:“家里这么好的资源不用。” 梁夏嘿嘿笑着:“人活着就这么几十年,肯定要开心一点。” 可能因为家庭原因,梁夏特别看得开,偶尔还透露着一股傻劲。 她羡慕不来的傻劲。 祁麟整理好队伍,站到了叶迟迟后边,也就是何野前面。 后面的班级没几个,很快就轮完了,体育老师终于能歇会儿。 主持人应该是学生,穿着白色的裙子,捏着手卡,声音通过话题从音响传出:“金秋十月,学生们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刻意压低的音色听着有点奇怪。 台下传来一阵哄笑。 主持人念了一长串,最后非常激情地来了句:“最后有请朱校长讲话!” 主持人把话题递给坐在中间的中年手上,退出了主席台。 朱校长咳了两声,声音浑厚:“非常荣幸能以这样的形式见到大家……” 何野打了个哈欠。 听着就是某度搜的。 她戳了戳祁麟的肩膀,“这玩意儿要念多久。” 祁麟扭头,手指横过去扫成“一”字:“看见没,那一排老师校长。” 祁麟说的是主席台坐着的人,何野点点头。 “那一排,都要讲个两句才能好。”祁麟说,“还早呢。” 何野已经预感到起码讲两小时起步。 一个运动会,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怎么不把全校老师都喊过来一块儿讲? 第44章 她闻到了洗衣粉的味道,夹杂着衣物被阳光晒过的气息,呼吸忽然乱了。 这场演讲如何野所愿讲了将近俩小时。 其中朱校长占用了大半的时间,从运动会讲到建立附中那些年,恨不得把附中上下还没一百年的历史讲个遍。 后面的老师估计也想快点结束这场无聊的项目,一个比一个简短,最后一位老师只简单介绍了自己,一共也没三句话就把话筒递给了主持人。 这次有两位主持人上台,一男一女,女主持人接过话筒,微笑着说:“感谢校长和老师给我们带来真挚激动的演讲。” 男主持人也道:“天高云淡,秋色宜人,第2022届秋季运动会正式开始!” 男主持人的话音刚落,音响爆发出热血沸腾的音乐。 朱校长站起来,台上的老师们一溜烟走了。 体育老师重新夺回话题,趁人没散之前赶紧说道:“每个班派个代表来领帐篷,班主任会带你们到指定的的地方搭,不许多领!” “还搭帐篷啊!”梁夏往人流密集的方向望了望,奈何身高不够,没看见帐篷在哪,“是露营的那种吗?” “就是四脚遮阳棚,手机店门口换奖品的那种红棚子。”祁麟解释。 何野看着人越来越少,“谁去?” “我和马萍去,”周围很吵,祁麟音量加重,“你们在这儿等?或者找找陈青霞,她可能先去五班。” 叶迟迟说:“我去找陈青霞。” “男生搬桌子凳子,”祁麟揪住要离开的程一山,“还想跑?” 全班差不多都走光了,倒霉的程一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叫男生去搬桌子。”祁麟说。 程一山:“知道了。” “矿泉水在办公室,也一块儿搬来。” 程一山点点头。 “去吧。”祁麟松了手。 程一山又面无表情地走了。 “你们等着?”祁麟扭头问。 何野不大想动,而且她似乎也出不了多少力。 她刚想同意祁麟这个正确的问题,梁夏就抢先一步说:“我们一块去!” 们? 何野看着梁夏:“你去,我不去。” 梁夏抱住她,“为什么啊?” “你让我一个病号,”何野指着肚子,“去抬遮阳棚?” “那你就看我们搬。”梁夏不撒手,“我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多尴尬啊。” 何野的目光慢慢转移到时启隅身上。 时启隅微笑地看着她,不过表情仿佛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何野又慢慢转移走视线。 “我中午就走了,咱俩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不到四小时。”梁夏摇摆着她的手臂,“你不多陪陪我吗?” 一群人都在等她,眼看着领遮阳棚的人越来越多,何野只能无奈叹口气:“走走走,你是我祖宗吧?” 梁夏欢快地跑向主席台。 遮阳棚就放在主席台后面,被一块巨大的石碑挡着,所以在前面看不见。 排队的人挺多,每个班拿一顶就要登记,体育老师坐在一旁监督,进展缓慢。 终于拿到遮阳棚,他们抬着遮阳棚往操场走。 操场没多少人了,留下来的都在干活,他们合力把遮阳棚抬到跑道外的空地上。 何野还真就在一旁看着。 “破棚子还挺重。”梁夏甩着胳膊,松了松劲,“不得漏雨啊?” 说完她忧心忡忡地看了眼天空。 嗯,一点太阳都没有,只有灰不拉几的云。 “下雨就回教室了。”祁麟双手抱胸,靠着遮阳棚。 遮阳棚倾斜了一点,又倾斜了一点,最后在四个人的目光下“嘭”一声摔在地上。 祁麟僵了一秒,保持着抱胸的姿势望着操场喊了声:“小迟,这儿!” 叶迟迟冲她挥手,身边却没有陈青霞。 “咳,一块儿抬一下。”祁麟说,“跟小迟碰个面。” 四个人合力抬起遮阳棚走,叶迟迟跑过来也搭了把手。 “陈青霞说我们的场地靠球门那头。”叶迟迟说,“她要带五班出去买零食,所以不来了。” 梁夏问:“你们班主任带两个班?” “对,本来是个男的,后来突然有事。”叶迟迟偷偷撇了眼何野,看她没注意又继续说,“现在换成了另一个女的,原本是五班的班主任。” “那也偏心了。”梁夏说,“带他们班出去买零食,你们带到场地都懒得带。” “就是!”叶迟迟一挥手,遮阳棚少了个人抬顿时下落一截,她又连忙扶好。 “叶迟迟,”祁麟手上一重,“要抬就抬好!” 叶迟迟嘿嘿笑了两声。 为了合力运用资源,跑道中间就是足球场,他们班的位置就在球门后面。 旁边的班级已经搭好了遮阳棚,正在吹气球布置。 遮阳棚一拉很轻松就开了,固定好棚子的高度就弄好了。 男生还没来,所以他们只能站着。 梁夏摸了摸遮阳棚,“这还是我第一次搭棚子,”她掏出手机往外跑,“拍张照片留念一下!” 手机里何野站在遮阳棚一角,露出半边侧脸。 祁麟这时忽然勾起何野垂在胸前的头发,被何野一巴掌不耐烦地拍过去,祁麟笑了起来。 梁夏按下快门—— 将褪了色的红色帐篷,勾起的嘴角和微皱的眉眼,一一定格在了照片中。 何野把头发甩到身后,刚刚祁麟摸头发的时候手指还碰到了她的脸,瞬间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烦不烦?”何野倒退一步,警惕地看着祁麟,防止某人又突然手抽。 “不就摸了下头发,”祁麟笑吟吟地说,“我让你也摸回来。” “无聊。”何野黑着脸说。 如果祁麟摸头发她还不会这么……应激,关键是祁麟摸了她的脸! 虽然可能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但那也是碰到了! 她不想再搭理祁麟,于是望了望,发现梁夏不知道哪去了。 她正要去找,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一转头,梁夏的脸丧成苦瓜。 “我爸打电话催我了。”梁夏失落地说,“我要回去了。” 听见这话,何野的心一下空了块似的。 她知道梁夏今天中午会走,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到道别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瞬间愣神。 “几点了?”何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十点半,是不是早了点?” “我爸催我回家一趟。”梁夏眼眶有点儿红,“我得走了。” 何野沉默了一会儿。 梁夏来这其实也没干嘛,就陪她吃吃喝喝玩玩,还顺便听她讲了遍糟心事……但来了好歹有个熟稔的人。 可以听她讲心事的人。 何野收拾好心绪,扯了扯嘴角,“我送你去车站。” 梁夏幅度不大地点点头。 何野拍了下时启隅,声线有些不稳,“走了。” 时启隅没反应过来,“去哪?” “回家了!”梁夏扯着时启隅的衣角,声音有些大,“快走吧!” “这么快?”时启隅被扯得有些踉跄。 何野跟在他们后面。 祁麟跑到她身边问:“我送送你们?” 何野情绪低落:“你的车,载得下四个人吗?” 祁麟甩着车钥匙,估计是看气氛凝重,没再打趣,认真地说:“载得下,放心坐就好了。” 他们一路到保安室门口。 梁夏正埋头往前冲,一只硕大而粗糙的拦在她面前。 保安正气凌然地说:“走读证。” “没有,我不是你们学校学生。”梁夏带着鼻音说。 保安不为所动,好像只听到了前一句话:“那去办一个。” “我不是你们学校学生怎么办走读证?”梁夏有点儿生气。 保安依旧说道:“学生没有走读证不能出去。” “我都说了我们不是你们学校学生!”梁夏吼了一声,“怎么办走读证啊!” 保安一皱眉,顿显凶神恶煞:“说了,只有走读证才能出去。” “我操了!”梁夏还想争执,被祁麟和何野缠着胳膊拉走了。 路上梁夏骂骂咧咧地吐脏话:“保安室是傻逼吧!我都说了我不是这学校学生,怎么办走读证啊!也不动脑子想想!” “还有其他办法出去吗?”何野问。 “当然。”祁麟指着男生宿舍,“男生宿舍后面的围墙低,我们可以翻过去。” “翻围墙啊?”梁夏终于不骂了,甚至有点兴奋,“我还没翻过呢!一中的围墙跟天一样高,不踩两张桌子过不去。” 祁麟笑了笑:“那我们学校只踩一张桌子就翻过去了。” 男生宿舍的叔叔在房间里玩手机,祁麟带他们绕了过去。 他们来到男生宿舍楼后。 地面上是大大小小的垃圾,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泡面桶,挂在树枝上发霉的校裤,还有缝隙里出没的昆虫…… 空气甚至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梁夏生理性干呕了两下,用纸巾捂着口鼻说:“好恶心!” 连教养极好的时启隅都忍不住皱眉。 祁麟掩住口鼻,跨过一把断成两节的扫把,安慰道:“环境有点恶劣,忍耐一下。” “‘有点’恶劣?”有一瞬间何野甚至不想去了,“你怕不是对‘有点’有什么误解。” 祁麟笑笑,没说话。 不远处有张断了半截腿的木桌,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经历了多少天的风吹日晒,桌面黑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木桌那截断了的腿下垫了块石头,虽然还是倾斜的,不过问题不大。 祁麟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垫在上面,撑在纸上跳上去,紧接着手抓住墙沿边,一边跳了一下手部用力,右腿跨上了围墙。 她脚一使力,整个人爬了上去。 看着……还挺轻松。 “快,我拉你们上来。”祁麟蹲在围墙上说。 梁夏咽了咽口水,不论是脏成黑炭的桌子还是目测两米围墙都让她发怵。 “呃……其实我可以去试试说服那个傻逼保安。”梁夏迟疑道。 “不会让你出去的,除非校长来证明你不是这的学生。”祁麟催促道,“快点儿,等会去城里的车没有了,要到下午才发车。” 梁夏挣扎着说:“我去找……” 还没说完的话被何野打断:“在我们去保安室之前,校长已经开车走了。” “而且你中午还指不定能不能出去。”祁麟补充。 “……”梁夏无奈妥协:“好吧。” 她走过去,又垫了五张餐巾纸,才翘着兰花指撑着桌子,踩了上去。 祁麟伸手拉她。 梁夏握住祁麟的手,奋力一跳—— 桌子嘎吱摇晃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了。 ——然而人还没上去。 “……真不是我胖。”梁夏说,“我才九十几斤。” “这样,让时启隅先上来。”祁麟说,“我俩一起拉你,何野在下面推。” “行。”梁夏跳了下去。 时启隅身高腿长,很轻松就上去了。 又是梁夏。 这次三个人一起上,上头两人拉着她,下面还使劲推着腿。 何野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你要是下次再体育课请假看我不劈了你!” 梁夏脚蹬在墙上,也使出吃奶的劲说:“好!” 三人拉到虚脱,终于把人拉了上去。 跳下去就简单明了,时启隅先跳,梁夏哆哆嗦嗦也倒了下去,差点扭了脚。 祁麟还蹲在墙上,伸出手笑意盈盈地看着何野说:“小姐姐要拉一把吗?” 何野犹豫了下,把手搭了上去。 她虽然运动和梁夏半斤八两,不过身体灵活,脚一勾住墙沿边,祁麟再一拉就上去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捻了捻手指。 祁麟跳了下去。 又伸出了手。 何野本来想自己跳下去,毕竟她二楼都跳过,更别说只有两米高的围墙。 但祁麟用口型说了句“小心伤口”,让她把拒绝的话及时咽进肚子。 两人握住手,风刮过耳畔,她看着祁麟含笑的眼睛,身体腾空。 心跳似乎也漏了一拍。 何野踩在地上,身体不可抑制地走了几步,被祁麟及时拉住了。 祁麟抱着她。 她扑在祁麟的胸口上,闻到了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夹杂衣物被阳光晒过的气息,呼吸忽然乱了。 “谢谢。”何野咳嗽一声,压住心里的慌乱,目光游走在祁麟身上,不知道该看哪。 “不客气。”祁麟的手插进口袋,率先走了出去。 何野跟在她后面,还心有余怵。 “何野,你是不是吓傻了。”梁夏用胳膊肘撞了下她,“你脸都白了。” 何野思绪还飘散着,吓了一跳:“没事。” 这是一个小巷子,祁麟七拐八绕,绕到了学校门口。 祁麟的车停在角落,他们走过去不用被担心发现。 “喏。”祁麟拍了拍车扶手,“上去吧。” 何野:“……” 怪不得够坐。 又是辆三轮车! 这地方是不是人手一辆三轮车啊! 梁夏和时启隅跨了上去,何野抬起一只手也准备跨上去,祁麟就说道:“何野,你坐前面吧,后面比较震。” 何野领悟了一秒,点点头。 车斗震,伤口会震开。 她坐到祁麟旁边的位置,座位不大,她得和祁麟挨着。 祁麟插上钥匙,熟练地倒车,开车。 最后绕上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路。 何野甚至还记得祁麟被拒绝后吃瘪,又一瞬间笑起来的样子。 想想就憋的慌。 那时候她心里还非常亲昵的称祁麟是“事儿逼”。 当真事与愿违啊。 后面震前面也震,不过确实比后面好点,凭她坐车次数不多的经验对比。 她的肩时不时要碰一下祁麟,碰着玩似的。 何野本来还想控制住,奈何这并不是思想上想控制身体就能控制得住。 她叹了口气。 摆烂吧。 到了车站,梁夏堪堪赶上了上午最后一班末班车。 司机坐在车上扒拉一口饭又探出头抽口烟。 梁夏摸了下眼角,这会她真忍不住了,抽噎着说:“数学竞赛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啊!你不来我会生气的!我专门来看你,你顺带的都不来……” 时启隅在一旁连连点头。 何野本来还挺心塞,一听这话无奈道:“好好,我元旦也去找你可以了吗?” “嗯!”梁夏抽抽搭搭地抹干净脸上的眼泪,转身去找了祁麟,“麒麟儿,你数学竞赛也来吧,我带你去玩儿。” 祁麟揉揉她的头,“行。” “我、我还有点事想跟你单独讲。”梁夏看了眼何野,抱着祁麟的胳膊往车后面走。 何野都气笑了。 有了小主播,就忘了旧友人。 她看着两人被车挡住,胸口憋得慌。 有种……什么东西被抢走的感觉。 她做了两套深呼吸,胸闷的感觉稍稍减轻了些。 她……知道梁夏不是商品,梁夏会不止她一个朋友,但她还是第一次感到危机感。 何野有点郁闷,为什么祁麟轻而易举能有那么多朋友。 真是她人缘不行? 大约过了五分钟,司机吃完饭把饭盒往车窗外一丢,大声喊道:“要走的快上车,要开车了!” 梁夏急急忙忙跑过来,抱着何野亲了一口,跑上了车。 何野用手背抹掉脸颊的口水,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客车缓缓启动,梁夏拉开窗户探出头喊:“数学竞赛一定要来!” 何野点点头,祁麟比了个OK。 梁夏这才把头缩了回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车,何野再一次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心情再一次郁闷了。 “回学校还是再玩会儿?”祁麟问。 何野很想当刚才那件事没发生过。 但她忍半天,还是没忍住,问道:“刚刚梁夏……跟你说了什么?” 她已经很控制自己了。 但她这么多年,就梁夏一个朋友! ……她只是关心一下! 祁麟一愣,笑笑说:“叫我好好照顾你,不大好意思当面说。” 何野狐疑:“真的?” “还有运动会拍照片,”祁麟接着道,“让我打游戏叫上她一起。” “哦。”何野心情平复了,觉得这没什么,“那回学校吧。” 祁麟拧着车把手,觉得这样的何野真可爱。 会为了朋友吃醋,还炸毛。 两人感情真挺好。 她回想起刚刚梁夏单独跟她说的话—— “这话不能让何野听到,不然她会生气的。”梁夏使劲眨了眨眼,“我感觉她在学校和你最好,所以跟你说。” 她愣了愣:“啊?” “她其实一直没什么朋友,我过来看见她在这学校相处还挺好,其实挺开心的。”梁夏抽出最后一张餐巾纸,把空袋子塞进口袋,“她家里……情况比较复杂,所以她一般不回家,你有空多找她玩玩。” 她被突如其来的托付有点震惊。 梁夏哼了下鼻涕,擦着鼻子:“我不是在道德绑架,你就相当于帮我个忙行吧?以后你有什么事也尽管说,我肯定也帮你。” 祁麟“嗯”了一声:“我会的。” “她很喜欢吃辣椒,不过最近不能吃,你记得提醒她就行。”梁夏把纸塞进空的餐巾纸包装袋里,问道:“你还有纸巾吗?” 祁麟把兜里的一包都给了她。 梁夏抽出一张,塞回她的口袋里,“我也……没什么想说的了,谢谢了。” 梁夏忽然轻幅度地鞠了下躬。 祁麟吓一跳,连忙拖住她,“我会帮的,你别这样,我怕折寿。” “谢谢。”梁夏再一次道谢。 祁麟沉默片刻,问:“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帮何野吗?” 梁夏不断擦着鼻子说:“也没什么,就是我初一的时候,被高年级勒索,然后何野就挺身而出,要不是她,我估计现在都被人坑钱。” “不过她估计都忘了。”梁夏情绪低落地来了句。 “应该不会。”祁麟安慰道,“要不然也不会忍着你。” 梁夏笑笑:“不过她打架是真凶,不要命似的,我当时腿都软了。” 祁麟想起第一次见何野的情形,也笑笑:“确实。” “她打架就盯着一个人打,把人打得一脸血。”梁夏“噗”地笑出声,“好像全是鼻血。” 祁麟似乎想象到了画面,也笑出声。 “开车了!”司机喊。 “走了走了,谢谢啊!”梁夏挥挥手,拐了个弯跑走了。 第45章 赌不赌? 开车到学校,校门口的学校都拿着走读证往外走,看样子刚放学不久。 祁麟把车停在路边,何野从车上下来,“谢谢。” “没事,”祁麟脚踩着刹车,往校门口看了两眼,“你进的去吗?” 这时进学校确实很引人注目,无论走不走读学生都很渴望外面的世界,保安眼睛也瞪得像铜铃。 何野犹豫道:“应该可以。” “行。”祁麟点点头,拧动车把手开走了。 何野走到校门口,果然一堆人看着她,尤其是保安—— “你怎么出去的!”保安瞪着她。 何野看着不断涌出来的学生,在要踏进校门的一瞬间,脚步扭转了方向。 保安一边瞪她一边看着出去的人,恨不得两只眼睛掰开来用。 何野大步走远了。 她感觉保安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她,奈何出走读的学生太多,人走不开。 何野转了个身躲在拐角处,拨了个号码出去。 嘟嘟几声,电话接通了。 “梁夏,”何野看着斜对面的书店,说道:“你送来的竞赛题目在哪呢?” 梁夏来了三天,准确来说应该是两天,她一张纸片都没见过。 要不是看到学校对面开的书店,差点就忘了。 “噢!我忘了跟你说!”梁夏那边和来时一样吵,还有小孩哭闹的声音,很刺耳,“在宾馆的前台那!早上不好拿,我就放那了。” 幸好没进学校。 何野匆匆挂掉电话,又拨了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对面传来一声疑惑的“喂”。 “到哪儿了?”何野问,“你今天还去超市那儿吗?” “去,怎么了?”祁麟问。 何野深吸口气,“要不你来接下我?我有点事儿。” 祁麟那边沉默下来,紧接着手机突然响起“倒车请注意”的机械音。 何野:…… “你要走远了就算了,”她说道,“我打车去。” 倒车提示音终于停了,祁麟说:“来了,你等着。” 何野也不扭捏:“好。” 挂了电话,她静静在路边等。 形形色色的人有说有笑从眼前路过,路边摊拥挤着很多学生,小贩车上某些地方已经氧化发黑,不过没人嫌弃。 学校围墙已经脱了皮,露出里面灰黑色的水泥。 处处透露出萧条破败。 吹来的风却是自由的。 这样的环境却养出一个爱管闲事的女孩子。 不到五分钟,祁麟开着三轮车到她面前,稍稍颔首:“上车。” 何野再一次坐上去,在众人及保安的注视下三轮车扬长而去。 祁麟专注开车,很安静,何野也不好去打扰她。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愣神。 这两天的回忆纷纷涌上思绪,快节奏的相处在此刻宛如电影镜头一帧一帧放慢。 时启隅想让她参加数学竞赛,对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但时启隅又这么一开口,去也好,不去也罢,让她心里都不得劲。 车停下的前一刻,何野还思绪万分,这两天所有的事在脑子里转了个遍。 祁麟勾着钥匙打圈儿,“到了,你去哪儿?” 何野“啊”了一声,“梁夏有东西留在宾馆那,我去拿回来。” “那儿。”祁麟拽住钥匙往超市旁边一指,“要我一块去吗?” “不用,你忙你的,”何野道,“谢了。” “不客气。”祁麟说着往超市走。 宾馆就挨着超市,很容易找到。 何野推开玻璃门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金灿灿的地瓷砖,前台正玩着手机,听见动静抬头扬起笑容说:“您好,住店吗?” 何野道:“有个叫梁夏的女生早上在这留了东西,我来取。” “好的,我打电话帮您问一下。”前台挂着职业假笑,维持得很勉强。 前台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又打了个电话过去,才从后面拿出两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 “请拿好,小心重。”前台说。 “谢谢。”何野一手提着一个塑料袋。 “如果有短信发到您手机上,请给五星好评哦。”前台这次笑得真实了一点。 何野掂了掂手中的袋子,点点头。 等出去后已经看不见祁麟的影子了,何野又找了辆车回去。 她蹲在车斗上,拆开了袋子。 最上面铺着一沓三厘米厚的试卷,她随手一翻,看见试卷下面满满的零食。 ……都是昨天梁夏和她一块买的。 何野手指一顿。 过了会儿,她把试卷重新放回去,系紧袋子,手背抹过眼角,兀自笑了笑。 下午很欢乐,体育老师随便组织了队伍,就开始了运动会。 第一场短跑和跳高一块举行,祁麟和叶迟迟正巧凑上了,一个班分成两帮人去加油。 何野在帐篷这,和写加油稿的同学一块儿坐着吹风。 旁边还有好几箱矿泉水,好些女生拿着水跑到短跑起点加油。 “不过去看看么?”祁麟捏着两瓶水,给何野递了一瓶。 “人多,懒得动。”何野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跳高不也开始了,你怎么还不去?” “现在高一跳,还有二十几轮。”祁麟没喝,抛起矿泉水,又稳稳接住了,“等快到我了再去。” 一声枪响,叶迟迟箭似的“嗖”一下跑了出去,跑道边的呐喊助威越来越响亮。 甚至有几个不算眼熟的男生女生一块跟着跑。 人影晃动,何野看见叶迟迟冲在第一个,第二差了一米的距离,毫无悬念的第一。 她举起手,非常优雅地朝欢呼声那边鞠了半个躬。 “叶迟迟跑步还挺快。”何野随口夸道。 “她短跑厉害,长跑就不行了,没耐力。”祁麟非常不要脸地说,“比我差了那么一点。” 远处的叶迟迟被簇拥在女生堆里,笑得跟朵花一样。 何野:“嗤。” “明天我长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长跑健将。”祁麟说,“起码甩第二名五十米。” “别拿倒数第一就行。”何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明显不相信。 “赌不赌?”祁麟勾起嘴角,“就赌我长跑超过第二名五十米。” 叶迟迟被围着准备下一场晋级赛,后面还有总决赛,女孩子扭着身子热身。 “每场都五十米?”何野随口问。 “行。”祁麟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第46章 跳高跳高跳高,来看麒麟儿跳高啦~ 这赌打完何野才察觉到不对劲,单祁麟之前打篮球的表现来看,就已经让很多女生超越不过。 尤其是大部分女生不爱动,光她们班叶迟迟几乎每场体育课都请假。 “你套我呢?”何野有些不爽。 “谁知道你这么容易上套。”祁麟拉了条凳子坐下,随手捏起课桌上的加油稿念了起来,“运动场上的健儿们,你们肆意挥洒的汗水浇灌在青葱的绿坪上,那么自信,那么张扬……不是,我们学校有绿坪吗?” 何野一眼望过去,跑道中间确实有绿坪,平常供学生们踢足球,不过是塑料的,现在已经快被下面的石子淹没了。 “你懂什么,”写加油稿的女生捏起纸张的一角抽了出来,闭上眼说,“这叫意念幻想法。” “那你继续幻想吧。”祁麟缩回手,捏了捏何野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等会去看我跳高?” 话还没说完,何野就猛地抽走手。 两人俱是一愣。 一阵风吹来,桌面上的加油稿被吹起来几张,女生连忙伸手去抓。 何野不自在地捻了捻手指,语气略有些生硬:“行。” 祁麟两根手指一夹,其中一张飘飘忽忽的加油稿被轻易夹在手上,她递给女生,笑了笑说:“好。” 之后两人没再讲话。 何野拧开盖子,喝了口水,掩饰住眼里的尴尬。 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梁夏,其他人突然碰她,她都有些应激。 可能被何建国打出来的阴影吧。 何野叹了口气,心底弥漫出一丝丝无力。 在梁夏快比总决赛的时候,跳高那边终于轮到了祁麟。 广播报了一遍名字,祁麟才站起来,“走?” 何野捏着水瓶走在她后面。 跳高离她们的休息区有些远,广播足足喊了三遍她们才赶到,差点取消比赛资格。 “下次早点儿,”裁判看着有点凶,“后面还有比赛呢。” “不好意思。”祁麟走到助跑线后边。 何野挤到前边,站在杆子旁边。 周围很多人,观众好像比之前多了点,个个都仰着脖子看,不过祁麟很自在地跳了跳,耸了耸肩。 随着裁判一声哨响,祁麟跑了出去,第一次杆高只有一米二,祁麟轻轻一跃,轻松跳了过去。 人群欢呼一声。 裁判调整了高度,祁麟回到助跑线后。 这次调到一米四,看着高了不少,和何野嘴巴齐平。 何野不知道这个高度在跳高中算不算高,不过她跳不过去,刚一米二的都不一定能跳过去。 哨声响起,祁麟跑过去,她这次换了个姿势,后仰着跳过去,宽大的衣服被吹得鼓起,露出一截小清瘦的腰肢。 人群在一次欢呼,这次欢呼声更大。 祁麟往后撩了下头发,两人视线相撞时还冲她笑了笑。 自信而张扬。 一旁的女生惊呼一声,叫的何野耳朵疼。 裁判再一次调整高度,这次只调高了十厘米。 和她眉毛差不多高。 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何野被推搡着往前挤,她不耐烦地往后一撇,身后的人顿时一愣,接着一齐呐呐迈着小碎步退了几厘米。 何野视线重新回到祁麟身上。 正好这一瞬间,祁麟起跳—— 她只来得及看见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的残影,似乎在前一秒还注视着她。 女孩子摔在海绵垫上,衣服的一角碰到了杆子,晃晃悠悠要掉不掉。 女孩子站起来,杆子也随之掉在垫子上。 人群失望地叹息着。 祁麟好笑地挑挑眉。 裁判说:“还有一次机会。” 祁麟摆摆手,懒懒道:“不跳了。” “为什么啊?”有人问。 何野看去,是程一水,满脸失望。 祁麟揉了揉肚子:“肚子疼。” “行。”裁判点点头,“祁麟,一米四。” “太可惜了。”程一水重重一叹气。 何野见她红光满面,一点也不像肚子疼的样子,“刚还好好的,怎么肚子疼?” “笑的,”祁麟还揉着肚子,“笑得没力气。” 何野皱着眉没想明白,跳个高怎么就好笑了,还笑得肚子疼? 她们挤出人群,不少人也散了。 “祁麟,差今年你就连夺三届跳高冠军,我还专门为你打了赌。”程一水闷闷不乐道。 “上天要我这时候肚子疼,我哪知道。”祁麟说,“你赌什么了?” “跟我弟赌,谁输了谁洗三天衣服。”程一水举手比划了出个三,“啊!你怎么这时候肚子疼啊。” “快去洗衣服吧。”祁麟推了他一把。 程一水颓废地跑走了。 何野把之前的水递给她。 祁麟捏着瓶盖拿过来,喝了一口水说:“怎么样?姿势帅不帅?” 何野看她一眼:“也就那样吧。” “我都听见欢呼了。”祁麟不死心地说 “那是别人呼的,”何野道,“我可没呼。” “你就嘴硬吧,女生都口是心非,你心里肯定特认可我。”祁麟肯定地点点头。 何野挑起一边眉毛:“行,那挺好看的。” 祁麟一指她,“看吧,我就喜欢你实话实说的样子。” 何野呵呵一笑。 她们又回了帐篷那,正巧叶迟迟也跑完了短跑决赛,坐在凳子上灌水。 叶迟迟一抹嘴,看见她们,高兴地招手。 她们走过去,叶迟迟把矿泉水狠狠一放,水撒出来一点。 “麒麟儿,怎么样?”叶迟迟声音特别大,“是不是第一!” 祁麟正要说话,被何野拦住了:“你小声点。” 祁麟笑着点头,冲叶迟迟说:“不是。” “啥?”叶迟迟也顾不上腿酸口渴,忙跑过来拦着她,头挨着头,用气音说,“我听错了?你刚说什么?你不是第一?” “没发挥好。”祁麟也装模作样地低声道。 “你怎么能没发挥好呢!”叶迟迟惨叫一声,“怎么能没发挥好!” 祁麟还装模作样着严肃地问:“怎么了?!” “刚张淼来了,我心里气不过,就刺了她几句。”叶迟迟说,“然后我俩就怼起来了。” 祁麟问:“你俩怼关我啥事?” “怼着怼着就怼到哪个班第一少,哪个班就是垃圾,要跟另一个班道歉。”叶迟迟恨铁不成钢,“结果你出师不利啊!” “你也太不禁的起激了。”祁麟看了何野一眼。 何野正听得起劲,被她看得莫名奇妙。 她们到了帐篷,祁麟给仨人一人拖了一张凳子。 “我哪知道你得了两年的第一这次掉了链子!”叶迟迟一屁股坐下。 祁麟若有所思,“那我们得想想对策。” “不过她们是文科,女生多,没多少个人参加。”叶迟迟说,“我们班男生争气一点,赢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那不就行了。”祁麟一拍手。 “也不能大意啊!”叶迟迟一拍腿,神色透露出些许嫌弃,“就我们班那德行,还得靠咱女生来稳定一下。” “我明天还有一场,”祁麟拍拍她的肩,“给你赢1回 来。” “你可别又笑得肚子疼。”何野说。 “这次可不会了。”祁麟笑笑,“咱俩还打着赌呢。” 第47章 劲敌啊【迟迟感叹】 说到这个何野又有点气闷,终于知道刚刚为什么祁麟看她一眼。 “你呢?”她没看祁麟,问叶迟迟,“怎么样?” “当然是冠军!”叶迟迟扬起脸,骄傲地说,“要不是去年张子文参加了短跑,我也三连冠。” 广播正读着她们班的“绿坪”加油稿,声情并茂。 “对了,好像张子文也去了长跑。”叶迟迟想到了什么似的,感叹道,“劲敌啊。” 何野问:“张子文运动也很好?” “对,跟麒麟儿……不相上下吧。”叶迟迟想了想措辞,解释道,“她也在十班,可惜跟张淼那傻逼一班,哎。” “跟我差远了。”祁麟特别不要脸,“我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啊对对对,你最牛逼,不知道谁刚跳高跳了一米四。”叶迟迟说。 祁麟笑道:“我那是不想跳了。” “你刚还肚子疼呢。”何野说。 “我又肚子疼又不想跳了,”祁麟看着她,有点儿无奈地说,“行了吧。” 何野撇过脸,“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比赛就没她们什么事了,她们坐在帐篷里看比赛,享受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山头,还挺享受。 这两天温度下降的快,很多人都开始穿长袖外套,就祁麟还只一件短袖,一点都不冷的样子。 何野回想起刚祁麟碰她那一下,手是暖和的。 她又想到跳下围墙的那个拥抱。 十月份的天气,风带着秋天的凉意,女孩子却跟个大火炉似的,抱着暖乎乎的。 她看了眼祁麟。 祁麟翘腿支着脑袋,兴致缺缺地看比赛。 貌似注意到了何野的视线,她视线偏转,挑了挑眉。 何野又面无表情地撇开脸。 留祁麟一头问号。 以往运动会晚自习都是留给学生看电影,毕竟玩了一天也没心思再学习,这优良传统能从建立附中那年算起。 马萍按班上所有人的意愿打开投影机,班上正激烈地讨论是看喜剧片还是悬疑片,甚至隐隐有吵起来的架势,陈青霞走了进来。 班里几乎一瞬安静下来,只有一脚踩凳子上面对黑板报,红着脖子喷口水喊一半的程一水继续发挥:“喜剧片有什么好看啊!那白天你们还没笑够?就我说看我说的那个悬疑片!贼恐怖,保证媲美童年阴影楚人美!” 全班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直到同桌拉了拉衣角,程一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僵硬地扭头。 看见陈青霞的一刻,他一屁股坐在被踩过的凳子上,战战兢兢埋下头,恨不得一头钻泥缝里去。 大家不明所以地看向陈青霞。 陈青霞依旧铁着脸,看见已经打开的多媒体,严词厉色:“什么时候了还看电影,运动会让你们放松,不是让你们疯的连教室都找不着!” 班里人一齐低下头抠指甲。 “离高考就两百多天,校长不懂事你们还不懂事?!”陈青霞按下投影仪的开关,“高考是你们考还是校长考?” 一些不服气的眼睛偷偷往上瞄。 “自习!”陈青霞一屁股坐在讲台上。 教室里想起起起伏伏的叹气。 “哎,女魔头管的真宽。”何野听见叶迟迟嘀咕着。 她拿出梁夏带来的竞赛题,上下扫了眼。 题确实和她平时写的不太一样,题目很简短,已知条件很少,难度肉眼可见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她掐时间尝试做了一题,将近半小时。 “啧。”何野烦躁地写上答案。 梁夏带来的竞赛题很全,其中一部分应该是老王的功劳。 之前平遥没有举办过竞赛,这次应该是第一届,但事先有没有通知就不好说了。 不过看时启隅和老王准备这么齐全的题目来看……这事儿应该早定了。 只不过没通知她而已。 毕竟她只是一个得罪了校长女儿还要靠学校资助的穷学生。 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就是说时启隅,甚至她之前一班的同学,很可能已经秘密练习这种竞赛题很长时间。 ——而她只有不到两个月时间。 何野感受到久违的压迫感。 她要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熟悉竞赛题,熟练掌握竞赛题,打败曾经学霸班的同学。 这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别说时启隅,就她以前那班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怎么了?”祁麟摆弄着手机看她,“啧啧啧的。” “写题,烦。”何野看下一题。 “噢,写题不能烦,慢慢写呗。”祁麟说看了眼她桌面上的题目,“这就是小梁带的竞赛题?” 何野没搭话。 “看着确实挺难的。”祁麟说,“你要去比赛的吧?” 何野还是没搭话,在答题区写下一个解字。 祁麟见她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继续摆弄手机,“那你静下心继续写吧。” 何野划掉前面所有步骤,全部重来。 祁麟说的对,写题时最不能心燥,一燥就容易错。 这种题特刁钻,一步错还发现不了,全算完指不定也看不出来。 她扭了扭脖子,看见了低头向陈青霞请教问题的马萍,吐出口气。 今天是她在附中头一回因为写题这么晚睡,几乎到了凌晨两点。 躺床上的时候脑海里还跟印了PPT似的播放着写完的题目。 何野倒出一颗黑褪素吃下,药效还没来,她翻着梁夏留给她的两袋子零食,看看有什么可以晚上吃的。 可能手上用力过猛,一个白色的塑料罐子滚在了地上。 罐子很眼熟,外面还贴了张便签。 -带了两瓶,再怎么说也是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少吃点,实在睡不着再吃。 -要不然下次不给你带了【超大声!!!】 何野觉得嘴里发苦,眼皮开始有点重,可能是药效上来了。 她扯了扯嘴角,把便签撕了贴在床架子上,睁眼就能看见。 啧,管的真宽。 第48章 咱仨一块把她做掉【认真脸】 运动会第二天不用早读,不过何野起的很早,在阳台上背单词。 天色蒙蒙亮,日月同辉,远处房屋的烟囱冉冉升起白烟,狗吠鸡鸣不断,镇子渐渐苏醒。 何野小声念着单词,心里想着事情。 从写完第一道竞赛题她就想明白了,半小时一道竞赛题,可能不是因为题难。 而是她松懈了。 十月头来到附中,她都处于一种十分懈怠的状态,不论是一班自由散漫的学习态度,或者她自己的原因。 都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当初被迫从一中退学来到附中念书,无非就是觉得教学资源无所谓,自学也能成才,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是靠自己学习。 可时启隅和梁夏的到来结结实实无形中扇了她一巴掌,给她彻底打清醒了。 要赢一中,她得改变。 背了一个小时,操场上渐渐多了些去吃早饭的人,何野才放下书去洗漱。 她去食堂买了早餐,坐在帐篷里一边吃一边看昨天竞赛题。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蛮大的,风吹身上没昨天那么凉。 聚集在主席台下的人越来越多,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似乎也印证了昨天陈青霞的话,高三了,一群高三生却在运动会疯的不能自已。 帐篷来了很多他们班的人,吃着早餐,红光满面。 何野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转头看见马萍正低头蹙眉看她放桌子上的竞赛题。 她走过去,马萍看着题说:“这个题目……很难吗?” “就那样吧。”何野说,“你要不要拿去复印一份?” 马萍没回答她,自顾自地说:“我看上面写全国竞赛题……” “嗯,我同学说十二月份平遥会组织一场数学竞赛。”何野难得有耐心解释道。 “数学竞赛?”马萍有些愣神地喃喃,“那你借我复印一份,谢谢。” 何野:“不客气。” 马萍走后,何野把题塞进口袋里。 幸好附中校服口袋够大,A4纸折两折就能放进去。 “嘛呢?”身后响起祁麟的声音,“我看马萍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走了。” “没事儿。”何野又掏出数学小册子。 “学习呢。”祁麟弯腰瞅了两眼。 她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何野的脖颈处,又麻又痒,却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何野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举起手上的小册子,“看不出来?” “这叫人情世故,学着点儿。”祁麟绕过她坐下。 何野闻到一阵儿隐隐若若的香味,不知道是沐浴乳还是洗发水的味道。 祁麟身上总是香的,又闻不出来是哪种香味,很好闻。 “上午就开始比长跑了。”祁麟说。 “这么快?”何野一边看小册子一边回她。 “嗯呐。”祁麟从兜里掏出一颗奶糖,拆了包装扔嘴里,“长跑比较慢,要比一天,下午总决赛。” 何野:“哦。” 过了会主席台在报长跑队员名字,祁麟拍了拍何野的肩,“走了,你就在这儿看着吧。” 前面几组都是男生,估计男生跑完才轮到女生,主席台前还有好几溜短头发。 祁麟匿进人群,一眨眼就不见了。 长跑不知道时间长还是报名的人多,光男生就跑了大半天,何野还看见几个眼熟的男生。 轮到女生跑已经到了十点,前几轮没看见祁麟,反倒张淼率先从她面前跑过去。 张淼跑的不算快,堪堪超第二半米的样子,过了终点累得直接坐地上,被几个女生扯着胳膊抬起来。 下一轮比赛的女生站在跑道相应的位置上,何野看见三号跑道的祁麟。 今天祁麟依旧是短袖,搭了条宽松的运动裤,不算长的短发扎成个小揪揪,显得身高腿长。 实际上祁麟确实挺高的,她都有一米六五,祁麟比她还高,怎么也得一米七往上。 何野还是第一次看女生要微微仰头,心里无端升起一股挫败感。 裁判的发令枪响起,震得人耳朵疼。 四个人同时跑出去。 祁麟腿长,迈开时步子也大,看着赏心悦目,明明感觉慢慢悠悠的,却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一。 附中的跑道不太正规,一圈才三百多米,八百米得跑两圈半。 和祁麟同跑的女生不太会跑的样子,一开始就落在了后面,越跑吐息越乱,最后差祁麟一大截。 路过他们班帐篷时,祁麟炫耀似的冲她挑了挑眉。 何野比了个中指。 毫无悬念,祁麟在目测和第二名有七八十米时跑过了终点。 同跑女生一看就更摆烂了,干脆歇一会跑一会,一点也不急。 在裁判那登记完,祁麟舒展着胳膊走来。 “怎么样?”祁麟伸着腰说,“差点被我的魅力折服了吧。” 何野举手握成一个拳头。 祁麟看着她,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只见何野缓缓伸直了中指。 “操。”祁麟难得骂了一句,一巴掌把中指拍了下去,“你可真损啊。” 何野弯唇笑起来。 祁麟重新拿了一瓶矿泉水,猛灌一口半瓶水没了,她擦了擦嘴角说:“拍了我的帅照没有?” 说到照片何野猛然想起,她差点忘了给梁夏拍照片。 她拿出手机说:“要不你现在去摆个poss?” “不要,”祁麟一撩头发拒绝,“太刻意了,我喜欢自然风。” “爱拍不拍。”何野对着操场随便拍了几张,给梁夏发了过去。 祁麟叨叨着:“下午给我拍吧,要自然,从下往上拍,显腿长。” “你怎么不让我趴地上拍?”何野嫌弃地说,点进相册正删掉刚拍的照片,在最后一张时点在删除键上的手指却顿住了。 可能因为角度原因,祁麟也拍了进来,不过只是半张侧脸,却出奇的好看。 祁麟跑完步后小揪揪就松散了下来,皮筋要掉不掉地绑在头发上,刘海被风一吹扬在脸上,望着不远处,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有种别样的温柔。 何野抬起手指,照片被删掉了,下一张她和梁夏的合照弹出来。 她犹豫一下,鬼使神差恢复了照片。 “怎么不见叶迟迟?”何野定了定神问。 祁麟说:“今天用班费采购,和班长一块买零食去了。” “哦。”何野说,“我刚看见张淼了,她应该也晋级了。” “是吗。”祁麟声音没什么起伏,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不过听着有些冷。 “你比她快一点儿。”何野说。 “就一点儿?”祁麟笑容回暖了些,“女生长跑,我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放屁,张子文呢?” “张子文确实有点儿威胁,”祁麟摸着下巴,思考两秒认真地说,“等中午的时候叫上小迟,咱仨一块儿把她给做掉。” 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何野被逗笑了,“操,你幼不幼稚啊。” 第49章 他吐血了! 祁麟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别被听见了。” 何野揉了揉脸颊,“够了啊。” 祁麟靠着桌子,瘫在凳子上笑。 一点点阳光洒在她的下半张脸上,祁麟不化妆,此刻嘴唇却像涂了口红似的,又艳又红。 让何野有种想把这一幕拍下来的冲动。 她压制住内心的想法,丢下一句“我去上厕所”起身离开。 厕所没什么人,教学楼一层是办公室,所以厕所也相对比楼上好点,起码每个隔间的门是好的。 何野洗手去了个隔间,上完厕所准备提裤子走人时,眼前闪过一抹红色。 她摸了摸口袋,瘪瘪的。 她来姨妈了,而且没带姨妈巾…… 可能因为最近饮食不规律,所以生理期提早了好几天。 何野挣扎了一会,给祁麟拨了电话。 厕所很安静,小声说话甚至能听见一点回声。 “祁麟,”何野拽着手机,清了清嗓子,“你带了……姨妈巾吗?” “你来姨妈了?”祁麟问。 “对。”何野叹了口气。 “你在哪?” “我在教学楼一楼,”何野想了一秒,“第三个隔间。” “等我。”祁麟匆匆挂掉电话。 何野也没办法,抽出小册子边看边等祁麟送东西。 祁麟身上可能也没有,何野脚都麻了一道脚步声才在厕所响起。 “何野?”是祁麟的声音。 何野敲了敲面前的木板,“这。” “我从下面递过去。” 一整包全新的姨妈巾从门下的缝隙塞了过来,何野接过,发现祁麟刚刚说话有点喘。 她弄好了出去,祁麟站在洗手台前,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水。 她把剩下的塞进口袋里,“你去超市买的?” 祁麟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泼。 她抹了把脸,“班里不知道有没有,不过我怕晚了,你等不及。” 何野细细洗着手,水绕过指尖,有点凉,“谢谢。” “没事儿。”祁麟在口袋里找出一包纸巾,擦着脸,“下次记着点儿,没人跟我似的跑那么远给你带姨妈巾。” 仔细想想,除了梁夏,确实没几个人会这么帮她。 无论是这一次,还是之前江成海的事,或者其他细枝末节的小事,大多数都是祁麟在帮她。 不关祁麟的事,她却做的这么乐意和理所当然。 何野心情复杂的又叹了口气,哎,真是越欠越多。 “对了,我妈想请你来我家玩。”祁麟说,“你愿意来不?” “阿姨?”何野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长相泼辣的脸。 “你要不愿意就算了,她肯定想请你给我补课。”祁麟游刃有余地说,“之前小迟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结果我把她成绩也带下去了。” “放假吧。”何野说,“……要是想帮你补课,也不是不行。” 祁麟轻轻“啊”了一声,“就我这成绩,不是学习的料。” 何野说:“试试,又不是什么难事。” 祁麟犹豫地点头:“那行,这星期放假吧,你来我家玩玩。我妈说什么你都别在意,她就是嘴快。” 何野应了一声,拿出手机把买姨妈巾的钱转过去。 祁妈妈人挺不错的,和祁麟一样,没什么坏心思,不过祁妈妈心直口快,祁麟更圆滑一些。 除了长跑,旁边的空地还会举行另一些项目,两人绕着跑道慢慢走着。 耳边嘈杂,到处都在嬉笑打闹,从眼前奔跑过的人,她似乎嗅到了稻田飘来的稻香。 这种感觉让何野感觉很惬意,之前一中运动会,她要么写作业要么打游戏赚钱,从没像今天这样,可以什么都不考虑地慢慢走着,也不会有异样的眼光投向她,让她感到格格不入。 快结束的时候,叶迟迟和另两个人提着零食走过来,都是全班够分的小零食。 “累死了。”叶迟迟甩甩手,招呼着周围自己班的人过来,“快来,分零食了,不在的室友帮忙领一下。” 周围的人,不管是不是一班的人全挤了过去。 “买这么多,花了不少班费吧?” “怎么都是小零食?有辣条没?” “人不齐怎么发?” “排队!排好队!”叶迟迟一边拍手一边喊,“宿舍长过来领,宿舍长不在的同寝的来领,一个寝室只能一个人来!走读的也排队!” 队伍迅速站好,叶迟迟在前面发零食。 何野她们来得晚,只能站最后头。 “我没交班费,没我的份吧?”何野和祁麟并肩站着。 “你想吃吗?”祁麟扭头问。 “梁夏留了一堆零食给我,在寝室。”何野踮脚望了望。 前面还有一长溜的人,去掉无关人物目测还有七八个寝室等着。 “行。”祁麟点头,“说实话,你俩感情挺不错的。” 何野顿了顿,“五六年朋友了。” “看出来了。”祁麟说。 何野看着前面男生的脑袋,没说话。 轮到她们,叶迟迟递了一份给祁麟。 祁麟随手挑出两包零食给何野,“请你吃。” 何野下意识接住,在“还回去”和“留下来”之间纠结了一秒,垂着眼说:“谢谢。” 祁麟很自然地说:“不客气,就当你来我家玩的报酬。” 操场的人少了一些,人群纷纷往食堂走。 “放学了。”祁麟把零食一个接一个塞进口袋里,“我回家了。” “嗯,”何野和她道别,“路上慢点。” 祁麟走后,她去了食堂吃饭。 叶迟迟不在,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口一口吃着清汤寡水的饭菜。 或许因为菜太清淡,也可能是一个人吃饭没食欲,吃了几口她就没了胃口。 她端着餐盘正要去倒饭,迎面碰上来打饭吃的叶迟迟。 叶迟迟挥手,叫了她一声:“有人找你。” 何野一愣:“谁?” 梁夏走了,还有谁会找她? 祁麟? 还是梁夏舍不得她,又坐车回来了? “说是你弟弟,”叶迟迟说,“在校门口等着呢。” “弟弟?”何野惊讶道。 何聪? 他来干嘛? “他说他叫何聪,来找何野。”叶迟迟看她脸色,一下警惕地问,“不会是骗子吧?” 何野“啊”了一身声,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凝重的神色,“不是,我知道了。” 叶迟迟看看刚打好饭的餐盘,又看看她:“你要我陪你一块儿吗?” “不用!”何野一口拒绝道。 她这一声很大,路过的人纷纷往这边瞅两眼。 何野拽紧手,缓和下来说:“不用了,谢谢。” “哦。”叶迟迟愣愣点头。 何野快步走出食堂,向校门口走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何聪来干嘛? 何建国会不会也来了?又来要钱的? 肯定是要钱,要不然她死了何建国也不会来看她一眼。 她明明都说了断绝父女关系,为什么何建国还阴魂不散?! 为什么还要缠着她! 何野心中升起一股愤怒,同时又带着一丝无力和恐惧。 她的初中生活,就因为何建国来找她一次,被毁了。 现在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不能再毁了。 千万不能被祁麟知道。 何野望着天空,这是心中唯一的念头,她拽着祁麟送的零食,因为用力过猛,包装袋不堪重负地爆裂开。 过了饭点,校门口的人不算太多,何野一眼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何聪。 何聪看见了她,脸上同时切换出嫌弃的神色。 她走过去,两人隔着伸缩门,明明身体流着同样的血,却像在看仇人。 何野问:“你来干什么?” “何野,你真狠。”何聪咬着牙说,“这么多天也不来看看爸。” “你有病吧?我说了我不会再回去的。”何野道,“他有什么值得我看的?” 何聪压着气说:“操!那你给我拿点钱,爸生病了,要钱治病!” “我没钱,你不是何建国的好儿子吗?你去给何建国赚钱治病啊。”何野讥讽一笑,“找我干什么?” “我才十四岁!”何聪瞪着她喊。 “那我多少岁?”何野也哑着嗓子喊,像在宣泄心中不满,“——我他妈才十九岁!我才高三!用你的脑子想想哪来的钱!” 何聪一时没说话,还是瞪着她。 “你滚。”何野一把抓住伸缩门,伸缩门晃了两晃,“何建国有病,找我干什么?找我干什么!要钱就找我!我他妈哪来的钱!” 何聪眼睛有点红,“何野,他吐血了!” “吐血关我什么事?!是我叫他没日没夜地打牌、我叫他抽烟喝酒吗!”伸缩门剧烈地晃动着,何野眼睛发红,腮帮子发酸,“凭什么问我要钱!何建国最好快点死!要不然以后——” 她猩红着眼,一字一顿,泛着狠劲说:“我搞死他!” 女孩子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淬着血肉,包含着滔天怒火和委屈。 他们有点显眼,看戏的人若有若无地瞄着这边。 何野目光一转,一拳锤在伸缩门上,咿呀作响。 大部分人被抓个现形,顿时又尴尬地转着眼珠子作势要走,走了几步停下继续看戏。 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保安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何聪好像被吓到了,呆呆倒退了一步。 “滚!你再来找我要钱,我就让你尝尝被缝三针的滋味。”何野压着嗓子说完,扔下何聪转身离开。 口袋里怪味豆撒了一地。 手机拍照时发出的声响尤为刺耳。 第50章 何野多无辜啊。 何野路过食堂,又碰上从超市出来的叶迟迟。 叶迟迟看见她,刚举手招呼一声,下一秒又放下了。 何野目不斜视走了,径直回宿舍。 路上纷纷有人侧目,就这么一小会,看样子都传开了。 -国庆转来的新生,长相凶狠、手撕渣老师,抓着伸缩门,对亲弟弟说“等出去后搞死亲爸”。 听标题就很劲爆。 再加上人传人的速度,事情丑化到什么程度她不敢想象。 最糟糕的结局发生,何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迟迟知道了吧,祁麟是不是也知道了? 会觉得她是个特冷血无情的人?竟然咒亲爸去死。 也是,祁麟一看家庭就很幸福,怎么会知道这种感受。 心里头闷闷的,像被一只手拽着心脏,何野坐在床上捂着头,幽幽叹了口气。 她明明已经很独立了,不问他们要钱,每天省吃俭用,只有在过年才回一次家,第一年学还没上完就要想着第二年的伙食费。 可何建国为什么那么恶心。 吐血?她简直要笑死了。 就算她睡眠不足吐血,何建国也不会,何建国身体好着呢,要不然抽了这么多年的烟喝了这么多年的酒怎么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怎么不早死? 肯定想坑钱然后去打牌喝酒。 就算咯血,也不关她的事,不该找她要钱。 何建国不是重男轻女吗?不是心疼他的宝贝儿子吗?管他儿子要钱啊!找她做什么!? 她用尽全力和那个“家”划清界限,偏偏破事就是找上她。 这层可恶的血缘关系。 何野把头埋在双膝间,沉默地想。 或许不是血缘惹的祸…… ——如果她和何聪对换一下,她是个男生,是不是也能跟何建国对呛,理直气壮伸手要钱,明目张胆用嫌弃的口吻说“恶心”,而何建国虽然生气,却永远不会伸手打她。 她为什么偏偏是女生啊…… “爸还在忙?”祁麟吃饱饭,也不见老爸,皱了皱眉说,“忙也要吃饭,垮了身体白搭。” “你吃你的饭,你爸饿了会在外头吃。”祁妈妈舀了勺米饭喂在祁天嘴边。 祁天扭头不想吃,眼巴巴望着不远处的零食,祁妈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小孩一跳。 “吃!”祁妈妈粗着嗓子呵斥。 祁天嘴角下撇,眼眶含泪,不情不愿地张开嘴吃饭。 “还有你那个小同学,有空叫人家来玩玩,我听隔壁家老婶说她从一中转来的?成绩肯定差不了。”祁妈妈又舀了勺饭,等着祁天慢慢嚼。 “人家叫何野。”祁麟收拾着碗筷,“还有,人来了也别一直说给我补课,就我这成绩,谁来都一样。” “你看看你这样,没努力就放弃,谁来都救不了,也就你爸宠你,给你养坏了。”祁妈妈抽了张纸巾擦掉祁天嘴角漏出的饭粒,“那个……小野,她在一中念得好好的,怎么转到附中来了?犯事儿了?” “又听隔壁老婶说的吧?”祁麟端碗去水池,鄙夷地说,“少跟她们唠,整天嚼舌根子。” “哪有,我就打听这一次!”祁妈妈在后边喊,“快点儿,嚼树皮呢!” 祁麟把碗放进水池,回了房间。 室内墙上贴满了游戏贴纸,床头上边贴着上一届决战狙击的世界杯冠军海报。 海报里,台下观众席人山人海,台上的人举着奖杯,霓虹灯时隐时现,一点绚烂的光辉照在冠军脸上。 勉强能看出是个外国男生。 祁麟掏出手机,屏幕上一条条消息直轰炸她。 小迟:去大群! -何野好像跟她爸决裂了! -?回我一下啊。 决裂? 叶迟迟三言两语说不清,祁麟没弄清楚状况,点进大群,此时聊得正火热。 大群就是附中一届人的群聊,不论文理科,不论几班。 不过由于何野新转来的,再加上除了她和叶迟迟谁也不熟的态度,应该还没进。 一张照片映入眼帘,像素有些糊,像放大后裁剪下来的。 里面主角很熟悉,不算长的头发,光看气质就很屌的背影。 没等祁麟放大仔细看,几条言论把照片顶上去了。 -她真这么说? -亲耳听到的,那一声可凶了! -真看不出来,她还是一中转来的,竟然这么牛逼。 -我居然觉得她有点冷血,偷爸爸看病的钱,都找来了还不给……那可是她亲爸啊! 都是些没用的信息,祁麟往上翻,找到刚刚的图点进去看。 确实是何野,她捏着伸缩门,看不见脸,不过手上很用劲,骨头都突出来了。 她对面还有一个男生,脸型和眼型跟何野都有些相似,穿着灰扑扑不算干净的衣服,可怜又憎恶地盯得何野。 这是谁? 何野弟弟吗? 祁麟退出去,下面的消息已经刷新了近一百条。 她一条一条看下去,勉强理清来龙去脉。 她同桌,何野,偷家里的钱,亲爸生病,都吐血了,让弟弟来要钱,她同桌无情拒绝,还放下狠话等毕业搞死她爸。 她同桌亲口说的。 祁麟有些震惊。 她想起昨天,梁夏离开前跟她说的话。 “她家里情况比较复杂,所以她一般不回家。” 这就是梁夏说的“情况复杂”? 好像不是一般复杂。 何野家里情况她不了解,看这样子,应该不太好。 不过也不能相信群里的一面之词,毕竟那么多张嘴,谁说出来都不一样。 等她刷到最新消息,又偏移到另一个话题上。 -知道为什么她放着一中不念,来我们这吗? -?有大瓜? -快说,别卖关子。 祁麟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那人洋洋洒洒磨蹭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在众人终于受不了扬言要去学校揍人时,终于肯说出来了。 -我有个朋友就在一中,说她啊,因为偷东西才被退学的。 -她看着不像这种人啊。 -最恶心偷东西的人了……怪不得我前两天放教室充电的充电宝不见了,指不定就是她偷的。 -不会吧,实锤了吗? -偷东西就被退学?附中偷东西都不管。 -怪不得敢偷东西,在家都练好的! 朋友在一中的那人又说:不止呢!还打架,顶撞老师,偷带手机啥啥啥的,反正一堆事儿……而且她成绩一直是全校前三!年年拿奖学金,这都被退学了,嘶。 -一中果然名不虚传。 -牛哇!大拇指.jpg。 祁麟打出一行字发出去。 麒麟:别以为匿名就查不到人。 这话一发出去,刚刚还火热朝天的群顿时安静下来。 “何野”这个话题,不论从哪方面,都很敏感。 群里所有人用的都是匿名,除了刚刚发一句话的祁麟。 祁麟在学校本身就挺有威慑力,一个实名,一句话就能让所有人噤声。 祁麟退出群聊。 她很不爽,不知道为什么不爽。 可能是自己罩的人被污蔑,也可能是她见过何野的好,看不得别人说她的不好。 她觉得何野确实挺不错的,虽然脾气偶尔不大好,但肯定不会偷东西。 一个追着给钱都不要的人,怎么会偷东西? 祁麟心头有点闷,编辑文字发消息给梁夏。 麒麟:我能问问何野跟她家里怎么样吗? 祁麟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她弟弟来学校找她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那边很快就回了一句:她弟来你学校了? -操!何野有事没? 麒麟:不清楚。 梁夏:那你下午帮我看看她,就跟平常一样就行,不用刻意问她。 麒麟:好。 那边没了动静,并没回答她问的第一个问题。 祁麟又发了一遍。 梁夏名字下“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久。 祁麟耐心等待着。 一分钟后,梁夏把编辑了许久的消息发过来。 -她家挺复杂的,她爸重男轻女,她弟也跟个傻逼似的,她初中就自己打工赚钱当生活费。 祁麟惊讶:初中? 初中何野也才十五六岁吧?没成年能打工? 梁夏:在小厂子做零工,这种管的不严,何野一放假就去,一天才五六十。 梁夏:后来她成年了,去奶茶店打钟点工和兼职,钱才多了点。 五六十。 她直播间刷的礼物,有些一个就五六十。 这些却是何野工作一天的钱。 这样的人,怎么会偷东西? 麒麟:我知道了,谢谢。 昨天梁夏的话一直徘徊在她脑海里。 除了“家里情况比较复杂”,梁夏还有一句话让她印象挺深刻的。 -她没什么朋友。 何野没什么朋友。 除了梁夏和另一个男生,没人来找过她。 可能因为没时间,因为家庭原因,或者有点不太好的脾气让她被孤立了。 孤立一个人的原因很简单,样貌,脾气,成绩,甚至一个眼神,一句话。 何野是无辜的。 何野多无辜啊。 第51章 总决赛 下午运动会,祁麟找了一圈,操场食堂教室哪儿都去了一遍,也没见着何野。 问班里的人也目光闪躲,以“不知道”收尾,好像多说一句就能被发现中午匿名的有他们其中一个。 决赛还是男生先跑,祁麟让叶迟迟替她去签到,自己跑向女生寝室。 运动会寝室白天开放,这个点宿舍基本没什么人,跑上去还挺容易。 她挺担心何野的,不过快到门口还是停下脚步,做了两套深呼吸,显得自己不那么着急。 门关着,留了一条手指粗的缝,祁麟顺着缝看过去,除了床架子啥都看不见。 她轻扣了几下门,暗自清了清嗓子,用平常说话的音量说:“何野,你在里面吗?” 房间里没有一点动静,在祁麟打算破门而入的时候,留了一指缝的门被拉开了。 何野穿戴整齐地出现在门后,脸上面无表情,显得很平静,“干什么?” “你不是下午要来看我的比赛吗?”祁麟扯起嘴角笑了笑,“怎么还没出门呢?” 何野脸上表情松动了一些,抿了抿嘴道:“我……不去了。” “真不打算去?”祁麟说,“你的位置我都准备好了。” 何野握起拳头,又松开,最后垂下眼说:“算了。” “你在楼上看吧,要不然我耍赖你也不知道。”祁麟指了指跟她们对头的走廊尽头,说,“最里边那块儿,正好能看见整个操场,风水宝地,唯一的缺点是听不见声。” 何野看着她说:“好。” 祁麟顺着楼下走下去,拐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何野正往她寝室的另一端走。 她两步并一步跳下台阶,下楼直接跑向主席台。 她不知道自己第几个,也不知道男生跑完了没,为了避免迟到而产生的弃权,得在女生正式点名前赶到。 这一小段路她用了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幸亏男生还有好几轮,她可以休息一下。 “何野怎么样?”叶迟迟递了瓶水过来。 祁麟拧开仰头灌下半瓶,抹了下嘴角说:“还行。” 她昂头往后看,只能看见主席台后巨大的石碑和有点泛黄的树叶。 “我看见她弟弟了,个儿还没我高。”叶迟迟用手比划了一下,“瘦瘦小小的,穿的也破。” “你什么意思?”祁麟问。 叶迟迟一愣,“啊”了一声:“什么什么意思?” 祁麟继续道:“你也觉得是何野偷钱,不给她爸治病?”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迟迟一口否认,接着气势又弱了下来,“我就是觉得……至少也得表示一下吧,毕竟是亲爸。” “怎么表示?给钱吗?”祁麟眯了眯眼睛,接着问,“你别忘了,她跟你一样,是个高三生。” 叶迟迟沉默下来。 “这种事少说,你要不信她就少说话。”祁麟擦了擦脸,拎着水瓶去前面报道。 决赛一共比十轮左右,早上晋级下来的人不多,跟十班碰面是迟早的事。 所以在第一轮碰上张淼,祁麟没什么惊讶。 十班一共就晋级了俩人,一个是张淼,还有一个是去年的长跑冠军张子文。 张淼没什么好担心的,随便跑跑就行,就是张子文有点难搞,耐力确实挺不错的。 祁麟扭着胳膊,做着赛前热身。 她是第三跑道,张淼在第一跑道,中间隔着一个高二体育班的女孩子。 跑道两边是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有一班的,十班的,也有高一高二的,祁麟抬头看,只能看见女生宿舍屋顶的一角。 枪声响起,她跑出去,靠着耐性和爆发力,毫无疑问第一。 替她们班小小赢了把面子。 稍作休息,最后一场轮到了她。 这场是最后的总决赛,一共四个人比,她,张子文,还有一个高三体育班的女生,以及一个高一的。 确实是场硬战。 祁麟随手绑起头发,活动着脚腕。 她看向四周,目光触及阶梯上站着的一家三口,女人有点儿微胖,身高腰圆,中间是个不到女人腿高的男孩儿,男孩儿长得白白净净,看着更像个女娃娃。 最显眼的是男孩旁边的男人,高大威猛,面容严峻,不苟言笑,明明身着一身黑色西装,气质却像收保护费的黑老大,方圆十里一个学生都没有。 祁麟呲牙一笑,朝那边比划个大拇指。 男人瞪着她,很严肃地点点头。 操场中很多人在跑,跑道两侧的人见还没开始,也小跑着路过,口袋里用过的纸巾掉在地上,被人踢到跑道中间。 裁判右手举起发令枪,左手捏着红旗,呈水平横在胸前,一声响彻耳畔的枪响,红旗在眼前只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 除了高一落在身后,其余三人几乎齐头并进,长跑不仅考研耐力也考验爆发力,不过劲敌相比,落后一步都可能与冠军无缘。 祁麟匀着气,腿部肌肉有点发酸。 她在来时冲刺了几百米,又跑了八百米,这次又跑两百米,中间那么二三十几分钟的休息时间根本不顶用,要不是这么多年的运动基础,换别人早废了。 已经跑了一圈,她在第二,体育生第一,张子文第三,离她们不远不近,总离个十米远的样子。 不过张子文靠爆发力,去年也是在最后冲刺的时候,张子文离第一十米远,硬生生一声不吭冲到第一。 祁麟闷声往前跑。 她看见叶迟迟在为她加油,程一水一边喊一边跟着她跑,还有张淼,还有一张一闪而过有点熟悉的面孔。 最后两百米,几人同时加速。 祁麟和体育生的距离越拉越近,两人齐肩并进时,祁麟感觉脚下突然一痛。 痛的很突然,有点像鞋里扎了钉子,她在一瞬间就落后给了体育生,气息也乱了,第二步踩地上时痛觉更加鲜明。 祁麟咬牙没吭声。 一百五十米的时候,张子文越过她。 祁麟有点想放弃,脚底实在太疼了,她每一步都踩在鲜血上。 她使劲握住拳头,只能跑时左脚放轻力道,用右脚使力。 渐渐有人看出不对劲,祁麟跑过终点,嘴唇发白,她跌在地上,鞋底洇出一片红。 “怎么回事?!”叶迟迟第一个跑过来,看见她身后红色塑胶跑道上不太显眼的血迹,惊恐地喊,“你的脚怎么回事!” 围在旁边的人越来越多,连裁判都惊动了,喊着“怎么了”跑过来。 祁麟抖着手脱下鞋,白色的袜子已经被血染湿一片。 她们看见鞋底有个钉子头。 第52章 你心口不一的样子真可爱。 走廊尽头的位置确实一览众山小,能俯瞰整个操场,简直是最佳观影台。 操场乌压压一大帮人,听不见广播或者音乐,却能隐隐听见学生的欢声笑语。 何野不太想这时候去人多的地方,也不想理祁麟兀自打的赌和跑第几名,对她来讲已经不重要了。 冲刺时,祁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减速,很遗憾跑了个第三名,可能因为前面跑过一场累了,何野并没多想。 她拢了拢衣服正要回宿舍,却见祁麟突然蹲坐在地上,只来得及看见祁麟脱下鞋的一瞬,连表情都没看清,接着就被人群挡住了视线。 祁麟怎么了? 何野顿在原地,迟迟没走。 那群人围上去干什么? 过了会,一个高大的男人挤进人堆,背起祁麟。 人群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 何野眼前闪过一抹红色。 ——祁麟好像受伤了。 她怎么受伤了? 她三两步跑下楼,顾不上别的,径直跑去医务室。 路上很多人的眼神瞟向她,何野忍着恶心,尽量忽视这些视线。 在一中都应该习惯了,这些不算什么。 医务室外边挤着很多人往里面探头,何野都不认识,她从人缝挤进去的一瞬间,和一个男生迎面相撞。 没等何野看清男生的脸,男生把鸭舌帽往下拉了拉,匆匆从她身边路过。 何野只看见男生下半张脸,莫名觉得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来不及多想,跑进医务室,祁麟坐在床边,校医正蹲着上药。 房间里还有祁妈妈和祁天,祁妈妈正不带重复的脏话骂人,祁天蹲在祁麟面前,害怕地说:“姐姐,你疼不疼啊?” 祁麟旁边还站着一位穿西装,目测一米九的中年男人,男人长得英伟俊庭,却自带一股**老大的气质,乍一看还以为来收保护费的。 男人也注意到她,面无表情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盯得何野背后发毛。 何野不确定这是不是祁麟爸爸,纠结了一秒慢慢走过去:“阿姨好。” 祁妈妈短暂地中断了一会,说了几声“好”,算是招呼了。 “你脚怎么了?”何野问。 校医用棉球沾了点酒精,轻轻点在伤口上,祁麟脚下意识往里面一缩,龇牙咧嘴地说:“踩到了钉子。” 祁妈妈又开始进行文化输出,破口大骂道:“破学校钉子也不收起来,钉子怎么能扔操场?要是谁摔倒了砸脑袋上怎么办?” 医生手中的医用托盘上放着一枚沾了血的图钉,光看着何野脚底板就一阵发麻。 “操场怎么会有图钉?”何野偏过视线,看着祁麟。 “不知道。”祁麟抓住床单,抽着冷气。 “刚有个男生,找你的吗?”何野问,“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 祁麟缩了缩脚:“男生?没见到过。” “哦。”何野顿了顿,看向旁边的男人,“这是……你爸爸吗?” “对,我爸。”祁麟颔了颔首,“爸,这是何野,我同学。” 祁爸爸点点头,严肃地道:“你好小同学。” 何野也招呼了一声:“你好。” 祁爸爸话不多,从她进门到现在也只听见这一句话。 “老祁,咱们找校长讨个说法去。”祁妈妈扯着祁爸爸的西装袖子,气得说话像带了扩音器,“当我老祁家没人吗?” “妈,我没事儿。”祁麟无奈道,“你们快回去吧,不是还要进货?” “祁麟我跟你讲,你这样要吃大亏的。”祁妈妈撸起袖子,“做人就要硬气,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校长也得把这事儿跟我讲清楚!” “你等等。”祁爸爸终于说出进门的第二句话,“先看老师怎么说。” “我真没事儿!”祁麟叹了口气,“你们别添乱了。” “这怎么是添乱?!你们俩,”祁妈妈指指祁麟,又指指祁天,泼辣道,“真是一点都没继承我的优良基因,你爸也是,以前一点都不怂,这会儿杵着干嘛?” 祁爸爸就站着不吭声,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祁天愣愣地听着,好像不明白自己没偷吃东西为什么又挨骂了。 “爸,你带妈先回去吧。”祁麟说,“等放学回家再说。” “一个人行吗?”祁爸爸问。 “没多大事儿,就看着严重。”祁麟说。 祁爸爸思考了一会,点点头。 “你不跟我们一块儿走?”祁妈妈瞪着眼。 “我等放学就回去,不上晚自习。”祁麟“嘶”了一声,“还要跟班主任说一声。” 祁妈妈嚷着要跟祁麟一块,被祁爸爸拖着才离开。 祁天纠结地看了看祁麟,又看看渐行渐远的祁爸爸。 祁麟挥了挥手,“小天你跟着爸一块儿。” 祁天这才扭着屁股找爸爸。 何野瞬间感觉身体松快了不少。 不是怕,就是不自在,单纯跟家长呆一块的不自在。 校医也处理完了伤口,在缠绷带。 “你怎么样?”何野坐上床,和祁麟并肩坐,“疼不疼?” “哪能不疼啊?”祁麟呲着牙,说话牙齿都打颤,“这么长一枚钉子,扎脚里。” 校医缠了好几圈,用剪刀剪下,说:“还好没伤神经,这几天别碰水,别穿鞋,这只脚尽量别受力。” 祁麟说:“谢谢,我知道了。” 校医整理好东西就出去了。 “你看到了吧?”祁麟说。 何野没明白:“什么?” 祁麟说:“我不仅没超第一五十米,还只得了第三。” “看到了。”何野说完一秒后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打赌?” “嗯,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祁麟豪迈道,“除了犯法的事儿,其他我都能满足你。” 何野真没想让祁麟帮她干什么事,昨天只是顺嘴一瓢,没想到今天能出这样的意外。 让她想什么愿望一时也不知道该要什么,平时总羡慕别人有这有那,等真到有人愿意为自己实现愿望,又不知道真正想要什么。 何野道:“想不出来,先欠着吧。”。 祁麟垂头看脚上缠的绷带,“那行,欠着。” 何野也低头看绷带,“这钉子,是故意的吧?” 祁麟晃了晃没受伤的脚。 “学校没维修的地方,操场除了学生也没其他人了。”何野继续说,“你觉得是谁?” “不确定。”祁麟脚趾一动。 “张淼?”何野脑中闪过一张男生的脸,还有被面汤打湿的裤子,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看鸭舌帽那么面熟了。 鸭舌帽就是国庆节找祁麟麻烦的那个男生。 何野音量抬高,有点恍然大悟的意味:“——马浩?” “你还记得马浩呢。”祁麟调侃似的笑笑。 何野追问道:“是不是马浩?” 马浩不是附中的学生,那他来干嘛? 脑残想体验一把高中生运动会? “我不确定。”祁麟说,“没证据是他。” “他为什么找你麻烦?” “这个啊……”祁麟撑着身子后仰,有点得意地勾起嘴角,“你知道,我是个主播。” 何野不明所以看着她,这和祁麟是主播有什么关系? “马浩也是个主播,不过他人气没我好。”祁麟晃着脚,“所以就想让我带带他,不过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祁麟看着她,眼里闪着光:“我们就赌,赢了我带他,输了他滚蛋,结果他输了,硬说是拉肚子没发挥好。” “……就这样?”何野有点无语。 搞那么兴师动众,就为了这个? “技术菜,还歧视女生,想搞钱?”祁麟不屑地扯了下嘴角,“做梦呢?” 仔细想想,其实也能勉强理解这是马浩干的。 粉丝数相当于钱,在被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女生拒绝后,恼羞成怒,耍阴招,是他能干的事。 “你要怎么办?”何野问。 “我也不知道啊。”祁麟单纯地看着她,“毕竟我只是一个高中生,哪能跟社会人挑衅?” 何野无语。 你爸看着可比马浩社会不止一点。 “你怎么不跟你爸妈一块回去?” 祁麟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不想回去,一回去我妈又唠叨,让她先骂会儿,等骂完就行了。” 何野挺祁妈妈的性格,有事说事,性格火辣,不像宋芬芳只会唯唯诺诺。 “烦死人,真不知道我爸这么多年怎么熬过来的。”祁麟说完一顿,揶揄道,“对了,你不是不想下来吗?” 何野说:“你突然倒地上吓人得很,我还以为你突发心脏病呢,来看看你死没死。” “我知道,你关心我。”祁麟突然前倾,得意地笑笑,“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心口不一的样子真可爱。” 可爱? 这是何野人生在世十九年,第一次被人夸可爱。 梁夏都没夸过她可爱。 何野不但没有被夸的喜悦,反而十分肉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别犯病。”距离有点过近,何野身子不自觉后仰。 她看着祁麟,觉得祁麟长得是真挺好看的。 祁麟眼睛很圆,又大又圆,笑起来像刚过满月的月亮。眉型有点平,眉尾却微微上倾,流露出一点嚣张气息。 眉尾斜上方还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何野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不知道祁麟知不知道这一颗痣。 第53章 开车啦 她们在医务室呆了会儿,没过几分钟陈青霞来了,一贯严肃的脸上充斥着一股担忧。 “没事吧?”陈青霞蹲在祁麟面前。 何野觉得祁麟的脚今天真受欢迎,上上下下被人看了个遍。 “老师你快起来,我没事儿。”祁麟一惊,连忙把脚一缩,结果缩太猛撞到了床杆,疼得脸都扭曲了。 “你慢点。”陈青霞站起来,“这种事我也第一次碰见,不知道是哪个修理师父掉的,正好给你踩着了。” “倒霉呗。”祁麟无所谓地一笑,“老师你看我这样,走路不方便,晚自习就不去了。” 陈青霞也没犹豫:“行,那你早点回去,明天运动会不上课,你也不用来了,后天再来。好好在家养,这天不热,别洗澡,脚别碰水。” “我知道,谢谢老师。”祁麟乖巧应道。 “你爸妈呢?让他们带你回去,我给你带了假条。”陈青霞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请假条。 “他们先回去了,我等会一个人就行。”祁麟说。 陈青霞拧起眉:“你一个人回去行吗?”她说着看向何野,“这样,何野跟你一块儿,把你送回家再来。” “我看行。”祁麟爽快地答应下来。 陈青霞跟校医借了支笔,三两笔把请假条写好给她们,“早点回来,别在外面耍,过马路小心车。” 鉴于之前祁麟帮过她那么多次,何野也很爽快地接过请假条。 “那我先走了。”陈青霞匆匆地来,又匆匆离开了。 何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三点多,离放学还早。 她问道:“现在走?” “再等等,我妈还气着呢。”祁麟说,“你不是做题吗?就在这做吧,不用管我。” 何野在口袋里掏出A4纸,拉了跳凳子在床头柜前坐下。 祁麟往床头挪了挪屁股。 一团阴影笼在纸上,何野斜看了一眼,没吭声。 祁麟也没讲话,阴影一直在,只是偶尔动一下,好像在松筋骨。 何野不知道祁麟是在看自己做题,还是单纯靠床头玩手机。 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果香味,她定了定神,专心写题。 竞赛题的题干很短,给出的已知信息很少,每题得琢磨半天。 直到不知道是上课铃还是下课铃响了,何野才后知后觉停下笔。 一抬眼就是祁麟盯着她。 手指不累,但有点僵,她掰着手指,响了十下后说:“现在几点了?” 祁麟还在盯着她:“刚上自习课。” 何野不自在地避开眼神,“那走?” 祁麟扭着屁股又挪了回去,单脚跳下床,晃着身子。 “你小心点!”何野忙扶住她。 祁麟无所谓地摆手:“欸,我没事儿。” 何野腾出一只手,一把捞起题塞口袋里,两边一扯,她踉跄了一步。 好在祁麟一把捞住了她。 何野稳住身形,摸了摸口袋的请假条,“谢了。” “没事儿。”祁麟笑了笑。 她们有请假条很容易就出了校,何野搀着祁麟问:“怎么回去?” “你会开三轮吗?”祁麟掏出钥匙,圈着手指甩了两圈。 说实话,她自行车都没怎么骑过,更别说三轮车了。 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三角形具有稳定性,应该比自行车好骑。 为了省下车费的钱,何野自信道:“试试就会了。” 祁麟忍着笑,把钥匙扔给她:“那你试试。” 何野坐上驾驶位,旁边坐着一脸笑意的祁麟。 她照着之前坐别人三轮车的经验,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小心地拧了拧车把手。 想象中的速度与激情并没到来,何野又拧了两下,三轮连个气儿都没放。 “坏了?”她一脸疑惑地问祁麟。 祁麟当着她的面,伸出手,转了下钥匙。 “电没开。”祁麟悠闲地说。 何野一脸麻木地扭过头。 她又一拧把手,三轮车立马加速冲了出去。 “我操!”何野紧握车把手,惊喊了一声,脑袋登时一片空白。 两边景物快速后移,看都看不清。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祁麟的喊声。 “松油门!”祁麟也被吓到了,抓住何野的手背往前拧,“踩刹车,刹车!” 车子又飞驰过几十米,何野才反应过来,一脚猛地踩在刹车上。 车子又猛地停下,何野往前一倾,差点撞到头。 幸好这一段路是直线,要不然真得撞墙。 何野木木地直起腰,惊神未定道:“这么猛的吗?” 平时看祁麟开得挺自如,没想到一上手这么刺激。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猛。”祁麟说,“要不换我来?” 何野看了看她的脚,“没事,我有经验。” “呃,行吧。”祁麟挪了挪屁股,往后靠了靠,“慢慢开,别拧到底。” 有了第一次经验的何师傅小心地开着车,龟速前进。 何师傅自信挑眉:“怎么样?” “……倒也不必这么慢,算了。”祁麟身上劲一松,靠在靠背上,“不去超市,等会按我说的路走。” 那应该是去祁麟家。 何野按照祁麟的指示,四拐八饶,绕进运动广场不远处的村庄,在一栋最时尚的屋子前停下。 “到了。”祁麟指了指最华丽的那栋房子,“拐进院子里就行了。” 何野又进一米退半米地开进院子。 没等她把车停稳,祁天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姐姐!” 吓得何野连忙踩着刹车,生怕压到了祁天。 “牛肉干姐姐!”祁天喊。 祁麟单脚跳下车,“小天进屋里去,让你牛肉干姐姐把车开院子里。” “好!”祁天非常有活力喊,跑到门口看着她。 看架势是要目送她开车进门。 何野顶着祁天炽热的视线,倍感压力。 当初一中校长来找她时都没这么紧张。 好在有一路的经验,何野顺利把车开进了院子,没再丢自己的老脸。 “姐姐,牛肉干姐姐今天来家里玩吗?”祁天问。 何野刚要回“她只是送祁麟回来,等会走”,就被祁麟打断了,“对,去跟老妈说一声。” “好耶!”祁天迈开小短腿往屋子里跑,边跑边喊:“妈妈!牛肉干姐姐来啦!” 何野有点尴尬:“我等会就走。” “没事儿,吃个饭再回学校。”祁麟单脚跳到车前面,拔掉车钥匙,“我爸妈挺好讲话的。” “……” 何野想到她**爸爸的气质,还有一股豪迈劲的妈妈,实在联想不到哪个比较好讲话。 哦,对,祁天好讲话,他五岁。 第54章 她,何野,就是个俗人,就喜欢红包。 “小同学来啦!快进来!”祁妈妈抓着一把瓜子快步走出来,很热情地招呼,“吃顿饭再走吧,马上就好了。” “阿姨好。”何野有点不大适应地浅浅退了一步,“我就来送送祁麟,等会就要回去上晚自习。” 她相处最多的家长只有两种,一个是宋芬芳,另一个是梁夏家长,梁夏家长都是文化人,什么都是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而祁麟爸妈是她没见过的家长类型,何野一时间还没有想好和他们相处的办法。 “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就差汤了。”祁妈妈一巴掌拍她肩上,看了眼外面昏黄的天色说,“还早呢,快进来坐着。” 何野一口气被拍得咽不下去,半推半就地进了屋。 对比村里的房子,祁家确实很fashion,纯白地砖,中央摆着一套木桌,中堂的大红福字挂画很喜庆。 祁妈妈把她推上桌,确实烧了好几个菜,看样子快开饭了。 “小天,等会多拿个碗!”祁妈妈伸着脖子朝后面喊了声。 “知道了妈妈!”祁天也喊。 祁麟端了一个果盘过来,祁妈妈抓了把瓜子塞她手里,“就当自己家一样,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 “谢谢。”何野握紧手,指缝漏了几粒瓜子出来。 祁天抱着一摞碗跑来,踮起脚把碗推上桌,接着又跑回了后面。 祁妈妈磕着瓜子,关怀备至地问:“小同学,你哪的人啊?” 何野也磕了颗瓜子,“我住何家村。” “噢!那可近。”祁妈妈放缓了声音,“那你今年几岁啊?” 何野如实答:“十九。” “十九?跟我家麒麟同岁。”祁妈妈说,“我听说你是高三转来的?在学校还适应么?” “还行。”何野这句话挺真情实意的,“祁麟在学校挺照顾我的。” 祁麟脚尖撞过去,示意她妈别太过。 祁妈妈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盯着何野,笑意盈盈的:“那就好,我家麒麟什么都不好,就喜欢帮助别人。” 祁麟站起来分碗,每个都重重磕在桌子上,唯独何野的是轻轻放下。 祁天又跑出来了,这次手里拿着一把筷子和勺子,他昂头分出一双给何野:“牛肉干姐姐,给你。” 何野捏住筷子的一头:“谢谢。” 祁天呲牙一笑,跑到祁妈妈旁边,被祁妈妈抱上宝宝椅。 随后祁爸爸也围着围裙,手里端着汤,放在桌子中央。 祁妈妈招呼着:“菜齐了,吃饭吧,想吃啥自己夹,当自己家一样。” 何野夹了一筷子面前的炒土豆丝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祁家吃饭估计也是淡口,一眼看过去辣椒没几根,都是做配色用的。 对她的辣口很不友好。 祁妈妈忙着给祁天喂饭,暂时没空再和她讲话。 祁麟家吃饭忙活又热闹,主要是祁妈妈和祁天,祁妈妈拼命给祁天喂饭,祁天一口饭能嚼几分钟。 “吃得惯吗?”祁麟看她一口菜分两口吃,小声询问,“我去给你盛点饭?” “我自己去就行。”何野往后面看了一眼,“那边是厨房?” “我带你。”祁麟说着,从她椅子后绕过去,“走。” 何野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还是第一次在别人家吃饭吃出压力。 虽然有祁天热场,但坐在一张近乎凶神恶煞的脸对面,还是很有压力的。 这种压力又跟何建国不一样,她对何建国厌恶又害怕,但面对祁爸爸是见同学家长的不自在以及尴尬,还有**气质的碾压。 何野退到厨房浅浅松了口气。 “是不是不自在?”祁麟给自己添了两勺饭,又使劲挖了两勺在何野碗里,“我爸看起来凶,人挺不错的,小迟第一次见我爸也吓到了。” 何野看着露出个尖尖的饭堆,把碗护进怀里,及时遏制住了祁麟还想伸过来的手,“看出来了。” 祁麟把那勺舀进自己碗里。 何野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你爸是干嘛的?这种气质一般人可练不出来。” “开小卖部的。”祁麟勾起嘴角,“不过以前,我爸可牛逼了。” “嗯?” “我爸以前啊……”祁麟附到何野耳边,轻飘飘地说,“道上混的。” 如果没见过祁爸爸,何野还真不一定信。 虽然祁妈妈凶,但也可以理解,祁麟就像被放养着长大,对什么都无所谓。 很难想象她爸爸是个在道上混的人。 不过就祁爸爸那逼人的气质,强健的体格,只一眼何野猜都能猜出半斤七两。 她问:“那你爸这是,金盆洗手不干了?” 祁麟笑起来:“差不多吧,不过这事儿我也是听我妈说的,就图一乐呵,你别当真。” 何野怕祁爸祁妈听见,也附到祁麟耳边说:“家母也很厉害。” 两人原本并肩走,祁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说完后突然落了一步。 接着又若无其事似的快步走两步,和她并肩走着,“那是,母老虎呢。” 俩人回到位置上,祁妈妈手中宝宝碗里米饭还留有大半碗。 祁天晃着腿扣指甲玩,一点都不急。 祁妈妈说:“小同学你多吃点肉,看你瘦成这样。” 何野夹了块可乐鸡翅,“好。” 祁妈妈笑眯眯道:“你俩在学校处着也不容易,你成绩好,麒麟学习上的事你多帮衬着点,以后阿姨给你带零食吃。” 何野摆摆手:“应该的,零食就不用了。” “妈,”祁麟眉心一皱,“不是不谈这事儿吗。” “你要有小同学成绩一半好,我就不天天跟你屁股后边打转了。”祁妈妈嫌弃地看祁麟一眼,扭脸看向何野时又变脸似的,立马换出一副笑脸,“零食也不值几个钱,你要是给麒麟教上来了,阿姨给你包个大红包都不是事儿!” “我尽量。”何野承认,她对大红包有一瞬间的心动了。 没人能拒绝大红包。 她,何野,就是个俗人,就算中考全市第一的学霸也不例外。 祁麟叹口气,筷子指了指祁天,“快吃。” 祁妈妈的火力立马又转移到祁天身上:“一口饭嚼多久了,又不是嚼口香糖!” 第55章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放下碗时何野还挺饱的,尽管没几个菜她特别喜欢吃,架不住祁麟一直给她夹菜,一顿饭吃完也算八。九分饱。 祁妈妈还没吃好,她作为客人也不好意思乱跑,只能瞪着桌子等。 何野抬眼一看,祁妈妈已经吃了一半。 嗯,胜利在望。 几分钟后,她又偷瞄一眼,前一眼刚空出的碗又盛满了饭。 何野只好继续数蘑菇。 等她数到第一百九十九个蘑菇,再抬眼,余光看见祁麟冲她勾了勾手指。 “要不要去我房间玩玩?”祁麟说。 何野想了想,同意了:“好。” 房间在二楼,和她一样是西边的屋子。 祁麟打开灯,室内陈设顿时映入眼帘。 很简约的陈设,角落的书架上摆着漫画书和小说,一旁还有把崭新的尤克里里。 墙上是游戏海报和一些照片,零零散散看着很舒服。 其中一张祁麟戴着生日帽,脸上糊了些蛋糕,能看出女孩子带点婴儿肥的脸廓。 “这是我前几年过生日的照片,”祁麟在一旁充当解说,“是不是很好看?就没丑过。” 确实好看,祁麟应该从小美到大。 不过她这人应该是美貌和脸皮成正比,脸有多好看脸皮就多厚,一点都不谦虚。 她看向正中央巨大的海报,数不清的双手挥舞在空中,或许也有看不见的拳头紧握身下。 舞台中央的冠军高举奖杯,似乎睥睨众生。 玩决战狙击的人都知道,去年决战狙击国际赛的冠军,是个金头发的外国佬——cheetah,猎豹。 看过国际赛的人也都知道,cheetah凭借一把只有五发子弹的狙击枪还有一把匕首杀入决赛圈,在队友都死完的情况下,靠精准的枪法豪夺第一。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 因为在此之前,cheetah的战队win只是个籍籍无名,堪堪挤进世界赛的一支吊车尾队伍。 何野盯着男孩子肆意张狂的笑,“你喜欢cheetah?” “还行吧,cheetah枪法确实不错。”祁麟不甚在意道。 何野点点头,转身去看书架。 书架上都是课本和漫画书,她指了指靠在墙角的尤克里里,说:“我能弹一下吗?” 祁麟挑眉:“当然可以。” 何野拿起尤克里里,比想象中要轻一点,她在椅子上坐下,试着拨了下弦。 祁麟说,“我也刚学,也就小星星弹得六。” 何野又拨了几下,说:“那弹个小星星。” “行,让你开开眼。”祁麟接过尤克里里,在床边坐下,对着手机调音,接着摆好姿势说:“听好了,我开始了啊。” 何野静静等着。 祁麟低着头,大拇指在弦上拨弄了两下,立马能听出调调。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很轻快,还挺好听。 小星星不到半分钟就弹完了,祁麟自信抬头:“怎么样,还不错吧?” 何野非常给面子地啪啪啪鼓起掌。 “要不要我教你?”祁麟说。 何野点头。 祁麟单脚蹦着去拿谱子,何野又弹了几下。 很神奇,不同的品格按着音调就不一样。 祁麟把谱子倚桌子上,已经翻到了小星星那一面。 祁麟帮她把尤克里里摆好,“一弦用中指弹,二弦食指,三四弦大拇指,你试试。” 何野弹了几下。 “不对,用指腹弹,不要用指甲。”祁麟俯下身,食指勾住琴弦弹了一下,“就像这样。” 一缕头发垂在耳边,耳朵有点痒,何野不知道这是她的头发还是祁麟的头发。 她也照着用指腹弹了一下。 “对,就是这样。”祁麟绕过她的手按在品格上,“左手按品格,右手弹,你听。” 她又弹了几下。 一闪一闪。 祁麟又往她后背靠了靠,何野不知道为什么手有点抖,脑袋一片空白。 就像刚刚骑三轮车,一片空白。 心脏也更快跳跃着。 祁麟离得,太近了。 发丝摩挲耳尖,她推开祁麟,耳朵发烫:“好麻烦,不玩了。” “啊。”祁麟一愣,“好。” 她摸了摸耳朵,不知道为什么有股心虚感,盯着墙上的cheetah:“你练好给我听听。” 祁麟笑笑:“行。” “对了,你说的那个……”何野仔细一思索,道,“马浩,他也玩小视频?” 祁麟脸色有点冷了下来,不过嘴角还是勾着的:“对。” “他的id是什么?我想看看。”何野说。 “那我们一块看看他的怂样。”祁麟拿出手机。 祁麟在搜索框输入“浩哥”两个字,登时出现一串浩哥。 嘴强浩哥。 浩哥评价。 平遥第一浩哥。 祁麟点进第一浩哥。 浩哥果然名不虚传,一划拉全是浩哥的自拍照和视频,张张死亡角度。 祁麟随手点其中一个视频。 马浩指着她们……指着镜头,霸道地说:“在平遥,有我浩哥在,就不用怕!” 接着一道音频送上,浩哥甩手甩腚甩脖子,堪比人间油物。 切换下一个视频的空隙,空气中出现短暂的沉默。 何野终于理解为什么不愿意给马浩宣传。 换她也不愿意。 下一个视频很昏暗,屏幕中出现好几台电脑,看样子在网吧。 不过主角依然是她们的浩哥。 马浩侧对着她们打游戏,似乎听见了动静,侧头看着她们,嘴角擒着一抹油腻又尴尬的笑:“乖,别打扰我打游戏,自己玩去。” “……” “……我不想看了。”何野艰难道。 “看得辣眼睛。”祁麟中肯地评价。 “那我回去了。”她说,“你好好休息。” 祁麟没再挽留,只是道:“我送送你?” “又不是不认识路。” “那你路上小心点。”祁麟不放心叮嘱道,“要不要叫我爸送送你?” 何野立马想出画面。 祁爸爸开着车,她坐在车斗后,像被掳走了似的。 她一口拒绝道:“不用。” 祁麟也不再勉强。 何野下楼时祁妈妈正在收拾碗筷,看见她笑着说:“小同学要去学校了?不多玩一会?” 何野指了指天空:“不了,天都快黑了。” “那我叫老祁送送你。”祁妈妈跟祁麟如出一辙,扭头喊,“老祁,送小姑娘上学去!” 何野连连摆手,踏出门:“不用,我自个就成,你们忙。” “欸,好,下次还来玩啊!”祁妈妈最后不放心地叮嘱一句,“路上小心!” 何野回头望了一眼。 祁麟正凝视着她,女孩子双手抱胸,倚靠在窗边,被艳红的夕阳染得格外好看。 她挥挥手,在祁麟的注视下离开了。 何野离开祁家后并没直接回学校,而是先去了趟超市。 几块钱的图钉很便宜,她盯着泛银光的钉子,坐上了三轮车。 这个周末,马浩如往常一样在网吧通宵打游戏,他看了眼直播观看人数,照常寥寥无几的个位数。 他骂了一句下直播,眼睛酸涩,手边搁着半夜吃剩的泡面。 网吧里昏暗的光照射在趴在电脑前睡着的人,还有强撑着眼皮继续开下一把游戏,乌青的眼圈映着惨白的灯光,宛如鬼影。 马浩关了机子,起身时身体僵硬得很。 “泡面盒一块带走啊。”前台小哥提醒道。 “操。”马浩不情不愿地带走泡面,他拉开椅子,趿着人字拖,打算回家休息一会再战。 没走出两步,他突然脚底一痛。 好像有什么东西扎进拖鞋,刺穿脚底。 马浩“嗷”了一声,疼得单脚跳起来,另一只脚后跟又一疼。 顿时吵醒不少人。 不少人骂骂咧咧地骂了两声,接着又迷迷糊糊趴下了。 马浩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紧接着屁股又传来一股痛意。 他大声惨叫起来。 “叫什么叫!再叫给我死出去!”有人恶狠狠地骂。 “怎么了?”前台小哥问。 马浩一摸屁股,手上黏糊糊的,仔细一看,满手的血。 他面色扭曲喊道:“哪个龟孙放的钉子!” 第56章 小麟,就是她想找工作。 何野握着没用完的钉子,心情不错地离开了。 听见马浩那么凄厉的惨叫,不枉她反反复复观察视频,早起贪黑在网吧守了两天才蹲到人。看见马浩脸都疼紫了,倒地上起步来,顿时感觉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像马浩这种喜欢阴人的人,就应该用阴招反击他。 虽然不关她的事,不过祁麟帮了她这么多,算是对祁麟的回报。 何野把没用完的图钉装进口袋,往快递站的方向走。 前两天梁夏给她买的修复伤疤的药膏到了,好像叫什么表皮生长因子,光听名字就知道不便宜,梁夏也买不来便宜东西。 要不是梁夏提醒,她还真不会注意。 反正手上就有那么长一条的疤,多一条少一条也无所谓了,她也没那么娇气。 何野拿了药膏,漫无目的地逛。 银行卡里的一万块钱说少不少,也够她一年的生活了,但过了高三还有大学,大学的学费和伙食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代打只是杯水车薪。 乡镇里工作不好找,兼职就更没人要,何野逛了两圈,几乎每个店都走进去问了,除了工厂就没招兼职的。 确实挺难的,她有些迷茫地四处望了望,哪里都要钱,可哪里都赚不到钱。 她叹口气,不知不觉走到了运动广场,站在超市前,犹豫要不要进去。 超市门口贴着招工信息,不知道是招长期工还是单纯忘了撕,而且和祁麟一块工作有点尴尬。 -呀,来了?今天的工作是清点货物。 虽说祁麟家是开小店的,但她还是不确定这家超市到底是不是祁麟口中说的“小店”,如果是就更尴尬了。 -呀,月底了?这个月的工资已经打你卡上了。 光想想她就窒息。 犹豫再三,何野还是踏进了超市。 面子不能吃,但钱能买饭吃。 她打算偷摸着问一下收营员,争取在一分钟内完成。 何野上下嘴皮一碰,快速道:“你好,请问下你们超市还招人吗?” 收银员是个四五十岁的阿姨,正在扫码,听闻眼皮也不抬道:“招人,你等会。” 可以理解,毕竟顾客是上帝。 她望向两三个人的队伍,幸好早上没什么人,不然搁下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收银员阿姨扫完一个人,终于抬起了眼皮看她,“这样,你去那坐一会,等我忙完帮你问问。” 何野只能暂时答应下来。 入口边上有一处休息处,她找了个位置坐下。 旁边大妈讲话的声音很大,整个休息区都回荡着她刺耳又充满恶意的声音,“李坡子前段时间不是买了个老婆,结果你猜怎么着?——前两天跑了!还把钱全卷走了!哈哈哈哈连个子儿都没留……” 何野兴致缺缺地戴上耳机打开游戏。 她不想听坡子娶老婆的故事,挺无聊的,不明白为什么大妈讲的那么兴奋。 谁不可怜,那个老婆跑了钱全卷走的坡子可怜,被卖给坡子的女人可怜,世界上很多人都可怜,她没时间去同情别人。 何野打开游戏,登上自己的账号。 这两天赛季更新,她得在几天内把段位打上去,有些老板找代打还不放心,要看账号段位。 只是令她没想到sunshine竟然也在线。 sunshine一般晚上直播,早上补觉,这时候在线挺罕见的。 她打算当没看见自己单排,没想到下一秒就发来了邀请。 【您的好友sunshine邀请您加入队伍】。 邀请都怼眼前了,何野也不好拒绝,无奈进入了队伍。 自从上次她泼了sunshine的凉水,两人都没找谁聊过,唯一称得上交流的就是接单。 “还没睡呢?”何野说。 “练了一宿,等会再睡。”sunshine说。 从sunshine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何野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sunshine还是决定去比赛。 虽然他“老”了。 “那开始吧。”何野也不多废话。 对于sunshine,她也只能提醒一两声,最终的决定权不在于她。 sunshine决定再至死是少年一回,她也管不着,毕竟人家是个富二代,不差这一年光阴。 开始前sunshine又拉了一个人,他们很快进入游戏。 何野把麦关了。 新来的选了狙击手,sunshine也玩狙击手,何野只能替补选择医疗师。 进入游戏界面,她跟在sunshine后面,没血时就奶两口,一点都不含糊。 这是医疗师最基础的打法。 新来的话不算多,估计是因为她在放不开,只在必要的时候开口指点两下。 sunshine话也变少了,没以前跳脱,让何野有种这个23岁的男生终于长大了的错觉。 他们进入决赛圈,除了储能手掉点,仨人都没死。 何野苟着准备躺赢。 有人摘掉了她的一只耳机,何野没什么精神地抬眼看去,小黄马甲穿在祁麟身上很亮眼。 何野沉默。 “小麟,就是她想找工作。”收银员阿姨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何野感觉自己一瞬间丧失了语言功能。 阿姨,你不是帮我问一下吗?怎么把人直接带眼前来了? 祁麟跟收银员阿姨说:“谢谢张姨,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欸,有事儿叫我。”收银员阿姨渐渐走远了。 “来这么早?”祁麟扭头看着她,一只手勾着她的耳机,一只手轻点在屏幕上操纵着人物说:“你队友快死了。” 何野连忙奶了两口,把生命值在边界线的sunshine救了回来,新来的已经阵亡了。 “先玩完咱们再谈。”祁麟继续操作人物。 “你给我玩,我思考一下该怎么说。”何野把手机给她,没提及半个关于马浩的字眼。 她不太想让祁麟知道,或许祁麟也不需要,毕竟她有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老爸,可能还会认为她多管闲事。 但她就是想为祁麟这么做了,祁麟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祁麟拉了条凳子坐下:“行。” 何野一边看祁麟打游戏,一边琢磨事儿。 该怎么说?我单纯来兼职找工作的,没别的意思。 同学一场,你考虑一下? 啧,她还不如直接给自己来个大嘴巴子实在。 何野没琢磨多长时间,就被祁麟玩的医疗师吸引过去。 医疗师还是那个医疗师,不过手法完全不一样。 她玩医疗师很保守,跟在狙击手后边奶人就行,祁麟却不一样,打法很激进。 医疗师愣是给她玩出储能手的气魄。 祁麟操纵着医疗师绕着房子上爬,通过窗户直接跳进房间,和敌方狙击手来了个脸贴脸,没等敌方狙击手反应过来,她就率先攻击过去。 这是医疗师另一个在何野看来很鸡肘的技能,“毒袭”。 -医疗师每普通攻击敌人一次,敌方的防御力降低百分之一,最多至百分之五,每叠加一层,每秒增加0.5滴血,持续时间十秒。 医疗师手短,血条低,大部分情况下还没和敌人脸贴脸就被打死了,所以很少有人会用“毒袭”。 祁麟只普攻了一下敌方狙击手,就踩着走位跑出房间。 然而她并没有立马跑走,而是在门口等了一会。 敌方狙击手一股脑冲出房间,“毒袭”读秒还没完,祁麟又一技普攻,“毒袭”刷新,叠了两层。 她擦着狙击手的枪跑进房间,胳膊被子弹擦破皮,掉了五滴血。 临走前,她又普攻了两下,最后翻下楼扬长而去。 九秒后,界面显示她击败狙击手的信息,紧接着胜利弹出屏幕。 何野吃惊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种玩法很少见,要有灵活的走位,准确判断出敌人的位置,还有胆量。 祁麟的技术丝毫不逊于sunshine,甚至还略胜一筹。 祁麟把手机还给她,“怎么样,思考好了没?” 何野和sunshine简单道别后道:“你挺厉害。” “也就一般厉害吧。”祁麟愉悦地笑道,“我是问你兼职的事,想好没?” “就那样,你这儿招人吗?不招算了。”何野心里有点烦。 “你不学习了?” 何野道:“一边学一边赚钱。” “行吧。”祁麟想了想,没多问,“不过兼职我不清楚,得问问。” 何野问出埋在她心里许久的疑问:“这是你家‘小店’?” 祁麟又愉快地笑:“对。” “啧。”何野不爽道,“真小。” 祁麟解释道:“以前真是小店,这不扩大了么。” “行吧。”何野说,“你帮我问问,不招就算了。” “你这话说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呢。”祁麟说,“这样,要是不招我就帮你找一个,你看行不行?” 祁麟从小就住儿,肯定比她认识的人多,何野点点头。 不过又欠了她一笔。 “你脚怎样了?”何野看着她的脚。 祁麟穿的棉拖鞋,看不出什么。 “还行,今天周末,超市比较忙,我就来帮忙了。”祁麟晃晃脚。 “嗯。”何野从兜里掏出祛疤药膏,“我这儿有去伤疤的药,你要不要?” “这点小伤算什么,你瞧瞧你肚子和背,那么一长条,自己用去。”祁麟说,“你的伤怎么样?” “还行。” 这两天祁麟不在,她只能自己上药,虽然麻烦一点,不过好歹是快好了。 这让何野挺欣慰,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她终于不再跟兔子似的天天吃青菜,能吃辣了。 场面有点怪异,俩伤员互相慰问对方的伤口,跟医院的临床病号似的。 第57章 到时候我当拉拉队给你加油打气。祁麟一边笑一边道。 “那你今天还去不去学校?”何野问。 运动会过后,祁麟说是请假一天,结果休息到今天。 自从她被爆出“偷”家里的钱,本来不算太好的人缘更加摇摇欲坠,跟一中肯定不能比,毕竟少了刘悦可这个烦人精。 但祁麟的不在还是让她很不习惯,不同于在一中,一中本来就没人待见她,怎样都无所谓。 人一旦有钱了拥有,就很难再过回苦日子。 她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祁麟时不时动她一下的生活。 “再不去陈青霞该有意见了。”祁麟道,“她本来就不大想给我请假,我上次给她打电话,还是我妈出马才通融的。” “好。”何野听到答复,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跟气球似的扬起来,“那我走了,晚上见。” “不玩一会?”祁麟问。 “不了,寝室还有一堆作业。”何野说着,朝超市门口走。 “晚上见。”祁麟在身后说。 何野坐车回去,心跟着风一块飞扬。 回宿舍的路上依旧很沉默,是独属于她的沉默,不过熬一熬就到晚上了。 她昨天一晚上没睡,冲了个热水澡,躺上床的时候眼睛已经开始迷瞪了。 她闭着眼,头一沾到枕头下一秒就睡死了过去。 再睁眼屋里还是亮堂,不过光亮有点昏黄,眼睛有点酸,就像一闭一睁一瞬间的事,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竟然将近下午四点。 这一觉直接睡了九小时,黑褪素都没这效果。 何野惊讶之余还有点开心,这是她这两年第一次不靠药物睡这么久,呼吸间还有点神清气爽的感觉。 时间还早,她吃了点梁夏留下的零食,吃饱喝足后写题。 写了几天她已经完全适应了竞赛题的题型和难度,还算能接受,就是不知道在比赛现场会不会紧张发挥失常。 五点多的时候马萍来了一趟,是问竞赛题中的一道二次函数题,何野讲了一遍,看马萍似懂非懂的表情就知道没明白。 她耐下性子又讲了一遍,细致到每一个步骤。 马萍听完,怯怯地拿出手机说:“你能再讲一遍吗?我录个音。” “好吧。”何野叹了口气,看了眼马萍手里碎了一角的屏幕,语速放得很慢。 这会算真可以走了吧。 她讲完想着,哪知马萍又翻了一页,题目是她抄在本子上的,纸张被铅笔和橡皮摧残了很多次,已经擦出了毛毛。 马萍又新点开一个录音,忐忑道:“还有一题,能再给我讲一下吗?” 上次马萍被她说了一通后,来问问题的次数肉眼可见变少了,何野也不想搞得自己太绝情,只得收起懒劲审题。 她八辈子没教过一个人这么多题目。 就算是梁夏,也是直接拿她作业本抄。 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废寝忘食地学习。 讲完已经快上晚自习了,马萍跟她道了声谢谢离开了。 何野匆匆收拾好东西去教室。 她到的时候教室到了不少人,挺吵的,都趴在桌子上抄作业。 自从陈青霞来的第一天他们班就没歇过,作业一天比一天多,跟江成海一比简直不是一个级别。 祁麟也在低头补作业,不过桌面倒是干净,没人也没别人的作业。 何野走过去一看,祁麟连题都没看就写下一连串的选择题答案。 “你不是请假了么?补作业干什么?”何野坐下问。 祁麟懒懒散散地说:“陈青霞专门加了我好友发作业过来,不写都对不起她。” “上一个对我这么负责的老师还是小学三年级,”祁麟感慨道,“天天盯着我背九九乘法表,结果期末考五十九……想想就怀念啊。” 何野说:“老师得气死。” “还行吧,他心理素质强大。”祁麟看了她一眼,“你就穿这么点?” 天越来越冷,昼夜温差大,祁麟都扛不住搭了件很宽松的毛衣。 何野手缩进校服袖子,里面只有件单衣,闻言搓了搓手指说:“我平常都这么穿。” “平常是平常,现在天儿都冷了。”祁麟摸了摸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手跟冰块一样。” 刚刚还没觉得手有多凉,被祁麟一摸瞬间有了对比,何野发现自己的手是真的冷,祁麟的手也是真的暖。 跟个小暖手宝似的。 祁麟还握着她,何野没动,只是说:“习惯了。” “真有意思,我还第一次听说有人能冷习惯。”祁麟把她的手包进掌心。 祁麟的手跟人一样,看着指节修长,稍稍用力时却很凸显力量感,就像她人平常对什么都持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认真起来能给足安全感。 何野不知道这种状态下是该抽走手还是继续装不知道,她不想破坏和祁麟的感情,也贪恋手背上的温度,这是第一次有人为她暖手。 她只好一只手做事一只手保持着握手的姿势。 “呀,麒麟儿来学校了。”叶迟迟从后门绕进来,看见她们别扭的姿势惊讶地问,“你俩干嘛呢?相见恨晚地牵小手?” 何野立马把手抽走。 让她安慰的是,叶迟迟虽然知道她的事依旧没事人一样,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偶尔还能一块儿聊聊天。 “我给她捂捂手,你看她穿什么。”祁麟说。 “穿这么少啊。”叶迟迟也摸了摸何野的手,吃惊道,“真冰!我这有俩暖宝宝,给你一个。” 叶迟迟从口袋里扯出一个暖宝宝给她。 暖宝宝应该是刚用,没祁麟的手暖和,何野笑了一下说:“谢谢。” 叶迟迟说:“没事儿!你借我抄一下就行,我就差化学了。” 何野找出化学作业给她。 叶迟迟拿了化学作业,又往祁麟桌上看了两眼,“你竟然写作业?” “是啊,瞧给你稀罕的。”祁麟催着叶迟迟走,“赶快补作业去。” 听叶迟迟这话,祁麟好像成绩差,又不写作业。 祁妈妈的举动也应证祁麟成绩不大好。 为什么祁麟会在一班? 何野两手搓着暖宝宝想。 难道因为祁麟爸爸是**老大? 或者还有一中可能,祁麟跟一班同学的对比下,只是相对成绩差一点,年级排名还不错。 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何野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星期天晚上的自习都是班主任上,这天陈青霞不是测试就是在测试的路上。 好似全班只有陈青霞有高三的紧迫感。 “测试前我讲个事。”陈青霞捏着沓试卷,一边按人数分成几份,一边说,“这周四、周五期中考,我给五班的要求是平均分过六十,你们的要求是平均分九十。” 这话一处全班顿时惊呼出声。 “九十?我没听错吧?” “八十都难,还九十!?” “你们是一班,基础比五班好,这么点要求都不行?”陈青霞抄起试卷拍了拍讲台,“别的科目我不知道,不过你们数学平均分必须过九十。” 全班又躁动起来。 何野觉得没什么,附中的试卷过一百五轻轻松松。 谦虚点说,她能以一己之力拉高全班平均分。 “还有一件事。”陈青霞又抄起直角尺拍,这次用力得很,全班都安静了,“平遥市在十二月份要联合举办数学竞赛,名额是通过这次的期中考试和以前的综合成绩选拔,所以考试的时候会比以前严很多,抓到作弊直接取消参赛名额!我希望你们能考出好成绩,但一定要真实!” 全班再次躁动。 “我们比得过别的学校吗?光二中那俩传奇俩学霸直接KO我们。” “还有一中的时启隅,上次来找何野的那个男生,听说就是他以前一直压何野一头。” “那完了,这不得第一轮就刷下来?” “当不了冠军去玩玩也行,我还没出去玩过呢。” “老师,可以去几个人啊?”有人大着胆子问。 “参赛名额是三个人。”陈青霞说,“跟随的打气组还不确定。” “wow——还有打气组呢!我要去!” “到时候我当拉拉队给你打气。”祁麟支着脑袋,冲何野一边笑一边道,“你拿个第一来。” “说的轻松。”何野啧一声,“你拿一个给我看看。” “我要是可以进肯定第一。”祁麟说,“可惜学校不让我进。” “倒数第一吧。”何野道。 陈青霞把试卷一组组分下去,分完后高声说:“安静,考试了!” 第58章 崽崽们期中考试了。 陈青霞课上没人敢玩手机,都在低头写卷子,安静的环境显得这个班终于有了点附中成绩最好的班的样子。 马萍关掉开关,吊扇慢慢悠悠停下来,窗外蝉鸣随着枫叶一起飘过何野人生中不太一样的夏天,映着皎洁的月光,在深秋的一场绵绵细雨中拉下落幕。 可能因为期中考试迫在眉睫,一班的人终于认真了点,上课睡觉的人少了,每天的作业也不再是课代表跟在屁股后面催,个个都恨时间过得那么快,还没复习够就要考试了。 附中考试跟一中有点不同,一中靠排名分班,成绩好往前排。附中完全是随机,分哪全靠运气。 以往他们最希望和马萍分一块,马萍不仅成绩是全年级第一,人还好,只要问了答案就会给。 但这次不太一样,马萍第一的位置无形中摇摇欲坠,全校都知道何野是一中转来的,但又很玄学,只知道她是一中转来的,连证据都没有。 一中在平遥什么地位不用多说,如果学校也分学渣学霸之分,一中凭实力绝对是学神的称号。 不过有一小部分人了解到,一中也有一两个班专门为有钱人家设的,简单来讲,就是靠钱砸进去的。 就看何野到底是哪一种。 相比起期中考试,转校生的成绩似乎更有吸引力。 何野把桌子搬到走廊上,只留了笔和垫板。她的木桌子坑坑洼洼的,考试不能用。 祁麟把书搬到她桌子上,又把零食往叶迟迟桌洞一塞。 “你桌子呢?”何野问。 祁麟一指,教室里就属她的桌子最显眼,桌面上还贴了花里胡哨的贴纸。 “我的是新桌子,得留下考试。”祁麟解释道。 “行吧。”何野看她两手空空,连支笔都没有,又问,“考试不带笔?” 祁麟拍拍口袋,露出里面的一角,“这儿呢。” 果然带了笔,只有一支黑笔,2B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何野很怀疑祁麟是怎么在一班的,难道靠威胁校长? ——要是我闺女不在一班,你晚上睡觉最好两只眼睛轮流站岗。 看祁麟老爹那气质,也不是不可能? “你在哪个班考?”祁麟问。 何野如实道:“不知道。” 祁麟吃惊:“都快考试了你还不知道自己在几班?” 何野理直气壮地回:“陈青霞又没说。” “咱们这可不跟一中似的,每个人还要报一遍。”祁麟带她往教室前面的黑板走,“名单就贴前面,每天这么多人去看,你是一点都不关注啊。” “我哪知道。” 她突然明白前两天怎么突然那么多人看课程表,还以为是换课表了。 祁麟手指点着名单,一排排往下看,在中间看见了何野名字。 “402教室。”祁麟想了想,“四楼右手边第二间,我401,正好在隔壁。” 四楼,爬着有点累。 何野想。 “那个教室窗户好像坏了,漏风。” 啧,希望她不坐窗户边。 祁麟盯着名单,沉思似的喃喃:“37号……” “怎么了?”何野问。 “啧啧啧,难搞。”祁麟掰手指数了数,“一间教室40人,37号正好对着窗边。” 何野:“……操。” “命运弄人,你看看你就穿这点衣服,能不冷么。”祁麟说,“到时候比赛的时候感冒了,看影不影响你发挥。” 何野无奈道:“两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冻不死你。”祁麟牵着她,“上楼。” 说来也奇怪,祁麟好像习惯了对她动手动脚,她也习惯了祁麟老是动她一下。 这个特权好像只对祁麟开放,她似乎能感知到是不是祁麟。 之前叶迟迟也从背后搭过她,吓得她差点给叶迟迟一个过肩摔。 也可能是祁麟动多了,把她的条件反射动没了。 何野的教室先到,她正要进去,手还没缩进袖子就被拉住了。 一件羽绒马甲套在了她身上。 “给我穿?”何野问。 “是啊,大学霸还要为校争光参加比赛呢,可不能冻感冒了。”祁麟抬起她的手,给她套上马甲,“我里面好歹是件毛衣,热死了。某人坐窗户边还漏风呢。” 何野里面穿着校服,外面套着白色马甲,看着有点滑稽。 “你……”何野闷闷地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同桌呗,不对你好对谁好。”祁麟一笑,“感动哭了吧?” “操,你才哭了。”何野一抬头,脸挺干净的,眼里也没要哭的红血丝,“自恋。” 两个监考老师走进教室,一前一后等待考试时间。 “赶快进去找座位吧。”祁麟说。 何野进了教室,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祁麟说的不准确,402教室的窗户确实破了个口子,不过是前面的破了,后面还是完好无损的。 破窗户边的男生冻得瑟瑟发抖。 祁麟肯定骗她的。 何野想。 有两个监考老师在,聚在一块讨论作弊的学生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 何野环视一圈,都是生面孔,一个都不认识。 考试铃响了,前面的老师发试卷,后面的老师站中间盯着人。 第一场考语文,何野拿到卷子前后扫了一遍,阅读第一题时整张试卷在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框架。 对比所有科目,她最讨厌的就是语文,费时费劲,不光要理解字面意思,还得想有没有深层含义,作者喝个水都要解读一下。 两个老师时不时来回走动一下,何野余光瞥见和她同排的女生,手中的小册子都快被汗浸湿了,也不敢翻一页。 考试时还算安静,何野提前半小时写完了,她涂完选择题答案,支着脑袋望着外边。 连下几天的雨,不光。气温骤降,空气还很湿润,衣服经常干不了,摸着潮乎乎的。 她抓了抓马甲的下摆,又暖又软乎,应该是鸭绒的,一摸布料就知道不便宜,穿身上也很暖乎。 祁麟对她的好要一笔笔记着,等以后有钱了再一笔笔还她。 第59章 数学全靠实力,写不来就是写不来。 考试的时间流逝地很快,跟按了加速器似的,就算发呆感觉也比上课快一点。 监考老师一前一后收卷子,一些人乘乱想瞄两眼,对不对也不知道,好像别人的就是正确答案,还没下笔就被抽走了试卷。 何野是第一批出教室的人,隔壁教室很多人已经走了,老师俨然没有她们班熟练,手忙脚乱地捡飘落在地上的试卷。 一走出去就看见祁麟站楼道边等,被挤成一团也能一眼看见,光看发型就很独特。 何野脱了马甲还给她,“借你吉言,我不坐漏风的窗户边。” 祁麟愉悦地接过马甲套上:“不客气。” 她们往楼梯口走,不宽的走廊墙边还摆了桌子,更加拥挤,两人几乎是挤成一团儿走的。 人群推推搡搡,有人一肩头撞到了何野,她皱着眉,颇有点凶神恶煞的意味,转头一看是个不到她肩膀的女生,正迷茫地看着她。 心中一腔火不知道该对谁发。 何野对比了秒高度,确认不是女生撞的,又面目呆滞地转了回来。 楼梯更挤,一眼看去全是乌压压的人头,何野正要下楼梯,祁麟在她面前一挡,说:“下楼梯了,小心点。” “我知道。”何野一脚踩下楼梯,她几乎不能自己决定方向,只能随人流走。 祁麟挤到她前面,白色的小马甲在乌压压的人群中很显眼。 终于下了楼,何野呼出口气,呼吸都顺畅了。 “考怎么样?”祁麟伸了伸腿。 何野也没谦虚:“还行,挺简单的。” “那就好,我都考睡着了。”祁麟说。 “下午考什么?”何野问。 “数学吧,咱学校第一天语文数学,第二天理综英语。”祁麟一点考试的紧张感都没有,“不过我都是睡觉,一看见题就犯困。” “你妈还叫我给你补课。”何野说,“你这样怎么补。” “别听我妈的,她就随口一说,我成绩我还不清楚么。”祁麟无所谓地说,“我就不是学习的料,也不奢求考什么大学,咱学校几年才出一个一本,二本也是屈指可数,我这样的半吊子上专科算了。” 何野一噎,有点儿高兴:“反正我教我的,你学你的,考什么样再说。” 网上都说打游戏厉害的人脑子灵活,学习应该也好,怎么这定理搁祁麟就不奏效了? 下午数学也很简单,何野一小时就做完了。 两个数学监考老师不严,一前一后低头玩着手机,考生稍微大胆了点,不约而同沉默着用眼神交流传答案。 一张纸条传了大半个教室,愣是没凑出半份答案,数学全靠实力,写不来就是写不来,分班全靠运气,看来402班考试的学生运气不怎么样。 坐何野前面的女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也没看就把纸条扔到何野桌上。 何野拿起纸条一看,折成小方块的纸条正面写着:兄弟们,展现我们齐心协力的时候到了,会写的都写上,一块儿看,你不会的总有人会,写完请传到第二排第二个位置,大恩不言谢。 她打开一看,一排题目选项中就选择题答案是全的,还错了三分之一,填空题和大题跟填边角料似的,零零碎碎又不全对。 “你不会的总有人会”不大准确,看架势整个班40个人,没几个会数学的,相当凄惨。 她没有不会写的,也不需要抄,于是动都没动传后边去了。 后面的哥们睡得正香,丝毫没注意关乎到命运的纸条正在自己桌子上。 预测纸条的主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传了一教室的答案说丢就丢了。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考完试的晚自习留给他们对答案,几乎所有老师都捧着手机改试卷。 教室响起此起彼伏满含懊恼的惨叫,要么在嚎为什么要在最后一秒改答案,要么在嚎为什么不改答案。 祁麟倒是对答案对得起劲,明明没几个勾,瞧着还挺高兴的。 “数学选择题竟然对了七个。”祁麟举着数学瞧,“小迟,你对了几个?” “操,我才六个。”叶迟迟直接郁闷了,“我一个个算的,还没你蒙的多。” 祁麟得意洋洋:“小意思,毕竟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你怎么不跟何野比?”叶迟迟问,“何野你多少分?” “啊,”何野说,“我没改。” “那我给你改吧,这次试卷我感觉比之前难好多,估计是为了竞赛特意增加了难度。”叶迟迟说。 何野找出试卷,叶迟迟拿到前面改答案。 黑板的投影仪撤掉了数学答案,换上了语文。 祁麟又美滋滋掏出语文试卷对答案。 “我操!我操操操操操?!”前面的叶迟迟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呼,“全对!” “叶迟迟语文选择题全对?”有人不敢相信地问。 “不是我。”叶迟迟继续对数学填空题答案,对完又爆发出一声,“填空题也全对!” “噢,我就说我都只对了八个,你怎么全对……”程一山没说完反应过来,“你说谁全对?” “何野!何野数学全对!”叶迟迟这一声音量可大,眼睛没离开过试卷,难以置信地说,“连大题答案都一样!” “操!不会吧!”一堆人哄一下聚集在叶迟迟周边,观摩着何野的满分试卷,还时不时爆发出不可置信的怀疑和感叹。 “真全对……我第一次见数学全对。” “昨天考的我够呛,何野竟然全对……” “让我摸一下,沾染一下学霸的气息。” “真牛逼啊!这得拉我们班多少平均分?” “知道我为什么不跟你对答案不。”祁麟一边写语文答案,一边漫不经心夸道,“我就知道大学霸肯定全对,百分百相信你。” 大学霸只冷酷地留下一句话:“滚,正常点。” “你不对答案是不是知道自己全对?”祁麟看一眼黑板,低头写一排笔记。 “简单就没对。”何野说。 “不愧是我同桌。”祁麟听语气还有点自豪,“说话就是豪横。” “操。”何野嘴角一勾,没忍住笑道,“你内涵谁呢。” 当初在一中,她考这么多分除了梁夏没有人会为她开心。 更多的是猜疑和嫉妒,猜疑她下一次会不会超过时启隅,会不会掉下名次。 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为她分数高而高兴,尽管大多数人是为提高了平均分而高兴。 第60章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套标准,社会需要规则,所以有了法律。 叶迟迟一众人还沉溺在膜拜大佬的情绪中,黑板上的语文答案已经翻了页,投影仪上显示着文言文阅读的解析。 祁麟靠着墙,斜坐着正面对何野,一边抄答案一边道:“就兼职的事儿,我问了,超市暂时不需要人手。” 时隔五天,何野还以为祁麟忘了,猛然被拒绝还有那么一丢丢失落。 兼职真难找啊。 找个厂打螺丝算了,总比坐吃山空强。 “不过隔壁火锅店还招人。”祁麟把剩下的话补充完。 何野一口气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噎得她难受。 “麻烦下次有话一顺溜说完。”何野说,“差点憋死。” 祁麟笑起来,“那边放假生意比较忙,你以前干过这种吗?” “干过,放心。”何野说。 “那就好,火锅店老板比较严,之前有个小姑娘送错餐被骂哭了,梨花带雨的。”祁麟说,“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面试,周六行么?” 何野想了下明天的行程,事实上她来了附中之后就没什么行程,时间充裕到能在工作日打把游戏。 “行。”她答应道,“我抗压强。” 祁麟翻了页试卷,“那明天电话联系,具体的面试时间我跟你说。” “好。” 叶迟迟膜拜完数学,又转过来问何野要其他几门科目的试卷。 **双眼睛跟着转向她。 何野嫌麻烦,找出来全给了叶迟迟,让她慢慢瞻仰去。 “语文答案我没对,谁对了语文答案?”叶迟迟喊了声,“借我用用!” 不知道哪传来一张写满笔记的语文试卷,叶迟迟一把抓过来,一堆人的头埋在狭小座位上方,紧接着又是一声声震惊的“牛逼”。 一个男生站门口冲教室里喊:“何野!陈青霞——”喊到一半,男生声音又底了下去,“班主任找你!” 陈青霞找她? 何野一琢磨,除了竞赛的事儿需要找她,她好像没惹别的事。 不过试卷还没改出来,这时候找她是不是太早了? 难道是……内定? 心中跳出这方法的时候何野都惊呆了。 想不到她也有靠关系的一天。 何野进了办公室,大晚上的办公桌依旧冷清,闻着有股书卷味儿。 她站定在陈青霞办公桌前,说:“老师,你找我。” 陈青霞正低头用手机改试卷,她好像近视很严重,就算戴眼镜,眼睛离手机也很近,大概只隔了十厘米的距离。陈青霞一抬头,眉眼间还留有改试卷的烦躁与疲惫,见到她也没松快下来,“嗯,你坐,我有点事跟你说。” 何野随手拉了隔壁办公桌下的椅子坐下。 “关于你之前受伤的事,学校决定给你一千块钱做医药费,你觉得怎么样?”陈青霞搁下手机说。 何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她也不清楚一千是给多还是给少了,不过她确实需要这笔钱。 “可以的。”她点头。 陈青霞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钱给她。 何野接过钱,就那么小小的一沓,捏在手里还没五毫米厚。 她把钱叠好放进口袋,顿了顿又问,“方便问一下江成海判了多少年吗?” 陈青霞斟酌道:“新闻网上是十五年有期徒刑,具体可以去搜一下。” 何野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那些女生的命运和贞洁,换来的只有一个十五年有期徒刑。 而她拼命反抗,甚至捅了一刀,也只有一千块钱的慰问费。 “希望这件事没影响到你。”陈青霞叹了口气,“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 她能过去,但那些女生不一定能过去。 何野捏紧拳头。 毛小莹嫁给了一个傻子,她本可以走出小县城,拥有大好未来,和普通女孩一样去闻闻别的地方的花香,到更多的地方领略美好风光,找到属于自己真正的爱情。 如今只能困在那一方天地,生活逐渐磨灭她的脾性,和村里的人一样,一生碌碌无为,最终死去。 这些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过去就过去了”。 哪那么容易过去。 这些明明不关她的事,她却不高兴起来。 可能跟祁麟待久了,她也跟着喜欢多管闲事了。 陈青霞说:“还有一件事,贫困补助给你争取到了,周末这两天你去村委会打下证明,还有建档立卡和户口本复印件。” 何野并没多高兴,心事重重地应着。 沉默了两秒,陈青霞说:“没什么事了。” “那我先回去了,谢谢老师。”何野站起来,走出两步又回来把椅子拖回了原处。 回到教室,叶迟迟座位上已经换了一批人膜拜,没多少人注意她。 祁麟也还在抄答案。 她拿出手机,搜江成海。 第一条就是**侵害未成年女生,依法判处15年有期徒刑。 下面多达几万评论和十几万的点赞,一划拉全是对江成海的口诛笔伐,还有不少对被害少女的惋惜。 “陈青霞找你干嘛?”祁麟问。 “就是贫困补助的事。”何野按灭手机,她不大想让祁麟知道这个结果,祁麟不会满意的,“明天上午我争取弄好,你问下那个老板下午有空么?我下午去。” “哟,现在约大学霸还要预约。”祁麟笑嘴角一勾,“大学霸这么忙,老板没时间我都让他挤出时间给你面试。” 何野勉强维持着笑说:“你别贫。” “哎,还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别憋着了。”祁麟说,“嘴角都快耷到锁骨上去了,还笑呢。” 何野真维持不住了,声音发闷,“你怎么知道?” “你想什么都写脸上,就差拿笔在脑门上刻‘我不开心’这四个大字,我能不知道么。”祁麟还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何野倒不是伤心,就是心情低落,莫名的低落。 也不能算莫名,是从得知江成海的事的那一刻,心情就开始低落。 总归还是因为江成海。 何野一股脑全给祁麟说明白了,说完的一瞬间就畅快了。 祁麟就默默听着,也不说话,让人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对结果满不满意。 她都没说。 “就为这事儿脸拉这么长。”祁麟只是道,“早知道了。” “你不生气么?”何野问。 “该生的气早生过了。”祁麟坦然地笑了笑,“因为这件事发生在我们身上,所以我们恨不得用最狠的罪来处罚他。但法律是公平的,再气也没办法。”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套标准,社会需要规则,所以有了法律。”祁麟说,“我们生活在规则之下,自由中带着束缚,才成就了如今这个社会。” 说实话,祁麟这段话又中二又有深度,不过何野听懂了。 祁麟是清醒的,她没被情绪左右,找到了自己的准则。 何野啪啪鼓了两下掌,“祁大师真厉害。” “低调低调。”祁麟又恢复成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翘着兰花指,神情傲娇,“也就一点点优秀而已啦。” 何野心中的郁结扫走一大半。 自习课下课回到宿舍,她心情都挺不错的。 她洗了澡躺床上,本来这个时间点是她写题的时候,何野却突发奇想,想看看关于祁麟做主播的视频。 从她知道祁麟是主播到现在,她都没搜过,一是没时间,二是没兴趣。 不过今晚她很想了解一下关于祁麟的事情。 何野在某刷视频软件一搜,瞬间一屏幕的游戏界面。 她划拉一下,在一众花里胡哨中点进一个赞不是很多明显不是祁麟账号的视频,因为这个有祁麟本人,其他的只有游戏。 这应该是某次祁麟直播的录屏,背景不像在祁麟家的卧室,小主播很认真地打游戏,颜值依旧抗打,不过何野觉得没真人好看。 小主播打游戏的时候不大讲话,和平常不太一样,有点高冷。 “小姐姐那么帅,有男朋友吗?”祁麟瞟了眼弹幕,笑着说,“新粉吧,老粉都知道我母胎solo。” “小姐姐看我,性别别卡那么死——哈哈。”游戏界面是祁麟贴脸狙掉了一个医疗师,“我也觉得我性别卡的不死,要不你来试试?” 何野平时听祁麟讲话感觉还好,这会儿一听手机上的音频,突然觉得祁麟声音还蛮好听的。 不像平常女生那么透亮,有点儿沙沙的,她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好听,反正就是好听。 人长得也……还行? 好吧,是挺好看的,比她好看一点点。 家庭和睦,还有钱。 打游戏还厉害。 啧,这么一想祁麟还蛮多优点的。 何野滑下一个视频,是祁麟本人账号,账号名就是真名的谐音,麒麟。 她点了关注,进主页看了两眼。 祁麟的视频没一个是露脸的,都是游戏视频,视频也就五六十个,平均每个都是十几二十万点赞,少数也是几万点赞起步。 说实话,挺牛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80 第61章 何建国又在家暴。 每年弄贫困补助资料的时候,何野都很烦。 要贫困证明就要回村,回村可能会遇见何建国或者何聪,最关键的一个,还要回家拿建档立卡证。 记得之前一次,她刚从宋芬芳手中接过建档立卡证,就碰见何建国一身酒气走进门,一句话都没讲,何建国不由分说一瓶子砸她头上。 酒瓶很厚,砸头上竟然没碎,浑浊刺鼻的酒水洒了她一脸,混着新鲜的血液顺着脸颊下流。 宋芬芳吓得不知所措,整个人都在抖。而她捏皱了手中的纸张,怔怔地盯着地上的碎茬子。 酒瓶重重落到地上,“嘭”一声,终于碎了。 何野一早起了床,就是为了跟何建国错开时间。 何建国一般要睡到九、十点,等她办完村委会证明,正好趁何建国睡觉的间隙拿到建档立卡证。 事实证明,只要不跟姓何的那人扯上关联,进展还是蛮顺利的。 村长是何野叫不出来的亲戚,挺热心肠的一个中年男人,帮过她不少忙,每年的贫困证明也是他开的。 “小野这么早来了,吃早饭了没?”村长捂着刚买的包子,匆匆走来,“我买了包子,你拿去吃吧,老婆子回娘家去了,要不然给你尝尝她的手艺。” 说完就不由分说把包子塞她手里。 包子还是烫的,她为了赶时间没吃早饭,此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推脱一番,实在没推脱过才接过来。 “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村长一边给她写证明一边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 何野应了一声,手捂着热包子,暖乎乎的。 村长在证明上盖上公章,证明算真正弄好了,他一抬眼瞧见何野还一口没吃,催促道:“别捂着,吃啊,包子冷了就不好吃了。” 何野慢吞吞咬了口包子。 肉馅儿的,有点腻。 “我给你倒杯水,你坐着慢慢吃,等吃饱再走。”村长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何野加快速度,三两口解决了一个包子,正要吃第二个,门外传来一道大嗓门:“怀国!怀国!快去何建国家看看吧!” 何野动作一僵。 何建国?哪个何建国? 村长忙道:“李婶,又咋啦!” “你快去瞧瞧!何建国又打她老婆了!”李婶踏进屋,长得五大三粗,说话也粗里粗气,“脸都打青了!” “小声点儿!”村长压低声吼了一句,回头看了眼何野,说,“何家女儿还在这儿呢!” 大清早的,村里只听得见鸡鸣狗吠,村长压着声也被何野听得一清二楚。 又在家暴。 何野听见家暴两个人,就知道是哪个何建国了。 她痛苦地闭了闭眼,小指微微颤抖。 除了她那位何建国,村里村外十里地没一个何建国会拿家暴当玩似的。 “何家大女儿?叫……叫何……何野吧!?”李婶眼睛都快黏何野身上了,“都这么大了?!” 何野一口把整个包子塞进嘴里,鼓得腮帮子发涨。 “念高一吧?”李婶上下打量着何野,“再过两年也要嫁人咯。” 村长一掌拍李婶手上,瞪着她说:“你瞧瞧说的什么话。” 何野咽下包子,差点噎着嗓子,她喝光村长接的水,把贫困证明装进包里,目不斜视地绕过李婶走了出去。 “她妈被打了一点表示都没有,何建国说的一点都没错哟,”李婶嘟囔着,“真是个冷血的小白眼狼。” 又是嫁人、又是白眼狼。 都是她的错,全是她的错! 何野咬牙转身,直直走到李婶面前。 李婶虽然看着壮,但比她矮半个头,两人一对视,李婶顿时弱了气势。 “你、你干嘛?说还说不得了!”李婶强装镇定嚷道。 村长见气氛不太对,拉了拉李婶,“小野算了,你李婶也不是故意的。” “我他妈就是冷血,就是白眼狼,”何野直勾勾顶着李婶,眼神仿佛淬了毒,盯着李婶后背一阵发凉,“说话最好小心点,当心我真丢一只白眼狼到你家里,到时候你孙子被抓了挠了可别怪我。” 李婶听见“孙子”,脸色一变,顿时说不出话来。 何野出了口气,往村口走。 李婶在身后“呸”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说:“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 何野不想再恐吓长舌妇,她想赶快离开这里。 不被任何人看到,如同她来时那样,不引人注目地离开。 可何野仿佛感受到许多注视她的视线,那些视线穿透她的胸膛,无声地告诉她,何建国又在家暴! 你不回去就是白眼狼! 冷血的白眼狼! 何野扭头,只有合上的窗帘。 何建国家暴不是一两天的事,她也劝过宋芬芳离婚,可人家不愿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凭什么回去活受罪? 凭什么何聪可以在何建国家暴时心安理得打游戏,她却备受煎熬。 她不想再管烂摊子了,这种生活她受够了! 何野边走边等车,一辆三轮车从后面驱来,她招了招手。 三轮车停下,她一脚跨上车。 “何建国又在打她老婆了!”又是李婶的声音,“快去看看吧!” 何野愤怒地回头,眼前只有无边的稻田和参差错落的房子。 哪还有李婶的影子? 她脑海中又响起李婶的话:“脸都打青了!” “嘭!” 眼前闪过玻璃碎茬子,她额头热乎乎的,是血。 宋芬芳拿着所剩不多的钱带她去村里的诊所。 何野一摸额头,指尖是湿润的触感,她竟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回忆。 “喂,走不走了!” 何野颤抖着手,怔怔一看,手上什么也没有,湿润的触感是她的冷汗。 她迈下车,快步往回走。 第62章 我求你,别这样跟我讲话。 何建国家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有村长和李婶,有老人指指点点,妇女们眼里闪烁着八卦的玩味,小孩躲在他们身后,害怕地伸出头看。 现在连八点半都没到,难为他们这么早起来吃瓜。 何野单肩甩包,从人群中挤过去,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何建国的怒吼:“死娘们!一点用都没有,当初瞎了眼才会娶你!” 许是她过路的幅度太大,很多人不满地抱怨,转眼一看又吃惊地闭了嘴。 紧接着跟旁边的人唠起来。 “何家大女儿?她怎么来了?” “哎哟,一早就来办贫困证明。”李婶耳朵尖,一听就津津乐道地说,“当时还要走呢,没想到回来了!” “看她这年龄才上高中吧?摊上这么个爹。”有人惋惜道。 “照我说啊,等过年嫁人算了。”李婶不嫌事大,大声嚷着自己的见解,“清净,自在!何建国有了彩礼钱也能消停好一会,她要嫁了个好人家也能享清福。” “那丫头不是还在念书吗?” “念什么书?就我家那丫头,过年就结婚。”李婶似乎很自豪地挺挺胸,“丫头片子念书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要嫁人。不如嫁出去,还有几万彩礼拿……过年都来我家吃酒啊!” 房子里还响彻着打骂和讨饶,屋外已经商量起过年的婚事。 何野撞开李婶,李婶一踉跄,差点摔地上。 “欸,你这丫头……”李婶指着她的背影骂道,“果然是一家人!一点教养都没有!” 何野狠狠踹开门,一股浓郁的酒味窜进鼻腔,客厅酒瓶滚了一地,还碎了个碗,满地狼藉。 何建国正用脚踹宋芳芳,每一脚都没留情,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宋芳芳缩在角落,抱住头止不住地哭,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村长挥舞着胳膊想制止何建国,趁何建国歇口气的功夫连忙抱住他胳膊:“哎!别打了!等会打伤了!” “打死了最好!”何建国被扯得连踹几脚都没踹到,又随手捞了个塑料凳子砸过去,“没用的东西!一点钱都凑不到,肯定养别的野男人去了!我要活不了你也别想活!” 凳子砸到宋芳芳身上,宋芳芳只是整个人抖了抖,继续缩成一团。 何野弯腰抄起酒瓶疾步走去,一抬手,直接砸何建国头上!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气氛一瞬安静下来。 “嘭!” 玻璃茬子撒了一地。 “又耍酒疯?”何野垂着手臂,手上还握着只剩半个身子的酒瓶,她红着眼,手臂微颤,“我他妈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何建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窝凹陷,整张脸泛着不健康的死灰色,活像病入膏肓,他怒不可遏道:“回来了?好啊!回来了!”他摸了摸头,没摸到血,但疼得很,“真是无法无天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就要挥拳冲过来。 “来啊!”何野紧紧捏着酒瓶,好像要咬碎牙一般吼道,“今天没搞死我,以后你别想睡一个安稳觉!我他妈和你同归于尽!” 都死吧! 一起去死吧! 这哪是人间?分明是炼狱! 都去死吧! 村长死死抱住何建国,被何建国一肘撞开。 “老子打死你!” 何建国一巴掌扇下来,何野偏过身子躲了过去。她举起胳膊,碎掉的酒瓶狠狠砸中何建国后颈。 锋利的玻璃划过皮肤,血珠顿冒。 何建国更加愤怒,抓住她没来得及缩回的手,何野感觉胳膊都要碎了! 她用尽力气想抽出胳膊,奈何何建国的手跟大钳子一样,牢牢抓着她。 两人的力量宛如虫臂拒辙,何野打架有一套,但体力跟不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的反抗如同跳梁小丑,显得可笑至极。 下一秒,一巴掌拍到她脸上。 “啪!” 世界仿佛按下静音键,清晰的疼痛感迅速从脸颊散开,紧接着是发麻,发辣。 她懵然抬头,眼前闪过一张张吃笑玩味的脸,混着冷漠和讥笑。 一股冷意从脚底传入神经,何野后脊发凉。 她脑袋嗡嗡作响,只见何建国嘴巴一张一合,却半个字都听不见。 嘴角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她呆滞地摸了摸,鲜红色的,有点黏。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血。 何建国被拉走,村长喊:“来个人!快来人!” 人群中又冲出两个男人,一块抱住何建国。 何野快速收拾好心情,手背擦过嘴角,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村长冲她喊:“你上学去!” 妇女们吓了一跳,嘀咕道:“……疯了吧?” “别拦我!”何建国蹬着脚要踹她,“胆越来越肥了!也不看看谁生的你!白眼狼!都滚蛋!” 何野暗自在自己腿上锤了几拳,扔了瓶子走到宋芬芳身边,她听不见自己说话,凭感觉喊了声:“走啊!” 宋芬芳艰难站起来,身上很脏,隐约能看几个大脚印,脸和裸露出来的手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何野静静缓了一会,耳鸣稍微好了点,咬牙骂了句:“你不会跑吗?就站着让那个傻逼打?何聪呢!?” “在楼上。”宋芬芳低着头说。 都打成这样,还不下来。 “操!”何野压制住怒气,用仅剩的理智说,“建档立卡证在哪?” “房间里。”宋芬芳怯怯地看了眼何建国,都不敢大声说话。 “去拿。”何野扯着她走向房间。 何建国见她们过来,又想冲过来打,压着他的俩大汉差点被甩出去。 “你俩快走,这两天别回来了,避避风头。”村长说。 “我拿东西。”何野推开卧室门。 要不是为了建档立卡,谁愿意来? 卧室也是一片狼藉,衣服撒一地,能摔的物件都在地上。 “找。”何野推了把宋芬芳。 宋芬芳一言不发地翻找柜子。 村长叹了口气,“你别这样,她是你妈妈。” “顺便收拾两件衣服。”何野目光盯着宋芬芳。 村长又叹了口气,走出房间。 过了会儿,宋芬芳拎着一个破旧的包,把建档立卡证塞到她手里。 何野啧了一声,扯着她离开屋子。 何建国见着她们,又骂着低俗的污言秽语。 她们走出门,院子里看戏的人纷纷拥挤着让出一条路,好似她们是瘟神。 何野扫了一眼。 或许是她的眼神过于凌厉狠辣,也可能是嘴角的血太过渗人,议论声渐渐弱了下去。 可脸上的意犹未尽却没半点收敛,眼底闪烁着冷漠。 何野大步走出去。 闷头走到村口,她回头,宋芬芳一瘸一拐远远落在身后。 等宋芬芳走近了些,她说了句不知道劝了多少遍的话:“离婚能要你的命?何建国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宋芬芳一声不吭。 “就算是为了给我……不对,为了给何聪一个完整的家庭,何聪也十四岁了。”何野感觉手在抖,握紧拳头才压制自己没吼出来,她几乎是带着祈求的语气问,“你为什么不肯离婚?是不是要我疯了才肯离?!” 宋芬芳还是一个劲流眼泪。 何野摸了摸脸,又辣又疼,好像还肿了。 远处屋顶升起袅袅炊烟,在风中消散。 “我为什么不是男生?”她痛苦地喃喃,质问道,“为什么不在我出生时就掐死我?” 没人能回答她。 好像她的出生就是一个未知的错误。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何野收拾好情绪,扯了扯嘴角说:“带钱了没?” 宋芬芳慢慢地摇摇头。 “也对,你钱要么在何建国手里,要么在何聪那,傻逼似的。”何野自嘲一笑,在包里找出三百元现金塞她手里,“拿着,自己找个地方住。” 她转身,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囡囡。”宋芬芳终于开了口,缥缈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被风吹散了,“对不起,是妈妈不好。” 何野抹了下眼角,鼻尖发酸。她仰头深呼一口气。 “我求你,别这样跟我讲话。”她提了提包,眼泪就这样划过脸颊,隐没进发丝,“搞得好像我上辈子欠你似的。” 第63章 古老的童谣说,女孩子是用糖、香料以及世间所有美好制成的。 车斗颠簸,震得脸撕扯搬的疼。 她和宋芬芳的关系,就像宋芬芳兜着她上辈子做的天大的孽,这辈子专门还债来了。 她可以狠心的,满身淤青的时候没哭,被全班孤立针对也能咬牙坚持。 但面对宋芬芳,她咬碎牙也狠不下心。 何野抬起胳膊,白色的校服袖子上有个硕大的巴掌印,她嫌恶地脱下校服塞进包里。 里面只有一件单衣和毛衣,冷风一过,顿时汗毛竖起。 目光触及到小指上的伤疤,伤口早在十年前就好了,又似乎没完全好,总在隐隐作痛。 如同眼下看似逃离了何建国,只有她自己知道,有这一层看不见的血缘在,她永远摆脱不掉那个累赘的家庭。 何野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她时常会拿自己和何聪对比,明明样样比何聪优秀,却只有自己压的喘不过气。 如果自己是个男生,是不是人生轨迹就不一样了? 肯定比现在好一点,至少不用活的那么苟延残喘。 口袋里手机震了好几次,何野接起电话。 “你那边弄好没?准备什么时候过来?” 是祁麟,语调一如既然的朝气蓬勃。 眼前景物逐渐熟悉,何野扯了扯嘴角,张嘴不敢大幅度地说话,含糊不清道:“弄好了,你等会儿,我在路上,马上到。” “不急,慢点。”祁麟那边不知道在干嘛,隔着电话都能听见嘈杂声,“吃早饭了没?给你带点?” “吃过了。”何野顿了顿,“带点喝的吧,想喝点东西。” “行,给你带豆腐脑。”祁麟说,“挂了。” 何野张了张口。 要不再聊会儿吧。 好像有东西堵住了嗓子,使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缓了缓,只来得及在挂电话前说一个好。 屏幕上是挂断电话的界面,何野没由来感到一阵失落。 心底空落落,像破了个窟窿。 她伸出右手,握紧拳又松开,小指还是使不上劲。 早上运动广场人很少,偶尔路过的驼背的老人,路边是随处可见的垃圾,屋子上褪了色的招牌呈现出一丝萧条。 何野到超市买了包纸巾,在收营员错愕的目光下结账。 厕所的镜子上倒映出女孩子又红又肿的半点脸,五个指印清晰可见,嘴角还残留干涸的血迹。 一眼就能看出被打了。 她捧起冷水洗了把脸,除了血迹洗掉了,该肿的还是肿。 她叹了口气,用冷水浸湿纸巾敷在脸上,顿时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传入神经。 又疼又麻又凉,仔细一感受还有点痒。 不过跟之前比好多了。 何野在心里安慰自己。 期间有个大妈来上厕所,身上穿着超市的工作服,进去时还算正常,可能在洗手的时候看见了她隔着一层纸都能看出肿起的脸,顿时警觉地看着她。 大妈走后,时间也不早了,脸上五个指印看不太出来,变成一片红肿,她又洗了把脸,收拾东西准备去找祁麟。 还没走出厕所门,她迎面撞上刚刚来上厕所的大妈。 “小麟,就是她,在厕所鬼鬼祟祟的!”大妈指着她喊。 何野望着祁麟,双双陷入沉默。 祁麟打破沉默,解释道:“阿姨,这是我同学,来找我的。” 大妈还是狐疑道:“真是你同学?” “对,我同学,找我玩的。”祁麟一边不着痕迹把大妈往外推一边说,“阿姨你去忙吧。” 大妈不放心地叮嘱:“同学也有手脚不干净的,你小心点……” 何野一脸憋屈的在厕所门口等。 过了会祁麟回来了,她一脸不爽:“我可没偷你家东西。” “我知道,别误会。小学的时候我同学拿了零食没给钱,所以阿姨才这样。”祁麟原本还一脸笑意,一看见她的脸,语气顿时冷下去,“脸怎么回事?” 何野啧了一声,“我自己磕的。” “我成绩是不好,但我不是傻子。”祁麟紧紧盯着她的脸,“你掉沟里去了磕成这样?” 何野不想说,何建国就像隐藏在血液里的毒,她下意识不想让祁麟知道。 不止祁麟,她不想让所有人知道何建国是她的父亲。 两人在厕所门口无声对弈了一会,最终何野叹了口气,说:“别问了。” “学校里的人?张淼?”祁麟低垂着眼睛,眸子里乌黑一片,“还是谭帅帅?” “不是。”何野无奈道。 “给你一个冰敷的时间。”祁麟牵着她走,“组织一下该怎么说。” 能怎么说,何建国——她亲爸家暴,还顺手呼了她一巴掌。 祁麟拿了瓶冰水,带她到休息区坐下。 水瓶贴在脸上,还有细密的水珠,再加上寒冷的天气,何野被冻的一激灵。 偌大的休息区除了她俩一个人都没有,针落有声。 “又穿这么点衣服?你是真不怕冷?”祁麟说。 不仅语气冷的没起伏,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祁麟这是……生气了? 她生什么气?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何野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带了校服,在包里。” “那你不穿?”祁麟蹙眉,语气更冷了。 “它脏了。”何野说。 祁麟举着瓶子没说话。 何野一回神,才发现她们的姿势有多亲密。 在别人眼里可能觉得没什么,祁麟或许也觉得没什么,但何野感觉有点儿不自在。 尤其是在这种安静,没话说的环境。 她咳了一下说:“我自己来吧。” 交接矿泉水的时候,她碰到了祁麟的手指,冰冷冷的。 原来体质再好的人在深秋也受不了冰水。 何野刚刚还只是脸颊冷,这会手跟脸颊一块冷,连带着身体一起冷下来。 “现在没什么人,解释一下?”祁麟靠着椅子说,“别浪费时间,等会还要去火锅店面试。” “也没什么。”何野捏紧了手里的水瓶,深吸一口气,故作轻巧地说:“重男轻女、酗酒家暴知道吧?” 祁麟心中咯噔一下。 “正巧,这些垃圾因素全集中在我爸身上。”何野的声音轻轻的,她不敢看祁麟,不知道祁麟听到她家这些糟心事会是什么表情。 于是她就盯着自己鞋尖。 鞋子是去年在网上花二十块钱买的,早穿开胶了,她一直没舍得换。 她就跟脚上这双鞋一样,虽然还可以穿,但早已残破不堪。 “又正巧,今天我回去,我爸正好在打我妈。”何野说。 她真的不想把这些耻辱讲给别人听,也不敢说。 就算是梁夏,对她的家庭也是一知半解。 但她真的很累,很累。 再憋着,她就要被压垮了。 “你看,”何野伸出手,露出小指上的疤,“知道我手上这个疤是怎么形成的吗?” 祁麟沉默着,于是何野便自顾自地说道:“在我八岁、还是就岁?我也不记清了,反正就是有一天,我爸在打我妈,下手狠得让别人以为他们是仇人。” “给你形容一下有多狠。”何野自嘲一笑,“当时我爸拿菜刀砍。” 祁麟握住她的手,“别说了。” 何野深吸口气,使劲眨眼睛,缓了缓情绪继续道:“我刚放学,一回家就看见我爸举着到要砍下去,不要命似的。” 祁麟摸着她手上的疤。 “我也怕,但是……”她的嗓音染上了哭腔,“但我要是不帮我妈挡一下,就没人帮她了……我就这么一个妈。” 都是血。 刀砍到何野手上时,一瞬间,刺骨的疼痛感传入脑中。 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血流不止,这是何野九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 她妈妈惊惶地抱着她,围在房子外看好戏的人也惊恐地喊,村长在打电话给镇上的医生。 她疼的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只是流眼泪。 何建国还是用嫌恶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是个随意丢弃的垃圾。 村长扯着何建国,说送她去医院,何建国扔了刀,刀锋在地上磕出一声刺耳的“叮——” “去什么去?这点小伤去医院浪费钱?”她爸说的话更加刺耳。 小伤? 血流在地上,形成一个血红的圆,还在不断扩大。 伤口深可见骨。 她记得不久前,何聪仅仅只是从几个阶梯上摔下来,何建国就带何聪去了医院。 这跟何聪比,只算小伤吗? 何野不知道,她只记得那时候很挤,一堆人簇拥着她去医院,护士姐姐让宋芬芳去交医药费。 而宋芬芳掏空口袋,也凑不出交手术费的钱。 “就因为这一刀,我差点没学上,留了一级。”何野拉回思绪,鼻尖发酸,她抹了把脸,不知道怎么一口气全说了出来,“虽然医生说这只手指好了,不过我还是使不上力,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没钱去医院检查。” 或许是憋太久了,从小指被砍的那一天,她就把这些糟心事深埋心底,到如今的一吐为快。 也可能因为祁麟帮过她。 “所以你不是天生的左撇子。”祁麟摸着小指上的疤。 “也算是吧。”何野动了动小指,虽然使不上劲,但她能感觉到从祁麟手上传来的温暖的温度,“那时候用左手做事习惯了。” 祁麟问:“你妈妈为什么不离婚?” “不知道,我也劝过,她都跟放屁一样。”何野说,“可能还是因为老土的思想。” 她放下已经不冰的水,压在心中多年的积郁一道消散了。 当初要不是宋芬芳四处求钱,她这根手指估计是保不住。 当初也是宋芬芳坚持要她上学,她现在才能有底气和何建国对抗。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成为男生。”脸颊冰麻木了,何野感觉不出疼,“出生有优先权,也不用来姨妈生孩子。” 成为男生,是不是就没这些糟心事了? 她是不是也能和正常人一样,不用担心学费、伙食费,不用恐惧回家,不用经历这些没人愿意经历的事。 是不是也能活的轻松一点? “这不是你的错。你很好,身为女生也很好。我之前在网上看过这样一段话——”祁麟很认真地对她道,“古老的童谣说,‘女孩子是用糖、香料以及世间所有美好制成的,仅比天使差一点。’我觉得这句话很好。” “何野,不要否认自己,你很优秀,比你想象的自己要优秀。”祁麟眼里倒影着她的脸,好似满眼都是她,“下次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打电话给我,你解决不了,我帮你解决。” 第64章 姐姐,你願意溫暖我的伈嗎? 半小时后,何野恢复好情绪,终于吃到了祁麟带的豆腐脑。 一口下去,她发出灵魂质问:“为什么是甜的?” “也有咸口,不过我感觉甜的更好吃。”祁麟说,“不喜欢?” 何野:“……你觉得呢?” 她也不是非要吃咸豆腐脑,只是第一次吃甜豆腐脑,感觉有点奇怪。 豆腐脑入口即化,配上甜甜的糖汁,味道竟意外的不错。 一口口喝完豆腐脑,何野说:“感觉甜的也还行。” 祁麟一笑:“下次给你带辣的尝一尝。” “还有辣的?”何野第一次听说豆腐脑还有辣口的。 祁麟:“我听粉丝说的,感觉可以尝试一下。” “还是算了吧,一听就很黑暗。”何野想也没想拒绝了。 她虽然喜欢吃辣,但辣豆腐脑……感觉跟外国人饺子沾糖一样。 吃饱喝足后,祁麟简单给她上了药,两人就去了火锅店。 火锅店就在超市隔壁,两层高,一走进去热火朝天,以学生居多。 何野观察了一下,一楼目测有二十几桌,二楼是包厢,服务员两三个,忙的起飞。 这种周末生意显然雇兼职更划算。 到了二楼的办公室,祁麟敲了敲门进去。 办公室不算很大,老板原本坐椅子上,看见她们来了起身说:“来了,这边坐。” “彬哥,这是我同学,叫何野。”祁麟侧过身介绍,“之前也干过,很有经验的。” “你好。”何野点点头。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彬哥抓了一小撮茶叶放进茶壶,“今年几岁?” “十九。”何野说。 “成年了就行,我们不是大饭店,也不能用童工。”彬哥往壶里倒开水,升起袅袅白雾,“祁麟说你之前也干过,在哪里做的?” “辣三鲜,暑假加寒假也干过几个月。”何野看着倾斜而下的开水,在玻璃壶壁行成水珠。 “工作时间是周末的两天,早上十点上班,周六晚九点下班,周日你们上晚自习,就五点下班,一小时十八,行么?”彬哥泡完茶,摆上茶杯一人倒了一杯,“喝茶么?我泡茶不怎么样,凑合喝。” 一小时18,十二个小时就是216,一天工资够她一星期生活费,还能多出一点。 想不到这种小县城开价比在辣三鲜都高。 “谢谢。”何野捏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午休多久?” 彬哥悠悠喝了口茶,“包两餐,人多的话可能没休息时间。” 何野放下茶杯:“吃饭的时间算工钱吗?” “算,前提是不能摸鱼。”彬哥说。 除了没午休,其他方面何野还是很满意的。 她答应下来。 “什么时候能上班?”彬哥说。 “下午。”何野说。 “四点有时间么?”彬哥问。 何野想了想,“行。” “来的时候把脸遮一下。”彬哥看了看她的脸,“影响不好。” 猛然一提,何野感觉脸上有些刺挠,可能是药效发挥了作用。 “那我戴个口罩。” “行。”彬哥点点头。 祁麟突然往前一倾,笑眯眯地说:“彬哥,我同学你多照顾着点,下次来我家买东西给你偷偷办会员卡。” 彬哥也笑了笑:“会照顾的,毕竟小孩儿,活儿也不重,就端端菜收拾东西。会员卡就算了,上次办的还没用完呢,叫你爸带点酒就行。” “那我们先走了,谢谢啊。”祁麟站起来往门口走。 “有空叫你爸来吃火锅,打折。”彬哥招呼了一声。 “好,下次一定。”祁麟关上门。 火锅店还是热火朝天的,像开了暖气,一路走出去祁麟甚至和好几个人打招呼。 这些人何野看着眼生,不像她们班的。 不过就祁麟和谁都能聊几句的性格,朋友多一点也能理解。 屋外的温度一下降下来,何野冻得一激灵。 她裹了裹衣服领子,道:“谢谢,帮我张罗这么久。” 祁麟走路的脚步一顿,继而笑道:“都是同学。而且彬哥这个人就爱喝酒,正好我爸会酿,这点小事拿点酒给他就行了。” “反正谢了,下次有什么要帮忙的事儿也可以叫我。”何野踌躇道,“我先回学校?” 祁麟看了眼手机,“到饭点了,不吃个饭再走?” 何野说:“这块儿吃饭贵,我去学校随便吃两口。” “瞧你那抠搜样。”祁麟啧了一声,“行吧,路上小心。” 何野朝学校的方向走去:“再见。” “脸回去自己好好弄弄,有事打我电话。”祁麟挥了挥手,“下午见。” 和祁麟道别后,何野又坐上了去学校的三轮。 祁麟帮了她的大忙,有了这份工作,不仅日常开销的费用省了,还能攒下一点留到大学用。 仔细算起来,祁麟帮过她不少忙。 她俩虽然第一次见面不算很友好,她被泼一身面汤,打了那个叫马浩的人一拳,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也算是间接的不打不相识。 有祁麟这样的人交朋友,偶尔烦是烦了点,不过是真挺幸运的。 她竟分不清来这上学,是幸运多一点,还是不幸多一点。 到了学校,何野简单吃了点,就回了宿舍。 时间还早,她点开游戏,登上自己的账号去世界接单子。 她的账号一般会在赛季初冲分,等冲到实在打不上去就去接单。 刚在世界上用大喇叭发了条消息,有个人就发来了组队邀请。 何野一愣,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快,连价格都没聊。 她进了队伍,拉她的人id叫神兽,头像是个卡通人物,看样子是个女孩子。 等了会,神兽没发文字也没开麦,她率先发出一句话:请问需要代打吗? 神兽:我找陪玩。 何野编辑了条信息发出去:不好意思,不陪玩。 神兽:我加钱,市场价30一局,我50。 何野稍稍心动了一秒。 她之前不是没当过陪玩,局面要么和老板对骂,要么和队友骂,最后钱没搞到还被投诉了。 她真控制不住自己这臭脾气。 何野叹了口气:你加钱也没用,我不会聊天。 神兽:我会聊天。 何野还是第一次碰见老板加钱找人聊天的。 这种人要么钱多,要么就是人傻钱多。 代打一把六元两把十元: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五十块钱我能帮你打十把。 神兽:因为寂寞。 神兽:我家人一点都不关心我,我寂寞又孤独,只能在网络游戏上寻找温暖。 神兽:姐姐,你願意溫暖我的伈嗎? 何野手指顿在删除好友的键上,忍了半天才控制住没按下去。 敢情对面还是个葬爱。 代打一把六元两把十元:姐姐不能温暖你的心,不过姐姐能帮你上分。 神兽:可是,我第①眼就認定了姐姐。 神兽:七十块,我出七十,你陪我聊聊天。 何野再一次心动了。 啊,她动摇了。 果然,没人能在金钱面前不动如山。 何野艰难地坚守底线:……我真会和你吵起来的。 神兽:一百! 何野:成交! 她也不想的,但对面给的实在太多了。 神兽开起组队模式,她们很快进入游戏。 何野打开组队语音,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不自在地说:“你好。” 神兽还是打字:哇,小姐姐声音真好听。 “是吗。”何野照旧选了狙击手。 她没注意过自己声音好不好听。 神兽:小姐姐,我选医疗师辅助你。 “好。”何野说。 神兽:小姐姐,你长得好看吗? “一般般。”何野拿起镜子照了照,不笑的时候显得又颓又凶,现在半边脸又红又肿,显得更凶了。 长得也不算很好看,两个眼睛一个嘴,放人堆里也找不出来。 唯一的特点就是凶吧。 神兽:小姐姐,别否定自己呀,你声音这么好听,肯定长得也好看。 何野放下镜子,随口道:“你说好看就好看吧。” 神兽:小姐姐很缺钱吗? “谁嫌钱多呢。”更何况她确实缺钱。 神兽:那我下次还能再找你吗? 何野想说,要是还以这价格,别说下次了,以后包了都行。 不过她刚坑小孩一百,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坑人家,何野轻咳一声说:“你想的话就可以。” 神兽:好的! 游戏加载,神兽办法打字,短暂歇了一会。 其他两位组队的路人甲看着神兽自娱自乐,一直沉默着。 进了游戏,神兽好像不太会玩,满地图乱跑。 何野躲在一栋房子里,打出一梭子弹,秒掉了藏在建筑物后想打神兽的狙击手。 “你待我后面,没血补上。”何野换上弹夹,“别乱跑。” 神兽估计也知道自己捣乱了,乖乖待在何野身后。 因为神兽位置暴露,其他两位路人甲早挂了,她不仅要当狙击手,还要兼备储能手挡子弹。 她们被不知道几人包围着,听脚步声估计不少于两人。 不同职位的脚步声都不一样,狙击手脚步轻,储能手脚步重,五米内伴随喘粗气,医疗师会有药物碰撞的脆响。 她刚杀了一个,运气好点应该是一狙击一储能。 何野仔细倾听,没有粗气,可以判断出储能手不在附近。 她通过窗户朝门扔下一发迷雾弹,烟雾渐渐浓郁,子弹声从右耳响起。 在右边。 何野调整位置,翻到窗沿边,精准地打出一发子弹。 子弹打中了狙击手,狙击手躲到岩石后。 何野翻下窗户,说:“走,正面刚。” 神兽跟在她后面:不怕对面有埋伏吗? “储能手不在附近,不能扛伤,对面没有医疗师,被我打中的狙击手最多只剩三分之一的血量,按照他自己的治疗,时间根本不够。”何野解释道,“咱们正面刚绰绰有余。” 她朝岩石后扔出一枚手榴弹,狙击手没办法,只能跑出去,靠走位躲掉何野的第一发子弹,在进入掩体前还是被打中挂了。 姗姗来迟的储能手被她俩打成筛子,也断了气。 轻轻松松拿下比赛,何野愉悦极了。 她俩加了微信,神兽按照约定转了一百元。 神兽:姐姐,和你打游戏很开心,我妈回来了,下次再找你。 “好的,小妹妹好好学习。”何野带着愧疚感收了钱,满脸笑容地苦口婆心道,“有不会的找姐姐,免费辅导。” 这神兽铁定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傻女儿。 第65章 祁麟低垂着头慢慢靠近她。 下午何野戴着口罩去了火锅店,这会儿客人没早上多,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吃饭。 她推门进去,混着火锅味的热气扑面而来,服务员连忙迎过来:“您好,几位?” “我来应聘的,上午聊过。”有点冷,何野搓了搓手。 “你是何野吧?彬哥跟我说过了,你这两天先跟着我。我叫于林,叫我小林就好。”于林说着往后厨走,“我给你拿围裙。” 何野站外边等。 除于林外,还有两个服务员。收银台旁边有个小窗口,专门放菜用的,服务员看见上了菜就走来,但并不是每次都会拿走。 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区域。 于林拿了围裙给她,看见收银台边的菜说:“你跟我一块儿。” 何野套上围裙,跟在于林身后。 “彬哥说之前做过,所以这两天让我带带你,下星期你就自己干了。”于林找了个托盘,一盘一盘把菜放上托盘,“菜多可以拿个托盘,记得拿菜单。” 托盘上还是放不下,于林努努嘴:“这两盘你拿着。” 何野一手托青菜一手托萝卜,青菜萝卜放在两不大的盘子里,各七八片,看着小巧玲珑,价格应该也不便宜。 于林到一个大圆桌前停下,略微弯腰,单手举托盘,将菜一份份放上桌子说:“您好,这是您点的菜。” 这一桌坐着的是五六个大男人举杯畅饮,菜没上桌酒就已经喝了两瓶白的。 “小妹妹,菜什么时候能下锅啊?”一个坐在边缘的光头男人酒杯抵在嘴唇上,上下扫视着两人,“这锅底都好一会了,咋还没开?” “牛肉丸可以先下锅,这个熟的慢。”于林拿了个漏勺,小心把牛肉丸放进锅里,“等锅底开了就可以下牛肉了,到时候可以叫我,我帮您涮。” “好。”光头男人放下酒杯,里面已经空了。 何野讨厌死别人用这种目光看她,她面带不爽,放下盘子匆匆退到一边,生怕多待一秒就忍不住上手。 于林下完牛肉丸,没多废话离开了。 “这里人就这样,别管她们。”于林说,“有事儿打电话找彬哥。” “嗯。”何野应了一声。 “这八桌我负责,另外十二桌和楼上包厢是小方和徐姐的。”于林指着一排位置说,“你的区域等下周彬哥来了再说。” 何野点点头。 “还有,上完菜一定要记得划菜单,上错了菜扣工资。”于林从围裙兜里拿出菜单,菜单是热敏纸,指甲一划就划出一道黑痕。 “明白。”何野说。 接下来就围着那八桌转圈儿,有菜上菜,没事儿就搅两下锅底防止糊锅,活很简单,却也单调无趣。 换而言之,就是一门靠时间换金钱的工作。 六点后,来吃饭的客人明显增多,甚至还有人在候客区等着下一桌。 何野主要跟在于林后面端拿不下的菜,帮阿姨收拾桌子,给下一桌的客人拿餐具,到门口迎客。 这种客流量高峰集中于一到两小时,八点之后,客人寥寥无几。 “快下班拿干净的抹布擦桌子,还有旁边放菜的小台。”于林到洗手池边给她拿了两块毛巾,“蓝色擦一遍,再用白色擦一遍,卫生搞完就可以下班了。” 何野看了眼手机,还有二十来分钟九点。 五个小时真漫长啊…… 玻璃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跳广场舞的大妈都回家了,唯有路灯在昏昏沉沉亮着。 “还有,有客人的先别打扫。”于林补充道。 “好。”何野拎着毛巾去擦桌子。 先用蓝毛巾,然后白毛巾,蓝毛巾白毛巾,蓝毛巾白毛巾,蓝白蓝白…… 何野机械地擦桌子。 天气冷,抹布又是湿的,摸着感觉像冰块。 擦完第张六桌,何野直起腰握了握拳,看见流光溢彩的玻璃上映出女孩子的身影。 女孩子双手插兜,笑意盈盈地透过玻璃注视着她,见何野发现了自己,伸出手比了个开枪手势。 接着手指上抬,冲她开了一枪。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祁麟的那一瞬间,所有不好的心情一扫而空,心跟着扬起的手一块儿扬了起来。 祁麟走进来,跟路过的于林打了声招呼,还顺嘴聊了两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何野扬着嘴角问。 “这块儿晚上有狗,怕大学霸第一次晚上回学校找不着路。”祁麟笑吟吟地说。 何野微微倾身道:“别逼我在大庭广众下捶你。” 祁麟捂住胸口,非常戏精:“——啊,好狠的心。” “行了,你找个地方歇着吧。”何野说,“我快下班了……喝不喝果汁?” “不了,我家果汁都喝不完。”祁麟说,“我在那边位置等你。” 祁麟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低着头安安静静玩手机。 何野继续拎着抹布去擦桌子。 依旧是蓝毛巾白毛巾,唯一不同的是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何野干劲十足,桌子被擦得锃亮,时间感觉一晃眼就过去了。 “何野,下班了。”于林换下了围裙,晃了晃手机说,“往后厨走的路上有个小挂钩,围裙挂那。” 何野还了围裙,不自觉地脚步加快。 除了梁夏,还是第一次有人等她下班。 而且是特意坐在店里等她下班。 明明都是朋友,却跟见到梁夏的心情有点不一样。 见梁夏的感觉是似亲人似朋友,更多的是归属感。 但她觉得见到祁麟要更开心一点,单纯以朋友的角度开心。 她在祁麟耳边打了个响指,“走了。” “终于下班了你。”祁麟收起手机,“我无聊的都快长蘑菇了。” 她推开门,帮祁麟拉着:“不就十几分钟,而且你不是在玩手机吗?” 祁麟道:“不知道干嘛,视频刷腻了,这么点时间也开不了游戏。” “那你怎么还来?不睡觉了?” “不是说了吗,有狗,怕大学霸迷路。” 何野知道“此狗”非“彼狗”,祁麟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对她好。 “你怕不是忘了我会打架。”何野握拳,利利索索的在空气中挥了一拳,“来一个打一个。” “你瞧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两个都够呛。”祁麟伸出手,张开五指,“你看,我手都比你大一圈儿。” 何野不服气地张开五指贴上祁麟的手。 大一圈儿是夸张了,毕竟她俩都是女生,再怎么大也大不到一圈。 不过手指确实比她长三四毫米。 手型也好看,手指细长,突出的关节却显得很有力量。 关键是——祁麟手还是热乎的! 何野不相信的又抓了两把。 真、是、热、乎、的! 这么冷的天为什么祁麟的手还是热的?不公平! “……为什么你手是热的?”何野又摸了两把,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每到冬天,她的手脚都是冰凉的,戴手套穿棉鞋都一样。 梁夏也手冷脚冷,全靠暖宝宝续命。 她以为每个人都是这样,结果,祁麟不光手热,还热的跟暖宝宝一样。 多么气人啊。 “当然是运动,你看我天气好有事没事就去打球。你呢?整天窝教室里,除了上厕所屁股都不挪一下。”祁麟抓住她的手,主动充当暖手宝。 何野一点被念叨的烦躁都没有,甚至还舒服地长叹一声,“谢了。你冬天也这么给别人当暖手宝吗?” 她也不想,但祁麟的手实在太暖了。 “做梦呢?你是独一个。”祁麟搓着她的手说,“别人好歹知道冷热,知道天冷加衣,你呢?大冬天穿个毛衣外套出来瞎溜达。” “反正就是谢了。”何野道,“你是第一给我暖手的人。” “因为我是大冤种。”祁麟咬牙说。 虽说祁麟自称自己是大冤种,何野还是没让送太远,差不多快出广场就让她回去。 再怎么说祁麟也是一个女生。 祁麟也没硬要送她回学校,只是说:“遇到事儿给我打电话。” “知道。”趁着手上还有点余温,何野忙把手插进兜。 就路上这么一会儿,她的手就被捂得热乎。 祁麟的手比暖宝宝还好使。 “等下。” 她转身刚要离开,就被祁麟一声叫住了。 “又怎么了?”何野扭头问。 一只手捏住她的口罩的一角,紧接着又轻又快地往下一拉。 冷风呼呼地吹脸上。 “干嘛呢……”何野下意识身子后仰。 那只拉口罩的手拂过脸颊,顺着发丝滑到后脑勺,制止住她要退后的脑袋。 祁麟低垂着头慢慢靠近她,连风都轻柔了许多,带着甜丝丝的果香传入鼻尖,何野一时竟忘了推开。 祁麟停在距离五六厘米的位置。 天色昏沉,满天星斗,皎洁的月光撒在祁麟身上,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 又因看不清、好似添了丝暧昧不清的气氛。 祁麟睫毛挺长,眼睛又圆又亮,显得有神又无辜。 手心还是暖的,何野心中无端漏了一拍,脸上莫名发热。 顿了顿,祁麟说:“看着好像好了一点,回去脸上别碰水,也不能吃辣的,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留疤太丑了。” 何野一晃神,往后退一步。 她深呼吸口气,拉起口罩重新戴上,“欠打是不是?吓我一跳。” “我又怎么你了?”祁麟莫名其妙。 何野张了张口,刚要反驳,仔细一想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祁麟确实没怎么她。 不过她慌什么?人家就拉口罩看一眼,她脸热什么? 肯定是何建国那一巴掌给她打坏了神经系统。 “没事。”何野烦躁道,“你也快回去,一个人不安全。” “行。”祁麟又瞅了她两眼,转身离开。 祁麟走后,何野又晾了会脸。 得亏是晚上,什么都看不见,要是在白天,肯定囧死了。 莫名奇妙的,这破脸不要也罢。 第66章 何野以一己之力拉高平均分,你也凭一己之力把平均分拉了回来 第二天何野跟个跟班似的兢兢业业在于林身后一整天,从早忙到下午上课,当真是脚不沾地,午饭都是随便扒拉几口。 下班后她坐祁麟的小三轮去的学校,面对祁麟有股莫名的心虚。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毛心虚。 好在这股心虚感面对教室的嘈杂不堪一击,当即烟消云散。 今晚出期中考试成绩,大伙都很兴奋,聚成一圈地聊天,猜测谁有资格代表一班去参加竞赛。 “马萍肯定去,咱们班的顶料柱。”程一水自信满满,“当然,以我的成绩,铁定也是其中一个。” 叶迟迟抱胸:“你就吹吧,不知道谁上学期期末倒数。” 程一水无能狂怒:“那是程一山!” “何野,你应该也去吧?”叶迟迟扭头问,“你考多少分?” 突然被点名,何野手上笔尖一顿,在试卷上点出一个黑点。 “陈青霞没说,我怎么知道?”她继续写下答案。 “以前江成海在的时候,咱班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什么成绩、排名啊,通通不在话下。”叶迟迟慨叹道,“换陈青霞,真沉得住气,两天愣是连个风声都没有。” “不过我怕进打气组都困难。”叶迟迟失落地叹口气,“貌似一个班只有前十和单科前三能去。” 按叶迟迟这么说,其实能去的也不少了。 往多了算,一个班能去十五六个,附中高三有十六个班,总人数也有两三百个,还是不算老师的情况下。 就附中这经济条件,别说一半人,就一个班十五六个人去都够呛。要不是来了个何野,估计连去都不会去。 何野被叨唠的实在写不下去作业,笔一摔,上下扫了眼祁麟,她实在想不出就祁麟这样——上课睡觉玩手机,扬言说叶迟迟给她补课,反而把人成绩带下来,能进前十? “你确定你能去?”她带着质疑的口吻问。 祁麟手上动作没停,抬眼说:“那肯定,就没有我祁麟办不到的事。” 祁麟笑着看她,却打出一梭子弹,屏幕上方弹出“你已击败对手”的提示音。 何野啧了一声,以示不信。 下一秒班里神奇的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祁麟二话没说关掉手机,塞进桌洞。 “一栋楼里就你们最吵,我从办公室就听见你们讲话。”陈青霞把一沓资料重重摔在讲台上,“考成这样也就你们能笑得出来,等高考的时候我看你们还能不能笑成这样。” “我就笑,就笑。”叶迟迟低着头,脸埋在胸前做鬼脸,不服气地嘀咕道,“等你走了,我还要仰天长笑。” 陈青霞拿出一张A4纸,“我来给你们报一下你们考的鬼样子,祁麟——” 祁麟举了下手,“在。” “十分!”陈青霞声一出,班里就发出压抑的笑声,“就对两个选择题!你真愧对你的名字,我闭眼蒙都不止十分!” 祁麟“啊”了一声,“抱歉,我下次努力考上三位数。” “还笑!你们有什么脸笑!”陈青霞手一指,“程一水,你以为你好到哪去?你四十分,倒数第二!” 程一水顿时脸一垮:“啊?我这张卷子写的下笔如有神,是不是算错了……肯定是一山的卷子吧?” 陈青霞按分数从低到高依次报下去,上一秒还笑同桌的人下一秒就轮到自己,瞬间小脸一丧。 一直到马萍,也才两个数学上九十。 “马萍还不错,一百,下次继续努力。”陈青霞的语气转为缓和,“还有很高的进步空间。” 马萍被同桌连连夸赞,低头害羞地笑了笑。 “最后一个,何野——”陈青霞压抑着喜悦,轻轻咳了下,高声说,“一百五,满分。” “我操……” 第一声带着不可思议的感叹响起,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惊叹响彻整间教室。 “牛逼,满分啊!” “抄的吧?” “一中转来的,果然不一般……” “马萍,何野竟然一百五?!”马萍同桌话都捋不直了,“我只在电视上见过满分试卷,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真见到一回学霸。” 马萍上扬的嘴角僵在脸上,她僵硬地点头:“是啊。” “我好几次看见她上课玩手机,学霸不愧是学霸,不用学就考满分。”同桌说,“不像我们,这么努力连一百都够呛。” 马萍扯了扯嘴角,晦暗不明地盯着陈青霞手中的成绩单。 “厉害啊,大学霸。”祁麟举起水杯,“庆祝一下,喝一个。” 不可否认这种行为挺傻的,不过何野还是和祁麟碰了一个。 “条件不允许,以水代酒,我干了,你随意。”祁麟一饮而尽。 说实话,这种难度的试卷在一中都当练习题写,一个班满分能占四分之三,都是基本操作。 但她看祁麟高兴,她心中也腾起一股高兴的情绪,还莫名有点自豪。 于是何野也浅浅喝了口水。 “就算何野考满分也救不了你们的平均分。”陈青霞说,“何野以一己之力拉高平均分,祁麟你也凭一己之力把分拉了回来,同桌俩还真是互补。” 全班又笑起来。 就属当事人祁麟笑得最开心。 何野又好气又好笑。 “你想想你怎么去比赛?”她说,“我给你直播?” 祁麟挑起一边眉毛,“等着吧。” “何野不光数学满分,还有几门科目也满分,你们多跟人家学习一下学习方法。”陈青霞说,“貌似语文一百四十五,扣了作文。” 前一声还没退下,下一秒又一声涌起。 都是发自内心,真情实意的感叹。 “太牛逼了!” “我只想说一句——数学竞赛稳了!” “不拿冠军都对不起我激动的心!” 一个班纷纷斜眼往后看,何野都怕他们给看斜视了。 虽然她之前也当着几千号人上台领过奖,但人家的眼神也没这么炽热,跟看猴子似的。 她自觉自己脸皮也没多薄,现在硬生生给盯得脸都烫了。 操。 看个大爷! 有什么好看的! 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何野也不知道该看谁,连陈青霞都笑意盈盈满目温柔地注视着她。 于是她就瞪着祁麟。 祁麟被盯得一头问号:“?” 何野说:“看着你,我就觉得别人看的不是我。” 祁麟:“……” 祁麟举手问:“老师,比赛带多少人去?” 陈青霞的目光重新转向大众:“说到竞赛,每个班安排总分前十和单科前三的人去。” 陈青霞说着又看向何野:“鉴于我们班情况特殊,所以单科前四去,成绩单我贴墙上,你们下课自己看看。另外住宿费学校出,伙食自费。” 祁麟话题转移的十分成功,所有人都跟着欢呼雀跃。 “比赛就拿出比赛的样子,这几天我拿几套卷子给你们做做。”陈青霞脸色一沉,秒变严肃,“还有,你们的手机都给我交上来,要是谁上课被我抓到玩手机,没到毕业别想拿回去。” 一些女生还犹犹豫豫,纠结交不交,陈青霞一巴掌拍讲台上,吓得他们一激灵。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现在交,放假给你们,被我缴到的,请家长写检讨一个都不少!” 一些人陆陆续续上去交手机。 最后一排的第一和倒数第一宛若磐石。 “你手机,不交?”何野看了眼桌洞。 “我走读。”祁麟呲牙一笑,“你这不也藏着。” 何野确实不方便,除了打单子,偶尔还要和梁夏联系。 被抓就抓吧,在一中她又不是没藏过。 “我乐意。”何野扔下一句。 第67章 我,就是传说中的人民币玩家。 陈青霞收完手机,足足有一袋子,看着都沉。 陈青霞颠了颠,说:“还有没有?被我缴到的手机要么摔,要么用水泡,我看看谁的手机经得起这样折腾。高三了,还不收心,天天心不在焉的。” 叶迟迟犹豫良久,还是没抗住心理战,颓然交了手机上去。 陈青霞面色如常接过,放进袋子又重复了一遍:“还有没有?” 全班噤若寒蝉。 “看来是没有了。”陈青霞又扫视了一眼,把成绩单递给马萍,“从前往后传着看,别弄丢了,看完你贴起来。” 马萍点点头,和同桌脑袋凑在一块看成绩,旁边一圈人都伸着脖子向前凑。 陈青霞拎起袋子,走到门口停下来说:“何野,你跟我来一趟。” 伸脖子的人又纷纷注视着何野离开。 不用想就知道叫出去干嘛,这成绩明晃晃亮在眼前,肯定是竞赛的事。 何野跟着陈青霞进办公室,白炽灯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轻吸口气满满的书卷气息。 陈青霞系好袋子,放进保险柜锁好,随手在旁边拉了张椅子,“你坐。” 何野依言坐下。 “你应该猜到了我为什么叫你过来,还是因为竞赛。”陈青霞说,“我们学校你也知道,不论师资还是资源都不比其他学校。所以担子就落你一个人肩上,我和校长都对你寄予厚望,缺资料跟我讲,我尽量去找。当然,你拿了奖不光是学校的荣誉,也是你自己的荣誉,无论是大学还是工作都会是很不错的履历,希望你能全力以赴。” 何野点头:“我会的。” “竞赛定在下个月五号,也就二十来天,时间挺紧张的,你多努努力,争取取得一个好成绩。”陈青霞从办公桌下几沓小腿高的试卷中找出一打两厘米高的资料,“这是我和数学组的其他几名老师一起找的题,你拿去做做,不懂的来问我。” 正好梁夏带来的题她已经做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估摸着几天能写完,等写完就复习错题,做陈青霞的题练手。 “谢谢老师。”何野随手一翻,虽然一打纸看着多,不过除了选择题,大题一面只打印了一题,剩下还有很多留白。 “这些题步骤很多,留白部分是用来给你做笔记的。”陈青霞解释道。 像她能省则省的步骤,一道大题最多只用半面。 剩下的打草稿好了。 何野问:“还有事吗?” “是还有件事,你真不打算换座位?”陈青霞眼里闪过忧色,“祁麟做你同桌总归是打扰你。” “不了,我觉得这样挺好。”何野站起来,不愿多聊,“老师,没什么事我就回教室了。” 陈青霞犹豫再三:“行,那你去吧,帮我叫一下马萍。” 何野离开办公室,手里沉甸甸的是附中给予的厚望。 讲真,要不是刘悦可那件事,她根本不会注意到附中,也不会来附中上学。 “平遥附中”,这个词她听到最多的是在小学,居多同学口中所要上的中学。 要搁两年前,刚中考完意气风发的她,听见两年后的自己来这上学,对此肯定嗤之以鼻。 如今,她背负着附中的希望,以一人对抗全市所有的尖子生。 这是一场无形的较量。 她不止要赢一中,她还要拿下这场比赛的冠军,漂亮地拿下冠军。 以一己之力。 回到教室,成绩单已经传到了最后一排,祁麟的位置。 一圈人围在她和祁麟的座位,堵的水泄不通。 马萍下了课还在写作业,她敲了敲马萍的课桌:“去办公室,老师找你。” 说完她往后走,渐渐听清了那堆人在说什么。 话题居多以她和祁麟的成绩展开。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同桌俩都是第一,一上一下,还挺对称。” “我俩成绩加起来都没人总分高。” “何野居然甩马萍一百多分!”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居然能考七百多分……” “我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数学满分……” “此绩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啊。” 何野不太想去打扰他们,不过手中的厚望实在太沉重,她不想举着。 于是她对位置正中央的人说:“让让。” 那人上一秒还沉浸在膜拜大佬,下一秒大佬就出现在眼前,登时眼睛瞪得像铜铃。 何野抬抬手,“我放东西。” “噢、好的。”那人迈着小碎步愣愣地让开。 何野顺利坐下,她面无表情用眼神扫了一圈,一圈的人顿时像四散开的鸟,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何野,母老虎叫你去办公室坐什么?”叶迟迟问,“气得你脸色这么臭。” “没事。”何野说。 她知道自己长得凶,不笑时跟要打架似的,才扫这么一眼。 偶尔这招还挺管用,能省去不少麻烦。 “她就这样,有事没事老摆着个脸。”祁麟捏着成绩单说,“大学霸考的不错啊。” 何野放下资料,“给我看看。” 祁麟递给她成绩单。 第一排名字就是她,曾经这是时启隅的位置,现在变成“何野”,还真有点不习惯。 比想象要差一点,刚考完她还以为起码四门满分,没想到只有数化满分。 总分741,这种难度的试卷考741,也算正常。 下一行是马萍的成绩,总分五百多。 她和马萍足足相差一百八十五分。 何野顺着名字下数,在最后一行终于看见了祁麟。 看见不到三百的总分她沉默了。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何野很认真地问,“你成绩真这么差,是怎么到一班来的?” 连倒数第二名好歹也是过了三百分。 梁夏都不止三百。 祁麟竟然能考这么一点? 她真的无法想象怎么有人能考差么差,就算闭眼蒙数学也不止对两道选择题。 怪不得祁妈让她留级,有些事情发生是有原因的。 何野表示,已经在血压飙升了。 祁麟没回答,反而往头上一指,“看见那俩崭新的空调没?” 何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窗户上方果然有两个崭新的空调。 貌似国庆节之后,她还有幸吹过几次,挺凉快的。 一股金钱的气息涌入鼻腔。 “看见没,整个学校的空调都是我爸捐的,你觉得还有哪个班是我进不去的。”祁麟财大气粗地说,“就算我去校长室,校长也得给我把椅子推我面前。” 祁麟拍拍胸脯,狂放地说:“我,就是传说中的人民币玩家。” 啊。 金钱的力量使何野麻木。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有空调能进尖子班。 爷俩一个比一个豪横。 何野竖起大拇指,千言万语总归化作一句:“你牛。” 怪不得祁麟在学校讲话跟老大似的,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在。 祁麟呲牙一笑,颇为骄傲:“毕竟,靠爹也是实力的一种。” 第68章 两人站在高处,俯瞰皆是风景。 当晚,何野的名字再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校园墙。 741分,附中建校几十年,最高分也只出过一个高考598,还是复读生,校长上辈子怕是救了银河系才招到何野这个大学霸。 不对,还是学霸主动倒贴。 更魔幻了。 大部分人都膜拜于令他们望尘莫及的成绩,也有一小部分人不相信是真的,固执地认为这是运气好抄的。 就这样逐渐形成三股流派。 一股是同考场,当场膜拜何野的成绩;一股在帖子下各种暗讽;还有一股抱着吃瓜的心态看热闹。 等一波吵完,又爆发出一个新的疑问——既然何野成绩这么好,她为什么从一中退学,到附中来念书? 还是在最紧要的高三。 无论从哪个角度想,理由都十分牵强。 于是又一道新的声音出现——何野就因为考试作弊才被一中退学的。 众所周知,一中出了名的严,考试作弊被退学,也不是不可能。 也是最贴合实际的想法。 这也导致评论风向越发向一边倒,越来越多的人赞同“作弊”观点。短短几天,当事人都没发声,何野的称号就从“学神”变成“抄神”。 何野的大名就这样风风雨雨在校园墙上挂了整整一周。 “这帮傻逼玩意儿真能吹!”叶迟迟愤愤不平地说,“要不是匿名,我高低得找他们当面对质——操!还整了个投票?!有毛病吧!” 何野确实无语,网络上听风是风听雨是雨的人多的是,再加上无所顾忌的匿名,真是什么都敢编。 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取绰号“抄神”,都说一中严,考试也肯定严,一间教室两摄像头是基本配置,再加上监考老师,可以说得上无死角,她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祁麟上下翻帖子,全是关于何野的。 “无所谓。”何野转着笔,“爱怎么说怎么说。” 只要不触及她的利益,怎么吵怎么闹都不关她的事。 实力会吊打一切。 叶迟迟打抱不平道:“看得我气死了。” “没什么好气的。”祁麟退出万能墙,突然问何野,“晚自习你干嘛?” 何野一愣,“什么干嘛,当然写题啊。” “今天别写了,晚自习跟我出去一趟。”祁麟表情还挺严肃,“彬哥有事儿找你。” 她不解道:“什么事不能在手机上说?” 祁麟说:“你别管,反正是很重要的事,到时候放学你跟我出去就是了。” 何野仔细回想前两次的工作,没犯什么错,无非有一次客人走了她少算一瓶饮料,可已经扣了工资,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如果不是这件事,她确实想不到彬哥找她的理由。 下节体育课,何野揣着单词,等铃声响就和大伙一块下楼。 竞赛题占了很多时间,她不得不利用碎片时间见缝插针学其他科目。 高三体育课弥足珍贵,属实上一次少一次,铃声一响班里就闹哄哄地往门口走。 一帮人属叶迟迟最高兴,第一个冲出门。 何野坐着,打算等人走完再下去。 谁知浩荡大队突然不动了。 就这样持续一秒,还在教室的人看不见外面状况,不耐烦地推搡道:“走啊!前面有恶狗挡路还是怎么地?” “老师好……”是叶迟迟怯怯的声音。 “哪个老师啊?就算母老虎来了也阻挡不了我上体育课的心!”那人说,“快走!” “别喊了!陈青霞!”另一人拍了他一掌,低声说,“就你嘴碎。” 那人灰溜溜地低头不说话了。 此话一出,热闹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都进去!”陈青霞的声音一如既往严肃,“我有事说。” 一声令下,一个班的人宛如鹌鹑,又陆陆续续回到座位坐下。 直至最后一人坐下,陈青霞才迈着步子走进来。 “体育老师身体不舒服,不能上课。” 此话一出,众人燃烧的热情宛如一盆冷水泼头上,浇了个透心凉。 “怎么这样?!”有人小声呐喊着,抒发自己的无能狂怒,“骗人的吧!” “这是体育老师说的。”陈青霞又道,“简单讲就是上次试卷没讲,占一节课讲试卷。我也不想这么老套的借口,你们也不会相信。” “……” “没有异议就上课。”陈青霞捻起一支粉笔,“试卷拿出来,选择题哪几道要讲?” 何野掏出小册子,余光瞥见祁麟正趴着准备睡觉。 她捏起笔往祁麟头上一敲。 祁麟一脸懵地抬头。 “你妈妈可是委托我帮你补习的。”何野转着笔,“你这样的成绩,我怎么向你妈妈交代?” 祁麟无声笑道:“我妈说着玩儿的,别当真。” 她盯着祁麟:“我没开玩笑。”接着点了点祁麟桌面上的空白试卷,“听课。” 她吃了祁麟妈妈给的糖,得按承诺把祁麟成绩提上去。 虽然祁麟这踩了狗屎一样的成绩大学希望不大,但好一点的大专还是可以努努力的。 祁麟愣了一愣,无奈似的哂笑道:“行吧。” 祁麟在桌洞里翻出支笔,支着脑袋:“听课。” 讲台上的陈青霞在讲第六道选择题,何野这才开始写自己的作业。 她看了行题目,又扭头说:“认真听,还不会的下课跟我讲。” 祁麟轻轻“啊”了一声:“好的,何老师。” 何野写完一题,看了眼祁麟。 对方一边支脑袋一边百般无聊地写笔记,一看就是在游魂。 字挺好看的,就是写的不平整,显得乱。 终于熬到放学,祁麟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比我打一天游戏还累。” “你竟然在学习?”叶迟迟惊讶道,“不可思议。” “老师告诉我,是时候该努力了。”祁麟伸了伸腰。 “陈青霞告诉你的还少吗。”叶迟迟道,“嘴皮子都说破了,你终于听进去了。” 何野啧了一声:“走了。” 路上很多人奔涌去食堂,回宿舍的人少,男生宿舍楼下更少。 她们又来到男生宿舍后面,最先入眼的依旧是垃圾,貌似比之前更加脏一点。 只是翻墙的地方多了几个跃跃欲试的人。 祁麟吹了声轻佻的哨,引来一排目光。 “哟,黑皮,上网去呢。”祁麟自然地走过去。 一个皮肤黝黑的寸头男生说:“你也去?正好咱一块儿。” “我不去,有其他事儿。”祁麟双手抱胸道,“你们先翻,我们等一会。” 黑皮撇了眼祁麟身后,“行。” 说完,黑皮带头爬上桌子,熟练地趴墙翻过去。 祁麟幅度不大地向前迈出一步,挡住了何野半边身子。 等黑皮翻完,祁麟说:“我先上,等会我拉你上去。” 何野道了声好。 祁麟在桌面铺了张纸巾,灵活地翻上墙。 何野踩上桌子,握住祁麟的手时,问了一句:“你不是可以从校门走么?” 祁麟闻声说:“不是怕你上不来么。” 何野扶住墙沿,脚一勾跳上去。 映入眼帘的是墨黑的群山和红里透金的余晖,两者相互交映,却半点不突兀。 两人站在高处,俯瞰皆是风景。 祁麟跳下去,面朝她伸出手,“来。” 何野轻抿唇,却朝另一个方向跳下,与祁麟错身而过。 她稳稳落在地上,单手撑地。 祁麟攒住掌心,只来得及抓住虚无缥缈的风。 何野站起身,冲她挑眉,“我可比你想象中厉害。” “是么。”祁麟笑笑,“何老师当然厉害了。” 第69章 这些都是祁麟给她的浪漫。 何野被带到熟悉的菜馆,忍不住开口:“你说彬哥一个开火锅店的,会约我在别的饭店?” “先吃饭,吃饱了再去找他。”祁麟将菜单推给她,“点菜。” 何野没拿,反而推回给了祁麟:“你先,我想想吃什么。” 祁麟随便写了几个菜。 “你晚上几点睡觉?”何野倒了杯茶喝。 “十一点左右。”祁麟停下笔,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 “就是看你上课困得跟八百年没睡过觉似的,”何野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晚上做贼去了。” “我就是一听老师讲课就困,小学就这样。”祁麟写完菜单看了一遍,非常满意的把菜单递给她,“两菜一汤,你看看还要再点些什么。” 何野扫了眼菜单,祁麟应该是淡口,一个辣菜也没有。她琢磨了一分钟,只点了碗鸡蛋面。 服务员接过菜单离开了。 “那你今天上课怎么样?”何野继续聊刚才的话题,“听懂了没?” 祁麟一脸真诚:“一点也没听懂。” 何野皱眉:“不至于一点也没吧?” “真是一点也没。”祁麟无奈叹口气,“说实话,我初中就开始摆烂了,要不是我爸给学校捐那么多空调,指不定你现在都见不着我呢。” 有钱真好。 何野感叹。 整个学校的空调说捐就捐。 “……那行吧。”何野说,“我回去给你做一份初中的知识点合集。” “我看网上不是有卖吗?”祁麟说,“什么全科只要8999,只要报了他的课,稳上清华。” 何野啧了一声:“你觉得是他的线上课好还是我的线下课好?” 祁麟立马拍马屁:“当然是何老师的课好,我永远为何老师打call。” 何野满意地点点头。 菜一一端上来,何野搅了下满是红油的面就一口口吃起来。 祁麟夹了筷子鱼肉放进嘴里,几次想开口都只扒了口米饭。 最后实在忍不住说:“这家馆子辣酱挺辣的。” 何野嚼着鸡蛋:“你猜辣椒酱为什么叫辣椒酱。” “我的意思是,”祁麟清了清嗓子,“你吃这么辣,真不会闹肚子吗?” 何野一嘴蛋差点没咽下去。 她被呛了一下,一股要命的辣劲直蹿咽喉和鼻头。 她连忙抽纸巾捂住嘴咳嗽。 “你慢点!”祁麟急忙给她倒水。 一杯水被她两口咣咣喝完了,祁麟又倒了一杯。 何野足足喝了两大杯水才缓过来。 她抹掉眼角被呛出来的眼泪,十分无语地说:“姐姐,不能等吃饱了再问吗?” “不好意思。”祁麟尴尬地笑笑。 何野心有余悸地又咳了两下,确认嗓子不辣了才重新拾起筷子,“你能透露一下彬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不?我有点慌。” 找到一个时间合适工资待遇还算不错的兼职实在太难了,彬哥真不会因为她漏算一瓶饮料开除她吧? “反正不是什么坏事儿。”祁麟安抚她说,“你等着吧。” 不是坏事还不能在手机上说? 难道是要加薪? 何野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所以然来。 等祁麟快吃完,何野主动道:“这次我去结账吧。” “我有会员。”祁麟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我请客。” 祁麟去前台结账,何野还是给她转了10块钱。 祁麟应该大手大脚惯了,结账这种小钱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一般都会一起付了。 蹭吃蹭喝很爽,但一直蹭吃蹭喝就是她不知好歹了。 不一会儿红包显示已收,何野松了口气,如果祁麟不收她反而不自在。 祁麟去时清清白白一人,买完单回来身后还跟着俩推着小推车的服务员。 小推车上披了层布,轮廓像个金字塔。 吃饭的人不明所以,纷纷侧目观望。 何野愣了几秒。 就这架势,再不明白她都愧对于自己这么高的智商。 今天有人过生日。 谁? 祁麟?肯定不是,要是祁麟过生日,一定会叫上叶迟迟,而且之前祁麟也说过,她生日已经过完了。 今天好像确实是她生日。 距离她三米时,祁麟猛地抬手,俩服务员齐齐唱起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祁麟充当指挥员,两只手在空中不停比划,根据何野对她的了解,应该在瞎比划。 俩服务员都是男生,唱歌声音特大,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祝你生日快乐——”俩男生同时拖长尾音,来了个九曲十八弯,最后猛地收尾,“祝你生日快乐!” 祁麟扯下布,推车上赫然出现一个七寸的水果蛋糕。 祁麟啪啪鼓掌。 服务员也啪啪鼓掌。 反应过来的吃瓜群众也很捧场地啪啪鼓掌。 何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很感动祁麟特意为她庆祝生日,但还是免不了她用眼神剜祁麟。 祁麟真的一点都不尴尬吗? 她凑到祁麟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谢谢你啊。” 祁麟呲牙一笑:“不客气,感动吧?” “感动死我了。”何野咬牙说,“拿蛋糕去外边吃?” 祁麟拿起蛋糕,冲服务员笑笑:“现在弄好了,麻烦你们了。” 服务员说了声“好嘞”,又推车进了后厨。 何野忙不迭拉祁麟离开。 直到出了周记菜馆,何野才感觉注视她们的视线消失了,她被刺骨的夜风一吹也冷静了下来。 心中被尴尬点燃起的生气被浇灭了,她叹了口气说:“你怎么想出在大庭广众下为过生日的?” “还以为你不在意呢。”祁麟举着蛋糕说,模样有点委屈,“外面太冷,教室人太多,怕你不习惯。” 何野想说,其实她也不是非得过生日。 最积极的那几年是在初中,和梁夏一起,后来高中分班,她和梁夏见一面都不方便,生日也渐渐被她遗失在记忆里。 不过她犹豫一秒,还是道:“谢了。” 这是祁麟的一番好意思,过程虽然社死,但结果令她感动。 祁麟问:“现在去哪吃?” ……她也不知道。 何野说:“你有没有好去处?” 祁麟想了想:“这样吧,我家超市仓库可以避一避风。” 为了保护蛋糕,祁麟拉开羽绒服拉链,扯开一半挡着蛋糕,风挺大,挡尘效果微乎其微,就图一个心理安慰。 她们溜溜达达将场地转移到了祁麟家超市的仓库里。 祁麟带着她从后门进去,打开门一片漆黑,还有尘土的味道,祁麟一手托蛋糕,一手招呼她进来。 何野心跳得有些快。 就好像她也任性了一回,做着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有朋友,有生日,还有蛋糕。 祁麟打开灯,仓库不是很大,货架上堆满了纸箱,稍微胖点都略显拥挤。 祁麟带她去了块稍微大点的空地,把蛋糕放在纸箱,“好了,许愿吧。” “操。”何野咬了下下唇,来掩饰翘起的嘴角,“这年头谁还许愿啊。” “快点,过生日肯定要许愿的。”祁麟催促道,又从兜里摸了摸,“差点忘了点蜡烛。” 说着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和一个艳红色的……莲花蜡烛。 插上蜡烛,祁麟打开打火机,小火苗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了。 何野:“你真要点?” “那当然,肯定要点蜡烛啊,要不然愿望就不灵了。”火苗与芯线相接触,祁麟成功点燃了莲花蜡烛。 下一刻,刺耳的音乐伴奏响彻在偌大的仓库。 莲花灯缓缓绽放,变成了一朵盛开的莲花。 何野说:“……你会后悔的。” “许愿。”祁麟还在坚持。 何野盯着莲花灯,许了个愿望。 -如果许愿真的有用的话,希望以后慢慢好起来。 摇曳的烛火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明明灭灭照映在她们脸上。 这个场景一点都不浪漫,冰冷的货物架,惨败的白炽灯,地板上残留着不经常打扫的尘土,可何野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就像这暖黄的烛火,搞笑的莲花蜡烛,不算精致的蛋糕,都是祁麟给她的浪漫。 何野吹灭了蜡烛,祁麟啪啪鼓掌。 偌大的房间里还响彻着莲花蜡烛的伴奏。 祁麟把蜡烛拔出来,找半天没找到开关。 “开关在哪呢?”祁麟嘀咕道。 何野说:“我听说这玩意儿没开关,要自个把电放完才能停。” “那不得吵死。”祁麟拿出手机,给灯拍了张照片,“我问问客服。” 过了会,祁麟说:“客服说过一会就自己停了。” 她又在羽绒服摸了摸,掏出了一个还没巴掌大的正方体小盒子。 “这是什么?”何野愣了愣。 “生日礼物,过生日怎么能没有礼物。”祁麟打开盒子,是一枚“H”形状的耳钉,“我看你之前耳洞还发炎了,定了枚耳钉,纯银的,好看不?” 何野怔怔地看了会,点了点头。 “我给你带上?”祁麟取出耳钉说。 何野没说话,取下了消炎棒。 祁麟捏起耳钉,站在何野身侧,小心为她戴上。 银制的耳钉和消炎棒戴上耳朵的感觉不一样,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好了。”祁麟满意地看了看,“好看。” 何野抬手摸了摸耳垂。 冰冰凉凉的,与皮肤接触的那一面已经有了温热的温度。 何野低低地说了句:“我也觉得好看,破费了。” “不客气,切蛋糕吃吧。”祁麟说。 何野收拾好情绪,正要分蛋糕,两手空空,别说刀,连个叉子都没有。 她盯着祁麟。 耳钉晃眼,祁麟被盯得有些遭不住:“你切蛋糕啊,瞪我干啥。” “刀呢?”何野说。 祁麟摸了摸羽绒服口袋,又摸裤子口袋,“好像忘饭店里了。” 何野沉默了几秒,“那怎么办?” “没事儿,我在仓库找找,应该有一次性筷子。”祁麟站起来,到货物架前找着。 货物架上都贴了货物的名称,祁麟找起来也方便,不一会找到了。 她分了一双给何野:“你一半我一半。” 何野拆了筷子,取出一支筷子从蛋糕中间前后摩擦,分成了两块。 何野夹了一筷子,跟吃菜一样。 奶油没梁夏买的细腻,蛋糕胚子也粗糙,不过水果很多,解腻,挺好吃的。 吃上这一口蛋糕还真不容易。 七寸的蛋糕她们俩吃正好,吃完刚好饱了。 她们稍微收拾了一下,离开时把垃圾带进了垃圾桶。 出来天完全黑透了,星星又多又亮,冷也是真冷,何野牙齿都在打颤。 她酝酿了一下,说:“今天的生日蛋糕,还有耳钉,谢谢了。” 祁麟插着兜:“没事儿。” “应该快放学了,你直接回家吧。”何野说,“回去找找初中课本,明天带过来,我跟你讲讲。” “好吧。”祁麟说,“明天见。” 何野迎着风,瞳孔中映出女孩子被风吹得凌乱的发尾,似乎比暑假时长了一点。 她缩了缩脖子:“明天见。” 第70章 有些事情总要处理一下,我不喜欢麻烦不代表我怕麻烦。 说是明天见,但何野关掉灯,看着黑漆漆的上铺床板,还是想起了祁麟。 于其说想起祁麟,倒不如回味今天发生的事更为贴切。 她过了十九岁生日,虽然只有两个人。 但从没一个人这样关心她,知道她生日是什么时候,了解她需要什么,也会沉默地保护她的自尊心。 真好。 这个生日真好,祁麟真好,还有偷偷许下的愿望也很好。 似乎以后的生活,真的会一直这样好下去。 天气冷,再加上被子薄,何野睡觉都挺晚,怎么都得熬过十二点。 她扯了扯被子,侧躺着缩成一团,从床头摸出手机。 冷风嗖嗖往被窝里钻,她把头也埋进被窝里,一下就暖和了。 刚过十一点,不知道祁麟睡了没。 她给祁麟发了条消息。 -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 祁麟没回,估计睡着了。 倒是梁夏发了消息过来。 -十九岁生日快乐呀,吃蛋糕没? -给你买了礼物,过几天等你来了给你。 何野窝在被子里回:吃了,什么礼物? 梁夏:来了就知道了。 梁夏:你,自己买蛋糕吃? 梁夏:以前我催你你都不过,果然,感情啊,说淡就淡了,沧桑点烟.jpg。 梁夏肯定不敢相信有人特意给她过生日。 何野摸了摸耳垂,银制耳钉入手很凉,连她自己都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她朝手上哈了口热气:你偶像,祁麟买的。 她不自觉勾了勾嘴角:还送了生日礼物,耳钉。 这句话打出来有点炫耀的意味,何野犹豫了一秒,删掉了生日礼物。 总觉得“生日礼物”这四个字有股莫名的羞耻感。 -羡慕.jpg。 -我也想要麒麟送的礼物。 -那比赛她来不? 何野手指刮掉屏幕上的水雾,发了语音过去:“前三才能去,她考倒数第一。” -啊!果然人都不是完美的,哈哈大笑.jpg。 -对了,我给你的卷子刷完了没?时启隅现在可牛逼了,老师天天给他出新题。 -你要是不加把劲,第一可就悬了! -虽然时启隅第一我没意见,但一想到刘悦可跟着沾光我就不爽。 -老王偷偷给我留了一份电子档,我等会转给你。 看来对于一中来讲,时启隅是他们手中一张看得见的好牌。 而她要在这场比赛中,让一中看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王炸。 “你看着吧,”何野按下录音说,“时启隅和我,总有一个第二。” 比赛场上不会有两个第一。 她让了时启隅两年,这次不会再让了。 梁夏:那我定蛋糕,提前预祝你旗开得胜,耶.jpg。 梁夏发了文件过来,有四十套卷子。 何野点进一套看了看,难度比之前高出不少。 闲着也是闲着,她就着手机刷起题目。 等刷完一套退出去,才发现祁麟竟然发了条消息过来。 -刚没注意,之前警察局看到了你的身份证,就记住了,早点休息。 祁麟发完这条信息是十一点半,还在路上。 她没回家,反正走上一条偏僻小路。 这条小路上垃圾很多,平时她嫌弃,不愿意来,但过几天就是比赛,她怕再不处理就忘了。 她轻车熟路进了一家网吧,一打开门烟雾缭绕,没有暖气却很暖和。 祁麟皱了皱眉,轻轻咳嗽一下。 一眼望去,网吧里有很多及时行乐的不良少年,顶着鸡窝头和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不堪入耳的吐词此起彼伏。 祁麟烦躁的啧了一声,这就是她不太喜欢网吧的原因,肉眼可见的脏乱差。 她拿出手机,点进黑皮的消息框。 -今天来了,在56号机那。 祁麟算着机位,慢慢靠近56号机。 距离越来越近,她看见一堆人中正激烈对战的马浩。 她把手机揣进兜里,站在马浩后面欣赏操作。 一局下来,马浩都没发现她,电脑屏幕上又出现一个大大的“失败”,他烦躁捧过旁边已经冷掉的泡面吃了一口。 “啧啧啧。”祁麟摇摇头,“技术是真抠脚。” 马浩猛地往后看。 见是祁麟,他警惕地问:“你来干嘛?!” “有些事情总要处理一下。”祁麟本来想扶椅子,但看见椅子上不知道是什么的褐色污渍,转为双手抱胸说,“毕竟,我不喜欢惹麻烦不代表我怕麻烦。” “你还要干什么?”马浩不自觉捏紧手,泡面桶被捏得变形,汤潵了一手,“之前你不是阴回来了?!” “之前?什么之前?”祁麟说,“我祁某人光明正大,从来不做偷鸡摸狗的事,你别污蔑我啊。” “操!祁麟你别太过分!”马浩喊,“我用钉子阴你一回,你用钉子阴我一回,我俩平了!” “我可没阴你啊,小心告你污蔑。”祁麟目光一转,眼神一瞬间冷下来,“所以,你要在这大庭广众下解决我俩的事,还是出去处理?” 原本她脚好了就来了一趟,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一连几天没蹲到人。 后来托人帮她盯着,终于在今天,黑皮告诉她马浩来了。 有些事情早解决早好,要不然一直在心里就是个疙瘩,虽然没实质伤害,但难受。 周围一些游戏打完的不良少年两眼发亮地望着这边,祁麟的到来似乎为他们平淡如水的生活填了几分钟乐趣。 网管都放下手头的活,站在不远处靠着椅子看戏。 马浩畏惧地看了眼四周,抽了几张纸巾擦掉手上的汤汁,说:“出去再说。” “嘿!耗子,这是惹上哪个娘们啊?都找这儿来了!”不远处有人揶揄地喊。 祁麟盯着那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再说一句,小心脑袋。” “嘿!这臭娘们!”那个不服气地喊了一声。 “走吧,快走吧。”马浩低着头说,“出去聊。” 祁麟轻飘飘地看了那人一眼,轻蔑一笑。 马浩带她走进网吧旁的一个小巷子里,这里没灯,只有一点从窗户缝隙里透出来的光。 “我说真的,之前有人来放过钉子了,我还踩到了!现在身上还有疤。”马浩语速很快,“我真不欠你了。” “又不是我,你搁这那么多仇人,说不定就是哪个看不惯你,偷偷放的。”祁麟眯着眼,默默后退一步,和他保持一米距离。 马浩沉默一秒,好似平静道:“真不打算扯平?” 祁麟轻笑一声:“扯平?凭什么?” “祁麟,是你逼我的!”马浩的手从裤子兜里拔出来,被微弱的光一照,反射出雪亮的白光。 他挥舞着刀,朝祁麟冲过去。 祁麟快速倒退。 但退得再快也没马浩跑得快,几个呼吸间,那雪亮的刀已经到了眼前,朝她的脸挥了过来! 祁麟扎好马步,看准时机擒住马浩的手,接着手在马浩肩上一敲。 马浩手臂发麻,刀瞬间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祁麟反手一扭,将马浩的胳膊反剪身后。 马浩疼得嗷嗷直嚎。 “挺牛逼啊,还带刀。”祁麟把刀踢远了一点,“要是我打不过你,你是不是还要毁我尸灭我迹?” “啊、啊!别拧了!”马浩痛苦地喊,“我他妈不是怕又遇到谁带钉子。” “还说脏话?”祁麟手上劲又大了一点。 “不说了!对不起对不起!”马浩疼得直嗷嗷,“我再也不打扰你了!你松手行不行?!” 祁麟一脚踹马浩屁股上,“滚!要是我再听见你侮辱女生,看我不用这把刀剁了你的手。” 马浩弯着腰不受控制地往前跑,接着摔了一个狗吃屎。 他摸了摸鼻子,月光下,手上的红色液体尤为亮眼。 马浩随便抹了把脸,仓皇跑走了。 祁麟捡起刀,上抛又接住,刀是新的,正好没刀切水果。 祁麟心情颇好地走上另一条小路。 手机来了电话,祁麟接了起来。 “这么晚咋还不回家?你看看都几点了!”她妈的吼声带着怒气,还有一点点难以琢磨的担忧,“又去哪鬼混了?!” “妈,我跟小迟在一块呢。”祁麟睁眼说瞎话,“今晚不回家了,我跟小迟一起睡。” “你骗谁呢!今天才星期三,小迟搁学校睡!”祁妈妈喊,“你要是今晚上不回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一个女孩子家家天天出去鬼混!你看谁家姑娘跟你似的。” “妈,我没鬼混,何野来了,她还说给我补课呢。”祁麟说着,又把手机拿远了一点,“什么?补数学?好嘞,我马上来!” 她对着手机匆匆道:“妈,何野要教我数学呢,先挂了。” “祁麟,你敢骗我你死定了!”祁妈妈最后放下一句狠话,被祁麟掐掉电话。 她松了口气,去了另一个方向。 晚上的农村很安静,她很喜欢这种安静,偶尔的几声狗吠,余下只有贴着耳朵的风声。 她悠悠走在熟悉的小路上,五岁开始,记忆里就保存着这片土地,她记得路上的每一棵,春天会开什么花,还有小学旁边有个很旧的秋千。 那个秋千很受欢迎,不论是哪个年级的学生都喜欢荡,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女孩儿,总喜欢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或者下雨天一个人玩。 很奇怪的一个女孩儿。 祁麟来到一处住处。 这里只有十几平米左右,布置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电脑和一些用品。 她把刀随手塞进抽屉里,简单洗漱了一下,躺上了床。 窗外月亮很皎洁。 祁麟闭上眼。 第71章 祁麟慢慢用力把她的脑袋摆上自己的肩膀。 接下来几天,何野除了刷题就是给祁麟单独开小灶。 祁麟不懂不是说说,她是真啥都不懂,连两直线平行同位角相等都不会。 教得何野血压飙升。 不过祁麟还算听话,让她写的题目第二天怎么也会写出来,刚开始何野还以为她是拍的答案,直到偶然一次,她发现祁麟一边直播一边写作业,原来都是粉丝教的。 这让何野挺好笑的。 连梁夏都说,看祁麟直播自己作业都会写了。 离竞赛没几天,一班的人又紧张又兴奋。 虽然做题时很受挫,不说一题都做不来,有时候几个人只做对一题,但一想到能去一个未知的地方,他们就高兴。 竞赛在五号举行,附中四号定了十一辆车,一辆坐两个班。 四号一早,十一辆大巴车从校外缓缓驶入校内,停在操场,停不下了直接停路边,十分威风。 陈青霞拿了个大喇叭组织队伍,整个校园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一班到这集合!”陈青霞高举小红旗,一边晃一边喊,“五班在一班旁边集合!别忘带东西!衣服水杯毛巾!牙膏牙刷!” 周围很多人,人挤着人,行李箱磕着行李箱,很混乱。 一班的人在陈青霞面前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何野只背了一个包,她站在最后面,踮脚望了望,没看见祁麟。 按附中的计划是八点半上车,九点出发,现在快到时间了,有的班已经陆陆续续上车,祁麟却还没来。 何野怀疑祁麟是骗她的,其实她根本来不了。 他们班也开始上车,何野跟着挪动着。 一些人去放行李箱,她拆了一个口罩戴上,上车前望了最后一眼,祁麟还是没来。 一进车里何野就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她走到最后一排坐下,闭眼,开始睡觉。 最好的晕车药就是睡觉,一觉睡到下车是最完美的状态。 可能因为太吵,何野一直没能睡着。 车里人渐渐多起来,座位一个接一个坐满,都在兴奋地聊这一次的旅程。 何野实在睡不着,瞪着窗户。 车外围了一圈没被选中的人,艳羡地看着他们。 她又默默扭回了头。 车里的位置差不多都坐满了,她身边还光秃秃的。 不远处叶迟迟旁边的位置也没人。 何野打算等快发车让叶迟迟坐过来,避免陈青霞没位置坐,和她一块儿。 陈青霞站在前头,拿着喇叭:“都齐了吧?两个班班长点下名。” 又有两个人走上车,祁麟戴了顶鸭舌帽,站在陈青霞身后:“老师让一下。” “走读还迟到,下次早点儿。”陈青霞侧身让了位置。 叶迟迟一通晃手,“麒麟儿,这儿!” 何野靠着椅背无奈地想,啊,她要和陈青霞坐一块了。 虽然陈青霞对她不凶,但尴尬。 也没关系,反正就睡一觉的事。 她安慰自己。 祁麟胳膊肘撑着椅背,朝叶迟迟笑了笑,“我有事儿跟何野讲,正好马萍还没位,和你一块坐。” 叶迟迟笑容有一瞬间僵在脸上,随即扯了扯嘴角说:“那你快去吧,何野在最后一排。” “给你带了瓶水。”祁麟从包侧拿出一瓶可乐,扔到叶迟迟手上。 她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在何野面前打了个响指。 何野睁开眼瞪她。 “出去玩还不开心?拉着个脸。”祁麟看着她说。 何野轻轻摇了摇头,拿出手机在便签上打字给她看:晕车。 “晕车?早知道给你带点晕车药来。”祁麟说,“我妈说晕车不能说话,那你睡一觉吧。” 何野点点头。 她晕车确实不能说话,一说话就想吐。 “你会吐吗?”祁麟忧心地问,“我没带塑料袋。” 何野无语地拍了拍自己的包。 “噢。”祁麟端坐着,“那你睡吧,不舒服叫我。” 何野拿出耳机戴上,选了个助眠音频。 睡不着,只能闭目养神。 车发动了,有点儿晃,何野感觉脑浆都跟着一块儿晃。 而且大巴车的座位不能调,她往下滑了点,头抵在窗户上,调整出一个相对舒服一点的姿势。 还有点吵,隔着耳机都能听见男生在叫唤,好像还在唱歌。 唱的真难听。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确实有个男生站车中央,拿着矿泉水瓶在深情唱歌。 逗得一车人哈哈大笑。 他是怎么毫无负担在陈青霞眼皮子底下唱出口的? 一只手慢慢摸上她的脸,何野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想到是祁麟,好像有了心理安慰,又感觉可以接受。 就让她摸五秒,五秒后要是手不拿开,别怪她不留情面把手拍掉。 然后,在五秒之内,祁麟慢慢用力把她的脑袋摆上自己肩膀。 何野的脑袋从原本的靠窗变成了靠肩。 合着废这么大劲,就是为了让自己靠着舒服点? 大巴车突然猛地减速,她的脑袋滑下去了一点。 祁麟小心翼翼地托着她,肩膀和手一块暗自使劲,给她又托了回去。 别说,还真舒服,比窗户软乎,就是有点废脖子。 可能因为男生五音不全的歌很催眠,何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一觉还睡得非常熟,还是祁麟叫她起来。 她看向车外,还在行驶中,还没到目的地,不过已经能看出变化了。 高楼大厦,栽成一排的树,随处可见的年轻人,一切都很熟悉,又显得有些陌生。 明明才走了两个月,却像离开了很久。 何野摘掉耳机,陈青霞在前面说着注意事项。 “两个人一间房,自己组队,别乱跑。”陈青霞没拿喇叭,扯着嗓子说,“还有,到了宾馆别讲话,别大喊大叫,显得没素质。” “知道了。”他们齐声说。 “我组个群,班长把班里人都拉进来,有事在群里说,手机时刻保持联络!”陈青霞说,“明天比赛也别乱跑,何野,还有马萍,你俩跟着我,观赛的同学跟着李老师,再重申一遍,别乱跑!走丢了我们不负责的!” 何野痛苦地一仰,隔着口罩都能闻见车上的味道,她是真想吐。 “要喝水吗?”祁麟问。 何野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 “再坚持一下。”祁麟说,“快到了。” 大巴车又行驶了十分钟左右,终于到了宾馆。 何野一下车,找到一棵树干呕起来。 幸亏早上没吃饭,要不然真丢人丢大发了。 祁麟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她灌了一口吐掉。 这会儿都在拿行李,何野闲着无聊问:“你怎么说服校长让你来的?” “能来的成绩和钱总得占一个,”祁麟拉出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这车租金都是我出的,可不得等我一块儿。” 第72章 恭喜你,成功烧到38.9度。 对祁麟这种壕无人性的氪金方式,何野已经见怪不怪,她甚至有点猜到结局,能面无表情地接受一切。 “我能不能设想一下,宾馆也有你的一份资助吧?”风有点大,树枝被吹弯了,她们往宾馆大厅走。 不大的大厅集满了穿着附中校服的人,看着很壮阔。 祁麟拖着行李箱,打了个很响的响指,“bingo,答对了。” 她们走进入群,成功混成其中一员。 耳边充斥着不下五人讲话的声音,何野脑袋嗡嗡作响,她揉揉耳朵,和祁麟一块在角落里站着。 “我们一共就住四天,”她看了眼祁麟手边那个硕大的行李箱,“你是把家都搬过来了吗?” “你不懂,我们精致的猪猪女孩都这样。”祁麟一屁股坐行李箱上,“累了还能当板凳使。” 何野提了提包,她就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连外套都没多带一件。 “安静!各班负责人点名!”陈青霞举着喇叭喊,“一到九班留在这里,剩下的班级跟着蒋老师去另一个居住点。” 前台负责人很不负责,全程低头玩手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等各班班长清点完人数,确认没漏掉,陈青霞又说:“竞赛明天早上九点在少年宫举行,七点楼下集合,统一吃早饭。没比赛就在宾馆休息,不要乱跑!谁被抓到扣分,还要叫家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写检讨!” “马萍,你带咱们班人去找房间,知道房间在哪吧?”陈青霞看了眼表,“午饭你们点个外卖,快两点了,现在订餐来不及。” “好的老师。”马萍招招手,“一班排好队跟我来。” 祁麟坐在行李箱上滑着走。 马萍带队伍绕过电梯,直奔楼梯,原本安静的楼梯间顿时闹哄哄得响着回音。 叶迟迟带的也是行李箱,举步维艰地拖着行李箱抱怨:“不是有电梯吗,怎么不坐电梯上去?” “电梯坐不下这么多人。”马萍解释说,“反正就在二楼,老师叫我带你们走楼梯。” “陈青霞真事多。”叶迟迟一步一格艰难前行。 何野还行,她没多少东西,就是惨了祁麟。 “重不重?”何野问,她感觉祁麟带的箱子有她腿高,但祁麟拖着好像一点都不费劲。 “还行,其实就看着大,也没多重。”上了拐角,祁麟拐了个弯。 上了二楼,马萍指着楼梯口的一个房间:“从这个屋子开始,一直到那边第六间,”他们顺着马萍指的方向看过去,“都是咱们班的,两人一间。” 宾馆的房间是屋子对着屋子,十二个房间聚一块倒也方便。 大伙儿听完,顿时哄一下去抢房间。 叶迟迟手顿在门把手上,犹豫半响走过来问:“麒麟儿,你和何野住一间吗?” 祁麟顿了一秒:“我都行。” 何野看出了叶迟迟在想什么,主动后退半步说:“我和马萍一起,讨论一下明天的题目。” 叶迟迟嘴角愉快地扬起来一点,“正好,我找到一个特好玩的游戏……” 叶迟迟接下来还说了什么何野没听清,她关上了门。 马萍也没讲话,沉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何野心里清楚,她和马萍没什么题要讨论,不过是给彼此一个台阶而已。 刚在车上她就感受到叶迟迟不太开心,其中一部分有她和祁麟的原因。 叶迟迟看着跟梁夏差不多,开朗而无害,其实心里想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比梁夏内心敏感的多。 原本俩人好好的,被她突然转学横插一脚,换谁都受不了。 何野把一些生活用品摆好,拉开窗帘,开了小半面窗户,阳光一下涌进了屋。 房间布局很简单,标准的双人间,娱乐设施只有自己带的手机,连台电视机都不舍得敷衍,最大的电子器械估计是台子上的烧水壶。 马萍又在写作业。 马萍好像就没玩过,除了写作业就是写作业。 何野玩了一把消消乐,主动开口道:“存个电话吧,有事好联系。” 马萍停下动作,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手机还是之前她教马萍题目时录音的那个,她原以为是马萍不敢藏手机,把智能机交了上去,自己留个老年机在身边备用,没想到马萍连个智能机都没有。 她虽然也穷,但该舍得花钱的地方也不会省,这个时代没有智能机确实不方便,虽然她用的还是前几年买的二手机。 交换了手机号,马萍继续去写题目,房间里又充斥着沉默的气息。 又过了半小时,依旧是何野率先打破沉默:“我点外卖,你要一块儿吗?” 马萍写字的动作没有停顿:“我带了吃的,不用了谢谢。” 好吧,那她自己点。 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何野确实有点饿了,不过由于晕车影响了胃口,她只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 一碗破粥竟然要十块钱! 附中的粥虽然没皮蛋,没肉沫子,也没有青菜,碗还油叽叽的,但它只要一块钱…… 她宁愿吃附中一块钱碗还油叽叽的粥。 可能因为晕车的缘故,何野有点儿没缓过来,脑袋晕晕乎乎的,还有点沉。 她躺床上一边等外卖一边眯眼休息。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她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隐约间手机响了,好像是外卖。 晒暖了身子,她竟然感觉有点热。 她披着外套下楼去拿外卖。 宾馆大门口有两个石狮子,外卖小哥说外卖挂石狮子的牙上了。 俩石狮子牙上挂四个白色塑料袋,挺威风,跟中了毒口吐白沫似的。 她眯着眼,拿起其中一个外卖看了一眼,隐约瞧见一个“粥”字,便取了下来。 正要离开,一只手扯住了她:“喂,看清楚了吗就拿走。” 何野不耐烦回头,说话带着刺儿:“我不瞎。” “你拿的我外卖。”那人亮出手机界面。 “你是傻逼吗?”她指了指石狮子,石狮子不光嘴上叼了三个,身边还围了一圈塑料袋,“这么多,不会找?” “这就是我外卖,送外卖的给我拍了照片,我刚看了,那三个不是我的。”那人说。 何野烦躁地啧了一声,扯下外卖单看了一眼。 外卖单:桂花糕+蒸饺+拾全八宝粥。 总计:22.5。 何野:“……” 这种上一秒理直气壮,下一秒发现是自己错了,真的非常非常尴尬。 “不好意思,”她把外卖塞男生手里,“拿错了。” “嗯。”男生拿了外卖,却没离开。 何野去找自己的外卖,在另一个石狮子上找到了。 她取下来,看见男生直勾勾盯着她。 “喂,你是不是偷外卖?”男生说。 “偷屁外卖。”何野绕过男生,“我没看清楚。” “你手机上单子给我看看,要不然你就是偷外卖。”男生正义感爆棚,“我报警了。” “你他妈是不是闲?”何野把烦写在脸上,拿出手机怼男生脸上,“看清楚了没?” 男生认真对比了一番,确认无误后点点头,“不好意思,这个月我被偷三份外卖了。对了,你生病了吧?最好去看一下医生。” 确认完毕,这人是真爱管闲事。 何野带着外卖走进宾馆。 她都不知道多久没生病了,身体好得很,能蹦三米高,怎么可能生病? 何野搭电梯上楼。 一开电梯门,碰见正要下楼的祁麟,还有叶迟迟,俩人穿戴正式,看样子要出去。 祁麟一愣,看了眼她手里的外卖:“吃饭呢?” 何野出电梯门,从祁麟身边挤过去,不太想说话:“嗯。” 电梯站口有点小,祁麟下意识避开,两人的手还是不可避免碰到一起。 下一秒,祁麟拉住她:“发烧了?” 何野皱眉。 怎么祁麟也这样说? 她摸了摸额头,感觉和平常差不多啊,怎么可能发烧。 “没有吧。”她也不确定。 祁麟的手覆在她头上,停顿了几秒,又放自己额头上对比了一下:“这么烫,发烧了都不知道?” “不会吧。”何野嘟囔着,还持有怀疑态度地摸了摸。 “小迟,你先逛吧,等后天再带我玩。”祁麟一翻何野背后的帽子,给她戴上了。 “我没事儿,你去玩儿吧。”帽子挡了视线,何野往上扯了扯,“小感冒。” “我一个人也行,生病最重要。”叶迟迟走进了电梯,“那你俩回去,我闷得慌,去逛一圈。” “什么小感冒,都烫手。”祁麟接过她手里的外卖。 何野确实没发烧的感觉,就感觉热,还有点晕乎。 可能刚晒了太阳,体温晒高了。 她们进了房间,马萍看见祁麟进来还愣了一下。 “你上床躺着,”祁麟扭头问,“带了体温计吗?” 马萍遥摇头:“怎么了?” “何野发烧了。”祁麟在墙上找到了服务员电话,播了个电话过去,对马萍说,“帮我倒杯水,谢谢。” 马萍拿烧水壶去接水。 何野就着衣服躺床上,她现在不仅热,还没力气。 难道真发烧了? 她不信邪地把胳膊放在额头上,挡住了光。 电话接通了,祁麟合上窗户,“喂,请问有体温计吗?再帮我拿点退烧药过来,谢谢。” 退烧药?她睡一觉就好了。 祁麟打开外卖袋子,拿出粥给她,“还知道吃清淡的,看来没烧坏脑子。” “我真没感觉。”何野靠着墙坐起来,“发烧而已,我小时候发烧睡一觉就好了,不用吃药。” “谁发烧不吃药,我看你是烧坏了脑子。”祁麟找出勺子递给她,“先喝粥。” 何野一口口喝着粥。 可能因为她之前发烧全靠自愈,所以抗体强,对发烧都没感觉了。 反正何建国说过,发烧而已,死不了。 皮蛋瘦肉粥没味道,吃一半就吃不下了。 有点心疼这十块钱,加上运费一块钱,她足足浪费六块钱。 何野合上盖子,准备晚上饿了再喝。 服务员也拿了东西来,一支体温计和一盒退烧药。 祁麟甩了两下,对着光看:“好了,夹腋下五分钟。” 何野脱掉棉袄,乖乖把体温计夹在胳肢窝里。 之前看何聪都是含嘴里,没想到竟然是夹胳肢窝里的。 祁麟给她倒了杯水。 五分钟到了,何野取出体温计,举起来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会看?”祁麟就着她的手捏着体温计尾端,慢慢转了半圈儿,“看见水银线没?恭喜你,成功烧到38.9度。” 何野还在反应第一个问题,实诚地摇摇头。 一扭头就看见祁麟近在咫尺的脸,还有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才反应过来真发烧了。 “你是真烧坏了脑子,”祁麟直起药,去冲药剂,“都傻了,明天的比赛可怎么办呀?” 第73章 即使在有人的地方,我们依然孤单。 “放心,明天是团体赛,本来也没打算赢。”何野脱掉裤子钻进被窝,“我就算发烧,也能碾压他们。” 祁麟用手背试了温度,把冲好的药剂端给她,“试试烫不烫。” 何野捏着塑料杯,凑近鼻子闻了闻。 “有点难闻,一股怪味儿。”她的表情和语气无一不流露着嫌弃,“苦不苦?” 祁麟拿起药看了看,一本正经道:“这药我喝过,闻着难闻,其实喝着甜丝丝,小孩儿都喝这种。” “真的?”何野将信将疑喝了一口。 入口又涩又苦,她蹙着眉差点没一口吐回去。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憋着气儿喝了个干净。 “甜不甜?”祁麟忍着笑,又倒了杯温水给她。 “你幼不幼稚?”何野两口干了水,砸吧了两下,嘴还是涩涩的。 “没办法,某人十九岁还怕苦,”祁麟在两个兜里掏了掏,抓出一把糖,挑出两颗牛奶糖给她,“要人哄着才肯喝。” 何野本来想有骨气不接祁麟的糖,但嘴干着难受,残留着怪味儿,她“啧”了一声,把两颗糖都拆了塞嘴里。 她恶狠狠咬着糖,嘴里一股奶香味。 祁麟看了眼钟,“快三点了,你睡一觉?” “嗯。”何野说,“你回去吧。” “我在这剪素材,不打扰你。”祁麟脚勾着凳子拖过来,拿出手机坐下。 接下来祁麟没再讲话,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 宾馆不怎么隔音,旁边房间吵闹的笑声隐约传到耳边。 祁麟放下手机说:“我去跟隔壁说一声?” “不用。”刚在车上睡了好几个小时,何野现在不困,最多躺着闭目养神。 况且她在班里也没多受待见,这时候让祁麟去说一声,不仅扫兴,她更要不受待见了。 虽然她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但不想让祁麟因为她去得罪人。 “那行吧。”祁麟戴上耳机。 糖还没吃完,有人就敲响了门。 何野正要下床,祁麟就起身去开了门。 听力真好。 她往门口望了望,只看见一点露出墙边的女士皮鞋。 祁麟愣了一下:“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听马萍说何野发烧了?”陈青霞踏着皮鞋,拧着眉进来,“怎么突然发烧了?刚不还好好的吗?” 陈青霞身后还跟着一帮女生,叽叽喳喳一股脑涌进房间。 “你没事吧何野?我们来看看你。”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说。 没事,看完就赶快走吧,小发烧有什么好看的。 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癌症。 何野尴尬地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最终选择了继续躺着,“可能是晕车,然后还吹了风,不过没什么事,已经吃了药。” 陈青霞又担忧又焦急:“去医院看看?明天就要比赛了,怎么今天就发烧了呢。” “不用,吃过药了。”何野又重申一遍。 陈青霞伸手作势要摸她的额头,何野下意识后仰躲开了。 好在祁麟及时解围道:“老师,刚量了体温,38.9度。” 陈青霞脸色没多大变化,“也没有太高,要是退烧药没用,体温继续升高就跟我说一声,我们去医院看看。” 何野点点头,心里催促他们赶快离开。 她好着呢!身体倍儿棒,一蹦三尺高,要是不信还能立马下床打套拳。 “那你先休息着,明天比赛再说,我那还有挺多事没处理,有事给我打电话。”陈青霞又对祁麟说,“你俩住一屋,那你照顾着点何野。” “我会的老师。”祁麟说。 “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陈青霞说完,终于在何野的目送下离开了房间。 一溜烟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只有马尾女生憋出一句:“好好休息。”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她们也浩浩荡荡跟着陈青霞一块离开了。 “何野你真没事儿吧?”叶迟迟留下来问。 “真没事儿。”何野感觉这两天说了百八十遍没事,嘴都形成条件反射了,“你逛完了?” “逛了这一圈儿,说真的,这儿真大。”叶迟迟两只手比划出一个大圆,眼里闪出向往的光,“出汽车站的那个大马路都望不到头,我买了个烤红薯,好家伙要我二十块钱,还没巴掌大,搁我家那边顶多十块钱。” “你在店里买的还是在路边摊买的?”祁麟说。 “当然是店里,那个小姐姐还给我倒水,跟我说欢迎下次光临,”叶迟迟肉疼地说,“这么贵的红薯,不会再有下次了。” “路边摊要便宜一点。”祁麟找了条凳子给叶迟迟。 “我逛一圈都没找到一个路边摊,全是开店的。”叶迟迟坐下说。 何野道:“这边不让摆路边摊,一般工地和学校偷摸摆的多,也要便宜一点。” “行,那下次你带我去吃。”叶迟迟看了眼房间的摆设,“这次附中真下了血本,不仅定了车,宾馆也定了好多间,估计花了不少钱。” 要有钱应该也不会让祁麟来。 “说到车,附中还欠我们一次秋游。”叶迟迟说,“都十二月了,连个信儿都没有。” “我听说秋游应该不打算办了。”祁麟道。 “什么?”叶迟迟瞪圆了眼睛,“你听谁说的?” “除了程一水还能有谁。”祁麟在另一张单人床床尾坐下,“说高中确实应该以学业为重,以后都不打算办了。” “我位数不多的娱乐,就这样没了!”叶迟迟凄惨地叫了一声,“只剩一个元旦了。” “元旦也没准儿。”祁麟继续打击道。 “啊,啊,连我的元旦也要克扣。”叶迟迟惨叫着站起来,“我先走了,我去伤神一会儿,何野你好好休息。” “再见。”何野说。 叶迟迟离开后,房间在一次回归安静。 何野说:“你也回去吧,等会马萍来了不自在。” “老师都说让我照顾你,今晚我睡这儿,电话里跟马萍说过了。”祁麟找出体温计,“再量一次看看。” 何野又量了一次体温,量完专门看了看,除了刻度线啥都没有。 祁麟打开灯,举着对光看,“还好,38.4度,开始降了。” 可能药劲上来了,连带困意一块儿,何野有点犯困。 “我睡会儿,”她脱了棉袄盖被子上,躺下说,“晚上别叫我了。” “行。”祁麟又戴上耳机。 何野盖好被子,整个人缩进被窝。 隐约间,她感觉祁麟好像帮她掖了被角。 这一觉她睡得挺沉,但不舒坦,浑身发热,还冒汗。 还做梦。 她又梦见了刘悦可。 刘悦可用艳红的手指指着她,义正言辞,又带着理所当然:“肯定是她,她家穷死了,我们班就她最穷,除了她还能有谁?” 她刚要出声反驳,场景突然转换,她被人按在地上,刘悦可拿着耳洞打孔器,得意洋洋地说:“这玩意儿我还没试过,不知道安不安全,何野,你帮我试试吧?” 她想要挣脱,身后的两个人像铁网死死捆着她。 冰冷像针一样的打孔器抵在她的耳垂上,她身形一僵。 场景再次转换。 “我让你考过我了吗?”黑暗里,刘悦可涂着鲜艳的口红,居高临下,乜斜地看着她,“喜欢出风头是吧?我让你出个够。” “我操你大爷!”何野撕开裂缝,她想跑过去,却离张扬的女生越来越远,“凭什么?” 她越跑越慢,女生慢慢变成一个黑点。 脚裸缠着千斤重的铁链。 她跪坐在地上。 凭什么? 光猛地涌进眼里。 何野睁开眼,猛喘气儿。 一觉醒来跟刚汗蒸过似的,直觉告诉她踢了被子,因为她是被热醒的。 何野拉开被子坐起来。 直蹿天灵盖的凉快。 啊,舒坦。 “醒了?”祁麟摘了一只耳机说,“还行,睡了六小时。” “我是不是踢被子了?”何野拎起胸口的衣服扇了扇。 “一个下午,六小时,我帮你盖了不下五回。”祁麟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下来,“一小时一回,看你刚睡那会儿我还以为你睡觉老实。” “我平时睡觉老实。” 她就是热才踢被子,平常应该不踢。 何野看了眼手机:“都十点半了?” “是啊,我看你晚上怎么睡得着。”祁麟起身去卫生间,“我洗个澡,饿了抽屉里有面包和牛奶,想吃热乎的自己点。” 何野摸了摸脸,好像不烧了。 她现在确实很精神,能通宵一宿的精神。 喝了奶,肚子还饿。烧退了,肚子里的粥也消化完了,她感觉如果现在有头牛出现在面前都能吃完。 不过翻遍了房间也没找到中午吃剩的粥。 “祁麟,”何野走到卫生间门口喊,“我中午的粥呢?” 卫生间里水声停了,祁麟说:“我给扔了。” “扔了?”何野有点不爽。 祁麟凭什么擅自扔她的东西? 而且那不是东西,那可是六块钱,她没吃完的六块钱!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她俩几乎脸贴着脸。 一股带着水汽的热气喷涌而出,何野闻到一股很好闻的沐浴乳香味儿。 祁麟要比她高一点儿,她平视正好看见祁麟的鼻梁,还有微张的嘴唇。 祁麟不算白,因为常年运动的原因,泛着一点健康的黄色,不过皮肤很细腻,看着让人想摸一摸。 对方不仅洗了澡,还洗了头,头发上的水滴到鼻梁上,顺着弧度滑过嘴角。 她搓了搓手指,竟然有股想帮祁麟抹掉那滴水冲动。 差一点儿手就抬起来了! 顾不上是皮蛋瘦肉粥还是拾全八宝粥,何野倒退一步,眼睛不知道该盯哪儿,“你什么毛病,洗了头发不擦。” “没拿毛巾。”祁麟绕过她,在床上拿起毛巾盖头上。 “有泡面吗?我随便吃点。”何野走到床边,又走回来。 “你病刚好,还吃泡面?”祁麟擦着头发,“买点外卖?” 外卖贵啊。 她本来想凑合一顿,没想到连桶泡面都没有。 但她也不想吃面包,她不喜欢吃豆沙面包。 虽然前不久发了工资,彬哥知道她要比赛,还特意多给了她一百,但市里东西贵,她舍不得。 眼下这种情况,舍不得也得舍得。 “我点个面吃吧,你要么?”何野点进外卖平台。 “我吃过了。”祁麟拿出吹风机插上电。 “这是宾馆的吹风机?”她睡前好像没看见吹风机。 “自己带的,毕竟我们是精致的猪猪女孩。”祁麟打开开关,吹风机顿时呜呜地响,“宾馆要有这些东西早被偷完了。” 也对。 何野点了一份素面。 夜间外卖员减少,显示要四五十分钟才送达。 她拿衣服进了卫生间。 镜子上蒙了层薄薄的水雾,上一个人洗澡的香味还没散,她深吸了口气,还是觉得好闻。 角落里有个放了衣服折叠盆,何野环视一圈没看到还有哪能放衣服,她把衣服搭在盆边缘。 祁麟竟然还带了盆…… 她只能感叹一声,挺有先见之明。 等涂沐浴乳的时候,发现沐浴乳竟然是大瓶的。 旁边还有两瓶包装很小,不知名品牌的沐浴乳和洗发水。 一看就知道是某位精致的猪猪女孩带的。 何野犹豫了一下,用了宾馆的。 反正她自己用的也是不知道啥牌子的沐浴乳,都是沐浴乳,应该都差不多。 洗完澡,她看了眼大瓶的沐浴乳,石榴味的。 怪不得老在祁麟身上闻到一股水果味儿。 一打开门,她就闻到了满屋子的辣味,石榴味都没盖下来。 “好香。”何野吸了吸鼻子。 “你还穿短袖?”祁麟看着她,“你是真不怕冷?” “睡衣。”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短袖,这是初中买的,穿变形了才用来当睡衣穿。 主要是长袖穿着睡觉不舒服,袖子老歪。 而且刚在浴室洗完澡不冷,出来被冷空气一吹才觉得冷。 “你的面,我帮你拿来了。”祁麟指了指桌上的面,“不怕明天吃的拉肚子?” “这么快?我还以为得好久。”一闻到辣味肚子就直响,她套上棉袄,坐到桌边,打开盖子,浮在面上的辣椒足足有一圈。 商家真实诚,说多放辣椒就多放辣椒。 “要不要把辣椒捞出来一点?”祁麟盯着手机说。 “不用,我能吃辣。”何野随便拌了拌,夹起一筷子吃了一口,被烫了舌头。 她倒吸口凉气,忙接杯水喝了一口。 “辣到了吧,说了少吃点辣,”祁麟说,“对身体不好。” “被烫到了。”何野又挑了一筷子,吹了吹,这次不烫,面很好吃。 “我们打算后天出去玩一天,你也去吧?”祁麟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灵活地操作。 明天是团体赛,七号个人赛,美名其曰中间适应一天。 当然,更多人应该会庆祝能出来玩一天。 附中很多人也是奔着这一天,卯足了劲,用尽平生所学考试,或者抄。 “行。”何野一口答应下来。 反正她也没事做,复习是不可能复习,临时复习还可能起到反作用,看一遍错题足够了。 “这块儿有什么值得推荐的地方没?”祁麟外放声音,一溜打枪声从手机里传出,“景区,或者好玩点的地方。” “你觉得我像经常出去玩的人吗?”何野半举碗吹了吹,喝了口汤,“这样吧,带梁夏一块儿怎么样?她对方圆百八十里的娱乐场地了如指掌。” 祁麟对梁夏印象不错,很愉快地答应了。 说到梁夏,何野掏出手机一看。 好家伙,几十条未读短信,都是梁夏发的。 -来了没? -到了没? -怎么还不回消息? -我姑姑说晕车带点橘子皮,到车上闻,就不晕车了,你记得带一点儿。 -为、啥、不、回、我、消、息! -我、生、气、了! -我真生气了! 下面一连串“我生气了”,大概发了十几条,又连发了十几个生气的表情包。 何野回消息:没看手机。 梁夏嘴上说生气,身体很诚实,下一秒就回了消息。 -真牛逼,我下午三点发的,你十点回。 -不对,是十一点。 何野:下午有事。 梁夏连连质问:什么事?能九个小时不看手机? 看来这回真气到了。 何野失笑:大事儿。 她总不能跟梁夏说,她睡了这么久,估计毛都要炸。 虽然是生病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梁夏知道又得担心。 何野又补充:一件非常非常大的事。 何野:在想怎么给你一个惊喜。 梁夏:你别骗我。 梁夏:都说是惊喜了,你还说出来。 何野:要不是看你生气了,才不说出来。 梁夏:别说了!再说我都不喜了! 梁夏:打住!今天就说到这儿,让我多开心一会。 梁夏:明天见面再说! 她安抚好梁夏,一碗面也吃完了。 祁麟还在玩游戏。 何野站过去,欣赏了下操作。 她平时学累了,会找祁麟的视频看看,偶尔碰见祁麟直播,也会留下来看一会。 她通常在祁麟刚开播那会儿进去,直播间就几百人,她会弹幕打字,两人隔着屏幕聊天。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手机上的祁麟和现实中的祁麟有点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到底哪不一样。 明明是同一个人,屏幕上的祁麟却总差点意思。 祁麟拿下最后一个人头,何野说:“你不是说平常都十一点睡吗?” “你也说是平常,”祁麟偏头看她,“今天又不是平常。” 宾馆房间的灯有点暗,何野的影子投在祁麟身上,对方身处暗处,眼睛却清亮极了。 像有星星。 祁麟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嘴角上扬,眼盛笑意。 “那你睡不睡?”何野率先避开对视。 “睡,明天还得早起呢。”祁麟给手机充上电,上了床。 何野关掉灯,打开手机手电筒,躺上床却没半点睡意。 大脑:快睡觉,快睡觉,快睡觉。 眼睛: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双方都很犟。 何野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就着手电筒的光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床幽幽地说:“你不是睡觉么?” 安静的夜里这么一声尤为吓人。 何野吓得手电筒照过去,祁麟把被子往上一扯,挡住了光。 “不好意思。”她偏开手电筒,“还没睡啊?” “太亮了,睡不着。”祁麟说。 “那我不看了。”何野合上书。 “没关系,你继续。”祁麟扯下被子,露出一双眼睛,“在看什么?” “《小王子》。” “小王子和玫瑰花,我听说过。”祁麟说,“真有品味。” “这书不是我买的,梁夏买给我的。”何野看着书,“也是生日礼物。”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说我这么牛逼,所以买了本英文的,又怕我看不懂,买了中英互译的。” 祁麟也笑了:“不相信你的实力。” 何野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房间又陷入了安静。 “何野,”过了几分钟,祁麟突然开口,打破安静。 “嗯?” “你读几页给我听听吧,”祁麟侧躺着看她,“就一段英文、一段中文地读。” “……你还真会享受?”何野瞪着她,“我可是刚痊愈的病号。” “想听。”祁麟只说了两个字。 何野却觉得她像在撒娇。 想听?想听自己在上网搜啊! 要命,受不了。 “……行吧,正好可以帮你提升英语。”何野无语地翻到第一页,“那我从头开始。” “OncewhenIwassixyearsold……”顾虑到祁麟,何野读得很慢,“当我还只有六岁的时候,在一本描写原始森林,名叫《真实的故事》的书中,看到了一副精彩的插画……” 女孩子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音调特意低了一度,显得很空灵。 读音也很标准,再加上算得上慢的语速,相当助眠。 祁麟看着身处在唯一光源的何野,觉得很舒服。 不算很亮的光,眼前的人,耳边的读书声,都让她觉得很舒服。 她突然很想摸摸何野,抱抱她。 “Mydrawingwasnotapictureofahat……”何野低垂着眉眼,难得显出温柔的一面,“但由于大人们无法理解它,我又画了另一幅。” “何野,”祁麟闭上眼,迷迷糊糊地说,“你教我英语吧。” 何野停顿了一顿。 “就教《小王子》,”祁麟的音量越来越低,“小王子和玫瑰……” 身边呼吸声渐渐平缓,祁麟睡着了。 夜阑人静,月明星稀。 何野摸着书页边角的毛脚,翻到先前看的那一面- Althoughbeintheplaceofsomebody,westillalone. 第74章 刘悦可,你除了你爹,还有什么拿得出手 何野一脸困倦上了车。 昨晚她凌晨三点才睡着,大清早被祁麟叫起来,一睁眼六点半,她四小时都没睡到。 她依旧坐最后一排,肚子里翻江倒海,辛亏没吃早饭,要不然早吐了。 陈青霞在车中间说着注意事项,祁麟在她耳边轻声问:“真不吃早饭?” 她摇摇头,周身满满的低气压,不耐烦溢于言表,偏偏祁麟好像一点都没看出来。 车中间的陈青霞说:“到了少年宫跟紧老师,注意纪律!别丢咱们学校的脸!” 身边祁麟嘱咐道:“我买了奶,你饿了跟我说。” 听得何野头都大了。 她靠近祁麟,用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眯会儿,别烦我。” 女孩子戴着口罩,仅露出的眼睛里满是烦躁。 祁麟一愣,随即笑着说:“行,到了我叫你。” 何野靠着椅背闭眼养神。 车子颠簸,再加上她本来就不好的睡眠质量,不出意外没能睡着。 祁麟又悄悄把她的脑袋挪到肩上,她倒无所谓,靠肩比撞玻璃舒服。 大概是车太颠簸,祁麟的手老是碰到她放在身侧的小指,弄得她有点痒,想挠挠。 但如果这时候醒了,祁麟应该会尴尬。 毕竟前几分钟才把她的脑袋挪到肩上。 何野忍着痒意,一直忍到年宫。 她甚至忘了晕车! 下了车,何野还有点不可思议。 除了有点生理性的难受,其他一切都比之前好太多了。 连反胃都不舒服的不明显。 她换了个口罩,和一众人站少年宫外等。 市里的少年宫非常豪华,虽然只有五层高,但占地面积不小,跟个小型体育场一样,完全能容纳下几千人。 少年宫外站了很多人,一眼望不到头,穿着各个学校的校服,年轻的男孩女孩意气风发,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自信张狂。 跟其他学校一对比,附中的人还算少,站一起只有小小的一块儿。 他们来的比较晚,车靠后,得等前面学校的学生进完才轮到他们。 几个老师围成一圈包围住他们,防止走散或偷溜走。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阳光近乎刺眼,何野眯了眯眼,往车旁靠了靠。 这速度,九点之前进去都算好了。 不过他们班的人还是很兴奋,碰见了不一样的人,看见了传说中的少年宫。 “这里好大,都快抵上三个附中了。”叶迟迟满眼向往地看着少年宫,“麒麟儿,你说少年宫是干嘛的?” 祁麟也看向少年宫的方向,“好像是培养兴趣爱好的地方。”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叶迟迟叹了口气,“咱学校篮球场投篮的框都摇摇欲坠,我都怕给它拍下来。” 八点五十分,终于排到了他们学校。 一班的车最后一个到,她们在最后一排,十几人纷纷扬着脖子看,望眼欲穿。 前方的学生洋洋洒洒排成一条长龙,几乎望不到头。 “呵,乡巴佬。”身后有人嗤笑一声。 那人声音不算大,只有后排几人听见了。 何野往后撇了一眼。 红白相间的校服。 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她啧了一声,运气没谁了。 真是冤家路窄。 ——排她们后面的,就是传闻中升学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九的一中。 “傻逼。”叶迟迟也听到了,小声道,“自己多潮流似的,那假睫毛都快戳瞎我的眼了。” 时启隅见状,朝她们礼貌一笑。 “这不何野吗?”一个扎俩球似的丸子头尖声道,“几个月不见,还以为你在哪高就,没想到在……” 丸子头停顿一秒,看了眼何野胸口的标,哼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附中啊。” 何野没吭声,淡淡扫了一眼。 一中阵容真是浩荡,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不少熟面孔。 也是她曾经的手下败将。 时启隅身后慢慢走出一位女生,女生披散头发,画着明艳精致的妆容,却端正地穿着校服,一眼惊艳。 她走的每一步都相当自信,底气十足的自信。 “不过几个月没见,你就这么落魄了。何野,你几个月前的嚣张呢。”女生走到何野面前,凝视着她,“成绩再好又怎么样?你看看,除了我听都没听过的附中,哪个学校敢收你。” 她们周围不自觉围了一圈人。 “跟可怜的丧家犬一样。”丸子头附和。 何野盯着她们,突然一笑。 车子彻底挡不住太阳,阳光照在她身上,右耳的耳钉耀耀生辉。 “你猜,今年的竞赛谁会是冠军?”何野扬起头,“刘悦可,你除了你爹,还有什么拿得出手” 气氛僵持着,刘悦可余光闪过一抹银色,她讥讽道:“哟,换新耳钉了?” 何野面色一瞬间冷峻下来:“关你屁事。” 刘悦可抬手,捻了捻鲜红的指尖:“当初不知道是谁,流了一地……啧啧啧。” 艳红的指甲和何野记忆里的一双手重合。 记忆里也是这双漂亮的手,从容优雅地拿着打孔器,毫不留情刺穿她的耳垂。 滴到地上的血甚至比红指甲还有艳上三分。 何野攒紧拳。 “同学,不好意思,快到我们了。”祁麟挡在何野前面,嘴角勾着笑,好似只是在结交一位朋友,“有什么事,下次聊。” “新朋友?”刘悦可挑了挑眉,看了眼祁麟,手指绕着头发,倒退几步,和时启隅并排站着。 她们之间好似有一条无形的分界线。 “行啊,那就看看是你附中人才济济,”刘悦可看了眼时启隅,志在必得地勾起唇角,“还是我们时学霸厉害。” “以往当然比不过贵校。”祁麟揽住何野,稍稍颔首,“不过今年可就不一样了。” “很期待接下来的比赛。”时启隅看着何野的眼神颇有深意,“也希望你们竭尽全力。” 陈青霞在前面喊:“祁麟!你们在那干嘛呢!赶快过来!” “我们会的。”祁麟手上用力,硬生生扳走了何野,“先走了。” 她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跟上队伍走进少年宫。 “何野,你和那个女生怎么了?”叶迟迟心有余悸道,“刚才真可怕,我都不敢呼吸。” 何野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祁麟拍了拍她的肩。 “没事了,”祁麟说,“有什么事儿校长顶着。” 她沉沉地看了祁麟一眼。 “你只要记住,你是来这儿比赛的,”祁麟接着道,“不是来受什么鸟气的。” 第75章 总而言之,团体赛。 走过一条长廊,她们被带到一个很大的大厅。 大厅呈圆弧形,有点像足球场的形状,四周围着座位,已经坐满了一大半,只剩中间和边缘的一块,大厅上方挂着两个巨型显示器。 现场很混乱,入口处的工作人员刚带完一个学校,喘口气的功夫另一个学校又进来了。 工作人员拿着座位分布图,哑着嗓子大声问:“哪个学校的?” 陈青霞也喊:“附中。” 工作人员看了眼图,又钻进人群,“跟我来!” 二百多号人逆着人群,被带到最右边的角落里。 “这一块儿!第一排,到最后一排,二百五十个座位!对吧?”工作人员说完,转身作势要走。 陈青霞拉住他,“我们学校不止二百五十个人!” 工作人员为难地摆摆手:“这不归我们管,上头这样分的。” “那边不还有空位置吗?”陈青霞指了指隔壁学校没坐满的座位。 “那是别的学校的,你得去和他们学校商量!”工作人员挣脱掉陈青霞的手,边走边说,“我得走了,快到时间了!还有一个学校没入座呢。” 陈青霞的脸不自觉冷下来。 还没入座的学生四处张望,彷徨地看着陈青霞。 “按班级顺序入座,中间不要留空位!”陈青霞拉住了正要离开的马萍,“比赛的人先过来!你去组织一下,祁麟,帮我把比赛的人叫来!” 祁麟高声应了一声,捏住何野的后衣领,“等等,老师叫你。” 何野因为惯性,被扯得往后靠了靠,她看了眼上一秒还空着,下一秒就坐上人的座位,默默退了出来。 “放心,座位我给你留。”祁麟捏了捏何野的后脖颈。 何野一瑟缩,摸了摸脖子,瞪着祁麟,“有没有人告诉你别乱碰别人。” “这不叫碰,这是摸。”祁麟很自然转移了话题,“我带你找陈青霞。” 一群人往阶梯上走,何野被祁麟护着,顺利下了阶梯。 “我还得找其他三个人,你先去。”祁麟随着人流一块上行,刚踏上一个阶梯又停下来,走到何野面前,“之前运动会,你还欠我一个赌注,现在我要你好好比赛。” 何野有点懵,愣愣点了点头。 祁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别的不用管,我帮你扛着。” 她想起来时,祁麟已经走远了。 是运动会跑步那个赌注,祁麟被马浩坑了,还踩中了钉子。 但那时候祁麟输了,现在搁这坑她呢? 祁麟重新回到人群,她明明和其他人一样穿着附中丑死了的校服,何野却能一眼看见她。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不用管,有事她扛。 以往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是一个人——一个人面对糟糕的家庭,一个人面对糟糕学校,一个让面对糟糕的人生。 结果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撕开黑暗,告诉她不用再一个人,有事帮她扛着。 江成海、耳钉、还有挡在她面前的身影。 至始之中都是一个人。 何野定了定神,朝陈青霞走去。 陈青霞还在组织座位,二百五十个位置根本不够,十班的人坐完已经没座位了。 反观比他们后来的一中,不仅在视野最好的中间,位置还绰绰有余,一人一个座位,还能留出一个放包。 陈青霞一点没注意到她,何野等了半响吱声:“老师,你找我。” 陈青霞这才看见她,对上面因没位置而躁动的人喊了一声:“排好队别动,我来想办法!” 陈青霞脸上有汗,扭头对何野说:“你也看到了,我们学校座位不够,隔壁是二中,我打算去那边借几个位置,到时候你门在二中那边坐,比赛方便一点。” “可以的。”何野点头。 陈青霞又带她去和二中的老师交涉,二中老师看着凶,但人不错,很乐意把多余出来的位置分享出来。 一下解了陈青霞的燃眉之急。 “这样,你们的参赛队员和我们的参赛队员一块儿坐,有个照应。”二中老师说,“挤一挤应该还能空出一百来个座位。” 二中的参赛队员都坐在了第一排,何野在最外的座位坐下。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十分。 晚了比赛时间十分钟。 不等陈青霞安排好人,大厅中央款款走出一男一女,女主持人穿着白色裙子,扬起得体的微笑,从容而优雅地说:“欢迎各个学校来参加平遥市数学竞赛,在这里,每个学子都是冉冉升起的新星,是祖国的栋梁……” 和其他学校的从容不迫相比,角落里的附中连位置都不够,像个毫无存在感又多余的笑话。 其他比赛的四人也来了,何野站起来,给他们让位置。 祁麟没回去,反而直接在何野脚边的阶梯坐下。 她扯了扯何野的裤脚。 何野低头问:“怎么了?” “饿不饿?”祁麟从口袋里变魔术似的拿出面包和牛奶,“问了好几圈才问到这么一包面包,早上就没吃饭,等会比赛肯定比不好,赶快偷偷吃了。” 确实有点饿,何野接过来,有点想笑,鼻子又有点泛酸。 “快吃,等会来不及了。”祁麟催促道。 何野偷摸着吃了口面包,偏了偏头,祁麟以为她还要说什么,伸耳朵凑过去听。 结果何野来了一句:“你是多喜欢豆沙味的面包?” 女主持人说完,男主持人解释规则:“本次竞赛分为两个部分,团体赛和个人赛,团体赛由每个学校选出五名同学,共同解出二十道竞赛题,以时间最短正确率最高的学校获胜。比赛全程直播录像。由于突发事件,比赛延迟到九点半开始,请各位选手跟随工作人员到指定的教室进行比赛。如发现作弊,则该学校立即取消比赛资格!十年间不得参加任何比赛。” 何野站起来,低头看祁麟。 祁麟拍了拍她的腿,“加油,别紧张。” 何野扫了一圈。 就算二中把位置让出来,也还有十几个人少了座位,他们和祁麟一样坐在阶梯上看着她。 所有人都知道,附中靠何野才有资格参加比赛。 何野同样知道,这次她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附中所有人的希望。 连同祁麟的希望。 所有参赛队员被带到一间教室,大厅显示器灯光闪烁,下一秒,亮出教室影像。 这间教室不算小,横列两张桌子,纵列十五张,彼此相隔三米,空间还绰绰有余。 每一张桌子旁边都站着一位老师,手中拿着密封袋。 何野一行人被安排在最后一排。 她余光一撇,一中被安排在第一个位置,他们之间形成一个斜对角。 不出所料,一中派出时启隅,校长的宝贝女儿刘悦可,还有仨她不认识。 一位老师站在最前方,看样子是这群老师的老大。 老大严肃道:“请各位老师展开密封袋,确认密封袋无拆开迹象。” 三十位老师同时举起密封袋,转了个圈。 镜头给了一个全员大特写。 五秒后,老大说:“确认完毕,监考员可拆密封袋提前准备。共十张草稿纸,五张试卷,每张四道题。开考时间为九点半,考试时间两小时,可提前交卷,但无论是否做完,十一点半必须收卷。” 铃声响起,老大中气十足的一呵声:“比赛开始!” 何野拿到卷子,大致扫了一眼,一般而言,团体赛试卷难度会比个人赛简单。 她分出一张给其余四人。 “这张最简单。”何野说,“另外四张我写。” 她知道团体赛会是这样的结果,别的学校只需要一人写四题,而她如果运气好,也至少要写十六题。 所以她对团体赛根本不抱希望,保证正确率在规定时间内写完就行。 马萍接过来,没多废话:“好。” 何野深吸一口气,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她竟然有点紧张。 这是从没有过的感觉。 以往她都是以何野的身份在战斗,只需要算着分考第二。 这一次,她背负着所有人的期望。 第一道是方程题,题目很短,只给出了两个已知条件,像这种是最难解的。 而那些长篇大论的题目,看着多挺唬人,却没这种简略的难。 老王带给她的竞赛题确实不错,出题老师总是那么几个,写得多了总能摸出一些出题人的规律和习惯。 虽然大体不同,但偶尔出现不易发现的细节能摸索出一样的套路。 何野写下第一题答案,偏头看了看,四人一人解一题,除了马萍开了个头,其他三个人抓耳挠腮不知道写什么。 卷面空空如也,草稿纸倒画了一面鬼画符。 何野敲了敲桌面,四人齐刷刷抬头看她。 “写不来,别浪费草稿纸。”何野点了点纸张,“两张可能不够我用。” 除了马萍,另外三人纷纷递上自己没用过的草稿纸。 何野抬头看了眼钟。 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如果她要写完二十道题,十分钟一题,两小时根本不够。 她得加快速度。 四十三分钟,一中率先交卷,出了考场。 紧接着四十五分钟,二中也交了卷。 越来越多的学校交卷,最后半小时,整个考场只有附中一个学校。 摄像机直接把特写给他们。 大厅内,所有人看着大屏幕上的何野,几乎没思考两分钟,就开始下笔。 他们甚至只想了个开头,何野解析就写到一半了。 速度快到令人发指。 “……这真是附中么?”有人颤颤巍巍地问,“附中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一个人?” “听说从一中转到附中的……好像叫,何野。” “何野?中考状元的那个何野吗?她怎么去了附中?” “听说跟……刘悦可有关。” 刘悦可看着屏幕上奋笔疾书的何野,眯了眯眼。 “时启隅,”刘悦可倨傲地抬起下巴,“个人赛能不能比过何野?” 时启隅同样也看着何野,眼里闪过欣赏:“不确定。” 刘悦可皱起精心画的眉,“怎么可能,她一直比不过你。” “我原以为她一直比不过我,直到有次考试,她落了试卷。”时启隅好脾气道,“我才知道,这些都是她故意的。” 他们沉默地盯着大屏幕,片刻后,刘悦可冷哼一声。 “既然喜欢呆在第二,”她伸出手,欣赏着昨天刚做的指甲,鲜亮的红,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干脆就一直呆在第二吧。” 在铃响的前一秒,何野连步骤都没写,只匆匆写下一个答案。 她怎么赶也没能在两小时写完二十道题,只把十八题答案写上了,还空了两题。 监考员收起试卷和草稿纸,尽管教室只有五个考生,老大还是很有仪式感地说了一句:“团体赛考试结束。” 何野瘫坐在椅子上。 连续写了两小时字,她的左手食指都有点抖。 “何野,不好意思,我们都没帮上什么忙。”和她一块考试的中分说。 何野累的不想说话,只是看了他们一眼。 “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学校还没资格来比赛。”中分又说,“这题目我真的一题都看不懂,你给全写了,真厉害。” 何野恢复了点体力,坐直身子,很冷淡地摇摇头。 “何野,我们得走了。”马萍说,“教室五分钟之内得清场。” 何野伸了伸腿,站起来率先走了。 大厅很多人陆陆续续离开,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何野无视投来的目光,径直走向原先的位置。 附中的人在那儿等她们。 叶迟迟很激动,脸都红了,小跑到她面前:“何野,你真厉害!咱学校就靠你了!你就是我们全校的希望!” 一群人围着她,也不管熟不熟认不认识。 陈青霞脸上也难得挂着笑,安慰她:“虽然名次可能不好看,不过已经很棒了,后天个人赛继续加油。” 何野点点头,嘴角上扬:“我会的。” 她的目光透过陈青霞,看向身人群外的祁麟。 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考成这样,心中却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感。 何野挑了挑眉。 祁麟挤到她面前,也一挑眉:“厉害啊,大学霸。” 何野彻底压不住嘴角的笑意,跟祁麟一块儿傻乐。 她们被簇拥着离开,其他四位考生落在身后,马萍愣愣地盯着人群中的何野。 祁麟牵住何野的手,往她手心里偷偷塞了两颗硬邦邦的东西。 何野低头一看,是两颗奶糖。 她也偷偷揣进兜。 祁麟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往怀里靠了靠,轻声说:“奖励。” 何野半边耳朵都麻麻的。 她捏了捏耳垂,眼里盛着笑意看祁麟:“有病?” 第76章 是让你回宾馆睡觉,不是让你现在就睡觉。 其实这次考试考的并不算很好,空了两题,做了的十八题中还有一题只写了不知道对错的答案,两题马萍做的,她还没来得及检查对错,剩下的十五题她也不敢保证正确率。 但令何野都没想到,自己考了学习生涯最差的一次考试,全班……不对,全校比她还兴奋。 一路都在欢呼,甚至上了车激动的心还没冷静下来,一路上都在放声高歌,差点在车上蹦起迪。 何野一边忍着晕车,一边还要忍着时不时飙不起来而破音的高音,十分痛苦。 她戴上耳塞,但没拿眼罩,于是又拆了一个口罩罩眼睛上,整张脸被口罩套住,视野瞬间暗下来。 虽然还是能听见歌声,不过比没戴好一点。 何野靠着椅背,祁麟戳了戳她的胳膊说:“靠着我睡吧,舒服一点。” 何野脑袋一偏,第一次名正言顺靠在祁麟肩上。 祁麟心满意足,阳光晃晃悠悠照到身上,她看了眼何野,另一只手小心拉上车帘。 和她们同车的是五班,高歌的男生她不认识,正在唱最炫民族风,唱到情深处一车的人也会跟着吼两句,相当热闹。 祁麟给叶迟迟发了条消息- 跟那个唱歌的人说一声,别唱了,吵。 几分钟后,对话框毫无动静,还停留在她发出的那句话。 她看着叶迟迟跟着摇摆的身影,陷入沉默。 靠在她肩上的脑袋越来越沉,好像睡着了,祁麟不敢动,怕吵醒何野。 算了,唱就唱着吧。 反正都睡着了,应该也没大碍。 祁麟戴上耳机听音乐,不知道谁的头发散在了肩上,有点痒。 她摸了摸肩,曲起的关节隔着口罩碰到了女孩子的脸。 明明是件无关紧要的事,祁麟却莫名有点高兴。 到了宾馆,何野摘下满脸的口罩,呼吸都顺畅了。 值得高兴的是,她居然在这么吵且摇晃的环境下,睡、着、了! 这两天睡眠质量好到离谱,何野很满意。 她正要回房间,陈青霞叫住了她,脸上还挂着笑,“何野,我这边跟校长说了,校长很高兴,给了一笔钱让你们出去聚餐,正好还没吃午饭,回去准备一下,我定个餐馆。” 何野听了挺高兴,可以省下一顿午饭钱,要是吃的慢连晚饭钱都能省了。 当然,如果这笔钱单给她一个人就更高兴了。 何野还没回答,旁边刚刚唱最炫民族风的男生问:“班主任,我们能一起去蹭顿饭不?” 陈青霞一秒换脸,瞬间严肃,“刚在少年宫就你最吵,还没找你算账。” 男生缩了缩脖子跑走了。 陈青霞扭头对何野说:“放心,只有一班去。后天个人赛继续努力,校长知道你家的状况,要是拿了奖还会包红包,让你回家过个好年。” 竞赛得了奖有钱,校长还包红包,这些钱加一块她得干多少天兼职才能赚回来。 何野自动忽略最后一句,前面的话听得她心花怒放,眼睛都亮了,“我会的。” 不光是为了打一中的脸,也是为了钱,第一非她莫属,别说一个时启隅,就算一百个时启隅来了,她都能给写趴下,笔尖冒火光的那种。 何野在陈青霞欣慰的目光下上了电梯。 陈青霞在手机上通知了这件事,一班的人用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有多高兴,进屋门还没关就开始开行李箱搭衣服。 何野没什么要准备,她更关心陈青霞定什么餐,去吃什么。 她想吃肉,平时舍不得买,这次学校请客,要吃个够。 身后房门开了,何野想都没想开口说:“祁麟,吃饭去。” 进门的是马萍。 “我东西在这。”马萍从桌面上的包里找出一条很旧的围巾戴上。 何野尴尬地“啊”了一声,“不好意思。” “没关系。”马萍在暗袋里拿出几张纸币放进口袋,毫无存在感地来,又毫无存在感地开门离开。 何野倒在床上,门又被打开了,她斜眼看去,这回是祁麟。 “怎么了?耷拉个脸。”祁麟合上门。 何野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累。” “刚在车上我看你睡得挺香,叫都没叫起来。”祁麟打开柜子,找出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换上。 何野依旧没什么活力地说:“心累。” 一想到后天的比赛就想到刘悦可,想到刘悦可比踩到屎还难受。 “十几岁的人,年纪轻轻累什么累。”祁麟握住她的手,拉她坐起来,“要我说,你就是缺少运动,回学校看我不拉着你一块儿跑步。” “你昨天还说回了学校要我教你英语。”何野说。 “正好,你教我英语,我带你运动。”祁麟拉她站起来,影子照在雪白的墙面上,像一对体态优美的舞者,“楼下在催了,赶快走了。” 她们班二十几个人在楼下全部集合完了,就剩她俩了。 短短十几分钟,不管男生女生都打扮的光鲜亮丽,甚至还有一些女生有时间画了个淡妆。 “你俩终于下来了!”叶迟迟一招手,“我们出发!” 何野对于这次旅程还是很期待的。 假期她从没出去玩过,除了兼职就是在兼职的路上,她看过最多的风景是公交车窗外沿途的景色。 但这次是专程为她准备的。 尽管只是吃个饭。 途中因为有陈青霞在,没几个人说话,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好在陈青霞定的饭店离宾馆并不远,走路过去十分钟就到了,装修很精美,看着是个不错的馆子。 服务员看他们这么多人,轻声细语地问要不要定包厢。 “来个最大的,我们这有二十多个人。”陈青霞说。 “班主任豪横!”叶迟迟兴奋地喊。 “好的。”服务员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请跟我到这边来。” 他们跟着服务员引进二楼的一个包厢,包厢确实挺大,二十多个人全站进去空间还绰绰有余。 满屋子的人都在占座位,何野最后一个进屋的,她进去时只剩陈青霞旁边一个位置空着。 正好,她和马萍一左一右俩护法。 不过这位置也不算很差,虽然左边是陈青霞,但右边坐着祁麟。 她走过去入座。 服务员拿了个菜单给陈青霞,“糖醋鲤鱼是我们这的招牌,老板特意从山东那边学来的。” 陈青霞琢磨道:“那些,上两条。” “您这边人多,建议点套餐。”服务员说,“都是厨师长的拿手好菜,而且分量大,人多也够吃。” “行,那就点个你们这的招牌套餐。”陈青霞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再拿一箱椰汁,杯子也要多准备几个,这个先拿过来。” “好的,我现在去给您准备。”服务员退出房间。 有一瞬间,房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尴尬。 有老师在的饭局总是放不开的,每个人都心领神会说着违心的话,来维持场面上尴尬的热闹。 陈青霞估计也知道自己在这不受欢迎,上完菜主动站起来说:“我现在去把账结了,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吃完别到处瞎溜达,吃完了立马回宾馆,我到时候点名。” “好!”他们喊的很响亮,房间里回荡着回音。 陈青霞关上门的那一刻,包厢顿时沸腾起来。 叶迟迟夹了一大块鱼肉,“刚我脸都笑僵了!陈青霞终于走了。” “叶迟迟你是土匪吗?你碗里的都没吃完呢!” “给我留一点啊——” “不就吃个饭,你们疯了吧……吃我一记神龙摆尾!” 何野原以为这顿吃完,下一顿得等到明天早上。 没想到这一群人跟恶鬼投胎似的,满满一大桌子菜,愣是不到五分钟抢了个精光。 她只舀到一勺离她最近的麻婆豆腐。 这和想象中实在有点不一样,确实有鱼有肉……但那些她一口都没吃到! “啧啧啧,真是个小可怜儿。”祁麟战果颇丰,食物在小小的塑料碗里盖成一座小山。 “真可怕。”何野半响总结一句。 “就你这样,肯定吃不上。”祁麟在碗里挑出唯一一颗完好无损的丸子,放进何野碗里,“你还是喝饮料吧。” “说到饮料,要不要喝酒?”叶迟迟说,“点两箱吧。” 当一群十八九的男孩女孩凑在一块,总想彰显出这个年龄段的叛逆,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做不让做的事情,喝不给喝的酒,喜欢不该喜欢的人。 此举深得民心,纷纷附和。 “那好,服务员——”叶迟迟一拍桌子,手边装菜的盘洒了点汤出来,“帮我们再拿点酒来!” 服务员推开门:“请问要什么饮料?” “拿点酒!”叶迟迟举起杯子,豪迈地喝了一口,情绪高涨,“拿个两箱!” 服务员给他们抱来两箱啤酒,一箱十六瓶,给每人分了一瓶。 开瓶器饭桌对面的女生手里,男生迫不及待纷纷用牙咬掉盖子。 女生开的实在慢,何野都要跃跃欲试了,余光瞥见祁麟拿着酒举起来。 紧接着随意在桌沿一撞—— “嘣” “牛逼啊!”旁边一个男生竖起大拇指。 “过奖。”祁麟举高酒瓶,把酒倒进杯子,气泡渐渐覆满酒面,“人在江湖混,哪能没点技能傍身。” 她把酒甩到空中,酒瓶在空中翻了一圈落下,被稳稳握在手中。 叶迟迟啪啪鼓掌:“帅气!” “低调,低调。”祁麟把酒杯推到何野面前。 何野喝了口酒,有点苦,还有点呛。 她咳了两声问:“你哪学的装逼技能?” 服务员又端来一盘酸菜鱼,还没上桌一双双筷子就往里夹。 祁麟拿过旁边舀汤的勺子,舀了一大勺鱼片。 何野眼睛一亮:“帮我舀一勺。” 祁麟把第一勺放进何野碗里,自己又打了一勺。 “你也不看看我爸是谁,”祁麟把勺子放了回去,“我会的可多了,我还会功夫呢。” 何野挑了个鱼片吃,酸辣可口,这是她今天的第一口肉。 果然,只要是肉,不管什么肉都好吃。 酒被倒了一杯,酒瓶里还剩一半酒,祁麟干脆直接拿着酒瓶喝。 她冲何野举起酒瓶,“cheers。” 何野跟她一碰杯,皱着眉一口气喝了半杯。 入口第一口还有点微苦,但越喝越上头。 “这一瓶也开掉。”何野拿出自己的那一瓶,不喝白不喝。 祁麟拿了起瓶器开。 何野往杯子里倒满,又默默灌了一口。 两箱啤酒根本禁不起这么造,叶迟迟索性一次性又喊了五箱。 前几瓶祁麟还由着她,直到第五瓶终于忍不住了,按住她的手说:“你拿酒当水喝呢?” 何野皱着眉,挣扎开祁麟的手,直接拿着瓶子灌了一口。 “别喝了,再喝就醉了。”祁麟抢过她的瓶子,“这是青岛,又不是鸡尾酒,有这么好喝?” 在场不少人都喝了不少酒,已经有人醉地说胡话了。 “我清醒着呢。”何野咬字有点糊,她蹙了蹙眉,试图让自己说清楚一点,“就是有点困。” “回宾馆睡觉去。”祁麟拉着她。 何野看着祁麟思考了几秒,似乎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半响,她整个人瘫在祁麟身上,祁麟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 “那我睡会儿。”何野闭上眼。 祁麟跌坐回椅子上,何野倒在她怀里,脑袋埋在她的肩窝上。 温热的呼气羽毛似的刮过皮肤。 祁麟握住她的手腕,无奈一叹气:“是让你回宾馆睡觉,不是让你现在就睡觉。” 第77章 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一顿饭下来喝晕了大半人,虽然这离宾馆不远,但天冷,走路肯定扛不住。祁麟叫了几辆车,一次扛两把十几人塞进车。 她塞完最后一个人,往前指了指,“师傅,你跟着就行。” 师傅点点头。 祁麟走到最前面一辆,拉开后车门坐进去,“师傅,一直往前开,第三个红绿灯左转直走,到了我喊你。” “小姑娘事先说好,不足三公里按三公里算啊。”师傅不放心补充道。 “放心,这我知道。”祁麟说。 司机非常愉快地起步。 冬天天色暗得快,不到五点天就黑了,车外的霓虹灯幽幽照进车内,明明灭灭打在脸上。 何野晃着脑袋,突然一拍车门,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嘟囔什么。 祁麟附耳过去听。 何野垂着脑袋皱眉,很烦的样子:“开窗,我要吐了……” 吓得祁麟连忙打开窗户:“师傅!有袋子吗?” 司机撇了一眼,习引为常:“座椅后边,吐车里两百。” 祁麟掏了一个袋子,搓开塞何野手里。 她又拆了一个,拍了拍坐在前面的叶迟迟,“你也拿一个。” “我不用,我清醒着呢。”叶迟迟也喝了不少,闭着眼睡觉,但看着没醉,“你照顾好何野。” 下一秒何野对着袋子干呕。 祁麟又忙拍背帮何野顺气。 “酗酒伤身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司机瞅了她们一眼,“老了就后悔了。” 司机说话的间隙,何野又干呕了一下。 窗外景色渐渐清晰,车速慢了一点。 祁麟没心思跟司机讲话,给何野递了张纸巾问:“好点没?” 何野拿纸胡乱擦了擦嘴,头都快炸了。 祁麟看着只能干着急,“快到了,你躺会儿。” 何野点点头,歪头靠在她肩上。 她接过何野手里的袋子,微微偏头,看着何野。 虽然何野总摆出一副很烦人的模样,但现在她皱着眉,身上所有刺都收起来,余下只剩脆弱,让人看着有点心疼。 她也不明白怎么老留意何野,第一次见面是觉得她很特别,和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像发现了一款好玩的新游戏,却提示她未成年不能玩。 后来因为不想让何野步入毛小莹的后尘,处处留意,看见她受伤心里很愧疚,对何野的愧疚,对小莹的愧疚。 再后来,她就不知道了。 就好像何野身上有股特别吸引她的东西,宛如令人沉醉的美酒,格外暧昧的霓虹,让她总想往何野身上凑。 何野还蹙着眉,但一声不吭,好像睡着了。 她轻轻勾住何野的小指,似乎只是车太晃而蹭到了,两人的手藏在黑暗里,谁也看不见。 到了宾馆,祁麟轻轻拍了拍何野的脸,“醒醒,到了。” 何野艰难眯起眼,脚步不稳地站起来,差点脸着地栽地上。 好在祁麟及时拉住她,祁麟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也没多远,我背你吧。” 她半蹲着,拉了拉何野,接着何野跟断了线的的木偶一样倒在她身上。 不算小的冲击力让祁麟往前迈了一步。 得亏从小锻炼身体,要不这一下可能俩都得栽。 叶迟迟走过来问:“要不要我帮忙?” 祁麟把人往背上抬了抬,“帮我控制一下,她脑袋老歪,我怕她头磕地上砸傻了。” 叶迟迟听闻忙扶住何野往下滑的脑袋。 这会人多,电梯进不去,两人七手八脚爬楼梯把人搬上去。 祁麟单手托着何野,找出钥匙打开门,把人放在床上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松快了。 “何野看着不胖,还挺重哈。”叶迟迟开玩笑道。 “主要我也喝了点,没劲儿。”祁麟帮何野脱掉鞋,“你困吗?” “啊,”叶迟迟一愣,“都不到六点,谁这时候睡觉。” “那行,我等会有事儿找你,你等我一下。”祁麟脱完鞋子脱袜子,把人往床上一抬,“你先回去吧。” 叶迟迟摸不着头脑地应了一声,离开了房间。 祁麟把何野身上该脱的都脱了,盖好被子,又打了盆水给她擦脸。 做完这些事,她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何野。 何野是好看的,不像网络上流行长相的纯欲风,她有一双总看人不爽的厌世眼,看谁都不爽,睡着了却显得很乖。 她摸了摸何野耳垂上的耳钉,昏黄的灯光下,何野整个人都变柔和了,甚至能看见耳朵边缘一圈细小的绒毛。 “咔哒” 有人进来了。 祁麟心脏剧烈跳动,猛地缩回手,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祁麟,你今晚还睡这吗?”马萍走进来问。 祁麟平复了下心情回答:“可以的。” “干脆直接换个房间吧。”马萍拿起桌面上她唯一的行李,“反正也就三四天。” 她愣了愣,“谢谢。” “没关系。”马萍退出房间关上门。 祁麟此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深深呼出口气,看了眼何野,也离开了房间。 马萍应该在屋里了,她现在去找叶迟迟挺尴尬,于是她给叶迟迟发了个消息- 到天台来一下。 她坐电梯上了天台。 深冬夜里的风很凉,凉的连羽绒服都扛不住。 祁麟插着兜,俯视着楼下点点星火。 叶迟迟搓着手哈着气朝祁麟走去,说话都有雾气:“大半夜的,有事儿不能在房间里说,非得在这吹老北风。” 脸被风吹凉了,祁麟一开口,感觉风直灌嗓子眼:“小迟,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叶迟迟跟她并肩站着,边跳边搓手。 祁麟目光沉沉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看烟火还是星星:“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又没谈过,我怎么知道……”叶迟迟似乎想到了什么,也不蹦跶了,瞪着眼睛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问问。”祁麟说。 “你以前可一点都不关注这样的事儿,你肯定有喜欢的人了,快说是谁?咱学校的?”叶迟迟惊讶地猜测,“不对,要是咱学校的肯定早问我了,应该是别的学校的,难道是……二中那俩一个姓程一个姓姚的帅哥?” 祁麟不说话。 “真是?你看上哪一个?姓程的太高冷,感觉你对高冷的没兴趣。但姓姚的太腼腆了,也不是你的菜啊……” 叶迟迟没说完,被祁麟打断道:“不是他们,我就问问。” “我跟你这么多年朋友,你骗得了我?”叶迟迟志在必得地哼哼一声,“你肯定有喜欢的人。” 祁麟一皱眉,“那你说说,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 “喜欢一个人?”叶迟迟认真思考一会道,“我看小说上都这么写,喜欢一个人就是做什么都会想到他,他不在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想知道他喜不喜欢你……哎呀我也不知道了,我又没谈过。” 祁麟默默沉思。 叶迟迟说得很玄学,她是学渣,不太明白。 她只是看不得别人欺负何野,会记住何野的生日,想摸摸她,抱抱她……甚至偶尔还会有股想亲何野的冲动。 她不知道这种是不是爱情,还是好朋友之间的感情。 “到底是谁啊?”叶迟迟好奇追问道。 祁麟盯着夜空中的月牙说:“我也不知道。” 她问叶迟迟,是想帮她理理。 没想到跟团线似的,越理越乱。 “你怎么会不知道?”叶迟迟说,“你连自己喜不喜欢都不知道?” 她要知道就不会跟个傻逼似的问了。 她到底喜不喜欢何野? 祁麟想。 ——她是同性恋吗? 何野是同性恋吗? 冷风呼呼地往脖子里钻,祁麟指尖冰凉,不敢继续想下去。 ……何野喜欢她吗? “要不这样,都说感情是慢慢培养出来的,你先谈着,谈着谈着就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了。”叶迟迟说。 祁麟困惑地皱眉,“不是因为喜欢,再谈恋爱” “不都一样”叶迟迟缩成一团看着她。 祁麟认真思考几分钟,摇摇头:“不一样的。” 先确定喜欢,再谈恋爱,这才叫谈恋爱。 先谈恋爱,再确定喜不喜欢,这叫耍流氓。 “太冷了,回去吧。”祁麟把脸埋进围巾,“早点睡。” 女孩子的背影融入浓厚的夜色,显得有些落寂。 视野中女孩子拐了个弯,彻底消失不见,叶迟迟跟在后面,心情莫名低落。她低低地“哦”了一声,回应着彻底被风吹散了的话。 第78章 祁麟:她确实像个流氓,臭不要脸.jpg。 何野醒来时天蒙蒙亮,应该还早。 脖子很难受,像有根绳子锁喉,她坐起来低头一看,是衣服卷到背后,衣领箍在脖子上。 外衣不知道被谁脱了,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旁边祁麟窝在被子里睡觉,何野穿上拖鞋,接了杯温水喝。 一杯水下肚,昨天发生的事情跟文件传输似的在脑袋里播放,吃饭,也没吃多少东西;喝酒,还喝醉了;坐车,好像还在出租车上……吐了 吐完直接睡,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 什么大冤种行为? 她真不知道自己酒量那么差,几杯倒,最后还是祁麟收拾残局。 身上一股难闻的酒味,她找出衣服去卫生间洗澡。 洗完澡出来,房间里亮着灯,祁麟披着棉袄,靠在床头拿着一本书看。 她走过去,看清了祁麟手上拿的是她的《小王子》。 “看看。”祁麟晃了晃书。 “行。”何野擦干脚,又钻进被窝,露出一个脑袋。 祁麟翻过一页,偏头问:“你盯着我干嘛?” 何野把下半张脸缩进被子里,“我想问一下,你有带多余的衣服吗?” “啊?”祁麟说,“有,你要穿么?” “我衣服没干,昨天穿的有味儿。”何野说,“放心,洗干净还给你。” “没事儿,现在穿吗?”祁麟合上书,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我给你拿?” “不用,等会儿也行。”何野在床头摸到手机,才六点多,“你先看。” 祁麟又将腿缩回去。 她看了会,迟疑片刻问:“……所以,你现在没穿衣服?” 何野一听手一抖,游戏人物选成了医疗师。 她有点恼地看着界面,队友一进游戏也缓缓发出一个问号。 “想什么呢,”何野扯了扯肩膀处的衣角,“穿着睡衣。” 她给队友打了行字:选错了。 随后操纵人物去占视野。 “哦。”祁麟听出了配乐,“在玩游戏?” “是啊。”何野换上毒药,贴着墙走。 “我想看看。”祁麟说。 “打个游戏有什么好看的。”何野目不转睛,“我又不厉害。” “想看你玩游戏,”祁麟说,“我能去你被窝里看你玩么?” 何野听得一愣,人物冲出了掩体,被敌人打掉半血。 她连忙退回来,队友又打字:演员? 何野犹豫一秒,给自己奶血,踌躇道:“……都行。” 祁麟十分愉快地爬到她床上,在身侧躺下。 冷空气钻进被窝,何野手指有点僵。 祁麟往她身边挪了挪:“你不只玩狙击手吗?怎么玩医疗师了?” “点错了。”何野给队友奶完血,又到一边看敌方位置。 医疗师视野没狙击手大,她用着手生,很不习惯。 “到这儿来,屋顶视野开阔,对面狙击手没了,更安全一点。”祁麟拉开视野,指了指不远处的房子,“从门跳上去。” 何野发了一个集合,率先跑去,队友犹犹豫豫也跟了过来。 狙击手扔了个手榴弹,他们在枪林弹雨中进了屋子。 她上了二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我没和你玩过游戏吧?” “怎么了?”祁麟反问。 “你怎么知道我只玩狙击手?” 如此平常的一个问题,却听得祁麟心惊肉跳。 “我、呃,”祁麟咳嗽一声,磕巴地说,“我跟梁夏一块玩的时候,她说的。” “怪不得她最近都没找我玩。”人物爬上房顶,何野拉开视野,“她特喜欢拉人一块打游戏,要是打扰到你就跟我说,我去跟她说说。” “不打扰,平时我也一个人玩,多个人一块说说话。”祁麟心生出一股愧疚,这个锅梁夏背的着实有点冤,连忙转移话题,“你是不是不会玩医疗师,给我玩,我最擅长的就是医疗师了。” “不是不会,是不擅长。”何野把手机给她,“这把打完我们一块打几把。” “行啊。”祁麟一口答应。 祁麟的医疗师确实比她熟练,也更加激进,看她视频的时候就能体现出来。 因为祁麟坐着玩,她现在的姿势得仰着头才看得见,有点废脖子,于是何野撑直身体,往旁边靠。 她认真观察祁麟的操作,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自觉间减小不少。 “你为什么想着去做主播?”何野突然问。 段位不高,祁麟带着其他三个队友杀疯了,直取敌方储能手的项上人头,“就是觉得好玩儿,然后在网上发了个视频,莫名其妙多了好几万粉丝。” “那时候这游戏刚刚兴起,打法不是很多,我玩医疗师喜欢当狙击手打,网络上也没这种打法。”祁麟补充道,“后来发现还能赚钱,闲着也是无聊,就做起了主播。” “是不是能赚好多钱?”何野继续问。 “不固定,没算过,每次直播完估计有……几千?”祁麟拿下比赛胜利,把手机还给何野,低头就看见近在咫尺的侧脸。 她的心“咯噔”一下,没反应过来。 何野抽走手机,退出结算界面,“那还挺多。” 两人的体温交融在一起,祁麟感觉脸很热,房间开了暖气一样。 此时气氛正好,好到她定定盯着何野,有股想亲亲她的脸的冲动。 她们之间不过咫尺,只要一低头,一抬手,就能碰到何野。 心中蠢蠢欲动,祁麟有一瞬间同意叶迟迟的说法,要不先在一起试试? 她承认,这时候她确实像个流氓,想对何野耍流氓。 也只想对何野耍流氓。 偏偏何野毫无察觉,搞得她在欲动的同时,又有一股负罪感腾腾升起。 祁麟逃一样掀开被子,匆匆扔下一句:“我去拿手机。” 何野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默默整理好被子。 祁麟回到自己床上,她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就亲了上去。 女生之间摸一摸亲一亲很正常,像她和叶迟迟就经常搂一块。但一旦持有自己喜欢对方的想法,就再也不能正视这种别人眼里很“正常”的行为。 她好像确实是……喜欢何野。 不是朋友之间喜欢,也不是闺蜜之间的喜欢。是想有事没事想抱着她,想亲吻她的喜欢。 她纠结一晚上,又否定一晚上,最后所有想法只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全盘崩塌。 ——她就是喜欢何野。 这个想法一肯定,连空气都变得旖旎。 祁麟悄悄做了两套深呼吸,接受了何野发来好友验证和组队邀请。 她用的大号,何野没发现什么不对。 两人段位差有点大,组了好几分钟才匹配到人。 “我玩狙击手,你玩医疗师。”何野按下确认。 “好。”祁麟选了医疗师。 剩下两人一个选了狙击手,一个补位储能手。 一进入游戏,狙击手打字:是麒麟吗? 祁麟愣住,随后反应过来好像碰到粉丝了。 她也打字回:不是,名字像而已。 狙击手:白高兴一场。 祁麟开始认真打游戏。 她并没有像上一把那么激进,反而每次都离何野不远,两人之间有距离,但都能在何野濒死及时赶到给她治疗。 她们配合很默契,好像一起玩过很多把一样。 “你打法怎么不一样了?”何野又一次被祁麟救下问。 “之前的打法适合一个人玩,现在我们两个人,而且队友技术不赖。”祁麟奶完,又跑前面去看视野,“当然不能只用一套打法。” 何野沉吟道:“你跟我一个玩医疗师的老板很像。” “什么?”祁麟没听清。 “她找我做陪玩,也是玩医疗师,总能在我快死的时候赶到。”何野说,“不过是个人傻钱多刚退役葬爱的大傻子,说话还时不时葬爱一下。” 祁麟听后,心里受到重创,沉默几秒说:“你这样说你老板是不是不太好?” “她又不知道。”何野笑起来。 “也对。”祁麟也笑起来,“你这个也是代打?” “赚钱养家。”何野说,“还差四把就打完了,晚上六点前得打完。” 她们又玩了四把,全赢了,叶迟迟发消息给她:出去玩不? 祁麟:去,等十点,正好一块把午饭吃了。 何野把她的游戏好友删了,起身去刷牙。 祁麟走到卫生间门口,靠着墙说:“出去玩?” “嗯,我跟梁夏说好了,她正赶过来。”何野叼着牙刷,满嘴牙膏沫儿。 “十点出发,正好吃个饭。”祁麟没压制住终于发现自己内心的激动,试探性地说,“我有个粉丝问我一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答,念给你听听?” 何野点点头,含糊地说:“你讲。” 祁麟小心翼翼地问:“就是,我有一女粉丝,她喜欢一女孩儿,你觉得怎么样?” 何野皱眉,吐掉嘴里的沫儿,“什么怎么样?喜欢就在一起呗。” “简单来讲就是她们是同性恋,你觉得同性恋怎么样”祁麟心提到了嗓子眼。 “同性恋?”何野接了杯水漱口,思考片刻,“还行啊,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不在一起,多简单。” 祁麟眼睛一亮:“你也是同性恋?” 何野用看弱智的眼神看她:“你什么脑回路,我只是说她想谈就谈,她谈恋爱又不关我的事,又没说我是同性恋。” 祁麟顿了顿,乘胜追击:“那你是不是?” 何野洗了把脸,抽了张直接把脸上水擦干,“不知道,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从祁麟身边经过,带起一阵微小到不易察觉的风:“其实我认为,像我这样的人,应该一辈子都不会……谈恋爱或者结婚。更别说想自己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就她这样糟糕的家庭,事事不顺的前半生,有什么资格来祸害别人。 连她都是差劲的。 她就应该一个人,碰见几个像梁夏,叶迟迟还有祁麟这样要好的朋友,已经是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怎敢奢求一个能陪她一辈子的人。 “怎么会呢。”祁麟感觉有只手攥住了心脏,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没办法,我的人生就这样了。”何野说的毫无波澜,好似习引为常,“改不回来了。” 祁麟的心一下子沉下去。 她原以为可怕的答案,是何野厌恶同性恋,厌恶和女生一起谈恋爱。 但何野的态度,是觉得自己不配被爱。 让她很心疼。 怎么有人用“像我这样的人”挂在嘴边说话? 要么自负,要么是卑微到极致的人。 “我们走吧。”祁麟不想再聊这个话题,聊的她心口闷闷发涨,“小迟该催了。” “嗯。”何野脱下睡衣,换上祁麟的衣服。 她们去叶迟迟的房间,敲了敲门。 “来了!”门被打开,叶迟迟画了妆,穿着一件短款面包服,下半身是超短裙,挎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包,看着都冷,“我们出发吧!” “你不冷么?”何野问。 叶迟迟拍拍腿:“放心,穿了光腿神器。” “那行。”何野说着播了个号码,“我问问梁夏到哪了。” 她们出了电梯,电话接通了:“我快到了,你那叫什么夜市佳人的酒店,搁哪儿呢?转了好几圈没找到。” “你现在在哪?”何野问。 “我也不知道,旁边有一个特大的广告牌……吴叔,这条路叫什么?”电话另一头出现一道很和蔼的男音,“风华路!马上进思源路了。” 何野沉默一秒,关键她也不知道什么风华路思源路。 叶迟迟冲手机喊:“叔叔,进思源路直走,第二个红绿灯左拐,有条美食街,你顺着开就能看见了。” “好嘞。” “不错啊。”祁麟夸道。 叶迟迟嘿嘿一笑:“我妈都说我是人形地图,我方向感可强了。” “那你快来,都等你呢。”何野对手机里说,挂了电话。 她们在前台旁边的候客区坐了会儿,五六分钟后,一辆黑色宝马缓缓在宾馆门口停下。 “梁夏来了,咱们走。”何野说。 驾驶位下来一位鬓边花白的中年人,他打开后车门,梁夏从里面跳了出来。 “吴叔,等我打电话给你,再来接我。”梁夏说,“你快回去,外边太冷了。” “别玩太晚,要不然你爸又骂你,这次我可不护着你了。”吴叔说。 “知道了!”梁夏把吴叔推进车里,“你赶快回去吧,跟我爸似的。” 梁夏关上车门,跑向何野,一把抱住她,“何野,我好想你啊!” 何野被抱的都喘不上气儿了,无奈道:“就一个多月不见,你怎么这么肉麻。” “才一个多月吗?我还以为好久了。”梁夏松开她,“你是不知道,现在一中天天考试,我整个人都变成一个无情的考试机器了。” 梁夏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我皮肤都松弛了,还有黑眼圈。” “你扑了多厚的粉,一点都看不出来。”何野笑着说,“红光满面的。” “一见面就挤兑我。”梁夏冲旁边两人打了个招呼,“哈喽,还记得我不?” “当然记得,钥匙扣。”祁麟也笑了笑。 “好了,走吧。”何野说。 “等等,”梁夏挡在她面前,“你说的惊喜呢?” “惊喜啊……”何野看了眼祁麟,对方正一脸微笑地看着她,她无奈道,“今天带你玩一天,算不算惊喜?” 梁夏愣住一秒,“何、野!” “惊喜在后头,别急。”何野连忙安抚,“都说了是惊喜,惊喜当然是留到最后的。” 梁夏咬牙,狠狠地说:“要是没有,我们就绝交。” “吃了饭没,我们还没吃饭呢。”她推着梁夏说,“有没有好吃的馆子?” 梁夏很单纯的转移了注意力:“有,刚刚吴叔说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麻辣香锅,可以去试试。” 梁夏带她们转悠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找到麻辣香锅的位置。 “你认不认得路?”何野问。 “我记得吴叔说就是在风华路旁边。”梁夏左右看了看,“好像是这里。” “要不导航?”叶迟迟问。 梁夏弱弱道:“我不知道叫什么。” “搜也能搜的到,选个离得近的那一家应该就是了。”叶迟迟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指对面一个路口说,“那边有个张良麻辣香锅,应该就是了。” 她们又绕一大圈到对面马路,跟着叶迟迟走进一个巷子,顺利找到了梁夏一个小时没找到的店。 可能因为是工作日,店里冷清,没多少人,她们拿碗和夹子夹菜。 夹完菜去前台结账,服务员说,“要什么辣度?” 叶迟迟:“微辣就好。” 祁麟:“微辣。” 梁夏抢先一步说:“三号中辣,四号特辣。” 服务员又问了一遍:“确定特辣?” “那肯定。”梁夏说,“你做就行了。” 服务员又看向一直没吭声的何野,直到何野点点头,他才端着托盘进了后厨。 她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梁夏嘴一直没停下来过:“一中太丧心病狂了,这几天也不放假,还是我求着老王才给我批的,你知道我用了什么理由吗?我说我爸的三姑的爷爷去世了,老王竟然还信了哈哈哈哈……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三姑。” 整个店里回荡着梁夏的声音,显得多出一丝人气。 “对了,你昨天比赛怎么样?一中只让年级前一百去,我们班一个人都没选上。” “应该是最后一名,还有俩题没写。”何野说。 “还有明天呢,让刘悦可先得意两天。”梁夏叹了口气,“明天你可得争口气,老王为了给你找那些习题,真求了不少人。” “你有老王电话吗?”何野说。 “有,你等我,我发给你。”梁夏发号码发了过去。 何野保存好,位数不多的联系人又多了一个。 “你们说的刘悦可,怎么了?”叶迟迟好奇地问,“是有什么过节吗?” 梁夏看了眼何野,摇头晃脑,跟讲故事似的:“一中校长人挺好的,后面老来得女,就是那个刘悦可,跟宠稀世珍宝似的,做什么事都有校长顶着,可劲欺负我们这些没钱没势的人,看她不爽很久了。” 叶迟迟吸了口凉气:“校园暴力啊?” “要不是有何野护着我,指不定我就是下一个目标了。”梁夏作势抹抹眼角,演的十分可怜。 “听着好武侠的感觉。”叶迟迟说。 服务员做好了香锅,给她们端上桌,梁夏一边拌一边说:“所以我们一般都鄙视她,只会欺负我们这样的弱小。” 叶迟迟迫不及待吃了一口,哈着气问:“我看她还来参加了比赛,学习是不是也很好?” “也就那么一回事,没我家何野厉害,”梁夏逮着机会可劲儿夸,“你别看我家何野每次都考第二,那是她不想靠第一!刘悦可不都每次都考第三,她再怎么样都比不过何野。” “刘悦可也就长得不错,会弹钢琴,成绩一般般,要不是校长给她砸钱,现在一班有没有她都说不准。”梁夏脸上带着自豪,跟自己次次考第二似的,她从碗里夹了一个鸡柳放进何野碗里,百忙之中抽出一嘴说,“拿多了一个,你帮我吃。” “噢,上次我们月考,何野考了七百多分。”叶迟迟说,“我都没见过七百多分。” “七百五是试卷分数的上限,”梁夏颇为骄傲地拍拍何野,“不是我家何野的上限,我家何野有无限可能。” “你悠着点吹,我替你臊得慌。”何野说。 四人齐齐笑起来。 她们吃饱饭,一排人跟傻子似的站在街边吹冷风。 何野问:“接下来去干嘛?” “你叫我出来玩,你没安排?”梁夏瞪着她。 何野理所当然地说:“我之前不是在上班就是在上班的路上,你觉得我有时间去找哪好玩?” “好吧,滑雪去不去?”梁夏提议,“前几年平遥开了个滑雪场,最近一直没机会去。” “我同意,我还没滑过雪呢。”叶迟迟一挥手。 祁麟也点头。 “那就去滑雪。”何野说。 梁夏说:“有点远,咱们扫单车去,得骑四五十分钟。” 叶迟迟缩着腿,冻得瑟瑟发抖,一脸愁苦,“能坐公交不?” “这样,你跟麒麟一块坐114路,转86路就到了,导航有,可以搜。”梁夏说,“何野晕车,我得骑车带她去,她不认识路。” “没事儿,我都免疫了。”何野说,“坐车去,骑车不得冻死。” “真没事儿?”梁夏不放心地问。 何野从兜里拿出个口罩说:“你就放一百个心。” 梁夏朝后面不远处的一个车站牌走。 折腾好一通,她们终于坐上了车。 梁夏率先上车,在最后一排坐下,“何野,来。” 何野下意识坐进去。 “开点窗户,我戴了围巾不怕冷。”梁夏说。 何野把窗户拉开一指宽的距离。 祁麟看了她一眼,坐在她们前面。 何野默不作声闭眼睡觉。 车辆猛地起步,司机好似在蹦迪,减速带眼睛都不眨一下,拐弯像漂移,她们坐后边差点甩出去。 公交车在一处红绿灯前猛地停下,何野不舒服地轻咳了一下。 祁麟转头问:“要袋子吗?” 何野点头。 祁麟从包里拿出个袋子,她攥手里没用。 梁夏不由多看了祁麟两眼,喊了一声:“师傅,能开慢点吗?我这有人晕车。” “得嘞!”司机也喊,公交车肉眼可见降了速度。 第二辆公交车还算平稳,她们全须全尾的到了滑雪场。 滑雪场从外面看就很大,她们走进去,一位服务员迎了过来。 梁夏摆摆手,“我爸梁正,有会员,去初级道。” “请跟我来。”服务员低眉顺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迟迟左顾右盼,满眼惊奇:“这儿真大。” “要是想玩等寒假再过来,我带你们玩。”梁夏说,“现在温度还不是最低的时候,都是机器造雪,等过年那会下大雪才是真好玩。” 听得叶迟迟连连点头。 初级道满眼都是人,地势坡度不是很大,但还是有人摔了屁股蹲。 她们换上滑雪服,迈着企鹅步走到滑雪场。 “你去玩别的赛道,不用管我们。”何野撑着手,艰难战立,“而且旁边还有工作人员。” “好。”梁夏这次没多说什么,手中雪杖一划拉,整个人嗖一下飞出去。 何野撑着雪杖下滑了一段,目测不到五米她就控制不住身影,前仰后翻好几次还是一屁股摔在雪上。 “操。”虽然屁股不是很疼,但很丢人。 “你腿不能直着,得弯一点,像这样,”旁边有人好意提醒她,还微微压腿,做了一次示范,“重心向前,小腿要向前用力压紧雪靴。” 她头疼地点头。 那人非常快乐地滑出去。 不过耍帅没三秒,就以面朝地的姿势直挺挺倒下去,和大地来了个亲吻。 何野:6。 祁麟姗姗来迟,滑过来的姿势也不是很熟练,但肉眼可见比她好一点。 起码祁麟不会摔屁股蹲。 “我刚问了工作人员,会了一点点。”祁麟以一个不算完美的漂移停在她面前,因为她差点侧翻了,“屁股垫给你,最后一个,被我抢到了。” 祁麟举起手,她才注意到祁麟还拿了一个乌龟屁股垫。 “你用,我没事。”何野拒绝道。 “刚还见你摔了个屁股蹲,我都会了,已经不需要初学者的道具。”祁麟很自信,“我给你戴上。” 祁麟举起屁股垫,想从头上套下去,何野默默退了半步。 “你认真的吗?”何野看着垫子质问,“它是套屁股的,你要从我头上套下去?” “它又没套你头上,只是短暂路过一下而已。”祁麟坚持举着屁股垫,“而且它是干净的。” 两人无声对弈,最后何野败下阵,坐在雪地上,“你帮我从雪橇穿过去。” 祁麟给她套上。 何野戴好屁股垫,祁麟滑到她身后,满意欣赏道:“好看,可爱。” 第79章 你打我……屁股震惊.jpg。 可爱? 她,何野,可爱? 可爱你的头! 从来没有人用可爱形容她,祁麟是头一个。 何野背对着祁麟,僵着脸不想理她。 “叶迟迟呢?”她半蹲着,手中雪杖在空气中滑动,感受如何才能给顺利滑出去。 “工作人员正教呢。”祁麟滑一段溜到她面前,“你这样不行,屁股得撅起来。” 说着还拍了拍她的屁股。 何野应激一跳,忘了脚上还有雪橇,差点摔个狗吃屎。 她震惊地瞪着祁麟,不可置信地说:“你打我……屁股?” 祁麟被盯得心里发毛,不敢直视她:“……工作人员说的。” “你啥毛病?”何野摸摸屁股,只摸到一个柔软的乌龟壳。 虽然祁麟打的并不痛,但重要的不是痛不痛,是祁麟打了她的屁股! 祁麟,打了,她屁股! 想想就不爽。 她不爽道:“谁跟你说要撅屁股的?” “工作人员说的。”祁麟清了清嗓子,“还说身体要朝向侧面。” “工作人员教你的时候还拍你屁股?”她盯着祁麟。 祁麟:“……” 这倒没有。 何野见她不吭声,一个人滑出去。 祁麟连忙追在后面:“不好意思,手快。” 何野专心滑雪,初级赛道人多,都是第一次玩的小白,根本控制不住方向,能十分妖娆地滑出一道“S”形,最后九曲十八弯地减速,现场扭一段秧歌才勉强站稳。 祁麟在身后穷追不舍:“你慢点,别摔了……” 风打在脸上很凉,跟绵绵细雨打在脸上一样,身体却是暖乎乎的。 陡坡缓了下来,何野堪堪停住,祁麟差点没刹住撞上去。 何野扭头道:“梁夏都没拍过我,你再手快试试。” 祁麟耸耸肩:“好吧。”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何野郁闷地自顾自滑,没再搭理祁麟。 说实话,她并没有很生气,更多的是郁闷。 在学校她也见过很多女生这样做,似乎默认形成了某种打招呼的风气,但于她而言还是有些冒犯。 只是一想到是祁麟,郁闷又少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主要祁麟看着也不像这么随便的人。 何野滑了几圈,祁麟就默默跟在后边,也不吭声,跟做错事的小狗一样。 她停下叹了口气:“累了,我去逛逛,你去么?” 祁麟立马应到:“去。” 虽说这是滑雪场,但旁边还另开了一些店铺,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还挺热闹。 何野挑着看了几家,最后进了一家卖各种针织制品的店。 四周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针织帽和针织毛衣什么的,看着像纯手工,老板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人,白中带黑的头发温婉地盘在脑后,坐在收银台前织围巾。 何野转了一圈,看中了一顶米色的帽子。 她拿衣叉勾下来问:“这个多少钱?” 老妇人停下动作,看了一眼缓缓道:“三百。” 何野扯了扯嘴角。 她能想象到开在这里的店会比外面贵一点,但没想到这么贵。 “纯手工的?”何野问。 老妇人抬了抬手,展示着手中织到一半的成果:“这不正织着。” 何野仔细看着帽子。 “别觉得贵,人工费可不便宜。”老妇人低头继续织围巾,“用的是上好的羊毛线。” 质量确实不错,一摸就知道和外边十几块钱的帽子不一样,而且图案很精美。 祁麟一边瞧一边走过来:“你要买帽子?” “不是,给梁夏买的。”她摸着帽子上棕色的狍子,“欠她的一个礼物。” 祁麟取下一旁奶白色的围巾,举在何野面前比对。 “我不给自己买,而且淡颜色不适合我,显脏。”何野说,“梁夏适合,她长得娇娇小小的,白色显得很可爱。” 祁麟闷闷地挂回去。 “还能便宜点不?”何野拿着帽子走到收银台前问。 老妇人平淡地说:“我们这不讲价。” 何野一咬牙,“行,帮我包起来。” 老妇人放下没织完的围巾,这是一条藏青色的围巾,已经快到收尾了。 老妇人拿出一个很精美的盒子,把帽子装进去。 何野扫完码,接过袋子。 “你给梁夏买这么贵的帽子?”祁麟问。 “她用不了差的东西,而且图案真的很好看,”何野走出店,又把帽子掏了出来,“你看,虽然是卡通图像,但外边的店绣不出这么好,我知道的。” 帽沿边上是一只主打棕色的狍子,红为配色,看着简单的图案却有很多不容易忽视的小细节。 看着何野手中的帽子,一丝丝羡慕的情绪涌上祁麟心头。 祁麟压下心底的失落,夸赞道:“的确很好看。” 花了三百很肉疼,不过何野还是心情愉悦地收起帽子,往滑雪场走。 到了休息室,梁夏和叶迟迟已经在里面等了。 “你们去哪了?”梁夏抬头问。 “透了口气。”何野关上门,“不滑了?” “差不多了,再晚温度下来滑雪场很冷。”梁夏说,“时间还早,你们饿了没有?没饿的话去酒吧唱唱歌?然后再去吃夜宵。” “行啊。”叶迟迟十分赞同,“我还没去过酒吧呢。” “怎么样?”祁麟转头问何野。 “我觉得OK。”何野说,“你跟叶迟迟先出去等一下,我跟梁夏有点事说。” 祁麟看了眼何野手里的袋子,了然地拖着叶迟迟离开房间。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梁夏说,“还要把人支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搞特务。” 何野把袋子扔进梁夏怀里,“你要的惊喜。” 梁夏的嘴角肉眼可见的开始上扬:“什么呀,还用袋子装……还有盒子?你什么时候这么注重形式……” 摸到帽子的一刻,梁夏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会是织的吧?”梁夏左右翻着帽子,低着头仔细瞧。 还真是手工织的……这都能摸得出来? 何野点点头。 “操,认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还会织帽子。”梁夏戴上帽子,眼眶有点儿红,“你怎么想着给我搞顶帽子?” “看你耳朵都冻红了,也不知道戴个耳罩。”何野心底漏了一拍。 完了,听梁夏这话,看来误会这帽子是她织的。 梁夏认识她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会不会织帽子! 平常应该都会下意识反应是买的吧? 她要不要再解释一下? “谢了。”梁夏用手背快速抹了下眼睛。 这是……哭了? 她就送了顶帽子,只是送了顶帽子而已。 “你哭什么?”何野僵硬地开口。 “操,我也不知道。”梁夏又使劲抹了抹眼睛。 “没事儿,你要是喜欢,我下次给你织围巾。”她拍了拍梁夏的肩。 “你是傻逼吧。”梁夏红着眼眶盯着她。 何野被骂的有点懵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不是非要什么礼物。”梁夏把头埋在她肩窝上,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我就是,怕你把我忘了。” 何野心脏“咯噔”跳了一下。 “你现在在附中,有好朋友,我俩还隔老远,以前在一中好歹只是隔几层楼,现在隔了要转好几次的车,连消息都没以前发的多。”梁夏眼睛使劲按在她肩上,身体细细颤抖着,哑着嗓子说,“我怕我再不吱声儿,你都忘了我叫什么。” 以前梁夏也老哭,被队友气哭,被她爸骂哭,看鬼片也哭,刷视频看见小狗被车撞了还哭,跟个哭包似的,她都习惯了。 但这次她听着难受,心里跟有只手揪着似的。 何野沉默几秒,慢慢拍着梁夏的背,“放什么屁话。” 帽沿边的狍子脖子上挂着一只红色的小铃铛,可能是这个圆乎乎的卡通动物和梁夏很像,看着又没攻击性又傻,她才买的。 她拥抱住梁夏,沉沉道:“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真肉麻。”梁夏调做了两套深呼吸,调整好情绪,狠狠在她的棉服上擦掉眼泪,“走了,要不然麒麟该等急了。” 梁夏手搭在门把手时,何野说:“有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梁夏很配合的用一副很深沉的表情看她。 何野指了指肩上一片被泪水染深的布料,“其实这是祁麟的棉袄。” 梁夏:“……” “你穿麒麟的衣服做什么”梁夏抽了抽鼻子,抬头望天,“好丢人。” “我的棉服有味道,没事,她不知道。”何野安慰道,“我给她洗干净就好了。” 梁夏一叹气:“还不如不告诉我。” 第80章 风与自由的灵魂 她们出去时只有叶迟迟靠在墙边等,祁麟不知道哪去了。 “祁麟呢?”梁夏左右张望,心虚地松了口气。 叶迟迟看了眼手机,“上厕所去了,应该快了,她让我们先门口集合。” 说是快了,她们站大门口吹了半天西北风,眼睛都吹眯缝了才看见祁麟匆匆跑来的身影。 “你掉坑里了吧?”叶迟迟夹着腿蹦哒,“我都吹傻了。” “这儿太大了,没找着路,绕了一圈。”祁麟小跑过来。 “我要买杯咖啡喝,感觉肠子都结冰了。”梁夏对着手哈气,“走,我请你们。” 旁边有家装修低调的咖啡店,一走进去温暖如春,和外边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Hallo,欢迎光临。”前台的服务员朝气满满地打招呼。 “我要一杯焦玛,咖啡帮我少放一点。”梁夏松了松围巾,熟练道。 “给您咖啡放一半吧。”服务员拿着触屏笔在电脑上点了两下。 “可以,要甜一点。”梁夏补了一句。 “你们这儿哪个比较甜一点?”祁麟看着菜单问。 服务员微笑着说:“可以试试我们店的招牌拿铁,还有烤坚果拿铁。” 祁麟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如果不想喝咖啡,可以喝牛奶或者热可可。”服务员建议。 叶迟迟嘴角的弧度有点僵硬,思量许久选了杯热美式。 祁麟思考许久,转头问何野,“你呢?” 别说喝,光看价格就够让何野知难而退。 一杯拿铁22,一看就不是她能喝得起的饮料。 “我不喝。”她摇摇头,“不渴。” “放心,全场由我梁小姐买单,”梁夏扶了扶要滑到眼睛的帽子,豪横道,“放心敞开地喝,喝一百杯我都付的起。” 何野犹豫一秒,道:“那我要烤坚果。” “我也烤坚果。”祁麟说。 “甜品要吗?”服务员又在电脑上点了几下,“在这边喝?” 梁夏道:“甜品不用,我们带走。” “一共一百元整。”服务员撕下小票,双手递给梁夏,“这是您的小票,请收好。” “好的,麻烦快一点。”梁夏扫码付完钱,看了眼小票就丢进了垃圾桶。 她们在卡座坐下,叶迟迟小声道:“好贵啊,一圈扫下来就美式最便宜。” “美式苦了吧唧的,我之前喝了一口全吐了。”梁夏把桌子中间的花瓶移到旁边,“真搞不懂怎么会有这么苦的饮料。” “是吗?”叶迟迟有点不知所措。 “要不要我帮你去说一声,让她们给你换一杯?”祁麟说。 叶迟迟看了一眼操作台,没看明白服务员在做什么:“没事儿,太麻烦,万一她们都做了。” 祁麟说:“做了就算了,没做就换一杯,反正就一句话的事。” 叶迟迟迟疑地摇头:“还是算了,太麻烦了,美式就美式,我倒要喝喝有多苦。” 梁夏竖起大拇指:“勇士。” 四杯咖啡用托盘一一端上来,服务员分别介绍了叫什么,就退回了前台。 叶迟迟打开盖子,在三人的注视下试探性地喝了一口。 下一秒她的脸变成苦瓜,差点一口喷出来。 “真的好苦。”叶迟迟没看见垃圾桶,只好憋着气咽下去,“比药还苦,药还有甜的呢。” 梁夏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了然道:“我就说吧。” 何野也喝了一口,入口确实有点苦,不过没叶迟迟那么夸张,回味起来却有股甜甜的奶味。 祁麟拿出手机说:“小梁,今天滑雪多少钱?我转给你。” 叶迟迟也拿出了手机:“对,太破费了,咖啡还是你请的客呢。” 梁夏咂吧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那是我爸充的会员卡,我也不知道多少钱。你们第一次来,我当然得尽地主之谊。” “那谢谢了。”祁麟喝了口咖啡。 “没多大事儿。喝了饮料暖和多了,咱们骑车去酒吧吧,离这也不远。”梁夏站了起来,“十几分钟就到了。” 祁麟点点头:“好。” 叶迟迟双手捂着杯子,咬牙道:“行。” 何野也没意见,她巴不得骑车。 咖啡店门口停着五辆共享单车,正好有四辆电瓶车,梁夏兴奋地跑过去扫码。 扫码一看,梁夏爆了声粗口:“没电了?” 她们仨都坐上车了,就等梁夏。 “操,我总不能骑自行车去吧?腿会蹬断的。”梁夏一脸无语,走到何野旁边,“我跟你一辆。” “啊”何野有点懵逼,她往后看了一眼,确认自己确实没眼花,这车确实只有一个座。 “挤挤,我来开,你往后坐坐。”梁夏说,“抱紧我。” 何野欲言又止,最后屁股往后挪了挪,给梁夏腾出一半位置。 要不是脚撑着,她都要摔下去了。 祁麟突然出声说:“我载你,我经常骑车,技术好,不会摔。” 说话的间隙梁夏已经跨上去坐着了,闻言拍拍胸脯道:“放心,我经常载何野,技术杠杠的。” 梁夏抓住何野的手往腰间一放,吹了声响亮轻快的口哨,“宝贝儿,抓紧了!” 何野抱紧梁夏的腰,单车起步,她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后仰。 梁夏率先开上非机动车道,一棵棵树不断后移,她愉快地喊了一声:“呜呼——” 迎面吹来不羁的风,却吹不散女孩子身上独有的朝气,金黄色的落日散出余辉,映在她们略带稚气的脸上。 “原谅我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梁夏举起手机放BGM,高声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no——” 祁麟来了兴致,跟着哼哼两声:“背起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她们齐声唱:“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原谅我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女孩们的声音响彻城市上空,自由的灵魂随风相遇,“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no!” 有风的地方似乎更适合唱歌,风会把歌声带去更远的地方。 人行道迎面驶来的外卖小哥与她们擦肩而过,用一口流利的粤语不约而同唱:“背起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她们哈哈笑起来,面朝夕阳,离似火的落日越来越近。 梁夏抓住一抹即将消逝的余辉,唱出最后一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100 第81章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没能唱过瘾,她们就被俩穿深色警服,戴黑头盔的的交警拦了下来。 “老远就冲咱们招手,示威呢?”男交警下了摩托,走到她们前面,“还唱歌儿,知不知道多危险,本来出事摔一个就够,现在还买一送一。” 梁夏的脸比喝了美式还苦,“警察叔叔,我们第一次,能不能通融一下?” 男交警铁面无私:“赶紧,身份证号码报一下,我得赶回去打卡下班。” 梁夏苦着脸报出一串数字。 “超载,不戴头盔,罚款六十。”男交警操作着pos机,看了眼单车,“这么小一个车座,你俩咋坐上去?屁股不嫌挤啊?” 梁夏丧着脸没说话。 另一边女交警把头盔的镜片推上去,举着pos机熟练地说:“此次罚款全程录音录像……出去玩也要注意安全,网上那些电瓶车撞人事件还少么?” 祁麟看着转账记录,叹了口气:“知道了。” “下次注意。”女交警将pos机对准叶迟迟,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挨个罚完钱,交警跨上摩托车,在震耳的轰鸣声中驶去。 “现在怎么办?”叶迟迟心疼地看着手机界面。 “就在前面那条街,走过去吧。”梁夏叹了口气,把咖啡杯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祁麟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想不到人生中第一次违法,是骑共享单车没带头盔。” “谁不是呢,我在学校从来没听说不戴头盔要罚钱。”叶迟迟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美式,苦的直拧眉,无语道,“拦的时候还以为夸我们唱歌好听,打招呼呢。” 梁夏一脸震惊地看着叶迟迟。 叶迟迟疑惑回看,扔掉咖啡杯。 “你居然喝完了?”梁夏瞪圆眼睛。 叶迟迟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十八一杯呢,丢了多可惜。” 梁夏说的酒吧就在不远处,大概走五六分钟就到了。 酒吧处在街道中央,十分亮眼,霓虹灯穿透黑暗,留下四个五彩的大字——天上人间。 走进去震耳欲聋的DJ响彻耳畔,入眼是穿着靓丽的男女随着音乐扭摆身体,五光十色的光亮融合于黑暗,照不清人们脸上迷醉的表情。 梁夏牵住何野,贴着耳朵大声喊:“跟紧我!别走丢了,牵着她们!” 何野点点头,往后看了一眼,伸手牵住了祁麟。 黑暗中祁麟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回握过去。 音乐声太大,何野不得不贴近祁麟的耳朵说:“牵着叶迟迟!去包厢。” 有那么一瞬间,祁麟感觉世界都消音了,只剩下何野说话的声音,还有滑过耳边的呼吸。 女孩子的手很凉,怎么都捂不热似的。微微凸起的骨节显示出力量感,她见过这双手怎么拎着领口打架,握在手心却是软软的。 她碰到何野的小指,感受到略微不平的纹路,何野说过,这曾是她父亲亲手砍的。 她有点想不明白何野父亲为什么那么狠心,何野如此优秀,却被逼成如今这幅模样。 自卑地认为,像她这样的人,不配拥有爱人。 亲口说出“她这样的人生,改不回来了”。 祁麟摸了摸耳垂,跟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牵住了叶迟迟。 她们进了一个包厢,终于将音乐隔绝门外。 “吵死了。”何野揉了揉耳朵。 包厢里是普通的白炽灯,梁夏换成帕灯,顿时灯光如外面一样闪烁。 “我点些酒,你们喝什么?”梁夏用手机扫上一旁的二维码。 何野坐在了沙发上:“都行。” 梁夏在旁边坐下:“那我随便点一些,再来些水果。” 祁麟脑袋还晕乎着,像喝了壶二锅头,意识昏昏沉沉,身体也不听使唤。 何野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祁麟眨眨眼,意识勉强回笼:“……没事。” “那别抓着我了。”何野抬起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祁麟一惊,忙撒开爪子。 “你是不是紧张?”何野看着叶迟迟捣鼓音响,“刚进来全是人,我也吓一跳。” “是吗?”她看着何野。 五彩的光明明灭灭摇晃着,叶迟迟不知道按到了什么,音响中爆发出流行音乐,何野漫不经心地靠着沙发,嘴角轻轻勾着,不经意流露的蛊惑最为勾人。 何野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泯没在音乐中,又一同灌入耳中:“想不到你还会紧张。” 叶迟迟找了首会唱的歌,在前面摇头摆手地开嗓:“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云山脚下花正开……” 祁麟闭了闭眼,灯光晃眼,她稍稍冷静了一点。 “麒麟你要点什么?”梁夏抬起头问,“我一块儿点。” “劲爽那种,我酒量好。”祁麟移开视线,许是房间内空调温度太高,她掌心有些盗汗。 “我点了十五瓶酒,再来一个水果拼盘。”梁夏说。 “有柠檬水吗?给何野点个果汁。”祁麟搓了搓指尖,好似还残留着不属于她的温度。 梁夏上下翻了一遍,“没看见果汁,等服务员过来再问问。” “来唱歌,这麦克风质量真好!拿手里沉甸甸的。”叶迟迟兴奋地举着麦克风喊。 “麒麟,你去唱一首呗。”梁夏说。 祁麟看了她们一眼,站了起来:“行。” 包厢按小时算,歌曲还算齐全,当红。歌怀旧歌都有。 祁麟和叶迟迟专心选歌,梁夏屁股挪了挪,靠近何野悄声说:“你有没有觉得祁麟对你不太一样?” “嗯?”何野将视线从祁麟身上拉回来,“什么不太一样?” “就是,她看你的眼神。”梁夏将手机挡在脸前,做着没什么用的掩护,“就是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何野拧着眉,“你想多了,眼神能多怪。” “我说真的!”梁夏压低声音说,“还有刚骑车,我就有感觉她故意不让我跟你一块。” 她也认真盯着梁夏,“那你说说,她不让我跟你一块,图什么?” 梁夏被噎地一愣。 “图车座太大了?一个人坐着不舒服?”她拍拍梁夏,“别多想,我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谁都替代不了的那种。” 梁夏被噎地说不出话,转念一想也对。 后面一句话显然取悦到了梁夏,梁夏喜笑颜开地嘿嘿笑:“确实。” 祁麟选好歌,音响流淌出沉闷的鼓声。 何野原以为祁麟应该会挑一首热歌,或者很嗨的歌,但她挑了首很早之前的歌。 古筝挑拨几下,与鼓声融入,祁麟背对她,缓缓唱出第一句:“素胚勾勒出青花笔墨浓转淡……” 女孩子清亮的嗓音和着配乐,在房间中孤寂回荡。 叶迟迟在一旁坐下,梁夏小声说:“想不到祁麟唱歌这么好听。” 原唱是男声,转音之间总有一股心落落的伤感,祁麟唱出却别有一番风味,带着一丝希翼的意味。 像在暗暗表白,在借歌词诉说心中所想。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祁麟突然转身,满含笑意地看着何野,“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何野心中一顿。 灯光乱晃,视线大大受阻,她并不能看清祁麟脸上什么表情。 唯一清晰的是祁麟看她的眼神,清亮,透彻。 似乎什么都藏在眼神里,什么都藏在歌中。 又似乎蒙上了一层浓浓薄雾,犹如古殿中传世的青花瓷,静静等待一位拨开尘烟的故人。 耳边祁麟继续唱道,悠然而缱绻:“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何野想,如果祁麟不当游戏博主了,也可以去唱歌。 肯定很多人喜欢。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尾音落下,祁麟将手在空中打了个转,放在胸前,微微倾身,行了个绅士礼,才直起腰说:“怎么样?” 梁夏很给面子地啪啪鼓掌:“好听!” “天籁之音!”叶迟迟也鼓掌。 何野没想出夸人的词,只能竖起大拇指说:“牛逼!” 祁麟很受用地摆摆手:“也就比普通人多一点点特长罢了。” “接下来谁去?”梁夏问。 “何野去!何野还没唱过呢。”叶迟迟起哄。 “我不行,”何野退到沙发角落,“我唱歌跑调。” “跑调也没事儿!不就图一开心么!”叶迟迟说,“一块儿呗。” 何野还是不想去:“不行,我真不想去。” “我去我去。”梁夏连忙喊了两声。 叶迟迟以为何野不好意思,继续喊:“一块儿唱,一块儿来一首。” 何野正了正脸色:“叶迟迟,我真不想去,不是在推辞。” 叶迟迟脸上表情顿住了,无措地收回手。 气氛凝固住了一秒,好在有人敲门,梁夏推着叶迟迟说:“是不是酒来了,你去开下门,谢谢了。” 叶迟迟借着梯子下台阶,去开门。 “咳。”祁麟清了清嗓子说,“小迟心思少,有时候看不来脸色,别介意。” 何野呼出口气,扯了扯嘴角:“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单纯,”梁夏连忙说,“我们就喜欢跟心思单纯的人交朋友。” 服务员是个男生,推着手推车进来,将酒一瓶瓶摆上茶几:“您好,您的酒和水果拼盘。” 叶迟迟沉默地一块儿帮服务员拿酒。 服务员摆上最后一道水果拼盘,“酒备齐了,有事按铃就好。” “等下,你们这有水果汁吗?”梁夏问。 服务员站直了身子,微笑着说:“请问您需要纯果汁还是鸡尾酒?” 何野越看越觉得这服务员长得眼熟,好像见过似的。 “纯果汁,不含酒精的那种。”梁夏说。 “有的,稍……”服务员也看见了何野,等字还没说出口就没过脑子说,“是你?” 此话一出,何野终于想起是哪位了。 这不就是前天抓她拿错外卖的正义感爆棚男么。 怎么,不抓外卖小偷,改当酒吧服务员了? 第82章 你会为爱情牺牲一切,包括生命吗? “你俩认识?”祁麟看看何野,又看看服务员。 “之前碰到过一次。”何野说。 “嗯。”正义感又绕回了话题,“你们喝什么果汁?” “你这有什么?”梁夏问。 “西瓜汁橙汁火龙果汁,”正义感报了一溜串,“还有牛油果奶昔。” “橙汁,谢谢。”何野说。 果汁给谁点的不用说都知道,这里酒量最差的就是她了。 “不客气,不过可能会慢点,我给你们挑点好橙子。”正义感说完,推车离开了。 “酒来了,咱们玩点游戏。”梁夏拉开茶几下的抽屉,翻找着什么,“打扑克怎么样?包厢应该有纸牌这种玩意儿。” “就单玩扑克?”祁麟笑着把酒推到茶几两边,空出位置。 “加真心话大冒险,”梁夏找出一副全新的扑克牌,又找到了一打未拆封的卡牌。 “好啊。”叶迟迟扯起嘴角,“麒麟儿打牌可厉害了,运气跟她名字一样好。” 梁夏拆掉扑克,分出两份洗牌,“那我可得会会,我打牌就没输过,全看实力。” 梁夏把牌推到中间,一人一张地抽。 摸完牌,何野看着手中最大的K,无奈道:“单人还是组队?” “肯定单人。”梁夏说,“谁最后一名谁真心话,红桃三先出。” 何野觉得梁夏这句“最后一名”简直是指着她鼻子说,这手这牌不用想就知道结局。 祁麟捏着牌笑出了声:“小梁,这牌你没洗干净吧。” “我,江湖人称——牌神。”梁夏唰地展开牌,不忿道。 “行,牌神。”祁麟一张一张抽出牌甩在茶几上,压迫感十足,“3到K,有人要吗?” 一顿操作下来,祁麟只剩下孤零零的三张牌。 “操?”梁夏无语了,“要不起。” 叶迟迟:“过。” 何野看着末尾的K:“……不要。” 祁麟抽出一张:“3。” 何野看着一条断在7的顺子,无奈出一张4。 叶迟迟:“A。” 梁夏:“……过。” 祁麟淡定出牌:“小王。” 三人齐齐摇头。 “大王。”祁麟出掉最后一张,冲梁夏挑了挑眉,“牌神?出牌呐。” 一张牌都没出的梁夏气愤把牌一摔:“玩个屁!没天理了!” “我说了麒麟儿运气可好了。”叶迟迟习引为常,“以前我们打牌,一晚上下来,钱全赢她身上。” “赢的钱我不都请客了么。”祁麟说,“你们吃的可欢了。” “能一样吗?”叶迟迟嚷道,“输得时候可憋屈了。” “不算不算,这局不算!”梁夏耍无赖把牌糊一起,“重开,这把练手。” 何野扔掉一手差牌,赞同地点点头:“重开。” “行吧,重开。”祁麟无奈把牌拢在一起,“我洗牌。” 她将牌平均分成两份,头对头一碰,两份牌的一角均匀穿插在一起,祁麟单手拿牌,大拇指稍稍用力,牌便如扇子一样展开。 “牛逼。”梁夏拍拍手。 “网上学的。”祁麟又照第一次洗了一遍,摸了第一张。 祁麟摸完自己的最后一张,看见牌时勾唇笑了一声。 轮到何野,她慢慢掀起一角,心中非常虔诚地默念:2、2、2! 至少是个A! 最后,一个红K出现在视野中。 玩屁! 何野将K插到最后一个,抽出一个对子:“对三。” 叶迟迟出牌:“对四。” 梁夏:“对圈。” 祁麟:“对二。” 从开始到结束,第一轮还算正常。 对二显然不是一般人要得起,又是祁麟先手。 只见祁麟淡定抽出六张,很显然是个六个数的顺子。 “三个十三个勾儿。”祁麟说到最后一个字有个“儿”的尾音,听着有股漫不经心的嚣张,“带俩对子。” 瞬间一手牌又只剩一张。 全场安静。 “要不要?”祁麟把牌夹在手指间,非常随意地一扔,是个黑桃三,“赢了。” 梁夏欲哭无泪:“你出老千了吧?” “没办法。”祁麟舒坦地靠在沙发上耸耸肩,“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完全是咱仨的游戏。”梁夏说,“何野,出牌。” 何野叹了口气,扔出一对四。 要她怎么打?稀烂的手气稀烂的牌,直接认输得了。 断顺子,断连对,最大K,怎么打? 结局显而易见,何野输了。 她愿赌服输要抽一张卡牌,被梁夏打断了。 “我们换个方式。”梁夏说,“谁赢谁抽卡,输的人执行怎么样?” 谁抽不是抽,而且祁麟运气比她好,应该也能换种方式分她一点。 何野点头,把卡牌推到祁麟面前,“抽吧。” 祁麟从中间抽出一张,看了一眼。 “是什么?”何野问。 祁麟将牌摊开,念出问题:“你会为了爱情牺牲一切,包括生命吗?” 是个很烂大街的问题,在法治社会以及快餐式爱情的时代,只要不是恋爱脑几乎都会答“不会”。 何野看着不像恋爱脑,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坚决地说出“不会”。 但何野只是思考了几秒,就轻轻道:“如果有的话,应该会。” 听得她们一愣。 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拢着牌又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洗牌,下一轮。” 下一轮开始,这回梁夏先出。 梁夏一个3到J的顺子打先手,昭示这一局注定不平凡。 叶迟迟和何野双双要不起,祁麟甩出四个Q,成功断了梁夏想要春天的念头。 梁夏灌了口酒,恶狠狠道:“麒麟,你这在江湖上叫断人财路,要围殴的。” “没办法。”祁麟出了一个小5,“谁叫我天生爱管闲事的命。” 何野这把手气不错,抓到一对2,还有个小王,最后她跟叶迟迟PK,她险胜。 又是祁麟抽卡牌,“请问你认为做过最傻的事是什么?” “这些都是什么傻逼问题。”叶迟迟仔细回忆,想了想说,“有一个,就是小学我妈送了我一个小熊玩偶,我以为它是活的,所以老跟它讲话,还喂它吃饭,给它讲睡前故事。” “还是祁麟告诉我是假的,还帮我把玩偶洗了。”叶迟迟嘿嘿地傻笑,“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玩偶嘴巴都臭了。” “没记错,是我一边吐一边帮你洗的。”祁麟补刀。 接下来又玩了几把,总结下来就是何野手气最臭,输得最惨,祁麟幸运女神附体,把把赢。 最后一把何野不出所料又输了,在经历了连罚三杯和出门看见第一个人大声朝Ta喊“大傻瓜”三遍,她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赶快抽卡,抽完我不玩了。”何野一脸生无可恋,“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 “你还没游戏体验感?”梁夏反驳,“就你体验感最足。” 祁麟抽完卡牌看了一眼,突然站起来说:“小迟,我想跟你换个位置。” 叶迟迟疑惑地问:“怎么了?” 祁麟没多解释,只是道:“这边沙发太软,坐得屁股疼。” 叶迟迟心有疑虑,不过还是换了座位。 祁麟坐下才把牌显示出来,是大冒险,内容是—— 请亲吻左手边人的脸颊。 “哦豁——”这应该是今晚最刺激的大冒险之一,梁夏吹了声口哨,“怪不得换位置,原来如此!” 祁麟失笑:“真是沙发太软乎了。” 是不是沙发软乎,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啊……”何野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没亲过人,脸颊也没亲过,尴尬是其中一点,但不好意思占更多。 虽然四周都是熟人,但熟人多反而成了束缚。 她,何野,亲人? 简直笑话! 她,何野,怎么会亲人! 但不做又显得她输不起。 何野看了祁麟一眼。 对方漫不经心喝着酒,在节奏感极强的背景音乐下,五彩的灯光乱晃在她脸上,徒增一丝旖旎。 “不想就算了。”祁麟说,她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耳后,瓶口停在唇边,嘴唇似乎因喝了酒而染了一个色号,“毕竟这个有点过分。” 其他两对视线全注视着她。 何野捏紧拳头,咬咬牙,打算眼睛一闭就就过去了。 背景音乐切换,是一首较为柔和的曲子。 她捏住祁麟的手腕,微微颤抖,掌心被掐得生疼。 祁麟的脸就在一侧,她只要靠过去,就可以…… ……就可以亲上了。 在她抗衡许久,终于打算豁出去的时候,门敲响了。 “应该是服务员来了!”何野猛地送手站起来,心脏剧烈跳动,“我去看看。” 她慌里慌张地走过祁麟,差点被绊一脚,被祁麟及时拦着腰才没摔。 脑袋一片糊,只感觉到一只手环抱住了腰,来不及谢谢,何野便直愣愣走去开门。 当然也没注意到祁麟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 何野垂眼做了两套深呼吸,直到看不出自己很紧张,才握紧门把手拉开门。 入眼是一双在灯红酒绿里尽显奢靡的高跟鞋。 她一愣,抬眼。 刘悦可显然精心打扮过,微卷及腰的长发,精致明艳的妆容,胸前的珍珠吊坠反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辉,又显出一丝娇嫩奢华。 犹如一朵明艳动人的一品红,看着美丽,却有毒性。 刘悦可双手环胸,上下打量她,在灯红酒绿下勾起艳红的唇角,散发出迷人危险的气息,“听说你来这还有点不相信,没想到真在,所以你来这……卖唱么?” 第83章 她只需动动手指,何野就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门半开着,何野紧握门把手,做好随时关门的准备:“关你屁事。” 她匆匆扫了一眼,刘悦可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有男有女,都是熟面孔,人数肉眼可见比她们多。 屋内放着音乐,盖住了她们的说话声,梁夏带着笑意喊:“怎么还不来啊?准备下一把了!” 刘悦可挎着价值不菲的包,轻佻一笑。 何野晃了晃神。 梁夏她们还在里面—— 刘悦可不能进来。 “出去。”何野咬牙道。 梁夏说讨厌刘悦可,但毕竟不在一个班,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她还在一中上学,不能惹上刘悦可。 祁麟和叶迟迟更没必要卷进来。 “出去怕你的……小跟班知道?”刘悦可咬重“小跟班”,踹开门,“嘭”一声,门砸在了墙上。 “还是说,怕你在新学校交的新朋友知道,”刘悦可歪头懒洋洋地靠近她,在耳边轻声说:“她们的学霸,是怎么不受待见。” 耳边是炸裂的音乐,昏暗中人们群魔乱舞,尽情享纵快乐。 刘悦可上扬的唇角像刺一样扎进何野心里。 “你找的是我,”何野垂下眼睫,一缕微卷的头发垂在肩侧,“和她们没关系。” 刘悦可佯装思考一秒,轻笑出声,直起腰说,“也对。” “那请走吧……大学霸。” 身后的人自觉分出一条路,刘悦可微微侧身,颔了颔首。 “刘悦可?你怎么在这?!”梁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怎么在哪都能碰见你!” “看,被你的小跟班知道了呢。”刘悦可轻蔑地看着梁夏。 梁夏快步走到何野身边,像一只炸毛的毛,气冲冲地说:“你来这干什么?!” 何野用力牵住梁夏的胳膊。 “当然找何野呀。”丸子头在刘悦可身后喊。 刘悦可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她伸手推开梁夏。 何野抓住刘悦可的肩,垂着头,压低声音道:“出去说!” 丸子头重重把何野的手拍下去,刘悦可轻描淡写道:“你的新朋友不瞎的话,应该知道我来了。” 不远处站着闻风而来的祁麟和叶迟迟。 刘悦可非常自然地推开梁夏:“都进来吧。” 一群人乌泱泱越过何野,她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倒退着撞到墙上。 她身处黑暗,眼神晦暗不明。 不大的包厢顿时挤满了人。 何野走到祁麟身边,凑到祁麟耳边说:“抱歉,你带叶迟迟先出去一下……我这边有点事处理。” 祁麟偏头,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她,“小迟,你先出去。” 叶迟迟看见这么一大群人,吓得都结巴了:“一、一块走。” 祁麟微微低头,附到她耳边低声道:“找刚刚那个服务员,带你去监控室。” 叶迟迟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唇:“好!” 音乐在放《朋友》,激昂又带点伤感的歌词像讽刺着什么。 刘悦可悠悠在最中间的沙发坐下,翘着腿。 跟班们不约而同站在沙发两侧。 何野推了把祁麟,走到茶几前,压抑着怒火:“你到底来干嘛?” “明天就是个人赛,”刘悦可双手撑着沙发,倾身质问,“听说你之前的成绩都是假的?” 何野看了眼茶几上的酒瓶,“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哈哈哈……真好笑。”刘悦可在歌声中笑起来,显得异常诡异,“时启隅第一,你第二,我第三,结果现在你告诉我,都是假的……不觉得很可笑么?” 何野没做声。 “是不是看不起我——”伴随着缓慢而清脆的掌声,刘悦可的手停在空中,眼底一片冰凉,“何野,你藏的够深啊!” “初中就压我一头,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牛?没用尽全力还能超过我,每次看排名是不是特爽?”刘悦可嘲弄地看着她,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十指交错搭在膝盖上,“现在好了,一个竞赛,可以展现你真正的实力了。” 初中是故事的开始,她们被分在一个班,一个是光鲜亮丽的天之骄女,一个从农村来默默无闻的土女孩。 天骄之女会弹琴、成绩优异、长相优越,从小被老来得女的父亲放在心尖尖上,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是高傲的、体面的,理应是全校最优秀的一个。 偏偏每次风头,都能被藏在校服下不起眼的土女孩抢走。 不用努力就能得到的好成绩,偏偏还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要她怎么无视? 嫉妒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父亲只说过,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公主,但没教过该如何调节别人比她优秀。 十三四岁,是青春期的开始,也是一个很容易被情绪左右的年纪。 种子长成参天大树,刘悦可将在家里的那份无法无天带到学校。因为背后的父亲,班主任见状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欺负何野,在耳垂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让何野成为学校人人喊打的丧家犬,她简直开心透了。 她要撕碎那份无所谓。 她要撕碎何野。 她只需动动手指,何野就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何野离开一中的那一天,她取得了胜利。 成绩比她高?无所谓,只要有人能压她一头就行。 这个念头在长年累月下,似乎刻进了骨子里——只要有人能压何野一头,无论是谁,她都开心,都能放声大笑。 结果又有人告诉她,这些都是骗她的。 她就像一个唱独角戏的笑话,以为何野也在这场戏中,结果人家手握剧本,掌握大局,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刘悦可哼笑出声,精致的妆容下早已不是当初被父亲夸一夸就高兴很久的女孩。 “刘悦可,只有你觉得可笑。”何野说,“这里所有人,只有你看不起你自己。” “你说什么呢!”丸子头堪称是刘悦可的头号马屁精,她说完下一秒就叫嚷道。 “难道不是吗?你看不起她?”何野退了一步,耳垂闪出银色的光辉,“至于成绩,我考多少分、第几名你都管不着。” 刘悦可靠在沙发上,轻蔑地说:“好一个我看不起我自己。” “既然如此,今晚别走了。”刘悦可拿着遥控器换了首歌,“正好桌子上这么多酒,要么唱歌,要么喝酒,你选一个。” “选个屁!”梁夏气得涨红了脸,“要喝你自己喝,这些就当我请狗了!何野,我们走!” 几个头染五彩的男生挡在她们身后。 祁麟抿直唇角,“要打架么?” 何野拉住梁夏:“别冲动。” “不打架,只是想请你们唱首歌,喝个酒,打个牌而已。”刘悦可不太满意换的歌,又按下一首,“不来我就说不准了。” 刘悦可将声音调大,震耳欲聋的英文歌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耳膜都要震碎了。 她随着音乐的旋律轻点指尖。 “好啊。”祁麟在角落里拉过一条塑料小凳子,在刘悦可对面坐下,“怎么玩?” “我跟何野玩。”刘悦可手指点在茶几上的大王上,“谁输了,谁喝一瓶酒。” 祁麟无视第一句话:“规则是什么?” “斗牛。” “我跟你玩。”祁麟目光直视刘悦可。 何野皱眉,扯了扯祁麟的衣服:“我来。” “我跟你玩。”祁麟没有理会,重复同一句话。 “行,但规则我得改改。”刘悦可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叫人带几瓶酒过来。” 没有一分钟,服务员推着推车来了,在桌上放上几瓶看着比较高档的酒。 刘悦可拿起一瓶倒了两杯,淡褐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辉。 “喝,就喝些度数高的。”刘悦可将一杯推到祁麟面前,“不算特别好的威士忌,凑合。” “玩几把?”祁麟问。 “三把。”刘悦可随便摸了五张牌甩在茶几上,七点。 祁麟深呼口气,数了五张牌。 她一张张看过去,10,Q,3,9…… 8。 “牛了。”祁麟把牌一推。 何野松了口气。 祁麟还真麒麟,运气真好。 要换她来,估计一把都不会赢。 刘悦可眼睛不眨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酒,刘悦可又摸了五张一丢,九点。 但运气谁能说得准。 祁麟按照约定,仰头喝下酒。 一股辛辣划破喉咙,她皱了皱眉,“再来。” 第三把又是刘悦可赢。 祁麟咬牙喝下第二杯。 最少一把。 要是这把又输了…… 她们就不太好走了。 第四把,祁麟说:“你先。” 刘悦可哼笑一声,抓了五张,但没看。 祁麟一张一张地抓,一张一张地看。 斗牛完全靠运气,但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运气这么不自信。 不止关乎她一个人。 3,6,K,4—— 4。 刘悦可翻开牌,四个数一个英文字母,无牛。 祁麟摸了摸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手心全是汗。 她在裤腿上擦了擦。 刘悦可倒了一杯,喝下。 最后一局,定胜负。 刘悦可以旧没怎么看地选五张,随意地扔在桌上。 7,9,5,10,9。 牛了! 刘悦可志在必得在她杯子里倒满酒。 祁麟做了两套深呼吸,心里算着牌。 最后12张,去掉刚刚刘悦可的牌,只剩两个J,一个Q,两个K,还有一个5一个8。 对方牛牛,运气好点,来个五花。 运气不好…… 就听天由命吧。 所有人都盯着祁麟。 祁麟很慢地抽牌,似乎在想什么。 她抽完五张,摸了摸牌角说:“我能换一张么?” 刘悦可没多在意:“可以。” 祁麟抽出第三张,在剩余的两张中随便拿了一张。 似乎只是摸着不顺手,突然想换而已。 她一张一张看—— K、J、J, 还有两张。 Q, 最后一张。 一定要是K!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祁麟紧张地掀起扑克牌的一角,她有点不敢看。 一朵黑色梅花映入眼帘。 ——K! 五花! 祁麟如释负重,心中一块大石头重重落下。 梁夏紧张的忘了喘气,呐呐说了一句:“牛逼。” “我赢了。”祁麟笑了笑。 刘悦可依照约定,举杯仰头喝酒。 祁麟站起来说:“我们走。” 何野感到一阵轻松。 这是刘悦可第一次平和的让她离开。 祁麟又帮了她一次。 何野在心里默默记下。 “等一下。”刘悦可喝完最后一口,舔了舔唇上的酒渍。 她举着玻璃杯,专注地盯着杯底残留的褐色液体,开口道:“我有说过让你们走吗?” 第84章 “放我们走,如果你不想受伤的话。” 祁麟牵住何野,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向门口。 “她不会放我走的。”何野垂了垂眸,动动指尖,试图挣脱腕上的桎梏,“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先离开,我马上来。” 据她对刘悦可的了解,不刺激刺激她,完全不是千金大小姐的作风。 这样的生活她过了五年。 从忍忍就好,到试图反抗,乃至于最后势不两立,她都尝试过。 早习惯了。 “陈青霞说过,让我照顾你。”祁麟不容置喙,“我答应了,就要说到做到。” 何野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鼻尖忽然一酸。 她不想连累祁麟,因为祁麟是她朋友。 祁麟不离开,因为她是祁麟朋友。 这种意义上的“朋友”和梁夏不一样,她跟梁夏太熟了。 但她和祁麟仅仅认识不到三个月。 仅仅不到三个月。 一群人围了上来,第一圈男生,第二圈站着女生。 出口近在眼前,她们却出不去。 “刘悦可你是不是有毛病?!”梁夏被逼地贴墙喊,“我们赢了!” “我只是说,请你们唱歌、喝酒、打牌。” 刘悦可慢条斯理走来,人群让出一条道,她站在外围淡淡说道:“我可没说赢了让你们离开。” “你不要脸!”梁夏气得跳脚,“跟我玩文字游戏!” “千万别第一个动手。”何野肩膀一顶,在梁夏耳边说,把她挤到身后。 梁夏稍稍冷静了一点。 何野胸腔燃着一团火,在看不见的黑暗中熊熊燃烧。 她面无表情地问:“什么意思?” “新耳钉挺好看。”刘悦可答非所问。 何野稍稍侧身,耳钉隐进黑暗。 “就是普通的银,你喜欢我们加个好友,”祁麟笑眯眯和何野并肩站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改天送你。” “怪不得看都看不得一眼。”刘悦可将视线转移到祁麟身上,“你叫什么?” “叶麟。” “哦,叶麟。”刘悦可怪声怪气说了一遍名字,“这没你的事,你怎么不走?” 祁麟眼睛不眨地胡言乱语:“没办法,毕竟何野成绩这么好,还刚转我班上,作为班长肯定要带个好头,给新同学留下一个学校是我家的好印象。” “好一个成绩好。” 刘悦可一步一步倒退,何野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贴近墙,手上没有称手的工具,只能握紧拳说:“之前你说会功夫,是说说而已,还是真会?” 祁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还是警惕地回答:“真会,怎么了?” 一圈人慢慢围上来。 这么严肃的场面,何野却联想到初中梁夏给她讲的小说,丧尸围城。 人性全无的丧尸,在街道上漫无目地游荡,只要闻见一丝人气,就扑上去疯狂撕咬,将病毒一传十,十传百传播下去。 她说:“保护好梁夏。” 与此同时,刘悦可退到三米远,倒了一杯酒慢慢抿着:“按住她们。” 不论男女,听到指令后,纷纷扑向她们。 多么熟悉啊。 何野一脚踹开正面冲过来的男生,心里没由来的平静。 以前,也是这么一群人,将她团团围住。 她的手脚皆被按住,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打架越来越狠,知道哪踹的最疼,知道有时候扯头发比一拳锤在脸上更实用,知道一单落入下风要曲起手臂护住头。 没人教过她,都是一顿一顿打出来的经验。 有人扯住了她的发尾,何野被扯得退了一步,一回头疼痛感消失了。 祁麟收回不知道打在谁手腕上的手,下蹲长腿一扫。 女生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哀嚎。 祁麟快速站起来,只是再快也没下一个人手快,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眼前。 瞳孔骤缩,祁麟下意识闭眼。 有人拉住她的肩,力气大的将她整个人往后扯得退了几步,那只手堪堪擦过鼻尖。 祁麟心有余悸喘了口气。 打架最忌讳的就是露背。 她靠着何野,两人的肩胛骨因交错的呼吸频率而产生细微的摩擦。 场面诡异地顿了几秒,相隔半米,对方忌惮地止步不前。 “人有点多。”祁麟喘着气。 “小心。”何野短顿了一下,“坚持一下,我想办法。” 刘悦可轻轻咳了一声。 所有人又一股脑上去围殴。 梁夏哪见过这阵仗,惊恐躲在她们身后,面对敌友不分指甲和拳头左右乱蹿。 何野后退一步,身体后仰躲过拳头,没成想踩到了梁夏脚上。 梁夏“嘶”了一声,单脚跳到祁麟身后,疼的涨红了脸,到底没说什么。 刘悦可带来的人不算多,男女一共也就十来个,但打倒后还没缓一下,又接着爬起来跟打不死的小兵一样。 何野不知道这些人给刘悦可这么卖命。 刘悦可是他妈吗? 操! 不远处刘悦可悠悠喝着酒,像在饶有兴致地看一场学校普普通通表演的话剧。 何野喊了一声:“你小心!” 她泥鳅一样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避开人群,看也没看手肘使劲往后一撞,撞到一个男生的胸口。 男生顾不上疼,反手抓住何野的胳膊一扯—— 摔倒是打架的大忌! 要是摔了,就不一定能站起来了! 踉跄着,何野手胡乱抓住一个人的毛衣,那人被她扯倒再了地上。 她反而借力稳住了身形。 但男生胳膊锁住了她的脖子,又有人抓住了她的双腿! 她有点喘不上气,脚上使不上劲,她一只手抓着男生的手臂,一只胳膊肘使劲撞。 “快点按住啊!”男生吃疼地喊了一声。 “何野!”祁麟自顾不暇地看她一眼,分身乏术。 就这一眼,祁麟被一个男生从背后扑倒,她单膝跪地,又一个人扑上去。 “啊——”祁麟拳头撑地,碎发挡住了憋得通红的脸。 何野艰难看过去一眼,余光又有人要扑过来,窒息感越来越重,何野一拳往上砸—— 空了! 有人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锢在脖子上的手慢慢上抬,何野感觉牙都咬碎了。 视线渐渐模糊,刘悦可从容不迫走到她面前,晃了晃喝到一半的酒:“你看看,她们跟你做朋友多倒霉。” 何野头被迫上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目前形势很不友好,两个会打架的被按倒了,只剩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 刘悦可哼笑一声,将酒举过她的头顶。 接着转动手腕—— “嘶——” 男生措不及防松开胳膊,嘴里嘶嘶叫着,甩着手。 脖子骤然一松,何野宛如窒息很久进入水里的鱼,大口大口吸着空气。 梁夏嫌弃地“呸”了两声,用手背直擦嘴:“真恶心!” 褐色液体行成一条线径直浇在头上,酒水顺着弧度滑过下巴,何野抹了把脸,一把夺过刘悦可手里的酒杯。 “嘭——” 她捡起一片碎玻璃,不小心划到了拇指,鲜红的血顿时染红了手。 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她一把掐住刘悦可的脖子,目光狠厉,步步紧逼。 刘悦可眼里闪过一丝恐慌,一步步倒退,直到脚碰到了沙发,腿一软坐到了沙发上。 何野的手抵着刘悦可的下颚,死死卡着脖颈,却丝丝颤抖着。 “你别欺人太甚。”她将玻璃抵在刘悦可脖子的皮肤上,眼里漆黑一片。 “何野!”祁麟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困境,被梁夏搀着喊。 “你不敢的。”刘悦可双手抓住掐着脖子的手,仰头盯着她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你的手在抖。” “我现在没什么不敢。” 何野说着又按下去了一点,玻璃上的一丝血迹染上脖子,透着冷意。 “我不在一中了,”她说,“我没什么好失去的。” 何野感受到掌心的皮肤动了一下。 刘悦可紧张了。 过了会,刘悦可说:“你确定吗?” “放我们走。”何野说,“你不想受伤的话。” “何野,”刘悦可却松开手,弹了弹何野耳垂上的耳钉:“我们来日方长。” “知道吗,你以前霸凌我的音频,视频,照片,”何野偏了偏头,“我一样没落下,都存在手机里,而且不止我的手机。” 刘悦可一顿。 “你这么聪明,应该也知道这些东西一旦流传到网上,你爸会遭受多大的舆论压力。”何野说,“你要是想让你爸处在风口浪尖上,就继续。” 刘悦可难以想象地看着她:“怎么可能?” “你以为我身上没手机,就真没带么。”何野在这一场对决中终于胜了一筹,“刘悦可,我说过你看低了自己。” 一滴血珠出现在玻璃片上,刘悦可皱了皱眉。 作为校长的女儿,再娇纵也是人精。刘悦可衡权利弊后说:“我放你走,那些删掉。” “晚了。”何野说,“要么我走,要么你的名字明天出现在热搜头条上,标题我都帮你想好了,就叫‘平遥一中校领导女儿多次校园霸凌’怎么样?” “我无所谓了。”何野看着刘悦可欲言又止的表情,“毕竟,你的前程似乎比我更光明一点。” 刘悦可目不转睛凝视她,却松开了手说,“好啊。” “何野,我真没想到你还留了这一手,是我大意了。”刘悦可举起手,“我承认,这把我输了。” 何野没动。 “放心,这次不会拦着你。”刘悦可似笑非笑。 何野松手。 玻璃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她沉默着转身离开。 “但你也没赢。”刘悦可靠在沙发上,抹掉血珠,在脖颈处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第85章 她仿佛只是做了一个窒息而冗长的梦。 酒吧外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何野钻进一旁的小巷子,靠着墙。 掌心被玻璃划破了,血顺着指尖滴下,好在够冷,已经冻得感受不到疼,她捏紧裤子止血。 “梁夏,你先回去。”何野说,“很晚了,你爸该急了。” “急就急,你有事没?”梁夏急急地问。 “我能有什么事。”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着,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不过刚那一口真牛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会咬人。”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梁夏嘿嘿一笑。 何野头抵着墙,低低地笑了一声,眼泪却不由自主从眼角滑落。 梁夏也算是捧在手里心长大,虽然老是说她爸喜欢揍她,到底也不曾受过这种委屈。 如今为了她,还咬人。 刘悦可也算说对了一半,跟她做朋友确实倒霉。 “等叶迟迟出来我们也打车回去了,你一个人留在这么?”她装作不在意地抹了抹眼角,“打电话叫吴叔来接你。” “好吧。”梁夏走到角落去打电话。 裤子好像被血浸湿了,贴在大腿上又冷又腻。 祁麟靠着对面的墙,和她两两相望,相顾无言。 老远就能听见吴叔语重心长地说教,还有梁夏不耐烦地应付着。 梁夏打完电话过来说:“吴叔让我打车,去我爸厂子那接我。” “快走吧,再不走你爸都要提着刀问我要人了。”何野又补了一句,“对了,帮我问一下老王明天能不能出来,我想当面谢谢他。” “我帮你问问,不过我觉得老王不会来。”梁夏依依不舍地道别,“那我走了。” 何野点点头。 梁夏一步三回头:“我真走了!” 何野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挥了挥。 出租车到了跟前,梁夏都钻进车里了,还探出一个脑袋冲她喊:“明天我去不了少年宫,你加油!” 话还没说完,出租车就风一样地开走了,留下两道无情的车尾灯。 何野看着黑暗处的祁麟:“你怎么样?” “挺好的,”祁麟耸耸肩,“四肢健全。” “功夫不到家,”何野说,“跟谁学的?” 祁麟说:“我爸。” “不过挺厉害,比我的野路子强。”何野打趣,“改天也教我两招防身。” “小迟应该快来了。”祁麟撑着墙,“扶我一下。” 她上下打量祁麟,有点紧张地问:“你刚不是说挺好的?” “那酒度数不低,”祁麟揽过何野的肩,轻轻靠着,“有点晕,找个车,上去等。” 她们也拦了辆出租,坐进去等了一会,叶迟迟终于来了。 何野叫住了从面前路过的叶迟迟,“你不看路么?” “没注意。”叶迟迟坐进副驾驶,扭头看她们,“我在监控室都吓死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何野说,“司机,去夜市佳人酒店。” 出租车缓缓启动,将酒吧远远抛在身后。 “要不是你朋友,我还进不去监控室。”叶迟迟说,“你俩真厉害,二对十几个人,还没怎么落下风。” 何野有点喘不上气,把车窗开了条缝。 “小迟,别说出去。”祁麟闭着眼睛说,“视频发我们一份,我睡会儿。” 叶迟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声好。 车内恢复安静。 血应该止住了,何野抬手,就着车里昏暗的灯看了看。 大腿一片濡湿,暗色的布料看不出血的痕迹,她小心避开车座和棉袄,防止粘上血。 她没喝多少酒,眼皮却很累,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累,但睡不着。 她以为离开一中,就脱离了刘悦可的掌控,可这次事情给了她一个狠狠的警告——有些人就能在不经意的转角出现。 不论自愿还是被迫。 “刘悦可”三个字化为无形的藤蔓缠绕住她,将她勒的透不过气。 何野扶着祁麟下车,上楼。 很多人趁着今天好好玩了一天,也差不多都这个点回来,宾馆外到处是附中的学生。 她把祁麟搀进放开,在床上放下,倒了杯温水对祁麟说:“喝不喝水?” 祁麟拍了拍太阳穴,支起身子喝光了水。 接着又倒了下去。 “你是醉了还是没醉?”何野凑过去看了两眼。 “没。”祁麟皱着眉脱掉棉袄,随手丢到一边,“就是晕,头疼,清醒着呢。” “我昨天也晕乎,你躺会儿,我洗澡。”何野脱掉了裤子,“等洗完再点个外卖,你想吃什么?” “我没胃口。” 她也没胃口,既然祁麟不吃,她也不吃算了。 热水倾泻而下,随着身体回暖,痛觉也随之而来。 率先觉醒的是掌心,血迹冲掉后能看见好几处伤口,还有几粒玻璃碎渣。接着是各处的淤青,一按就疼。 这些她都习惯了,破了皮的伤口不用管,会自己愈合,淤青也会自己消失。 就是不知道祁麟怎么样。 虽然祁麟说的轻描淡写,十几个人,你一拳我一脚总能踢到一下,肯定不比她好多少。 她匆匆洗完后,出来时祁麟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 她想把被子扯出来,抓了一个角祁麟就睁开了眼看着她。 “你没睡?”何野松开手。 “睡不着。”祁麟坐起来,眼睛比刚刚清亮许多,“不过好多了。” “哦。”何野坐上自己的床,愣愣发呆。 原计划是看错题,但现在没心情看,也不想打游戏,就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地愣愣呆着。 空调慢慢运作着,出风口吹出温暖的暖气。 “祁麟,”何野曲起腿,抱着膝盖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好?” 几秒后,祁麟说:“怎么会。”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明明刚还好好的,我还没反应过来,一瞬间就变成了这样。我不想让你们卷进来的,但你们还是进来了。” 她轻轻呼出口气,“好像怎么做都没办法避开,走哪都是死路。” 祁麟沉默着。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退学吗。”何野说着突然勾起嘴角笑了,“哦,对,我没说过,你肯定不知道。” “她们说我偷东西。” “我是全校第二,但我坐最后一排。我班主任是个很混蛋的人,谁给的钱多就让谁坐前面,不过刘悦可是个例外,她自己要坐最后一排的。”祁麟没有答复也不要紧,她自顾自地说,“我们班每两星期都要换一次座位,一大组的那样换,就是第一大组换到第二大组那样,一共有三大组。” 她将下巴放在双膝上,“不知道哪一天,刘悦可让她的小跟班把手机放到教室充电,没人敢偷她的东西,所以每次都光明正大的……她跟班不知道换了座位,就把手机放进了我抽屉里。偏偏那么巧,跟班还因为家里有事请假了。” 那一天多么兴师动众啊,明明手机是违禁品,全班却帮刘悦可一个人找手机。 最后在她抽屉里找到了。 刘悦可鄙夷的眼神都快化作实质溢出神情,恶毒又嘲讽地说:“果然,穷人就喜欢偷东西。” 她说查监控,但似乎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真相是什么?是他们认为什么,什么就是真相。 他们认为手机是她——何野偷的,那就是何野偷的。 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她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当然也惊动了那位见钱眼开的班主任。 班主任早就看她不顺眼,在明明有证据的情况下,还向着刘悦可说话:“要不是因为你,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毫无逻辑。 而后,更多的人似乎不满足于此,纷纷举报她:“何野在学校偷偷带手机。” “何野打人。” “何野和谁谁谁暧昧。” “……” 所有有的没的,都套在她头上。 可明明,别人也带了手机。 是他们先打她,她才还手的。 暧昧也不过是强行制造的谎言。 结果却是,班主任大义凛然地制裁:“何野,你违反校规,按照学校规定你要调到普通班。” 多么讽刺。 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的老师,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她心灰意冷,面无表情而决绝地说:“算了吧。” “我退学。” 于是,在所有人戏谑的目光中,她办理了退学手续。普天同庆的国庆节,她拎着大包小包,离开了这个成就她又亲手毁掉她的地方。 她还记得那天很热,热的大巴车里全是一股汗味。牛肉面很辣,辣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只有梁夏隔着手机伤心。女孩子留着干脆利落的狼尾,声音清朗的像春天明媚的阳光,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说:“方便加个好友聊聊么?” 何野说完竟然很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个窒息而冗长的梦。 她分不清国庆前后哪个才是梦。 “没关系,”祁麟走下床,当初那个笑意盈盈问她要联系的女孩子轻轻抱住她说,“没关系了,有我在。” 她靠在祁麟怀里,默默流泪。 “一切都会过去的。”祁麟轻轻拍她的头,一下一下的,“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何野将脸埋进祁麟怀里,咬紧嘴唇轻声抽泣。 “可为什么是我……”她抓住祁麟的衣角,肩膀无力地轻耸,“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第86章 她仿佛是这场战争中唯一的将军,孤军奋战。 早上第一缕晨曦透过玻璃照进房间,依旧灿烂。 何野好像忘了昨天的事,面色如常地刷牙洗漱,坐在床边等祁麟。 她们很默契,谁都没说一句关于昨天的事。 屋外陆陆续续响起吵闹声,讨论早餐吃什么,哪个学校的学生帅,押注今天个人赛附中会得第几名。 甚至流传到了校园墙。 何野搜了一下,校园墙确实进行了投票,有两个,一个是她们出发前一天发的,一中以百分之九十八的投票人数遥遥领先,附中仅有百分之一。 另一个是昨天紧急发布的投票—— 经许多同学反应,上一个投票含水量严重,要求重新投票,特此重新开一个投票栏,请同学谨慎投出自己宝贵的一票。 何野看了几秒,手指默默在附中点了一下。 -恭喜您!您已给“附中”投出了宝贵的一票!请在下方评论区留下您的珍贵意见吧! 一中投票人数:67%。 附中投票人数:19%。 二中投票人数:11%…… ……一个连五毛钱都不用交的投票,搞得还挺严谨。 虽然附中摆脱了百分之一的窘境,依然有一半以上的人选择了一中。 祁麟擦着脸,探头过来:“我洗好了……你在看什么?” 何野锁暗屏幕:“没什么。” “吃饭去,陈青霞说改时间了,十点半开始比赛,九点坐车去,时间绰绰有余。”祁麟靠近着看她,“你脸好干。” “是吗?”何野摸摸脸,又干又滑溜:“我的面油在学校,嫌麻烦就没带来。” “嘴唇也干。”祁麟擦着额头,“你先用我的,皮肤太干会裂出血的。” “应该不会吧?”何野半信半疑。 她活了十几年,第一次知道干裂了会流血,之前顶多手指起倒刺。 祁麟拿起大宝,不由分说在何野手心挤上一坨:“擦上。” 何野随便抹上脸。 她们出去和叶迟迟汇合,去隔壁一条街去吃早饭。 何野不敢吃太多,她怕等会还没开考就吐了,影响发挥,只要了一碗米汤冲鸡蛋。 老板娘把鸡蛋打入碗中,搅和匀,接着舀入一勺浓稠的米汤,接着放入白糖。 何野喝了一口,甜丝丝的,一点都不腥。 “才八点半,你吃这一点够吗?”祁麟端了笼小笼包,又拿了一杯豆浆坐下。 何野一口一口喝着蛋汤:“吃多了坐车会吐。” 祁麟没再说什么。 “今天下午就回学校了,真快啊。”叶迟迟吃了口肉包,感叹道,“我还没玩够呢。” “以后考上大学,够你玩的。”祁麟夹了一个小笼包,沾上点辣椒,咬了半个。 “这趟真长见识了,我就没见过这么高的楼,还有地铁,下次一定要试试。”叶迟迟眼里闪着光,“我以后要找个一边工作一边旅游的职业,去看看世界。” 祁麟点点头:“导游完全符合。” “那我还念书干嘛。”叶迟迟喝了口豆浆,“你呢?你以后想干嘛?” 祁麟咽下另外半个小笼包:“不知道,继续打游戏吧……或者继承家产?” “……我觉得你也要好好想一想了。”叶迟迟说,“明年六月份就到我们高考,还有五个多月。” 不说还好,叶迟迟这么一提,何野有点恍然。 还有五个多月,她们也要高考了。 “之前别人考没觉得什么,现在轮到自己觉得好紧张。”叶迟迟叹气,“希望这一届的考题能简单一点,上一届可难了,咱学校好多人没考上。” “没事,你要没考上给我当助理。”祁麟说,“有我一口肉吃保准有你一口汤喝。” “滚啊。”叶迟迟笑了。 她们吃饱后,祁麟又打包了一份小笼包,到大巴车集合将近九点。 上车后何野依旧靠着祁麟睡觉,睡着睡着莫名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包子味? 她仔细嗅了嗅,只有一股车子独有且难以言说的气味,包子味又消失了。 这一路很顺畅,顺畅到心里竟莫名发慌。 因为去少年宫的路上,一辆接送学生的校车都没有。 很奇怪。 大巴车停靠在路边,何野下了车,少年宫门口除了来来往往的家长,一个学生或者老师都没有。 “今天我们这么早?第一个到?”叶迟迟看了眼时间,“不应该啊,都九点四十多了。” 陈青霞皱着眉带领他们往入口走。 何野脸色不太好,早饭只喝了一碗蛋汤,但胃里翻江倒海还是不舒服。 她旁边是个男生,祁麟跟男生说了句话,就插入了男生列队里。 “饿不饿?”祁麟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小笼包,塞进她手里,“赶快吃点。” 小笼包摸着还有点余温,何野说:“怪不得我在车上老闻到一股包子味。” “快吃快吃。”祁麟摆着手催她,活像一个老母亲,“考试就吃不上了。” 尽管大庭广众又晕车的情况下,她不太想吃东西,不过看着手里还有点温热的小笼包,何野还是勉强吃了一个。 吃进嘴里果然味如嚼蜡,她使劲吞下去,差点没噎着。 刚要还给祁麟,结果对方满眼期盼地看着她,还真有点说不出口。 “吃啊,吃饱了才能好好考试。”祁麟一通催,“快点要进去了。” 何野只能又塞一个,毫无感情地嚼着。 前面突然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翘首以观,远远观望着。 陈青霞似乎在和保安争执,距离有点远,何野听不清。 前面一圈人讲他们围住,现在不仅听不清,连看都看不见了。 祁麟看了眼周围,脸色逐渐凝重。 她拉住何野的手腕往前走:“去前面看看。” 她们站在人群外围,勉强能听见一点。 陈青霞惊讶中又带着怒气说:“我们接到的通知就是十点半开始,十点二十禁止入场,现在没到十点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保安说:“十点考试,谁跟你们说十点半考试的?” “手机上明明白白写着!”陈青霞举起手机怼到保安面前,“负责人给我发的!” “负责人也跟我说过九点五十就不能进了!”保安喊。 场面越来越急躁,后面两百多个学生老师纷纷往前走想知道什么情况。 前面一点的同学已经听见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乌泱泱的将门口围了起来。 入口只能容纳两个人的宽度,他们被堵在外面,不上不下。 何野手指一僵,捏碎了一个小笼包。 “怎么办?”她问。 旁边并没有围墙,她们不能翻墙进去。 为什么陈青霞的信息是错的? 按保安的时间算,仅有几分钟就要考试了。 十点一过,她们就真考不了了。 前面陈青霞还在和保安据理力争,祁麟握住她的手,轻声而坚定地说:“有我在。” 接着祁麟又把叶迟迟喊来:“你找人把保安围起来,让我们趁乱进去。” 叶迟迟也没多问,脸上出现紧张又兴奋的神色。 过了大概一分钟,保安周围默默多了几个吃瓜看戏的围观群众。 祁麟脱掉棉袄牵着她,从人群中的缝隙里偷偷溜了过去。 她们牵手跑向考场。 保安看见她们,急得要冲过来:“诶!你们不能进去!” 所有人看到这架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如溃坝之水一股脑涌了进来。 “你们不能进去!再扰乱秩序我就报警了!” …… 何野跑过大厅的窗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大厅坐满了人,右下角空出的一块显得很可笑。 昨天的女主持人换了一袭大红色长裙,在大厅中央焦急地拿着话筒询问:“离考试还有一分钟,最后问一遍,附中参加考试的同学来了吗?考试开始视为弃权……” “怎么回事?附中不参加了?” “不会是怕了吧?” “不应该,那个叫何野的一个女生很有希望……” “来了!”清亮的嗓音划破在场所有议论和质疑,祁麟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口,高声喊,“附中到了!” 女主持人松了口气:“快、参加考试的三名同学跟我一起去考场……只有两个人吗?” 何野朝身后看了一眼,空无一人。 “不,”祁麟伸手把何野推了出去。 她被迫往前一迈,独自一人暴露在人们的视野中。 嘲讽、鄙夷、担忧、不明所以……这些或多或少带点恶意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她仿佛是这场战争中唯一的将军,孤身奋战。 “只有她一个人。”祁麟补上没说完的话。 女主持人带着她进入考场,个人赛一张桌子坐两个人,一排四人,往后数一眼望不到头,好在教室够大,能容纳下这么多人。 座位和老师已经准备就绪,第一排依旧是一中,何野看过去,刘悦可抱胸挑衅似的在看她,眼里是明目张胆的轻屑。 刘悦可身后的时启隅看见她进来,明显松了口气。 何野移开视线,捏紧了拳。 老师们的老大拿着金属探测器将她全身上下扫了一遍,才放她进去。 她一路往后走,在最后一排贴着自己名字的座位上坐下。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考试用品,老大用浑厚的声音喊:“此次考试时间为两小时,共五道填空题,十道解答题——考试开始!” 所有人同时拿起笔。 何野静下心,在试卷上写下第一个数字,开始答题。 第87章 她们在人群中穿梭,像阳光下不惧风雨,开得热烈的花,美丽而朝气。 考场很安静,只有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连角落里有人捂嘴咳嗽都听得一清二楚。 何野轻呼口气,抬头看了眼时间,她做完填空题仅用了八分钟。 大厅屏幕给了她一个一晃而过的镜头,却有人眼尖地惊呼:“这么快选择题就做完了?” “一中的时启隅也写完填空题了!” “最快的应该是附中吧?” 右下角零零散散坐着几十人,附中的学生并没有全进来。 祁麟紧张的手发冷,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陈青霞收到的假消息暂且不提,酒吧那件事或多或少影响到了何野心态。 就算心理素质再强,总归也会影响到情绪。 昨晚何野辗转反侧,没睡多久,她听得一清二楚。 两件事加一块似乎起到一个作用——搞心态。 何野心算出答案,翻页写下一题。 最后五道大题,还剩一个多小时。 竞赛不仅看成绩,还要对比时长,分数最高用时最短者才是第一。 她注意过之前并没有翻页声,说明目前她是最快的。 写题手感也不错,虽然难,但能写下去。 陆陆续续翻页声传入耳朵,她快速浏览提干,在题目下方仔细写下解析步骤。 她写大题时总喜欢忽略一些简单的步骤,她知道时启隅也是,这几乎是所有学霸之间的通病。 而这些简单的步骤,就是拉开分值的关键。 第一个交卷在一小时过五分,不是她,也不是一中的人,而是二中一个姓程的男生。 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而且这个男生,才高二。 这场竞赛,高手如云,想要脱颖而出,确实很艰难。 何野写到最后一题,她斜前方的一个女生受不住压力,趴桌子上哭了。 另一个男生烦躁地把试卷揉成一团,被老师请了出去,成绩报废。 最后一题压轴,跟前面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何野几条思路都断在中间。 难度和知识点不应该出现在这张试卷中,前面题目也难,好歹涉猎到了高中知识点。 她只能一边推一边猜,写了一半发现思路错了,又换了张草稿纸重新推一遍。 这题对他们而言,肯定超纲了! 期间不断有人叹气,交试卷的响声,扰得她心烦。 而且昨天又失眠了,导致她现在眼睛有点发酸。 她看了一眼,刘悦可走了,只剩下时启隅还在埋头苦算。 何野掌心冒汗,手有点抖。 她做了两套深呼吸,口袋里没吃完的小笼包抵着小肚子,稍稍冷静了一点。 别的学校她不知道,但时启隅没走,肯定也没算出来。 时启隅做不出的题刘悦可肯定也做不来。 她不能自乱阵脚。 何野沉下心,挑了个最可行的思路算下去。 最后她干脆无视时间。 反正已经晚了,不如一股脑冲下去,分数和时长,前者毫无质疑比重更高。 考场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她和时启隅,气氛却越来越紧张。 大厅的观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何野花了半小时解出了最后一题,试卷交给老师,时启隅也不甘落后停了笔。 他们之间只相差几秒。 何野出门后,时启隅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她。 “很荣幸能和你全力以赴比一场。”时启隅脸上丝毫没有刚比完赛的紧张,反而洋溢着兴奋,“你最后一题做出来了吗?” 何野想不通,时启隅一个大好青年,不玩游戏不谈恋爱,偏偏整天想着和别人比赛。 她就没见过对学习这么入迷的人,堪称入魔。 时启隅见她不说话,自顾自地说:“我的答案是二分之一,这里面有个知识点涉及到大学,我的辅导老师跟我提过一次。” 果然超纲了。 她看着时启隅说:“零。” 时启隅没反应过来:“啊?” “有两个最优解。”何野继续往大厅走,“另一个是零。” 她没再理时启隅,路上很多人远远的对她指指点点,何野没理。 大厅聚集着很多人,纷纷想目睹做出最后一题的两人。 她还没走进门就被祁麟拉住了。 “我们先走。”祁麟握紧她的手腕,阳光洒进祁麟眼里,盛满了笑意。 何野心底莫名漏了一拍。 接着心脏咚咚狂跳。 祁麟真的很适合和太阳搭配在一起,阳光开朗,总让人想靠近。 “考得不错,稳赢。”祁麟如鱼得水地穿过人群。 “为什么?”何野问,“我明明最晚交。” 祁麟点了点心脏的位置,开口说:“直觉。” 何野笑笑,心情突然扬了起来:“准么?” “当然,人送外号麒麟。” 她们在人群中穿梭,像阳光下不惧风雨,开得热烈的花,美丽而朝气。 祁麟拉着她一路小跑,越过重重人海,在最后一辆大巴车后停下。 “干嘛?”何野看了眼周围,没人,跟做贼似的。 除了一小半顺利溜进去的人,剩下没能进去的人只能在车上等,硬生生等了两小时。 祁麟说:“你在这等我一会。” 接着就扔下她一个人上了车。 何野:? 她一脸懵地站在原地,祁麟倒是没一会就下来了,手里提了个眼熟的袋子。 和她昨天送梁夏帽子的袋子很像。 祁麟没多废话,从袋子里拿出一条长长的……围巾? “送你。”祁麟扔掉袋子,对折后的围巾举着还是很长,几乎要垂到了地上,“觉得这个颜色很好看,和你很搭,而且不容易脏,就买来了。” “这是昨天没织完的那条?”何野有点感动,拿起来一看,末尾还织了朵暗红色的玫瑰花。 “老太太连夜赶工。”祁麟笑了笑,“加班费可不少。” “为什么想着织玫瑰?”她摸了摸藏青色下绽放的玫瑰花。 “小王子里有一句,他养的玫瑰在他眼里是最特别的,因为这是他的玫瑰。我很喜欢这段话,就叫老太太绣上了。”祁麟举起围巾,“我帮你戴上?” 何野微微垂下头,“嗯”了声。 围巾一圈一圈缠在脖子上,祁麟不可避免地碰到脑后的头发。 何野的头发不像人那样看着凶,指尖轻轻一碰就能感受到的柔软顺滑,让人忍不住想摸两把。 但她还是忍住了。 她老老实实将围巾两端在面前打了个结,藏青色很衬肤色,将何野的皮肤衬的很白。 和想象中一样好看。 围巾比较宽大,挡住了点下巴,何野摸了摸说:“老太太没骗我,真的很舒服。” “舒服就好。”祁麟勾起嘴角。 何野将脸埋进围巾里,声音透过厚厚毛线,听着闷闷的:“祁麟,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祁麟嘴角上扬的弧度僵住了。 “我知道你对你的朋友都很好,但你对我太好了。”何野垂着眸子,尾端的玫瑰花栩栩如生,“我就算帮你补习,也没办法还清。” 她搓了搓指尖,眼睛传来涩意,“你别送我东西了,我还不起。” 第88章 祁麟站在不远处,好像一直在看她。 祁麟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要说什么?我送你东西是因为单纯想送,不用有心理负担。 还是说因为喜欢你,所以才送的。 但她以什么身份说,同学么?同学之间送几百的围巾? 何野说的对,她们才认识不到三个月。 以同学的角度看,她确实越界了。 吵嚷声越来越大,溜进少年宫的人也回来了。 “何野真牛逼!我们学校不是第一应该也能进前几。” “第一次不是垫底,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从一中退学?” “校长占大便宜了哈哈。” “……” “我……”祁麟人生第一次真切感受什么叫失落,她有点磕巴道,“我让你感觉不舒服了?” “没有,”何野摇摇头,“我们只是普通同学,你不用特别照顾我。” 只是,普通同学。 祁麟呼吸凝滞了一瞬。 何野成绩好,以后会考上很好的大学,选一个喜欢的专业,去更广袤的天空,遇见比她更好的人。 何野会越来越好。 而她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会。 何野不过是阴差阳错来到附中,她们在同一所高中上学,之间却有条看不见的鸿沟,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抱歉。”祁麟嗓间发涩。 “何野还没来?”车里有人喊,“赶快打个电话问问!” “走吧,老师该着急了。”祁麟收拾好情绪,转身离开。 她们上了车,闹哄哄的车厢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闹声。 “恭喜、恭喜你击败一中,勇夺冠军!” “全场就你和时启隅写出了最后一题!何野——你就是全村人的骄傲!” “何野,你是我、的、神!” 连陈青霞都一个劲说好。 何野愣愣的被一车人围在中间,耳边左一句“何野”右一句“何野”,吵的耳膜都要碎了。 但她竟然一点都没感到烦。 她被善意围在中间,祁麟不光推她进了比赛,还把她推向了附中以及一班这个小群体。 围巾捂得脖子很暖,甚至冒了点汗,她回头,祁麟站在不远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她。 好像一直在看她。 赛比完了,陈青霞马不停蹄回宾馆退房,组织收拾东西,毕竟二三百号人的房费可不便宜。 何野东西少,就几件衣服,一股脑塞包里就没了。 反倒祁麟收拾了一行李箱,去掉身上穿的还塞了两件棉服、三条裤子、一件毛衣……吹风机沐浴乳洗发水,一应俱全。 不知道来比赛还是度假的。 棉服太厚,行李箱合不上,何野走过去,单膝跪在行李箱上:“我帮你。” 祁麟愣了一秒,应了一声,似乎在想事情。 她们收拾好东西放进底部的行李舱,最后一次乘上大巴车。 沿途的风景快速从眼前掠过,这次没有人对着矿泉水瓶深情唱歌,彼此靠着同伴的肩沉沉睡去。 呼吸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声呼噜,这场热闹绚丽入梦一般的旅途正式结束。 竞赛成绩要等一个星期后公布,何野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 又有点哪不一样了。 比如会有除了马萍的其他人来问她问题。 何野送走一个,叶迟迟马上又顶了上来。 “何野,何大神,快教教我这题。”叶迟迟指着一道电学题说,“难死我了,看答案都不顶用。” 她揉揉额角,看了一眼,略有些疲惫地说:“你们拿我当二十四小时不用休息的机器人?机器人还要充电呢。” “谢谢谢谢谢谢,”叶迟迟抱着她喊了一通,“这题真难到我了,问了马萍也不会。” 何野一叹气,看了眼题干认真讲起来。 她仔细到每一个步骤,偏偏叶迟迟还绕不过来。 “你要不学学生物?在生物上多拉拉分。”何野看了眼书名,嚯,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嚯,还是模拟卷最后一题。 她真切地说:“这种难度不适合你。” 叶迟迟有点沮丧,“好吧。” “我帮你写答案,你回去再看看。”何野撕了张用到一半的草稿纸,写下详细的步骤。 “小迟,怎么这么努力了”祁麟抬起头,甩了甩发酸的手。 叶迟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考得好一点,能出去看看。” 何野写完步骤,把叶迟迟送走后,扭头对祁麟说:“单词抄完了没?” 祁麟靠着墙,拿出一根棒棒糖塞嘴里:“休息一下。” 又从兜里拿了一根给她:“牛奶味的。” 何野一边撕包装袋一边说:“前天二十个单词背的怎么样?” “当然背完了。”祁麟不动声色地换话题,“还有半个月就元旦了,你打算怎么过?” “等会抽你。”何野咬住糖,含糊不清道,“当然去上班,元旦吃饭的人应该挺多,还有三倍工资。” 祁麟泄了气道:“我是说晚上你睡哪?元旦阿姨要回家过节,寝室不能留宿。” “不能留宿?”何野咬碎了糖,扎的嘴巴有点儿疼。 “肯定啊。”祁麟说。 叶迟迟半边身子扭了过来,“你不回家么……要不你来我家,我爸妈都不在家。我俩睡一个屋,保证给你伺候好了。” “不用……我再想想。”何野皱眉思索。 她肯定不回家,也不习惯去别人家,但学校不能住,她能住哪? 找个宾馆住一下? 外面宾馆最低六十起步,不知道这边什么价位。 或者找个网吧凑合一晚。 还有电脑玩,一晚也就十几二十来块。 “祁麟,拿纸笔。”她拿出英语书,念出第一个单词。 第89章 想这么多干嘛,喜欢就去追呗 祁麟嘴上说背了,听写只对了一半,她甩着抄了四百遍单词的手,揽住叶迟迟的肩。 “我问你件事,你答,其他什么都不要问。”祁麟摸了摸肚子,刚吃饱饭,她们慢悠悠往寝室的方向走。 “什么事?”叶迟迟把英语小册子放进校服兜里,觉得句话很耳熟,“不会又要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吧?” 祁麟轻轻拍了下叶迟迟的脑袋,“不是,另一个。” 大庭广众下,俩脑袋凑一块,像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哦?”叶迟迟饶有兴致地拉长了尾音。 “就是,如果,你喜欢一个人,”祁麟斟酌半天道,“那个人很优秀,长得好看,成绩也好,你追不追?” 叶迟迟激动的一拍大腿:“追啊!干嘛不追?” 旁边几个人听见动静往这边瞅了几眼,祁麟揽住叶迟迟的手紧了紧,“你小点声!” 叶迟迟降低了音量,伸手比划着:“你就说,你有什么顾虑?你长得也不差,游戏打的好,现在都能赚钱养活自己了……哦!我知道了,你觉得女追男不靠谱?” “我也就打游戏厉害,长得确实可以……”她十分赞同地点头,听到后半句话蓦然回神,“什么跟什么啊,你别打岔。” 她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我就是觉得她太优秀了,我配不上她。” “那得多优秀,你这么自信的人都觉得配不上他。”叶迟迟大吃一惊,“比时启隅还优秀?” 祁麟脑海中回忆起考试中沉着冷静的何野,点了点头。 叶迟迟小心翼翼地问:“那他喜欢你吗?” 祁麟沮丧地摇摇头:“不知道。” “这就难办了。”叶迟迟思考了一会,“如果他也喜欢你就没什么,你去打听一下?” 祁麟点点头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她也喜欢我,你觉得我追不追?” “追啊,喜欢干嘛不追?”叶迟迟迟疑道,“你到底喜欢谁啊?” 祁麟叹了口气:“说了别问。” “其实我觉得吧,你觉得他很优秀,说不定你俩接触之后,他也觉得你很优秀,觉得配不上你。”叶迟迟说,“想这么多干嘛,喜欢就去追呗,你才十九岁,又不是二十九岁,等想明白说不定都老了。” 祁麟垂头丧气地走上女生宿舍的楼梯,“她以后遇见比我更好的人怎么办?” “我妈老跟我说,你看谁家的女儿成绩多好、谁家儿子考上了多好多好的大学,”叶迟迟认真地回答,“但他们也比不上一些985、211,后面还有清北。我的意思是,他以后遇见的女生可能比你优秀,但优秀的后面还有优秀,到底多少才算优秀?” 叶迟迟扶着扶手拐了个弯,“而且优秀又不等于喜欢,都说爱屋及乌,相互喜欢就会相互包容。他喜欢你,你做什么他都觉得可爱;他不喜欢你,你怎么努力他都嫌烦。” 祁麟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叶迟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反正我觉得咱们就年轻这么一回,想就试试,去搏一搏,总比等于零好。” 她看着叶迟迟,踌躇道:“那我……试试?” “去吧,皮卡丘!”叶迟迟拍了下祁麟的屁股,“勇敢争取自己的爱情吧!” 祁麟条件反射一跳,垂耳微微泛红:“说了小点声!” 叶迟迟哈哈笑起来,笑声在楼梯间回荡。 祁麟去了叶迟迟寝室,室友都是同班同学,她偶尔会来玩一会,都见怪不怪了。 打完招呼后,她窝进叶迟迟的被窝,学校的单人床不大,但睡两个女生绰绰有余。 祁天上幼儿园去了,她爸她妈在超市干活,家里没人烦她,也没人给她做饭,只能孤家寡人在学校凑合一顿。 祁麟登上小号,用小号给何野发了条消息。 -姐姐,在嗎? 虽然何野在背后说她是个人傻钱多的大傻子,她还是想和何野一块玩。 何野这种为了钱忍辱负重舍命陪君子的语气很好玩,特可爱。 何野:?怎么了? -姐姐陪我玩遊戲好不好?爸爸媽媽上班去了,一個人孤單寂寞,被窩都是冷的。 “进去点,”叶迟迟掀开被子躺下,舒服地叹息一声,“真暖和。” 祁麟往里面挪了挪,何野有发来了消息:你几岁了? 神兽:我十五歲了!是個可以照顧自己的大人了! 何野:……别用繁体打字。 神兽:好、好的!OK.jpg。 手机上面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何野编辑了一分钟才发了消息过来:你十五岁?哪来的钱点陪玩? 祁麟轻轻笑了一声,抿了抿嘴角:爸爸妈妈给的,爸爸妈妈除了钱什么都给不了我。 神兽:哭泣.jpg。 何野:……我陪你玩一把,加这个号,只玩一把,玩好了去学习。 何野发来了一个游戏id,应该是代打。 真不错,代打陪玩一块儿,一次赚两份钱。 偏偏她就喜欢这种给喜欢的人送钱的感觉。 叶迟迟窝在被子里背单词,寝室里一些人也都睡了,她拿出耳机戴上,何野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耳朵里,有种附在耳边说话的真实感。 “小孩,几年级了?”何野说话时有股漫不经心的随意感,像有根羽毛在耳畔轻轻地刮,听得耳朵酥酥麻麻的。 祁麟在游戏屏幕上打字:初三。 “初三啊……”何野顿了顿,“未成年不是有防沉迷系统吗?你怎么还能玩游戏?” 祁麟:…… 她忘了这茬。 何野怎么这么仔细。 她想了想,打字道:用的是妈妈的账号。 “哦。”这个答案何野显然信了,“好好学习。” 沉默半响后,祁麟转到Q.Q里问: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耳边响起何野毫无起伏甚至冰冷的回答:没有。 祁麟有点挫败,她想起何野说的“像她这样的人,一辈子不会谈恋爱或者结婚”,决定主动出击。 神兽:姐姐可以尝试一下,毕竟青春只有一次,错过了就真错过了。 神兽:说不定你生命中的那个人就在你身边哦,乖巧.jpg。 何野这次的回答不仅冰冷,还透着碴子,“你才初中,别整天想这些情情爱爱,提升自己去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赚钱赚钱又是赚钱。 何野好像一个除了赚钱其他啥都不懂的木头人。 祁麟嘴角都僵了。 都说情窦初开,为什么何野情窦这么难开! 为、什、么! 她默默躺尸,心在流泪,真切感受什么叫追妻之路漫漫长。 第90章 和一中的刘悦可有什么恩怨情仇 数学竞赛缓缓拉下序幕,争相猜测第一花落谁家。 毫无疑问,要么是一中的时启隅,要么是附中的何野。 直播像素不高,就算有考场视频流出到网上,也看不清题目和答案,只能等一星期后成绩公布。 在此期间,又有一段视频默默在网上流传。 原视频场景昏暗,茶几上堆满了酒水,可以看出场地在一处酒吧的包厢中。 因为有音乐,并不能听见包厢聊了什么。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包厢中的人。 推门进来的女生化着张扬精美的妆容,举手投足皆是矜贵,尽管监控像素比考场还低,但只要是熟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谁。 她就是一中校长最宠爱的女儿——刘悦可。 刘悦可带的人洋洋洒洒进入包厢,当两个女生打牌对弈时,人们以为只是一段普通的视频,后面却令人大跌眼镜。 三个女孩离开之际,刘悦可带的人却一拥而上,将她们团团围住。 没等缓过神,两拨人就打了起来。 虽然一方只有三位女生,却也僵持了挺久,到底是女生,体力跟不上,终是缓缓落入下风。 落败之际,以一位女生凶狠地掐住刘悦可的脖子,刘悦可懒懒举手,败下阵才算结束。 不到十五分钟的视频,和数学竞赛捆绑,一经发出便引起轩然大波。 发布视频者由于匿名,并没第一时间取证考究,而且发布五分钟后就删掉了,经调查是在一家没有监控和经营许可证的酒吧发出的。 评论两极分化,有人猜测是合成视频,也有人称这是明摆的校园暴力。 后专业人士指出,视频无任何PS痕迹。 舆论更加极端。 “平遥一中暴力殴打学生”这一事件事态严重,更是惊动了警方介入调查。 在调查时,又有人发现,其中一个短发女生,和都短视频平台一个叫“麒麟”的游戏主播很像。 脸型、发型、神态,完全就是本人。 而“麒麟”这个账号,更是在一晚上疯狂涨粉十万,最新视频下的评论纷纷是:“为什么打架”“和一中的刘悦可有什么恩怨情仇”“是不是校园暴力”。 舆论再次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有个屁恩怨情仇!”叶迟迟气愤地拿着水杯往桌子上一砸,水花四溅,“哪有恩哪有情他们是瞎了还是说话不过脑子?” 何野关掉手机,胸腔发闷:“怎么会发到网上?” 两道视线同时转向叶迟迟。 叶迟迟盖上盖子,心里一惊:“你们不会以为是我发的吧?” 见两道视线还在盯着她,叶迟迟连忙为自己争辩:“怎么会是我啊!你们都说了不让发,我怎么可能会发啊!” “那就奇怪了,”祁麟移开视线,皱眉思索,“谁会有视频?” 班里以旧吵闹,却时不时往这边瞟,形成一种热闹又诡异的氛围。 何野深深呼出口气,盯着黑板顿了几秒,“除了你,还有谁在监控室?” 叶迟迟擦掉手背上的水渍,想了想,顿开茅塞:“你那个朋友!他跟我一块进去的!不过他在我后面,那时候我太紧张了,没注意他在干什么。” 朋友屁的朋友,就是一个爱管闲事正义感爆棚的服务员。 谁把视频发网上,不言而喻。 何野闭了闭眼。 她手上有证据,但碍于刘悦可家在平遥的势力,一直迟迟没动。 原本想等有实力后,起码是高考后,再来管这些事。 没想到被人横插一脚。 啧,果然有些人就是闲的没事做。 “现在怎么办?”叶迟迟忧心地问。 怎么办,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网上流传有警察去了一中调查,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只能等,等舆论导向,见机行事。 何野反而扭头对祁麟说:“你号没事吧?” 祁麟怔了怔:“我没多大事,不看评论就行,顶多这几天避避风头。” 何野叹了口气,有点儿愧疚:“实在不好意思。” 她是真不想让附中的人卷进来。 每次都事与愿违。 上课铃响了,陈青霞踩着平底鞋来班上上课,将课本摔在讲台上,正言厉色地说:“上课了!” 学生们顿时慌里慌张回到座位。 “竞赛刚过去没多久就显出原形了?一个两个就看够了世界?”纷纷扬扬的灰尘挡住了陈青霞严峻的脸,“你们是高三,不是初三!初三还要准备中考呢!你们倒好,整天不是玩就是在八卦!” 没人敢动,也没人敢吭声。 “看看你们的期中成绩,考的一塌糊涂!”陈青霞指着黑板旁边贴着的成绩单,“高考比这还难,你们打算全员专科?然后组队去工地搬砖,还是进厂打螺丝?” 屋外乌云大作,狂风四起,预示不久将会下一场大雨。 “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人生,”陈青霞语气缓了缓,“想想有什么特长,念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你们现在除了念书,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教室里回荡着陈青霞说的话。 何野目光沉沉看着窗外被吹得弯了腰的枝丫,手缩进袖子里。 她就像此刻外面的枝叶,被动,漂泊无依。 陈青霞没再继续讲人生大道理,开始讲课,高三无非就是讲卷子,复习知识点。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何野愣了愣。 “别郁闷了,”那只手捏着一个纸巾做的晴天娃娃,晴天娃娃脸上用黑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摇头晃脑地说,“让晴天娃娃帮你驱散霉运吧!” 何野埋下头,让堆积如山的书挡住脸,心情好了一点:“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你才傻。”祁麟夹着嗓子说,“我可是爱与正义集为一体的晴天娃娃战士,拥有这世间最厉害的魔法!” 何野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将自己送给你。”祁麟用气音说,把娃娃塞进她手里,“现在你的负面情绪都转移到我身上了,你不要不开心了。” 何野捏了捏,这只是一个用纸巾做的很普通的晴天娃娃,却似乎真有吸收负能量的魔法。 也可能是祁麟本身就有吸收负能量的魔法。 “祁麟!” 一截粉笔精准打在祁麟头上,似乎所有老师都会这项技能。 “不听课站后边去!”陈青霞还捏着另外半截粉笔,举着练习册说。 祁麟没说什么,她本来就是最后一桌,随便拿起一本书站起来。 陈青霞继续讲课,何野点了点一排书中崭新的一本复习册说:“这个。” 祁麟废了点劲儿抽出来。 “三十五页。” 祁麟翻到三十五页。 何野看着陈青霞说:“你好好听课,最起码期末考的好一点,要不然你妈以为我光收礼不做事。” 第91章 阿野阿野阿野阿野……啊——烦死了 网络上血雨腥风,在公布成绩时迎来高潮。 毋庸置疑,第一是此前毫无存在感到没听说过的附中,何野以0.5分之差赢得时启隅。 成绩公布后,事态发酵到最顶峰。 网友对校长、老师等口诛笔伐,曾经靠高达百分之八十九的升学率人人陈赞的一中,此时被无数人唾骂。 不久,有人扒出上学期何野还在一中念书,乃至于国庆之后,才转到附中。 而后,更多人出来作证,一中确实存在有权有势的人指使殴打同学。 所有证据都在指证一中有校园暴力行为。 校长老师也就此停职,接受调查。 一时间,热搜上全是关于“平遥一中校园暴力”“平遥一中老师收礼”“平遥一中区别对待学生”。 就算撤了热搜,也会有新的字条迅速霸屏。 这些字条浩浩荡荡挂在热搜榜第一,稳居不下。 然而,这些都不关何野的事。 此时何野还在苦生苦死跑八百米,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就差身子一倒直接躺地上晕过去。 偏偏祁麟还在身后催她。 “一圈都没有,你就不行了?”祁麟和她并排跑着,喘的气儿都是匀的,“看你打架挺厉害,怎么体力跟不上。” 被强拉来锻炼,何野表示并不想理祁麟。 有这时间,她在教室多刷两套题不好吗?多教祁麟两个单词不香吗? 祁麟可还没学会音标呢。 “你就是体质太差,才发的烧。”祁麟跑快了一点,倒退着操场跑,和她对视说,“看我,身体倍儿棒。” “这就是我刚吃饱饭就拉我跑步的理由?”何野步伐慢了下来,每抬一步都是靠非人的毅力,“还是不想补课?” 祁麟退到何野身后,推着她小跑:“当然是为你的身体着想!有一个强健的身体何老师才能更好地教我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但何野越听越别扭。 尤其是那一声“何老师”,听着挺正常,仔细一回味却有些旖旎。 不知道是她听错了还是怎么回事。 这几天天气潮湿,跑道上湿漉漉的,一脚踩下去能听见“呱唧”一声。 操场没多少人,天寒地冻,只有她俩跟大傻子似的搁这跑步。 何野还是觉得不对味,说:“别叫我老师,听着别扭。” “那叫你什么?”祁麟曲起手臂,靠近她了一点。 “叫名字。” “可别人都叫你名字,我不想和别人一样。”祁麟说,“我想叫点别的。” 何野实在跑不动了,慢慢停下来,扭头看着祁麟:“一个称呼而已。” 祁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慢一步停下,两人靠得极近,呼吸交错缠绵在潮湿的空气中,令人脸红心跳。 “何老师也是一个称呼,”祁麟神色柔和地看着她,语气却带着一丝无辜,“你还不让我叫。” 何野呼吸漏了一拍。 有点冷,她的身体却热的冒汗,手和耳朵却冰凉的。 她慌张地移开视线,倒退了一步,气息不稳:“随你。” 祁麟认真斟酌道:“那我叫你……阿野,行不行?” 何野恶寒了一下,走向教学楼:“都说了随你,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那就叫阿野,私底下偷偷地叫。”祁麟心情很不错,也没管何野跑了几圈,绕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一通喊,“阿野阿野阿野阿野……” 何野捂着耳朵跑:“啊——你烦不烦?” 教学楼灯火通明,都在准备上晚自习。 何野回到教室,已经有人拿书读了起来,数学竞赛对一些人确实产生了“想出去看看”的影响。 氛围也更像一个高三备考班。 她接了杯水,喝了一口说:“语文英语,今天晚自习你想背哪个?” 祁麟拿起可乐灌了一大口,气儿直呛嗓子,“我能选别的吗?” “难道你想尝试数学?”何野拿出英语册子翻到中间,就着昨天背的那一页读下去。 “我还是背语文吧,”祁麟拿出语文书,“好歹看得懂。” 何野过了一遍昨天背的单词,思量片刻,喊了祁麟一声。 “嗯?”祁麟抬头看她,“怎么了?” “你打算考本科还是专科?”何野手指搓动,翻了一页。 祁麟胡乱翻着书,看哪一页的文言文比较简短好背,不甚在意地回:“就我这成绩,专科都要再加把劲,本科肯定指不上。” “你……”何野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转过来的叶迟迟打断了。 “祁麟,元旦晚会快要到了,”叶迟迟捧着书说,“你打算表演什么节目?” “这么快就元旦了?”祁麟晃了晃神,成功被叶迟迟吸引了过去,“今天几号来着?” “都十九了。”叶迟迟说,“还有十一天。” 祁麟毫不留情打击道:“我们高三还能参加元旦晚会?” “说不准,问问程一水。”叶迟迟望了望,看见了在讲台边聊的真嗨的程一水,她喊了一声,“程一水!” 程一水抬头搜寻谁在喊他,找了半天才看见是叶迟迟:“干嘛?” “你过来!”叶迟迟招招手,“过来一下。” 程一水不明所以走了过来。 “元旦晚会,高三能参加不?”叶迟迟问。 “我哪知道。”程一水作势要走。 “你不跟水里的鱼似的,天天打探消息。”叶迟迟忙拉住程一水说,“赶紧说说,咱们班好准备节目。” 程一水停下说,“消息也不太准确,校长说不要办,高三以学业为重,副校长又要办,反正稀奇古怪的,等过段时间再说。” 程一水走后,叶迟迟泄了气道:“校长职权比副校长大,我感觉悬……秋游就取消了,这次节假日都不允许我们玩。” “去年高三应该参加了吧,感觉今年不会取消。”祁麟安慰道,“毕竟是节假日。” “对!应该往好处想,我们要参加元旦晚会,我们肯定参加元旦晚会!”叶迟迟对自己一通心理暗示,又对祁麟说,“校长说高三参加元旦晚会,你打算表演什么节目?” 祁麟沉默半响道:“……不知道。” 叶迟迟自顾自地说:“还和去年一样跳舞吗?操,一想到运动会张淼学我们就烦。” 祁麟琢磨一会,看了眼正在背单词的何野,“今年换一个。” “换什么?”叶迟迟问。 “想演话剧。”祁麟说,“最近看了本书,想演那个。” 何野专心背书,丝毫没注意这边在讨论什么。 晚自习上课铃响了,班里的人拖拖拉拉地念书。 “什么话剧?” 祁麟轻笑一声:“《小王子》听过没?” 何野顿了顿,读字母时漏了一个,她又重新背了一遍。 “知道,你想演这个?”叶迟迟想了想说,“不过感觉演不好会很尴尬。” “我想办法,上课了,你念书去。”祁麟挥了挥手,“好好念,争取考一个好点的大学。” 叶迟迟转了回去。 祁麟没再说话,选了篇李白的《将近酒》读起来。 第92章 我不嫌麻烦,也不嫌路长。 一个晚读,祁麟满脑子除了一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剩下一段都没背下来。 她真想好好记,但太久没背过东西,思维发散,老想别的事情。 何野很投入,她不明白一个人背书怎么能投入到这种地步。 投入到晚读三十分钟,连站姿都没变。 下课铃声响起时,朗读声并没立即停下,还有些人意犹未尽地读完一段才放下书愉快地玩耍。 这种努力学习的氛围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好歹起到了短暂性作用。 何野也坐下来喝水,水杯抵着嘴唇,双目无神地盯着一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围吵闹,几十种不同的声音混在一起,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划破了冬日的夜,藏进深不可见的乌云中。 有雨飘进来,祁麟抬手关掉头顶上方的窗户,将雨声隔绝在外。 她接了点热水捂手,脑袋里跟装了录音机似的,反复循环黄河之水天上来,说道:“下雨了,我没带伞,你带了没?” 何野放下杯子,抿了抿有点干裂的嘴唇:“带了,等放学我回寝室借你?” “好呀。”掌心热乎了,祁麟又换手背捂着,不着痕迹地说,“希望元旦别下雨,要不然元旦晚会就彻底泡汤了。” 何野成功入套,“下雨跟元旦晚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一中应该有专门准备活动的房间吧?”祁麟说,“附中可没有,操场露天观影台,刮风下雨看心情。” “哦。”何野点点头。 下了几天雨,温度骤降,教室嘎嘎冷,水杯里热水没捂一会儿就凉了,祁麟倒了,又装了点热水说:“我们节目还差一个人,你想不想来玩玩?” “刚晚读不才商量么?这么快人就找齐了?”何野刚听了一耳朵,知道节目是什么,“演小王子?打算飙英语还是飙中文。” “真看得起我。”祁麟说,“肯定人找全了才来找你的,还差玫瑰花,你来吧,真找不着人了。” “没人演?”何野怀疑道。 玫瑰可是热门角色,竟然没人演? “男生觉得这个节目太幼稚,都不来,演的都是女生。”祁麟解释道,“女生也没几个,所以就空下来了。” 何野想了想,皱眉说:“你打算怎么演?全演下来?不要两小时也要一小时。” “不不不,挑一些,一边解说一边演。”祁麟一通摆手,“这些我来解决,你记一下词就行。” 打闹声盖过雨声,何野摸了摸嘴唇,有点硌手,“我刚跟你聊的,你想过没有?” “聊什么?”祁麟反应了一会,“黄河之水天上来?” “你想没想过以后干什么?或者说,你考上大学想念什么专业?”何野说,“我可能不适合和你聊,不过你不能总这么玩吧?” 祁麟愣了一下,耸了耸肩,笑笑说:“那我晚上回去想想。” 何野认真地点头。 “你刚点头了,就当你答应了。”祁麟趁机说道。 何野懵逼地看着她:“我答应什么了我?” “元旦节目啊。”祁麟顺理成章地说。 何野沉默半响,竖起中指:“你牛。” “就当放松一下。”祁麟拿出抽屉里的背包,找出一本本子,“正好,我也有道题想请教一下。” 祁麟翻了一页,推到何野面前,紧张地直搓手:“这一题。” A4纸大小的格子本上,明晃晃写着一道复杂的函数题。 设p是质数,sqrtp的小数部分为x,1/x的小数部分为(sqrtp-15)/37。求所有满足条件的质数p的值(sqrt为根号)。 祁麟字不错,应该特意练过,偏向于网络热门字体,题目看着赏心悦目。 何野只看一眼,拍了拍祁麟的肩:“字不错,题不适合你。” 祁麟懵然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以表怀疑。 “我知道刚刚的话题可能打击到你了,你想努力,想奋斗,想一蹴而就。”何野语重心长地劝道,“我也不想打击你,但这不是你现在的实力能做的题,成绩要慢慢提,你先做简单的题。” “所以,你不打算教了?”祁麟说,“叶迟迟问你的时候你一点都没犹豫。” “叶迟迟数学可没考十分。” 祁麟悲惨地啊了一声,不死心道:“要不你算算?” “我算什么,算了你也不会。”何野把本子推给了祁麟,“你要是想学,自己在网上找,数学练习册也有,我给你圈。” “你试一试。”祁麟一字一顿坚持道。 “没空,我一堆题没写呢。”何野也十分坚持地推回去,“不适合终究不适合,就算写出来了也还是不适合。” “你怎么就这么犟呢!”祁麟见实在打动不了何野,不由分说把本子塞进她桌洞里,“等你有空再做。” 何野刚碰到本子要拿出来,就被祁麟握住了手,见此她叹了口气:“那先放我这。” 何野说题多不是说说,还真一晚上在刷题。 祁麟看了两眼,嗯,她该瞻仰的题目。 别说做,她连看都看不懂。 明明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她就不会了。 放学时雨还在斜风细雨地下,虽说不大,但骑车回去也会淋湿。 何野撑开伞,躲进不大的伞中,“进来。” 祁麟也躲了进去。 伞只能容下一个人,现在两个人用,空间有点拥挤。 叶迟迟在后面朝她们喊了一声:“麒麟儿,你没带伞么?” 距离有点远,祁麟也喊:“没带。” “我记得你下午带了伞来啊。”叶迟迟疑惑地挠挠头。 祁麟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你记错了。” “我记错了?”祁麟说的实在太自信,叶迟迟成功进行自我怀疑,“我伞大,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祁麟手背过身,摇手频率堪比小狗摇尾巴,“你不是要去超市买泡面吃么?咱俩不同路!” 说着她推着何野急急忙忙地走了,留下叶迟迟一个人想,是记错了还是祁麟真没带伞。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时不时吹来的风,一把小伞根本不抵用。 祁麟半个肩膀露在伞外,她伸手摸了摸何野的肩,棉袄上覆着层细细的水珠。 “靠进来点。”祁麟搂了搂何野。 “再靠就挤成饼了。”何野说。 她俩靠得很近,伞还是不够用,绵绵细雨顺着风四面八方地吹,打在脸上凉嗖嗖的。 祁麟握住伞把,将伞往何野那边斜了一点,“下次送你把大伞。” 这样还能一块打。 “你别送伞,下次记着带就好。”何野抱怨一句,“省的你还要走到寝室这边。” “我不嫌麻烦,”祁麟从何野手里夺过伞,将伞往旁边斜了斜,“也不嫌路长。”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缓缓缩短,如此反复,地面上的积水泛起涟漪,她们在绵绵细雨中几乎相拥在一起。 到了宿舍楼下,祁麟目送何野上了楼,美滋滋地往校门走。 她半边肩膀湿了,却不觉得冷,哼着歌儿坐上小电驴。 一股凉意从屁股传来,祁麟一摸,一手的雨水。 ……太高兴,忘了车座上有水。 坐都坐了,祁麟也没管,开着小电驴去出租屋,她跟她妈说过今天不回家睡觉。 虽然她妈指着她鼻子骂,天天出去鬼混。 这个月直播时长不太够,她得熬夜播一会儿,要不然会扣钱。 祁麟想到直播,不免想到何野说的话。 ——以后干什么,考什么专业。 何野的话像一柄利刃,单刀直入划过要点。 她真没想过以后要干什么。 就目前而言,直播是她工作,但不一定是未来的工作。 她成绩不好,也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事物。 好像除了玩,就没别的特长了。 哎,愁人啊。 她妈也天天嚷着让何野给她补课,都被她拦了下来。 人活一世,她就想安安稳稳玩一生,看看山看看水,看看没见过的风景,或者租一个小房间,和喜欢的人一起养养花种种草。 她不想长大,一长大就有很多烦心事,但似乎所有人都催着她长大。 还是小天好,还是个天真无邪小豆子,虽然跟个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哭,不过有大把青春挥霍。 学的也简单,什么一加一等于二,不用愁高考,不用愁选专业,毕业找什么工作。 祁麟叹了口气,停下小电驴,拔了钥匙上楼。 要是早几年认识何野就好了,她还没过那个肆无忌惮的年纪,可以横冲直撞地问何野,喜不喜欢女生,喜不喜欢她。 也就不用拐弯抹角地用数学题表达心意。 第93章 这个冬天,真的要结束了吗?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平淡。 何野每天就是刷题背书,背书刷题,在此之外,还多了一个娱乐活动——排练话剧。 她嘴上答应的勉强,心里觉得这玩意儿真挺有意思,叶迟迟念旁白,主演不到十个人,加上她几乎能全文背出来,倒也不太耗费精力。 话剧可能不如唱歌跳舞直接有趣,会有人觉得无聊,但能很好表达更深层次的意义。 祁麟一般午休教室没人的时候练一练,练完就趴桌子上睡会儿,大伙都是自愿参与,没人喊苦喊累。 她的戏份不算多,演完写写题,到时间再睡一会。 巴适得很。 就是祁麟看着挺累,男主角没人愿意演,只能演小王子,还要琢磨哪段旁白要叶迟迟讲,哪章要去掉,出演时间控制在十分钟之内。 “就一个节目,你至于这么认真么?”何野转着笔,速度快到出现了残影。 排练完的女生有的出去谈恋爱了,有的趴下已经睡着了,祁麟枕在胳膊上,偏头看她:“当然至于。” 许是祁麟目光太过专注,何野不自觉停下笔,手指轻点在写完的题目上。 “睡吧,”祁麟抽出她手里的笔,放进纸盒做的笔筒里,“再不睡就上课了。” 何野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上课。 这么短时间肯定睡不着,她还是趴下眯了会儿。 很安静,只有隐约从教室外传来女生的嬉笑声,何野放空大脑,想着好歹意识混沌一下也行。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要睡着了,有东西碰了碰鬓角。 应该是风吹到了头发。 可是后门已经关了,哪来的风 她恍惚地想,下一瞬发现自己想错了。 她清晰感觉到那是只手。 那只手慢慢勾住了她的鬓发,指甲轻轻刮过皮肤,绕过耳后,接着就再没别的动作。 动作轻缓,又似缱绻。 碰到的皮肤有点痒,何野迟钝地动了动指尖,不想扰了刚起来的困意,于是没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有道视线一直凝视着她,盯得心里毛毛的。 她想偷偷瞄一眼,还没有动作,意识就陷入了朦胧。 何野是被吵闹声喊醒的。 她从睡梦到被吵醒似乎只用了一秒,下一秒就听见有人大喊:“何野!” 喊的跟她死了一样。 何野烦躁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她晃了晃脑袋,勉强看清了门口的程一水。 “何野!”程一水继续喊,“有人找!” 她又看了眼旁边,祁麟不在。 何野抓了抓头发,拿掉了不知道谁披在她身上的校服外套,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说:“知道了。” 她似乎听见了警笛,走出去,是两个身穿警服的人。 有人探出窗户观望着。 “是何野同学吗?”女警察微微弯腰,温声说。 何野应了一声。 “我们是平遥市公安局的警察,之前见过的,还记得我吗?”女警察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不要紧张,这边有个案子,需要你去做一些笔录。” 何野沉默片刻,跟着他们走了。 上了警车,女警察贴心为她系好安全带。 人影迅速晃过,她淡淡开口。 “是江成海的案子,”她一点都没慌神,似乎已经想到了,“还是网络上那个案子。” 女警察笑着说,“后面的,不过后面的话要留在警察局说,高三课程这么严重,打扰了。” 何野只是默默看着窗外。 警局内,做笔录的还是女警察。 “叫什么名字?” “何野。” “性别。” “女。” “年龄。” “十九。” “据我们调查,你在高一,甚至可能初中就遭受了校园暴力。”男警察的嗓音跟冰块一样冰冷,“为什么不选择报警?” 何野偏了偏头,她摸了摸鬓角,又摸了摸耳垂,似乎在思考。 “不用怕,说出来没事的。”女警察接了杯温水放在何野面前。 “为什么不报警?”她抬眼,刺一样地反问,“你们觉得,我为什么不报警?” 女警察愣了愣。 “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男警察冰冷冷地提醒。 何野握着一次性纸杯,温热的温度传到手心,她靠在椅子上,歪头质问:“我在一中念书,刘悦可是校长的女儿,你要我怎么报警?” “没关系,你不想说我们就缓缓。”女警察停下手中的笔,柔声道,“这次事情严重,市里的领导下来调查,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触犯法律的人,也将还给受害者一个公道。” 公道? 何野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搓了搓手指,似乎又摸到了那张粘稠带血的照片,腹部的伤口早好了,却留了一个难看至极永远祛不掉的疤。 她垂着眼,低声喃喃:“……可迟到的正义,真的是正义么?” 房间里安静极了,开水上方升起袅袅水汽。 她好似下了决心,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十指交握,身体前倾,定定地说:“如果我说了什么,你们能保证我的安全吗?保证我的个人隐私吗?” “当然。”男警察说。 何野依旧盯着女警察,直到对方点头才说:“我手机里有录像录音以及照片,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拿。” 女警察做好笔录,郑重道:“谢谢。” 何野一下泄了气,瘫在椅子上。 她唯一的底牌,没了。 “我什么都没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何野疲惫地走出警察局,看见了警局外的祁麟。 有点意外,又毫不意外。 “不是还没放学么?”她扯起嘴角,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怎么过来了。” 祁麟抱住了她。 “祁麟,真的要结束了吗?”她把头埋进厚实的棉袄里,防止自己带有哭腔的声音被听出来,“这个冬天,真的要结束了吗?” 长达五年的黑暗,在第六年的冬天,终于要结束了。 五年前,她怀着离开这里信念,去到了一中。 以为是天堂。 现实告诉她,这是另一个地狱。 她如小丑一般挣扎。 五年后,她被折磨得伤痕累累,曾经满怀信念,如今只剩下强撑。 祁麟没说话,只是紧紧抱住她。 她们身后的标语,明晃晃印着八个大字:忠诚正义,秉公执法。 回到学校,又是程一水冲她们喊:“何野,校长找你!” 刚走了一个警察,又来一个校长。 何野疲惫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母老虎办公室。”程一水补了一句。 她坐下来还没歇两分钟,又去了办公室。 陈青霞办公椅上坐着一个没几根黑发、身形十分圆润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带有褶皱的西装,脚上是一双沾了泥的布鞋。 何野走过去,怀疑地看了看男人:“校长?” “欸!” 校长应了一声,几乎是跳着站了起来,手无足措地看着何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校长。 校长搓着手,激动地伸手想拍她的肩,又捏拳放下了,连连称赞:“好孩子、好孩子,你就是何野吧?长得真标称!” 何野没力气躲,皱眉问:“有事儿吗?” “哦、噢!对对对,差点忘了。”校长环视了一圈,对邻桌一个男老师说,“小刘!来,给我和竞赛冠军拍张照!” 说着又拿起办公桌上的奖杯和证书,一把塞进她手里:“给!这是你的荣誉!” 力道有些大,何野被推得退了一步。 小刘老师笑着走来,拿起办公桌上崭新的相机说:“不错啊,小同学……来,和郭校长靠近一点。” “去外面拍!外面光线好!好看!”校长急急忙忙想推何野出去,差一点要碰到时又讪讪缩了回来,“我手脏、手脏,别弄脏了衣服。” 奖杯不重,何野却拿着手腕泛酸。 她被老师们簇拥着离开教室,和校长并肩在走廊站着。 一圈老师围住他们,外围又围了一圈学生,她有点想笑,场面有点滑稽。 又有点儿热泪盈眶。 这个奖杯,多么来之不易啊。 “小同学笑笑,别面无表情,拍起来不好看。”小刘老师眯着眼,指挥着,“站近一点,放松,奖杯不要挡着奖状。” 校长挪着小碎步靠近她一点。 何野左手奖杯右手奖状地举着,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 她看过去,是站在茫茫人群后的祁麟。 真奇怪,明明这么多人挡在祁麟前面,她却一眼看见了。 “来!小同学看镜头!” 何野抿了抿唇,挤出一丝微笑。 眼中闪过泪花。 “三,”小刘老师倒数着,“二……” 人群也整齐划一地喊:“一!” 校长努力直着身子,想要显得严肃,捋不直而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 “茄子!”他们齐声喊。 一道白光闪过,将她和校长,还有身后不算白的墙一并记录在相机里。 天上飘过淡淡的灰色的乌云,萧瑟的风吹得叶子乱晃。 教学楼上的男孩女孩欢呼着,被各自的班主任催着回教室。 他们奔跑着,嬉笑着,再阴翳的天气也挡不住少年独有的朝气和热血,他们的欢呼穿过乌云,越过大海,卷起落叶,飘向更远的远方。 第94章 我以前很傻,请原谅我吧。祝你幸福…… 元旦晚会在十二月三十一号举办,当天学校张灯结彩,贴气球挂横幅,热闹非凡。 同时高三生迎来一个特大好消息,全体高三也能参加,校长终究没能对抗过副校长。 “今天是最后一届元旦,大伙儿情绪都非常高涨,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明后天连放两天假——可以看见我们的麒麟儿选手戴上了黄金闪闪的围巾,看样子已经准备就绪了。”叶迟迟举着手机录像,“当然,作为一个合格的旁白,是不会羡慕嫉妒的。” 叶迟迟镜头一扭,贴着祁麟的脸说:“您好,祁麟选手,可以采访一下您此刻的心情吗?” 傍晚时分,演出后台人多嘴杂,环境简易到有点恶劣,到处是女生拿着小镜子补妆,一堆人挤在两个四角帐篷下,北风一吹,冻得人牙齿打颤。 祁麟推远了镜头,装模作样地摆了摆翠绿色的斗篷,一只手贴在心脏的位置,微微弯腰行了个浅浅的绅士礼,“哦,可爱的小摄影师,我可激动了。” 话刚说完,她倒先笑起来。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装。”叶迟迟转了一圈,镜头又回到祁麟身上,“快说,紧不紧张?” 祁麟仔细回味了一下心情,“紧张肯定是有点紧张的,你不紧张?” “我也有点。”叶迟迟做了一套深呼吸,四处张望了一下,“咱们的玫瑰去哪了?” “玫瑰上厕所去了。”祁麟摸了摸校服口袋。 她们没买演出服,一是小王子里的角色cos服没多少卖。二就是贵,不实用,就买了点符合特征的道具,比如她的围巾和斗篷,何野的一支真玫瑰。 花上还撒了水,她拿掉包裹花的网套,花瓣慢慢散开,显得娇艳欲滴。 何野上完厕所回来,兜里的手跟冰块一样,祁麟把花递过她。 “给我的?”花梗上的刺被削掉了,何野接了过来。 她们的指尖在离开的一瞬间碰到了,祁麟摸了摸留有冷感的指腹说:“道具,上台你拿着它就行。” “要不要对一下词儿?”摄像头对准了何野,叶迟迟走过来,极力劝说道,“你念台词的时候有感情一点,别干巴巴跟背书一样,要声情并茂,要有感情。” 何野摸着暗红的花瓣,触感细腻丝滑,“我不会演戏,只能演成那样。” “没事儿,就一场表演。”祁麟推着何野,“走走走,排队了。” 演出的人按抽签顺序排好,三十多个节目,她们倒数第二个。 这位置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毕竟她们这节目不适合在前中期调动气氛。 主持人讲完一长串,第一支队伍上台,是一个歌曲串烧。 舞跳得不错,音乐也很劲爆,直接将气氛拉了上来,就是台上c位的张淼多少有点煞风景。 “呕,讨厌张淼。”叶迟迟暂停了录屏,说,“运动会跟我们跳一样的舞,我记一辈子。” “你说对不对,麒麟儿。”叶迟迟扭头问,哪还有祁麟的身影。 祁麟早拉着何野跑到班级后面,问隔壁班借了两张塑料凳子坐下。 “不叫叶迟迟?”何野问,花还在手上,她怕折了,小心翼翼捏着。 “她的素材还没拍够呢。”祁麟把手套摘下来,握住她的手套上,“等拍完了自己会来的。” 手套已经被捂热了,套手上很暖和,何野把花放进兜里,搓着手说:“你属岩浆的吧?冬天手也暖的跟热水袋似的。” “说了多运动。”位置有点挤,祁麟勾住凳子往后挪了挪,有点委屈地曲着长腿。 何野不太想在这么美好的地方回忆跑八百米的场景。 主席台下还在热舞,校长破天荒置办了两顶追光灯,可能第一次不太会用,怎么也打不到学生身上,满场乱晃。 祁麟清了清嗓子,倾斜着上半慢慢靠近她,“明天晚上,想好了去哪住没有?” 何野把手夹进腿间,缩着脖子说:“去网吧过一晚。” 有屋,有床,还有被子,关键还便宜。 多棒。 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雨,这几天总算放晴了,天色暗得快,天空被雨水洗了一遍似的,干净而透亮,满天星斗。 脚下的仿真草坪还潮湿着,踩在上面有点黏腻的感觉。 祁麟蹭了蹭鞋底,斟酌道:“你要不要来我家住一晚?” “不用了,我不习惯住别人家。”何野被相声逗笑了,眉眼弯弯地看着祁麟,“不过,谢谢啊。” 有束追光灯打在何野身上,因为距离远,光线白且淡,衬得何野标志性的厌世眼也柔和了许多。 祁麟等这一束光过去,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没事……我外面租了个房间,没人住,你要是不想去我家也可以过去住的。” 灯光有点晃眼睛,何野眯了眯眼,“租的房间?你租房间干嘛?” “当然是……”祁麟突然附到她耳边吹气,不紧不慢,颇有点欲语还休的意味,“金娇藏屋啊。” “操——”何野上半身猛地后退,她摸着耳垂,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有病吧? 说了别靠这么近。 她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你”,就看见祁麟那双含笑的眼睛,剩下的话硬生生咽下了肚子。 祁麟跟她开玩笑,她骂人家,怎么想都有点煞风景。 而且她们还是好朋友。 何野使劲搓了搓耳朵,她耳朵敏感,这么一吹又痒又怪。 “开玩笑,我在那屋子直播。”祁麟又退回安全范围,“你要是没地方住,可以借你住一晚。” 何野刚要瞪眼,听见这话不由停下来,迟疑不决道:“不会打扰到你?” “没事儿,你只要在我直播的时候回避一下就行。”祁麟大方地拍了拍她,“又不干嘛。” 何野认真琢磨了一下。 祁麟租的房子,没人,不要钱,比网吧方便。 对比一下,后者划算实锤。 她终究没抵挡住诱惑,努力挣扎了一下,“那我……请你吃饭,感觉我老蹭吃蹭喝。” “好啊,就明天,我带你吃炸串。”祁麟说。 约定好后,她们认真看表演。 节目很多,舞蹈唱歌说相声,也很有意思,每个演出并不算完美,跑调、动作错了、笑点没人笑,但每次下场都会有自己班的鼓掌捧场,一点点填满高中时期的记忆。 时间将近尾声,终于轮到她们了。 何野脱掉手套还给祁麟,她们绕过人群进后台,一班的女生已经准备就绪了。 主持人用轻微漏音的话筒介绍入场白:“当我们长大了,会发现人生是一场既孤独又漫长的旅行,会慢慢学会珍惜……接下来,有请高三一班为我们带来短篇故事——小王子!大家掌声欢迎。” 叶迟迟作为旁白打头阵,手抖成筛子。 “不紧张。”祁麟拍了拍叶迟迟,“眼一闭就上去了。” “我才没紧张。”叶迟迟硬着头皮说。 主持人下场,把话筒给了叶迟迟,叶迟迟视死如归的上场。 第一句话就能听出叶迟迟声音里的颤抖,通过话筒中传到校园每个角落:“六岁那年,我在书上看到一副精美的图画……” 祁麟即将上场,转身对何野说:“围巾歪了没?” 何野也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节目,手也抖得不行,她哆哆嗦嗦帮祁麟整理好淡黄色的围巾。 她今天也戴了祁麟送的藏青色围巾,尾端精致的假玫瑰和口袋里的真玫瑰相交映,倒分不出哪朵更漂亮。 “别紧张,就按排练的来。”祁麟也帮她系好围巾,说,“做两套深呼吸就好了。” “……比起茫茫大海中遭遇海滩在木筏上的水手,我显得更加孤立无援。” 叶迟迟这段说话,祁麟拿起一旁的话筒,站在入口准备上台。 叶迟迟说完下一句,祁麟走上台,用略带乞求的口吻局促地说:“请你……请你给我画只绵羊吧!” 女孩子的嗓音清亮而独特,人缘也好到不行,一出场就是轰鸣的掌声和调侃般的口哨声。 何野趴在边缘,看着祁麟表演。 祁麟刻意更加夸张地演,反倒更符合场景,声音也很有识别度。何野想,要是祁麟在游戏主播干不下去了,还可以去当配音演员。 真是老天爷追着赏饭吃。 一个接一个女生按照事先说好井然有序走上台,演出过半,到她上场了。 她双手举着玫瑰挡住脸,干巴巴又流畅地开口:“哎呀,我才刚刚睡醒,请原谅,我的头发还乱糟糟的。” 叶迟迟不可察觉地扶了下额。 祁麟憋着笑,赞美道:“你可真美。” “可不是吗?”何野盯着花说,“我出生时太阳正好……” “不用举这么高。”祁麟把话筒拿远了点,背对观众席,扯住何野的袖子往下拉了拉,接着急忙又对着话筒念词,“我想,早饭时间应该到了……” 玫瑰刚好和下巴平齐,祁麟收回手。 何野以旧面无表情地念着台词,跟其他人一对比,她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台词机器。 玫瑰的戏份不算多,但祁麟一句没删,让她有点惊讶。 演到小王子和玫瑰花分开时的戏份,祁麟模拟洒水的动作,手在她头顶抓了抓。 “再见。”祁麟的嗓音流露出一丝伤感。 何野没说话。 “再见。”祁麟又说。 两束灯光同时打在她们身上,总算对了一次。 “我以前很傻,”何野抿了抿唇,终于开了口,“请原谅我吧。祝你幸福……” 祁麟手里的玻璃瓶停在半空,似乎愣住了。 她们看着彼此,人潮汹涌中,眼里只有彼此。 “是的,我是爱你的,”何野缓缓说出台词,“你却始终都不知道,这是我的错……” 这段台词念完,祁麟愣愣地盯着她,没接话。 场面陷入了诡异安静。 念啊,念台词啊! 关键时候忘词儿了? 何野心提到嗓子眼,正要提醒一下,祁麟把玻璃瓶罩住玫瑰花,念出了下一段台词。 她松了口气。 玫瑰花的戏份只有一场,演完就没她的事了。 她回到观众席,坐下看表演。 接下来一切很顺利,没再出现忘词现象。 她吃了点班费买来的小零食,看见前面在发棒棒糖,顺手拿了两根。 嗯,牛奶和可乐,她不喜欢可乐味的棒棒糖,给祁麟吃。 何野撕开包装,把糖塞进嘴里。 因为删了很多,她们演了不到十五分钟就下场了。 台上的女生把演完的道具带下去,主持人上台,念着最后一场的入场白。 何野全神贯注地咬糖,丝毫没注意身后多了一个人。 “嘿!”有人捂住她的眼睛,掌心温暖,“猜猜我是谁?” 何野抓住那两只手,把糖塞了进去,毫不犹豫道:“祁麟,松手。” “我就知道你能猜中……”祁麟张开掌心,“塞了什么在我手里?” 手心赫然是一支咖啡色的棒棒糖。 “糖啊。”祁麟熟练地剥开糖纸,放进口中,牵住何野的手说,“跟我来一下。” “干什么去?”何野咬碎了糖,吐掉棒子,嘴里甜的发腻。 “别问。” 祁麟短促地说,牵着她往教学楼跑,手心很热,还冒着细汗。 心脏在狂跳,她感觉祁麟好像有点紧张,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她会感觉祁麟紧张。 连带她一块紧张。 演出以梦想为主题的合唱收尾,她们将音乐灯光以及人群远远抛在身后,坚定地跑向黑暗。 第95章 她在看烟花,而她在看她。 “嘭——” 门撞击到墙上。 祁麟跑的急,脚磕到了装运动器材的柜子,脸都疼红了。 柜子晃悠了两下,一个乒乓球拍掉在地上,在安静的环境下发出突兀的轻响。 何野听见动静,忙刹步子,只是下半身停了,上半身还处在向前运动的状态,腰一弯,撞上了祁麟的肩膀。 “没事儿吧?”祁麟忍着疼问。 有袄隔着,撞得并不疼,何野摇摇头。 没开灯,器材室里很昏暗,舞台的灯光一下一下透过玻璃窗,稍纵即逝,勉强能在一瞬看清屋里的构造。 “来这干嘛?”何野环顾四周,桌面上有只红色的狮头,在黑暗的环境下,显出一丝说不上来的诡异。 开关在柜子旁,她抬手刚要按下去,就被祁麟按住了。 “别开。”祁麟虚虚握了一下,很快就放开了。 她就着黑暗,弯腰在旁边装器材的纸箱里找着什么。 “你不会要跟我在大晚上打球吧?”何野靠着墙,背对着虚弱的光,处在黑暗中,“我跟你说,我是不会同意的。” 祁麟抱起一个纸箱直起腰,用跟傻子说话的口吻说:“想什么呢,跟我来。” 何野凑过去看了两眼,火药味扑面而来,里面装着小半箱烟花鞭炮。 “你哪儿弄来的?”她很有兴趣地拿了一个仔细瞧。 “家里以前的存货,拿了点出来玩玩。”祁麟抱到外面的空地上,“元旦怎么能不放烟花。” “小心我举报你。” “你是从犯,要罚一块罚。”祁麟从兜里拿出一盒火柴,捏出一根,“放地上去。” 何野把烟花放在离她们半米远的位置,又愉快地跑了回来。 火柴头擦过火柴盒子点燃,祁麟蹲着,点燃了火线。 火线呲溜一下,一粒小小的星光似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像一朵朵小花,火药味散在空气中,带起一股新年将至的味道。 “芜湖。”祁麟小跑到何野身边,吹了声吊儿郎当的口哨。 放烟花无论看还是放都很快乐,看着它一下蹦的老高,在空中炸出一朵花,空气中刺鼻但不讨厌的火药味,都令人心情愉悦。 远处的合唱遥远而悠扬,伴随着朦胧的烟,袅袅升起。 “元旦快乐啊,”祁麟看着何野说,“何野。” 何野看着烟花,眼里映出发光的小花,“元旦快乐,祁麟。” 一根不到一分钟就放完了,祁麟又拿了一根将近半米长的烟花,递给何野:“拿着。” 何野脸上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拿着?”她试探性地问,“拿着放?” 祁麟塞进她手里,“肯定是拿着放呀。” “……它会嘣到我的。” “放心,嘣到我也不会嘣到你。”祁麟说着拿出一根火柴擦燃,就要点火线时又顿住了,“你不会没玩过冲天炮吧?就是你手里这种。” 何野两根手指捏着烟花的柄,伸直手臂尽量离远点:“我看过放在天上那种很大的烟花,这种没见过。” 祁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擦燃一根火柴,点燃火线。 火线很短,“嗖”一下就窜到了尾。 “biu——” 一串金红的烟火从烟花筒中窜出半米多高,点点烟花像掉落下来的星星,不过稍纵即逝就灭了。 确认没危险,何野小孩子一样双手捧着,兴奋地冲祁麟挥了挥,脸被烟花的光亮映得通红。 合唱结束,广播里放着散场音乐,七嘴八舌的叫嚷渐渐加大。 场景十分温馨美好。 要是保安不来的话。 附中俩保安,一个看门一抓违纪,一个铁面无私一个坡脚,还是一对哥两好。 “谁!谁在放烟花?!”远处的一个保安一手扶着腿,一手举着电筒照着这边。 祁麟难道爆了声粗口,“坡脚怎么还没回家?” “怎么了?”何野还举着烟花筒,烟花快放完了,火光肉眼可见开始减弱,最后缓缓熄灭。 “快跑快跑快跑!”祁麟抱起纸箱,腾出一只手牵住她,往教学楼后面跑,“别被老头逮到,他可会告家长了!” 违纪的保安因为坡脚而起名坡脚,出了名的喜欢告家长,不论大事小事,什么上课迟到考试作弊,尤其喜欢在校园瞎转悠,抓小树林里偷偷幽会的小情侣,偏偏坡脚还追不上,往往以失败告终。 保安发了狠劲地追,坡脚到底追不过抱箱子的,再加上学生们都回来了,人多嘴杂,稍稍一绕就甩掉了保安。 祁麟绕着教学楼跑了一圈,又躲进了体育器材室。 她重重关上门,把箱子扔在地上,靠着墙喘气。 何野也扔掉了烟花筒,全身上下都热乎了。 没了舞台灯光,房间里暗极了,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祁麟一双极亮的眼睛。 屋外人声鼎沸,衬得房间里越发安静,使两人急促的喘气声更加明显。 一道光突然打在窗户上,祁麟一把拉住她的手,半蹲着跑到柜子后面。 位置太过狭小,她们只能紧紧贴在一起。 “吱呀——” 年久失修的门发出一声危险的哀鸣,一束刺眼的光照进房间。 何野绷直了腿,脚又往后挪了挪,直到脚后跟撞到柜子退无可退才停下。 她背对柜子,面对祁麟,面面相贴,何野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可乐味。 是她给祁麟吃的那根可乐味棒棒糖。 保安探头进来看了看。 祁麟的脚又往前蹭了蹭,她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间隙。 她只要稍稍往前一倾,嘴唇就能碰到祁麟的脖子。 呼吸交错,牛奶和可乐混合,形成一道奶香而甜腻的味道。 脖子泛酸,何野慢慢仰头想扭一下,一抬头就撞见祁麟漆黑的瞳孔。 深邃而黑暗。 带着狼一样侵略的危险感。 何野慌张移开视线,低声骂了一句:“怎么还不走。” 她偏开脸,不敢再看祁麟。 手电筒的灯光在屋里胡乱晃了晃,好在保安没进来开灯,见没动静就关上门走了。 何野头靠在柜子上,重重松了口气:“保安走了,你往后挪挪。” 祁麟依言退了一步。 她扭了扭脖子,咔咔作响,正走了一步,就听见祁麟说:“阿野……何野,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何野语气无异,脚步却快了,直觉告诉她要快点离开,“有什么话出去再说,我……”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手腕被祁麟抓住了。 “就现在说。”祁麟不容置疑地打断她。 黑暗中一切都预示着危险。 何野挣扎着要抽回手:“出去说,太暗了……我们出去说。” 祁麟猛地一拉,何野没留神,脚步踉跄地后退,靠着柜子稳住身形。 她们之间靠得极近,祁麟却还在低头逼近她。 “咚” 后脑勺撞到了柜子上,何野没感觉到疼。 她明明能一打五,此刻像被夺舍了一样,一招都使不出来。 “我有很多话跟你说,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祁麟的语气带着紧张,整个人也几不可见地颤抖,一遍遍重复道,“在这个时间点、这个环境下说这个事好像不太好,但我就是突然很想现在就告诉你……真的、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温热的呼吸洒在何野肩窝上,不知道是房间温度升高了还是棉袄捂的,她热的开始冒汗。 她不敢对上祁麟的目光,只能盯着对方的脖子。 视野受阻的情况下,什么都模模糊糊看得不真切,她的脑海中却描绘出了祁麟细且长的脖颈,散落着细碎的头发,旖旎的令人脸红心跳。 “你、你讲。” 一开口,何野发现自己声线也不稳。 “何野,你看着我,”祁麟换了副近乞求的口吻说,“看着我,好不好?” 许是祁麟语气太过可怜,何野咬咬牙,对上祁麟的视线。 对方的目光不再似以前那般带着笑意,如盯上了猎物的狼,透着一股子她没见过的狠劲。 异常危险。 祁麟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没察觉到手捏着何野的腕子生疼。 “我以前很傻,真的很傻,请原谅我。”祁麟低沉而缓慢道,“我以前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想抱你,想亲亲你,想跟你在一起。” 何野眼里的惊恐转变为震惊,她呆呆地愣着,连手腕上的疼都感觉不出来了。 暧昧氛围达到顶峰。 她们在庄严的学校中,楼上是她们的班级,里面还留有学生,在杂乱积层薄薄的灰尘的器材室里,诉说着对心上人的心意。 何野快忘了呼吸,她大口喘气,心脏狂跳。 她也感觉到祁麟的心脏也跳得厉害。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混着不稳的喘息,踩在心弦上。 她慌乱否认:“你、你肯定想错了,你是女生,我也是女生,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对,我是女生,你也是女生。”第一句说出口,祁麟干脆就破罐子破摔,贴着她的耳朵,轻声似带蛊惑,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就是喜欢你,我——祁麟喜欢何野,我喜欢你。” 何野微微张着嘴边,愣愣地看着她。 cpu快烧干了,还没反应过来。 “我是喜欢你的,你始终不知道,这是我的错。”祁麟忍不住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何野的耳朵,“很抱歉,这么晚才明白我的心意。” 看不见东西,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感,被吻的耳朵像触了电,一点轻微的麻意慢慢传到身体各个部分。 何野下一秒才反应过来,机械地否认:“你不会喜欢我的,你还不了解我,了解我之后一定不会喜欢我的。” 这句话似乎起到了心理暗示,何野更加坚定道:“对,你知道吗?我爸家暴还酗酒,我有个一点都不好的家庭,我……我也不好的!我长得不好看,脾气差,还没钱……” 她自虐般一条一条细数自己的缺点,没发现语气里充满了自卑。 怎么会有人喜欢她? 她这样不好,怎么会有一个完美如祁麟的人喜欢她? 祁麟什么都好,开朗阳光,有钱,有温馨的家庭……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我真的不好的,祁麟,”一滴泪委屈地滑过脸颊,她摇头,带着哭腔说,“你不会喜欢我的。没有人会喜欢我。” “不会,不会,我喜欢你,”祁麟抱住她,在耳朵轻声说,“我了解你的过去,知道你爸干了什么,真的,你没自己说的那么不堪。” 何野的下巴抵着祁麟,默默靠着。 “你很优秀,你成绩好,坚强勇敢……我真的,我才怕自己配不上你。”祁麟吻了吻她的耳钉,又慢慢吻上耳廓,“何野,我很正式地问你,能不能和我——祁麟,认真谈一场恋爱?” 能不能和我谈恋爱? 能不能和她谈恋爱? 何野满脑子就一句话——能不能和祁麟谈一场恋爱。 她没想过谈恋爱,更没想过和祁麟谈恋爱,这个问题盘踞在脑海中,想的她脑袋都快炸了。 她不说话,祁麟也不说话。 她们就这么抱着,直到楼上彻底听不见有人说话,窗户上没有一丝光亮。 僵持良久,祁麟最后吻了吻耳垂,不舍地松开手说:“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好好想想。” 何野还没冷静下来,脑袋里一团浆糊,丝毫没注意到某人不要脸的胡作非为。 “快熄灯了,我送你回宿舍。”祁麟牵住何野的手,掌心湿濡,她把一张夹了钥匙的纸放进了何野口袋里,“好好睡一觉,明天见。” 何野还是沉默,好像在刚刚丧失了语言功能。 她提线木偶一样被祁麟拉着走路,走楼梯实在太慢,祁麟背对着半蹲在她面前,趁她没反应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何野吓了一跳,开口说了沉默后的第一句话:“你干嘛?!” “你走的太慢了。”祁麟背着人,往上顶了顶,“等会校门关了我出不去,可就跟你一块睡了。” 何野闭嘴了。 祁麟把她送进房间,正要离开,何野开口说:“你等一下,我问你。” 祁麟停在门口,带着疑惑地嗯了一声,尾调上扬,十分愉悦。 “你是真想跟我谈恋爱,”何野在一团乱的线中找出了一个头,“还是为了新鲜感,为了想谈恋爱而谈恋爱。” 祁麟虚虚掩上门,走到何野面前,分外郑重道:“我很负责地说,我真想和你谈恋爱。” 何野抿了抿唇,退了一步。 祁麟亦步亦趋,径直逼进,“阿野,我现在在追求你,你不用急着回应我。但是如果我做什么让你感到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微微低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何野肩上,略带忧愁地说:“因为就算我追你,也不想让你不开心。” 咚一下,心脏再次重重跳在心弦上。 何野再一次乱了阵脚。 她推开祁麟,打开门,把祁麟推出去,重重关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何野靠在门上喘气。 “那我走了,”祁麟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到何野耳中,像罂粟上瘾的,魅惑人心,“阿野。” 何野弹簧似的跳开。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近及远,最后消失在隔壁寝室纷乱的笑声中。 她愣愣地呆了一会,脑海中不断回荡着“祁麟喜欢何野”“能不能和祁麟认真谈一场恋爱”“就算我追你,也不想让你不开心”。 “啊——”何野趴到床上,拿枕头捂住头,“祁麟你是魔鬼吧!” 她拿掉枕头,思考对祁麟的感情。 祁麟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很惊讶,总体来说,好像并没有“讨厌”这类情绪。 她对祁麟实在讨厌不起来。 甚至现在细细回想,她还有点……高兴? 操……这有什么可高兴的?高兴个锤子。 何野又绕回来。 但她喜欢祁麟吗?她和祁麟一直以“朋友”的模式相处,喜欢不喜欢根本就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她喜欢祁麟,但这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祁麟确实让她产生过“心动”,这是她对梁夏所没有的,但这是恋人之间的心动吗? 何野摸摸口袋,祁麟刚放了东西进来,她拿了出来。 是一根钥匙和一张折成四折的A4纸。 何野把纸展开,发现这竟然是一封……情书! 祁麟竟然给她写、情、书! 她羞愤的把纸扔到一边。 过了会儿,何野还是没忍住,一个字一个字看起来。 ToHeye。 何野噗呲一声笑了,还没学几天英语就来跟她秀。 她接着看下去。 祁麟写的情书和她一样自恋,字里行间时不时透出一股傻气,什么“我对你的喜欢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在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这辈子逃不掉的劫”。 不知道在网上哪里抄的,也不抄个像样一点的。 结尾还非常正式地写上一句:爱你的麟。 看一遍笑一遍。 笑也笑够了,她仔细一琢磨,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干脆直接拨了个电话给梁夏。 电话那头响了两声,梁夏轻声细语地说:“干嘛?” “你干什么?做贼啊?” “老王查完寝刚走!我现在躲厕所里给你回电话呢!” “那我问你,”何野丝毫没在意梁夏此刻紧张的心情,“你谈过恋爱吗?” 梁夏懵逼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你谈过没有,”何野心里烦,说话也带枪火味,“谈过,或者没谈过。” “之、之前谈过一次,你问这个干嘛……”梁夏停顿了一秒,吃惊道,“不会有人跟你表白吧!” 没等何野说话,梁夏就一长串地输出:“我跟你讲,你现在可别谈恋爱,高三啊!关键时候啊!而且就你那学校,有几个好男人……我也不是说他们不好。就是你那学校的男生,配不上你,你要找就找一个跟你一样学历高、有眼界的人。” 何野嘟囔一句:“那要是女生呢?”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就问你,怎么判断朋友和恋人之间的喜欢?” “你真别搞我啊,何野,你听好了。”梁夏很认真地劝道,“你好不容易从那个家逃出来,又想被困在另一个地方?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当!” 她懂梁夏想表达什么意思,梁夏想要她离开这里,不要被一时的花言巧语和冲动放弃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但祁麟不是男人。 祁麟像个充满能量的小太阳,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帮助她。 “我知道了,挂了。” 她上一秒挂了电话,下一秒梁夏又打了进来。 何野认命地滑过绿色键。 “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何野,你要是谈恋爱我立马坐车去打死那个男人!”梁夏焦急地吼着,“你看我打不打得死他!” “知道了!”何野等她说完这一句,生怕后面又蹦一句出来,立马挂了电话。 “我怕你舍不得。”她盯着手机屏幕说。 祁麟说的不太对,年龄不太对,阅历等等一切的一切都不太对。 但又太对了。 在最冲动的青春期,做最冲动的事。 祁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牛啊!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手机一直震个不停,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梁夏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这个定律在此刻突然消失不见了。 她拿起手机挂断,电话又跳了出来。 只是这次的联系人变了。 屏幕上方,方方正正地写着:宋芬芳。 第96章 “囡囡啊,明天回家吗?” 宋芬芳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自从上次她回去办贫困证明,正巧碰见何建国在家暴,带宋芳芳离开后就没跟她联系过。 何野不想接,手指却艰难地滑过了绿色键。 电话接通,她没说话。 宋芬芳也不需要她说话,自己就先弱弱地开口说:“囡囡啊,明天回家吗?” “你又回去了?”她一针见血。 宋芳芳弱弱地应了一声,她今晚的心情一下降到最低点,真的很想不明白,宋芳芳明明都离开了,为什么还要舔着个脸回去。 “你又回去做什么?” 宋芳芳噎了一下,过了一秒就自己调整好了语气:“你爸以后不会再打我了,他跟我保证,我就回来了。” “保证?”何野嗤笑了一声,满含嘲讽,“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别叫我回去。” “囡囡,你爸真改好了。”宋芳芳苍白地劝道,“就回来吃个饭行么?” 改好了个屁。 “我很忙,要上班,没空。”她捏起落在床上的钥匙,果断放进口袋,“不回去。” 那边没了声息,界面却显示着正在通话中。 何野等了会,对面还是不说话,她率先道:“没事我挂了。” “囡囡,你在学校还好么?”宋芳芳急忙道,“晚上冷,被子暖不暖和,我给你送床被子要不要?” 她捏了捏薄了不少的被子,回绝道:“别,我暖得很。” “那你缺不缺棉袄鞋子?”宋芳芳又说,“我送过去吧,天气预报上说过几天还要下雪,到时候更冷,熬不住的。” “你有空担心我,不如琢磨一下何聪初三毕业能干什么。”何野不耐烦道,“他总不能一直啃老吧?” 说完她感觉不严谨,又改口补了一句:“不对,是啃妈,毕竟也指望不上何建国。” “囡囡。”宋芳芳无力地叫了她一声,“再怎么样,咱也是一家人。” “别跟我说什么一家人!”何野决绝地反驳,“狗屁一家人,那是你!” 那边又沉默了,伴随着轻轻的叹息。 一家人?一家人才不会拿刀砍血浓于水的亲人。 是何建国亲手毁了这个家。 她呼吸慢慢平稳,沉着冷漠地说:“我不会回去的,你要受罪一个人回去受,别拉上我。” 她说完,在无边的安静中挂了电话。 头顶上的灯呼一下暗了,只剩下手机屏幕上散发出幽幽白光,映得女孩子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她握住口袋里冷硬的钥匙,坚硬的棱角刺得掌心隐隐发疼。 元旦节,附中要上完两节课才能放假。 这两节都是生物课,一个班的人更加天不怕地不怕,欢快地闹腾,吵翻了天。 何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刻意支着脑袋,后脑勺对着祁麟。 昨晚的事情让她俩确实很尴尬,或者换个说法,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尴尬。 以至于一个上午她都低着头,成功和祁麟一次都没对视成功。 昨晚她翻来覆去没睡着,一直琢磨祁麟到底喜欢她什么。 到最后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想了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世界人口千千万,刚好祁麟就好她这种平平无奇的一口。 生物老师很文静,就算是这种场面也没让她失态,依旧轻声细语地讲题。 非常助眠。 何野眨着越来越眯瞪的眼睛,视线慢慢聚集在坐她面前时不时低头做笔记的叶迟迟身上。 两相配合,她都快睡着了。 脑袋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她十分顽强的又抬了起来,反复好几次,在又一次慢慢不受控制下坠时,她刚要抬起头,有人托住了她的头。 眼睛实在睁不开,她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哼。 “实在困了就睡会。”祁麟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下课我叫你。” 她实在撑不起将自己硕重的脑袋放在桌面上,况且桌面不如肩膀舒服,也不是第一次靠着祁麟睡觉,何野自我安慰了一番,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两节生物课睡一觉就过去了,她再次睁眼醒来,教室里人走的差不多了。 何野瞬间清醒,抹了抹脸说:“放学怎么不叫我?” “也没一会儿。”祁麟揉了揉肩。 她看了眼钟,快十点半了,比放学晚了一小时。 “不好意思。”何野说,“太困了。” “理解。”祁麟从桌面上拿了几张试卷给她,“假期作业,一科一张。” 她随便卷成一卷,教室空无一人,她们无话可聊,很容易就会想起一些事情。 “……我回去了。”何野目光躲闪。 “我送你。”祁麟看着与平常并无二异。 “我回宿舍,又不是不认识路。” “你认识我出租屋在哪?”祁麟说,“那挺远的,你找不到,我带你去一趟。” “……好吧。”何野勉为其难道。 一想到又要和祁麟一块呆一两个小时,她就已经开始尴尬了。 单纯的尴尬,多个人都不一样。 就好像以前能聊下去的话题,现在聊感觉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哪里怪怪的,有股无形的压力。 一路无言地回了寝室,看见有人的地方她顿时松了口气。 到了寝室,又只剩她们两个。 她第一觉得有室友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前提是室友不作。 “等会你是想先去出租屋,还是先请我吃饭?”祁麟很有分寸感的没进屋,靠着门框说。 “你带我去一趟就行,炸串……等晚点。” 等晚点不那么尴尬了再去。 “行。” 何野很专心地收拾着东西,也没什么好带的,毛巾牙刷还有换洗的贴身衣物,包都没装满。 “我收拾好了。”她单肩跨上包,“走了。” “我帮你背。”祁麟拿着背包带。 她扯了回来:“不用,又不重。” 祁麟松手作罢。 “我们走路还是坐车去?”何野实在受不了了,打破了安静。 “你坐车,我开车。”祁麟甩了甩车钥匙。 又、没、话、聊、了! 何野噎了一下,撇开脸。 祁麟开的又是那辆震得屁股生疼的三轮车! 你好小三轮,再见小三轮。 死亡微笑.jpg。 “我以为你有很多东西,就开了这个来。”祁麟拧转把手,三轮车缓缓启动,连带着人也一阵一阵地晃。 水泥路还好,就是一些原始的泥巴路,左一个坑右一个水洼,三轮车开上面简直像在蹦迪。 震得何野脸都瘫了。 出租屋和祁麟家根本就是两个方向,路还多,三轮车七绕八拐地开着,要不是有祁麟带,不然真找不到。 祁麟张嘴说了什么,被发动机的声音盖了过去,何野喊了一声:“没听见!” “我说,前面就到了!”祁麟靠近她也喊,“房间有点小!你凑合一下。” “哦!”何野偏头问,“你怎么不在家里直播还要在外面租个房子” “我家里人不让!” 路上一个大坑,祁麟没拐好,两人都飞了起来。 祁麟笑起来:“哎,这地方路不好,搁平时就开电瓶车来了。” 第97章 面包和牛奶,她都想要。 祁麟租的房间确实很小,加上卫生间大概八平米,不过东西不多,一张单人床,一张一米长的木桌子,再加上一个小衣柜,也不显得拥挤。 桌子下方放着两个纸箱子,一张纸的一角从缝隙里透了出来。 何野把包放桌子上,旁边有个台式电脑。 她在祁麟直播间里看见过,是她打游戏的那个电脑。 “东西随便用,”祁麟拉开窗帘,淡淡的阳光立马涌进房间,“就是电脑里的游戏和直播软件别动。” “我不动电脑。” 何野四下环顾了一圈,墙上贴了几张决战狙击的联赛照片,都是一些比较热门的团队。 “这是ICF的队员吗?”她走过去看了看,图片上一群年轻的男生有点眼熟。 “对,轻风。”祁麟指着人群中一个戴黑框看着比较稳重的男生说,“上一届全国联赛冠军,mvp狙击手,全球赛亚军。” ICF战队,全名ICEFLAME,中文名冰焰,是决战狙击第一批战队,也是粉丝口中的神话战队,迄今为止第一个在全球赛拿到亚军。 被粉丝称为永不熄灭的冰焰。 但很遗憾,上一届全球赛中,最有希望夺冠的轻风没比过曾一度不被看好的cheetah战队,与冠军擦肩而过。 何野点点头,问:“你很关注这些?上一次在你家里也看到了这个。” “他们比赛会有一些好的手法和意识,可以学习一下。”祁麟皱皱眉说,“不过ICF最近状态不太好,上一次还没比过香稻花,感觉这次全国赛悬。” “是吗?”何野不关注这些,对比赛这种事情止步于略有耳闻。 “你什么时候上班?”祁麟也没多聊,换了个话题,“我送你去。” 何野看了眼时间,十一点,这时候店里应该开始忙了。 “你是不是也要去超市?”何野说,“顺路载我一程,不顺路我自己去就行。” “你要这样说,那我肯定顺路。”祁麟看着她,突然勾起嘴角笑了,“毕竟我现在可是在追你。” 何野一懵。 她都快忘了这茬,祁麟又非常轻易的让她想起来。 她结巴道:“快快快快走吧,彬哥叫我十二点之前到,都快到时间了。” 祁麟昨天有多忐忑,今天就有多厚脸皮,她心情十分愉悦地抛起钥匙,手一抓又稳稳接住了:“急什么,最多半小时,我肯定给你送到。现在时间还早,要不先请我吃顿炸串?” 祁麟说完,见何野脸色渐渐泛红,又补了一句:“……或者,我请你也行。” “操,说了我请就我请!”何野拿了手机往外走,不知道气的还是羞的,语气冲冲地说,“带路!” “就在楼下。”祁麟锁好门,小跑两步跟了上去,“欸,你等一下我。” 炸串摊就在旁边,分好类的食物一排排放在货架上,空气中散发出不算好闻的油炸的气味。 买炸串的人居多是小孩,买的是一块钱一根的火腿肠,偶尔富裕的就买两块钱一根的骨肉相连。 小孩们看着她们拿了一盘食物,视线止不住往这瞟,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我跟你讲,这儿的金针菇最好吃,别的地方都炸不出这种味儿。”祁麟拿了四串金针菇,“我每次都能吃两串,今天必须也让你尝尝。” 何野拿了两个脆骨棒,她喜欢吃肉,不太喜欢吃金针菇,这玩意儿太夹牙缝了。 “鸡翅也来两串……你吃几串鸡翅?”祁麟问。 一串有两个鸡翅,何野道:“一串就好。” “那行,再来两串星星,完美!”祁麟把两盘不算多的食物递给炸油炸的女人,“胖婶,你算算多少钱。” “好嘞。”胖婶一边把食材扔进油锅里,一边算着,等放下最后一个菜花,她说道,“一共五十六,抹个零头,给五十五就行。” 何野扫码付了过去。 祁麟说:“胖婶,这个分两份,一份多撒辣椒,一份老规矩。” 胖婶欸了一声。 “撒辣椒的重辣。”何野补充道。 她们在店里面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桌面油叽叽的,祁麟抽了张纸擦着。 后面就是客厅,有五六岁的孩子放着嗓子和一个老大爷玩玩具小汽车,听着有点儿闹心。 “是不是太吵了?要不然出去吃?”祁麟说。 “外面有桌子?”何野又探头看了两眼,确定自己没眼花,外面一张桌子都没有。 “当然是蹲着吃。”祁麟习引为常道,“最多把凳子搬出去坐着,桌子不能搬,胖婶不让。” “……那还是算了。”何野也抽了张纸擦着面前的桌面,“外面灰多大,车跑过去全成吃灰了。” 容易熟的素菜率先端了上来,胖婶平均分成两份,一份外边裹满了辣椒,一份撒了点辣椒,还淋了番茄酱。 胖婶走后,祁麟悄悄地说:“其实这个早裹上灰了,这儿都不盖盖子的。” 她当然知道,何野拿了一串撒了番茄酱的包菜塞进祁麟嘴里,“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祁麟咬住包菜,美滋滋地哼哼一声。 何野喂她吃东西,真好。 祁麟拿了很多蔬菜,摆盘子上看着一大盘,油炸后全缩了水。 何野吃了口韭菜,看了两眼对方盘子里的番茄酱:“你又加辣椒又加番茄酱,不怕拉肚子?” “这样好吃,”祁麟说着,放下吃到一半的香菇,重新拿了串新的递到她嘴边,“你试试。” 何野下意识张嘴要咬下去,牙齿还没碰到香菇,又一点点退了回来。 “我自己来。”她捏住祁麟手里的签子。 祁麟也没多说什么,很快松开了手。 她咬下一个香菇,入口是番茄酱的酸酸甜甜,等番茄酱吃完了,又漫出一股淡淡的辣味。 确实没想象中那么黑暗,口感很丰富。 “挺好吃的。”何野三两下吃完了一串。 “那当然,我给小迟吃,她觉得可难吃了。”祁麟说,“一点都不懂欣赏美食。” 胖婶把剩下的肉食端了过来,依旧分了两个盘。 她应了一声,盯着裹满辣椒面的鸡翅定定出神。 梁夏说的没错,不论祁麟是男是女,她高三,祁麟也高三,她们的时间都耽误不起。 现在最重要是学习,考上大学。 之后才是喜欢什么人,和谁在一起。 祁麟随性惯了,不懂事,但她不能一块不懂事。 昨晚被冲昏了头,要不是有梁夏,她指不定还乱着。 吃完炸串,祁麟开车载她去火锅店。 路上还是很震,屁股都震疼了,不过她没心思管。 连到了地方都没注意。 一只纤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何野回过神,看了眼周围,人声鼎沸。 “到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祁麟下了车,钥匙扣套在手指上转着圈儿,“我一路飙来的,快到十二点了,你快进去吧。” “祁麟,我有点事跟你说。”何野跨下车,“你等会儿。” 祁麟抛起钥匙,又伸手握住,散漫道:“什么?” “就你昨天说的事,”何野有点艰难地开口。 话没说完,祁麟心头一紧。 神色不由自主认真起来。 耳边人声嘈杂,她却能很清楚听见何野在讲什么。 突然间,她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带何野去安静一点的地方,这种场合并不适合说这种事情。 “不好意思啊,”何野说完剩下的话,心里升出一股愧疚感,“我不能答应你。” 祁麟顿住了。 “我们高三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考大学。”何野想握紧拳,却发现身体没了力气,她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的,我真的、真的很想离开这里。” “这里实在太痛苦了。” 她不敢抬头看祁麟什么表情,祁麟实在对她太好了。 面包和牛奶,她都想要。 但面包没了,她会死的。 她不想死。 形形色色的人越过她们,与她们擦肩而过。 她们不知道,下一个擦肩而过的会不会是她们之中的一个。 过了许久,祁麟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十分苦涩的笑。 “对,对,我忘了,我怎么能忘了呢,哎,对不起啊。”祁麟眼里漫出淡淡的血丝,内疚而难过,“我昨天还说,不想让你不舒服,不想让你不开心,这么快就失言了。” 何野艰涩地开口:“祁麟,我、我真的……” “没关系的,是我的原因。”祁麟打断她,“你快去上班,都过了十二点,到时候彬哥该说了。” 何野咬了咬下唇:“对不起。” “没关系,你快去吧,快走吧。”祁麟催促着,“真的,我还得去帮超市上货。” 何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 可惜对方转过身,她看不见祁麟什么表情,只是这么匆匆一眼,她咬咬牙走了。 “唉……” 接着,她听见了身后一声深深的叹息。 何野加快脚步,去了火锅店。 直到何野的身影融入人群,再也看不见,祁麟收回视线。 她蹲下来抓了抓头发,重重呼出口气,胸口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喘不上气。 她把头埋进臂弯里,早上好不容易出了点太阳,此时又被乌云遮住了。 灰蒙蒙的天,刮着透着凉气的风。 平遥终于要下雪了。 第98章 “别讨厌我好不好?” 元旦吃火锅的人很多,妈妈带着孩子,男人聚在一桌互相吹牛,一块儿攒钱来的学生,从中午一直轮到晚上,座无虚席。 何野一进店里就开始忙,她有自己负责的座位,不用跟着于林了。 这样忙着也好,一忙什么都忘了,可以不用胡思乱想。 三号桌两瓶白酒、五号要上菜了、二号要加菜……还要注意时不时从脚边蹿过去的小屁孩。 何野忙成狗,成功在火锅店练成了失传已久的凌波微步。 “小野!”于林喊了她一声,小跑过来,“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差一分钟九点。 城镇普遍睡得早,这会儿店里的人比高峰期少了不少。 “行。”何野解开围裙后面的绳子,“那我先走了。” “这段时间你也挺辛苦的,明天早点来,彬哥请吃火锅,我们也放松一下。”于林说,“有时间吧?” 何野想了想,点点头。 “那行,你路上小心。” 她离开火锅店,往出租房的方向走。 出租屋跟火锅店是反方向,天太晚了,也没三轮车。 一个小时不知道能不能走到。 夜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整个世界都消音了。 还很黑,啥都看不见。 她打开手电筒照着地面,数着走了几步。 第一百五十九步的时候,一束淡淡的光从身后照过来。 她往路边靠了点,那束光还不远不近地照着她。 何野又走另一边,还照着。 操,搞什么。 尾随? 小心她一拳把人打趴下。 何野不耐烦回头,刺眼的光涌进眼里,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 她眨眨眼,适应了一秒,看清了这是辆电动车。 刚起的火气立马散了。 “还以为你不打算回头了。”骑电动车的女孩儿颔了颔首,手一拧,电瓶车开到了旁边,“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她沉默地跨上车。 “刚去店里没看见你,于林说你走了,我就追过来了。” 祁麟的语气并无二异,像忘了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她把后视镜上的头盔拿下来给何野,“戴上。” 头盔有点窄,里面有层保暖用的海绵,何野费了点劲戴上。 她注意到祁麟的头盔跟她不一样,是夏天用的。 祁麟的耳朵露在外面,隐约的光亮照出她耳朵通红。 应该是冻的。 电动车平稳行驶上路。 “这么远的路你打算走过去么?”祁麟看了眼空荡荡的腰侧,“你抓稳点,小心摔。” 何野抓住电动车上的杆子,闷闷地嗯一声。 “你厉害。”祁麟拐进小路,她小心避开泥巴路上的坑,“明早我去接你。” “谢谢。” 祁麟静默了会,脸被吹僵了,实在做不出表情,“你要真想谢我,就别说谢谢,我不喜欢听。” 凛冽的寒风灌进棉袄里,手指没了知觉。 何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谢谢好像没别的词可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干脆当个哑巴。 安静的夜里,家家户户亮着一两盏灯,人影透过窗帘隐隐印在窗户上,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 眼前的女孩儿不算高大,削瘦的肩却让人很心安。 何野合上眼,垂着脑袋,额头慢慢贴近祁麟的背,仅仅是小心翼翼地贴着。 她不敢让祁麟知道。 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到了地方,祁麟刹住车。 何野跨下车,脚也冻麻木了,下车时还踉跄了一下。 “……我上去了。”她把手插进兜里,兜里也是冷的,“你早点休息。” “去吧。”祁麟单脚撑地,稳住电瓶车。 何野低着头往楼上走。 走到一半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祁麟还没走。 “阿野。”祁麟突兀地叫了她一声。 何野上台阶的脚顿在原地。 “你讨厌我吗?”祁麟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问出这个问题。 她张了张口,喉间干涩。 她想说没有,不讨厌,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像有东西堵住了嗓子。 “别讨厌我好不好?”祁麟快速地眨了下眼睛,嗓音发哑:“我可以等,等高考后,你再给答复。” 何野握紧拳,手臂细细颤抖着。 理智告诉她,不能回头。 上午,她亲手推开了祁麟。 现在,也只能往上走。 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每一个楼梯,从没觉得二楼这么远,时间这么漫长。 她拿出钥匙,颤着手,迟迟捅不进去。 最后几乎花光了所有力气才进了门,消失在祁麟的视野中。 祁麟垂着眸子,心里空落落的。 明明只隔了一个楼梯的距离,她们之间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手里的头盔残留着女孩的体温。 她轻轻哼着之前在KTV里唱的歌:“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女孩子清亮的嗓音流淌在如墨的夜色中,心境和第一次唱完全不一样,带着淡淡的忧伤和哀愁。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直到再也听不见了,何野关上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倒在床上,把手搭在眼睛上。 她不想吊着祁麟,最重要的一点,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种状态最磨人,心朦朦胧胧的,像隔了层看得见摸不着的纱。 她不能耽误人家。 何野起身走到桌面拿包,脚踢到了下面的纸箱子,那张夹在缝隙处要掉不掉的纸终于掉在了地上。 她捡起来,打开箱子准备放进去。 里面全是花还有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 -麒麟,我是你第一批粉丝,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能一直坚持下去!加油!【爱你】【爱你】【爱你】 纸上这样写着。 另一个信封里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 -我姐姐生病了,她很喜欢这款游戏,但现在打不了了,只能看直播,谢谢你——念。 又一张纸上写: -姐姐,我能和你双排吗?好喜欢你呀你呀你呀,我的id叫蠢蠢蠢蠢的春,球球了,群里老踢不到我,只能写纸上寄来。 每一张纸上的文字都充满了善意,箱子里有许多粉丝亲手做的小礼物,祁麟也很好地收着,保存在不大的出租屋里。 她不太明白,祁麟好像从来没有过负面情绪,虽然成绩差,但很乐观,连脾气都很少发。 明明只是一个女生,却拥有巨大的能量。 完美的像一个……不真实的人。 虚无缥缈,手一碰就散了。 何野一张张看完了,有很多啼笑皆非的发言。 中二,又令人心生艳羡。 第99章 “祁麟,你为什么老帮别人” 为了避免尴尬,何野没让祁麟来。 她把蓬松的被子叠好,装着礼物和信封的箱子推回原位,将钥匙放在桌上的电脑旁,收拾好房间背包离开了。 早上载人的车很多,她搭了一辆,琢磨要不要斥巨资也买一辆,没车实在不方便。 当然,是自行车。 当然,最好是二手的,便宜。 火锅店平常十一二点开始营业,于林也没说几点来,她提早了两小时,九点就到了。 一些后厨员工已经在准备蔬菜和肉,于林也到了,端着锅底,看见她来还小小惊讶了一下。 “于林姐。”她礼貌地喊了一声。 “这么早就到了?还没弄好呢。”于林端着锅底往楼上包厢走,“正好,你把菜拿过来,等人齐了就可以吃了。” 何野去了后厨拿了个托盘,端了五六盘。 肉有很多,丸子鱼丸子鱼片虾滑…… 菜也很多,菠菜香菇小青菜,还有seeyoutomorrow。 你好金针菇,再见金针菇。 她把菜全了端过来,实在没事做,坐在角落里盯着锅底等人。 锅底分两种,辣锅和番茄锅,火开得有点大,没一会就咕嘟咕嘟冒小泡。 她调小了点火,撑着脸发呆。 于林选了一个最大的包厢,圆桌子能坐十几个人,不知道够不够。 粗略一算,服务员四个,后厨外加收银员四个,彬哥是老板,不知道会不会纡尊降贵跟他们一块。 彬哥来了也没事,反正她就是蹭顿饭,早饭加午饭正好一块吃了,省两顿。 就是目前状况有点艰难,肚子咕咕叫,食物近在眼前,却不能吃。 包厢外渐渐响起一阵讲话声,何野咽了咽口水往门口看去,嗯,于林来了。 还有其他服务员,纡尊降贵的彬哥,祁爸祁妈祁天还有……祁麟。 祁麟?! 不是说员工吃火锅放松吗? 无关人员怎么也来! 何野脸都僵了。 缘分总是突如其来,躲都躲不掉。 包厢顿时挤满了人,纷纷找座位坐下,一派其乐融融。 何野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她旁边坐着于林和另一个叫小方的服务员,祁麟跟她爸妈一块坐,两人面对面,抬头就能看见对方。 比杀了她还难受。 彬哥自然坐主位,举起一盏空酒杯说:“今天元旦,我们也一块吃顿火锅,大伙想吃什么自己拿,也没那么多规矩,开心就好。” 一个后厨胖大厨拍手鼓掌:“好!” 稀稀拉拉一阵掌声过后,彬哥摆摆手坐下,夹起一个丸子放进锅里,算是正式开吃。 一帮人伸长了手臂夹菜,把菜一股脑放进锅里,还没等烫几秒生菜就被夹了个一干二净。 周围聊得热火朝天,一点没有老板在场的拘谨。 “老祁,你上次那个杨梅酒,怎么没带过来?”彬哥意犹未尽地咂吧了下嘴,“还是杨梅好喝。” “喝完了。”祁爸拿着酒壶满上。 “祁天!你再吃手指,”祁妈妈揪着祁天耳朵喊,“小心我在这揍你!” 四面八方都在讲话,只有她和祁麟沉默着。 辣锅转到了另一边,她只能食之无味地吃番茄锅里的虾滑。 祁妈妈倒了杯椰子水塞祁天手里,暂时安顿好了小孩,她夹了个鱼片说:“小野过节没回家?” 突然被点名,何野反应了一秒。 祁妈妈拍掉祁天不安分的手,自顾自道:“你们今天下午上学吧?正好你下班来我家吃顿饭再去学校,别饿着。” 祁麟往锅里挤虾滑,压低音量喊了一声:“妈!” “小野一看就是大学霸,上次还拿了奖,可大的奖呢!十里八村都知道!”祁妈妈对着祁麟上下扫了一眼,语气不自觉带上一点嫌弃,“再看看你,让人家给你补课说不定也能踩个狗屎运。” “说了不用,我的成绩我清楚。”祁麟不耐烦地扔掉包装袋,“你不烦我都嫌烦,人家也听烦了。” “吃饭就不用了,谢谢阿姨。”何野连连摆手,筷子晃出了残影,“我在学校都帮祁麟讲题,她也挺认真的。” “真的吗?”祁妈妈将信疑信,“上次期中考成那个鬼样子,我都要气死了……小天,别学你姐,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挣大钱。” 祁天懵懵懂懂点头。 “对对对,别寄托希望在我身上。”祁麟把锅底转了半圈,“你越说我越讨厌。” 何野夹起虾滑,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辣锅。 “小野,有空来家里玩,反正也不远,让祁麟开车载你来。”祁妈妈责怪地看了祁麟一眼,扭头看向何野的眼神——欣赏和喜爱都快化成实体蹦到她身上,“就是麻烦你多教教她,哎,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何野摆摆手:“我会的,其实祁麟挺聪明的,有些题一讲就会。” “是吗?”祁妈妈总归是妈,听见别人夸自己女儿还是止不住高兴。 一顿饭下来,她菜没吃几口,净跟祁妈妈瞎掰扯。 勉勉强强吃了个半饱。 时间不够,马上要上班了,她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坐这吃。 只能望眼欲穿地盯着撤下去的锅底,叹了口气。 彬哥和其他人走了,留下她们几个服务员在这收拾。 祁麟挪着脚后跟蹭过来,帮着一块收拾,“刚不好意思啊,你是不是没吃饱?” “你别动,等会给你衣服搞脏了。”她拿过祁麟手上的碗,“吃饱了,吃得饱饱的。” “眼珠子都要黏火锅上了,我还不知道你?”祁麟又去拿别的菜碟,“这应该算中午饭,等会我打电话,你记得接,就说去上厕所。” 何野端着碗往门口走:“不用,忙的时候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等不忙的时候你过来。” “祁麟,”她停下脚步看着祁麟,“你没自己的事情做吗?” 祁麟举着盘子,伸直了手臂远远拿着,垂着眼皮,咬了咬嘴唇说:“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像只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何野一噎:“……不是。” “那普通朋友间正常的关心,都不能关心一下?”祁麟巴巴地说,“我也经常送小迟东西。” “……好吧,随便。” 她就是不想让祁麟关心她,人情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不过好像也不差这一次。 哎。 中间祁麟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实在忙得脚不沾地,匆匆回了句“没空”就挂了。 来吃火锅的大部分是学生,将近五点才空下来。 还有一个多小时上课,她匆匆忙忙换下围裙。 店里很暖和,单穿一件卫衣都不冷,一走出门冷风嗖嗖往脖子里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屋外满目的白。 空中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不远处的房屋若隐若现,隐没在雪中的青松,美的宛如一副画。 何野才发现下雪了。 而这场雪中,唯有逐渐靠近的黑伞是唯一不同的颜色。 祁麟穿着纯白的羽绒服,拉链扣到了最上方,遮住了下巴,几乎融入了这片白色。 她们隔着漫天大雪对视。 “雪太大了,我妈叫我来接你。”祁麟说话时哈出的雾气混着雪色,烟雾缭绕得看不清脸,“时间好像正好。” 何野低头走进伞中,看了眼祁麟被冻红的手说:“太冷了,下次记得戴手套。” 祁麟歪了下手,伞偏了偏。 她往里靠了靠。 祁麟轻声说:“好。” 纷飞的雪淹没了两人的身影,只有一点黑色在雪中时隐时现。 接下来几天祁麟跟没事人一样,倒也不算特别没事,也会来问她题目,不过言语间总流露出一股客套的生疏,仔细一琢磨又琢磨不出来。 跟以前不太一样,又说不上来哪不一样。 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反倒她先不自在起来。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临近过年,先前努力学习的冲劲儿被冲淡了不少,时不时就要陈青霞出面鞭策一下。 “离高考只剩一百四十八天!整天心思不花在刀刃上,净想着过年!”陈青霞面红耳赤使劲拍了拍黑板,上面倒计时的数字都快震掉下来了,“也该玩够了,高三哪有寒假?高三的寒假就是用来冲刺的!今天你不冲,明天别人就能超过你!” “高考一分比一个足球场的人还多,自己想想多考一分能超过多少人!整天跟个游魂似的,不知道该干嘛。”陈青霞锁紧眉头,苦口婆心,“现在不努力,还要到什么时候努力?等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再努力?多想想以后要干什么,朝这个目标出发,又不是让你考清华北大。” 台上老师唾沫横飞,台下学生头点成小鸡啄米,昏昏欲睡。 陈青霞目光一扫,掰了一截粉笔,举手扔出去。 粉笔滑过一道圆润的抛物线,精准砸到了祁麟头上。 祁麟抓了抓头发,艰难抬头,眼睛还粘在一块。 “自己好好想想,以后得人生是你们自己走,谁也代替不了你们的哪一个。”陈青霞目光犀利地看着角落里最后一排,“你说对不对?祁麟。” 祁麟支着脑袋缓慢地点点头,嘴里含了块糖似的说不清话:“对对。” 陈青霞的脸色从“恨铁不成钢”丝滑切换成“朽木不可雕也”,她留下一句下课,走出了教室。 “你都睡了一节课还睡?”叶迟迟眯着眼睛,看样子也困,不过她还是坚持把练习册放到了何野面前,指着上面的一题简言意骇道,“学神,这题。” “没办法,一听老师讲课我就困。”祁麟揉了揉眼睛,“从小就这样。” “也就你厉害,敢在她课上睡觉。”叶迟迟下巴抵在桌子上,眨眼速度一下比一下快,“麒麟儿,你以后想做什么?” “随便选个专业吧,我真不适合念书。” 祁麟话还没说话,叶迟迟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何野把解析在草稿纸写好,夹进书里:“真拼。” “是啊,小迟这回受的刺激可大了。”祁麟倒是不困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自从上次竞赛回来就嚷着要考出去。” “考出去也好,比待在这里强。” 叶迟迟趴她桌上睡着了,没地方写字,何野把桌上的书往抽屉里塞。 不知道什么东西抵在里面,怎么压都压不进去。 祁麟支着脑袋问:“那你呢?” “什么?”何野分心问,她把东西抽了出来,是一本A4大的本子。 本子很精致,一看她就买不起。 “我是问,你想学什么?”祁麟问。 她翻开第一页,没名字。 “不知道。”何野随意翻了翻,“没想过。” 她没想过要学什么专业,也没想过要考什么学校,唯一确定的是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里,去哪都无所谓。 学什么?学赚钱的。 哪个赚钱学哪个。 一本翻完了也没看见哪页有字,何野又从头翻一遍,想了想说:“祁麟,你为什么老帮别人?” “明明有些人跟你都就不熟。” 中间有一页写了字,她一页一页翻回去。 一道题目占据了整本本子的唯一一页- 设p是质数,sqrtp的小数部分为xI1/x的小数部分为(sqrtp-15)/37。求所有满足条件的质数p的值(sqrt为根号)。 ……好眼熟的题目。 貌似在哪见过。 第100章 “囡囡、囡囡,妈妈求你了,”宋芬芳扯住她的衣角,楚楚可怜道。 简简单单的几行已知条件勾起了何野的回忆。 噢,她想起来了,这是祁麟之前问她的题目,因为太难没教。 本子收起来后她就忘了。 祁麟勾出桌洞里的有线耳机,耳机线乱成一团,她边拆边说:“看到了有空就帮,反正也不碍事。” 何野鬼使神差又把本子塞了回去。 她有点想做一下这道题。 第六感告诉她,这题对有问题。 “你不怕碰瓷?”她干脆把放不下的书全扔地上,满满当当一摞快有凳子高。 祁麟终于勾出了一个耳机头,又专心去拆另一个,“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堂堂一个一米七的高三生,会怕碰瓷儿?” “真遇到就麻烦了。”何野说。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祁麟把耳机插到手机上,指尖在屏幕上轻滑,“外面都传我爸混**,其实我爸就是个收老赖钱的,他就看着凶,不爱讲话,人是挺好的。” 何野想起祁爸令人胆寒的脸,还是前者更符合他的气质。 “他知道自己长得凶,所以兜里老揣着糖,碰见被他吓哭的小孩就给颗糖吃,小孩就不哭了。”祁麟似乎觉得挺有意思,嘿嘿笑起来,“还是我妈跟我讲的,要不然我都发现不了我爸还有这么铁汉柔情的一面。” 确实看不出来祁爸喜欢在兜里揣糖…… 她实在想不出一米九几的大糙汉,用暴力手段处理完欠钱不还的老赖,在老赖的哀嚎声中,还能从兜里掏出糖面无表情地安慰被吓哭的小孩。 似乎更恐怖了。 “我爸也老帮别人,他还经常给彬哥送酒。”祁麟戴上一只耳机,把另一只给了她,继续说着没说完的话,“所以我就想,帮一下也没关系,万一别人是真困难,也算做了件好事。” 何野缄默一秒,戴上了另一只耳机:“……你不说,真有点看不出来。” 祁麟点开音乐,舒缓的前奏流淌在两人耳间,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我爸是**老大了,明明我爸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该交的税年年都不少。” 听完祁爸爸的个人经历,何野竟然有点想笑。 “你写作业吧,我琢磨一下数学题,起码期末考试不能再考十分了。”祁麟拿出初中数学知识大全,一页页往后翻,“咦,昨天看到哪儿来着?” 耳机里的女声唱着简单平缓的英文歌,音量不大,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很适合做题的时候听。 何野拿出了桌洞里的本子,又认真看了一遍。 对她来讲,题目要说难也不是很难,就是做着挺麻烦。 她一个个代入通分整理,耐心算下来,得出k等于22。 祁麟的意思是——她很二? 何野懵逼的又看了眼题目,哦,她看错了,是算p的值。 她把k带入先前的公式,在草稿纸上算答案。 p=521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她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还有点猜到了。 啧,怪不得一直叫她做,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当初还以为祁麟没有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能力,要来挑战这种题。 何野把这一页撕下来,正要扔掉,有人叫了她一声:“何野。” 她阴差阳错把纸张插进了数学书里。 马萍站在讲台上说:“学校门口有人找你。” 有人找她? 何野琢磨半天也没想明白谁会来学校找她。 她摘掉耳机,走上讲台问:“你知道谁找我吗?” 马萍推了推眼镜,厚重的镜片看不清眼里的情绪:“不知道,不过保安说是个女的。” 女的? 何野更迷茫了。 她道了声谢,离开教室去校门口。 上自习课了,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前几天下的雪化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堆积在房梁上的还没化完。 都说化雪比下雪冷,她把脖子缩进围巾里都有细微的风灌进来。 好在今天出了点儿太阳,路过女寝她抬头撇了一眼,阳台上晒满了五颜六色的被子。 校门口除了进出的老师和保安,空荡荡的大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何野往保安室里瞅了一眼。 只一眼,脚尖一偏,她就想走了。 “囡囡,你来了。”宋芬芳穿着她认为最得体的一件亮黄色棉袄,袖子还缝了处补丁,她脸上堆满了笑,身边站着一个巨大的化肥袋。 被看见了,何野无奈走进去。 “我给你带了被子,还有棉袄,你冷不冷?”宋芬芳笑得很用力,眼角的皱纹压深了不少。 “还行。”何野低头看了一眼化肥袋,里面是床厚厚的被子,面上还有个大大的“喜”字。 宋芬芳抓住她的胳膊捏了捏,“穿这么点还不冷?”说着又仔细端详她的脸,“又瘦了。” 何野不想表演母慈子孝的戏码,她挣脱开宋芬芳的手说:“这些东西你带回去,我不要。” 宋芬芳说:“囡囡,这些你带去学校睡,这种天气很容易着凉的。” “我不会要的,你还有什么事没?没事我走了。” “你要嫌重我拎上去铺好。”宋芬芳拽着化肥袋跟着走了几步,“你住哪里?我给你带上去。” 何野不耐烦回头,目光冷厉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拿不动,是不要何建国的东西,我不要你们的东西。” 宋芬芳低着头,依旧跟在后面。 “这是用我的钱买的,你拿去睡。” “妈!”何野压着音量喊了一声,“你到底来干嘛?!我说了不要!” 宋芬芳握住她的手,她摸到了对方满是老茧的手背上的冻疮。 “囡囡啊,妈妈心疼你。”宋芬芳说,“以前你一个人在一中,我照顾不了你。现在你离家近,能照顾一下就照顾一下,要不然我心里不好受。” 何野没挣开手,语气软了下来,叹气道:“你这是干嘛啊。” “妈就是怕你着凉,生病,”宋芬芳说,“被子带过去行不行?我帮你铺好。” “不用,被子我带走。”何野问,“还有什么事没?没事我走了,教室还有一堆事没干。” 宋芬芳在兜里掏了掏,拿出几张红色大钞塞进她手里,“你爸知道以前是他不对,这些是他叫我给你的,他让你拿去用。” “我不要!”何野听见“何建国”三个字手一甩,几张一百掉在了地上,她警惕地看着宋芬芳,“何建国有这么好心,猪都能上树。” 宋芬芳连忙蹲下身捡,“真的,你爸真改好了。” “我管他改不改好,反正我是不会要的。”何野扯着化肥袋退了几步,讽刺笑道,“就他那副死德行?” 宋芬芳点了一遍钱,确认没少站了起来,欲言又止:“囡囡……我们好歹是一家人。” “要不是‘一家人’,我早走了。”她强硬道,“还有事没?没事走了。” “你过年……回家吧?”宋芬芳彷徨地看着她,哀求似地说,“元旦不回来就算了,过年起码得回家吧?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有完没完了。 何野耐心耗尽,扯着袋子往外走:“再说吧。”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过年要是不回家,她能去哪儿。 不过去哪儿都好,就是不想回家。 看何建国一眼能要她半条命。 “囡囡、囡囡,妈妈求你了,”宋芬芳扯住她的衣角,楚楚可怜道,“过年回家住几天,行不行?” “……” 她们僵持着,保安没听见动静探头看了一眼,看完又缩了回去继续巡逻。 何野无声叹口气。 她真的、实在受不了,宋芬芳用这幅求人的语气求她。 谁让她欠宋芬芳。 摊上这么一个妈,这么一个家庭,真是上辈子造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0-120 第101章 牛肉干姐姐才没空搭理你。 何野一个人把厚重的被子扯上寝室,苦着张脸回了教室。 她没明说回不回去,但心里很清楚,内心防御的城墙已经土崩瓦解了一大半。 没办法,小时候是宋芬芳带她去医院治好了小指,是宋芬芳坚持让她上学。可以说如果没有宋芬芳,她都不一定能上到高中。 可能在哪个旧厂做着流水线,也可能早就以嫁人为缘由被卖了出去。 何建国再卑劣,她和宋芬芳之间磨人的羁绊却割舍不掉。 她想离开这里,却抛不掉看似累赘的母亲。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班里几个比较皮的男生抱着篮球,趁陈青霞不在冲出教室,跑向篮球场。 尾端一个男生跑的急,冲劲直接撞得她退了一步。 男生喊了声不好意思,拐了个弯冲下楼。 祁麟咬着笔盖,和她相互对视。 何野搓了搓吹僵了的脸,坐下说:“你怎么不去?” “大冬天打什么球,脱衣服冷,不脱又热,难受。” 祁麟转了转笔,她的手指细且长,骨骼感很强,是一双很适合敲击键盘的手。 也适合一下一下拍着球,漫不经心地抛出一个三分。 祁麟指尖夹着笔,抵在下巴上,慢悠悠地问:“谁找你啊聊这么久。” “我妈。”何野坦然道,她没发现自己能平静的和祁麟聊这些事。 祁麟若有所思道:“你妈妈呀,她找你做什么?” “让我回家过年。”一想这事就愁,何野眉头不自觉蹙成一竖。 “难办,不过你要是不想回去也可以睡我那。” 祁麟说完又补了一句:“我是说,出租屋那里。” “离放假还有十几天,我再想想。”何野目光无神,心不在焉地问,“你说,一个人会突然转性吗?” 祁麟想了想回答:“突然转性?你指哪一种?受了很大刺激可能会性格转变。” “就是,以前很坏很坏,突然变好了。” “这不叫转性,”祁麟说,“按小说套路来讲,这种叫魂穿。当然还有一种比较现实的说法,是磕坏了脑子。” “我也这么觉得……算了。”何野摆摆手,小幅度地摇摇头,“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等放假的时候说么? 祁麟开着小电驴,揣摩着何野口中那位“性格转变”的人是谁。 首先排除何野妈妈,据她所知,何野妈妈对何野还行,就是比较胆小。 那么就剩下那位家暴可耻的爸爸和好吃懒做的弟弟。 嗯,在她眼里何野家里那两位男性没一个好东西。 要是何野不回家也没关系,可以来她家过年,她不介意,她妈欢迎还来不及……祁天,要是祁天敢介意,她能把祁天屁股打开花。 到了家,还没下车一团黑影就扑到了她腿上。 “姐姐,有没有给我带零食?”祁天奶声奶气地问。 “饭点吃什么零食,吃饭去。”祁麟甩甩腿,没把狗皮膏药甩掉,她习引为常地拖着祁天往屋里走,“等会你不吃饭,老妈又骂我。” “我要零食!给我吃零食!”祁天赖着不走,“不给我就告诉妈妈!” “你告呗,你看老妈是打我还是打你。”她揪住祁天的后领子,一提就提起来了,祁天duang一下缩进棉袄里,像一个圆润的球,“一边去,别一放学就来烦我。” 她捏着祁天一扔,祁天一屁股坐到地上。 祁天嘴一撇,跑进屋子里,边跑边喊:“妈妈!姐姐欺负我!” 她没空理祁天,这小孩儿烦得很,开口第一句话不是叫爸爸,也不是叫妈妈,而是先叫姐姐。 她刚开始还挺开心,后来才发现是她妈特意教的,导致现在祁天有事没事就喜欢凑她旁边喊,她妈倒好,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 回了房间,耳边终于清净了,祁麟打开手机剪辑视频。 主播这种快节奏产业,来钱快更迭也快,一段时间一个浪潮,经常还没火就灭了。 所以在直播同时,她也会发一些游戏段子,在大众面前混混眼熟。 一条消息出现在界面上方,她编辑完最后一点视频发出去,点进消息界面。 明月之上:车队少人,来不来? 明月之上这是她打游戏偶然碰上的队友,操作意识都很强,有自己的车队,缺人时会叫她玩两把。 像决战狙击这种热门游戏,能打进全球靠前的人要么有实力,要么有财力,而她和明月之上则是前者。 和熟悉的人组队更不容易翻车,昨天刚更新赛季,正是刷段位的好时候,这种稳赢的请求她欣然同意。 不出所料,一进去已经有了三个人,就差她了。 “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刚更新就来刷段位。”祁麟说,“开吧。” “没办法,老板要求。”一个名叫阿娜的女生建模说,“我也不想一天到晚打这破游戏,都快打吐了。” 储能手咳了一声。 进入游戏,祁麟换上毒药,灵活跳到门框上,爬上房顶看视野。 “真的,职业都没你们这么勤奋。”她拔掉手榴弹的导火线,算着时间,在最后两秒时扔到不远处的一个大石头后,“直播狂人轻风这两天都没直播,就算为了钱也要珍惜身体。” 同时,手机左下角显示出一行小字:“麒麟”使用手榴弹击败“我爱吃西瓜”。 全队第一个人头。 开门红。 阿娜哈哈笑道:“我没注意,你知道吗明月?” “不知道。”明月之上的声音经变声器处理,变成一道带着电流声的大叔音。 阿娜似乎觉得很好玩,笑声一直持续了一分钟。 明月之上的车队固定两个人,一个狙击手阿娜,一个储能手一流,而最神秘的就是明月之上。 甚至连声音都是经变声器处理过的。 她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就一块上分,只要能赢,对方是个八十岁老太太都行。 “说起来入围赛开始了吧?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有黑马。”阿娜换下步枪,改用手枪,贴着墙根走,“这几年太失望了,一匹能看的战队都没有,都靠老战队撑着。” “老战队也不行了,再一直这样下去,下一届全球赛冠军很难。”祁麟换上药剂给明月之上奶血。 “是啊。”阿娜沮丧地赞同,不经意地问,“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打职业?” “职业?” “对啊,听说打职业钱可多了。”阿娜说,“而且你才十九岁,还有好几年呢。” 祁麟不是没想过,都说全名电竞,男生女生都一样,但现实很残酷,没几个战队愿意收女生打职业。 他们认为女生不稳定因素太多,每个月的姨妈、女生的情绪化、大局观等等等等,游戏场上瞬息万变,他们的言语无一不透露出“女生不适合打职业”。 她爸妈连她直播都不赞同,更何况去打职业。 而且,“职业选手”离普通人太遥远了,像一小块蛋糕,虽然美味,但能分到蛋糕的人很少。 “阿娜!”一流叫了一声,那声阿娜没喊清楚,听着像在喊阿达,“注意位置!” 阿娜连忙往回跑。 下一秒,一串子弹扫在阿娜原先的位置上。 “好险!”阿娜啧了一声,有点破音,“我果然不适合狙击手。”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探进房间,扒拉着门框说:“姐姐,我也想玩游戏。” 祁麟连忙把语音关了,“玩个屁,知不知道进别人房间要敲门?” “姐姐,你要是不让我玩,我就跟妈妈说,你又在玩游戏。”祁天抓了抓打卷的头发,真挚地看着她,“你给我玩一会,我就不说了。” “刚什么声音,麒麟,是你弟弟吗?”阿娜说,“声音真可爱,软软的。” “牛逼了啊祁天,还学会威胁人了。”祁麟瞪圆了眼睛,操纵人物进入房间,“跟谁学的?” 祁天嘿嘿直笑。 “你过来。”祁麟勾勾手指。 祁天屁颠颠走过去。 下一秒,她轻轻拧了拧祁天的脸蛋,祁天脸白,拧着的地方瞬间红了一大片,“还玩不玩了?” “妈妈!”祁天嘴一撇,哇哇大哭,“姐姐又欺负我!还打游戏!” “祁麟!”祁妈妈震耳的声音传到二楼,丝毫没因距离远而减少半分威慑力,“你再欺负你弟看我不一块揍!” 祁麟松开手,“再说一句,我下次不给你带汉堡了。” 祁天顿时哑了,捂着嘴泪眼汪汪地看她。 面对压迫,显然食物的诱惑力更强。 “别说话。”祁麟威胁道,打开麦克风说,“我这边有点儿事,这把打完不打了,下次再玩。” “行,下次约。”明月之上说。 她退出队伍,手指戳了戳祁天的脑袋。 “你就说你烦不烦,”祁天被她戳得头一点一点的,“天天跟屁虫似的跟着我。” “那我不跟你了,我要牛肉干姐姐。”祁天喊。 “牛肉干姐姐才没空理你,”祁麟停下手,摸了摸鼻子,“她现在连我都没空搭理。” 祁天没明白:“为什么没空?” “因为你牛肉干姐姐要高考。” “为什么高考没空理我” 祁麟不耐烦的把祁天推出门,“小孩哪那么多为什么,找老妈去,别烦我。” “姐姐……”祁天仰着头,卷毛一翘一翘的,可怜巴巴地说,“我想玩游戏。” “嘭” 门一把关上了。 她抓了抓头发,拿起倚在墙角的尤克里里,翻开音谱,不太熟练地弹起第二首《小毛驴》。 第102章 传说中的摸头杀果然名不虚传。 尽管何野多不希望寒假的到来,期末考试还是如约而至地来了。 不少人在双重刺激下又开始提笔宵旰攻苦——为了能过个好年。 学习氛围一下就提了上来,一直持续到考试那一天。 一班每个人脸上都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搬着书还有多余的桌子。 “终于考试了。”叶迟迟双目无神地抱着书走出教室,走廊一排排陈旧的书桌,嘭一下放祁麟桌子上,“再不放假我都要熬猝死了,天知道我是怎么坚持天天写作业到凌晨一两点。” “学习再重要也要好好休息,”祁麟拍拍手上的灰,“加油,还有半年就解放了。” 叶迟迟仰头悲惨地嚎了一声:“怎么还有半年啊,熬一个月我都受不了。” 走廊人多,祁麟走进教室,班里的人一个个和叶迟迟一样憔悴,跟擦了粉的鬼似的。 她不由心生感叹:这就是学习的力量啊。 “你准备的怎么样?”叶迟迟搓了把脸,瞪了瞪眼强打起精神,“我看你也整天写题。” 说到这个祁麟就有必要骄傲一下了。 一天十个单词,一首古诗,剩下的时间全在刷数学,加起来没有三百也有二百五十道题,她就不信还能考十分。 祁麟眼睛都亮了,挥拳说:“我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必然崛起!” “咦——”程一水唏嘘路过。 “啊,”叶迟迟拍拍手,极其敷衍地鼓掌,脸上挂满了我不信,“加油,我相信你。” “……” 她扭头见何野走来,当即手指颤颤巍巍指向叶迟迟,可怜兮兮地说:“阿野,她欺负我。” “麒麟儿,你血口喷人!”叶迟迟倒退一步,十分配合临时演出,“何野,她告黑状!” 何野不经意举起手摸了摸祁麟的头,“乖,你看看你一米七的大高个儿,谁敢欺负你。” “就是,谁敢欺负你,”叶迟迟挺直腰板附和,“我跳起来都没你高。” 祁麟微微低头,对上了何野的视线。 下一瞬她移开目光,耳垂泛红,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人家还是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呢。” 心里却想着:传说中的摸头杀果然名不虚传。 何野还比她矮,得举高手才能摸到。 可爱死了。 啊——让她怎么好好考试。 “一米七的小姑娘,快考试去了。” 何野拿好考试工具,又转身离开了,她的高马尾松松垮垮扎着,发尾扫过白皙的脖颈,一下下撩在祁麟的心尖尖上。 “还有十分钟,我上个厕所,要不然来不及了。”叶迟迟转眼看见祁麟直勾勾盯着人来人往的门口看,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祁麟轻轻眨眨眼,忍住极力上扬的嘴角,嗓音里流露出愉悦:“没什么,走了。” 她的考场在五楼最后一间教室,这个考场个个是附中的人中龙凤,老师眼里的问题学生,且极其稳定,只需对视一眼就能默契地知道上次考试坐哪。 祁麟一走进去,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麒麟儿又来啦!这次英语还靠你了!” “上次抄你的数学选择题就对了俩,你运气不太行了啊。” “胡说!我麟姐什么时候运气差过。” 祁麟路过黑板,越过上面写的“诚信考试从你我做起”,谦虚地摆摆手,“这次不靠运气,靠实力。” “哟哟哟!有备而来啊?” 祁麟没看座位表,前脚刚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后脚监考老师就来了。 考场也渐渐安静下来。 “第一场考语文,都好好写,不会的也别空着,作文写够字数。”监考老师一边发试卷一边叮嘱,“你们也不想在这么欢快的节日被揍吧?” 考场又是一顿哄笑。 试卷传到最后一排,祁麟写好名字,盯着题目忍不住又想起刚刚的摸头。 她趴在桌子上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抓了抓头发,柔顺的发丝滑过指缝,缠绕着指尖。 “诚信考试!要是让我抓到谁作弊,全科零分处理!”陈青霞发完试卷,绕着考场走圈儿,一双眼睛鹰似地扫过考场每个角落。 原本交头接耳的的人顿时缩回了脖子。 何野按下圆珠笔,掌心还残留着发丝柔顺的触感。 没想到祁麟的头发竟然这么软。 她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写完第一大道选择题,不到五分钟,按这个速度下去,应该能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写完整张试卷。 何野一旦进入写题状态就不容易分心,陈青霞走过来都没注意。 陈青霞放慢脚步走到她身旁,顺带看了两眼,看完又一声不吭绕走了。 题简单,问题也格式化,按照答题模板写差不多就拿到了得分点,她翻到最后一页的作文- 年少的你面对人生选择题时总是迷茫的,你在岔路口不知所措,面前迷雾重重,你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模样。或许在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思索出未来你的模样,请写出你理想的职业或者梦想,带着这些去远航吧! ……这不就是小学毕业作文“我的理想”吗? 怎么到高中还在用,都不带换个套路? 还剩一个半小时,时间绰绰有余,何野并不急。 她没啥远大的理想,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事,她的未来像一张什么都没写的白纸,睁眼一抹黑。 何野琢磨着半天,在作文标题上写到: 理想赚大钱。 我爱钱,钱爱我,钱从四面八方来,时时刻刻铺天盖地来。 这句话以第一人称手法,生动形象写出了作者十分想赚钱的心态,表达了作者对钱的喜爱之情。 可惜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写作文上。 她遗憾地将这句话在试卷上划掉,在答题卡的作文答题区写下第一句。 第103章 sunshine兴奋地说:“何,我要去打比赛了。” 考完试第二天,距除夕还剩五天,陈青霞发完寒假作业,说完注意事项就放学了。 教室响起稀碎而欢快的“明年见”。 前一天家长来接的学生已经回了家,学校空了一大半,一路上没几个人,落叶萧条,有些凄凉。 连放假的喜悦都冲淡了不少。 何野背着背包,一脚一片踩在干硬的落叶上,每一步都能听见叶子碎裂而发出沙沙的脆响。 “你昨天怎么发现我是狼人的?”她跳到另一片叶子上,想不明白,“我明明伪装的那么好,自刀你也信了,还拿解药救了我。” 祁麟跟在后面,手里卷着一沓目测厚度为一厘米的试卷,“想知道为什么?” 何野摇头,“没想通。” “神职全出来了,你一个平民,第一眼看见叶迟迟一点都没吓到,”祁麟说,“想不怀疑都难。” 昨晚她们玩狼人杀,叶迟迟作为旁白,拿着手电筒自下而上照着脸,说话还阴阳怪气的,配着不寒而栗的鬼片音效,所有人睁开第一眼都被吓了个半死。 一瞬间游戏高级多了,狼人杀变成鬼杀人。 到了校门口,她们停下脚步,祁麟勾着钥匙,靠近何野的口袋,钥匙却没落下。 “真不考虑来我家玩几天?”指腹轻轻碰到衣料,像不舍地勾着衣角,“我妈很欢迎你的。” “不了,平时还好,大过年的我去你家干嘛。”背包滑下臂弯,何野拇指勾住肩带提了提,“再说了,我不自在,你家里人应该也挺不自在的。” 钥匙从指尖落进口袋,利落的没有半分停顿。 “那好吧。”祁麟不怎么在意地耸耸肩,“反正很快就见面了。” “钥匙等开学再还你。”何野将手插进手袋,以为祁麟说的很快见面是指过年之后的开学,“再见。开学见。” “路上小心。” 她跨上不久前托祁麟买的二手自行车,和所有放假回家的朋友一样,朝不同的方向回家。 她以为上次特殊情况,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祁麟的出租屋,没想到还没过一个月,兜兜转转又暂住进来了。 所有物品的摆放如她走时一样,整齐摆放好,连被子都叠成了豆腐块。 猛烈的阳光洒进房间,能看见空气中跳跃的灰尘,还有一层层虚无缥缈的光圈。 何野躺上床,登上游戏账号。 这是她今年接的最后一单代打,sunshine自从有打比赛的想法,就很少来房间,也很少和她们组队,但经常能看见他在线。 曾经sunshine隐晦地邀请她去打比赛。 但游戏是她的生活,并不是梦想。 她不知道这个23岁的大男孩有没有因为自己的年龄而放弃梦想,不过每天不间断打游戏的时长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您的好友sunshine邀请您进入房间】 何野一愣。 这人是老顾客,游戏好友里有sunshine丝毫不意外。 只是sunshine很久没找她玩游戏了。 毕竟是曾经的老板,她点了同意,进入房间。 “新年快乐呀。” sunshine心情不错,又恢复成以前跳脱的音调,曾经心事重重的sunshine好像只是她的幻觉。 “是我,”何野心情也好起来了一点,“新年快乐。” “何?也行。”sunshine喊着,“来来来,开。” 她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id叫一渡春风。 进入选人物界面,她选了一个医疗师。 有sunshine在,她可以光明正大混几把。 “何,我跟你讲,我要去打比赛!”sunshine兴奋地说,“都招好人了,我当队长,先打进平遥的入围赛,再一级一级打上去。” 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 打比赛大致有两个渠道,一个是进入战队,另一个是自己创立战队。 sunshine23,过完年24,不会有战队要一个毫无比赛经验的24岁队员。 何野不想浇灭sunshine激起决心,反正他家有钱,试试也不耽误事:“加油。” “这是我队员,春风,专打狙击手。”sunshine介绍道,“到时候我打进决赛你可要来看。” “嗯,到时候一定去。” “对了,之前平遥不是有个数学竞赛,我看那个第一也叫何野,”sunshine说,“和你名字有点像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何野沉默半响,眼角抽了抽,“那就是我。” “啊?你是竞赛第一?”sunshine惊讶,有点不敢相信。 “你怎么知道的?” “网上传疯了,数学竞赛冠军,还有你和校长的照片都po在了学校简介上,我还特意搜了。” 她就知道,当初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拍照留念。 这张照片怕是要用到包浆。 “真牛逼,怪不得不肯跟我一块打比赛。”sunshine说,“你在附中念书?” 她并不想聊自己的隐私,于是淡淡应了一声,将话题又转到他的战队上:“说起来,你什么时候打入围赛?” “七月十七号,还有五个多月。”sunshine兴致勃勃,“正好你高考完可以来看。” sunshine一聊到比赛就停不下来,完美盖过她的话题。 “何,你知道这种一步步实现梦想的感觉有多棒吗?”sunshine的人物借助掩体奔跑,前后有人,他们不得不正面刚上一支队伍。 sunshine扫射出一梭子弹,对方也打来一梭子弹,储能手连忙挡在前面挡伤害。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一种……很棒的满足感,你懂不懂?”sunshine兴会淋漓地感慨道,“虽然过程很艰难,就像你,知道比赛有那么多人参加,不一定能得第一,但你还是去比了,也得了第一……虽然我不一定能实现,但我努力过了,努力的过程就让我开心。” sunshine喋喋不休地说着。 何野不懂这种开心,她没有梦想。 竞赛第一是她的实力,她应得的,能得第一也是意料之中。 她想不通这种感觉,但她能从sunshine的言语中感受到他的喜悦。 一种微妙的,和祁麟打游戏时异曲同工之妙的喜悦。 打游戏时间过得飞快,一把基本二三十分钟,转眼窗外昏天黑地。 “我单子打完了。”何野退出结算界面,“先下了。” “再见,等入围赛我通知你,给你留最好的位置。”sunshine意犹未尽道,“一定要来啊。” “好。” 何野退了游戏,肚子有些饿。 农村没有外卖,楼下炸串店也关门了,她只好饿着肚子在房间里找吃的。 找了一圈连个食物的影子都没看见,她只能披上外套去外面溜达,看看附近有没有小店。 转了两圈,何野终于看见了一家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灯光的小店。 她买了泡面还有一些零食,兜着袋子往回走。 除了偶尔响起的狗吠,村里的夜很安静,每一步踩在泥土上的“啪叽”声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没有一丝光源的地方,又是极致到令人后背发凉的黑暗。 她加快速度,一步一步登上楼梯。 楼梯设在整栋楼的外面,没有感应灯,手机又因为玩太久游戏没电了,她只能摸黑走。 耳边吹过阵阵阴风,视线受阻,所有感官变得异常敏感。 一点来自外界细微的动静都能使人脊背发凉,寒毛倒立。 何野转过拐角,脚尖踢到一块硬物,她低头看去,一团黑影蹲在门口。 紧接着抬起一双猫一样亮晶晶的眼睛。 “我操!” 她把零食往黑影上一摔,下意识一退,踩了个空,整个人倒了下去,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伸直手臂想拉住东西。 一只手拉住了她,何野借力稳住身形。 她听见了熟悉的嗓音:“嘶,下手真狠……大晚上怎么不开电筒?” 说完祁麟打开手电筒,明亮的灯光小小一团照在两人身上。 “手机没电了,”何野心有余悸地眨眨眼,等适应了环境,她蹲下来捡起散落一地的零食,“你吓我一跳。” “我才被你吓一跳,敲门又不开,发消息不回,我差点要报警了。”祁麟一块儿捡起一桶泡面,“你晚上就吃这个?” “不然呢,找好几圈才找到这么一家店。”何野拿出钥匙开门,开灯,“你怎么来了?” “我直播,过年没时间,得刷刷时长,”祁麟进屋,打开电脑说,“我那有自热火锅,你吃那个。” “不了吧,买都买了。”何野坚持夺过泡面。 “你仔细看看这什么牌子。” “不就是白象……百象?什么鬼!”她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白字上面多了一横,是百象。 怪不得这么便宜,才三块钱。 “你下次买看清楚点,老人家不懂这些,哪个便宜拉哪个。”祁麟拖凳子走到衣柜前,把放在上面的自热火锅拿了下来,“吃这个吧。” “……” 东西放这么隐蔽,是怕人偷走么? 何野光吃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她拆了一盒加水泡好,恍然想起祁麟总不能看着她吃吧? 要不要也给祁麟煮一盒? 但这么晚,祁麟应该吃过饭了,还吃的下? 祁麟看她一直盯着没泡的自热火锅就知道在想什么:“不用给我泡,我不饿。” “哦。”她把剩下的又放回衣柜上。 屋外黑灯瞎火,屋内安静如鸡,只有加热包呜呜响着。 “我可能要好几个小时,你注意一点,”祁麟握住鼠标,操作着打游戏要用到的设备,“别被拍到了。” 何野点点头。 祁麟调整了一下摄像头,只能照到房间的一角。 屋里只有一把电竞椅,何野端着自热火锅坐到床沿边,把床头柜拉过来当桌子使。 祁麟看了她一眼,说:“那我开始了。” 何野托腮。 电脑上出现女孩子略带英气的脸,笑得阳光,她冲屏幕抓抓手,招呼道:“哈喽,又来咯。” 第104章 这么晚太危险了,要不……咱俩凑合一宿 祁麟直播不像别的主播,激动的时候大喊大叫,她就垂着眸子,很随性打着游戏,偶尔抬眼回答一下弹幕上的问题,手上的操作却丝毫不耽误,配上懒散的嗓音,就像和身边的好友普通聊天一样,让人感到放松。 房间里响彻着游戏音效,屋外寒风凛冽,室内像开了暖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的味道。 何野沉默着小口吃着蔬菜,竟然在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感觉到一丝幸福感。 她很久没这么惬意地吃过一顿饭了。 尽管只是一盒普通的自热火锅。 “过年还播吗?过年不播。”祁麟将解药换成毒袭,丢下只剩丝血的队友,孤身绕到敌人身后,“新的一年先祝大伙儿新年快乐,身体健康,财源滚滚。” 过年啊…… 何野稍一用力,咬断了粉丝。 她左手捏着筷子,就算很多年过去了,还是有点不习惯。 右手的伤明明早好了,却还是下意识小心翼翼保护着,什么事都尽量用左手。 可疤还在。 永远褪不去。 “下次直播什么时候?这可说不准。”敌人剩下半血,身上还附有毒袭的被动,祁麟换上匕首,贴脸近战,“再看吧,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敌人手握步枪,不好打近战,他边退边换手枪,毒袭的减速一下让祁麟跑到了眼前。 匕首在敌人脖子上一抹,敌人立马归西。地上出现一个小箱子,祁麟操纵人物对敌人的物资进行搜刮。 “物资就这么点,还不够我塞牙缝。”祁麟略带嫌弃地收下所剩无几的子弹,这些可以留给狙击手用。 她吸了吸鼻子,喝了口水说:“等会儿,我找点吃的。”- 这么晚主播还没吃饭?- 要按时吃晚饭呀! “吃过了。”银色短发医疗师在楼梯夹角蹲下,位置很隐蔽,不用担心被敌人发现。祁麟发了个集合的信号,“旁边有人吃东西,嘴馋而已。” 何野吸溜粉丝的嘴一顿。 她把剩下一半的粉丝吸进嘴里,小声说:“是不是味儿太重了?我出去吃?” “不用,”祁麟在刚刚放火锅的箱子里掏出两瓶旺仔,扔给她一罐,“辣就喝这样。” 祁麟重新坐回电脑前,弹幕一溜烟的“谁谁谁”。 “一个朋友,”她食指扣住拉环一拉,轻松将盖子拉了下来,“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刚刚好像听见了一点声音,好听诶!- 让美女姐姐出来玩一会儿! 【小小小甜心送了您一架游轮】 “……美女姐姐?”祁麟喝了口牛奶,口腔里漫出一丝甜甜的奶香味,她左右转着电竞椅,调侃地笑道,“美女姐姐,大伙想目睹一下你的芳容。” 祁麟比美女姐姐还大四个多月,心智还跟小孩似的。 何野在忍耐和给祁麟一套选择了前者,她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一个几十万粉丝的主播实施暴行。 “美女姐姐要睡觉了,”队友满了血,祁麟放下奶罐,见好就收,“不打扰她。”- 姐姐贴贴~ 【为姐姐打call送了您一架飞机】- 美女姐姐晚安~ 祁麟把弹幕一字不漏念了出来。 “……操,”何野咬着牙拿牙刷去卫生间,“别念了。” “她不想你们叫她美女姐姐,”祁麟琢磨了一下,轻轻松松赢下比赛,“这样,叫她牛肉干姐姐吧,我弟弟也这么叫。” 弹幕又是一溜烟“牛肉干姐姐好”和眼花缭乱的礼物特效。 祁麟趴桌子上笑得肚子疼。 何野出来时她还在笑。 无情嘲笑。 何野不明白有啥好笑的。 “欸,你够了。”她没再刻意压低音量,贴墙走到床边。 脸上湿漉漉的,她抽了两张纸擦脸。 “今晚就播到这儿吧,咱明天见。”- 啊这么早?- 你今天才打了两三把……- 别这么佛系啊【哭泣】【玫瑰】 祁麟招呼了一声,在一声声不舍中关掉了直播。 天儿彻底暗下来,极致的黑中隐隐透露出一丝墨蓝,裹着月色和繁星,延展到无尽的天边。 祁麟最后看一眼漆黑的夜,拉上窗帘,一片薄薄的布料隔绝了外界所有黑暗。 何野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多了。 有点晚。 她坐在床沿边,想上床休息,但祁麟在又有点不自在。 要是没上一次的事情她会毫无顾忌,但面对一个不知道究竟多喜欢自己的人,终究还是放不开。 而且这是祁麟租的屋子。 气氛莫名有一丝诡异的尴尬。 “我回家了。”祁麟主动打破安静,勾起桌子上的电瓶车钥匙甩了甩,“你也早点睡。” 室内能听见屋外刮风的呜呜声,可想而知夜里的风有多大。 何野纠结地紧了紧手。 祁麟拧开门把手,裹着独属于冬天的冷风灌进房间,顷刻间带走了所有温度。 带上门的一瞬间,一只小指带有伤疤的手抵住了门。 风携着清甜的石榴味,像条毫无攻击力的蛇顺着脖颈盘踞在房间里。 祁麟掀起眼皮看她。 何野咬咬牙,“我送你。” 车钥匙顺着惯性转了一圈,抛在空中,被祁麟反手一抓在手心里。 祁麟摩挲着钥匙凹凸不平的纹路,淡淡笑着:“好啊。牛肉干姐姐。” 一两分钟就下了楼,何野已经感受到雪后夜里的凉,刺骨的冷。 到祁麟家,起码得十几分钟。 又黑又晚。 还很危险…… 祁麟跨上车,插上钥匙,冲何野说:“回去吧,外面凉。” 何野沉浸在纠结中无法自拔。 祁麟转动车把手,电瓶车缓缓动了一米。 “祁麟!”她急急喊了一声。 祁麟按住刹车,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黑暗中,没人能看见何野鲜红的耳垂,唯有银制的耳钉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她搓了搓指尖,有一点湿濡的汗:“这么晚太危险了,要不……咱俩凑合一宿?” 祁麟蹬着车退了回来:“真的?” “我担心你被噶腰子。”她硬着头皮补充道。 祁麟轻笑一声:“你是笨蛋吧?” 何野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脚往后蹭了蹭:“爱睡不睡。” 祁麟单脚支起车,微微倾身贴近,直视她的眼睛,眸子又清又亮。 近到她能闻到好闻的石榴味,混着一股清新的泥土的气息。 半响,祁麟抬手,拇指压住中指,在她的额头中间轻轻一弹:“牛肉干姐姐,我真要回家了。” 不痛,在昏暗不清的环境里有种分外蛊人的暧昧。 等她反应过来,祁麟早就骑车扬长而去了。 “操!” 何野摸了摸额头,那一片早被风吹得冰凉。 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嘴角上扬。 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石榴味。 接下来几天祁麟每晚七点准时来直播,十一点又冒着浓重的夜色赶回家。 过年之前出去打工的人都回来了,火锅店比元旦更忙,她中午十二点上班,晚上九点才有时间吃饭休息。 这样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除夕前一天。 除夕当天,何野早早起了床,把屋子收拾干净。 她逃避似的过到今天,一拖再拖,现在真拖不下去了。 祁麟今天得去赶集,帮家里贴春联,没时间过来,她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确定没有遗漏东西合上门,骑上自行车离开。 一路上都是人,窄窄的街道挤满了买年货和新衣服的男女老少,时不时传来一声炮响,一派喜乐融融。 何野小心避开人群,往何家村的方向骑车。 她心里没多少喜悦,更多的是忐忑和紧张,过年对别人而言是过节,对她来说更像是完成宋芬芳给的任务。 她都计划好了,初五上班,初四走,初七回学校去上晚自习,完美。 在家就当个隐形人,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不听就行。 她特意带了小刀,以她的武力,再加上自行车加持,她不信何建国能怎么办。 何野骑上了不算熟悉的路,弯弯绕绕半天,累得腿都直了,终于看见了村口的牌匾上的“何家村”。 她停下来推着车慢慢走进去。 村里的年轻人肉眼可见的增多,多了很多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陌生面孔。 何野越过几位聚在一起嗑瓜子的大妈。 “这不是建国家的那个大女儿吗?”一个穿花袄的大妈说,“这么大还没结婚哪?” “还在念书嘞,据说成绩好的不得了嘞,还拿了好大一个奖嘞!” 花袄大妈歪嘴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可惜是个女娃娃,念书好有什么用哟,等赚了钱还不是不给老子花。” 何野听完这句话,收回刚迈出去的腿,面无表情死死盯住花袄大妈。 花袄大妈瑟缩了一下脖子,大声喊:“干嘛?说两句都说不得了?!” 何野的眼睛细且长,下三白的眼珠恰到好处,显得冷漠又阴翳。她扫了眼一地的瓜子壳,阴狠地笑:“嗑这么多瓜子,小心把嘴嗑烂。” “神经病!”花袄大妈惊恐地退了一步,扔掉手里没吃完的瓜子扭身走了。 眼见顶级情报员被唬走了,剩下几个大妈也纷纷溜了。 何野嗤笑。 她推车顺着大马路走到村子尽头。 马路上飘着各个家里烧的饭菜,她家烟囱冉冉升起腾腾白烟。 她做了两套深呼吸,从后门进屋。 一进屋好像有什么魔法缠着她,她浑身不自在,心里也渐渐升起燥意。 立好自行车,正好和从楼上下来的何聪对视上。 “……” “……” 僵持良久,谁也不肯先开口。 还是宋芬芳端菜出来,看见她,惊喜地喊:“囡囡!你回来了!” 何野将视线转移到宋芬芳手里的糖醋排骨上:“嗯。” “啧。”何聪烦躁地转身上楼。 “别上楼,马上开饭了。”宋芬芳弱弱地说。 “知道了!” “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宋芬芳转头看向她时眼里满泪水,不断上下扫视着她,“在学校都瘦了。” 何野没工夫和宋芬芳叙旧。 她想上楼回自己房间。 “你爸也可想你了。”宋芬芳一手端菜一手不舍地捏了捏她的肩,“本来就瘦,现在身上都没几两肉了。” 她烦闷地推开宋芬芳的手,踏上楼梯往楼上走。 一只指缝满是污渍的手搭上她的肩,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 “回来也不见见我这个爸爸,在学校学的知识都学到屁股上去了?” 何野忍着想吐的冲动拍掉肩膀上的手,咬紧牙回头,没忍住压着嗓子低声说:“用不着你管。” 紧接着,她看见一张双颊过分凹陷,瘦到脱相,面色灰败的脸。 浑身上下充斥着死亡的病态气息。 第105章 段老二就是骗你的,他就想骗你钱,你这身板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 上一次见何建国,还是回来拿建档立卡的时候。 当时场面混乱,四处围着来看笑话的人群,她眼里除了手中的碎酒瓶就只剩下脖颈后划破皮肤的血珠,根本没注意何建国什么样。 没想到仅仅一两个月不见,他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眼睛充血,瞳孔无光,牙齿发黑。 仅仅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何建国突然弯腰咳嗽起来,声势震耳欲聋,像要把肺咳出来似的,他的身体剧烈抖动,嘴里还喷出一丝丝带有红色的唾液。 何野嫌恶地退开一步,冷漠地看着。 宋芬芳连忙上前拍背。 何建国推开宋芬芳,嗓音嘶哑地呵斥:“去倒水啊!” 宋芬芳忙放下菜,任劳任怨地倒了杯热水给何建国喝下。 何建国喝了水,终于不咳了,只是嗓子还哑着,他颤抖着手指着何野,似乎是恼羞成怒:“好好好,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也管不上你,你就是个有娘生没爹养的白……孩子!” 何建国浑浊的眼珠盯着她,一股寒意里面从脚后跟直蹿天灵盖。 像被毒蛇盯上了一样。 她想起来之前的想法,当个隐形人,不听不看不回应,安稳等到初四拍拍屁股走人。 结果刚到家就呛上了。 她使劲掐了下大腿,压下心中的郁愤,转身上了楼。 死了好啊,没了爹更好。 死了更逍遥自在。 “看看、看看!”身后响起何建国的大声指责,“你生出来的好女儿!白眼狼!” 还有宋芬芳怯懦的回答:“好了,大过年别说这种话。” “嘭” 她用力关上门。 房间还是一样,单人床,破旧的衣柜。 不一样的是,角落里多了很多看似废品的杂物。 破了个大洞的旧渔网,缺了个脚的桌子,一袋一袋被踩瘪的塑料瓶…… 拿她房间当杂物间。 她气闷地踢了一脚散落在地上的塑料瓶,又无可奈何。 没关系,反正就睡四个晚上,四天之后她又是一条好汉。 何野把包随手甩到床上,沉下心仔细想了想。 何建国这状态确实不像装的,但“死”还让人产生怀疑。” 何建国真会死吗?他生了什么病,竟然能死? 明明血浓于水的亲人快病死了,她心中却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感。 或许何建国说的没错,她就是白眼狼。 冷血无比的白眼狼。 何野低低地笑起来,心中畅快极了。 都说恶人自有天收,何建国快活四十几年,终于来了报应。 门外响起敲门声,宋芬芳喊:“囡囡,吃饭了。”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虽然心里开心,但也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还有四天。 四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知道中途会发生什么。 “来了。”何野掩掉脸上的喜悦,面无表情地开门。 宋芬芳还是一脸愁容,看见她硬是挤出一丝笑意:“今天做了好多菜,你多吃点,特意做了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她头一回因为何建国这么开心,连听见宋芬芳做了她最讨厌吃的糖醋排骨都没感到不开心。 下了楼,其他两个人已经坐下了。 何建国坐主位,何聪年龄最小,原本应该坐何建国对面,但他坐在了侧面,也就是她或者宋芬芳的位置。 她不想在除夕这种大喜的日子面对何建国这张丧气脸,于是一屁股坐在另一边。 宋芬芳拿着打火机去院子里点鞭炮,鞭炮噼里啪啦响着,灰黑色的硝烟升腾空中,和着飘散的细细的雪,预示旧的一年即将过去。 香炉插着三根长短不一的香,香烟缭绕,神像两边的蜡烛灯火冉冉升起,金红的火光映出佛像低垂的眉眼更加悲天悯人。 何建国第一个动筷,他们才能开始吃。 不知道从哪流传下来的规矩。 宋芬芳确实做了很多菜,足足十二道,鸡鸭鱼肉洋洋都有,能看出她很期待过年。 何野却只动了面前一道平平无奇的清炒菠菜。 她不想跟何建国吃一个盘子里的菜,她嫌恶心。 “别光吃菜,今天鸡炖的烂,”宋芬芳夹了个鸡腿作势要放她碗里,“囡囡吃鸡腿。” 何野端起碗,手一偏躲了过去。 原因无他,这锅鸡何建国动过。 宋芬芳讪讪把鸡腿放进何聪碗里:“那你吃,你不就喜欢吃鸡腿么。” “何野丢的垃圾我才不要!”何聪把鸡腿扔垃圾一样丢回宋芬芳碗里,“要吃你自己吃。” 何聪任性不是一天两天,宋芬芳习引为常地接受了都不要的鸡腿:“又不脏……你这孩子。” “不愿意吃就不吃,”何建国缓了脸色说,“没人逼你吃。” 这话听着像对何聪说的,何野心里清楚,其实是讲给她听的。 她默默加快速度啃菠菜。 “囡囡,还有糖醋排骨,你最喜欢吃的。”宋芬芳说,“到学校就吃不着了。” 她巴不得吃不到。 何建国喝了口酒:“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咳咳咳!” 吃到一半,何建国又弯下腰,扶着桌子剧烈咳嗽。 桌上的瓷碗也发出碰撞的脆响,似乎下一秒就要翻了。 宋芬芳忙放下碗去倒开水。 只是这次喝了开水也不见好,越咳越烈,何建国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应该说是吐了口血。 何野更没心情吃饭了。 宋芬芳又去拿止咳糖浆给何建国喝下,才好了点。 “去医院看看吧。”宋芬芳一下一下拍着何建国的背说。 “去什么去!就一个小咳嗽,都是坑钱的!”何建国骂骂咧咧地拍桌子,他身形消瘦了不少,却拍得碗直响,“还说去什么大医院检查,就是想骗钱!我好得很!”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何聪不耐烦地说,“还不去医院,我看你应该治治脑子。” “哪有钱去!你下学期学费不要钱!吃喝拉撒不要钱?!”何建国往旁边瞟了一眼,见何野没表示,依旧专注地啃菜,又大声嚷道,“还是儿子好哟!会心疼老子。” 不管何建国喊多大声,何野一律左耳进右耳出,当耳旁风。 宋芬芳清理干净地面,坐回位置说:“段老二说了,你这病得去大城市治,要不然治不好的。” “段老二连自己老母都治不好,还治我?他就是个骗子!”何建国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喘着粗气说,“不光想骗我钱,还想骗得我倾家荡产!” 呵,还倾家荡产,何建国估计连一千块钱都拿不出来,骗他图什么? 图他常年喝酒、饮食不规律的器官么? 何野扒了一大口饭。 何建国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他咳死。 她放下筷子,不像再忍受何建国明里暗里的指点:“吃饱了。” “何野!”何聪叫出了她。 宋芬芳垂着脑袋,一粒一粒吃着米饭。 何建国没看她,但她能感受到他在注意这边。 “干嘛?” 台座上神像面目慈悲而怜悯。 “爸都这样了,看不出来?” “我不瞎。”何野说,“所以呢?” 何聪啧了一声:“你不该表示一下?” “表示什么?”何野装傻充愣,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另外两人紧张地眼睛止不住往这边瞟。 她苦口婆心对何建国说:“我跟你讲,段老二就是骗你的,他就想骗你钱,你这身板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 三人都愣住了。 她转身上楼。 何建国吼,明显中气不足:“何野!你说谁要死!” 何野心情大好,她在家里从没这么畅快过。 畅快的她想对着窗外吼两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出的气映衬着细碎的雪,美的过分不真实,她无声笑着,手指按在玻璃上,印出指印。 活该! 何野打开窗户,猛烈的风雪迎面扑来,与火热的脸碰撞。 她打开手机发了消息- 哈哈哈! 梁夏:什么事这么高兴? 她打完字,刚要发过去,指尖顿在发送上。 大过年的,说这种事不好。 自己高兴高兴算了。 她把“何建国要死了”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平复了心情,重新输了一行发过去:新年快乐。 梁夏:真没想到你竟然主动给我发新年快乐。 梁夏:过去哪一次不是我在零点给你发。 何野关掉窗户,扑上床,嘴角还是止不住上扬:今年换我先发。 梁夏:你现在在哪?在家吗?- 对。 梁夏:你来我家过年多好,咱俩还能一块打游戏,也不用看你爸脸色。 梁夏:你来我家,我爸能给你一天烧十八个菜,还天天不带重样- 估计等明年就有机会了。 梁夏:对!明年上大学就别回去了,反正我爸妈对你比对我还好。 梁夏:说起来,你上次跟我说的狗男人怎么样了? 狗男人? 何野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什么狗男人? 梁夏:就是你问我朋友和恋人喜欢什么的,我也忘了。反正你有没有答应那个狗男人?快说! 噢,她想起来了。 祁麟跟她表白的那晚,她问梁夏,朋友和恋人之间怎么分辨。 得亏这么久,梁夏还没忘。 梁夏让她快说,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不知道让祁麟知道,自己粉丝用狗男人去形容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何野侧躺着,笑出了声- 我没有喜欢的男生。 但祁麟喜欢女生。 她亲口说的。 第106章 阿野,新的一年一定要快乐啊。 “跟你讲,我初六就开学,一中简直丧心病狂,我爸妈都是初八去上班。”梁夏亦步亦趋跟在何野身后,磕破点皮都要及时奶一口,“你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我爸说毕业叫我去他那上班,从最低层做起,那机子‘唰’一下!看着都怕。” 胃里泛酸,何野喝了口水说:“这么多年,你爸终于肯接受你是笨蛋的现实了?” 年夜饭包括午饭和晚饭,中午没吃多少,晚上饿的咕咕叫,她只能拼命灌一肚子水。 “什么叫接受现实,我爸那是一直没看见我的闪光点。”梁夏不满反驳,“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就不信没我那一条!” 何野不经意问:“那你的罗马是哪一条?” 梁夏哑然半响,干笑几声,接着叹了口气:“不开玩笑了,讲正经的。何野,毕业以后我可能要去国外了。” 何野指尖一顿,被扫来的子弹打掉了半管血。 梁夏连忙为她奶上。 她木然地躲进掩体,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问:“这么突然?” “对呀,我英语认真考也才三十几分,去国外不得当半个哑巴。”透过手机,她能听出梁夏的声音发闷,“我爸说比大专生好听一点,去面试别人一听——嚯!海归!” “……” 何野按了按肚子。 太饿了,饿得她想吐。 “不过我不想去呀,去了也是混日子,人生地不熟,就我一个人。”梁夏落寞地说,“这里好歹还有狐朋狗友可以陪我玩。” 何野沉默的一梭子打死了冲过来的敌人,死了枪还在响,躺地上吐血的人被打成筛子。 “我爸说我长大了,不能再一直玩了。”梁夏过去和她一起舔包,迷茫道,“我一想也对,今晚过后就十八,法律意义上是个真正的大人……可我连以后自己能做什么都不知道,好像除了上学除了玩没什么能干的。” 毕业是快乐的,能做上学不能做的事,是打破人生规则的第一步。 但和长大联系在一起,就变得严肃而沉重。 长大意味着要肩负责任,不能一味的任性。 面前充满迷雾,她们还没逃出牢笼,又陷进另一个牢笼。 “会有的。”何野嘴唇动了动,轻轻地说,“梦想会有的,未来也会有的。” 未来的路很漫长,处处透露着危险和机遇。她们匍匐前行,身后是深浅不一的脚印,拨开云雾,眼前是充满希望的光。 没人能阻挡十八九岁的少年人一往无前的冲劲,在浑浊的世间劈开一条独属于他们的路。 “那你来送我吧,”梁夏说,“我走了以后,别忘了照顾好自己。” “还早呢。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可不就是离别。” 她们沉默着打完这一把,何野没状态,晋级赛输了。 “你大学就别回去了,你妈的人情等上班了慢慢还,不急这一时。”梁夏不放心地叮嘱,“大不了失联几年,我就不信你爸能追到大学那。” 她们是用电话聊,何野退了游戏说:“我有分寸,你学习去,指不定踩个狗屎运能混个二本,就不用出国了。” “不行啊,要我学习比杀了我还难受。”梁夏说,“对了,老王让我转告你,竞赛的事不用谢,他不想埋没你,等着高考你的名字出现在省第一的位置。” 老王是个难得的好老师。 何野拿起杯子,仰头一口气全喝完了。 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嗯”一声。 “囡囡,我进来了。” 忘了锁门,宋芬芳很轻松地推门而入。 何野拧着眉毛:“干嘛?” “中午那么早吃饭肯定饿了,我窝了荷包蛋。”宋芬芳双手捧着碗,里面是个雪白水煮蛋。 她讨厌吃这种甜食,但肚子不争气,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还十分响亮! 宋芬芳不由分说把碗塞进她手里:“快吃,都凉了。” 她只好一口吞了拼命嚼。 差点没噎死。 “阿姨好,新年快乐。”梁夏嘹亮地喊了一声,对何野说,“那我挂了,你和阿姨好好聊,家里互相照顾着。” “嗯。” 她知道梁夏不是对她说的,而是讲给宋芬芳听的。 果然,挂了电话,宋芬芳窘迫地垂下头。 何野一口气喝完剩下的甜汤,把碗还给宋芬芳,微微仰头凝视她:“还有事?” “这有五十块钱,你拿着。”宋芬芳献殷勤似的从围裙里拿出一张五十塞给她,“压岁钱。” 她收了,不要白不要。 宋芬芳说:“你什么时候上学?我送你。” “初四。” “这么早……”宋芬芳摩挲着碗沿,磨蹭着不肯离开,局促地说:“囡囡,妈求你一件事。” 何野警惕地看着她:“什么事?” “你也看到了,你爸病那么严重,还咳血,老二叫我们去外面的大医院治,但你也知道,我们、我们手头……” “你们手头钱不够,”何野替她把剩下的话补充完,“对不对?” 宋芬芳艰难地点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双指夹起宋芬芳给的五十块压岁钱,讽刺大笑,“真搞笑,你想用这五十糊弄我呢?妈,宋芬芳,你是不是蠢啊?” “何建国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还要求钱给他治病?他天天打你,你一点都没记住?”她咬牙恶狠狠地说,“但我记得,每一次挨打,每一次!我都记得!” “囡囡,这个家没他就散了。”宋芬芳艰涩地说。 “散了就散了呀!你没了他活不了吗!”何野眼里蓄满泪水,痛苦地问,“你到底有没有替我考虑过?” “囡囡,就当时我借的……”宋芬芳垂着眼,握住她的手苦苦哀求,“你就借我一点,我也问了别人借了点,可是不够啊。” “宋芬芳!”何野猛地甩开手,大声质问,“你还是我妈吗!” 宋芬芳缀泣着抹眼泪。 “不,你不是我妈,准确来说你是何聪他妈。”她站起来,指着宋芬芳怀里的陶瓷碗,眼圈泛红,“你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当我妈。” “我不喜欢吃荷包蛋,特别讨厌糖醋排骨,这些都是何聪喜欢吃的,你一直没把我当女儿!”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间涌上心头,怒意心生,她一字一顿地谴责,“说到底,你潜意识也是看不起我!” “囡囡……” “滚!”何野使劲抹了下眼睛,不想展示出脆弱,她大声吼,“滚啊!” 宋芬芳僵在原地。 “我让你滚啊!” 何野举手扇过去,脑海闪过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 何建国举起凳子打红了眼,宋芬芳挡在她面前…… 她的小指疼得没有知觉,宋芬芳背着她往医院跑…… 宋芬芳偷偷把学费塞进她口袋里…… …… 一幕幕一幕幕,都是宋芬芳对她的好。 楼下又响起猛烈的咳嗽声,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异常突兀。 手颤抖着顿在半空中。 宋芬芳这样对她,她怎么下得去手。 何野筋疲力尽地推了把宋芬芳,无力道:“快走吧……” “求你了。” 宋芬芳抹着泪离开,即将关门的一刻,何野无神地盯着角落里散落一地的空塑料瓶,喃喃道:“妈——” “我欠你的,什么时候能还清啊……” 门轻轻合上,房间寂静无声,她又是一个人。 多讽刺啊。 何野脱了衣服袜子,缩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手脚冰凉。 她咬紧牙关,嗓子里溢出破碎的呜咽。 阖家欢乐的除夕夜,只有她家各怀心思,算计着如何偷走对方的钱。 何野困倦地闭上眼。 好像只过了一分钟,她被一阵手机震动吵醒了。 她拿手机看了一眼,十一点五十九分。 来电:祁麟。 何野接起电话,说话含糊不清:“喂?” “这么早睡觉了?”祁麟口齿清晰地说。 “眯了会儿。”何野说,“有事儿?” “去窗户那站着。” 她没明白祁麟要干什么,可能刚发泄了一通,脑子不太灵光,很听话地披了件棉袄走到窗边:“我到了,怎么了?” “就想亲口跟你说句话。”祁麟说,“阿野,新年快乐。” 手机上9跳成0,祁麟说完恰好零点。 “咻——”“嘭!” 同一时间,她们都听见了对方手机里传来的烟花响声。 漫天的烟花短暂地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中,映着雪花,交辉相应。 “阿野,”祁麟眼睛里映出烟花绚烂的颜色,身边祁天拍手围着烟花瞎转,被祁妈妈一把拎起后衣领。 祁爸爸面无表情地守在他们身后。 风吹乱了他们的发丝,祁麟手插进兜里,眉眼弯弯,将新年的第一声祝福送给电话另一端的女孩子:“新的一年一定要快乐啊。” 她们身在两方,看的不是同一个烟花,身边聚着不一样的人,却在看同一片漫天飞雪的夜空。 何野打开窗户,一股混着硝烟味夹着细雪的风迎面吹来。 她张开手臂,某一瞬间好似又回到今年夏天,她跳下窗户,跌进泥里,锋利的竹尖刺破皮肤,如梦一般滑过眼前。 她大笑着拿石头去砸何聪的窗户,在超市碰见穿着黄色小马甲的服务员。 她问服务员药品区在哪,服务员回头,她甚至清楚地记得,当时祁麟还吃惊地挑了下眉毛,尾调上扬跟她说了声hallo。 “祁麟,”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斑斓的烟火映着银色的耳钉也分外旖旎,何野感受到刮过耳畔的风,仿佛对方就在身边,“新年快乐。” 第107章 “开学见。” 大年初一走亲戚,何建国从来只带他的宝贝儿子去,她和宋芬芳在家招待客人,清闲而无趣。 无非就是听一帮人吹牛逼,给一群大喊大叫没有教养的小屁孩压岁钱,每年都是一个套路,令人心生厌烦。 何野躲在堆满柴火的厨房嗑瓜子,时不时给灶台添柴,锅里煮着给客人吃的面,她挑了碗出来,边刷手机边吃。 宋芬芳进来盛了两碗面,旁边还有一碗煎蛋,见她碗里除了面什么都没有,把煎蛋递过去,全程低头不敢对上视线:“囡囡,吃鸡蛋吗?” 灶里燃起熊熊烈火,暖色的火光一跳一跳地打在何野脸上,她的语气却仿佛淬了屋外的雪:“不用。” 宋芬芳哑口无言地端着面离开厨房。 何野吃完面,把碗放进水槽。 屋外响起来做客的男人高谈阔论,还有小孩追逐打闹时的吱呀乱叫,吵的头疼。 她揣起手机溜到后门,看了眼外面混着泥土的积雪,放弃了骑自行车的想法。 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雪离开。 一路上都是有点眼熟但叫不出名字去拜年的亲戚,穿着新衣,挂着喜气洋洋的笑脸,无人在意角落里路过的女孩子。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去哪,天雾蒙蒙的,早上雪刚停,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下雪。 她走到了所小学前。 标牌上“希望小学”四个烫金大字经过风吹日晒,漆掉的不成样子,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学校只简单用围栏网了一圈,伸缩门前端摇摇欲坠地抵着保安室,何野记得她上学的时候这门就坏了,五年多了竟然还在顽强营业。 她费了点劲推开伸缩门,走了进去。 学校里没有学生和老师,教学楼斑驳的墙体,角落里压在雪下的枯枝残叶,都显得异常冷清萧条。 角落里架着一座随风摆动的秋千,是整个操场乃至整个学校唯一的娱乐设施。 秋千按小孩的身高设计,她坐上去双腿只能委屈的并在一起,荡起来要将脚抬高,上方的锁环发出铁间摩擦的声响,听着令人牙酸。 她双脚踩地轻轻荡着,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同样阴森的天气,放学后她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因为在教室打扫卫生而晚离开的同学看见她,会嘲笑着骂她神经病,要下雨了还不回家。 她会羞愧的把脸埋进胸口,等人走了继续一个人玩。 秋千很好玩,踮脚把座位顶在最高的位置,然后脚一松,像要飞出去一样。 小时候的她很会打发时间,光一个秋千就能玩好几个小时,在天色擦黑时赶回家。 现在长大了,不会再感受到秋千来回荡时的失重感。 何野跳下秋千,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 “你在哪?”她顿了顿,“我能去找你吗?” “可以,不过可能有点远。” “发位置给我。” 挂了电话,对方发来了共享位置。 果然远,距她6.7公里。 何野离开学校,朝导航说的方向走。 她越走越快,最后干脆直接跑了起来。 天寒地冻,她的脸被风吹得冰凉,身子却像火炉似的冒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去见祁麟,在新年的第一天,突然很想见到她。 就算隔了六点多公里,也想跑去见她一面。 “这么远,你真打算跑过来?” 何野坐在电瓶车后座,捏住祁麟的棉袄,低低地嚷了一句:“……别说了。” “幸好我看了一眼,不然你现在还在路上。”祁麟戴好头盔,披上挡风被,“说吧,想去哪玩?” “不知道。” “好吧,我就知道。”祁麟开了一段路,又在路边停下,手在兜里摸了摸,“在我姨家拿的,给你吃。” 五指张开,掌心里是三颗旺仔奶糖。 “姐姐,我也要!”祁天的脑袋从挡风被里探出来。 何野拿了一个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大姨家吃了五六个。”祁麟把另外两个全塞她手里,把祁天的脑袋又塞进挡风被里,“坐好,走了。” 惯性让她的身子微微后仰,何野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醇厚的奶香很快在口腔里扩散。 祁天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何野,伸手戳了戳她的腿:“牛肉干姐姐,偷偷给我吃一个,我给你讲姐姐的小秘密。” 她看看祁麟,又看看祁天,纠结要不要给。 “烦死了,要不是老妈硬要我带着你,才不带你来。”祁麟一巴掌拍祁天脸上,小孩儿脸都变形了,还十分顽强地伸着手,“小心我给你扔路上。” 祁天囔了一声“坏姐姐”,才把手缩回来。 “没打扰你收压岁钱吧?”何野把剩下的糖放进口袋。 “都下午了,该收的压岁钱都收完了。”祁麟说,“再说我虚岁都二十了,哪有那么多压岁钱。” 何野笑起来:“也对,全班就咱俩‘老姑娘’。” 祁麟开到一片很大的池塘。 冰天雪地,池塘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随便拿石头一砸就能砸碎。 祁麟捡起一块石头颠了颠,一手捏住正要往塘里跑的祁天,“别乱跑。打水漂玩过没?” 何野站在河边,脚尖在冰面上戳了一下,顿时裂开一个圆。 “没,我只扔过石头。”她退回到祁麟身边。 “给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冰面打水漂。” 祁麟对准河中心,弯腰用力一甩,石头“嗖”一下冲了出去,在冰面上咚咚作响。 何野心里数着,一二三四……十三,十四。 足足跳了十五下。 冲祁麟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的赞叹:“牛逼” 祁麟十分受用,蹲下身又找了一块给她:“你试试?” 何野学着刚才祁麟的姿势,将扁平的石头甩出去。 很遗憾,石头在第一下就十分沉稳的落水了,一点要打第二下的趋势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她不懂。 祁天也捡了一块做示范,咚咚咚在冰面上打了几下。 祁麟又塞了一块在她手里,灵活地拨弄着她的手指,“手势不对,拇指和中指捏住石头。” 手抓对了,祁麟又绕到她身后,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一只手隔着厚实的棉服轻轻抚住她的腰,微微用力下压:“胳膊往后摆,腰部发力,这样就对了。” “……” 祁麟跟她保持着浮想联翩又恰到好处的距离,指尖若即若离地碰到她的手背。 好在摆好姿势祁麟很快退了一步,她僵着手甩出石头,打出了两次。 嗯,起码多了一次。 打水漂跟单机小游戏一样,一个人玩也很有意思。 掌握了精髓,祁麟让她一个人练,自己跟祁天比了一会,发现何野一个人玩的很专心,于是坐在一旁的大石头旁等。 “姐姐,”祁天左托着脸问,“牛肉干姐姐什么时候好呀?” 祁麟右手托着腮,看着何野:“应该快了。” 祁天改成双手捧脸:“我好无聊啊。” “那就数石头。”祁麟说。 “我已经数了九十九块石头了。”祁天伸出十指圆润的手说,“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何野专心捡石头,丝毫没注意到这边无聊到数石头的两人。 “再往上数。” “可老师只教了我们九十九。” 祁麟终于逮到一个相比自己还笨的小孩,尽管对方还是个天天嚷着吃糖天真无邪的小孩,她还是面带微笑在对方真挚的眼神中无情打击道:“笨蛋儿。” 祁天小嘴一撇,转过身在地上画圈圈。 何野专心打了一会,手上满是灰,冰面上布满窟窿。 再有意思的游戏一个人玩久了也索然无味。 她靠着祁麟坐下,看着池塘边掉光了叶子的垂柳,还有泥上的残雪,突然开口问:“你觉得我冷漠吗?” “嗯?”祁麟愕然地看着她。 她盯着弯曲的枝条垂在冰面上,沉思片刻后摇摇头:“没什么。几点了?” “阿野,你有什么事跟我说。”祁麟察觉到游荡在空气中的一丝不对劲,追问道,“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何野站起来拍着手上的灰,答非所问:“回去吧。” “行,我送你。”祁麟见状踢了踢祁天的屁股,“傻小子走了。” 祁天瞪了她一眼,表情愤愤地爬上电瓶车。 何野不明白祁天怎么突然生气了:“他怎么了?” “没事儿,小孩儿不会算百以上的数,自个跟自个生闷气。”祁麟把车开上空旷的地面上,踩着地稳住车子。 何野踩着脚蹬,长腿一跨坐上车。 “你明天还出来玩吗?我去接你。”祁麟目视前方,小心避开深坑,“我带你玩老虎机,今天小天在,没敢去。” 何野手指夹住口袋里的糖,撕开吃了一个,说话都带着甜味儿:“为什么?” “这玩意儿跟游戏一样,有瘾,不适合带小孩。”祁麟嗅了嗅,闻到了空气中细微的甜味,“还有么?也喂我一个。” 何野把最后一颗糖从口袋里逃出来:“我手脏。” “没关系,快点儿,要让小天听见了又要闹。” 她忙撕开包装,捏着袋子递到祁麟嘴边。 祁麟低头看了一眼,牙齿轻轻咬住糖果,舌尖一卷轻松把糖卷进嘴里。 “出来一趟太麻烦了,你明天别来了。”何野本来想抓衣服,但看了眼黢黑的手,又看了眼祁麟身上大衣,认命地抓住冰冷的车杆子。 祁麟穿的应该是新衣服,她之前没见祁麟穿过,黑色大衣配上羊驼色围巾,配上略微凌乱的狼尾,慵懒又很显气质。 连祁天都是一身虎头虎脑的棉服。 就她最寒酸,棉袄还是不知道几年前买的便宜货,裤子也是地摊上四十块钱两件砍价买来的,脚上一双十几块钱的帆布鞋,连最基本保暖都做不到。 想到这不免有点儿心酸。 到了村口,她用手背拍了拍祁麟:“这儿放我下来就行。” 祁麟没说什么,靠在路边停车。 “路上小心。”脚冻僵了,她跺着脚说,“开学见。” 祁麟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村口刻着“何家村”的石碑,拍了拍祁天的脑袋,“跟牛肉干姐姐说再见。” 祁天的脑袋从挡风被里探出来:“再见!” “拜拜。”何野挥挥手,“初七学校见。” 轻飘飘的一句开学见,像个随意又郑重的承诺。 祁麟舌尖抵住上颚,似乎还尝到了一丝奶糖的甜味。 “钥匙别忘了。”她调转车头,偏头说,“学校等你。” 电瓶车背对何野行驶而去。 何野心情不错地走向村子深处。 这是迄今为止她过得最高兴的初一。 吃了糖,还学会了打水漂。 虽然一下午只从一个打到了五个。 路上人们行色匆匆,面色怪异地看着她,她都没有一点不高兴。 直到她走到家门口,看见了屋外站着一圈人和面色严肃的村长,一切好心情戛然而止。 以她多年的经验,村长在这准没好事。 大过年的,何建国又发什么疯? 一瞬间心情降到了谷底。 她捏着拳慢慢走过去,村长看见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人群自觉让开一条路。 “小野……你别进去了。”村长于心不忍地拉住她。 李婶几乎是敞着嗓子喊:“怀国啊,那好歹是她爹,不让她进去让谁进去啊。” “就是!自己爹快死了还跑出去鬼混。”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说什么呢!大过年的说什么晦气话!”村长气得直瞪眼,又不知道是谁喊的,只能冲人群集体警告,“过年别乱说话啊!” 第108章 祁天:“今天也是拯救地球的一天!” 又是毫不负责的尖声冷语。 这些声音她听的太多了,自以为正确,实际上只有毫无营养的让人生气。 何野默不作声路过他们。 在她走后,人群又将出口团团围住。 余光闪过一张张形形色色的脸,讥讽、嘲笑、同情……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小野,别听他们瞎说,你爸好好的。”村长跟上她,不忍心地叮嘱道,“就是状态不太好,你做好心理准备。” 何建国竟然没死。 不过应该也快半身入土了吧。 生气之余,何野垂着头,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愉快的轻哼。 何建国要是死了,她就解脱了。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冷血,在亲生父亲身患重病,将死之时,能笑得出来。 血液流过指尖,掌心却一片冰冷。 村长以为她因为害怕而啜泣,叹了口气,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背。 何野推门而入,房间里站着三个人,正用手背抹着眼角的宋芬芳,一脸不耐烦的何聪,还有不断叹气的段老二。 床上的何建国盖着大红色棉被,面色灰暗,眼睛如同死鱼一般毫无神采。 何聪看见她进来,冲到她面前怒气冲冲地喊:“你还知道回来?!你别回来算了!乱跑什么?!” 没等村长开口调节,何野率先伸出一只手推开,抬头时已经看不见脸上半分喜悦的神色,她冷冷地开口:“滚蛋。” “你再说一句试试!”何聪怒不可遏地伸出手指指她。 “我、让、你、滚、蛋。”她握住何聪的手指,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往下掰,一字一顿地说,“听不懂?” 何聪疼地弯下腰嗷嗷叫。 “算了算了,小野,去看看你爸吧。”村长连忙扶住何聪往后拉。 何野松开手,嗤笑道:“没用的东西。” 她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半死不活的男人。 何建国昨天还有一小半头发是黑的,现在已经全白了,脸上多了许多老态的褶子,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真没想到,何建国竟然还有这一天。 当真是恶人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囡囡,囡囡,你爸他怎么办啊。”宋芬芳握住她的手,无助地抽泣着,“你爸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啊……” 何建国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使出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打到宋芬芳腿上,虚弱到连说话都说不清:“你、你说什么?你在咒我死!我死、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何野心里冷笑。 此时宋芬芳抓住的手,是之前何建国打红了眼,拿刀砍下来,她为宋芬芳挡下刀的那只手。 伤疤还在,回忆还在,宋芬芳却忘了疼。 段老二戴着方框眼镜,站起来还没她高,他脖子上刮着泛黄的听诊器,唉声叹气:“何野,你爸这病我治不了,得去外面的大医院。” 何野拼命压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尽量不让声音听出一丝高兴的情绪:“叔,你告诉我,他得的什么病?” 段老二背起木头做的药箱,无奈地瑶瑶头:“说不好,癌症也说不准,你还是带他去外面看看吧……我尽力了。” 窗外月色皎皎。 浓云随风波澜。 “啊,奥特曼要被怪兽打败了!”祁麟指着电脑屏幕跌在地上的迪迦,表情夸张地说,“怎么办?” “姐姐!”祁天扯住她的袖子,十分真挚地哀求,“救救他!” 祁麟脸不红心不跳地哄诱:“那你快去,充钱就能救奥特曼了。” 祁天立马迈开小短腿跑出房间,过了一会又哒哒哒地跑回来,手里还拽着一张百元大钞:“快!快充钱救救他!” 祁麟憋着笑,把钱塞到电脑下,将进度条调整到迪迦恢复能力的地方,点开继续播放。 迪迦高大的身影将一旁的楼房衬得特别矮小,他举手释放大招,一束白色光波从他掌侧释放,击中怪兽。 怪兽“啊啊”惨叫几声,挣扎着被打败了。 “祁天!你帮助了奥特曼!”祁麟装模作样地鼓掌欢呼,“你拯救了地球!” 祁天高兴的手舞足蹈直蹦跶:“耶耶!今天也是拯救地球的一天!” “奥特曼看完了,去睡觉。”坑完弟弟,祁麟看了眼时间,很好,十点二十。 以往小孩八九点就睡了,过年让他多看了几集动画片,一看就看到这么晚。 “再看一集,最后一集。”祁天用手指比划出一个1,泪眼汪汪地求她,“姐姐,过年本来就要熬夜跨年,你不让我看我都熬不过去了。” “昨天晚上才是跨年。” “你明明告诉我是今天!” “行了,赶紧去睡觉,都让你看到十点多了,别得寸进尺。”她提起祁天,无情扔到门外。 祁天还是不肯走。 “给你俩选择,”祁麟伸出两根手指头,“第一,回去睡觉。” 祁天撇撇嘴。 “第二,我揍你一顿,你再回去睡觉。” 祁天哇一声跑了。 “真烦人。”祁麟关上门,把藏在电脑下的几张百元大钞拿出来数。 不错,五百。 祁天那儿估计还有几百压岁钱,等明天再看几集奥特曼应该差不多了,到时候再带他去吃顿汉堡糊弄一下,一年的压岁钱又到手了。 祁麟愉快的把钱放进抽屉里,点开游戏。 她跟明月之上几人约好了这几天一块打排位,虽然不直播,也得每天打两把,要不然状态跟不上。 对方还没上线,她把礼包领了,又去抽卡,最近又出了一款医疗师的新衣服,她很想要。 不过属性为稀有,很难抽,她抽了三四百还没抽到。 转盘滚动,一排排奖励依旧是金币和砖石,祁麟放弃了,可能因为坑弟太损阳德,连着几天手气都不太好。 正好明月之上邀了她,祁麟进了队伍。 “新年好呀,”阿娜兴高采烈道,“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祁麟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666个砖石红包。 砖石除了充值就只能抽卡获取,一块钱十个砖,可以买一些皮肤和衣服,不过他们几乎皮肤都全了,砖石也就没什么用。 “你还不如给我发金币红包呢,”阿娜说,“还可以买花。” 这把阿娜玩医疗师,祁麟选了狙击手。 建模上原先挂着的药瓶替换成了弹匣,女生手握狙击枪,靴子侧面插着一丙匕首,英姿飒爽。 游戏进入加载界面,进度条快速缓冲。 “你的狙击手行吗?”阿娜说,“没见你玩过。” “还可以吧,就是没医疗师顺溜。”祁麟说。 她也玩狙击手,就是没医疗师玩的多,硬要说哪个玩的比较好,肯定首选后者。 祁麟跳上房顶,趴下看位置。 狙击手有瞄准镜的加持,比医疗师和储能手观察的更远更仔细。相对于操作难度而言,狙击手更难,也是更能秀起来的位置。 不远处的灌木丛动了动,祁麟换上高一点的倍镜,注视着灌木丛。 “我右手边第三个草里,有人。” 其他人立马心领神会,各自找掩体躲了起来。 “需要我帮忙吗?”是明月之上用变声器问。 “不用。”祁麟眸子暗了下,她打出一发子弹,巨大的后坐力让人物偏移了点位置。 没听见系统的击杀提示音,她知道子弹打偏了,没一枪带走。 是真可惜。 好几天没玩狙击手,果然手生了。 她跳下房顶快速跑开,一旦开枪,枪声会立马传进附近敌人的耳朵里。 果然,下一秒她原先的位置上出现一溜冒着烟的弹孔。 子弹在身后追着她,祁麟从窗户跳进房子里,压迫感极强的枪声终于停了。 而她在刚刚也被扫得只剩十滴血。 “阿娜,”祁麟躲进角落,点了自疗,人物缓慢为自己的胳膊缠上绷带,“你在哪?” “你怎么样?”阿娜那边也有接连不断的枪声,她们之间不远,但战火连天,跑过来不死也半残,“我过不去。” “行。” 五秒,才回了五滴血。 太慢了,要是她玩医疗师,再过五秒血都加满了。 祁麟等不及,在窗口架起枪观察。 她听着枪声的位置,调出八倍镜给枪换上。 细微的脚步声从右耳传来。 祁麟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切出匕首,狙击枪自动收回背包,她在地上翻滚一圈,冲向敌人。 近战,匕首比枪更管用。 子弹扫到人物的脚,本来就岌岌可危的血量顿时又下降一节,祁麟顺手捅了对方几刀,以抹脖子的方式结束了敌人的游戏。 “麒麟”使用匕首击败“sjdh8w”。 “可以啊,用匕首就干掉了。”阿娜说,“我的匕首只配捡人头。” 敌人死亡的地方出现一个木箱,她蹲下来搜刮物资:“匕首玩习惯了,突然换成狙还不太习惯。” 进入游戏后,物资主要有两个来源,第一是进游戏前自己选,每个段位容量都不一样,段位越高容量越大,同段位容量相同。 第二则是在击败敌人后,去搜刮别人的物资。当然,所有玩家的容量都是一样的。 祁麟搜完物资,继续在静静等着。 这里枪声这么大,她不信没人会过来。 高端局排位比较难打,个个厉害的很,运气差点还可能会碰见职业选手。 他们打到凌晨一点,祁麟眯着眼睛犯困,反应迟钝,在决赛圈被收了人头。 “你们不困的吗?”她靠着枕头,等他们打完。 “才一点,我们都四五点才睡。”阿娜说。 储能手一流清了清嗓子。 祁麟反应了一会,明白她说的是凌晨四五点睡:“不怕猝死?” “嗐,年轻嘛。”阿娜打着哈哈过去了。 打完了这一局,祁麟正要退出来,被明月之上叫住了。 “你俩先退,我有事跟麒麟说。”明月之上说。 阿娜和一流依次退出去。 祁麟有点奇怪:“什么事?” 他们之间顶多算网友,明月找她能有什么事? 借钱?看阿娜和一流的反应,不应该啊。 “之前阿娜问你打职业的事,你觉得怎么样?”明月之上依旧用着机械的大叔音,听着很怪,像在说教。 祁麟沌沌地说:“有过想法,不过没有契机,打算暑假去看看。” 明月之上:“你有没有想过加战队?” “战队?”祁麟觉得不太可能,开玩笑地随口说了一个,“火烈鸟吗?也要人家看得上我才行。” “也就是说你有打职业的想法?” 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什么意思?” 机械的大叔音能听出郑重,明日之上说:“如果我告诉你,有一个战队想邀请你去打职业联赛,你考不考虑?” “骗子?”她稍稍清醒了一点,“我连你的声音都没听过,你觉得我会考虑吗?” 对方顿了顿,大约过了一分钟,清朗稳重的少年音缓缓从手机里传出,与曾经全球赛中的嗓音重合—— “之前因为特殊原因使用变声器,现在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 “你好,我是ICF战队队长——轻风。” 明月之上……不,应该是轻风诚挚地询问:“请问这层身份,能请你考虑一下ICF吗?” 第109章 “别怪妈。” 在听见轻风两个字时,祁麟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彻底清醒了。 ICF队长,全国赛冠军,全球赛亚军的mvp狙击手——轻风,邀请她去ICF战队。 她只是个刚过百万粉丝的主播。 祁麟第一反应竟然是:操,这年头骗子技术这么高超?为了骗钱能不择手段潜伏几个月? 紧接着又心里否定:不应该啊,难道是黑粉? 直到游戏界面弹出一条好友申请,信服度从百分之六十飙升到百分之百,她才真的确定,这就是轻风。 【ICF-轻风请求加您为好友】 id旁官方认证的“职业”二字,深深烙印在她眼里。 这是多少人梦想中的认可。 而此刻梦想就在眼前,伸出手对她说:“来吧,实现我吧。” 农村的夜很安静,黑暗吸收了所有声源,连狗吠都听不见。 祁麟紧张的后背发冷,激动到手指微微颤抖。 仔细回想,其实有很多蛛丝马迹可寻。 比如相同的操作和意识,一流下意识喊出的“阿达”。 她掐了一下指尖,从混乱中面前理出一个头绪:“为什么选我?” 大部分选手都是主动参加青训,通过队内竞争脱颖而出。 “医疗师玩的人很多,但玩得好的人很少。”轻风简单解释道,“阿达之前也说过……就是阿娜,近几年特别有天赋的选手很少,不止我们战队,其他队也差不多,我看过直播,跟你打了几个月,觉得你挺适合。” 祁麟不相信只有这一个原因,怀疑地问:“只有这个?” “青训的大部分是狙击手,但狙击手饱和了,储能手相对于其他两个职位而言,简单易上手。只有医疗师,不光我们战队,就连火烈鸟也很稀缺。”轻风说,“医疗师虽然是奶妈,但很吃操作和意识,我们需要一个这样的医疗师,正好,你很合适。” 祁麟若有所思地点头。 确实,在很多人眼里,医疗师充其量就是奶血,只有真正会玩的人才懂,医疗师在一场比赛中有多重要。 就好比如,狙击手半分钟只能自疗到30滴血,有这时间,医疗师都奶好两个人了。 储能手淘汰后,医疗师还能代替去观察地形。 会玩的人能把普通的奶妈玩出花来,要奶量有奶量,要伤害有伤害。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她清醒片刻,艰难道:“我想想,过几天才能答复你。” 没人能拒绝。 祁麟也不例外。 她想去,但有高考困着她,她妈每天嚷着让何野帮她补课,恨不得栓裤腰上,要是一听不念了,不得气死。 “行,那你想想,不勉强。”轻风说,“麒麟,干我们这行不仅靠运气,还要一股热爱的冲劲,冲出来就好了。” 祁麟退了游戏,盯着天花板愣神。 轻风说的没错,电竞选手冲出来前途一片光明,有代言,有赞助商,钱拿到手软,说出去还倍儿有面子。 这是每个电竞选手的梦想。 轻风的话如一株罂粟,外表艳丽,拥有巨大的诱惑。 她也知道,没冲出来,就是另一种结果。 这是个吃青春饭的职业,高光周期短,只有短短几年时间。 要是冲不出来…… 她的最高学历就只有高中文凭。 要是能等等,等到暑假就好了- 何野躺上床,一瞬间身体就放松了下来。 今晚处理了很多事,她累得手指都不想动弹。 段老二说何建国得了癌症,得去大城市的医院检查。 他们村里任何一个人,谁不知道她家穷的叮当响,家底都被何建国掏空了,钱包比乞丐的裤兜子还干净。 刚结账还是她付的钱。 何野躺进被子里,被子很薄,得把棉袄盖在被子上才不至于冷的牙齿打颤。 她抓着被子,默默地想。 只要再熬一熬,后天就能离开了。 心里想着事儿,她睡眠又浅,被窝还四处漏风,一小时还没睡着。 她起身去摸背包里的黑褪素,还有大半瓶,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药了,毕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还有抗药性。 但今天不吃一颗显然别想睡了。 何野拧开瓶盖,倒出一粒正准备吃下,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 她立马警觉地看向门口。 宋芬芳见屋里的灯还亮着,愣了一下:“囡囡,还没睡吗?” “你看我像睡了?”何野把药重新拧好,放在一旁,“有事儿直说吧。” 宋芬芳面色憔悴,眼皮浮肿,一看就没少哭。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沓褪色严重的奖状。 何野偏头不想看。 鬼知道又要干嘛。 宋芬芳在床边坐下,年久失修的床不堪重负,发出一声牙酸而响亮的“咿呀”。 “妈就是想看看你。”宋芬芳将奖状平铺在腿上,一寸寸拂过发毛的褶皱。 何野看了一眼,这东西像是……她的奖状。 她以为丢了,没想到全被宋芬芳收了起来。 “这是囡囡第一张奖状,我都有好好收着。”宋芬芳目光柔和,好似透过这些褪色的纸,看见了小时候的何野,“还记得你第一次拿奖状回来,多高兴啊,在房间里乱蹦。” 她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她记得很清楚,第一张奖状是三好学生,她拿着鲜红的纸张,飞奔回家,天真的以为能讨何建国一丝丝欢心。 没错,宋芬芳是很高兴,但高兴有什么用? 还不是被粗鲁地揉成一团扔到角落。 那时候起,她发现奖状除了能让日子更不好过,没有其他作用。 奖状上的折痕历历在目,经过时间的洗礼,黑色记号笔连带名字,在稍稍泛黄的纸张上糊成一团,看不出原本字迹的模样。 “这些妈都收起来了……囡囡,你别怪妈,是我没用。”宋芬芳一张张看过去,眼里的疲惫和不舍相互杂糅,形成极为复杂的情绪,她又喃喃似的重复了一遍,“别怪妈。” 宋芬芳常年干活的手全是褶皱,指节还有一个个红肿的冻疮,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寂静的夜里痛苦地一遍遍说着“别怪我”。 冬天的夜是极致的黑,在一片黑暗中,窗户的缝隙中透出的光宛若星辰。 有人不经意间,机遇流星般当头砸来。 有人困境求生,在夹缝中才能得以喘息。 何野没吃药,瞪着窗外的天空,从漆黑如墨到微微泛白。 远处还是暗蓝色,第一声鸡鸣划破天空,尖锐刺耳,似乎将整片天空划成两个次元。 她拿了牙刷,蹲在院子里的菜园子边刷牙,隔老远都能听见震耳的咳嗽声。 何建国没出去走亲戚,一帮一帮的人来家里拜年,挤在不大的房间里,惋惜地劝他去治病。 何建国像个半身不遂的老人,坐在床上接受宋芬芳端茶送水,声音很大,却明显中气不足:“段老二就是庸医!等我去外面查,肯定是好好的!” 一屋子人还没他一个人嗓门大。 宋芬芳端着果盘进去,不一会响起噼里啪啦嗑瓜子的声音。 何野轻呵一声。 查?哪来的钱? 借么?估计还没还完就挂了。 何聪下楼,虎视眈眈盯着她。 她心里发毛,起身离开。 “你又要去哪?”何聪扯住她,“不准走!” “关你屁事。”她甩开何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明明都是弟弟,还是祁麟弟弟可爱一点。 “何野,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何聪个儿跟她差不多高,气势却输了不止一截,“爸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出去玩,你果然是个冷血的白眼狼!赔钱货!” 何建国病入膏肓,她也没必要忍了。 何野勾起嘴角,觉得这句话很可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还活在梦里呢?” “何建国不是很喜欢你吗?说什么养儿防老,现在他要死了,你去防啊。”她轻蔑地看着何聪,“怎么?宝贝儿子除了睡就是玩,现在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我才十五!” 真可笑,十五。 她十五在干嘛?哦,对,她十五因为没成年,在旧厂打工。 “瞧给你能的,十五了不起?我十五也没你这么废。”她用肩膀撞开何聪,“滚,没用的东西,别来烦我。” 何聪垂在手臂的手用力握着,在何野踏上楼梯的一刻,挥拳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咆哮着跑过去。 “何野!我他妈忍够你了!” 瞳孔骤缩,楼梯口这个位置不好反击,她一步作两步跑上楼。 “操!”她抓着扶手骂了一句:“神经病!” 何聪一边骂一边手脚并用地跟着跑,一副完全被激怒的模样。 房间里的人听见动静,纷纷跑出来看戏,还有黏在嘴皮上的瓜子壳。 “囡囡!”宋芬芳惊恐地喊了一声。 何建国的怒斥远远传到耳边:“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正月初二,鸡飞狗跳。 何野站在楼梯口,看着越来越近的何聪,在距离两个阶梯的时候,她一脚踹中何聪的肩。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她差点也因惯性摔下去。 这一脚,她等了十几年。 “啊——!” 咚、咚、咚。 何聪惨叫着,皮球似的滚下楼梯。 “何聪!”宋芬芳忙扶起何聪,心疼地摸着身体,“摔哪儿了?” 何聪撑起身子,一个劲拍胸口咳嗽。 好奇的相邻探头往上看。 女孩子身处高位,居高临下,睥睨般地垂眼,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 唯有一双满含厌恶的眼睛闪出幽幽的光。 她嘴唇微张,淡淡吐出两个字: “傻逼。” “妈!她打我!你看看她!” 身后何聪愤怒地指控,疼痛让他哭得格外撕心裂肺:“把她赶出去!赶出去!” 第110章 你一点都不冷血,早被我的一片诚挚之心捂热了。 “赶出去!把她赶出去!” “囡囡……别怪妈。” “反天了——真是反了天!” 三人的嗓音一块在脑中盘旋,何野使劲锤了锤头,脑袋快炸掉了。 她重重关上门。 墙角还倚着蛇皮袋装的塑料瓶,里面残余的饮料不知道存放了多久,已经发霉变味,飘散出一股淡淡的难以言说的气味。 她一脚把蛇皮袋踹翻,瓶子洋洋洒洒散落一地。 却心生快感。 臭就臭吧,无所谓。 乱就乱吧,无所谓。 反正何建国快死了,都无所谓了。 她坐在床上,无神地盯着右手小指上那道蜈蚣一样弯曲丑陋的疤,自虐般地回想起了何建国对她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地想。 记事起,印象中何建国就不待见她。起初她还会努力讨好,希望能唤起一丝丝的父爱,哪怕一丝丝。 尽管何聪的到来使生活更加窘迫,她也在努力活着。 但毫不犹豫砍在小指上的一刀,让她仅存的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菜刀像剁骨头一样,在她眼里形成一个慢动作,她甚至记得那天何建国的表情是多么狠决,耳边宋芬芳惊吓的尖叫是多么刺耳。 后来她在病房中幡然醒悟,明白何建国不是没有父爱,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她,单纯不喜欢女儿。 她就这样僵坐着,直到夕阳西下,天边暗色的群山上勾勒出淡淡的金边。 何野轻轻触碰了一下小指,是冷的。 她伸直了僵麻的腿,打开手机,界面弹出几条未读消息,都是祁麟发的。 -阿野,你绝对想不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不过你要是想听,也可以勉为其难悄悄告诉你。 -都一小时了,怎么还不回我,狗狗委屈.jpg。 -好吧,等到学校当面说,等你哟.jpg。 -爱心冲击波.jpg。 字里行间透露着欢快,能想象到一脸兴奋地想告诉她什么事,又忍着让她自己先猜猜。 她却笑不出来。 她拨出号码,还没响铃对方就接了起来。 “今天干嘛去了?”祁麟的声音包涵幽怨,像个被抛弃的小寡妇,“我都等一天了。” “没干嘛。”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听祁麟讲话心情就好了一点,不过还是情绪低落地说,“聊聊你昨晚发生了什么好事。” “你怎么了?”祁麟立马察觉不对劲,“不高兴?无精打采的。” 她想回句没有,突然间嗓子变得很干涩。 一股委屈直窜心头。 本来不问还好,能坚持住,一问就泪腺失禁,莫名其妙绷不住。 就像终日流浪没人要的小孩,每天苟活。直到有个好心人愿意给他饭吃,供他念书,让他有委屈就哭出来。 让他也体会到被人关注,被人爱的感觉。 何野弯腰,把脸埋在膝盖上。 肩膀一开始微微耸动,到后面胸口剧烈起伏。 热泪不断从眼角流出,染湿了裤子。 祁麟沉默了一会,说:“没事的,我在,你在家吗?需不需要现在去接你?” 何野摇了摇头,似乎这样对方就能知道。 祁麟等了会,估计没听见答复,又软声说:“你现在安全吗?安全在微信上发一。” 眼睫沾上了泪水,视线模糊,她发了个1过去。 下一秒她清楚听见祁麟松了口气似地说:“好,那现在需要我去接你吗?需要发一。” 何野发了一个2。 太晚,她不想让祁麟来。 “阿野,想说什么就说,别憋着。”祁麟说,“我一直听着呢。” “祁麟,”她擦掉脸上的眼泪,却又源源不断冒出新的,“我冷血吗?” 祁麟似乎愣住了,下意识否决:“怎么会,你怎么这样想。” “可他们都说我……冷血。”何野摸了摸之间,还是凉的,“手也是冷的。” “手冷是因为天气太冷,乖,你去被窝里躺躺,暖暖身子。”祁麟说,“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说行吗?” 说出来吗?在大过年给别人添堵。 可祁麟告诉她,能跟她说。 她踢掉脚边的瓶子,在房间里发出声响。 “何建国……我爸,得了癌症。” 何野盯着脚下黑漆漆的水泥地,一股脑把事全说了。讲完后好像卸了十几包水泥袋,骨子里透出来的轻松。 她没想让祁麟想办法或者解决,她只是想把事情说出来,让心情好受一点。 “对不起,过年跟你说这些。”最后她补了一句。 “阿野,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祁麟说,“我们是朋友。” “嗯,我知道。” “我可能不太合适讲这些话,但我觉得你可以听听。”祁麟缓了口气,“你的家人一直想让你出钱,有没有想过,你也才上高三,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三学生。” “我觉得,你的家人真的很过分。” 高三…… 她怎么可能没想过,她想的也仅仅是高三。 祁麟的意思是,她才二十岁,是个没有正式工作和固定经济来源的青少年。 而宋芬芳和她想的,她是个高三生。 祁麟这么一点拨,她发觉,宋芬芳是真好狠的心。 一次次饮泣吞声,换无止境愧疚不安。 “别把钱全拿出来,留条后路。”祁麟说,“你一点都不冷血,早被我的一片诚挚之心捂热了。” 何野抽抽鼻子,心情好了许多。 “对了,过年的时候,我有个亲戚说想找家教,你要不要试试,比服务员钱多还轻松。” 家教确实比服务员轻松的多,何野答应下来。 “说定了,等商量好我让她加你微信。” “祁麟,”何野郑重道,“谢谢你。” “不客气。” 无言一阵,何野说:“挂了。” “好。” 五秒后…… 祁麟:“怎么不挂?” 何野:“等你先挂。” “……好吧好吧。”祁麟说,“我先挂,我真挂了。” 何野:“嗯。” “嘟嘟嘟——” 通话时长34分05秒。 这回真挂了。 “啊……” 手机落在床上,何野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深深吸了口气。 怀里没有藏青色的围巾,自然也没有甜入骨髓的石榴味。 第二天,何野收拾东西提前一天离开。 年过完了,没必要再留下。 早晨八点一点阳光都没有,乌云严丝密缝盖住整片天空,刺骨的风阵阵刮过皮肤,宛如刀割。 何野把包提下楼,等刷完牙直接就能拎包走人。 令她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亲戚串门。 初三不像初一初二,初三是拜访远房亲戚,基本中午来。 对方面生,人还多,目测有十几人,一大家子往客厅一坐,顿时将不大的房间更显得拥挤。 神奇的是,何建国竟然也坐在其中,拖着病殃殃的身体和他们聊天。 “这就是何野吧?”一个头发半白的大妈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何野,开口就是一股浓重的地方口音,“真俊儿!” 何野淡淡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咋没大没小?”一道粗矿的男声说,“不喊人。” 何野没去院子,蹲在后门口刷牙。 地上路过一长串蚂蚁,她恶趣味的把泡沫吐在蚂蚁的必经之路上,还淹了几只。 蚂蚁在泡沫中探出触角挣扎。 “囡囡,锅里有面,等会自己捞着吃点吧。”宋芬芳走到身边说。 “嗯。”她依旧沉浸地朝蚂蚁吐泡沫。 宋芬芳走后,她三两下漱完口,去厨房舀热水洗脸。 谁知刚走的宋芬芳又急急忙忙跑回来了,“囡囡,我看你包收拾好了,今天就走吗?不是说明天?” 她抽了张纸巾擦掉脸上的水渍:“不想待了,提前一天走,不行吗?” 宋芬芳失魂地看着她。 何野啧了一声,曾经让她心生怜悯的神情如今再一看,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让开。” “囡囡、再等等……”宋芬芳抓住她的胳膊苦苦哀求,“吃碗面再走,行不行?” 何野厌倦地甩开:“宋芬芳,你这幅表情对我没用,我给你两个选择。” 她伸出食指,比划出一个“1”:“要么,跟我走,跟何建国离婚。” 宋芬芳抓住看不出原样的围裙,愣愣出神。 “第二,”何野慢慢伸出中指,似乎是场两人间无声的审判,“你继续留在这,我一个人走。” “囡囡,囡囡……”宋芬芳叹息似的喃喃自语,黯然伤神。 过了一分钟,宋芬芳依旧没给出答复,但结果显而易见。 她自嘲一笑,也对,几十年了,曾经不会有答案,现在没有,以后肯定也不会有。 问了也白问。 “你继续留这跟何建国过苦日子去吧。” 她说完,离开厨房去拿包。 谁知门外站着一圈人,虎视眈眈盯着她。 为首站着刚刚夸她俊的大妈,一双绿豆大的眼睛迸发出精光,让人遍体生寒。 “你妈说的对,吃点饭再走呗,急什么。”大妈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你爸妈还想跟你叙叙旧呢。” “谁想叙旧,她在我要气死!赶紧死走!”何建国毫不避讳地呵斥,“昨天亲手把我儿子推下楼,这账我还没好好算!心毒得很,以后指不定哪天看我不顺眼,也推我下楼!” 一股冷意从脚后跟传来。 她像个进入狼群的羊,稍不留神便会撕成碎片。 “你们想干嘛?”背抵着墙,何野如履薄冰地观察四周。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袋中冒出来。 【你什么时候上学,我送你】 这是第一晚宋芬芳问的。 她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宋芬芳。 宋芬芳低下头,不住地袖口擦拭眼角。 种种反应告诉她,宋芬芳并不是真的想送她,而是在打听她什么走。 怎么会这样? 以前宋芬芳会熬夜攒钱送她去念书,现在反而成了禁锢的枷锁。 怎么会这样? 【你爸病那么严重,还咳血,老二叫我们去外面的大医院治,但你也知道,我们、我们手头……】 钱不够。 他们手上钱不够,所以叫来一大帮人,要……卖了她?! “想请你来咱家玩一玩,”大妈毫不掩饰眼里满意的神色,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件物品,“放心,咱没有恶意的。” “娘!跟她费什么话!”男人嗓音如同他粗壮的小臂一般粗矿,“直接扛走得了!” 不、不。 不可以,不可以! 何野掐住掌心,无论多用力都冷静不下来。 理智告诉她,不可能打过这么多人。 她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怪不得,怪不得何建国跟何聪如此反常。 怪不得宋芬芳在前一天晚上拿着奖状,一遍遍说着“别怪我”。 怪不得今天的亲戚如此面生。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一切有迹可循。 “宋芬芳、妈!”她扭头,眼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下,字字诛心,“你要卖了我?!” 宋芬芳艰难抬头,双目红肿地看着她:“囡囡,是嫁人,不是卖……” “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区别——”何野红着眼睛质问道,“你告诉我,有什么区别!” “女娃娃别生气,咱家条件也不差,肯定养得起你。”大妈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到时候你再生个大外孙,咱肯定不会亏了你的。” “滚!都给我滚!”她喊着,却一步步往角落里缩,“让我走!” “女人麻烦死了。”大妈的儿子想去抓她,被何野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 “啊——你找死!”男人一巴掌扇下,带着呼啸而过的风。 何野避无可避地蹲下,抬起胳膊挡下伤害。 “啪——” 一掌下来,胳膊完全没了直觉。 她咬牙忍住,不让自己疼出声。 她在墙角蜷缩成一团,面对拉扯全力反击,好像这样就能保护住自己。 “还敢不出来!”何建国找出一根棍子,使劲打在她身上,“赶紧给我出来!” “不、不……” 不能出去。 她还要上学,对,她和祁麟约好了,在学校碰见。 不能放弃! “滚!让我走!”她趁何建国没注意,一把抓住棍子夺过来,在身前挥舞,“放我走!” “哎,你这女娃娃真犟。”大妈皱着眉劝道,“跟着咱有啥不好,要吃有吃要喝有喝。” 她不要吃喝,她只要回学校。 求求了,她真的只是想回去上学,只是想上学而已。 何野螳臂当车般地坚持着。 大妈拉了拉男人,男人退开几步。 何野眼里闪过光,冲门口跑出去。 “别啊,她愿意嫁人的!彩礼可不能反悔!”何建国急匆匆道,“快拦住她!” 眼前就是出口。 希望一点一点放大。 再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只要再靠近一点就出去了! 何野伸出手,想去触摸光。 只差一点点。 “唔!” 一只拿着抹布的手捂住了嘴,何野立马屏气,却还下意识吸了一口。 她挣脱开束缚,震惊地朝门口跑去。 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要。 后脑勺越来越重,视线也渐渐模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明明只差一点了。 腿像灌了铅般沉重,她跌跪在地上,向门口爬去,所有努力像个笑话,功亏一篑。 不要昏啊。 一只手拉住她的脚腕,迫使她不能移动。 “不要……” 她无力挣扎着,视线扫过每个角落,终于看见了宋芬芳的身影。 何野伸出手,用尽力气说:“宋芬芳……妈、妈妈……” 救救我。 妈妈,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吧。 看在这么多年,何建国家暴,何聪冷眼旁观,只要我为你挺身而出,挡下菜刀的份上,救救我吧。 看在我为了你才回来的,羊入虎口的份上,救救我吧。 明明只剩半年时间,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宋芬芳模糊的身影渐渐下滑,她跪在地上,悲痛欲绝地失声痛哭。 何野被人拖拽着,与地面接触的肌肤擦得生疼,她四指无力地拉住门口,被人轻轻一拉就拉开了。 没力气再哀求了。 连呼吸都微弱了下来。 她知道,宋芬芳死了,她的妈妈在新年的第三天死了。 在宋芬芳跪下的一瞬间,曾经背她去医院,偷偷在口袋里塞学费的宋芬芳,在这一刻彻底死去。 她的手重重垂在地上,被人用麻绳绑住。 意识昏迷的一瞬间,她的嘴唇蠕动,下意识喃喃:“祁麟,对不起。” “……失约了。” 第111章 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哈……喝……哈……喝……” 呼吸困难,好像困在水里,何野睁眼,一片混沌,仿佛世界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如水般的液体灼烧着皮肤,像无数只蚂蚁啃噬争夺养分。 这是哪? 何野环顾四周,脑海里不断闪过念头。 她在哪? 一片荒芜中,恍惚间,眼前闪过一道光亮。 她向着光游去,试探性地碰了碰。 霎时,光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万花筒般滑过许多画面。 “美女,你看起来好眼熟,方便加个好友么……” “生日快乐……” “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想抱你,想亲你,想和你在一起……” “阿野,新的一年一定要快乐。” 一幕幕一幕幕全是祁麟,祁麟的笑,祁麟的闹,她们一起跳下围墙,风卷发梢,奔向光明。 【“阿野,”祁麟看着她说,“开学见。”】 何野失神的将手指轻轻点在画上。 突然所有进度条戛然而止,杂糅成团,被黑色气体包裹住,扭曲成新的画面。 “囡囡,别怪妈。” “何野,你的作用只有嫁人!” “冷血的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多年!” 不不不,不要。 何野摇着头后退,谁知身后是万丈深渊,她跌了下去。 黑色液体蛇一样地缠绕住她。 “嫁人,不是卖你……” “你生个大胖孙子,咱肯定不会亏待你。” “她愿意嫁人!彩礼不能退!” “女人就是麻烦!” “别过来,”何野挪着身子后退,粘稠的液体蜿蜒地爬上脸颊,不留一丝缝隙,“别过来!唔——” 她挣扎着,却被拉进更深的黑暗。 别带我走。 放我走。 氧气变得稀薄,她涨红了脸,慢慢闭上眼睛,只有窒息的绝望陪伴她。 求求你们,放我走…… 短暂失神后,何野猛地睁眼,大口喘气,手肘火辣辣地疼。 她趴在地上,脸着地,一呼吸就是一嘴泥沙和干稻草。 是鲜活的空气。 眼睛酸胀,后脑发沉,意识混乱,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何野扭曲着身子靠墙坐起来,环顾四周。 她像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周围很暗,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阴影,潮湿的地面铺满干稻草,一股淡淡的猪膻味在空中弥漫,还能听见老鼠的吱叫。 一团黑影从脚边蹭过,何野吓得练练后退。 她定眼看,是只比手腕还粗的老鼠。 老鼠听见动静,也慌不择路地顺着墙角溜进洞口跑了。 手脚被绑着,身上只有一床薄到几乎没温度的被子,她艰难地摸了摸口袋,果然,手机不见了。 没有通讯工具,没有物器,手脚不便,饥寒交迫,情况对她十分不利。 操,早知道不回去了! 再抱怨也没用,何野蹭着双腕,粗糙的麻绳快把皮肤擦出血了,也不见任何松动。 她颓然地靠着墙,有点泄气。 要是有刀就好了,这绳子绑得她真难受…… 等等,刀? 何野手向外翻折弯成九十度,伸进裤子口袋摸着。 她记得好像在口袋放了把小刀,削铅笔的美工刀,大概只有五厘米,不知道有没有被他们发现。 好在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她一次,那把小刀藏在裤子口袋里,不特意翻找根本发现不了。 “谢天谢地。” 何野嘟囔一声,捏着刀用力割绳子。 过程有点困难,因为手被绑着使不上劲,久了还发酸,她只能割完一次再换另一只手。 麻绳又硬又粗,割起来很费劲。 “操!” 何野憋不住气又骂了一声。 “吱呀——” 常年风吹日晒的木门发出危险的信号。 何野下意识把刀窝在手心里,割破皮的疼痛感蔓延上神经。 木门后也是漆黑一片,可以判断现在是晚上。 “药效应该过了,快把灯打开。”是白天大妈的声音。 一束刺眼的强光打在何野脸上,她好像一瞬间瞎了,连忙闭上眼。 房间里烛光明明灭灭地亮着,欲灭不灭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醒了,醒了。”大妈凑过来瞅着,“啧啧啧,长得真不错,就是看着凶,带煞气,回头我去找神婆子算算什么时候结婚可以冲煞。” 男人仔细瞧了几眼,还算满意。 何野仰视着他们,像只待宰的可怜羔,却冷静得可怕:“你们给了何建国多少钱?我还你们。” 大妈上下瞧着,越看越心生满意:“有钱你爸也不会卖了你,放心,咱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她招了招手。 男人把碗放在不远处,里面装着两个白花花的大花卷。 “特意为你做的,快吃吧。”大妈说。 “多少钱?”何野盯着花卷上升起的白雾。 “为了你咱把两头猪全卖了,不少了。”大妈蹲下,平视地看她,“不过你要为了咱家添个一儿半女,也不亏。” 两头猪,她只值两头猪。 真好笑。 “滚——”一滴血顺着指缝滴到地上,何野把碗踹翻,花卷滚到地上沾上了灰尘。 她咬牙切齿像要生吞了他们:“滚!放你的狗屁!要生自己生!生十个八个也没人拦你!” 大妈吓一跳,一屁股坐地上。 “去你娘的,晦气!”男人一脚踹她肚子上,去扶大妈,“娘,没事儿吧?” 何野疼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置。 严重的反胃感袭来,她趴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干呕。 “真恶心。”男人搀扶着大妈离开了。 门重新合上的一瞬间,大妈的声音传到她耳中:“没事儿,女娃娃太倔,明天叫娟儿来劝劝就好了……” 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何野使劲眨了眨眼,干呕好一会才舒服一些,她将粘血的刀锋对准麻绳,继续割下去。 掌心破了皮,每扯动一次伤口都会撕开一次,反反复复钻心的疼。 地上的花卷彻底冷透,一只胆大的老鼠跑来,衔住花卷就要往老鼠洞里拖。 何野使劲跺跺脚制造出响声,把老鼠吓跑了。 功夫不费有心人,她终于割断了大半麻绳,剩下一点她使劲扯手腕,麻绳不堪重负地裂开。 她看了眼掌心的伤口,都是皮外伤,但很疼。 她用刀把脚上的麻绳也割断了,捏着衣服止血,走到门边观察。 木门破损严重,一碰就吱呀作响,外面用锁锁了起来,要么用钥匙打开,要么就用蛮力撞开。 撞门势必会制造出声响,估计还没撞开就把人引过来了。 何野暂时放下这条逃生路线,摸着墙观察。 没有窗户,拳头大的老鼠洞倒有好几个,不知道能干嘛。 摸了个遍也没发现还有什么地方能逃出去,她颓废地贴着墙滑下去,伸长手把地上的花卷捡起来。 老鼠吱吱叫着。 她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刚把花卷塞嘴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吐了出来。 鬼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涂什么东西。 何野把表皮撕下来扔掉,老鼠警惕探头,拖着花卷皮到角落里吃了起来。 吃完一个,她把另一个和小刀都藏进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她又捡起麻绳,虚虚缠住腿,打了个一扯就散的活结。 做完这些,她才靠着墙闭目养神。 房间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第一声嘹亮的鸡叫声中,天亮了。 她思考了一晚上,想出两个方案。 第一,趁他们不注意,用口袋里这把五厘米长的刀劫持逃跑,但风险高,成功率小。 第二,等人发现来救她。 但今天初四,初七开学,她至少还要再等三天。 而且这个方法很悬,万一中途发生什么意外,万一学校没人发现她没来,万一……祁麟不知道呢? 祁麟找不到她,会放弃吗? 万一……祁麟并没有那么喜欢她呢? 要是她知道了……会冒险过来吗? ——她们仅仅只认识不到半年。 何野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她思索良久,觉得还是靠自己。 不管别的,先自救再说。 又过了一两个小时,何野听见有人在门口讲话,是大妈的声音。 她默默从口袋里拿出小刀,伸直身子,贴着墙,想听得更清楚点。 “这事儿你熟,帮我劝劝她。” “这女娃娃性子烈,最好在初九之前搞定,我让大师算了,初九黄道吉日……要是事儿办下来了,好处肯定少不了你们家的。” 她没听见除大妈以外的人讲话,正要再凑近点听,门被打开了。 进来一个羸弱的女人,目测五十多岁,弯腰驼背,身上穿的衣服很厚,但也很破旧。 她很平淡又冷漠地看着何野,好像经历过千百次一样。 大妈拍了拍她的肩,拿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嗑瓜子。 何野立马面露警惕,满脸凶相。 这种时候,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懦都是她输了。 女人走到她面前一米的位置蹲下,从怀里掏出两个包子:“还没吃饭呢吧?还是热乎的,快吃吧。” 女人说话很费劲,嗓音不正常的哑,跟刀锯木头似的。 何野拍掉伸到面前的手,温热的包子滚落到地上。 女人心疼地捡起来,看见旁边有个碗,她把包子放到碗里:“不吃也是你吃亏,我们不会因为你绝食放你走的,还是乖乖吃饭比较好。” 她还是缩在角落瞪着女人。 “我叫黄娟,你可以叫我娟姐。”黄娟蹲得腿麻,干脆坐在稻草上,“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前几天绝食,以为绝食就能放你走,做梦呢。还有,你别想着偷走,四面八方都是村里的人,逃不走的,被抓回来就惨了,看树根不打死你。” 双手别在背后,有点酸麻,何野扭了扭手腕:“那就试试。” “我劝你老实待着,树根娘家挺不错的,趁这几年的新鲜劲,赶紧把孩子生了,生了儿子日子就好过了。”黄娟手指搓着稻穗,叹了口气,“你也是可怜,被亲爹卖了都不知道,听说你还念到高中了?真不容易,真不容易。” 黄娟说到高中两个字时,麻木的眼神终于变了变,闪过一些她看不懂的神色。 “滚!用不着你可怜我!”何野被激怒了一样,痛恨地咬牙切齿,“你跟他们一样,装什么装!” “你也别生气,都是这样过来的,说实话,被卖到这个村子的人没一个能逃出去。”黄娟看了眼她脚腕上被麻绳勒出的红印,说,“我帮你把绳子松了吧,绑着难受。” 何野心里咯噔一下。 要是现在松绑,绳子上刀割的痕迹那么明显,不就相当于被发现了她有刀。 在黄娟正要碰到绳子的时候,何野脚猛地回缩,厌恶地喊,“别碰我!” “娟儿,还不行么?”树根妈嗑完瓜子进来,也在一旁劝道,“咱说女娃娃啊,反正早嫁晚嫁不是嫁,嫁谁不是嫁,你嫁给树根就好了呀,又不是让你去死。” “你还不如让我去死!”何野喊,“滚啊!” “你别不知好歹,等树根回来,你还这幅模样,看他打不打你。”树根妈一副苦口婆心好言相劝的模样,“咱劝你还是乖乖的,就跟你娟儿姐一样。” 不远处小小的房门大开,能隐约看见外面的景色。 何野垂下头,似乎在认真思考她们说的话。 过了会儿,她抬头,眼里已经没了戒备的情绪,犹豫不决地问:“我还能念书吗?” 树根妈见她终于松了口,高兴地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听说你上到高三了?咱能让你念完高中。” “谢谢,”何野感激地说,“我一直很想念书。” “这不就皆大欢喜了么。”黄娟说。 “能帮我松一松吗?勒的脚疼。”何野伸了伸腿。 树根妈大喜着给她解脚上的麻绳,越解越不对劲。 这好像不是她昨天系的活结。 “你做梦呢?”头顶上女孩的声音不负刚才的感激,冷若冰霜,带着恨意,“做梦也该醒了。” 何野一脚踹开黄娟,胳膊圈住树根妈的脖子,尖锐的刀锋抵住脖颈上的血管,顺着刀口冒出血丝:“别动!” 多好的机会。 她儿子不在家,这个黄娟瘦弱的风一吹就倒,根本构不成威胁。 黄娟跌倒在地上,面对变故,树根妈惊恐地抓住她的胳膊,不受控制地喊:“哪来的刀?你要干什么!黄娟、黄娟,去喊树根!去叫村长!” “大妈,你可别乱动啊。”刀口慢慢磨着皮肤,何野挟持着人,慢慢往门口挪动,“说不定你一动,我的手稳不住,抹了脖子,可就怪不得我了。” “还有,别乱跑。”她对着正要起身的黄娟说,“你再动一下,刀上沾血就不好了。” 黄娟当真站在原地没动。 退出房间,她控制着树根妈威胁道:“锁上。” 树根妈哆嗦着手把门锁上了。 她四下望了望,没车,连个三轮都没有。 反而远处几个妇人频频张望。 “车呢?”何野焦急地看了两眼,手上忍不住加大力度,“我问你车呢!” “车车车被树根开走了。”树根妈整个人抖成筛子,她哪见过这阵仗,声音都颤抖着,“女女女女娃娃,你有话好说,别动气。” “动你大爷的气!” 没车,还带着一个累赘,等会肯定有人来,现在不跑肯定没机会了。 操,还是冲动了,应该再等等的。 她一脚踹开树根妈,向村口狂奔。 路上没什么人,大早上都在做饭,浓烟四起。 偶尔会路过一些神色麻木的女人,她像是她们眼中偶然闯进的唯一色彩。 快跑。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胸口针扎似的疼,她大口喘气,双腿沉重,却不敢停下。 白雾从口里呼出,脸颊被风吹得生疼。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没跟祁麟一块锻炼身体,关键时刻体能跟不上。 再快一点—— 村子四面环河,出村只有一条路,何野跑着,好像跑出了村子,又好像依旧困在一方天地。 “——树根,在那呢!” “小姑娘跑挺快,别跑!” “快追!” “不能让她跑出去!” 熙熙攘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野不可置信地回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 十几号人骑着三辆三轮车,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了来。 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别过来! 你大爷的别过来! 她感觉有把刀刺进胸口,剜下血肉,滴着鲜血。 三轮车在她面前停下,何野往侧面跑,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按在地上。 “你不是挺能跑?继续跑啊!”树根娘气急败坏地抽打着她,“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手脚都没力气,何野一口咬住她的手,死命地咬,似乎要把肉咬下来。 “啊——!松口!”树根娘尖叫着,扯住她的头发,“松口啊!” 一群大男人也扒住她的头,脸都变形了她也没松口。 “娘的!看我不打费你!”树根一巴掌扇她脸上,力道跟何建国有的一拼。 脑袋晕乎,何野这才松口,尝到一丝血腥的气息。 树根妈手上的肉几乎被咬了下来,血肉模糊,她疼地坐地上直不起腰,啊呀啊呀地直叫唤。 她恨恨地吐掉嘴里的血沫,看着树根妈手上血肉模糊,咧嘴笑起来。 唇上满是血,她一笑简直和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一模一样,阴暗得瘆人。 “臭娘们!臭娘们!看我不打死你!” 迎面而来的是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何野护住头缩成一团,身体每个部位都在向大脑传达疼痛感,她从臂弯的缝隙看见不远处看热闹的女人们。 她们麻木的脸上又出现一丝幸灾乐祸,跳跃出兴奋的神色。 恨意在胸腔弥漫。 为什么?为什么给了她希望,又亲手将她推入绝望。 为什么小时候砸锅卖铁也要让她念书,长大了又不让她念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明明可以什么都不懂,不懂学习改变命运,不懂外面的世界多么绚丽,可以心安理得地碌碌无为过完一生。 又为什么要让她念书,明白念书是唯一的希望,她可以通过学习冲出去闯荡,老天爷给她极强的学习能力,又强行让她眼睁睁看着自由在指缝溜走。 宋芬芳,你大爷的! 看我出去不整死你们! 第112章 她的阿野温柔又坚毅。 “八十一块八毛,要袋子吗?”扫完最后一箱牛奶,祁麟在收银机上点了几下,“袋子两毛。” “不用。”小老头巍巍颤颤从一叠零钱中点出八十给她,又找出一块八毛放收银台上,佝偻着背抱着一堆东西走了。 祁麟收好钱,看了眼时间,两点过十分,终于能喘口气了。 “姐,我去吃口饭。”祁麟放上暂停服务的牌子,解开围裙,对旁边另一个收银员说。 “好嘞。” 她打开手机,对话框静悄悄的,和何野的消息还停留在她今早发过去的“你什么时候过来”。 大半天不回消息。 太忙了? 她路过火锅店往里望了望,没看见何野的身影。 这会儿刚过吃饭高峰期,还算空闲,于林看见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去。 “小麟,你帮我问问何野今天怎么没来,是不是有事儿。”于林说,“发消息也没回,下次请假要提前说一声。” 没来? 祁麟压下疑虑,说了声好。 有点奇怪,消息不回,也没来上班。 她回到家里,就着昨天的剩菜随便扒拉了两口饭。 “姐姐你去哪?”祁天跳下沙发,蹬蹬蹬地跑到她身边,“我也要去。” “去找牛肉干姐姐,你乖乖待家里。”祁麟换上棉鞋,戴上围巾和手套,“表现好给你带炸鸡。” “又去哪玩儿?就没见你做过作业。”祁妈妈从沙发上探出头,“别老给你弟买垃圾食品,用的油都不干净。” “知道了……你别跟出来。” 她把半边身子探出门的祁天推回门里,祁天四肢紧紧扒拉住她,大有不带他走就不放的架势。 她没说什么,拉住小孩儿两条胳膊,勾住腿,稍一用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祁天毫无还手之力,立马摔地板上。 “哇——”祁天趴在地上耍赖地哭。 祁麟趁机关上门,将哭声隔绝在内,徒留祁天一个人黯然神伤。 她开车去了出租屋,推开房门,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她摸了摸,凉的。 也不见何野随身背的背包。 不在出租屋,那会在哪里? 她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铃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动挂断。 心里升起一丝丝不好的预感。 她又拨了另一个号码:“小迟,何野在你那吗?” “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问一下。” 祁麟随便掰扯几句,跑下楼开车去学校。 这个时间点学校一如既往的冷清,连看保安都不在,伸缩门紧紧关着。 周围倒是有些路过的人,为了不引起注意,她翻墙进去。 教室没人,寝室……寝室连上楼的楼梯口都锁了起来,肯定进不去。 她泄了气地坐台阶上,翻着和何野的聊天记录,想着昨天打电话的内容。 【我冷血吗?】 何野的自我质疑回荡在耳边。 祁麟皱皱眉,她的阿野那么好,优秀又坚强,怎么可能冷血。 她的阿野气温稍微冷一点,手就冰凉,需要揣兜里捂着暖宝宝才能暖回来。会坐在车座上,一块唱“原谅我一生不羁放荡爱自由”。喜欢在睡不着的夜里,开着一盏灯垂着眸子读小王子。 她的阿野会在烦躁的时候说脏话,也会在喝醉酒时脸颊酡红,她的阿野温柔又坚毅,只是不自知罢了。 祁麟把手机揣进兜里,跑出学校。 车速提到最高,一个接一个坑颠得屁股生疼。 她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当时送何野回家是天色很晚了,也记不清,只有个大致印象。 在绕了三个来回,问了七八个人,祁麟终于骑到了何野村里。 上次送何野只送到村口,她不知道何野家住哪,只能挨家挨户问过去。 “何野?你是她什么人?”这个村的村长看着挺好讲话,很谨慎地问道。 “我是她朋友。”祁麟想扯出一个微笑,但她此刻实在笑不出来,只好作罢,“快开学了,我找她一块去上学。” 这个借口很别扭,祁麟自己都听不下去。 但她也实在没心思憋其他理由。 村长听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满含惋惜:“你回去吧,她去不了了。” “什么意思?”祁麟一愣,“为什么去不了?” “总之,哎……何野那孩子挺可怜的。”村长摇摇头,慨叹地说,“没办法,摊上这么个爹妈。” 祁麟捏紧车钥匙,心中不好的预感逐渐递增:“村长,你带我去她家看看,我看一眼就走。” “算了,我带你去,你要问就问她妈吧,好歹给学校有个交代。”村长拿上茶几上的钥匙,锁好门说,“跟我来。” 他们在四拐八绕的小路上艰难前行,路过一对又一对写满祝福的对联,地上的炮仗混着泥土,一半鲜红一半脏污。 村长把她送到门口,也没进去就摇着头走了。 何野家也贴了对联,但只在一楼贴了,二楼不论门口还是窗户都光秃秃的。 后门只开了一半,祁麟弯腰走进去,感受到不同于过年的冷清。 “有人吗?”她喊了一声,空荡的回声让祁麟有点后背发凉。 没有应她,她走到客厅,香炉上的香烧到了一半,桌面上散落着烧完的香灰。 蜡烛间的佛像面带慈悲的笑容,眉眼悲天悯人,一点墨色的眼珠却好似一直盯着她。 祁麟后背满是冷汗。 “你是谁?” 一个女人出现在身后,突然出声。 祁麟吓得倒退一步,差点叫出声。 她缓了缓紧张的情绪说:“阿姨,我来找何野,我是她朋友。” 女人眼底下黑青很严重,头发随意地扎了个低马尾,整个人很憔悴,尽管如此,依稀能从眉眼间看出何野的影子。 “哦,囡囡的朋友……”女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接着垂下眼皮,失神地摇摇头,“囡囡不在,她走了。” “阿姨,你是她妈妈吧?你知道她去哪了吗?”祁麟乘胜追击地问,“我在学校没看见她。” “她去哪了……她、她不在了,被我亲手送走了……”宋芬芳突然捂住脸,呜咽的哭声从指缝流出,“呜呜……我对不起她,我没做好一个当妈该做的事……我连女儿都保护不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哭泣,祁麟很快从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提取到有用的信息:“什么叫……亲手被你送走了?” “意思就是她嫁人了,她不念了。”一个目测不到一米七的男生走到宋芬芳身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言语里流露出丝毫不掩饰的嫌弃,“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她是嫁人又不是去死。” 祁麟心头一震。 “你说什么?” 何野怎么可能嫁人? 她明明那么想考出去,怎么可能甘愿嫁人? 肯定有人逼她的! “你谁啊?来我家干嘛?”男生上下扫了她一眼,厌烦地说,“又是哪门子亲戚。” “你说什么?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祁麟的手不自觉产生细微的颤抖,“你他妈再说一遍!” 女人悲痛的哭声似乎在印证男生说的话。 “你到底谁啊?关你屁事。”男生不怕事大地说。 怪不得不回消息,怪不得没去出租房。 她就应该昨天把何野接回来,明明骑个电瓶车就能做到的事,为什么不来! “你们把她嫁哪了?”祁麟尽量控制住自己,她没发现自己的眼神有多阴暗恐怖,“嫁了多少钱?” “我哪知道,挺多钱的吧?”男生无所谓地看着她,“一万?两万?” 几万块钱,就能葬送到一个女生的未来。 祁麟没忍住,挥拳击中男生的脸颊,力道大到男生没站住,趴到了地上。 “你打我?”男生震惊地捂住脸,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打我?” 除了何野,还是第一次有女的打他。 一个女的,竟然敢打他? “别他妈用这副无所谓的表情说话,”祁麟松了松手腕,积郁在胸口的怒气无处发泄,“我看着不爽,忍不住上手。” “你他妈傻逼吧!”男生跳起来,和她扭打在一起,“和何野一样,傻逼!” 男生个子还没她高,轻松被她制服。 她抓住男生油腻的头发,看了眼女人,把抓着男生往后拽。 阿野说过,她妈妈对她还不错。 只是太懦弱了。 “阿姨,你说得对。”祁麟薅住头发使劲上提,男生眼睛扯都变形了,“你确实对不起何野。” 女人伤心地抹着眼泪。 祁麟把男生扯到后面,离开阴暗的客厅,终于好受了一点。 “我最后问一次,”祁麟贴近男生,手上越发用力,似乎快把头皮扯了下来,“何野,在哪儿?” 男生张牙舞爪地抓她的手,“放开我!你个傻逼!贱人!” 祁麟单膝跪着,按住他的头一下一下往地上砸,咚咚咚响个不停,男生的头很快流出了血。 “啊——妈!妈!她打我!”男生捂住头嗷嗷叫,“妈!救我!” 男生说一个字,她发了狠劲砸一次,整个人笼罩在阴翳之下。 “别砸了!别砸了!囡囡在十里地外的桥李屯!在树根家里!”女人跑过来抱住男生的脑袋,哭得眼睛都肿了,弯腰朝她拜着,“别砸了,是我对不起她,要打就打我!打死我吧!” 祁麟松了手:“多少钱?” 女人哭着说:“一万、一万。” 男生在女人怀里,整个脑袋都是血,他无力地呢喃:“妈,我疼……” “一万……” 祁麟搓了搓指尖上的血,有细小的石子和令人作呕的黏腻感,她失神喃喃道:“才一万啊……” 她的阿野在别人眼里,只值一万。 她的阿野那么好,可为什么总在受伤。 祁麟如同失去了思考能力,在哭声和哀嚎声中离开。 她颤着手拿出手机,把桥李屯打进备忘录,感到一阵窒息。 仅仅只见到了何野妈妈和她弟弟,她就已经受不了。 一个只会哭的妈妈,一个自大的弟弟,还有家暴的爸爸……她真的一秒都待不下去。 但何野待了整整十九年。 在第二十个年头,被她还算有点温情的妈妈出卖了。 祁麟闭了闭眼,胸口酸涩肿胀。 短暂愣神片刻,她深吸口气,重新振作起来。 当务之急要先把何野救出来。 构思好计划,祁麟先去银行取了钱,用黑色塑料袋包好,再打电话出去。 夜暗的越来越早了,不到五点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她行驶在路上,冷风呼啸而过,连带她也冷静下来。 电话接通,免提的音量在安静的夜里尤为清晰。 “喂,花姐,有点事儿求你。” “对,能叫多少叫多少,谢了……今晚来不及明天也行,尽早。对了,别让我爸知道。” “喂,彬哥,我代何野请个假,最近几天可能来不了了。”她的眼神和夜色融为一体,越发狠戾,“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要去救她,你明天也帮我叫点叔。还有,别告诉我爸。” 第113章 她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凌晨五点,天色暗沉,不见一丝光亮,在所有人熟睡之际,祁麟换上棉服,悄然离开了家。 屋外风大,她拉上帽子,拿出口罩戴上,只露出一双眼底泛青的眼睛。 电瓶车充了一晚上电,电量显示充足,但不知道能不能开二十公里。她开车先去了仓库,挑挑捡捡选了把称手的扳手,坐在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箱子上休息。 一晚上没睡,疲惫感一丝丝从皮肤渗透进入骨缝,连带整个人泛起一股酸劲,祁麟靠着墙闭上眼,却睡不着。 事实上她一晚上都是这样的状态,很累,明白要好好休息,但心里想着事儿,怎么也睡不着。 她也知道现在太早,靠导航根本无法抵达那个叫桥李屯的地方,只能问路。 就这样昏昏沉沉到八点,祁麟迷糊地去水池,捧起一把冷水往脸上泼。 冬天的自来水比夏天的冰棍还凉,泼到脸上的一瞬间刺骨的冷传入神经,整个人立马精神了。 她擦干脸上的水,用导航搜桥李屯,顿时出现一溜烟桥李屯的相关搜索。 她点进一个十一公里的,按照指示开。 天亮了,却雾蒙蒙的,好像又要下雪。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多。 “当啷” 铁链相互碰撞,发出笨重的脆响。 何野晃着身子意识恍惚,三天只吃了不到两个馒头,滴水未进,嗓子干的像冒火,嘴皮干裂流血。 不知道锁过什么的铁环充斥着一股畜生独有的臭味,禁锢着脖子,铁链的另一断固定在房梁上,长度只够她坐在地上,上半身倚着墙来维持体力。 何野舔了舔嘴唇,浓郁的铁锈味充斥着口腔,她在口袋摸出一个比掌心还小的馒头,珍贵地掰出一点放进嘴里,又放了回去。 嘴里本来就干,她食之无味地嚼着,咽下馒头时像在有刀在割喉咙,干的发疼。 有人进来了,何野没抬头,只看见了一双熟悉的旧鞋子。 “哎,你说你这样何苦呢,苦的还不是自己。”黄娟蹲在她面前,麻木又面含不忍地劝道,“你就服个软,认个错,日子不就好过了,等到初九把婚礼一办,再怎么反抗都没用了。” 她身上几乎没一处好肉,脸上的青紫和嘴角的血迹尤为唬人,却因极度缺水和寒冷的温度感受不到疼痛感。 何野费力地眨眨眼,没答话。 “你看村里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听我劝,你只要不跑,事儿就好商量。”黄娟从身后把一碗水似的粥放到她面前,粥凉透了,却不乏诱惑力,“把这碗粥喝了,就当答应了,怎么样?” 何野将头后仰,靠在墙上,牵动了脖子上的锁环,露出脖颈处已经结痂的伤口。 她咽了口口水,缓缓闭上眼,无声拒绝。 “你……哎,好好想想吧,现实就是现实。”黄娟盯着毫无热度的粥喃喃,“只有死了,死了才能出去。” 脚边的稻草动了动,黄娟关上门,带走最后一丝光亮。 她睁眼,粥又被端走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可能因为心中虚无缥缈的一点希望吧。 身上仅剩的小刀被搜走,脖子上的锁链她昨天就尝试过打不开。 真的一点方法都没有。 她无助地想,祁麟,求求你,快点来吧。 她真的……要撑不住了。 她回想起以前在一起的时光,她们开着电瓶车行驶在路上,喝着喝不明白的苦咖啡,欢快地笑着。 她们迎着夕阳,逆着风中唱着歌儿。 “原谅我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女孩子嗓音沙哑,却似乎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勾起嘴唇笑了,“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嗓子太干,呛得何野直咳嗽,整个人剧烈抖动,像把快散架的骨头架子。 头发凌乱地散在胸前,眼前好似映出画面,她们四人坐在三辆电瓶车上,挥舞着手臂高声歌唱。 她的声音被黑暗淹没,在老鼠的吱叫中逐渐消弭。 “也会怕有天只你共我……” “姨,桥李屯是往这走吗?”祁麟冻得眼睛发直,停车问。 “对,前面往左拐,路过一个村,村口右拐下一个村就到了。”被称为姨的奶奶笑眯了眼,又问道,“丫头你去那干啥?那个村可不能去,都是四五十的老光棍儿,个个都喜欢买老婆嘞!” 她一听,连忙打听:“那你知不知道有个叫何野的女生?” 奶奶思索着皱鼻子,“不知道哟,反正别去,去了就出不来了!” 应该就是这里,八九不离十。 祁麟道了谢,给花姐和彬哥发定位,开着还剩小半格电的车往前方行驶。 乡村很不找,地图上没有的小路小山坡,稍一走错就容易一去不复返,她光问路都问了不下二十个人。 不过在看见石碑上刻着“桥李屯”三个大字,一切都值了。 她没贸然进去,找了家卖零食的小店把车充上电,随便付了十块钱。 “老板,我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要办喜事的人家?”祁麟在一眼望到头的柜台挑起零食,“就是要结婚的有没有?” 老板笑呵呵地说:“那可多了,光我们村就好几户。” 她拿起一袋面包:“那前面那个桥李屯,有没有要办喜事的?” 老板脸色一下拉了下来:“你问这个干嘛?” 祁麟面色如常:“我就问问,好奇。” “小姑娘我劝你一句,别去招惹那个村任何一个人。”老板表情严肃,“要是被谁逮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她拿手机扫码把钱付了过去,将面包揣进兜里说:“谢了,车我晚点骑走。” “小姑娘,”老板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别过那个桥!” 祁麟摆摆手,在车座里拿出扳手放进兜里。 不过桥她怎么进去。 她在路边把面包啃了,观察着人们谈虎色变的桥李屯。 桥李屯地理位置极好,整个村子被一条五米宽的河流包围,河外边刚好用来种地,想要进去只能走桥或者游过去。 冬泳不现实,只能过桥。 但临近正午,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个村的人多多少少都能混个面熟,她现在进去肯定会被发现。 所以要么等花姐他们来,要么偷偷溜进去。 花姐他们至少要好几个小时,她没时间了。 要怎么溜进去? 祁麟一身崭新的衣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她躲进菜园子里,一米多高的篱笆和野草很好地挡住了身影,让路过去种地的人发现不了她。 她坐在石头上认真琢磨该怎么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溜进村,还能在进村后不被发现。 想得人头疼。 她按了按眼睛。 “你是谁?” 有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吓得祁麟一个激灵。 她连忙起身,一个驼背的女人挎着菜篮子一脸诧异地站后边。 又一个人在远处正要路过,祁麟心一横,胳膊锢住女人的脖子,手肘上提,却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蹲下!” 女人惶恐地被迫仰头蹲下。 “别出声。”祁麟靠近她耳边说,“我不会伤害你,就是需要问你几个问题。” 女人点点头,心提到嗓子眼。 “你是桥李屯的人?”祁麟紧了紧手臂,“说实话。” 女人点头。 “你村子里有没有人要结婚?” 女人点头。 “有没有人是被迫拐卖来的。” 女人迟疑了一秒,还是点了头。 “那……”手肘不自觉越来越紧,祁麟咬咬牙问,“有没有一个叫何野的女生?” 她心里希望女人能摇头,又希望她点头。 奇怪的心里现象。 女人这次没摇头也没点头,反而踌躇地反问:“你是来救她的?” “你认识她?!” “别开玩笑了,”女人答非所问,“就凭你一个人,救不了她。” “这不是你该管的!”好不容易有线索,祁麟不想放弃这个突破口,她心脏狂跳,急促地说,“你只要告诉我,她在哪儿!” 女人顿了几秒,眼里闪过泪花:“她在村子里,在树根家里。” “我可以带你去,”女人说,“我可以帮你。” 祁麟完全没料到后一句话。 一个住在村子里的陌生女人,说要帮她去救人。 不挖坑把她埋进去就算好了。 祁麟松手放开了女人,却依然警惕地看着她:“为什么帮我?” 女人扔掉破旧的菜篮子,摸了摸脖子,缓解不适感:“村子里很多女人都是被卖过来的,我也是其中一个。” “我以前也尝试过逃跑,但都失败了。”女人麻木的脸上终于闪过其他情绪,蕴含着复杂的痛苦,“后来,我帮别人逃跑,也失败了。” 祁麟愕然。 “我们逃跑,从生到死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家人来寻找过。”女人满是皱纹的眼角泛起察觉不到的微红,“你是第一个。” 【村子里很多女人都是被卖过来的】 【她们逃跑,都失败了】 【她们从生到死,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祁麟无法想象,一个人经历过多少次失败,才能平静地说出如此残酷的事实。 她无法想象。 “我叫黄娟,”黄娟用拇指抹掉皱纹处渗透出的眼泪,“我希望你能带她逃出去。” 第114章 活下去。 或许是对方的遭遇太过悲惨,祁麟半信半疑地信了。 黄娟找来一件很旧的外套让她穿上,衣服有点小,拉上拉链后背很紧。 又取下她的围巾缠住脸,确保没空出一丝多余的皮肤。 “我先带你进去躲起来。要是别人问你,就说是我们亲戚。”黄娟将围巾尾端细细绑了个结,表情凝重地嘱咐道,“千万不能把脸露出来。” 祁麟点点头。 她留了一手,没说还有帮手。 “跟我来。” 黄娟提上装满萝卜的菜篮,走路时左脚有点瘸,但走的很快。 祁麟低下头,拢了拢围巾,跟在后面上了桥。 桥大概两米宽,整体以木头作为支撑,桥底常年受雨水侵蚀,走的每一步木板都吱呀作响,要小心掌握着平衡。 迎面走来一个男人,祁麟偏开脸,围巾挡住女孩子的脸,却挡不住炯炯有神的眼睛。 男人略过前面的黄娟,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上下扫视着祁麟,试探地问:“田柱媳妇,这谁啊以前咋没见过。” 黄娟垂着头看男人,讨好地笑笑:“田柱二姑的姑娘,跟他二姑一块来走亲戚。” “这样啊……”男人没多想,就是凝视着祁麟视线一直没移开过,“咋一直戴头套,不嫌热啊。” 男人的眼神让她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搁以前,祁麟早一拳过去了。 她从小随性,看着好讲话,真遇到事儿也不惯着。 但今天不一样,她得忍着。 好在黄娟见情况不对,连忙挡在她面前:“小时候她家里着火,脸烧烂了,才一直戴着。” 男人一听,顿时面露嫌弃的神色,小声嘟囔:“真可惜了……” 可惜什么,男人没说清。 但她们心知肚明,可惜一张好看的脸,可惜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 男人走后,黄娟再次加快步伐,领她到一个房子前。 “她在里面?”祁麟犹豫不前。 “这是我家,你先在这躲躲,过会儿再带你去。”黄娟搓着手上结块的泥,“来。” 祁麟左右看了两眼,没人注意这边,她握紧口袋里的扳手说:“别耍花样,带我去找她。” 黄娟弯腰放下菜篮,她的背微驼,也没祁麟高,得仰头才能对上视线,“我不会害你,相信我。” “没见到人,要我怎么信你。”祁麟慢慢靠近,纠结下一秒要不要敲晕她,然后自己跑。 虽然这个叫黄娟的女人答应她去找何野,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这么多年会不会被同化。 老爸教过她敲晕要敲哪个穴位,一下不晕就两下,敲到她晕为止。 “行,我带你去。”黄娟想了想说,“我进去的时候树根娘会守着,你在外面等。” 祁麟同意了。 黄娟又领她在村子里弯弯绕绕,一座接一座老旧的房屋从眼前略过,她记着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老的房子。 老到有些人还是瓦片房,泥土堆砌的墙,像个被社会遗忘的原始村落。 可怜又可憎。 “这是没人要的房子,很安全。”黄娟将她安置在一个四面漏风的屋子里,透过缝隙可以看见外面的景物,“就前面那栋房子,旁边的屋子关着她,那本来有窗子,后来被封起来了。” 祁麟手扒住墙,望眼欲穿:“我……不能去看一眼吗?” 黄娟的手纠结地伸进口袋,又拿出来,最后还是伸了进去,“我有纸笔,可以写一些话带进去。” 她从口袋拿出一本她小学才用的五毛钱本子,本子不过巴掌大小,边角发卷,磨损严重,纸张的页面也发毛。 但黄娟还是视若珍宝,很小心地翻开,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个刚学写字的小孩写的。 祁麟狐疑地看了眼,字写得很小,她只来得及看见如果两个字,就被翻过去了。 按理说是黄娟拐卖来的,看样子时间很长,为什么会写字? 她写这些东西干嘛? 如果,如果什么? 没等祁麟细想,黄娟翻到最后一页,小心翼翼撕下半页,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铅笔:“你写这里吧。” 祁麟接过纸笔,蹲下,把纸放在膝盖上写字。 笔不知道用什么削的,炭笔根本没削细,一按到纸上就是一个粗糙的黑点。 她没用过这么劣质的纸和笔,心里烦,手上力度就重了不少,稍一用力纸上就破个窟窿。 祁麟呼出口气,草草写完,将纸折了两折:“拜托了。” “嗯。”黄娟接过收了起来。 “要是,你能帮我救出她,”祁麟看着女人不自然弯曲的背脊,心里莫名一阵泛酸,“我可以一起救你出去。” 黄娟听后,脸上闪过错愕和欣喜。 但过了一会,她又垂下头,很艰难地摇了摇:“算了吧。” 祁麟没想到她会拒绝:“为什么?” 黄娟愣愣地看着她,好像陷入了回忆。 祁麟质问道:“你不想逃出去吗?” 如果黄娟真想帮她,她也想帮一把这个可怜的女人。 黄娟恍惚地摸了摸脸,眼里有些湿润。 她看着常年做家务而黢黑发裂的手,手指折了两根,还有不再年轻的脸。 “我出去了能出去哪,我都这样了,”黄娟抹了抹眼睛,“已经没办法了。” 要是十四年前,有人告诉她,我把你也一起救出去,该多好。 但太晚了。 “世界这么大,逃出去去哪都行,总比留在这好。”祁麟呼吸不畅,胸口有些堵,她扯下围巾,“你不想去找你爸妈吗?” “爸妈……?”黄娟干涩地呢喃出许久没唤出的词。 她多久没说出这两个字了。 太久太久了,久到她都快忘了这两字该怎么念。 “黄娟,我不喜欢欠别人,你帮我,我带你一起出去,”祁麟坚定有力道,“我们两不相欠。” 四面漏风的房子里,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告诉她,要带她一起逃出去。 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她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但黄娟还是用力地笑了笑:“好。” 她走了出去,留下祁麟一个人在这,定定地望着佝偻的背影。 “咋又来了?”树根妈见黄娟过来,放下筷子搓了搓手,手背上有个明显的牙印。 黄娟笑笑:“我来看看那姑娘。” “我这儿吃饭呢。”树根妈往屋里瞅了两眼,一大桌人盯着她俩,她急忙把黄娟拉到屋外,“等我这吃好饭再来。” “没事儿,你吃你的,我再劝劝,毕竟再过几天就结婚了。”树根妈手劲大,黄娟踉跄地跟着,“给姑娘拿个饼子,给点水喝,别饿死了。” 树根妈迟疑几秒,两相纠结下松了口:“行,你去厨房拿点。” 黄娟去厨房拿了个热馒头,又打了碗热水,门还锁着。 “婶子,钥匙。”黄娟端着碗。 树根妈还是不放心:“我来开。” 她开了门,端着碗倚在门框边,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她们。 黄娟把水放在地上:“喝吧,姑娘。” 何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说:“滚。” “来,吃馒头。”黄娟把馒头塞进她手里,“再不吃东西就饿死了。” 热气腾腾的馒头捏在手里,软软的,散发出清甜的香味。 她从没觉得一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白开水能有这样惊人的诱惑力。 何野想扔掉,但手上舍不得。 树根妈在屋外冷冷看着,前两天劝人的好人样不复存在。 “吃吧,没关系的。”黄娟的话如同魔咒一样,在耳边回荡,“活下去才有希望。” 活下去,才有希望。 她在手机上刷到过,人不喝水的极限也就三四天,她再不喝水,真要死了。 馒头上逐渐出现五个指印,她用力握紧,雪白的馒头四分五裂。 活下去。 她将一片裂掉的馒头塞进嘴里,用力嚼着。 干燥的馒头进入干渴的口腔,何野感觉自己像一百年没喝过水,她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大幅度动作牵扯到伤口,她却无暇顾及。 “这才对嘛。”树根妈见状,咧起嘴喜笑颜开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何野张开手掌,一张纸条静静躺在馒头底下。 她抬头,错愕地看着黄娟。 黄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说:“婶子,咱先走,让她好好想想。” 何野攒紧纸条,狼吞虎咽地把馒头塞进嘴里。 树根妈哈哈笑起来,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刺耳的笑声。 屋子重新陷入黑暗。 何野扔掉没吃完的馒头,手忙脚乱地打开纸张,昏暗的光线并不能看清纸上写了什么。 墙角的老鼠洞透出一丝光亮。 她扑到墙角,锁链牵住脖子,发出“咣当”一声。一瞬间的疼痛感和窒息感纷纷涌入神经,何野不受控制地咳嗽,嗓子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咳嗽着,颤抖着手,将纸条递到光下。 边角发毛的纸质量不是很好,被戳了好几个洞,上面写着熟悉的字迹。 何野愣愣地盯着字迹看了一会,突然肩膀耸动,无声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不由自主从眼角滑落。 她趴在稻草上,无声哭了起来。 手指轻轻抖动,连带着泛黄的纸张一块颤抖,黑色的字迹不算好看,却明明晃晃地写着: 等我。 破碎的呜咽从嗓间溢出,在黑暗中破出一道光亮。 她从麻木的疼痛中感受到丝丝清醒。 ……你终于来了。 我等了好久。 谢谢。 谢谢你来了,让我残破的人生不至于从此毁掉。 第115章 我说了要带她走,就一定带她走。 “树根啊,听说你买了个老婆?咋样?”来走访的亲戚是个胖男人,肥头肥脑,动起来像个猪头。 “不老实,前两天刚要跑。”树根给碗里倒满酒,仰头喝了个精光。 “打两顿就好了,你看我婆娘,一开始也叫天叫地,被我打两顿就老实了。”胖男人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啊三十多了都,早该成家了,你瞧瞧,我家小孩都会跑了。” 胖男人的儿子两手抓着猪肘子,满嘴流油,啃得正欢。 树根看了眼他儿子,没说什么,只是又倒了杯酒。 “谁不想早点要孙子,这丫头性子烈,不好训。”树根妈满脸愁容地吃着碗里的青菜,“前两天还绝食,就今天吃了点馍馍。” “这还不简单,你就是心软,我告诉你个绝招。”胖男人神神秘秘地伸头,拿着筷子的手微微点动,被肉挤成芝麻点的眼睛闪过精光,“你让树根打她,打得狠的时候就去劝劝,这样她念着你的好,事儿不就水到渠成了?我那婆娘就这样收拾得服服帖帖,叫她往东不敢往西。”- 何野吃了馒头,恢复了些精气神。 虽然还是饿得发昏,好歹没有那么想睡觉。 她依靠老鼠洞那么点微弱的光,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纸条,短短两个字,她好像要将每个比划刻在脑海里,才纸条小心收进口袋放好。 听黄娟说,初九才举行婚礼。 也就是说,她还有几天时间缓缓。 这两天这家人对她不管不顾,只要再熬几天,祁麟想到办法,就能救她出去了。 她才不要结狗屁婚礼,谁爱结谁结。 黄娟装水的碗没收走,何野推开稻草,空出一块地,一下一下磕着碗沿,为了不制作出动静,她不敢有大动作,只能一点点敲着。 地面是松软的泥土,何野试了几分钟都没能成功砸碎碗,她看了看,控制着力道又在墙上砸,墙体是石头,没两下就敲下来一块。 屋外响起说话声,由远及近。 她把敲下来的那一片收进口袋,碎碗扔在墙角,用稻草盖上。 做完这些,门恰好开了。 一个胖男人出现在门口,用看牲口的眼神看着她:“我看看,长得还真不错,就是瘦了点,不好做事儿。” 何野警惕地缩进墙角,锁在脖颈上的锁链发出细微的声响。 口袋里的碎瓷片给了她一丝安全感。 树根点着灯,他们彻底暴露在对方视野之下。 几天没吃过饱饭,女孩子面颊消瘦,却挡不住嫌弃憎恶的神情,还有至极厌恶的眼神。 胖男人凑近看,左右徘徊,目光不断游荡在她身上:“树根啊,我也帮过你不少事对不对,这女娃借我玩几天行不行?我给钱。” 树根随后也进来了,手上拿着根手腕粗细的棍子:“再看吧。” 何野抓住稻草。 他们好像真把她当成一件随意出口的商品- “她怎么样?”黄娟还没走近,祁麟迫不及待跑出去问。 “吃东西了。”黄娟拉着她进屋,“你回去吧,今天不是时候,明天再来看看。” “为什么?”祁麟甩开她,“我今天就要带她走。” “今天不行,树根家来亲戚了,”黄娟按了按两根不正常弯曲的手指,“会被发现的。” “我说,我今天要带她走。”她一字一顿,不容置喙道,“必须带她走。” “怎么走?这里四面八方都是他们的人。”黄娟声声诘问,“你以为我没尝试过?只要被他们一个人发现,他们会告诉全村人!到时候她、还有你,一个都逃不掉!” “不止一个人……”祁麟下意识回答,又坚定道,“我会带她逃出去。” “别做梦了!快走!”黄娟气急地推搡着她,“你知不知一个女的来这多危险!” 祁麟稍稍冷静了一点。 彬哥和花姐都没来,她全身上下只有把扳手,难道要靠一把扳手对抗全村人? 还是靠一腔热血? 她得等,等人来了再去。 祁麟重新坐到破凳子上,通过石墙间的缝隙看向对面的屋子。 再等一下,等人来就立马救她出去。 要坚持住啊。 午后依旧阴暗。 狂风肆虐,祁麟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腿有点僵。 黄娟要回去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已经走了。 她望向不远处进进出出的人,静静等待。 电话铃响了几声,通了,另一边全是汉子大着嗓门讲话,她问:“花姐,还要多久?” “还要等一会,咱刚上路,这么多弟兄们一块来不容易。”花姐说话时总在不经意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狠劲,“最多半小时,那还等得及吗?” “等得及……”祁麟刚应一声,剩下的话没说完停住了。 她不自觉抓紧扳手。 远处房屋外,两个男人接连进了何野在的房间,一个女人在门外嗑着瓜子。 祁麟掏出扳手往外走,整片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蒙蒙细雪。 她脱掉手套,活动着手指,冰晶般的雪一落皮肤上,转瞬即逝。 “花姐,你快点儿。”祁麟的语气毫无波澜,眼神却如这雪一样冰冷,“——我可能,等不及了。” 她快步走近女人。 女人看见她越来越近,迟疑地问:“咋了?” “何野是不是在里面?”祁麟将扳手藏在背后。 女人错愕地瞪圆了眼,见对方孤身一人,又得意道:“是啊,你陪她一块么?” “我这有一万五,”她从兜里拿出黑色塑料袋装着的钱,举到女人面前,“多的五千,算赎她的利息。” 女人看了看黑色袋子,又看了看她,贪婪地笑了笑:“好啊。” 女人伸手要接过袋子,祁麟又缩回手,把袋子随手装进口袋:“先放人。” “女娃娃,一个人也敢来这。”女人说,“胆子不小哦。” “操你大爷的!” 她刚要开口,隔壁的房间里传出一声短促又隐忍的惨叫。 嗓音很耳熟。 “哐——!” 她一脚踹开门,两个男人背对着她,对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女生拳打脚踢。 祁麟瞳孔骤缩。 “何野!” 男人们停下动作,扭头看她。 祁麟感觉一脑门气直冲天灵盖,她以为顶多饿饿肚子,没想到竟然还打人! “娘,这谁啊?”里头一个拿着棍子的男人说。 “来赎女娃娃的,”女人说,“树根,她就一个人。” 一个人? 何野猛地抬头。 祁麟一个人来的? 她怎么敢一个人来!不要命了?! 何野咬牙,掏出碎瓷片在树根手腕上狠狠割了一刀,树根疼得立马松开手。 她顺势抢过木棍喊:“你大爷的!一个人也敢来,快滚!” “我**娘!” 树根被激怒了,一脚踹她大腿上,新伤添旧伤,顿时一股钻到骨子里的疼。 何野扶住棍子才堪堪没摔倒。 “别动!”祁麟喊,“我来赎人的!” 树根骂了一句,手腕血流如注,他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好啊,又来一个臭娘们。” 他们慢慢走出去,留何野一个人在房间里。 何野跑出几步,锁链绷紧,狠狠勒住脖子,寸步难行。 “操!”何野烦躁地喊,“你他妈快走!我不需要你救!” 屋外的祁麟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随后,门仅仅将只有几米的距离隔绝成两个世界。 “啊!”她撕扯着锁链,晃得当当响,胸口有团气堵着,使她喘不上气,“走啊!” “你说要赎她?”树根娘心疼的为树根包扎伤口,树根毫不在意似地说,“多少钱?” “一万五。”祁麟努力让自己冷静,只是藏在背后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气的。 “才一万五?”树根说抬手,刚缠上的布立马掉在地上,一条长长的伤口出现在他们面前,“你看看,都是她割的。” 祁麟盯着一滴一滴往下滴的血珠,问:“你想要多少?” “五万!” 五万,真敢狮子大开口。 树根妈惊讶地直了眼,贪婪地扬起嘴角,附和道:“对,她可难伺候了!没有五万不放人!” 祁麟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没说话。 要是能用钱解决,也没什么。 怕就怕在拿了钱翻脸。 祁麟沉默着,沉默到都以为一个小姑娘不可能答应,她突然开口:“好。” 树根妈欣喜若狂。 女人没了还可以再买,一万换五万,赚大了! “但是,我身上只有一万五。”祁麟说,“人我要先带走,钱等晚点再送来。” “不行!”树根妈立马拒绝,“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谁知道你走了还会不会回来。” 祁麟不想再跟他们废话。 她把钱扔进屋子,树根妈眼睛都直了,跑进去撕开袋子,一张一张数着钱。 “是真钱,是真钱!” 祁麟冷冷道:“让开。” “还差三万五。”树根挡在门口。 “树根,放她进去吧。”胖男人使了个眼色,“听我的,小姑娘多不容易。” 树根被胖男人扯开了。 “钥匙。”祁麟说。 房门没锁,她说的是锁住何野的钥匙。 树根不情不愿地拿出钥匙,扔到她手上。 祁麟抿了抿唇,雪光映着她身影,推门而入。 何野跪坐着,用碎瓷片割着锁链,她听见动静,抬眼望去。 祁麟踩在稻草上,面前是黑暗,身后是光,像极了神话里身披彩光的英雄。 她亲手将割裂的两个世界重新拼在一起。 “你没事吧?”何野脸色苍白,缺水和饥饿让她只能撑着墙站,像个随时就能倒下的瓷娃娃,“他们没为难你吧?” 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当啷作响。 祁麟抿紧唇,颤着手将钥匙捅进锁孔。 她扔掉锁链,露出磨破出血的皮肤。 祁麟颤着指尖,轻轻碰了碰。 “嘶。”何野瑟缩了一下,“有点疼。” 祁麟重重一拳锤墙上。 “走吧,走。”何野故作轻松道,“在这里待了几天,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祁麟背过身,半跪在她面前。 何野轻轻趴下去。 “你真厉害,这么一会会就把我救出去了。”何野轻轻嗅着熟悉的气息,还是淡淡的石榴味。 真好闻。 她趴在祁麟的肩窝上,外面危险重重,心里却莫名安定了下来。 祁麟吸了吸鼻子。 她几乎不敢用劲,何野裸露出来的地方几乎没一块好的,鬼知道衣服里面成什么样了。 她心尖尖上的人,前几天见面还好好的,仅仅几天,就变成了这样。 门在她们面前重重关上。 何野拉了拉门,没拉开,从外面锁上了。 “怎么办?”她问。 祁麟一言不发,动作轻缓地将她放下,拿出扳手。 接着,一下下往门上砸。 “哐、哐、哐!” 她发了狠劲地砸,头发凌乱地垂在脸侧,似乎将气全撒在这扇木门上。 木屑乱飞,木门不堪重负,砸出一个洞。 光亮透到祁麟脸上,她面无表情,仿若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哐——!” 木门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临近报废的吱呀声。 祁麟一脚踹开,风雪吹到身上,一瞬间仿若回到满是硝烟味,她们互道新年快乐的雪夜。 她眨眨眼,脑海中的烟花消失了,变成了两个满脸狰狞的男人。 “阿野,”她抛起扳手,又稳稳接住,“在这等我。” “祁麟,”何野扶着墙支撑起身体,“你要小心!” 祁麟偏了偏头,侧脸冷峻,常年带笑的眼睛此刻也和这场雪一样,漫不经心又毫无温度。 “放心,”她脱下棉袄,披在何野身上,轻轻地说,“两个人而已。” 说完,她走了出去。 “怎么,拿了钱,不放人?” “还差三万五。”树根依旧是那句话。 “我跟你说啊,树根,”胖男人摸了摸圆润的下巴,“你钱拿了,人干脆也别放,抓了还能卖出去,这品相怎么也能卖个几万。” 祁麟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那也要看你们卖不卖得起。” 男人举起棍子冲过来。 祁麟压低身子,稳住重心,稳稳抓住棍子,借力使力推出去。与此同时,她抓住树根的手腕,另一只手臂夹住腋下,抬肩下蹲,转身摔出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身后胖男人挥舞着两条圆润的手臂抱住她,她迅速地用左腿别住胖男人右腿,顺势后倒,胖男人被压在身下,她反手抓住扳手,肘击的同时扳手也在不断锤击着胖男人。 胖男人的儿子在旁边围观,嘴边的油还没擦干净,高举手臂为爸爸加油。 棉袄挡住肘击大部分疼痛,扳手砸在身上却是实打实的疼。 眼看树根举起棍子就要砸下来,她趁胖男人疼得使不上劲,翻身滚下去,棍子从耳边滑过,刮起凌厉的风,重重打在胖男人身上。 好巧不巧,正中靶心。 胖男人鼻血横流,啊啊叫着。 “看着点打啊!” 祁麟快速起身,没了棉袄,动作没那么笨重。 但也有缺点,就是挡不住疼。 祁麟握紧拳。 胖男人站起身缓了缓,抹掉鼻血,和树根对视一眼,同时朝她跑来- 何野没想到祁麟打架这么厉害。 上次跟刘悦可打,对方人多势众,祁麟还要注意着她和梁夏,没展现出真正的实力。 这次就俩人,祁麟一套武功行云流水,动作一看就是练家子。 她在紧张之余感叹一声——真牛逼。 不愧是**老大的女儿。 她以为能歇歇,转眼就看见树根妈举着刀,慢慢靠近祁麟身后。 祁麟注意力全集中在两个男人身上,完全没发现身后多了个人。 “我操!”何野骂了一句,强撑起身体跑去。 棉袄滑在地上,眼看刀就要劈下来,她焦急地喊了一声:“祁麟——身后!” 祁麟余光看见泛起冷光刀锋,还有一粒粒落在刀上的雪粒。 眼前树根近在咫尺,她只来得及挡一个人! 祁麟咬牙,拳头挥在眼前,她手掌挑起树根下巴,一拳打在脸上。 想象中被刀划伤的疼痛并没到来。 “当啷”——刀贴着后背落在地上。 何野抓住树根妈使出吃奶的劲用力后扯,树根妈连连后退。 她将女人按倒在身下,一拳拳砸下去,树根妈缩成一团直叫唤。 三人全部倒地,终于没力气再起身。 祁麟喘着粗气,捡起地上的棉袄,随手拍了拍灰,重新给何野披上。 何野支起一条腿站起来,祁麟蹲在她面前,她趴了上去。 “牛逼啊。”何野冲她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说,“看不出你打架这么牛逼。” 祁麟被夸,嘴角还是平的。 “哎,没力气了。”何野埋进她的颈窝蹭了蹭,缓缓闭上眼,“真好,还是熟悉的味道。” 祁麟背着她,一步步往村口走。 坚定而踏实。 对方没回应也不要紧,何野自顾自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祁麟颠了颠,背上的人轻了不少,背起来一点重量都没有:“问的。” “去我家了?”何野说,“他们没为难你吧?” 祁麟的语调没有起伏:“没有。” “别骗我了,我还不知道他们。”何野没相信,只是略有些心疼地说,“你到这儿来,吃了不少苦吧?” 祁麟还是说:“没有。” “算了,不问了,问了你也不说。”何野的音量慢慢降了下去,“我真没想到你会来,还是一个人来,谢谢啊……” 漫天飞雪中,何野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动,迷迷糊糊睡着了。 祁麟偏头看着歪倒在肩上的女孩子。 女孩子脸上有些脏,眉眼耷拉着,明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又凶又不好讲话,睡着了却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祁麟呼出口气,轻轻吹掉了。 “睡吧,”她目光温柔,好似秋天里带着热意的风,吹起涟漪的麦浪,“睡一觉,就好了。” 她们的身影在纷纷扬扬的雪中若隐若现,像随时消逝的雪。 村子里男女老少纷纷从屋子里出来,打量着女孩。 祁麟停下脚步,冰冷地直视前方。 出村的必经之路上,几辆三轮车横挡桥前,下来三四十个男人,还有几个女人站在一边,神情冷漠。 “树根还真没用,两个大男人被两个丫头给打倒了。”领头的男人莫约五十多岁,裹着皮衣,穿着和旁人大相径庭,不屑地说,“大冷天还要我出手。” 祁麟在距十米的位置停下。 她看了眼一旁忧心忡忡的黄娟,视线又回到领头身上。 “钱,我给了他们。”她的语气毫无起伏,“人,我要带走。” “哈哈哈哈……”领头嘲笑道,仿佛她说的是个非常好笑的笑话,“来我们这的,就没人能走。” 他把黄娟拉到面前:“死婆娘,你说对不对?” 黄娟怯懦地点头附和。 领头听见满意的答案,伸手又把人推开,“我还是第一次见买一送一的,树根运气好啊,给他占了便宜。” 祁麟凝重地说:“多少钱才放我们走?” “多少钱?你一个女娃娃,能拿出来多少钱。”领头说,“来我们这,就别想走了。” 领头招招手,几十号人将她们团团围住。 包围圈不断缩小,祁麟咬牙说:“我有钱!” “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去取!要多少?五万?十万?”她喊道,“我都有!” 包围圈停住了,领头走近她们,怀疑道:“真有?” “你可以跟我去一趟,反正你也没损失。”祁麟说,“不是吗?” 领头略一思考,紧接着狞笑道:“抓了你去取也一样。” 我他妈——这傻逼怎么油烟不进! 祁麟倒退几步,但面前是人,身后也是人,她退无可退! 本来还想拖延时间,拖个屁! 花姐怎么还没来!车爆胎了吗! “给我上。”领头说。 黄娟往前走了一步,又失望地垂下头。 围住她们的人一齐聚集。 “我他妈真服了!”祁麟心里急,骂道,“你们急毛急,赶着投胎吗!” 她冲向最矮的人,一脚踹开,背着何野狂奔。 何野估计真累坏了,这种情况也没醒。 也可能是昏了。 她背着人,就算常年锻炼也跑不快,眼看有人就快抓住何野了,祁麟猛地停下,漂移着往另一边跑。 何野随着幅度歪着脑袋要掉下去,她连忙抖肩,又把人抖了回来。 花姐,再不来就只能替我收尸了! “哔哔——” 发动机和鸣笛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祁麟往后瞟了一眼,三辆大卡车齐刷刷停在桥边,车斗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往少的说起码也有百八十人。 祁麟热泪盈眶,他妈的总算来了。 百八十号人跳下车,不是拿着锄头就是拿菜刀,个个面露狠劲,还有个别脸上脖子上纹了文身,拿着农具,一看就不是普通农民。 一个人打开第一个卡车车门,一个穿着皮草大衣,烫着卷发的女人摇曳生姿地走下卡车,另一个人上前替她打伞。 领头见情况不对,主动上前搭话:“有事儿?” 花姐三四十岁的模样,却保养极好,气质出众,她踩着高跟鞋踏上木桥,双手环胸,轻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我家小姑娘不懂事,跑这儿玩了几圈,结果回不来了,打电话叫我亲自来接一趟。” 领头的眼皮跳了跳,将视线投到祁麟身上。 “不知道先生见过她们没有?”花姐随意一撇,看见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祁麟,勾唇笑了笑,“看来村民都很热情,不过太晚了,小姑娘该回家了。” 两方对弈,不论从数量还是武力显然花姐更胜一筹。 领头不是傻子,就算傻子也知道哪边能赢。 更何况树根根本不值得他去打架。 领头沉下脸,他从没吃过这样的亏,面子放不下。 但没办法,只能放人。 “放她们走!”领头不甘心地喊。 想不到两个毫不起眼姑娘,在外面能这么有势力。 众目睽睽下,祁麟背着何野,经过一个又一个人,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路过领头时,她目视前方,面不改色讽刺道:“我说了要带她走,就一定带她走。” 领头哪受过这种气,沉着脸没忍住迈了一步。 花姐身后一大帮人齐刷刷亮出物器。 桥李屯的人也不甘示弱瞪着他们。 场面气氛一度紧张,拔刃张弩,似乎只要一个人动就能打起来。 祁麟面不改色越过他们。 她上桥,走到花姐身边:“花姐。” 花姐好似感受不到紧张的氛围,神色如常地擦掉她脸上的尘土,“玩这么久脸都脏了。” “嗯。” “小同学都累睡着了。”花姐抹掉何野嘴角的一丝血迹,眼神晦暗不明,“快上车休息吧。” 祁麟没说什么,背着何野走向第一辆卡车。 “小姑娘回家了,我们就先走了。”花姐的红唇一张一合,在雪色中极为艳丽,“下次再见。” 祁麟腾不出手,喊了一声:“刀叔,帮我开个门。” 没等刀叔开门,车门从里边打开了。 驾驶室太高,她搬不动何野,又略带责怪地喊道:“里面的人搭把手啊。” 一双大手抓住何野两条胳膊,拉上座位。 “谢了。”祁麟松了松胳膊,抬眼看去。 彬哥冲她举了举酒杯。 她爸将何野安置好,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祁麟脸都被老北风吹僵了。 他妈的。 谁告的状? 第116章 缺胳膊缺腿随意,别打死就行。 “爸,”祁麟尴尬又不失礼貌地问,“你怎么来了?” 祁爸爸靠上靠背,什么都没说,根据这么多年的父女经验,祁麟从她爸嘴角下降的一毫米中发现,她爸不开心。 比生气少一点,但神情跟高兴实在沾不上边。 她看了两眼抿着酒杯的彬哥,头一回尴尬了:“彬哥,你要不坐前边慢慢抿?我跟我爸聊聊。” 她爸把何野弄上后排座位,就剩副驾驶一个位。 但她想跟何野坐一块,又不能叫她爸坐前边,只能委屈一下彬哥。 彬哥没说什么,拿起酒壶从副驾驶和驾驶位挤到了前边。 祁麟踩上踏板,三两下上了车,手动把何野挪到最边上,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彬哥坐前边惬意地喝着酒,对后边窘迫的处境不管不顾。 “爸,这我同学,何野。”祁麟为了缓解尴尬,清了清嗓子说,“你见过的。” “你妈跟我说过,前几天在市里还拿了奖。”祁爸爸说,“让你好好跟她学习。” “对,我就是不想她这样的人才被埋没了。”祁麟辩解道,“而且她在学校帮过我不少忙,你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就是我平生知己。” “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爸当年就靠这个混起来的!”驾驶室坐进一个眼角带疤的男人,他摸着刚冒头发的寸头,声音洪亮,“麒麟儿,这点跟你爸一模一样!” “老刀,开车。”祁爸爸说。 “得嘞!”刀叔一脚踩下油门,“麒麟儿你也真是,一个人就敢闯进去!跟你爸当年的风范简直一模一样!就一个字儿——义气!” “刀叔,你小点儿声。”卡车很震,祁麟把何野的脑袋摆到肩上,“我同学睡着了。” 刀叔从后视镜看了眼歪在肩上的女孩,嗓门小了不少:“好好,叔刚没看见,不知道。” “义气也不是这样用的,”祁爸爸目视前方,连个眼神都不想赏给她,还一次性说了一长溜话,看来真气着了,“你一个人进去多危险!刚要不是我们及时到了,还不知道后果怎么样!” “你不知道你爸刚脸色多难看。”刀叔往上指了指,压低嗓子说,“跟今儿个的乌云有的一拼。” 祁麟用余光撇了一眼,嗯,确实很难看,不止刚刚,现在更难看。 “祁麟,你太冲动了。”彬哥幽幽补上一句,“这点随你妈。” 祁麟觉得这状八成是彬哥告的。 一个一瓶酒就能被收买的男人,呵。 尽管如此,她只能苦着脸点头:“哎,这不没事儿。” “你还想有事儿?有事儿你妈不劈了我!”祁爸爸冷声道,“我都没敢告诉你妈。” 啊,别说了,她都想直接跳车带何野一块跑。 好在何野没醒,要不然听到这些话肯定不好受。 她悄悄勾住垂在身侧的小指,车里开了暖气,手还是冰凉凉的,她干脆直接包住何野的手捂着。 “爸,别告诉我妈。”祁麟轻声说,“跟她讲不得把屋顶掀了。” “嗯,我知道。”她爸硬邦邦地说,“不过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是不能算了。”祁麟想了想,“刀叔,麻烦你过几天再来一趟。” “你想咋样?”刀叔问。 祁麟看了看她爸,对方没什么表示,显然要她自己拿主意。 “我给他们的钱,是要换一个完好的人。”祁麟低头看着熟睡中的何野,目光温柔,短暂思考一会,果断道,“既然成了如今这局面……多的钱就算给他们的医药费吧。” “雪天冷,那就烧房子吧,取取暖。”她将何野脸颊旁的发丝勾到耳后,冷声说,“缺胳膊缺腿随意,别打死就行,毕竟现在是法治社会。” 刀叔听闻,哈哈笑道:“真有你爸当年的风范!” “对了,有个叫黄娟的人,有点儿驼背,断了两根手指。”祁麟说,“打听一下,问问她愿不愿意一块走,可以的话捎她一段。” “行,包你叔身上。”刀叔眯了眯眼,眼睛上的疤看着十分唬人,感慨万千,“想当年,你叔也是舔着血赚钱的人啊。” “嗯。”摇晃的车子和暖气很容易让人犯困,她靠着何野,握紧了掌心的手,空落落的心终于踏实了。 紧绷的思绪松懈下来,祁麟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缓。 祁爸不动声色地脱下外套,盖在祁麟身上。 大雪纷飞,卡车行驶在田间小路上,车斗里的男人们打牌划拳,在雪色里爆发出一声声高昂的哄笑- 何野再次睁眼,是被疼醒的。 身上所有伤口随着温暖的气温逐一醒来,某个瞬间她竟然觉得活着不如死了。 痛,实在是太痛了。 暖色的小夜灯一点也不刺眼,她愣了会儿,依靠这么点微乎其微的灯光看清了屋里的陈设。 双人床,大海报,尤克里里。 祁麟的房间。 昏睡前的记忆一一涌入脑海,最后的印象停留在被一群男人包围,她在祁麟背上差点被甩出去,还有河对岸来了三大卡车。 乌泱泱一大帮人,看不清脸,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一个穿红色大衣的女人。 何野咬着牙,忍疼支起身体,外衣都脱了,只剩件单衣。 还是这几天穿的衣服,她都想立马脱掉,脏。 床头柜上放着背水,用恒温垫热着,她一口气喝光了。 何野等了会,祁麟一直没回来。 她等得及,肚子等不及,一直咕咕叫,安静的环境下,头一回听见肚子叫的如此大声。 都快赶上说话的音量了。 她只好穿上拖鞋,主动出门找人。 屋外也挺安静的,她通过窗户往外看,天完全黑了,只是还下着雪。 她小声地喊了声:“祁麟。” “欸。”楼下有人应着,祁麟从厨房小跑出来,“我在这儿。” “没人吗?”何野走下楼。 “都去彬哥家吃火锅了。”祁麟系着围裙,手上还拿着锅铲。 “你在煮饭?”何野闻到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甜味,更饿了,“我都闻见味儿了。” “煮了粥,医生说你几天没吃东西,最好吃几天流食。”祁麟见她身上连件外套都没披,皱眉说,“你不怕冷?快回屋,等会我端过去。” 确实冷,刚房间开了暖气才没感觉。 何野又蹦着回了屋,几天窝在那样脏乱的环境,还没洗澡,她不想上床,于是找了张椅子坐下。 没手机,只能干等。 过了会,祁麟端着电饭煲的小锅进屋,锅上的盖子倒放着两个瓷碗。 “煮了八宝粥,甜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祁麟打开盖子,热气扑面而来,她舀了一碗放何野面前,“尝尝。” 何野迫不及待喝了一口,还没尝出味儿,滚烫的粥烫得她直抽气。 祁麟忙拿垃圾桶过来,一口粥还没喝下肚全吐了。 舌头尖都是疼的。 “怪我,你等着。”祁麟放下垃圾桶,出去了。 何野也没闲着,一直对着粥吹气。 这种非常非常饿,食物就在面前却不能吃的状态非常痛苦。 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祁麟还没回来,她拿着勺刮掉粥表面凉下来的一层,终于吃上了。 不太甜,很香,很稠。 吃完一口更想吃第二口了。 何野继续卖力吹着。 在她万般渴望吃上第二口的时候,祁麟端着一盆水进来了。 何野第一反应竟然是,祁麟要边吃饭边泡脚? 等祁麟把她的粥放进盆里,碗随着浮力晃晃悠悠地飘着,她恍然大悟,原来是帮她物理降温。 她们趴在桌子上,一齐瞪着漂浮在水面上的粥。 实在没什么话聊,何野憋出一句:“手艺不错,没看出来你还会做饭。” “你要是喜欢,以后天天做给你吃。”祁麟说。 何野盯着碗,耳朵渐渐红了。 操,祁麟知不知道她说这话有多撩人! 会做饭真的很增好感! 感觉粥应该快凉了,何野把碗拿出来,直接呼噜呼噜喝起来。 祁麟也一勺一勺慢悠悠地舀着喝。 “说起来,你们最后打起来没有?”何野喝完一碗,又舀了一碗放水里凉着。 “嗯?”祁麟看着她。 “你不是叫了很多人来么?乌压压一大帮人。”何野说,“我看着都怕。” 祁麟放下勺子:“那时候你醒着?” “就迷迷糊糊的,眼睛能睁开一条缝,但没力气。”何野半开玩笑道,“我还记得差点被你甩飞了。” 祁麟低头用勺子搅着粥:“没打起来。” “哦,我看那么气势汹汹,还以为会打起来呢。”何野说,“没事儿,出来了就行。” “像他们那种人,唬一唬就够了。”祁麟说。 “那你怎么说服黄娟帮你送纸条的?”何野问出一直缠绕在心头的疑问。 “她听说我来救你,就答应了。”祁麟说,“她也是被卖过去的,挺可怜的。” 何野愣愣地哦了一声。 也对,那种村子的女人,估计大部分都是买来的。 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去,她们应该也逃过很多次,但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失望透顶,变得麻木,不再幻想自己能逃出去。 一滴水落进碗里,何野看过去。 祁麟低着头,依旧保持着搅粥的动作……但她竟然哭了。 一滴一滴泪水不断从眼角涌出,顺着脸颊从下巴滑落,这是她第一次见祁麟哭。 隐忍,又像实在没忍住。 “你……你怎么哭了?”何野手无足措地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我都没哭呢。” 祁麟抱住她,头伏在她的肩头轻轻耸动,克制地哭出了声。 单衣很快被泪水打湿一片。 房间里充斥着悲伤。 她一下下拍着祁麟的背,轻声安慰:“好了好了,我这不没事儿吗,四肢健在,身强力壮的。” “阿野,我真的很害怕,”祁麟抽泣着,一瞬间心理防线全部崩塌,“怕我去晚了,怕你没坚持住,怕花姐没及时敢来,怕我们被一块抓回去,怕很多很多……” 祁麟放下碗,紧紧抱住了她:“我真的……真的很怕。” 第117章 我的心告诉我,就是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 以往别人眼中的祁麟都是,自信、阳光,就算学习差也不在意,好像遇到什么事都能轻松解决。 但面前脆弱不安的祁麟,是别人不知道的。 只展现在她面前的祁麟。 伏在她肩上,肩膀细微抖动,连哭都那么克制。 但在白天是如此勇敢,敢一个人去救她,敢一个人面对三四十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从第一滴眼泪滑落时,何野纵然发现,她也仅仅是个刚过二十的女生。 她轻轻拥抱住祁麟,喟叹道:“谢谢你这么勇敢。” 孤身去救她,让她在极致的黑暗中窥见一丝天光。 她永远记得祁麟进门的一刹那,时间好像慢放,一帧帧在眼前闪过,光施舍般地涌到身上,似乎所有都不重要了。 至少有人记得她,在意她……肯为她拼命。 这就够了。 祁麟哭了一会儿,也就五六分钟,似乎很不好意思,抽了张纸巾使劲按眼睛上。 何野低头撇了眼肩上湿濡的衣料,就算开了空调,只穿一件单衣还是有点冷。 她捞出快凉透的粥。 房间很安静,一丝丝尴尬在瓷器碰撞清脆的声响中蔓延。 祁麟拿开纸巾,仰头看天花板,说话时还带着点哭腔音:“哎,我真没想哭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了……好丢人。” “就我一个人看见,没事儿。”何野十分中肯地评价,“小可怜儿。” 灯泡的光刺得祁麟眯起眼,唇角的弧度向上弯了弯,她叹息似地应了一声。 空调运作时的呼呼声伴随屋外凛冽的狂风,形成两种极致的反差。 何野喝了三碗粥,在准备盛第四碗的时候被祁麟拦住了。 “医生说不能吃太多,”祁麟强硬地接过她的碗,“明早再吃。” 何野摸了摸八分饱的肚子,点点头。 她就是饿狠了,想吃东西。 “我去洗碗,你回床上躺着吧。”祁麟把碗放进盆里,一手拿盆一手揽锅,“等我回来给你上药。” 何野看了看被摧残到满是褶皱的衣服。 “我想洗个澡,”她实在忍受不了这一身躺床上,“你有多余的衣服吗?” “你先洗,注意保暖。”祁麟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浴室把浴霸全打开,“衣服我帮你找。” “好。” 何野进了浴室,拉上玻璃门。 进门是洗手池,上边摆着洗面奶和简单的护肤水乳,后边是花洒,厕所在最后面,用一扇玻璃门隔着。 她散下头发,终于脱掉了不知道穿了几天的衣服,满身淤青一览无余,乍一看多少有点吓人。 好在擦伤不多,主要集中在手和脖子上,除了涂沐浴乳的时候有点刺痛,倒也没多不方便。 玻璃门很快形成一层氤氲的水雾,在极亮的光照下,映出一道暗色的身影。 祁麟拿着锅盆正要关门离开,余光瞥见那扇布满水雾的玻璃门上。 门把手猛地一沉,她如梦初醒般眨眨眼。 掌心湿濡,心脏狂跳,她克制地移开目光,咽了口口水。 接着做贼似的悄悄合上门。 祁麟闭了闭眼,脑海中那道窈窕的身影一直挥之不去。 救命! 她原本心思多单纯,只是想一块吃个饭! 别人也只是单纯洗个澡,是她自己想多了! 祁麟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鼻子,嗯,干净的,勉强维持住了她正人君子的模样。 “姐姐。” 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祁麟吓得人都抖了一下,盆里的水差点进锅里。 祁天扯了扯衣角问:“你在干嘛?” “没干嘛。”祁麟抱着盆下楼,做贼心虚地问,“爸妈在哪?” “爸爸妈妈还在吃,于林姐姐送我回来的。”祁天的脸皱成一团,“他们老抽烟。” “那你吃饱没?”祁麟问。 “吃饱了。”祁天仰头说,“牛肉干姐姐要在我们家睡觉吗?” “对,你看外面雪下那么大,牛肉干姐姐回不去。”祁麟进了厨房,把东西放进水槽,“牛肉干姐姐在我们家做客,明天要好好招待她知道吗?” “知道!”祁天说,“那姐姐和牛肉干姐姐一块睡觉吗?” 祁麟打开水龙头,想都没想回答道:“肯定啊,不然和你一起睡?” “我想和姐姐一起睡,”祁天委屈地噘嘴,“你好久没给我讲故事了。” 她挤了坨洗洁精,随便把两个碗搓洗干净放好,一点都没顾及手还是湿的,直接揉小孩儿的头发,像个看淡世俗的老者语重心长道:“小天,你要学会自己面对孤独,这是成为男子汉的必修课,才能保护妈妈。” 祁天头发又湿又乱,他耷拉下脑袋,失望地回了房间。 啧,小孩儿长大了,都有烦心事了。 祁麟一改沉重的模样,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回到房间。 水洒在地上,在寂静的夜无限扩大,她明明很想再看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往浴室瞄。 祁麟找了套干净的睡衣毛巾还有牙刷,又蹲下身在抽屉里找……裤衩子。 虽然是没穿过的,但一想到何野要穿…… 祁麟把脸埋进柔软的睡衣,深吸了口气。 她鼓起勇气,目光乱瞟,郑重敲了敲玻璃门。 水声停了,玻璃门被拉开,一只湿漉漉的手伸了出来。 祁麟忍不住看了一眼。 皮肤冷白,指节粉红,还有熟悉的石榴味…… 像白里透红的石榴味果冻。 祁麟脸顿时爆红,把衣服往何野手上一塞,仓皇夺门跑出去,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原本坚如磐石想一块睡的心动摇了。 或许、也许、大概,她们此刻的关系并不适合一块睡觉。 虽然她们只是同学加朋友,但她——心怀不轨!心思龌龊!何野当她是朋友,她却对朋友有了歪心思! 祁麟悲愤交加地去她爸妈房间洗澡- 何野擦着头发出来,祁麟已经穿好了睡衣,正襟危坐地坐在床边。 “你洗好澡了?”何野走到她身边,“这么快。” 听见动静,祁麟扭头看着她。 “我,”一开口,嗓子哑的不行,祁麟心虚地清了清嗓子说,“我帮你上药。” 何野没了耐心,把毛巾搭在肩上:“有吹风机吗?我先吹个头发。” 祁麟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吹风机给她,“我帮你吹?” “不用,随便吹两下就好了。” 何野坐上椅子,给吹风机插上电,开到最高档,粗鲁地撸着头发吹。 头发揉成了鸡窝,祁麟看不下去,把毛巾搭椅背上,她边用气囊梳梳着,边一寸寸吹着头发。 何野的头发很细软,握在手上宛如流沙,好像下一秒就散了,祁麟不敢用力,松松散散地握着。 明明是她经常用的石榴味,但何野用着味道又有点儿不一样,形容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反正很好闻。 吹完头发,祁麟关掉吹风机说:“我给你擦药吧。” 椅子上不好擦,何野坐上床,双腿盘着。 “你帮我擦一下背,前边我自己弄就行。”何野拧开扣子,脱掉睡衣,白皙的皮肤上突兀地出现了很多青紫的淤青。 腰迹还有国庆时留下的疤痕。 祁麟从床头柜上拿出一瓶喷剂,原本还旖旎的情绪看见满背的伤一下降了下来。 她轻轻碰了碰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旧伤刚好,又添上了新的淤青。 哎,她的阿野怎么就这么命途多舛呢。 “这些疤祛不掉了吗?”指尖拂过疤痕,祁麟嗓子一下哽住了。 “梁夏给了盒祛疤的药膏,但我嫌麻烦就没涂了。”何野无所谓地说,“反正也不碍事。” 祁麟一言不发,喷上喷剂,手掌在淤青上揉着。 何野咬牙忍了会儿,缩起肩:“怎么这么疼啊!” 疼进了筋似的! 比之前背上的伤难受多了! “淤青得揉开,不然等老了会疼的。”祁麟又使了点劲揉着,“忍忍,很快就好了。” 何野缩成一团,理智告诉她要坚持,但身体下意识还会躲。 她从没觉得时间过的如此漫长。 漫长到她觉得快疼死了。 “好了。”祁麟在她临时前成功松了手,“后背一共三块,你这么怕疼,前边要一块揉揉吗?” “不用!”何野一口拒绝,套上睡衣,“我可以。” “好吧,”祁麟放下喷剂,又拿出碘伏,“我帮你把脖子涂一下就好了。” 何野不大愿意,这点小擦伤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不用了吧,应该没事儿。” “后天开学,”祁麟拿棉签蘸了点碘伏,坚持道,“想跟别人说你搁这玩捆绑play呢?” “你可真六,”何野摸摸脖子,大吃一惊,“这可不兴说,我没这爱好。” 祁麟撩起她的头发,用棉签在后脖颈轻轻擦着,开玩笑地说:“你喜欢我啊?” “?”何野问,“为什么这么说?” “网上都说六,乐一偶六,可以理解是likeyou,”祁麟自娱自乐找糖吃,“幸好我经常上网冲浪,要不然你这么隐晦地表白,我都不知道。” 何野瑟缩了下脖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自恋。” 药水冰冰凉凉地接触在皮肤上,和指尖温热的温度同时碰到皮肤,令人不自觉地颤栗。 后脖颈都是些皮外伤,锁骨处的擦伤看着更严重。 几乎掀掉了层皮。 祁麟换了根新棉签,低头垂下眸子。 她站着,何野坐在,得稍稍弯腰才能看清。 何野身体后仰,双手撑床,微微仰起脸,将脆弱到一只手就能完全抓住的脖子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 她一眨不眨凝视着祁麟。 空调发动机运作的呼呼声盖过风声,她们之间的呼吸缠绕着彼此,将室内温度无限升高。 睡衣的扣子只扣到第三颗,斜斜地歪在肩上,露出稍稍凸起的锁骨。 祁麟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伤口上,但近在眼前的锁骨和忽略不掉的目光让她的耳垂鲜红如血。 明明刚刚她还在调戏对方,现在轮到自己羞得脸红。 “祁麟,你怎么知道你喜欢我?”何野突然开口问,“你怎么知道你对我的喜欢,不是对叶迟迟的喜欢,或者说是对祁天的那种喜欢?”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祁麟没时间反应,她抹完最后一点,脖颈上沾满了棕色的药水,和雪白的皮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偏偏何野还一副不自知的模样。 祁麟闭上眼睛,偏开脸:“我……” 何野抓住她的衣领,紧紧盯住她:“看着我的眼睛说。” 祁麟重新睁开眼。 她们在彼此眼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我就是知道,你不一样。”祁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是对叶迟迟同学之间的喜欢,不是祁天亲人之间的喜欢,我的心告诉我,就是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 她们之间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只要祁麟稍微低头,何野稍微抬头,就能触碰到彼此。 气氛暧昧极了。 何野勾起嘴唇,眉眼下弯,笑了笑:“正好,我突然觉得,我也一样。” “你好像是不同的一个,祁麟,我们试试吧。” 不同于梁夏,不同于时启隅,不同于所有人。 她会在最危难的时候想起祁麟,会全心全意信任对方。 是她心目中最不同的一个。 祁麟反应迟钝地问:“你说什么?……你不是说,以学业为重吗?” “我当然知道,”何野拽着她的衣领往下拉了拉,鼻尖似乎快贴在一起,“但我想通了,祁麟。”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想活在当下,”她慢慢贴近祁麟,“所以……想和我试试吗?” 呼吸相互缠绕,她闭上眼,贴上祁麟的嘴唇。 祁麟瞪圆了眼睛。 风雪交加间,她拽紧祁麟的衣领,让对方避无可避。 祁麟如此美好的一个人,和她在一起,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既然互相喜欢着,就在一起吧。 别管什么世俗,什么禁忌,既然相互喜欢—— 那就放手一搏、拼尽全力地在一起。 第118章 妈妈,我好想你。 空气仿佛凝固。 何野保持一个姿势,全身都僵了。 这个亲吻完全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气氛到了,直觉告诉她,可以亲上去。 但亲上去后,又没了下文。 接下来该干嘛? 就……一直贴着? 还是舌……舌吻? 会不会进展太快了?刚告白,要不要等一阵子? 操,祁麟是木头吗!怎么一动不动! 何野颤抖着眼睫,睁开一条缝。 对方还瞪着眼睛看她,木愣愣的,像心灵受到了重击。 她还是第一次见祁麟害羞,脸都是红的,有点……可爱。 几秒后,何野退了一点,舔了舔嘴角,结束了浅尝即止的吻:“你他妈动一动啊?之前不是挺能说的吗?” “我靠,”祁麟如梦初醒地眨眨眼,“你你你……亲了……” “再怎么样也用不着这么惊讶吧?”她松开祁麟的衣领,好笑道,“又不是吃了你。” 祁麟坐在旁边慢慢捂住脸,“我就是……太惊讶了。” “真看不出来你这么纯情。”何野说,“还以为你情场老手呢。” “这可是我的初吻啊!”祁麟感叹地嚎叫了一声:“你你你,让我缓缓。” 何野倒没什么感觉,唯一的感觉就是对方的嘴唇又软又热,更多的是一时激动后的羞耻。 怎么可能不羞耻!她亲了别人! 她镇定地拍了拍祁麟:“那你好好缓缓,睡觉了。” 祁麟偏头,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她,“一起睡吗?” “不然你打地铺?”何野掀开被子,钻进被窝。 “我……那我……”祁麟直起腰,脸还是红红的,忸怩地请求,“还能……再亲一下吗?” 何野好笑地看着她:“你以为吃饭呢?睡觉!” 祁麟没索到晚安吻,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万分挣扎地说:“算了,我跟我弟凑和一晚。” 何野把脑袋埋进被子,透出来的声音发闷:“随便。” “我走了。”祁麟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晚上记得盖好被子。” 何野又往里缩了缩:“知道了!” 祁麟合上了门。 纠结再三,她还是失落地走到祁天房间门口敲门。 祁天没开门,估计一个人躲屋里生闷气。 “开门儿!”祁麟难掩激动,敞着嗓子喊了一声。 可能这嘹亮的一嗓让祁天误以为她生气了,不到十秒门口开了条小缝。 祁天探出半张脸:“干嘛?” 祁麟撑住门往屋里挤:“快进去,给你讲故事。” “真的吗?”幸福来得太突然,祁天跑上床,认真地瞪着她。 “今天想听什么?”祁麟也上了床,靠着床头,没等祁天回答,她自顾自地说,“换个英文故事怎么样?” “好!”祁天不知道什么是英文,只要是故事听他就愿意听。 祁麟拿出手机搜,拗口地读出第一句:“OncewhenIwassixyearsoldIsawa、a……a……” 她连读了几个a,想破脑袋也没想出magnificent怎么念。 祁天一脸懵逼看着她。 祁麟叹了口气,放假前背了那么多单词,过了个年忘了个精光。 本来看何野这么喜欢,还想在她睡不着的时候读,没想到脑子不争气。 “算了,不念这个了。”祁麟在搜索框打上西游记三个字,“老爸念到几话了?” “五十三话!”祁天响亮地回答。 祁麟清清嗓子,声情并茂地照着手机念:“话说师徒四人上路西行,金兜山土地、山神捧着紫金钵盂叫喊:圣僧!这钵盂米饭是孙大圣不远千里化来的……” 祁天听得很兴奋,她也不明白这么小的小孩怎么喜欢听书,电视版的不应该更吸引人吗? 也可能是睡觉时间到了看不了。 读了几话,祁麟低头看了眼熟睡的祁天,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她推开门,房间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从窗帘缝隙透出来的光。 祁麟走到床边,蹲下身,下巴抵在床上,就这样默默看着何野。 虽然看不见脸,但能听见何野轻微而平稳的呼吸,还有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这感觉奇妙又梦幻。 好像踩在云端,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珍惜,像做了场冗长而繁杂的梦。 最后以一句试试和一个吻结束。 她看着何野放松下来的脸,仔细琢磨她们之间的关系。 何野说试试……那她们算谈恋爱?还是仅仅是试试? 何野明白自己的心意吗?还是因为她救了她,因为报答愧疚才愿意在一起。 祁麟摸了摸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女孩子干燥带着水果气息的温度。 但事到如今,就让她自私一下吧。 知道就知道,不知道……也无所谓。 反正都这样了……该亲的亲了,该抱的抱了,该摸的也摸了。 糊里糊涂地试试,糊里糊涂地在一起。 稀里糊涂地谈恋爱。 她慢慢凑近,朦胧的夜色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 随后,她亲上何野的额头。 狂风呼啸,大雪纷飞。 河道表面冻了厚厚的冰层,地面上覆盖厚雪。 黄娟洗完碗,在围裙上擦干冻得通红的手,厨房四处漏风,身上漏絮的棉袄也不保暖。 她坐在小马扎上,利用灶台的余热烤了会儿手,从胸口拿出廉价的本子和笔。 她小心翻到空白的一页,十分珍惜地写下一笔一划- 今天是大年初五,村里一个被家里人卖过来的姑娘救了出去,救她的也是一个姑娘,来了很多人,她们很 黄娟绞尽脑汁地想,也没想出勇字怎么写。 yong敢。 她笨拙地用拼音换下这个字- 真好,这是村里第一个救出去的姑娘,我帮了她们,她们说会来救我,但她们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那姑娘叫我也逃出去,但逃出去我能去哪?去找妈妈吗?都过了十四年,妈妈还会记得我吗?还在找我吗? 黄娟迷茫地写下这段话,用手背抹掉眼角的眼泪,她写字很快,赶时间似的,但当写到妈妈这个词时,却写得又慢又流畅。 她愣愣盯着这句我帮了她们,心里清楚,她帮她们不过是帮当年想要逃出去的自己。 她们逃了出去,就好像当年的她也逃出去一样。 黄娟继续往下写- 应该不会找我吧,我老惹妈妈生气,妈妈总说把我丢了,不要我了,你那么讨厌我,怎么可能会找我- 要是我没惹妈妈生气就好了。 黄娟写完,小心翼翼把本子重新放进怀里收好,尽管只要五毛钱,也要她攒很久。 她垂着脑袋,进屋准备休息。 一进门没人讲话的低气压让她感觉很不好,多年来看人脸色的习惯告诉她,田柱在生气。 因为白天跌了面子,所以生气。 黄娟贴着墙,想不引人注目地走过。 “你还有脸进门!” 烟灰缸砸在头上,很疼,但她已经习惯了。 黄娟沉默地接受外来的伤害。 “就你去了树根家,是不是你告诉她们的!是不是!知不知道我下午多丢面儿!”田柱抄起凳子朝她砸去,“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黄娟习引为常抱头蹲下,田柱可能不清楚她有没有帮,但他需要一个用来发泄愤怒的工具。 她就是那个工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赔钱玩意儿!你怎么还不去死!”田柱疯了一样冲她狂喊,“去死去死去死!我打死你!” 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黄娟摸了摸,定眼一看,是血。 她更加用力地蜷缩。 “好了好了,别打死了。”田柱爸抖掉烟蒂上的灰,冷冷看着他们,“过年见不得红,走霉运的。” 田柱这才扔下凳子,朝她身上吐出一口唾沫:“呸!败家娘们!” 她默默受着。 就算再恶毒的话田柱也骂过,她已经能平静地接受一切。 等了十几分钟,她低着头战起来,想进屋睡觉。 “你干嘛?!还想睡觉?”田柱踹开凳子,冲她喊,“你怎么还有脸睡觉?滚!给我滚出去!” 又是新的一轮拳打脚踢。 不同于之前,这次她连拉带踹被扯到了屋外。 她踩在雪地上,寒风刺骨,一瞬间体温下降几个度。 “你敢进来看我不打死你!” 田柱放下狠话,狠狠关上她面前的门。 她就这样被抛弃在冰天雪地里,像件被遗弃的物品。 鞋子被雪水濡湿,脚冷的发疼。黄娟没敲门,没求着喊开门,她知道这些不会让他们产生丝毫同情,只会觉得好玩,变本加厉地寻求刺激伤害她。 她缩在墙角,抱住自己努力取暖。 但作用不大。 风雪和寒冷的夜告诉她,她要是一直待在外面,会冻死的。 黄娟被冻得瑟瑟发抖,她无力地拍门喊:“田柱、田柱我错了,求求你们让我进去。” 没人应她。 黄娟冲自己手上哈气,试图缓解一点寒冷。 并没用,可以说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打颤着拿出本子,抖着手翻开第一页- 星期天,妈妈带我去游乐园玩,我想要芭比娃娃,妈妈不愿意,她说家里有好几个了,但我就是想要,妈妈说讨厌我,再不听话就把我丢了。我lai着不走,妈妈走了,有人给我糖吃,我吃了然后睡着了。 黄娟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 这是她与妈妈见的最后一面,她为了不忘记那天发生的事,每买一本新本子都会把这一段抄上去- 都怪我,为什么想买玩具,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都怪我!一切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们打我,他们是坏人!- 妈妈,求求你救救我,他们一直打我,我以后会听话,不要芭比娃娃,我会好好上学,再也不热你们生气,求求你们救救我- 妈妈,他们告诉我,我怀孕了- 妈妈,我的肚子变得好大,我好害怕。 黄娟牙齿打颤,控制不住地打着冷颤,她僵硬着手指一页一页翻过去。 风雪吹到她的脸上,她的头发上覆了层薄薄的霜- 如果我没那么贪玩就好了- 如果我没惹妈妈生气就好了- 如果妈妈没走就好了。 眼前的字变得模糊,好像有团雾浮在眼前,黄娟迟钝地揉了揉眼睛,有点困倦。 她一遍又一遍地看,一遍又一遍地自审,每天回忆一千遍一万遍,脑海里反反复复演练当时如果没那么做,没这么做,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她是不是还是在学校里无忧无虑的初中生,在家偶尔惹妈妈生气,却还是会做她最爱吃的排骨。 黄娟突然觉得热,明明下着鹅毛大雪,她却热得想脱衣服。 就好像回到了当初和妈妈失散的那个夏天。 太热了,黄娟迷迷糊糊脱掉棉袄,意识模糊,她好累,累到手指都不能动弹,眼珠都转不动了。 她靠在门上,用尽力气翻到最后一页。 雪花飘在眼前,落在卷起的毛边上。 “妈妈,我想要这个娃娃!” “不行!家里已经有很多娃娃了。” 她眨眨眼,明明想执拗地说我就要,说出的话却与自己的意愿相违:“好吧。” 她抱住妈妈,妈妈的怀抱很温暖,很舒服,奇怪的是,她怎么也看不清妈妈的脸,眼前只有一团白雾。 不过没关系,她知道这是妈妈。 “妈妈,”她说,“我好爱你啊。” “哗啦——” 手无力地垂在地上,纸张哗啦啦地吹。 黄娟眼神涣散,眼珠再没有了神采。 她清清白白来到人间,最后属于自己的,却只有一本价值五毛钱的本子。 本子被风吹到最后一页,上面笨拙而认真地写着: 妈妈, 我好想你。 第119章 “我念警校好不好?” 睡惯了学校的木板床,第一次睡床垫,何野一觉醒来关节跟发酵过的菌发酵过一样不得劲。 她站起来使劲伸了伸身子,浑身的酸软劲儿才算过去。 窗帘拉开了一半,阳光涌进房间,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飞尘,是今年第一个艳阳天。 屋外白雪皑皑,一眼看去全是雪,白花花一片,昨晚雪应该下的很大。 床头放着搭配好的衣服,何野换上,一边欣赏雪景一边洗漱完,下楼准备找祁麟吃早饭。 客厅坐着几个人,祁麟和祁麟爸妈,还有一位长相美艳,气质出众的女人坐单人沙发上。 何野脚尖一转,扭头想回房间。 但女人看见了她,显然走又不太合适。 何野硬生生转了回来,路过客厅打了个招呼。 “小同学昨晚睡得还好么?晚饭都没吃,本来还想叫你一块儿。”祁妈妈招呼道,“想吃什么?叫祁麟陪你去买。” 何野不自在地坐在祁麟旁边,“谢谢阿姨,我随便吃一点就行。” “厨房煮了粥,你要是想吃包子啥的得去外边买。”祁妈妈把茶几上的果盘推了过来,“这还有水果坚果,你先吃垫垫肚子。” “谢谢阿姨。” 可能因为昨晚上的事,何野面对祁爸祁妈总有点心虚,于是拿了个橘子剥。 “你也是,失恋就失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喝酒伤的是自己的身体。”祁妈妈惋惜地说,“你成绩这么好,以后要什么好男人没有?别在乎这么一两个小虾米,世上好男人多的是!” 橘子掰成四瓣,何野听后,缓缓扭头,用死亡凝视的眼神盯着祁麟:“我喝酒?” 祁麟心虚地偏开目光。 “还失恋?”何野咬牙道。 祁麟拿了个花生剥。 “我失恋买醉?”何野恶狠狠地吃下一瓣橘子,“你可真能想。” 祁麟吹掉花生外的红皮,捻起一粒放在她嘴边,轻声说:“当时情况紧急,随口一编,别在意。” 何野咬住花生,和橘子一块狠狠嚼着。 “阿姨,我就是伤心一下。”何野扭头,皮笑肉不笑地说,“没什么事儿。” “没事儿就好,好好念,念出来好男人随你挑。”祁妈妈语重心长道,“这是你花姐。” “花姐好。”何野喊了一身声。 花姐素颜,脸上有不仔细很难看到的皱纹,她很随性地靠着沙发,看人的眼神也很放松,但她却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嗯,小同学好。”花姐漫不经心地说,“好好休息。” “好。”何野点点头。 祁麟看出她的拘谨,吹了吹手上的碎渣,说:“我带她去吃东西,你们聊。” 何野跟着去了厨房。 “那个花姐,看着有点儿……”何野斟酌了下措辞,“不好惹。” 祁麟从碗柜里拿出一个小碗,打开电饭煲:“她比我爸小,做事比我爸还狠,我爸不打女人,她就替我爸收拾那些女无赖。” 何野说,“看着不太像。” “不像就对了。”祁麟拿勺搅了搅锅里的粥,舀了一勺,“她这几年都在旅游,生活滋润了人就佛性了,要不是过年你还见不着她。” “这倒看出来了。”今天还是八宝粥,何野吹了吹喝了一口,还是温的。 “她日子过的可潇洒了,没结婚没小孩,到时间了就收收租,剩下的日子去旅游。”祁麟说,“等老了以后让我偶尔去看她一眼,送她火化,最后骨灰在海里一扬,一辈子潇洒的很。” “风一样的女子。”何野总结道。 风一样,随性,自由。 “是啊。”祁麟拿出一袋糖,“要糖么?” 何野加了一点。 祁麟把糖放了回去:“就是可怜了刀叔。” “刀叔?” “你不认识。”祁麟靠着橱柜,“他喜欢花姐,所有人都知道,就风一样的花姐不知道。” 何野不明白:“为什么不说?” “谁知道呢。”祁麟说,“挺爽朗一个人,偏偏就是不肯告白。” “可能怕花姐心里上有负担吧。”她又补了一句,“毕竟他是个不喜欢挪窝,喜欢守旧的人。” 喜欢一个和自己生活习性不一样的人。 真挺可惜的。 何野想。 “你没手机吧?”祁麟问,“我这有以前不用的手机,你要不要拿去用?” 何野想了想,点头:“那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反正放着也是放着。”祁麟说,“等你吃饱咱去把电话卡办了。” 何野吃了三碗,甜口的八宝粥很好吃,她吃了个八分饱。 她把碗洗了,甩了甩手上的水说:“现在走么?” “走吧。”祁麟把碗放回碗柜,“我带你换鞋。” 她们走到门口,祁麟把鞋架上一双颜色亮眼的大棉鞋放到她面前。 何野看着如此艳俗的鞋子,沉默了。 “祁麟,又出去玩儿?!”祁妈妈冲她们喊,“就没见你在家做过作业,后天就开学了,作业写完了没?!” “早写完了!”祁麟麻溜地换上同类型的棉鞋,看何野还没动,问道,“你不穿吗?” “我的鞋呢?”何野在鞋架上没找到自己十块一双的破鞋。 “扔了。”祁麟拿两个塑料袋套鞋上,催促道,“快穿上,等会我妈不让我走了。” “扔了?”何野边穿边问,“那我的衣服呢?也扔了?” 不得不说,这鞋丑的很,但暖也是暖的没话说。 她就没穿过这么丑暖丑暖的鞋。 “能扔的全扔了。”祁麟蹲下,也给她套了俩塑料袋,随手从架子上拿了条围巾给她围上,“破成那样了,我都懒得扔洗衣机。” “……好吧。”这个理由何野无法反驳。 “你可以穿我的,反正我衣服多,穿不完。”祁麟将两个围巾尾端系了个结,打开门走了出去,“今天出了太阳,雪还厚,可以叫小迟他们一块打雪仗。” 门口的雪都清干净了,一走路脚上的塑料袋就沙沙作响。 何野觉得又丑又吵,问:“为什么要套塑料袋?” “有积水,棉鞋容易湿。”祁麟坐上电瓶车,“上车。” 何野跨上车,松松地抓着祁麟的衣服。 “抓紧了,”祁麟握住她的手,厚着脸皮在自己肚子前扣住,“我骑车可是很危险的哦。” 何野由着抱住祁麟,脸贴在她的背上,“少废话。” 祁麟骑车开出院子。 地面上的雪全扫到两边,阳光暖融融,整个人都要暖化了。 “你作业真写完了?”何野晒得脑袋晕晕乎乎的,心里升起奇怪的幸福感。 “肯定没有,谁在家还会写作业。”祁麟说,“小迟肯定也没写,全班估计不到十个人写了寒假作业。” 祁麟的碎发长到恰到好处,没扫到她的脸,她们的头发随风缠绕。 何野闭上眼,享受着早上不算猛烈的阳光,还有路程上的颠簸:“你觉得什么我以后做什么好?” 祁麟笑笑:“做什么都好,你喜欢就行。” “可是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何野不紧不慢地说,“我喜欢钱算吗?” “算啊,”祁麟语气轻快,“你要是不知道想干什么,就当我助理,天天帮我数银行卡上的钱,都是你的。” “不行,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何野说,“天天帮你数我会眼红的。” “没关系,你不知道喜欢什么就慢慢想。”祁麟慢悠悠道,“我养得起你。” 何野靠了一会,想起昨天给她馒头和纸条的女人。 女人有点驼背,手指好像断了两根,一副被生活磨灭到麻木的神色。 在祁麟没来之前,女人一直劝她看清形势,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祁麟来后,女人却帮了她。 她是不是也希望自己得到救赎。 “祁麟,”何野扣着手指,对于连同棉袄一起扔掉的纸条感到可惜,“我念警校好不好?” 她又想到曾经做笔录时,在她面前放了杯温水的女警察。 还有警局门口“忠诚正义,秉公执法”的标语。 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她好像只是做了个梦。 祁麟有点惊讶,转念一想,应道:“好啊。” “我听说警察不是很赚钱。”何野睫毛颤了颤,“也很容易受伤。” 她想要钱,但说不上很喜欢钱。 钱可以让她上学,吃饭,可以买很多想要的东西。 但仔细一想,她真正想要的,钱又远远够不着。 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有团雾堵在心上,她推开“钱”,什么也看不见。 “没关系,你只要做想做的,钱我来赚。”祁麟的嗓音温和而安抚人心,“正好我会功夫,我保护你。” 真好,这种有人让自己靠着的感觉。 可以让她累了停下歇一歇,喘口气。 “好啊。”她说。 既然不知道想要什么,就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反正,以后不再是一个人了。 第120章 世上有什么比爱情更伤人,不过是黑夜里自我疗愈罢了。 办完电话卡,何野赶紧登上微信,里面钱一分没少。 也对,锁屏密码和转账密码除了她没人知道,想转也转不走。 算是个好消息。 何野顿时心情就舒畅了,愉快地探索新手机。 虽然是祁麟的二手机,用着还很流畅,就是内存小,她很有理由怀疑就是这个原因才让祁麟换下它的。 里面软件不少,游戏通讯软件都齐全,只要登上账号就行,很方便。 “里边可能有些东西没删,你用着不习惯删掉就行。”祁麟插上电瓶车钥匙,在脚踏上蹭掉鞋底的雪,“给小迟发个消息,叫她出来玩儿,就之前我带你去打水漂的那片湖。” 何野给叶迟迟发了消息,随手点进了空间。 她没多少好友,动态一拉能看到底。 叶迟迟:家人们谁懂啊,十八收到了一千红包! 梁夏:又开学了,平遥哪个学校有一中这么变态! 祁麟:感觉跟做梦一样,来个人,打醒我 下面一溜烟评论,光点赞都有五十多个。 这人缘…… 反正她没体验过被五十多个人赞的感觉。 何野滑到下面的评论。 【叶迟迟】:有啥好事儿? 【祁麟】回复【叶迟迟】:秘密。 【叶迟迟】回复【祁麟】:跟我说说呗 【祁麟】回复【叶迟迟】:说出来就不算秘密了 【水一程】:哦呦,你也有秘密了?不得了不得了 【祁麟】回复【水一程】:我是你捉摸不透的人 挺有意思的,看一眼能乐半天。 何野坐上后车座,拍了一下祁麟。 祁麟扭头问:“怎么了?” 何野晃了晃手机:“捉摸不透的人,醒了没?” 祁麟了然地哦了一声:“没呢。坐稳了。” 何野点进祁麟的个人主页,一条条看下去。 【问:有什么方法才能让弟弟滚回房间睡觉? 有什么坑弟弟压岁钱的好方法? 新年快乐。 …… 替朋友问问,喜欢是什么感觉? 比赛拿了第一,不愧是我同桌<狗头> …… 被算命的坑了一百五,不过换了开心和一张符,也不亏。 被泼面汤的女生成了同桌,果然,缘分妙不可言 遇见一个特有个性的女生,但泼了她一身面汤怎么办? ……】 祁麟发动态的时间很随意,有时候一天两三条,半个月一个月发一条也有,都是一些心情还有路边的花花草草,每个动态都有五十往上的点赞,令她可望不可即。 动态太多,她只看到了两年前。 很有意思,越以前的越有意思,无人可及的中二气息中透着幼稚。 也很五味杂陈。 像重新和祁麟经历了一遍童年似的。 “勇敢的甜心少女战士,”何野退出动态,“到了吗?” “快了。”祁麟忍不住笑起来,“不带这样报黑历史的啊。” “没关系,”何野也笑道,“我不会笑话你的。” “我还好,你没看见小迟的,她比我还中二,念一个给你听,”祁麟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压低嗓音说,“世上有什么比爱情更伤人,不过是黑夜里自我疗愈罢了……哈哈哈,我还有截图,这事我笑她一辈子。” “真逗,”何野笑得腰都弯了,“看不出她还是个emo少女。” “可不是,小屁孩初中谈恋爱,还没一星期就分手了。”祁麟手,“说那男的嫌她话多,嗓门大,丢人。” “后来呢?”何野问,“叶迟迟怎么样?” “哭呗,扯着问我是不是真烦,伤心好几天。”祁麟眼角止不住弯下去,“还是我带人让那男的道歉,她才不伤心了。她就喜欢内耗,什么事儿心里都要滚一圈。” “你们小时候真有意思。”何野说。 光听着就能想象出画面了。 祁麟内心是个勇敢的甜心少女战士,还要装作很牛逼,酷酷的让别人给叶迟迟道歉。 打水漂的湖表面结了层厚冰,覆着洁白的雪,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雪白。 “也就那样吧,上学放学,吃饭睡觉。”祁麟在路边慢慢停下,“你呢?我都没见你发过,点进去一片空白。” “我设了隐私,”何野踩在厚实的雪上,一步一个坑,“我的空间跟日记本一样。” 祁麟踢上撑脚架,应了一声。 她在一棵树上踢着脚上的雪:“小迟还没来,我们堆雪人吧。” “好啊。”何野摸了摸树叶上的雪,没几秒就化了。 她蹲下来,抓了两把雪揉吧揉吧成一团放在一块大石头,捡了两颗小石子当眼睛,又捡了两根小树杈插上当手,还做了顶雪帽子给它戴上。 “这谁啊?”祁麟问。 何野想了想说:“梁夏。” 她又捏了三个,一个个指过去。“我,你,还有叶迟迟。” 祁麟拔了跟松针,插在叶迟迟雪人的鼻子上:“怎么能没鼻子呢。” 松针耷拉着垂在地上。 何野搓了搓手,捧起梁夏的那一坨雪人:“可惜,她暑假就要走了。” “去上大学?” “不知道,”何野轻轻放在另一块大石头上,忧愁地说,“只要能出国,哪都行。” “她要出国?” “高考完就走。”何野盯着那团小小的雪人,阳光照在它们身上,似乎晚一点就化了,“明明还有半年,就……挺舍不得的,也不知道这半年能见几次。之前还说坐几小时车就能见面,再过几天就要坐飞机了。” “没关系,”祁麟说,“我以后开坦克带你看她。” “去你的吧。”何野笑着骂了一句。 一团雪球笔直地砸到祁麟脖子上,祁麟冷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一扭头,叶迟迟一手一个雪球,得意洋洋地扬了扬。 “敢偷袭?”祁麟拍掉脖子上的雪,随手抓了一把跑去,“叶迟迟,你搁这闹呢?” 叶迟迟见实在跑不过,干脆直接捧起雪就扔,“你别过来,我可放大招了!” “你刚不是挺能的吗?”祁麟扭头喊,“阿野,帮我制造雪球!” “不带这样儿的!”叶迟迟不服气地直嚷嚷,“你们二打一,不公平!” “闭嘴吧,黑夜里自我疗愈的emo少女。”祁麟喊着手上动作没停。 叶迟迟显然没少听,一耳就听出祁麟说的什么意思,恼羞成怒地扑过去:“啊啊啊!祁麟你说什么呢!” 周围雪花扑得四起。 何野跑过去连忙把祁麟拉起来,也加入战斗。 “好啊,你俩竟然背着我勾搭。”叶迟迟哼哼两声,轮着两条胳膊抛出雪球砸去,“看我的超级无敌旋风雪球!” “该你上场表演了,”何野躲在祁麟身后,防止被误伤,“勇敢的甜心少女战士。” 雪球毫无准头地乱砸,砸中石头上插着松针的雪人,顿时变成一滩掺杂石头的碎雪。 祁麟挡在她前面,用胳膊挡住脸,头发细碎凌乱,她笑笑说:“让勇敢的甜心少女战士保护你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0-140 第121章 那你想聊什么情侣之间的话题 叶迟迟不顾形象地进攻,到底双手难敌四掌,堵在树下硬生生被雪埋了。 “不玩了不玩了!二打一,你们不讲武德。”叶迟迟扒拉开脸上的雪,小脸通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热的,“早知道这样,我也多叫几个人。” “来了就别想干着衣服回去。”祁麟也满身雪,里衣被汗打湿,腻腻地黏着皮肤,“你别脱棉袄,等会感冒了。” “热死了。”叶迟迟嘴上这样说着,拉拉链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拍掉身上的雪,“今天天气还不错,晴了还可以打雪仗,就是不知道下回玩是什么时候。” “想什么呢,今年过去还有明年,明年过去还有后年,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祁麟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着脖子上的汗,义正言辞道,“拒绝煽情。” 叶迟迟嘿嘿地笑:“就是感慨一下。” 祁麟把擦过的纸揣兜里,又抽出一张新的给何野:“去吃点东西吧,我都饿了。” “走!正好我过十八,我妈给了一千。”叶迟迟豪气万丈地一挥手,“我请你们!” “有钱了就是不一样,”祁麟询问,“烧烤怎么样?” 何野抖掉袖子里的雪:“我可以。” “走!去吃烧烤!”叶迟迟又一挥手。 她们在三个人坐一辆电瓶车和走路之间,选择了走路,祁麟则慢慢骑车跟在旁边。 原因无他,一共就俩坐板,三个人坐一块太有精神小妹的既视感。 况且烧烤店不远,走半小时就到了。 烧烤店冬天没有夏天生意好,一进屋暖烘烘的,飘散着食物的气息和肉类烤起来滋滋冒油的声响。 里面坐了好几桌人,她们选了张靠窗的位置,旁边还有一桌大汉打牌划拳。 “大土豪先点。”祁麟把菜单推到叶迟迟面前。 “来点儿啤酒吧,庆祝一下。”叶迟迟勾下几行菜,“我,叶迟迟,也是有身份证的成年人了。” “点两瓶,你一瓶我一瓶。”祁麟提醒道,“刚成年两天,瞧给你嘚瑟的。” “两天我也成年了。”叶迟迟点完,把菜单推给何野,“我点完了,你们看看吃什么。” 这边物价还算便宜,素菜普遍一块钱一串,肉价也是能在接受范围之内。何野大部分点的菜,又加了几串鸡翅。 “我听说陈青霞开学要调座位,”叶迟迟说,“就按上学期期末考成绩。” “真的?”祁麟接过菜单,又点了一堆。 “程一水说的,陈青霞真事多,最后半学期还搞这破玩意儿。”叶迟迟说,“我都没考好,早知道就抄一点了。” “我无所谓,反正都最后一排。”祁麟把菜单递给老板,“微辣就行。” “一想到要离开坐了两年半的座位,我就心痛。”叶迟迟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捂住胸口,“我跟我的座位都有感情了。” 祁麟看着何野,回了一句:“可不是吗。” 何野对视回去,没说话。 造化弄人真不是说说。 老板很快把几盘烧烤端过来,还带了两瓶啤酒。 木头桌子不禁磕,祁麟咬住瓶盖,稍一用力咬开了瓶盖。 “何野不喝吗?”叶迟迟用开瓶器撬开瓶盖。 何野说拿起一串洒满调料包菜:“感冒了,不能喝。” 叶迟迟遗憾地举起酒瓶喝了一口:“那太可惜了,不能一起品尝我的成年酒。” 何野咬下一片包菜,像吃了口调味料配盐巴,齁咸。 她龇牙咧嘴地胡乱吞下,拿过祁麟手上的酒一通猛灌。 祁麟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 “太咸了。”咸味压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啤酒不太美妙的冲味儿,何野咂吧着嘴巴,眉头紧锁,“啤酒也不怎么好喝。” “你这串可能是老板手抖了,我们以前也经常吃到,这几年还好点。”叶迟迟拿着鱿鱼冲祁麟点了点,“你不是不吃辣么?” “是不怎么吃辣,不是不吃辣。”祁麟问老板要了个小塑料杯,把啤酒倒进杯子里。 “你要不再重新拿一瓶?”何野不太好意思。 “喝不完,一瓶就够了。”祁麟举着杯子慢慢喝着。 何野又拿了一个疑似烤糊了的茄子问:“你俩初中就一个学校吗?” “何止啊,我俩小学的友谊。”叶迟迟颇为自豪道,“我算算……差不多八九年,时间过的真快啊,想当初祁麟还个一米多一点的小豆豆。” “你不是小豆豆,”祁麟笑道,“生下来就一米五九。” “是一米六。”叶迟迟严谨地纠正。 祁麟说:“一米六的小豆豆。” 叶迟迟继续兴致勃勃对着何野说:“你不知道,初中她叛逆期,跟女霸王似的,看谁都用鼻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眼睛长鼻孔那儿。” 祁麟不服气的为自己辩解:“没证据别污蔑我,我初中还拿过奖状呢。” “剪纸大赛一等奖。”叶迟迟无情拆台,“够你吹牛一辈子。” 何野愉快地笑了起来。 隔壁一桌几个老汉玩到了高潮,拍着桌子哈哈笑着要钱,将盘子上寥寥无几的花生米震得飞起。 屋外寒风裹住烧烤味的炊烟,吹过石头上没融化的雪人,随着阳光融进云里。室内吃着烧烤热火朝天,喝酒划拳,享受冬日独有的快乐。 吃完烧烤,叶迟迟本来还想一块玩一会,奈何脚还没踏出烧烤店,她妈就几通电话来催了。 “我得回家了。”叶迟迟晃了晃手机,沮丧地说,“我妈叫我回家做题,脑袋都大了,现在看见数学题就想吐。” “刚成年两天的小豆豆乖乖写作业去吧。”祁麟挥挥手,“明天见。” 叶迟迟走远后,祁麟问:“想回家还是再玩一会儿?” 她说的是回家,不是回我家。 仅仅只差一个字,但让何野有种鼻尖发酸的归属感。 “再溜达溜达,”何野揉了揉鼻子,“回去有点尴尬。” “尴尬?” 何野换了个更贴切的词语:“也不能说是尴尬,就是不自在。” “那晚点回去。”祁麟贴着路边走,“反正没什么事做,看不看电影?” 何野没异议,都是消磨时间,看电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祁麟推着车,她们慢慢走着,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惬意。 之前一直没机会看,何野这才发现挨家挨户都贴了喜气洋洋的对联,挂着红红火火的红灯笼。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过年的气息。 “晚上也可以出来玩儿,就广场那块儿,年三十儿特热闹,还放烟花,挂了好长一溜灯笼。”祁麟絮絮叨叨道,“还有庙会,今天最后一晚,吃完晚饭就带你去。” 祁麟的过年活动很丰富,又是放烟花又是庙会,和她的完全不一样。 她以前过年在干嘛?成年前好像是待家里,也不知道干嘛,做题睡觉,跟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怄气。 真奇怪,明明同一个地方,怎么差距那么大。 何野惋惜道:“真可惜,那天没去。” 她就不应该听宋芬芳的谗言,还不如跟祁麟一块好好玩几天,也就没后来那么多的事了。 “没关系,等今年年三十带你玩。”祁麟看着她说。 “好。”何野想起了什么事,问,“你之前说家教,是怎么回事儿?” 祁麟想了想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亲戚的女儿念高二,想请家教,正好你挺合适的,问问你想不想试试。” 家教确实是门不错的兼职,投入时间少,比服务员工资高,对她来讲真的十分友好。 但她没做过,有点怵。 “我可以吗?”何野问,“我怕吓到小孩。” “怎么不可以,你可是竞赛第一,光这个头衔大把人抢着要你。”祁麟说,“而且你有什么好怕的,长得这么……” 祁麟上下看了她一眼,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用尽毕生所学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反正就俩字——好看!” “拍马屁都拍马腿上了。”何野恶寒地摸摸胳膊,“你帮我联系一下,我想试试。” “小姑娘成绩比我好多了,肯定没问题。” 祁麟贴近她靠了靠,低声说:“何老师,现在就我们俩人,是在约会吗?” 热意漫上耳梢,何野目不斜视,声线平稳:“你觉得是就是。” “既然是约会,”祁麟呼出的气息带着丝丝凉意轻轻吹过耳廓,像极了被羽毛扫过,“能不能聊一些情侣之间的话题?” “那你想聊什么情侣之间的话题?”经过昨晚,何野像丢掉了元旦时被告白的局促,她直视祁麟,眸子清亮带笑,“小女朋友。” 小女朋友。 何野说,小女朋友。 小女朋友,小女朋友,小女朋友…… 短短四个字,跟广播似的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何野大庭广众下,喊她小女朋友。 太犯规了。 何野怎么能这么冷静地说出这四个字。 女孩子嗓音清亮轻柔,跟阵风似的缠绕进耳膜。 等祁麟反应过来时,她感受到脸跟暖手宝一样热。 不不不,不对啊,不应该是她调戏何野,何野羞得面红耳赤吗? 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祁麟纠结半天没纠结明白到底哪步出了问题。 何野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说话啊,小女朋友。” 祁麟八辈子的油嘴滑舌在这一瞬间完全失效,说句完整话都困难。 她憋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你牛逼,你赢了。” 第122章 问:和女朋友亲吻前需要准备什么 在拌嘴上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何野得意地扬扬眉毛。 祁麟这副纯情的模样还有点好玩,逗小狗似的,囧囧的憋屈。 “有那么好笑吗?”祁麟瞪着眼睛,她本来眼睛就圆,一瞪更像小狗了。 “有啊,”何野小跑跑远了一点,找到相机,举起手机说,“我拍给你看。” 祁麟很配合地推着车瞪她。 何野快速拍下一张跑回来,放大眼睛给她看:“你看,跟小狗眼一样。” 圆圆的,湿润的。 祁麟指了指屏幕上微微弯起的眼眸,偏黑的棕色瞳孔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 祁麟说:“小狗眼睛里有人。” 何野挡着光又看了会儿,真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真好。 她指尖滑动,把照片往上滑:“祁麟,你知不知道你眉尾那儿有颗痣?” “这我还真不知道,”祁麟腾出一只手摸了摸眉毛,“哪儿?” “就这儿。”何野指着照片。 可能是痣太小没拍到,祁麟左右看了一遍没看见痣在哪。 “这儿,”何野伸手点在祁麟眉毛那快儿轻轻点了下,一触即离,“很小的一颗。” 带着凉意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带起一阵麻意。 祁麟摸着被碰过的地方,哦了一声。 春节有很多新电影,大部分是喜剧加温情的阖家团圆,很适合和家人一块看。 何野挑挑捡捡,选了个时间最近的悬疑片。 她在前台付完钱,祁麟也买好了爆米花。 “看什么?”祁麟给她递了一瓶可乐。 何野食指勾起拉环,可乐“噗”一下开了:“猜猜我是谁。” 祁麟扭着屁股撞了她一下:“是我女朋友。” 何野被呛了一下:“我说的是,这个电影名字叫,猜猜我是谁。” “哦,”祁麟吃了个爆米花:“猜猜你是谁。” 她们走进片场,暗的不见五指。 电影还没开始,大屏幕上放着广告,何野拿着票根对着座位看。 祁麟拉住她的手往后走:“坐最后一排。” “我们是第六排。”何野眯着眼仔细看了眼票根,确认自己没看错。 “我知道。”祁麟执着地走到最后一排,“我想坐最后一排。” 她们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坐下。 “万一这有人呢?”何野凑近问。 “不会,谁过年看这个。”祁麟把爆米花放在中间的扶手上,“后排太远了,不会有人买的。” “那你怎么拉我坐这?”何野捏了个爆米花放进嘴里。 祁麟目光一直停留在大屏幕,好像对广告上9999的天价床垫很感兴趣。 “就是突然想坐了。”灯光很暗,暗到祁麟眉尾那颗小痣看得极不真切,却能看清心虚的眼神和微卷的睫毛。 何野靠在椅背上,心跟明镜似的,带着调侃,一字一顿地重复说了一遍:“噢,突然想坐了。” 祁麟认真地点了点头。 广告结束,电影正式开始。 一把斧头拖在地上,沾着新鲜的血液,在水泥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铁器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牙酸的声响。 镜头拉远,出现一双正在行走的腿,那人拖曳着斧头,慢慢走向黑暗。 “鬼片?”祁麟小声问。 “不是,”屏幕灯光乍亮,何野的脸被照的像个抹了粉的女鬼,“悬疑片,讲谁杀的人。” “哦。”祁麟缩了回去。 看悬疑片的人大多是年轻人,这片子显然没算准时机,春节并没什么人看,一个片场算上她们只有十几个人。 祁麟默默看了会,被复杂的人际关系和众多死者看花了眼,三十分钟还没分清死的是红高跟还是花裙子。 她闲着无聊,数影院有多少人。 坐她前两排有两个男的,应该是父子,同排还坐着个小姑娘。 斜旁边有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要不是大庭广众下,估计都要贴一块了。 身上沾了502吗?看个电影难舍难分的。 不知道电影院有红外线监控? 祁麟木着脸移开视线,再一次尝试琢磨哪个是凶手。 好像一闪而过的眼睛男,现在出场的红发女好像也很可疑。 到底谁是凶手啊! 祁麟的眼神不由自主又撇了过去,小情侣亲的难舍难分。 祁麟:…… 烦死了。 她刷了会视频,想了想点进度娘,耳边响起女演员极具爆发力的台词。 “阿芳是不是你杀的!”电影发展到高潮部分,女主角愤怒地抓住男主衣领。 “丽丽,我怎么可能杀人,而且她还是你闺蜜。”男主角据理力争地辩解,“你冷静点!” “所有证据都指向你!证据是不会说谎的!”女主角怒目圆睁地嘶吼,“我最爱的人杀了我最好的朋友,要我怎么冷静!” 何野聚精会神地看着,被伸过来的手吓一跳。 “我上厕所,没口袋,帮我放下手机。”祁麟说。 何野接过祁麟的手机揣进兜里,继续看电影。 这部悬疑片还真挺好看,爱人间的相互猜忌,多人猜疑,明面上矛头通通指向男主,实际仔细一琢磨,谁都有嫌疑,女主也不例外。 很有意思,杀人部分偶尔血腥,但能接受。 口袋嗡嗡震动,是祁麟的手机。 她拿出一看,是祁妈妈的电话。 电话响个不停,何野怕有什么要紧事,先接了起来。 “天黑还不回家,你打算几点回家!”就算没开免提,祁妈妈的嗓门也能周围三排之内的座位听得一清二楚,“明天就开学了,作业写完了没?” “阿姨,我是何野。”何野连忙低声回,“祁麟上厕所去了,我们马上回去。” “噢!是小同学啊,我还以为祁麟呢。”祁妈妈音量降了下来,说话都温柔许多,“没事儿,慢慢玩,晚饭还回来吃吗?我煮面给你们吃。” 何野压着嗓子说:“好,谢谢阿姨。” “欸,那我等你们,阿姨煮面可好吃了。”祁妈妈说,“阿姨先挂了,你们好好玩。” 心惊胆战挂掉电话后,男女主对峙的高潮也过去了。 有点可惜。 何野往门口瞅了眼,祁麟还没回来。 便秘也没那么慢吧? 她正要把手机收起来,屏幕自动跳转到界面,搜索框上大喇喇显示着【和女朋友亲吻前需要准备什么?】 何野:…… 紧接着是第二条搜索记录:【谈恋爱第二天想接吻正常吗?】 ……六。 这货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何野手动删掉词条,等删完又感觉有点多此一举。 删掉不就代表她看过了吗! 事先声明,她可没有翻别人手机的爱好! 何野忍着羞耻,又重新把原句打上去,搜索,关机,一套动作快如闪电。 后面情节再怎么跌宕起伏也没心思看了,何野拿了东西去厕所门口堵人。 祁麟甩着手从厕所出来,脸上还挂着水珠。 她看见门口的何野,问:“你怎么过来了?” “你妈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何野把手机烫手山芋一样扔给祁麟。 “看完再回去也一样。”祁麟翘着兰花指捏着手机。 “没心思看了。”何野说,“回去吧。” 祁麟把手机夹在腋下,用纸巾擦着手:“那下回再看。” “祁麟,”何野说,“你平常都在想什么?” “嗯?”祁麟把湿纸巾揉吧成一团,虽然疑惑但还是认真回答道,“想怎么给直播提人气,在学校就是想哪节课睡觉,哪节课玩手机,回家怎么才能不被我妈唠叨。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何野把空可乐罐扔进垃圾桶,“看着不太像。” “什么不太像?”祁麟问。 “没什么不太像,你头发湿了。”何野拨了拨祁麟额前的碎发,“擦擦。” 祁麟随便把碎发撩到耳后,想到什么似的问:“最后凶手是谁啊?” “不知道。” “是不是那个戴眼镜的?我看他就不像好人,人模狗样的。” “那是女主男朋友。” “那是红头发那个?” “那是女主。” “我懂了!”祁麟恍然大悟一拍手,“男女主都是凶手!” 何野:“……导演不会让主角是反派的。” 祁麟走了一段路又说:“等吃完晚饭我们再去逛。” “吃完饭睡觉,我累死了。”何野轻轻勾住祁麟的小指头,“再走路要散架了。” 祁麟僵硬了一秒,慢慢蠕动手指,和何野十指交握。 “嗯。” 既然亲吻进展太快,那就慢慢来,从拍照、牵手开始。 一点一点推过去,总会得偿所愿的。 反正,表达爱意的方法又不止亲吻一种。 开着小电驴到家,一进门,祁妈妈和花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我回来了。”祁麟换上拖鞋,喊,“有吃的没?饿死了!” “没有!”祁妈妈也喊,“饿死你算了,午饭不回家吃也不打个电话,你花姐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跑出去鬼混!” “饿饿饿饿饿,”祁麟丝滑的来上一首咏鹅,“老妈,饿死我了!” “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祁天也拍着肚皮,“肚子饿。” “知道了,一个两个就等着我做。”祁妈妈起身走去厨房,“要不是你爸去了老刀家,还用得着我做饭……” 祁麟坐上沙发,抓了把瓜子塞何野手里,“看什么呢?……相亲?花姐你要谈恋爱了?” “没大没小。”花姐嘴上说着,不经意看了她们一眼,“祁麟,我等会走了,有点事和你一个人聊聊。” “什么事儿?就我一个人能聊?”祁麟嗑着瓜子。 何野听出话里的意思,人家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待下去。 她弯腰在祁麟耳边说:“我上楼了。” “好。”祁麟浅浅抓了点何野手里的瓜子,在对方手指上挠了挠,“等吃饭我叫你。” 何野走后,花姐又对祁天说:“小天,你回房间玩会儿。” “可是动画片还没看完。”祁天拿着遥控器调频道,弱弱地抗议。他对这个看着无所谓但时不时放出威压的姐姐很怵。 “动画片等晚上再看。”花姐不容置疑道,“我和你祁麟姐姐有事要说。” 祁天缩了缩脖子,沓着拖鞋跑上楼。 “什么事儿啊?”祁麟半天摸不着头脑,“这么神秘,跟机密似的。” 花姐把电视音量调高,走到窗边,注视着沉沉夜色说:“你过来。” 祁麟走了过去。 “你跟我说实话,”花姐身上奶白色毛衣衬得她很柔和,说出的话却让祁麟心头猛地一震,“你是不是喜欢那小女孩儿?” 祁麟心跳漏了一拍。 她漫不经心勾起的嘴角僵在脸上,眼睛一瞬间没了笑意,只有不可思议的震惊,一瞬间脑海闪过许多念头。 花姐怎么知道的? 花姐知道了……那她妈会不会也知道了? 不,不对,她妈应该不知道,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轻飘飘地去厨房煮饭。 怎么办?要否认吗? 承认了会怎么样? 花姐会告诉她妈吗? 她妈知道会气死吧? “我、”祁麟掐住指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我……” “别紧张,”花姐放轻声音说,“我不会告诉你妈的。” 祁麟还是无法说出口。 紧张,还是被发现的害怕。 她对视上花姐的眼神,被抓包的压迫感让她感到窒息,喘不上气。 她看向窗外早早黑下去的夜空,繁星点点,皎洁的圆月照亮了地上的残雪。 动画片的配音让她得以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我就是问问,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花姐说,“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打电话。” 祁麟的手不受控制地细细颤抖,鼓起勇气说:“姐,别跟我妈说。” 她这话相当于自爆,她确实喜欢人家。 她也在赌,赌花姐的人生阅历和从小看她长大那份胜似亲情的感情。 花姐打开窗子上的锁扣,拉开一条缝,让凉爽的风吹进屋里:“放心,这是你的事,我不会告诉莲心的。” 祁麟冷静下来,问:“你怎么知道的?” 花姐抱胸思考着,卷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散发出一种懒散的艳丽,像只懒洋洋舔着爪子,却能洞察一切的狐狸:“直觉吧。你看那小女孩的眼神不对劲,你们这些小姑娘藏不住心思,什么事从眼神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祁麟下意识眨眨眼。 “我对同性恋没什么看法,你们开心就好。”花姐说,“玩玩倒是没什么,你要是认真的,你妈那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认真的,”祁麟立马反驳道,“认真的。” “怎么喜欢的是个女生呢。”花姐说这话时更多的是担忧的质疑,她勾起一缕垂在胸前的卷发:“有事打电话,你妈那脾气没几个人几年劝不下来。” 祁麟紧绷的神经松懈了点:“谢谢花姐。” “你妈该煮好面了,”花姐悠悠地往回走,“尝尝你妈的手艺。” 祁麟叫住她:“花姐。” 花姐停下脚步,微微偏头。 “你能看出我,是不是也能看出刀叔?”祁麟壮着胆子,问出了一直持有怀疑的问题,“你看不出刀叔喜欢你吗?” “小屁孩年纪不大,懂的挺多。”花姐说,“祁麟,不是所有的喜欢非要说出来,也不是所有喜欢都会在一起。” “喜欢可以比任何事重要,也能被任何事压垮。”花姐慢悠悠往厨房走,声音被压在动画片之下,“我和你刀叔是两路人,只能说看缘分,要么缘分没到,” “要么有缘无分。” 第123章 嚯,大师,真准! 从愉快的寒假切回返校,高三生只要需一天时间。 空荡的校园行走着零星几个学生,表情个个深仇大怨,像极了光有空壳没有灵魂的丧尸。 每间教室无一例外响彻着作业写不完的崩溃哀嚎,教学楼宛如现实版的人间炼狱,处处充斥着负面情绪。 “我他妈,真的,熬过这次我要再写寒假作业,我就是狗!”叶迟迟笔尖都快写出火星子,面对多如小山的试卷欲哭无泪,做着最后的挣扎,“寒假就放半个月,怎么敢布几十张卷子!” 何野将头从书堆中抬起来:“英语还要不要?” “要!”语文试卷上的字迹乱成狗都摇头的鬼画符,叶迟迟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另外几门也通通呈上来,我今天就要靠一双手、一支笔,创造出一个奇迹!” 何野把一沓目测一厘米厚的试卷呈给叶迟迟,重新埋进桌洞清理上学期没用的书。 除了课本和笔记,其余的她全扔了,不要的书堆成个小山堆。 “这本也不要了?”祁麟拿起一本错题本。 “不要了,上面的题都写透了。”何野拿着数学书随手翻了翻,一张纸轻飘飘地掉在地上。 上面列了一长串公式,像张没用完的草稿纸。 祁麟捡起来看了看,递到何野面前:“原来你算出来了。” 何野一瞧,p=521。 她仔细一想,有点印象。 “这题我上网找了好久,还怕你忘了呢。”祁麟折了两折,塞进自己的书里,“你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何野想了想回答:“好像是元旦那几天。” “元旦啊……”祁麟笑笑,抱起地上大半部分书,“书扔哪儿?” “垃圾场吧,扔垃圾桶太重了。”何野抱起剩下的书,都是试卷本子之类的,轻飘飘的一摞,“重不重?分我点。” “几本书重什么。”祁麟偏身躲开了伸来的手。 她们路过教室,出门迎面撞上了马萍。 马萍的目光在她们之间的书中徘徊了几秒:“你们要出去吗?” 何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出声。 她和马萍虽然在数学竞赛短暂交流了一段时间,课余也会问问题,但询问对方私事还真是少之又少。 祁麟见没人吭声,主动开口:“对。” “回寝室吗?”马萍又问。 “把这个扔了再去寝室。”祁麟举了举快到胸口的书。 马萍:“都不要了吗?” 何野被一连三问问得烦,直截了当道:“你想问什么?” 马萍指指她们怀里的书,小声问:“能给我吗?” 何野低头看了眼写满了的试卷:“你要这个做什么?” 马萍嗫嚅地看着她们。 祁麟扭头问:“你还要吗?不要我给她了。” 何野也没多问什么:“行。” “谢谢。”马萍感激地说,她垂着脑袋,看不见眼里的神色,伸手要从她们手里接过书。 “我们一块帮你搬到寝室吧,太重了。”祁麟说。 马萍又说了一遍谢谢,抱走一大半,祁麟一下轻松不少。 把书送到马萍宿舍,何野看着床底下厚到几乎有半张床那么多的旧书,有点惊讶。 “她要这么多书干嘛?”出了宿舍,何野拍拍手上的灰尘,“都不能用了。” 祁麟答道:“拿去废品站卖钱,估计能卖个五六十。” “那么多?”何野踏上楼梯,有点心动。 她最后半年再攒攒,说不定也能卖个五六十。 都能买一套卷子一套习题了呢。 “你别想,那么多书,你搬下去得累够呛。”祁麟两步作一步地跨,捏了捏她的手臂,只摸到一胳膊棉花,“细胳膊细腿儿的。” “瞧不起谁呢,我能一下跨三格。”何野长腿一迈,踩上三个台阶,撑着膝盖费劲地踏上去,接着冲祁麟得意地挑挑眉。 人与人之间奇怪的胜负欲激得祁麟直接扶着扶手,作势要踏四个台阶。 等脚尖够上台阶,裤子都快开劈叉了。 路过的女生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俩。 “我比你——”祁麟吃力地说,“多一个。” “你牛逼!”何野连忙扶住祁麟另一只胳膊,生怕她脚一滑摔下去了,“快起来。” 祁麟借着力脚一蹬,晃晃悠悠踩上台阶看着她:“怎么样?” 何野半天只评价出一句:“你是傻子吧?” 祁麟往楼道尽头走:“我赢了。” “啊对对对,你赢了,你多牛逼啊,等摔下去落个偏瘫够你吹一辈子。”何野掐着嗓子装模作样地说,“逢人就说,知道我偏瘫前做了什么吗?一下跨四个台阶!” 祁麟笑起来,如同身侧防护栏上被晒得发暖的棉被,暖乎乎的。 何野推开门,将近半个月没住人的房间从各个角落泛出冷冰冰的气息。 她拍拍枕头,在空中扬起大片灰尘:“我晒个被子,你随便坐坐。” “好。”祁麟站在不远处。 何野把被子卷成一条,走到外边抖了抖,铺在阳台上。 祁麟拿着枕头出去。 “给我吧。”何野接过枕头,拉开拉链,抽出枕头套。 这会儿没几个人在走廊上,祁麟黏黏腻腻地蹭过去抱住何野。 “手、手往哪放呢?”何野拍掉在身上漫无目的游走的手,抖着枕头套。 “就想蹭蹭,抱一抱。”祁麟厚着脸皮,手浅浅笼着腰,不死心地嘟囔,“然后一块儿晒太阳。” “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何野无奈地观察周围,“你这样我怎么晒被子。” “看到就看到了,我就抱一抱,又没耍流氓。”祁麟把下巴搁在何野肩上,闭上眼睛感受暖阳,舒服地舒展眉毛,“你做你的,别管我。” 没人往这边瞅,女生之间搂搂抱抱挺正常,何野悬挂的心稍稍缓了下来,继续抖着枕头。 一张折成正方形的黄色小纸片掉在地上。 何野蹲下,迟疑地捡起来,祁麟就是不撒手,也跟着蹲下。 小纸片摸着粗糙,估计不是什么好纸,属于打草稿都嫌弃的那种纸。 何野打开小纸片,真就是张用黑色水笔画的鬼画符似的符纸。 想起来了。 是江成海被抓后,她们第一次出去玩,路上一个算命先生给她的。 算准了她前半生事事不遂,最近有个大挫折。 还说有个能分担磨难的贵人。 当时她还不信,现在一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嚯,大师,真准! “欸,”何野站起来抖了抖肩,“你看。” 祁麟蹭了蹭下巴,懒洋洋地瞌着眼皮,“看什么?” 何野把纸递到祁麟面前,“眼不眼熟?” 祁麟短暂思考了一秒,恍然大悟:“你还留着呢?” “我那天就觉得被骗了那么多钱就换了一张纸,丢了太可惜,反正也不碍事。”何野用拇指抚平符纸上的折痕,“我也没想到竟然没丢。” “真的,我还记得你当初刚来学校什么模样,一副谁惹我不爽就跟谁干架,”祁麟仔细回味,笑得嘴都歪了,“之前特有意思,还特别可爱,像只老炸毛的小猫。” “小猫?”何野十分不满这个形容词,“我,可爱?炸毛小猫?” “不对,不像炸毛小猫。”祁麟改口唱了起来,“你是朵带刺玫瑰,带刺的玫瑰——” 何野把枕头放阳台上,瞪着祁麟:“你才是玫瑰,你全家都是玫瑰。” “你是玫瑰我是玫瑰,我们都是玫瑰,”祁麟搂住何野的脖子,兴许是心情太好,一口亲何野脸上。 湿润的唇,按压的皮肤,萦绕在呼吸间的阳光,还有非常响亮的一声“啵”。 在这一刻,全刻进了何野脑海。 她摸了摸脸,湿润的触感好像还在,像祁麟又亲了她一口。 “你烦不烦,”何野被晒得浑身热乎乎的,连带脑子都反应迟钝,“亲我一脸口水。” “走走走,玫瑰花进小猫窝。”祁麟跟着她的脚步走,贴着她的脸颊。 “别被人看见了。”何野几步走进屋子。 “我刚看了,没人看见。”祁麟随手关上门,将满园春光挡在门外,“累不累?躺床上休息一下。” “撒手,一堆事儿没做呢!” “开学能有什么事儿?歇一歇,就歇一会儿。”祁麟狗屁膏药一样黏黏糊糊地抱着她,就是不撒手,“那我跟你一块儿,我帮你。” 何野无奈地问:“你作业写完了?没写完快去写啊。” “没呢,你女朋友自有妙计。”祁麟好像很喜欢这个称呼,说这四个字是含含糊糊的,像在嘴里轮了一圈。 何野赶不走身后的尾巴,只好一边拖着人一边干活。 “阿野,我还记得那时候还带你跳了广场舞。” “是你一个人,我只在旁边看着。” “差不多,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那时候就被姐曼妙的身姿迷住了?” “能不能别那么自恋?” 春日将近,冰雪消融,阳光下带刺的玫瑰舒展花瓣,露出柔软的花蕊,代表祥瑞的福字轻轻刮过,带起阵阵香气。 第124章 “我不能止步不前,会被你甩开的。” “新学期新气象,最后半年好好拼一把,”陈青霞的视线扫过一群埋头动笔的脑袋瓜,“高考完想怎么疯都行。” 一群人有气无力地喊:“知道了。” “我知道你们寒假作业没写完,先把笔停停,抬头听我讲。”陈青霞拿起数学教学用的大直角尺在讲台上拍了拍,巨大的声响迫使打瞌睡和补作业的人都抬起了头。 “人都到齐了吧?”陈青霞扫了遍教室。 马萍小声回答:“齐了。” “行,为了让你们别整天交头接耳,我调个位置,”陈青霞说,“就按期末考成绩。” 纵使在寒假就透露了要换座位,班里还是响起一阵细碎的抱怨。 “都出去,叫到名字的进来。”陈青霞冷着脸命令,音量一下盖过整间教室。 一群人吵吵闹闹推搡着走出教室。 刚过六点,天就黑透了,繁星满天,明月清风,高三楼前面的一栋楼黑灯瞎火,透不出一丝光亮。 四十多个人挤在窄长的过道,几人一团地围在一起,用仅剩不多的时间聊着天。 微亮的月光倾泻而下,如海水一般洋洋洒洒地撒在他们身上。 这是独属于高三生的夜晚。 “好紧张啊,不知道我会坐第几排。”叶迟迟勾着围护栏杆,仰着头说,“老天有眼,让我坐前面吧。” “你得祈祷陈青霞有眼,才有用。”祁麟胳膊肘也勾着栏杆说。 陈青霞开始喊第一个名字。 “反正不管谁有眼,让我实现愿望吧。”叶迟迟晃了晃手臂,尖起耳朵听。 祁麟碰了碰何野,说:“跟你还没坐到半学期呢,就换位置了。” 何野怜爱地拍拍她:“放心,我在前面会想你的。没有我盯着,一个人也要好好学习哦。” “我不会的题都找不着人问了。”祁麟说。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何野哄小孩似地说,“要学会独立其行,自己来找我。” “何野!”陈青霞在教室里喊。 她冲祁麟握了握拳:“加油,成熟的大人。” 祁麟表情悲痛,动作夸张地挥了挥手。 何野进了教室,第一排已经坐满了。 陈青霞指了指第二排中间的位置说:“你坐这。” 黄金座位,坏处就是一举一动尽在老师掌握,还特能吃粉笔灰。 不知道叶迟迟喜不喜欢,反正她挺不喜欢的,每天一抬头就要面对各科老师。 何野按照陈青霞说的坐好。 面前堆放着没写完的寒假作业,从凌乱的字迹就能看出试卷主人有多崩溃。 一个个人被叫进教室,叶迟迟如愿分到了四排靠边的位置,祁麟还是最后一排,她们班人数是单数,祁麟还是一个人坐。 何野回头看了一眼,祁麟正恹恹地帮她整理东西,像只被抛弃的小狗,看着可可怜儿了。 她回头,得稍稍仰头才能看见黑板。 新同桌是马萍,意料之内,她没太惊讶。 “班里那么多人,我不能照顾到每位同学的情绪,对座位不满意的下课来我办公室。”陈青霞说,“后面几次考试我会酌情微调,要是不认真也会调后面去,最后一学期了,都认真点,我可不想下学期再见到你们。” “东西下课再搬,别吵到别的班上晚自习,现在先回自己座位自习。” 班里又闹哄哄地人挤人。 何野来到最后一排,祁麟把整齐的书码在一起,无视她。 “不开心了?”她坐下问。 “这事儿换谁能开心啊。”祁麟嘟囔道,“我跟你就像一对被拆散的苦命鸳鸯,好不容易在一起又分开了。” “说什么呢,换个座位至于吗?”何野笑着说。 “我知道不至于,”祁麟整理完她的东西,又埋头整自己桌洞,“就是心里不好受,堵得慌。” “别整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何野大拇指对着自己,食指对准自己未来的位置,比划出一道十几厘米的距离给祁麟看,“我跟你就离这么近。” 祁麟顺着何野食指的方向看去,一排排后脑勺对着她们,离黑板越来越近,直到第二排。 短短几米,她却从来没资格踏足。 祁麟看着何野大拇指到食指的距离,恍然有点明白了。 这短短几米,短短十几厘米,她需要用另一样东西换。 用一个奖杯,或者另一层身份来换。 她握住何野的手,慢慢放下:“那我努力追上你。” “好,一起……” 努力两个字还没说出去,何野被打断了。 “后天有个考试,按照高考的标准,好好准备。”陈青霞说,“考三百五以下的人,真要好好想想自己未来,是再冲一把,还是混……” 陈青霞扭头看了眼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混个一百二十九天,直接去打工。” 班上发出短促的笑声,还有因为要考试的叹气。 “从后天开始,考试会更加频繁,基本每天就是考试讲卷子考试讲卷子,”陈青霞不知道是在打气还是灭威风,“但是一百二十九天很快的,一眨眼就过去了。” 班里响起自以为小声的抱怨。 “怎么还有一百多天啊,时间过得真慢……” “寒假才真叫一眨眼就过去了。” “每天就是考试考试考试,光想想就崩溃。” “好好复习,”见抱怨声越来越大,陈青霞把一整个班的音量压了下去,“好好珍惜这一百多天,别想着多么漫长,等你们回忆现在的时光,就会觉得短暂了。” 短暂么? 好像是挺短的。 何野看着窗外因为月光而不算太暗的夜色。 从她国庆到这里,漫长的四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她因为祁麟泼了一身面汤好像发生在昨天。 她记得当时祁麟穿着一身黑,短袖配五分裤,还有一头比现在短的狼尾鲻鱼头,自信张扬,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美女,加个好友”。 她第一反应是什么?好像是觉得这个女生有毛病,为了不惹事,忍气吞声地拒绝了。 但还是惹了一身特辣的牛肉汤味。 十月份的平遥燥热难耐,牛肉汤味惹得女孩子心烦,奇葩的见面方式让女孩子再也忘不掉和对方第一次见面。 算命先生说她会遇到一个贵人,她当时嗤之以鼻,认为这就是个骗子,祁麟还被骗了好几百。 现在打脸了,她花光了十几年的运气,确实遇到了一个贵人。 放学祁麟帮她一块搬书。 白天书搬走了大半,新书还没发,剩下的薄薄一摞,一趟就能搬完了。 祁麟还是亲力亲为地把书搬到何野的新座位。 何野整理好东西,和祁麟一块离开教室。 在教室耽误了点时间,路上连人影都看不见,她们向寝室的方向慢慢走着。 “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包子还是饺子?我做好给你带过来。”祁麟一下一下踢着石子,情绪低落。 “不用,太麻烦了,我上次就随便说说,”何野踩着被树叶遮挡的碎光,“在食堂吃方便。” “包子吧,包子方便,套个塑料袋就可以拿来了。”祁麟不舍地说,“毕竟我也没多长时间可以带了。” 何野下意识问:“为什么?” 路过一个十字口,祁麟拉着何野朝宿舍另一个方向走。 这条路两侧种了满竹子,浓密的竹叶将暗淡的月光挡得透不出一丝光亮,走进去宛如身处在无窗的房间里。 何野心里对眼前的黑暗有些发怵,但握住她的手却很暖。 “前段时间,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打游戏的好友,他技术很好,我们一起玩了一段时间,他对我的手法和意识也很认可。”祁麟突然不明不白地转了个话题。 “嗯,怎么了?”何野问。 “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是ICF的轻风,想让我去他的战队,”祁麟盯着她,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ICF啊!全国赛冠军,他让我去他的战队!” 何野一怔。 她玩决战狙击,就算不关注KPL,但ICF或多或少也听说过。 “阿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祁麟语气不自觉透露出激动,“意味着我也可以去打职业了。” “你的意思是,你去打比赛,”何野找回了一些理智,“不打算高考了?” “不是不高考了,是现在不念去打比赛,等高考再回来考试。”祁麟急忙解释道,“阿野,这是个机会。” “祁麟,你冷静点,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骗子,谁会找游戏好友去打比赛”何野说,“而且你这时候走了,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你念了十几年的书也全白费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没办法,”祁麟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我就算现在学也没用,我已经废了,我不是学习的料。” “就算去了,你确定自己能赢吗?那么多人想打职业,凭什么认为自己就能脱颖而出?”黑暗中,何野质问道,“还有你爸妈,叔叔阿姨知道吗?你有想过吗?” “你又为什么不认为我能出头?”祁麟问,“你也认为我打游戏是玩玩?是在混日子?” 何野一噎:“……我没有。” 她们无声对视许久。 最终祁麟松开手,冷风一吹,掌心发冷:“阿野,我没办法,我真没办法了。” “所有人都在催我长大,让我去思考很多东西,我也很想去看透他们说的东西,但就是隔了层雾,我看不清高考后的未来是什么样。”祁麟退了一步说,“但我知道你以后会考上最好的警校,会越来越优秀,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 “我不能止步不前,会被你甩开的。” 竹子带着寒意的清香在鼻腔打转,让何野头脑清醒了些。 “我什么都不会,我只会打游戏。”祁麟低落的嗓音带着乞求,“我是真的很想去。” 何野嗓子发哑:“不能晚点……等高考后再去吗?” “时间不等人,高考是这样,比赛也是这样。”祁麟垂下眼皮,好像已经想到这件事如果跟她妈说,她妈会是什么难以接受的反应。 但她还是想坚持。 就算一个人,也想坚持下去。 第125章 【您的好友阿达已通过验证,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谈话不欢而散,以何野一句“我回去想想”结束。 祁麟沉默地送何野回了宿舍,独自骑车回家。 她明白何野的不理解,不理解电竞,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间点,不理解关键时候放弃高考。 但缘分就是很奇妙,在这个时间,机遇来了。 到了家,祁麟推门进屋。 “今天怎么这么晚啊?”她妈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问。 “值日。”祁麟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煮了面,吃不吃?”她爸的身影在厨房忙活,一米九的大汉穿着不合身的绿色围裙,端着面走来,“肯定饿了。” 祁麟看了两眼,葱油面,还加了俩荷包蛋和一个鸡腿。 她无奈地说:“六点吃晚饭,现在才九点多,我真吃不下。” “高三课累,营养不能落下,你爸特意煮的夜宵。”祁妈妈催促道,“快吃,吃完赶紧去睡觉。” 祁麟只好坐到桌前,夹鸡腿吃。 祁爸爸坐在对面看着她。 祁妈妈电视也不看了,坐在她爸旁边说:“我听你婶婶说,之前有个男的,成绩也不好,后来不知道怎的,突然高三奋发图强,考上了一本。” 祁麟咬着鸡腿:“妈,少听他们吹牛。” “怎么能是吹牛呢,你婶婶说的还不可靠?”祁妈妈睁大眼睛瞪着她,“之前没怎么管你,最后半年好好念,指不定踩个狗屎运也能混个二本。” 祁麟一口咬光鸡腿上的肉,把碗一推:“吃饱了,睡觉去了。” “再吃点啊,”祁妈妈看着没动筷子的面,“面一口没动。” “真吃不下。”祁麟上了楼梯。 祁妈妈把面推到祁爸爸面前:“那你吃,我也吃不下了,谁做的谁吃。” 祁麟走到拐角,探出头喊了声:“妈。” “欸,”祁妈妈咬下递到嘴边的荷包蛋,“咋了?” 祁麟鼓起勇气问:“要是我不高考行不行?” “你说什么?不高考了?!”祁妈妈怀疑自己听错了,蹭一下站起来,差点把碗掀翻,“不高考你干什么?一块干超市?祁麟我告诉你,你敢不高考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祁麟低头搓着指尖。 “你看看人家叶迟迟,还有何野,哪个学生不在努力学习?就你天天瞎晃,不是这晃一下就是那晃一下,我都没管你。”祁妈妈喊着,火气唰一下上来了,嗓门越来越大,“找补课老师不乐意,还考成那个鬼样子,你不高考连毕业证都没有,以后找工作谁要你!” 以前她指不定还会反驳两句,但现在从心里漫出疲惫。 祁麟没回话,在她妈的警告声中,重重甩上门。 压力渗透进皮肤,压在胸口上喘不上气。 她打开窗,做了两套深呼吸。 她告诉何野,以为何野会支持她。 但事与愿违。 刚刚试探她妈,她妈说打断她的腿也要让她高考,没有毕业证连工作都找不到。 明明未来的路又不止高考一条。 祁麟打开手上,点进轻风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对话还停留在四天前。 轻风:考虑的怎么样? 她回:我得跟家人商量一下,一星期后给你答复 一个星期快到了,不可能一直拖下去,她该怎么办? 是一意孤行,还是按所有人说的参加高考,考个不怎么样的分数,念一个不怎么样的大专。 或者更惨,连大专都考不上,她妈会给她两个选择,复读,上班。 哪个都不是她想要的。 祁麟紧紧握住手机,看向墙上的海报。 无数双高举的双手为台上的胜利者欢呼呐喊,举起奖杯的人是个金头发的外国佬,和角落里无意拍下遗憾退场的第二名形成鲜明对比。 那场直播她也看了,和五十多万人一起见证,cheetah用蹩脚的中文扬言:中国的游戏,中国人还比不过我们后面玩的。 他脸上的倨傲深深刺痛了所有看直播的中国人,甚至还嚣张地冲摄像头竖起中指。 这场比赛无疑给了所有中国战队重重一击,可以称得上是耻辱。 祁麟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幕。 手机铃声响起,有电话打进来,是刀叔。 “刀叔。” 刀叔凝重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麒麟儿,我这两天打听了一下,你说的那个叫黄娟的女人,去世了。” 祁麟听见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下没反应过来,喃喃地重复问了一遍:“去世了?” 怎么会去世?前两天还好好的。 怎么会……这么突然。 刀叔说:“好像就我们走的那一晚,听被人说是锁在外面,被冻死的。” 祁麟不敢相信地问:“叔,你是不是打听错了人?” “外边的人我全问了一遍,还问了个村里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刀叔叹了口气,“人都埋了。” 祁麟扯了条凳子坐下,脑袋像一团浆糊,迟钝、混乱。 一晚上负面信息让她接收不过来,只能呆呆坐着整理思绪。 黄娟死了,死在她信誓旦旦承诺也要救她出去的那天夜里。 那天她背着何野离开,明明可以一块带黄娟走……但没有。 ……黄娟明明可以活下来的。 都怪她。 祁麟无力地锤了下桌子。 她说救黄娟出去,她们两不相欠。 可如今,她还是欠了别人,一辈子没法还了。 祁麟挂掉电话,抬起手臂挡住眼睛,肩膀轻轻抖动,抑制不住地抽泣。 那是一条命啊,鲜活的生命,活生生的人。 她还没来得及出去看看,试着寻找她的父母。 她有点驼背,手指断了两根。 她叫黄娟。 她在寒冷的雪夜,冻死了。 – 何野:在不在? sunshine:? 一两句话说不清,何野直接拨了语音过去。 “怎么了?”sunshine接了电话问。 “问你点事情。”何野洗完脸,拿毛巾擦着脸上的水珠,“你们电竞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问这个干嘛?”sunshine一头雾水,“难道你打算来当我们战队替补?” “我帮我朋友问,不是我。”何野把毛巾挂到衣架上,“我是说如果,如果轻风请你去他战队打比赛,你觉得他是骗子的可能性有多少?” sunshine沉默了足足五秒,接着爆发出一连串问题:“什么?!你说轻风请你去打比赛?!怎么可能!” 接着又弱弱地问:“……是我想的那个轻风吗?” “不是我,而且我说的是如果、如果!”何野又强调了一遍,“你觉得他是骗子吗?” sunshine稍稍找回了那么点理智,但语气还是难掩激动:“这要看情况,要是他拿职业账号跟你说,他肯定是本人啊,账号又不会骗人……你那朋友什么情况!这么厉害吗?网名叫什么,说不定我们还认识。” “怎么判断职业账号?”何野无视掉一连串问题,言简意赅地问。 “账号会显示职业两个字,很好认的。”sunshine喊,“你快说啊,你朋友叫什么?”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打职业前途怎么样?”何野严肃地问,“难不难打?” “要看技术,拿了冠军那广告费哗哗的,要是不打了,退休还能当教练和解说,反正钱赚到手软,八辈子花不完的那种。”sunshine解释一通,“要是没技术,连替补都当不上,肯定是浪费时间。” 何野想了想,没办法判断祁麟的技术怎么样。 另一头sunshine还在嚷着问那人是谁,何野怕两人认识有麻烦,没说祁麟的账号。 “挂了,谢谢。” “好啊,没事钟无艳有事夏迎春,我算看透你了。”sunshine痛心疾首道,“你等着,我肯定能找出那个人是谁。” sunshine话还没说话,何野挂了电话。 她登进游戏,去搜了轻风。 果然搜索栏第一个弹出ICF轻风,和其他账号不一样的是,这个昵称旁边还标着“职业”二字。 她点进账号查看,积分排名全国第三,排位全国第一。 跟祁麟聊的也是这个账号么? 何野点进战绩记录,有隐私权限,她看不了。 她想了想,说明来意申请了好友,虽然对方大概率会直接无视。 她又搜了ICF其他几名队员,一一申请了好友,同样需要好友验证。 何野等待的同时打了把游戏,以为会石沉大海,就在她要退出游戏的时候,一条验证消息弹出界面。 【您的好友ICF阿达已通过验证,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126章 我会拿到冠军,全国冠军,还有—— ICF阿达:你什么意思? ICF阿达:什么叫我们是骗子?我们可是正规的职业电竞选手,有证的!还有我们只是询问麒麟的想法,不想来我们也不能逼她啊,你别胡说八道,小心告你诽谤! 看这人的说话方式,感觉年龄不大。 能加到一个已经很幸运了,何野可不想还没聊两句就被拉黑。 她赶忙回:我也是问问 ICF阿达:注意措辞,要不是看你是麒麟的共同好友,我才不会同意好友申请 何野:我帮麒麟问问,你那边那边靠谱吗?打游戏有工资?多少钱一个月? ICF阿达:说了有、证、的!肯定靠谱!而且不完全是游戏,这是工作,你们这些外行人永远体会不到我们的痛苦【哭泣】 ICF阿达:当然有工资,多少不知道,要看合同 ICF阿达:我们不是传销,也不是人贩子,你用这样的词语来侮辱我,真的会很伤心OK? 何野随便哄了哄,打了七八行字解释,总算把阿达受伤的心哄成雨转阴。 何野重新切回主题:麒麟过去就能打比赛? ICF阿达:我也不确定,轻风硬要她来的,这事儿得看他和经理 何野:相当于口头支票? ICF阿达:我不知道哇,都是轻风和她聊的,要问我别的我可能还知道一点,但这个我真不知道! 何野:那你说的那个轻风,联系方式能给我吗? ICF阿达:他不会同意的,这些事他都是直接跟麒麟说 ICF阿达:你还有事没?我得训练了 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但好歹不是骗子,这点可以放心。 她对电竞圈不是很懂,不懂的问题只能上网搜,理解的答案也一知半解,什么热门选手年入百万,像块充满诱惑的蛋糕。 何野躺在床上,关了灯的寝室一片黑暗。 她闭眼思索着其中的利弊。 上学期她有帮祁麟补课,祁麟期末成绩也提了一点,六门科目加起来直逼三百分,但离本科线,甚至好点的专科都还很困难。 还有,祁麟爸妈会同意她去打电竞吗?明眼人都能看出祁妈妈很想让祁麟考上大学,结果现在直接休学。 无法想象祁麟说出来的后果。 眼前两条路供她们选择,一条稳但并不光明,一条看着很有甜头,却看不清里面到底是蛋糕还是毒药。 晒了一天的被子充满阳光的气息,何野在枕头下摸索了一阵,摸到了祁麟用符纸折成的五角星。 她举到眼前凝视着。 五角星的边角泛起绒绒的毛边,质感粗糙。 她像抛硬币一样抛起五角星,纸做的五角星在空中轻飘飘地转了几圈,被一把抓住。 第二天早读,何野在座位上背英语单词。 前后排只有几米距离,早读状态却截然不同,马萍平时看着挺文静,读书状态是真不错,一点都不受外界干扰。 她还是喜欢和祁麟一块,祁麟一般不早读,她可以有个较为安静的环境。 何野分心往后看了一眼,视线越过一排排人,直到最后一排空着的座位。 祁麟不在,不知道是不是迟到了。 她尽量无视马萍的读书声,继续默记单词。 早读下课,祁麟没来。2节 课下课,祁麟没来。 一天过去了,祁麟还是没来。 何野扫了眼手机,也没消息。 祁麟就算在课上睡觉一般也不会旷课,今天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 难道因为昨天的事? 就算因为昨天的事,也不能旷一天课,简直瞎胡闹。 何野扯住正要离开教室的叶迟迟:“祁麟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不知道,”叶迟迟扭头说,“我给她发消息也没回。” “她旷课了?”何野问。 “要不你问问陈青霞?”叶迟迟说,“麒麟儿请假了肯定会跟陈青霞说。” 何野看了眼教室墙上的挂钟,摇了摇头:“算了。” 叶迟迟盯着她看了几秒,没头没脑地说:“你现在跟麒麟儿关系真好。” 何野心中一紧,一股被抓包的心虚漫上心头。 她和祁麟都是没什么人才腻歪在一起,应该没被发现。 她棱模两可地回答:“有吗?” “我就是看你俩整天呆一块。”教室人多嘴杂,叶迟迟笑了笑:“再打电话问问吧,可能家里有什么事。” 丢下这句话叶迟迟就走了。 没过多长时间就只剩下值日的人,何野随手拿了本错题本,离开了教室。 路上她给祁麟拨了几个电话,都没接。 只留下三个已拨未接的通话记录。 – “今天是本学期第一次考试,大家诚信考试!考出最真实最理想的成绩。” 广播里陈青霞严肃地演讲,教室内外一团乱,拥挤地搬着课桌和书。 何野坐在前面,桌子要留下来考试,她抱着新发的复习资料在办公室放好,从后门走进教室。 祁麟的桌位依旧留在原地,新书凌乱地堆在桌面上,无人问津。 她把书一本本摞好收进桌洞里,随着人流艰难地搬到外面,天色阴沉,她找了块角落放好,这个位置很好,下雨飘不进来。 平遥的春天总是多雨,一个月晴不了几天,阴翳的天气仿佛笼了层灰色的纱,让人心情低落。 快到考试时间了,她拿笔到第一考场第一个位置坐下,托着腮帮子往门口看。 第一门科目照常考语文,拿到试卷何野先看了遍作文题目,又整体扫了眼,才开始做第一题。 这次难度相对于之前提升不少,不过跟她做过的高考真题相比还是简单了一点,何野状态不好,花两小时写完了。 她提前交卷,晃上楼,停在走廊尽头的考场。 祁麟在这个考场考试,不知道来没来。 为了不打扰别人考试,她没往里面看,而是趴在护栏上眺望。 城镇的楼房基本上都是盖三四楼,五楼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守在校门口等学生下课的小贩,路边的服装店,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小孩大人。 毛毛雨飘到身上,几乎没感觉。 下课铃响了,第一场考试结束。 人群涌出教室,吵嚷声一下将何野围住了,讲什么的都有,抱怨试卷多难,中午吃什么,下午的数学干脆放弃算了。 等人流过了,她身边又恢复了原先的清净。 “阿野?” 身后有人叫她,耳熟的嗓音,何野没回头,依旧垂着眼皮看着远方。 “你昨天去哪了?打电话也不接。” “去了桥李屯。”祁麟情绪低落,“黄娟死了,我去看看。” 听见第一句话何野心中咯噔一下,第二句话又咯噔了一下。 “她的坟地只有个小土包,连墓碑都没有……”祁麟说,“我去看她最后一眼。” “死了……”何野喃喃自语般道。 她唯一一次面对死亡,是奶奶的葬礼。 她奶奶跟她爸一样不待见她,她对奶奶的印象只有刻薄,所以死了也没多大感触。 老人死后身体很僵硬,她近距离看过一次,除了脸色比平时灰败一点,没什么不一样,好像睡着了,下一秒就会跳起来拿扫把打她。 但从此以后,她确实没再见过老人。 黄娟帮过她,她听到没什么伤感,更多的是吃惊。 好端端一个人,突然死去的吃惊。 连流泪的欲望都没有。 祁麟说:“听他们说,是被冻死的。” 何野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过了很久,开口道:“我还欠她句谢谢。” 只是再没机会了。 “走吧,吃饭了,”祁麟走到她身边,“等会食堂就只剩剩菜了。” 何野没动,望着阴沉的天空定定出神,好像还没缓过来。 “在想什么?”祁麟问。 “想刚刚考试的作文。”何野说,“主题思想是辩论人生的价值,我列举了好几个名人。” “衣服都湿了,”祁麟用纸巾帮她擦掉脸上的水珠,“下雨没感觉” “他们为了人类而奉献,可是很多人,很平凡,就是单纯为了活着,为了活着而活着。”何野无视脸上的手,指着校门口的摊子,“你看,就像他们。” 远处人群熙攘。 祁麟应了一声。 何野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祁麟没什么变化,但能看出一丝憔悴的神色。 “我想了一天,从赚不赚钱,到工作稳不稳定,最后我想,人活着本质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可以住的地方,每天有饭吃,然后活下去。”何野说,“既然这两样你都有了,为什么不能追求喜欢的东西。” 所有人都离开了教学楼,去食堂,去办公室,整栋楼就只剩下她们两人。 祁麟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 “祁麟,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没什么好犹豫的,别人可以打职业,你为什么不能。”何野坚定地看着她,“我在台下等着,等你拿到冠军。” 朦胧的细雨滑过,在枝叶上留下一道道痕迹,顺着脉络汇聚在一起,被路过的学生轻飘飘地打散了。 “我会的,”被祁妈妈打击的失落情绪一扫而空,祁麟重新拾回信心,“我会拿到冠军,全国冠军,还有——” 她想起cheetah那句嚣张的:中国的游戏,中国人还比不过我们后面玩的。 让每个决战狙击的中国玩家气愤的中指。 她知道,她的目标很遥远,甚至称得上自不量力。 但偏偏就要试一试。 祁麟目光坚毅:“世界冠军。” 第127章 乃至于多年以后,物是人非,何野看见这张照片仍会怀念这节散漫的体育课 食堂只剩残羹剩菜,她们在超市买了两桶泡面,到了宿舍正好泡好。 何野把行李箱拉到床前,两人排排坐在床边,把泡面放在行李箱上。 掀开盖子,氤氲的热气扑了她一脸,带起辛辣的气味。 “知道为什么你生理期肚子那么痛吗?”祁麟撕下泡面盖子,折了两折,打开成了个圆锥形的小碗,“就因为平时不注意,老吃刺激的食物,胃受不了。” 何野挑起一勺面,叉子和面上沾上一层辣油,她随意地吹了吹:“你来姨妈是胃疼?” “不知道,”祁麟舀了一勺放进小碗里,两人一对比简直优雅极了,“但我可没疼到趴桌子上睡一天。” “……” 她很羡慕祁麟啥事没有一样,她和梁夏都属于来姨妈会疼系列,但梁夏是疼的要死,她只有第二天疼,简称不舒服但难受地想一头撞死。 “姨妈痛不关胃的事,”何野放下叉子,手指在祁麟下腹部的位置轻轻点了点,“这是子宫的工作,所以我吃什么,不关姨妈痛什么事。” “好吧。”祁麟摸了摸肚子。 何野忙着吃面,一吹再一嗦,一桶面很快吃了个干净。 确定连面渣都没剩,她把汤倒进水池,泡面桶扔进垃圾桶。 没事做,她就坐在祁麟旁边看着她吃。 挑起一勺面,放进小碗,边吹边搅拌,然后吸溜一口吃掉。 优雅,实在太优雅了。 祁麟冲她举了举泡面桶,“也想来一口?” “我不吃番茄味的,酸不拉几的。”何野说,“你外面也这样,折个小碗吃?” “太烫了。”祁麟说着,又挑了一勺。 “你一点都不懂吃泡面。”何野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摇头晃脑地说,“吃泡面就应该吃烫的,随便吹一下,然后一口嗦到底,这才是泡面的灵魂吃法。” 祁麟不置可否,但手上动作没停。 “欸,”何野换了个话题,“你爸妈知道吗?” 祁麟知道她什么意思,闻言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等考完跟我爸聊聊,就不跟我妈说了,不用想就知道不会同意。”祁麟端起面桶喝了口汤,烫的她直呼气,“然后办休学,高考再回来。” 休学。 一个大多数存在于电视剧中性质不太好的词。 现实被说出来,显得虚无,又很魔幻。 何野顿了顿:“你们训练的地方在哪?” “北京。”祁麟倒掉剩下的汤,见垃圾桶满了,问道,“垃圾袋有吗?” “放哪儿就行,等会我来弄。”何野拿出手机,搜了到北京的车票。 高铁四个小时二百多,火车十二个小时一百多。 真贵。 祁麟空床的角落找到一袋用塑料袋装着的塑料袋,印着五花八门的标语,她拿了一个处理垃圾。 何野又搜平遥到北京多远,第一条搜索栏显示590公里。 她再一次发出诚挚的感叹,真远啊。 她连市都没出过,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从这坐客车到一中。 “一个人去?”何野摩挲着屏幕上的数字,像在确认是不是加载错了。 “不然你陪我一块儿?我也不介意。”祁麟把垃圾倒进塑料袋,又套了一个在垃圾桶上。 “一个人安不安全?”何野问出最关心的一个问题,“还有,你坐过高铁没?” “……没有,不过在网上看看就会了。”祁麟洗了手,抽了张纸擦干,“我看挺简单的,身份证刷一下就好了。” “钱够不够?听说北京的物价很贵。”何野老妈子一样不停问。 “够够够,肯定够,我还有存款呢。”祁麟轻轻拍拍她的脸,“快睡觉,睡好才有精神考试。” “我这只有一张床,”何野不再问了,脱掉鞋子,盘腿邀请道,“一块凑合凑合?” “我怕凑着凑着你就睡不着了。”祁麟坐在床脚,拍了拍被子,“我打会游戏,反正下午数学也不会,睡不睡都一样。” 何野也不强求,寒冷的气温让她脱掉衣服迅速钻进被窝。 被子不厚,但学校的单人床很窄,她在被窝里能感受到被祁麟压进去的一块。 祁麟起身给她掖紧被角,何野看着看着笑了。 “笑什么?”祁麟插紧了她肩膀的被子。 “你这样有点像我妈,我妈小时候也会给我掖被子。”何野木乃伊一样平躺着,笑着笑着突然有点伤感。 只是她妈不会再给她掖被角了……不,应该是她不会再让她妈掖被角了。 人真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在一起看到的处处是对方的不好,失去后又在怀念。 祁麟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话可不能乱讲,我把你当女朋友,你居然想让我当你妈?” 祁麟一句话把那么一丝伤感搅散了,何野把被子往上扯,闭上眼说:“真睡了。” “睡吧,”祁麟戴上耳机,没发出一点声响,“到了时间我叫你。” 屋外雨下大了,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沙沙声,安静的像只有她一个人,何野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祁麟认真玩游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泡面味,还有一丝丝石榴的清甜气息。 眼皮渐渐倦怠,明明同样是在学校宿舍,以往她可能要过好久或者吃黑褪素才能睡着,但和祁麟在一起总是很容易困,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何野把头埋进被子,闻见了阳光的气息。 接下来几门科目和语文一样不算很难,但一班很多人对完答案后纷纷鬼哭狼嚎,声称自己就没考那么差过。 “太难了,我第一次考这么差,大题只会第一小题,估计四百分都没有。”叶迟迟坐在马萍位置上,面色狰狞地对答案,改一题脸色就难看一分,“何野,你确定自己全对吗?……怎么又错了,苍天啊别再错了,再错下去就没对的了!” “容错率在一个左右。”何野说,“当然,一个都没错的可能性更大。” “别说了,再说我哭给你看。”叶迟迟欲哭无泪地再次划掉自己的答案,“我操,这题我本来选的是C,我后面改成了A,五分啊!就这么没了!” “小迟,假如答案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难过,”祁麟拍拍叶迟迟的肩,声情并茂道,“你要相信,以后可能考的更差。” 叶迟迟反应一秒才明白祁麟是什么意思,她愤怒地伸出兰花指指着祁麟:“翠果,打烂她的嘴!” “喳——”路过的程一水扬长地应了一声。 这声开玩笑的“喳”将考差的落差感一扫而空,一群人围成一团笑起来。 “麒麟儿,你这架势考的不错啊?”叶迟迟笔一放,答案也不对了,“肯定六百分往上?” “六百分没有,六十可以有。”祁麟拎起叶迟迟的试卷一看,“嚯,牛逼,全错!” 叶迟迟心态彻底崩了,恼羞成怒地夺回试卷:“啊啊啊你够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程一水抱着篮球凑近问:“祁麟,体育课打球,来不来?” “体育课居然没老师占?”叶迟迟英勇地夺回了试卷,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真难得。” “趁还没上课,快下去,”程一水往门口走,“不然等老师在门口堵,想下去都下不去了。” 叶迟迟推着祁麟:“快走,上学期都没上几节体育课,我都快忘了操场什么样了。” “走不走?”祁麟伸手拉住了何野,冲她扬了扬下巴。 何野也好久没见祁麟打球了,用祁麟的话来讲,冬天打球不方便,穿多热,穿少冷,容易感冒。 距离上一次看祁麟打球还是在上学期的秋天。 何野来了兴致:“走。” – 高三的体育课很难得,体育老师很体谅他们,连步都没跑就让他们自由活动。 一群男生欢呼着朝篮球场跑。 篮球一下一下撞击地面,弹起,在人群中滑过一道弧线。 来之不易的体育课让他们倍感珍惜,打球的人很多,祁麟穿梭在男生堆里,不是最高的,却是最灵活的一个。 她脱了棉服,只穿了件黑色卫衣,显得身形单薄,手掌拍打在篮球上,凸起的骨节彰显出有力的骨感。 祁麟弯腰拍球,自如地带球过人,一套假动作行云流水,等人反应过来已经带球到了框下。 她伸直手臂举起球,手腕一勾,篮球像个橙红色的太阳,滑过半空,顺利落框。 碎发飞扬,祁麟随手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 “真帅!”叶迟迟蹲在球场外,一副小迷妹的模样,吹嘘道,“刚刚那个两分简直帅呆了!” 祁麟像个开屏的花孔雀,不要脸地点点头:“有眼光,给我拍几张帅照!” 确实很帅,流畅有力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的投篮,再配上个张扬的脸蛋。 何野举了个大拇指。 祁麟扬了扬眉毛,对视上何野的眼神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朝场中跑去:“再来!” 何野坐在树荫下,头顶上方是伸展的树枝,迸发出翠绿的嫩芽。 几团云悠悠飘过。 她趁老师不注意,举起手机。 按下快门的一瞬间,祁麟正好举球跳起来,凌厉的风吹起衣摆,露出一截雪白瘦劲的腰肢。 周围的男生想要抢球,却始终少了那么点距离。 一切恰到好处一一定格在照片里,树枝上的嫩芽、灰白的云团、橙红色宛如太阳的篮球,还有恣意张扬的侧颜,这一刻电视剧中的青春照进现实。 乃至于多年以后,物是人非,何野看见这张照片时仍会怀念这节散漫的体育课,她和叶迟迟蹲在场外加油打气,偷偷拿出手机为祁麟拍下照片。 第128章 你他妈,属狗的 开学第一次考试成绩很快发了下来,何野毫无例外领先第二名马萍一百多分,一骑绝尘,各科接近满分的成绩令人咋舌。 顺着名字往下看,祁麟的名字也毫无例外稳居第一,倒数第一。 “啊,”成绩单传到何野手上,她手指点在最后一行数字上,目光紧盯着成绩单,“突然觉得你去打游戏是正确的选择。” “是吧,我也这么认为。”祁麟并不在意自己考了多少,反而对第一排的数字很满意,好像自己考了那么多分似的,“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女……朋友。” 她顿了顿,女朋友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反应及时,将女消了音。 “数学二十分就不不说了,英语三十多,”何野捂脸叹气,“你不是一直有背单词吗?” 祁麟说:“背了又忘,没办法,不是学习的料。” 马萍上完厕所回来,祁麟让开位置,半趴在何野上方。 何野把成绩单给马萍。 马萍一眼就看到了第一行的成绩,那里原先是她的位置,在何野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第一排可望而不可及。 祁麟摸着何野的耳朵打闹。 马萍捏着成绩单的那一块凹陷下去,折出隐约的褶皱,她说:“恭喜,又是第一。” 何野面对道贺没多开心,当第一都当习惯了,笑笑:“谢谢。” “何野你到底是不是人?这么难的卷子七百多!”叶迟迟惊呼,“我做梦都不敢考这么高,不应该叫你学霸,应该叫你学神。” 祁麟轻柔地揉捏着何野的耳垂:“那你今晚做梦有素材了,可以尝试一下。” “算了吧,我还是老老实实和周公约会。”叶迟迟弯腰和马萍一块看成绩,“什么啊,数学五十一,要不是选择题全错我真不至于排这么后面……”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了,她们周围一圈围着看成绩的人纷纷回了座位。 “换了座位真不方便,说两句话都费劲。”祁麟不满地松开手,“走了。” 陈青霞走进教室,他们看见她手里的试卷就知道又要讲卷子了。 一群人唉声叹气半天。 “叹什么气,不看看自己考多差,还不争分夺秒学习!别人都在进步,就你们退步不自知。”陈青霞把卷子扔讲台上,严声厉色,“叶迟迟选择题全错!我三岁侄子都能蒙对一个!” 叶迟迟头埋进胸口不敢讲话,用意念进行反驳。 “还有你,程一水——笑什么笑!” 程一水吓得整个人抖了三抖。 “你以为你六十九很高?还打球,看你像个球。”陈青霞视线扫过最后一排单人坐的女生身上,对方二十的高分让她气得胸口发闷。 紧接着她又看了眼坐在前排的何野,气总算顺了不少。 “拿卷子出来,今天晚自习讲题。”陈青霞捏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数字一,“先看第一题……” 白天就讲了一天,晚上还讲卷子,一个班的人感觉自己被压榨成了人干,连放学都激不起欢快的欲望。 “叶迟迟,祁麟,还有何野,”卫生委员叫住她们,“今天你们扫地。” 祁麟倒是很精神,她白天除了睡觉就是打游戏,神清气爽地说:“OK。” 没一会教室人走的差不多了,她们拿扫把打扫卫生。 尽管学业繁重,该有的垃圾一样不少。 何野从后往前扫,扫出一堆零食包装袋,她扫到自己的位置时,马萍不动如山地坐在位置上写作业。 “有垃圾吗?”何野问。 马萍往地上看了两眼,摇摇头。 何野继续往前扫。 “马萍,你还不回去吗?”叶迟迟也注意到了这边,问,“都放学了。” 马萍头也没抬地回:“我把错题订正完就走。” “好吧。”叶迟迟耸耸肩。 祁麟凑了过来,帮着何野一块扫,“等会我们去倒垃圾吧,让小迟先回去。” 何野没意见点头。 祁麟跟叶迟迟说了声,叶迟迟扫完一组很愉快地扔下扫把走了。 她在练习本上撕下两张纸,抽出一张递到何野面前:“垫垫。” 何野接过垫在垃圾桶的把手上。 祁麟拎起垃圾桶颠了颠:“真重。” 确实挺重的,像装了一桶书。 正要出教室,马萍越过急急忙忙越过她们,用老年机打电话:“妈,放学了,对,考试成绩下来了……” 倒了垃圾,她们又提着垃圾桶往教室走。 路过操场,还有几个男生在打球,篮球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寂静的夜晚回荡。 “明天放假,你去我亲戚家看看吧。”祁麟单手拎垃圾桶,另一只手摆动着手机,“地址和电话发给你了,我有事就不陪你一块了……你一个人可以吧?” “可以,又不是小孩儿,还要人陪着。”何野说。 祁麟:“不过那个高二小孩儿青春期,有点叛逆,谁也不服,你有点心理准备。” 何野嗤笑一声:“这有什么要准备的,一小孩儿,还能翻天吗?” “说的你不是小孩儿一样。”祁麟用手指戳了戳何野的腰,“小屁孩。” “说谁小屁孩?你也就比我大几个月而已。”何野掰开手指算了算,“你什么时候生日?” “想给我过生日了?”祁麟笑了笑,“八月十七号。” “那还早,我慢慢琢磨琢磨。” “小孩儿第一次给我过生日,”祁麟愉快地说,“真期待。” 教学楼空无一人,所有教室的灯全关了,楼道的声控灯偶尔亮起。 她们晃到教室,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教室,朦朦胧胧看见大致轮廓。 何野推门进去,打开了前面的一盏灯,回座位拿了套卷子。 她往后一撇,祁麟蹲在座位上找什么东西。 余光闪过马萍课桌上没订正完的错题。 “找什么?”何野走过去问。 “充电宝好像不见了。”祁麟掏出桌洞里一堆零食放桌子上,依旧不见充电宝的踪影。 她又到旁边没人坐的桌洞里找,里面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卷子。 何野蹲下来帮着一块找:“是不是借给别人了?” 祁麟仔细回想,摇摇头:“没有,我下午还用了呢。” 何野也翻了一遍,确定没有充电宝,她看着祁麟问:“别人拿走了?” “不知道,明天再找算了……”祁麟一扭头,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课桌挡住了照过来的灯光,光亮暗淡,何野整个人笼罩在灰黑色的阴影下,像一副精致的素描画。 唯一看见的色彩是一抹鲜红的唇色。 祁麟愣愣地说出没说完的下半句话:“……今天太晚了。” 说完才发现嗓子发哑。 何野也没料到祁麟突然转过来,对方眼睛发亮,她哦了一声,站起来说:“那走吧。” 说完祁麟拉住了她的手腕。 贴在手腕处的掌心温热而湿润,祁麟好像无论多冷的天气,身体都像小火炉似的。 何野从嗓子里发出一个尾音上扬的单音节:“嗯?” 祁麟握着她站起来,地面上影子缓缓拉长。 祁麟慢慢靠近,嘴角勾起,眼里带笑,但发疼的腕子告诉何野,她好像有点紧张。 “阿野,我赢了球。”祁麟说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 何野不明所以地点头:“怎么了?” “我,”祁麟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我都要走了,能不能……” 对方渐渐涨红的耳朵,蔓延到脖子根。 祁麟这个反应,让何野莫名想起她们去看电影时,浏览器的搜索记录—— 【和女朋友亲吻前需要准备什么?】 【谈恋爱第二天想接吻正常吗?】 “你,”她看着祁麟,直白地问,“想接吻?” “啊,”祁麟下意识摇头,看着何野又点点头。 何野好笑地看了眼窗外,只有空荡的楼道和树枝:“有监控。” “我在监控室看过,这是监控死角,”祁麟小心地推着何野,直到后背抵到后门,一双眼睛小狗似的湿漉漉盯着她,“我就亲一下。” “你之前在网上搜接吻要准备什么,不准备了?”何野歪着头笑。 祁麟愣了一秒反应过来,通红的脸上多了一丝窘迫,她垂下脑袋,像没讨到零食的失落小狗:“不给亲算了。” “你是傻子吗?这时候的情商怎么这么低,”何野叹气了口气,拎起祁麟的领口往下压,“既然没人,监控又拍不到,还等个屁。” 下一秒,何野压上祁麟的嘴唇。 柔软,这是何野第一个念头。 接着是滚烫的温度,还有淡淡的石榴味。 耳边听见隐隐约约的咚咚声,不知道是篮球还是心跳。 祁麟盯着她看了两秒,缓过神后闭上眼,搂住了何野的腰。 就算搜过无数个帖子,看过无数个接吻技巧,真当实操起来,脑袋像灌了水,一脑子浆糊。 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亲下去,一直亲下去。 她按住何野的脑袋,骨节隐没在柔顺的发丝里,拍打篮球的力量感也冲淡了不少。 祁麟想,她的小孩儿平时易躁爱说脏话,但嘴唇却软的不可思议。 比她吃过的所有果冻都软。 手中的卷子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谁先探出的舌尖,刺激着神经,在昏暗的角落试探着碾压,横冲直撞地占领领地。 两人都没经验,亲了一会渐渐喘不上气。 “咚” 何野退了一步,后脚跟撞到门上,手有点失力。 她偏头推开祁麟,抓住祁麟的胳膊喘气。 “操,”祁麟愣了会,忍不住说了句脏话,“太刺激了。” “你他妈,属狗的?”何野舔了舔嘴角,有点刺痛。 “咬破了?”祁麟低头看,“我感觉也没使多大劲啊。” “你当然没感觉,我可是被压的那个。”何野脑袋抵着门,她摸了摸嘴角。 “好像是有点肿。”祁麟说。 何野皮肤冷白,一对比显得嘴唇又红又肿。 祁麟咽了口口水。 “让让,回去了。” 她推开祁麟,弯腰捡起试卷。 “听说每天接吻能稳定血压,还能促进血液循环,对身体有好处,”祁麟在她耳边说,“看你脾气挺躁的,咱们要不要也试试?” “少看点段子对身体也有好处,”何野指了指墙上的时钟,“看看,都几点了。” 十点过六分,关校门了。 “没关系,我翻墙出去。”祁麟贼心不死,“再亲一下吧,我把你嘴唇咬破了,你也咬破我的,要不然对你多不公平……” 何野忍无可忍地离开教室:“你够了!” 关校门祁麟也不急,她们在女寝楼下腻歪了好一阵,准确点说是祁麟缠着她,直到宿管阿姨催她们还进不进来,祁麟才放她离开。 何野躺床上背单词,背了十分钟还没翻页。 一个单词没记住。 她干脆扔了书,瘫了一会又拿出手机。 祁麟在三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 小女朋友:小孩儿晚安 何野笑着也打了几个字过去:小傻子晚安 她往上翻,是祁麟发来的家教信息。 唐心悦,女,17岁。 地址:顺着超市大路走,有个卖包店叫李家铺子,旁边的房子就是她家。 电话:150……7973。 何野手指弹了下手机界面,想到不久前的吻,似乎还萦绕在鼻尖的石榴味,忍不住弯起嘴角,低喃了一句:“傻子。” 第129章 果然,父爱如山……山体滑坡 简单吃过早饭,何野顺着运动广场大路走了十几分钟还没找到包子店,倒是人烟越来越稀少。 前面有个坐摇椅上慢慢摇晒太阳的老大爷,她走过去问:“大爷,前面有没有一个叫李家铺子的包子店?” 老大爷眯着眼睛,听力不太好,只听见了后半句,抄起浓重的口音说:“有包子,好多包子店,你想吃什么馅儿的包子?” “我是说,”何野又强调一遍,“李家铺子的包子店。” 这会儿老大爷又选择性失聪,忽略掉了后半句话:“李家铺子?好多李家铺子,你找哪个李家铺子?” “……” 何野摆摆手,放弃了:“算了,谢了大爷。” 老大爷晃了晃摇椅,一脸享受地点点头。 又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在怀疑是不是走过了的时候,她遥遥看见一扇院子门旁立着块廉价的塑料牌子:李家包子铺。 李家包子铺隔壁的院子门大开,天晴了,院子里晒满了被子。 何野提了提背包,走进院子喊了声:“请问有人吗?” 一道下楼梯的脚步声从屋子里传来,接着是女人急匆匆的应和:“欸!来了!” “是唐心悦家吗?”何野看着女人快步走到她面前,说,“我是祁麟介绍帮补课的。” “你就是何野老师吧?”唐妈妈拉着她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 何野不自在地说:“叫我小何就行。” 唐妈妈招待她在客厅坐,进房间拿了瓶椰汁塞她手里说:“小何老师,喝椰汁。” 何野甚至忘了推辞,执着地纠正:“不用称呼老师。” “好的好的,小何老师。”唐妈妈应着,也执着地没改口。 何野放弃了。 唐妈妈局促地手脚乱放,看她拿着椰汁不喝,催促道:“小何老师不喜欢喝椰汁?还有营养快线要不要?……还有瓜子,小何老师喜欢吃瓜子吗?” 何野生怕她又去拿,连忙拉开椰汁的拉环喝了一口:“不用,我喝这个就行,谢谢。” 唐妈妈这才安静下来。 何野率先问:“我听祁麟说,唐心悦高二对吧?” “对,高二,明年高三了。”唐妈妈说到这眼里的自豪挡都挡不住,“她在十三中念,成绩一直不错,就是数学和物理不太行。” 何野:“最近考试的卷子有吗?我看看。” 唐妈妈二话没说上了楼,不一会拿了几张红笔改过的试卷给她。 两张一中的数学模拟卷,一张物理试卷。 数学八十多,物理堪堪及格。 她大致扫了遍三张卷子,基础可以,都是大题的第二小题就不行了。 “其他科目怎么样?”何野把卷子放桌子上。 “语文英语都能考一百一,化学生物也能考八九十。”唐妈妈说着,脸上又浮现出忧愁的神色,“就是数学跟物理,有时候及格都不行。” 看出来了。 “高二能考这样算不错了。”何野说。 唐妈妈脸上又露出骄傲。 何野喝了口椰汁说:“补课费一百一小时,你看行吗?” 唐妈妈脸色僵硬了一瞬,不住地搓着大拇指上的老茧,避开何野的视线,看着她手里的椰汁说:“祁麟跟我说的明明是五十呀,你这太贵了。” 何野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本证书:“前段时间平遥办了场数学竞赛,这是一等奖奖状的证书。” 唐妈妈看着奖状的眼睛都亮了。 “这么说你可能没什么概念,换句话说,就是一中也参加了,但我比过了他们。”何野把奖状摆在桌子上,“而且祁麟并没有跟我说过,补课费是五十。” 金红的证书映衬着旁边八十八的试卷,好像下一个数学竞赛冠军就是试卷上叫唐心悦的人。 唐妈妈忍不住拿起证书细细观摩,小心抚摸过上面“一等奖”的字样。 “我今天可以免费给唐心悦补两小时课,看唐心悦怎么选。”何野说,“到时候再讨论价格也行。” 唐妈妈听见免费两个字连说三个好,立马应下来:“谢谢小何老师。” 何野从唐妈妈手里夺回证书,心想这玩意儿还真好用,唬人不错。 “悦悦在楼上,我带你过去。”唐妈妈收好桌面上的卷子。 她们上了楼,唐妈妈推开西边房门,还没进屋就听见一道不满的女声说:“妈,说了多少遍,进屋先敲门!” 何野听见了熟悉的游戏音效。 她跟着唐妈妈走进房间,唐心悦靠在床头,看了她们一眼继续盘腿打游戏。 “都是一家人,什么敲不敲门的。”唐妈妈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试卷,“看看几点了,还躺床上。” “我一个星期就放一天假,就不能休息休息吗?”唐心悦眼睛紧紧盯着手机,烦躁地喊了声,“操!上啊!” 何野扫了一圈,书柜上摆的不是学习资料,而是一墙小说,书桌上是各种小说主角的立牌,墙上贴满了二次元海报。 还是个二次元女孩。 “这是小何老师,请来给你补课的。”唐妈妈拉了拉唐心悦,“快起来。” 被这么一扯,唐心悦手一抖,直接被一枪爆头。 “妈!你干嘛!”唐心悦把手机使劲扔床上,“我都死了!” “你不是说要在网上请名师辅导,这不给你请来了,打游戏能当饭吃?”唐妈妈说。 唐心悦上下扫了何野一眼,不论穿着还是年龄都让“名师”这个词站不住脚,她不屑地轻笑一声:“就这?” “人家拿了一等奖的。”唐妈妈显然已经忘了是什么奖,只知道是一等奖。 “阿姨,我跟她单独聊聊。”何野说,“你可以先出去做别的事。” 唐妈妈看看她又看看唐心悦,最后不放心地叮嘱着走了出去:“好好学习,家教可贵了……” “咔哒”一声,门关了。 唐心悦显然没把她放眼里,拿起手机准备开下一把。 “我听你妈妈说,你数学跟物理不好。”何野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是又怎么样,就你这样教我?”唐心悦说,“你高几?在哪上学?” “高三,附中。”何野回答。 唐心悦听见附中,更加不屑:“我同学都是在网上找清华北大的辅导老师,你一个高三生,还是附中的,能行吗?” 何野往椅背上靠了靠,散漫地搭了个二郎腿:“这样,你找套数学卷子,我要是没一百四以上,我就滚。” 唐心悦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扔掉手机:“真的?” 何野:“骗你是狗。” “行呗,你要没考一百四,麻溜地从我家滚出去。” 就算看小说打游戏,考试时也能名列前茅,让唐心悦看不起这个附中来的小高三生。 得奖?她从小到大得了那么多,还在乎别人一个不知名的一等奖? 唐心悦下床穿上拖鞋,走到书桌翻找着什么,“你要考了一百四以上,我就跟你学。” 她在一堆小说中找到平板,在学习软件上搜历年高考试卷。 “给。”唐心悦把平板递给何野。 何野随意扫了一遍,说:“换一张。” 唐心悦得意地哼哼:“怕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假把式。” “不是,”何野说,“这张太简单,你找张高考大省的卷子,不然做着没压力。” “操,”唐心悦戳着平板:“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面子,是你逼我的……” 平板再次回到何野手上,界面显示八个大气磅礴令学生胆寒的字:黄冈真题,魔鬼难度! “你要是能把这张卷子写出来,”唐心悦说,“我跪着求你补课。” “跪就不用了,被你妈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何野志在必得,“给我张草稿纸。” 唐心悦找了纸笔给她。 何野把平板立在桌子上,开始在草稿纸上算。 唐心悦记好时间,继续打游戏。 不愧是魔鬼级难度,比附中向高考看齐的试卷难多了,是她在一中大型考试的难度。 跟竞赛的题比起来,都是小意思。 不过半局游戏的时间,她写完了选择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唐心悦打完一局,抬头看向扬言要给她补课的女生。 女生垂着脑袋认真做题,碎发散落在额前都没注意,手指时不时滑过平板,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像镀了层毛茸茸的光。 她好奇地走过去察看进度,发现自己只玩了一把游戏,女生竟然做完了选择题和填空题,正在做第一道大题。 还没看完题目,女生就写完了。 唐心悦铁青着脸坐回床上。 写这么快,肯定是乱写的,就算年级第一也不可能在半小时之内写完这么多。 她只要等着高三生打脸好了。 最后一道大题二选一,何野选了函数求值。 经过一长串的计算公式后,b舍去0,得出区间在负一到无穷大。 她写下最后一个符号,手指灵活地转着笔:“写完了。” 唐心悦游戏也不玩了,鞋都没穿跑过来:“几分?” 何野耸耸肩,在唐心悦的注视下点击交卷,短暂的缓冲过后,三个鲜红的数字出现在界面上—— “148?!”这辈子数学没上过一百,唐心悦不禁惊呼出声,怀疑道,“你他妈作弊了吧?” 何野气定神闲道:“你要不信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再做一套。” 唐心悦真说不出话了。 她滑动平板,看大题的步骤,她不信有人大题只扣两分。 事实证明,有人真能大题只扣两分,这两分还是某一题的大于等于号,忘了加等于号。 何野问:“说话算话?” 唐心悦脸色像吃了一大口蒜,难看极了,她慢慢弯下膝盖…… 何野见状连忙扶住她:“你还真跪?说了这个就不用了。” 唐心悦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勉为其难道:“我说话算话,你教我就你教我……你叫什么名字?” 何野说:“何野。” 唐心悦莫名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听过:“哪个野?” “野草的野。” 唐心悦叨咕了几遍,终于想明白为什么那么耳熟了。 上学期的数学竞赛冠军,就叫何野! “你你你,你就是那个何野?!”唐心悦眼睛瞪得滚圆,语无伦次,“就是那个,那个何野?” 何野一脸懵,世上那么多何野,她哪知道这小孩儿说的是哪个何野。 唐心悦气不打一处来地一拍手:“竞赛!竞赛的那个何野?!” “啊,”何野终于听明白了,“就是那个何野。” 唐心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同学的家教虽然是清华北大的名师,但人家是一对多,有好多个学生,而且只存在于网络上。 而面前的女生,叫何野的女生,数学竞赛第一的女生,就在她面前,冲击力不是一般大。 唐心悦心情复杂,所有情绪化为一个字:“操。” – 祁麟打包完出租屋的厚衣服厚鞋子,外加一床厚被子,把两个大包裹搬上电动车,累出一身汗。 “麒麟儿你这是干啥?”房东奶奶见她大包小包地走,问道,“不租了?” “不是,开春了,厚衣服用不上。”祁麟笑笑,“我带回去放着。” 奶奶说:“我这有个不用的衣柜,你要不要?”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祁麟连忙跨上车,“奶奶,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欸,晚点来吃饭啊。”奶奶冲离去的背影喊,“开车慢点!” “好嘞!” 到了学校,祁麟左右开弓,两个胳膊一边挎一个包进了女生宿舍。 爬到六楼胳膊都快费了,祁麟取出被子,铺在床上。 做完这些,她又忙下楼梯,开车回家。 “爸,”回到家,祁麟冲屋里喊,“爸!” 她爸从厨房走出来,依旧围着褪了色的围裙:“我在。” “爸,你快过来,有事儿跟你说。”祁麟换上拖鞋,见她爸又一头钻进厨房,又喊,“你干啥呢?” “看你中午没怎么吃饭,煮了点西米。”祁爸爸的声音从厨房透出来,令人心安的沉稳。 “我不饿,你快来,真是很重要的事!” 显然什么事都没他宝贝女儿饿肚子重要,祁爸爸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盛了碗热乎的西米才走出来。 祁麟快急死了:“老妈不在家吧?” “没在,急急忙忙叫我回来干什么?”祁爸爸把碗放在祁麟面前。 祁麟又问:“小天呢?” “睡觉。” “行。”祁麟看也没看桌子上的西米一眼,“爸,我要是成绩差到考不上大学,连大专都考不上怎么办?” 祁爸爸言简意赅:“爸养你。” 祁麟:“那我以后去卖烤地瓜呢?” 祁爸爸:“爸给你租位置最好的店面,钱我来出。” 就知道她爸会这样说,祁麟快感动哭了。 果然,父爱如山。 “那要是,我去打比赛呢?”绕来绕去,祁麟终于切到正题上。 “你喜欢,爸永远支持。” “谢谢爸!就知道你会答应。”祁麟殷切地把西米端到祁爸爸面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那明天,你陪我去签休学申请书?” “休学?”祁爸爸反应过来,“休学去打比赛?什么比赛?” “在不受人身伤害的情况下,使用手枪或者毒药去淘汰敌方,最终取得冠军的比赛。”祁麟麻溜地说了一长串。 祁爸爸皱眉,没听懂什么意思。 “就是游戏比赛,全国、甚至还有可能去参加世界比赛。”祁麟说,“爸,我读书没什么用的,让我去吧。” “不行。”祁爸爸一口回绝。 “为什么?”祁麟问,感叹上一秒还父爱如山,这一秒就如山体滑坡,“刚刚还永远支持呢!” “那是高考完,”祁爸爸说,“怎么可能放弃高考去打游戏,你妈也不会同意的。” “我妈要是同意,就不会找你了。”祁麟掏出手机,找出前几天搜好的视频,“你看看,为国家争光……求你了,亲爱的father。” 视频上放映着cheetah取得世界冠军的视频,手中的奖杯耀耀生辉。 “爸,老爸,爹地,father……”祁麟缠着她爸,“你知道我上次考试总分多少吗?才两百多分,两百多分能上什么学校啊,我还不如打比赛呢。” 祁爸爸依旧面若冰霜:“不行。” “真的,奖金也有很多钱,几百万几千万地拿。”祁麟说,“又不是真在打游戏,这是一份工作啊。” “祁麟,多少钱不重要,我养得起你。”祁爸爸说,“但高考得考,等你考完再去,爸不拦着你。” “等高考完就晚了,爸,你再这样我就……”祁麟眼珠子转了两圈,实在想不出招式,只好指着楼上,“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如此蹩脚的威胁,换谁都不可能信。 但她爸显然不是谁。 祁爸爸脸色越发严肃,嘴角都撇下来了:“不要拿身体开玩笑。” “爸,你考虑考虑,反正我一定要去。”祁麟就知道对她爸,撒娇和耍无赖最管用,“你看着我的成绩单,摸着良心说,我真能考上?” 她将界面切换到相册,照片上大喇喇显示着:祁麟,数学20……总分289。 祁爸爸:“……” 第130章 “懂了”祁麟往胸口上轻轻锤了几拳,“信心是自己给的” 一小时后,唐心悦家。 何野写完最后一题,看了眼手机,转了转手中的笔:“小孩儿,到时间了。” 桌上摆了几本书,唐心悦吃着泡泡糖吹了个泡泡,听闻泡泡啪地破了,糊了一嘴。 唐心悦咬掉嘴唇上的泡泡糖,“就走了?” “两小时到了。”何野套好笔帽,顺手把几本书收一块儿,“今天是体验课,不收钱,你想好了再决定补不补。” “我说到做到,骗人是小狗。”唐心悦穿上拖鞋,跟在她身后一块走出房间,“高三生,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在附中?真跟他们说的一样?” 数学竞赛让何野名声大噪,所有人惊叹于一个小小的城镇,本科率都低的可怜的学校,怎么会是冠军。 谣言口口相传,打架斗殴、忤逆老师、偷东西……所有恶劣的事情都安在一个女孩子身上,扑朔迷离,不知真假。 “你觉得呢?”何野问,以前一谈就心堵的话题,此刻却一点不受影响。 就好像过了好久,久到她甚至能心平气和地问别人:“你觉得是那样吗?” 唐心悦踢了踢拖鞋,认真想了会儿,摇头:“我觉得你不像那种人。” “是么?”何野笑笑,摸了摸耳垂。 拐进楼梯,光线瞬间黯淡,唐心悦碰了碰她的手:“喂,高三生,吃不吃糖?” 何野一边走下阶梯,回头看了眼女生的掌心,里面静静躺着两块泡泡糖。 她拿起一块:“谢谢。” 唐心悦撕开另外一块的包装袋,放进嘴里:“我每个星期天有时间,加个微信?” “我有你号码,回去加。”何野把糖揣进兜里,“看你妈妈怎么说。” 下了楼,唐妈妈不在。 唐心悦喊了一声,唐妈妈从厨房疾步走来:“小何老师吃个饭再走吧,菜马上就好。” 空气中飘散着油烟气息,何野低头边回消息边说:“不了,我先走了。” 小女朋友:补课怎么样? 她回了个还行。 小女朋友:想我没? 何野嘴角上扬,还是回了个还行。 那边发了个不开心的表情包。 唐妈妈碰了碰唐心悦,用眼神示意。 唐心悦无语地说:“喂,吃个饭再走呗。” 唐妈妈瞪了唐心悦一眼,脸上挂上笑容:“就是,等吃了饭再谈谈补课的事情,反正也不急。” “阿姨,我真有事,等下次有机会再吃吧。”何野回复完,收起手机说,“补习你考虑考虑,我手机号你应该有吧?” “有的有的,祁麟给过我。”唐妈妈见她脚都跨出门了,连忙说,“小何老师路上慢点!” “嗯。”何野出了门,挥挥手,“再见。” 回应她的是啪一声,泡泡破裂的声响。 还没出院子门,一只手从门后伸出来,竖着食指和中指,挡在她面前,比了个耶。 “小姐姐一个人吗?”两根竖起的手指弯了弯,像兔子耳朵,“小心路上被大灰狼吃掉哦。” “你怎么来了?”何野心情随着阳光一下飞扬了起来。 “当然是来接女朋友下课了。”祁麟笑吟吟地张开手臂,“抱一个。” “有人。”何野看了看周围。 “有人怎么了?”祁麟还张着胳膊,“不能亲,抱一下都不行?” 何野见她如此执着,扑进她怀里使劲抱了抱,隔着厚厚的棉服,像一团棉花糖。 “行了吧?” “好想你啊。”祁麟在她肩上蹭了蹭,松开手。 何野挑起一边眉毛:“我们昨天才见过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祁麟勾住她的小拇指晃着,“一想到以后好长时间都见不到,更想了。” “吃糖吗?”何野从兜里掏出泡泡糖。 祁麟没动作:“你买的?” “不是,小孩儿给的。”何野说。 “唐心悦?”下一秒,祁麟接过泡泡糖,三两下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和她处挺好啊?” “也就那样,刚开始挺自大的,好在听劝。”何野说,“没开车来?” “充电呢,哪能天天骑。”祁麟牵住她的手,藏进袖子里,“告诉你个惊天大消息,跟我爸讲了。” 何野愣了下反应过来祁麟说的是哪件事:“你爸怎么说?” 祁麟:“那肯定双手双脚赞成,我一出马一个顶俩。” “你确定?” “本来是有点不赞同的,”祁麟抓了抓头发,“后面劝了两句,就好了。” 她想起她爸盯着惨淡的成绩单时,罕见地叹了口气。 “我怕你走错了路。”她爸这样对她说,“别人都高考,你不高考,走了连退路都没有。” 那能怎么办呢? 所有人都在催她长大,但她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会,就算最后半年奋发图强,也没用。 她盯着那碗没了热气的西米,在碗壁上挂上一层小水珠,回答道:“爸,人是不一样的,你连我去卖红薯都能接受,为什么不能让我拼一把,为什么一定要高考。” 她爸板着张脸,无论什么时候嘴角都是向下撇的,看不出表情。 但她能看出来,她爸不开心,很严肃地说:“祁麟,你才高中,你不知道该怎么选。” “爸,我知道这个决定在你看来可能会……很疯狂,但我二十了。”她说,“我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一次?” 祁麟晃了下神,她爸说的话言犹在耳,还有一声严声厉色的“不行”。 何野捏了捏她的手,让她有了点真实感。 “嗯?”祁麟偏头看着何野。 “加油啊,小神兽。”阳光淡淡地洒在何野侧脸上,使阴暗面更加立体,她勾了勾嘴角,眸子里闪烁出浅色的光,“期待你上台拿奖的样子。” 祁麟忍不住问:“要是赢不了怎么办?” “你在放什么屁。”何野戳了戳她的胸口,“出门在外,信心是自己给的,现在还没去就这么没自信,逗我玩吗?” “懂了,”祁麟往胸口上轻轻锤了几拳,“信心是自己给的。” “就算谁都不信你,连我都不信,你也要信你自己。”何野说,“你才二十,意气风发的二十岁,别想那么多。” 别想那么多。 就是,想那么多干嘛。 祁麟恍惚地想。 当决定做某件事时,所有人都告诉你,这是错的,这条路不能走。 刚开始还会反驳两句,但说的人多了,再坚定的信念都会动摇。 这时有个人上来对你说,别管他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坚定地相信自己。 就会不一样了。 会打破自我怀疑,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她手往前一指,想起玩游戏时花里胡哨的操作,带着何野跑出去:“冲!向未来!向冠军!” 何野被带出几步,差点摔了,“你他妈,跑前不能说一声?” “以后我们住一起,就专门空出一面墙,摆上咱俩的奖杯奖状,”祁麟又猛地停下,两人撞成一团,她环住何野的肩,明朗地笑道,“比比谁的奖更多。” 祁麟的笑声清脆,很有感染力,总能让人听着心情就不自觉变好了。 “幼稚,这有什么好比的,”何野一边笑一边评价,斩钉截铁地说,“肯定是我的多。” 两人幼稚地争执了好一会,晃回运动广场,直到看见头顶上超市的牌子,何野发现早上走到天荒地老的路,回来时几句话功夫就到了。 运动广场挺多人,大多数是老人带着小孩。 “几点了?”何野抬头看了看太阳,正当头。 祁麟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去吃个饭?” 何野:“行啊,想吃什么?我请你。” “麦当当吧,吃汉堡。”祁麟拉着她往麦当当走,“炸鸡薯条……顺便给小天也带点儿,老缠我买,可烦死了。” “买,想吃什么吃什么!”何野豪气地一挥手,“不差钱!” “发工资了?” “那肯定。”何野推开麦当当的玻璃门,跨进去,又偏过头,小声说,“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来。” “那怎么办?”祁麟凑近,也用气音说,“要不现在退出去,再进来,就第二次来了,不过好像有点尴尬,收银员看到我们了……她会不会认为我们是神经病?” “去你的,”何野说,“我是第一次来,但我不是傻子。” 她们到前台点单,点了份双人套餐。 麦当当店面不算大,餐饮区也就几张桌子,好在这种地方在大人眼中属于垃圾食品,就算饭点来的人也不多,她们在一张靠窗的位置坐下。 何野拨弄着花瓶里的小野花说:“我真没想到你爸能这么快同意,你爸思想还挺开明。” “我爸就疼我,我可是我们老祁家唯一的女苗苗。”祁麟说,“还等着我光宗耀祖呢。” “你什么时候走?我准备准备。”何野问。 屋里没开空调,却很暖和,祁麟脱掉棉袄说:“下星期五左右。” 手一用力,花瓣被揪下来一片。 何野看着小野花秃了的一块:“这么快?” “是不是还没走就开始想了?”祁麟笑笑,“放心,姐会想你的,姐的心只为你一人敞开。” “别放屁,谁会想你。”何野随手放下花瓣,搓了搓指尖,“想狗都不会想你。” 祁麟毫无心理负担地“汪”了一声。 “你是小狗吗?”她看着祁麟,对方眼睛圆圆的,就算笑的时候也很圆,总是湿漉漉地回望着她。 何野笑了笑,轻轻刮了下祁麟的鼻子:“还真像个小傻狗。” 服务员举着托盘把双人餐端过来,放在她们桌子上。 两杯可乐,何野拿了一杯,插上吸管喝了一口,一股带着甜味的气儿直冲鼻腔:“你去那住哪儿?” “放心,有宿舍。”祁麟把番茄酱挤在装薯条的袋子里,捏了根薯条吃。 何野拆开汉堡的袋子,两片面包,中间夹着一块炸鸡块,她咬下一口,满嘴肉香。 吃到一半,她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映出的光圈笼在桌上那朵缺了一角的小野花上,熠熠生辉。 双人餐有一个汉堡和一个鸡肉卷,何野全吃了,还没觉得饱。 剩下三块鸡块和没吃完的薯条,祁麟换了包装袋带回去,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该省省该花花。 回到学校宿舍楼,何野一边摸着肚子一边上楼,琢磨着回去再泡包泡面。 转角碰到了拎着一桶衣服的叶迟迟。 何野一愣,问:“你没回家?” “天暖了,我把厚衣服洗洗,放起来。”桶里都是毛衣和棉袄,叶迟迟艰难地换了只手提。 何野看她提的挺沉:“要我帮忙吗?” “不用,楼下有洗衣机,我一个人能提下去。”叶迟迟走了两步,“那我下去了。” “好。” 确实天暖了,可以不用戴围巾手套。 她想起昨天祁麟不见了的充电宝,打算慰问一下:充电宝找到了没? 小女朋友:没,估计被偷了。 接着甩过来一张图。 何野点开放大,是一张校园墙的吐槽贴- 哪个傻逼把我充电宝偷走了?真他妈不要脸,穷疯了吧?连个充电宝也买不起,祝你永远穷的连充电宝都买不起【微笑】【微笑】【微笑】,匿 何野: 小女朋友:不是我发的,小迟发的,她充电宝也没了 小女朋友:可以这样说,在教室充电的充电宝,八九个,一个不剩全偷光了 何野:6 这贼野心挺大,偷这么多充电宝拿去卖? 到了六楼,何野进门,撸起袖子打算洗洗祁麟送她的围巾。 一床很眼熟的被子突兀地铺在床上。 何野:你把被子搬过来了? 小女朋友:怎么样,贴心吧?怕你离开了我温暖的胸膛,一个人在孤单寂寞的夜里冻得瑟瑟发抖 小女朋友:我自己都感动哭了,捂嘴哭泣.jpg 何野:滚蛋 她坐上去摸了摸,温暖厚实。 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她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谢了。 小女朋友:嗐,小天收到了牛肉干姐姐的爱,快感动哭了,让我谢谢你,我给他买零食从来不说谢谢 何野想起打包带走的薯条,有点心虚,她原本打算买新的让祁麟带回去,但被祁麟拒绝了:别这样说,我的良心会痛的 她放下手机,找出围巾放进盆里。 二月份的水冷的刺骨,是寒气从指缝透进骨子里的冷。 手指僵硬,她倒了点洗衣粉一点点搓着。 搓到围巾尾端,这一块折上去缝了起来,有点奇怪,像个暗袋。 也可能是为了突出绣在上面的玫瑰。 何野把这块向外翻折,藏青色的围巾上竟然用一种更深的蓝色私信绣着一行字,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她凑近眯眼瞧。 被水打湿的围巾颜色更深,介于于黑蓝之间,几乎与那抹暗蓝色的字融为一体。 上面清秀地绣着: 送给我的玫瑰。 第131章 我喜欢她,她是我女朋友。 周一,意味着连上六天课,困倦又无望的一天。 早读四十几号人有气无力念着单词,活像饿了三天。 在陈青霞踏入教室的一瞬间,所有人瞬间嗓门嘹亮,又像注射了兴奋剂。 陈青霞在教室转了两圈,接着坐讲台上看教案。 下课铃响起的一刻,全班集体噤言,趴桌子上补觉。 班主任的声音响彻整间教室,不怒自威,在角落里回荡:“某些同学别以为我不查手机,就肆无忌惮,我看一眼就知道你们心里想的小九九。” 说着视线还意有所指地扫过祁麟。 叶迟迟眼睛压在胳膊上,心里咯噔一下。 破案了,她发校园墙那个偷充电宝的傻逼,应该就是陈青霞。 陈青霞说完,拿起教案离开教室。 叶迟迟也无心睡觉,东张西望地寻找大姐大。 只见大姐大一点也不关心是哪个小贼拿了充电宝,她端着饭盒,蹦到她们全校的骄傲——何野面前。 祁麟把饭盒往何野桌上一放:“没吃早饭吧?” “你昨天就差把刀架我脖子上,还能不给你面子?”何野打开饭盒,音调抬高,像吃惊地“嗯”了一声。 不锈钢的饭盒里,装着满满一碗圆滚滚的汤圆。 她用勺子舀了一个,咬下一半,芝麻馅顺着皮儿流了出来。 “今天元宵节,我妈说得吃汤圆。”祁麟半边屁股坐桌子上,“说是元宵吃汤圆,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何野把剩下半个也吃了,汤圆还是热的,软糯可口:“我听梁夏说过,不过她不喜欢吃,嫌太甜。” “这个甜不甜?” 何野咽下去,咂吧咂吧嘴,不太甜,更多的是芝麻香:“还行。” “只是还行?”祁麟微微弯腰,凑近逼问,“这可是我昨天亲手做的,做了好几小时呢。” 挑的最圆最好的十几个。 “亲手做的?”何野咬掉一小块汤圆皮儿,一边吸芝麻汁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想不到你还会做汤圆。” “当然,虽然馅和皮儿都是我爸妈调的。”祁麟颇为骄傲道,“你吃的这碗,可是我一个一个揉出来的。” 何野一口吃了没馅的皮儿:“怪不得皮儿厚。” “真羡慕,祁麟你还给何野带早饭。”叶迟迟走过来,撇着嘴酸溜溜地说,“这么多年,怎么没见你给我带过早饭?” “你家不就做早餐的么?吃都吃不过来还稀罕我的?”祁麟说,“不过你要实在欣赏我的手艺,明儿到我家来,亲手做给你吃。” “切,我才不稀罕。”叶迟迟叹了口气,“想不到充电宝是被陈青霞缴了,又要重新买一个。” “你怎么知道?”祁麟问,“陈青霞还有这闲工夫?” “就刚刚,早读下课的时候,你听不出来?”叶迟迟愤怒地骂了一句,“就是,都高三了,逼事儿真多。” “我没注意。”祁麟跳下桌子,不由分说地拉着叶迟迟从后门走出教室,顺手从桌洞里拿了两条薯片。 留下何野一脸懵地面对吃到一半的汤圆。 “干嘛?”叶迟迟也一眼懵逼地问。 “有事儿找你帮忙。”祁麟走到操场,围着塑胶跑道走圈,“帮我送个东西。” “什么东西?” 祁麟从兜里拿出从教室带来的薯片,目测有十厘米,叶迟迟的注意力竟然是她怎么装进口袋的。 “这一条,请你吃。”祁麟把一条番茄味的给叶迟迟,拿着墨西哥烤肉味的说,“这一条,星期五帮我交给何野。” “你自己给不就好了。”叶迟迟满心欢喜地接受贿赂,拆开包装吃着薯片。 “我过几天有事要走,给不了。”祁麟指着叶迟迟,“吃了我这么多年的零食,就要帮我做事。” 叶迟迟放下正要塞进嘴里的薯片,每走一步间距就近一点,最后停在原地,垂下胳膊。 “麒麟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为了你的零食才跟你一块儿玩的。”叶迟迟恹恹地说,“不对,是因为你家开超市,才和你一块玩的。” “你别诬陷我,我可没这么想……”祁麟打趣的话说到一半,注意到叶迟迟情绪不太对,弯腰看着她问,“怎么了?” “我就是,有点难过。”叶迟迟躲开她的目光,垂下脑袋盯着鞋看,这双球鞋还是初三买的,鞋尖早就开胶了,用胶水也沾不牢,“麒麟儿,我们是不是最好的朋友?” 祁麟不明白怎么突然转折到这,点了点头。 “那何野呢?” 祁麟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叶迟迟揪着袖子,艰涩地说,“我知道可能有点幼稚,我们从小学就一块玩,多少年了,但何野一过来,你就不找我了。” 叶迟迟说着,音调染上一丝哭腔,“你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但你的行动告诉我,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了,你俩都有秘密了,连厕所都不跟我一块上!” 说完,她蹲在地上呜哇哇地哭起来。 留下祁麟风中凌乱。 “呃,你怎么会这么想?”祁麟也跟着蹲下,摸着叶迟迟脑袋安慰,“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你撒谎!”叶迟迟抬起头,满脸泪水,一双眼睛红红地瞪着她,“你骗人!我们在一起七年了,七年!不是七个月。何野才来了几个月,她就把你的魂儿给勾走了!” 呃,从某种角度上叶迟迟说的没错,何野确实把她的魂儿勾走了。 不过这场景,还有这质问的语气,怎么显得她像个抛妻弃子的渣女? 不,应该是抛朋弃友的渣女。 “我们那是特殊情况。”祁麟努力辩解。 “你看,都特殊情况了!”叶迟迟哇的一声,又伤心欲绝地哭道,“还说是最好的朋友,只有最好的朋友之间才是特殊的!你还否认!祁麟你脚踏两条船,你好狠的心!” “真的,我没,你听我说。”祁麟百口莫辩,比窦娥还冤,“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何野呢!”叶迟迟撅着嘴巴,委屈巴巴。 她看着叶迟迟,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祁麟!你严肃点!”叶迟迟怒不可遏。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想严肃,但你、你鼻涕流出来了。”祁麟捂着肚子,干脆一屁股坐地上,“还、还还有鼻涕泡哈哈哈哈!” 叶迟迟扯着嘴角,抹了把脸跟着一块笑,她抽了祁麟一腿:“还笑!有纸没?” 祁麟从兜里拿出纸扔过去,脸都笑酸了。 叶迟迟不好意思地擦鼻涕。 操场回荡着女孩子爽朗的笑声,和南归的鸟鸣一起,破开乌云,迎接阳光。 祁麟实在笑不动了,干脆平躺在跑道上,也不在意脏不脏。 阳光有点刺眼,她举起手挡在眼前,扯了扯叶迟迟的衣角:“欸。” 叶迟迟不理人。 “别生气。”祁麟握了握拳,像要抓住什么,“我不骗人,真不骗人。” 叶迟迟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祁麟笑笑,这次的笑很柔和,像透过指缝看见另外一个女孩子,“她是我最喜欢的女朋友。” 叶迟迟又闷闷地哦一声。 等哦完,她才意识到不对,瞪大了眼睛看祁麟:“你说什么?!” “我说,”祁麟偏头看叶迟迟,眼里坦坦荡荡地盛着阳光,语气肯定,没有一丝玩笑意味,“我喜欢她,她是我女朋友。” 叶迟迟目光复杂,不知道是震惊于自己跟人家女朋友争风吃醋,还是震惊两人的关系,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真情实感的:“操。” 接着,她把脸埋进膝盖:“好丢人。” “别说出去啊,何野要高考了,我怕影响她心态。”祁麟好笑地说。 “我跟她一个班,你就不怕影响我心态?”叶迟迟弱弱地谴责,“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是你一直逼我的,”祁麟掐着嗓子,学着刚才的语气说,“骗人,我们在一起七年,何野才来几个月,她把我魂儿都勾走了!我脚踏两条船,我好狠的心。” 叶迟迟:…… 叶迟迟:“很好玩吗?能不能别说了,我知道我丢人。” “不能。”祁麟认真地点头,“因为真的很好玩。” 说着她又咧嘴笑起来:“关键是那个鼻涕泡,‘嘣’一下就破了,还有你那个表情,哈哈哈哈一想就想笑!” 叶迟迟恼羞成怒,颤抖着手斥责道:“你你你再笑,不跟你玩了!” “好,不笑了,我严肃。”祁麟说着,眉眼还是弯的,“这件事我可只跟你一个人说了,特殊吧?别告诉别人啊。” “我知道,就算拿刀架脖子上我也守口如瓶。”叶迟迟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你怎么喜欢何野,她也是女生啊。” “怎么,我就不能喜欢女生了?”祁麟说,“国家规定我不能喜欢女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不说了。”叶迟迟扯着她,“起来,上课了。” 祁麟爬起来。 走了一段路,叶迟迟又耐不住性子,好奇地问:“那你跟何野谈,跟男生谈恋爱,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跟男生谈过。” “哦。”叶迟迟沉思道,“何野答应了?” “嗯呐。” “那……” 叶迟迟还想问什么,被祁麟推着背跑:“别问了,等会被别人听见了。” 叶迟迟立马消停。 到了教室,老师还没来,祁麟趁机把薯片塞到叶迟迟怀里,小声说:“记得帮我给她,一定要在星期五!” 叶迟迟还没缓过神,愣愣地点点头。 等到了座位,她发现自己的薯片撒了一大半,就剩一点碎渣渣。 她把碎渣渣倒进嘴里,蓦然想起起一件事。 所以祁麟说她有事要走,是什么事要走? 第132章 她们甚至连声再见都没说。 叶迟迟还没来得及问明白祁麟为什么要走,又迎来新的一轮考试。 上次考试有些试卷还没讲完,在紧迫的时间下,被塞进满是书的桌洞里,可能再也不会拿出来。 接连两天高强度的用脑,不仅学生浑浑噩噩,老师也很疲惫,晚自习该改试卷改试卷,该对答案的对答案。 何野把书从办公室搬回来,有点烦,指不定过几天又要搬过去。 她撑在书上往后看,地上散落着垃圾,散布在教室各处乱七八糟的课桌,白炽光照在每个人身上,地面人影晃动。 视线落在最后一排,那里曾是她的桌位,人去桌空,只留一个狼尾女孩独自蹲地上收拾书本,看着有点落寞。 老师还没来,不知道晚自习还会不会来,何野呼出口气,把书挪到桌面一角。 “何野,”马萍推推眼镜,隔着镜片也能看清镜片下暗青色黑眼圈,“试卷能借我看下吗?” “要哪科?”何野拿起一沓卷子。 “都借我用一下,谢谢。”马萍说。 何野把卷子连带草稿纸一块给了她:“有些题我直接写草稿纸上的,你找找。” 马萍道了声谢。 一只手捏住她的耳垂,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东西搬完了没?”祁麟靠着她,光明正大地揉捏着耳垂,通过力道传递隐藏的心思。 耳朵捏得发红,何野偏了偏头,躲开祁麟的手:“搬完了。” 有人要过去,祁麟又凑近了点挨着她:“那今晚晚自习别上了,带你去个好地方。” 何野退了一步:“去哪儿?” “不告诉你。”祁麟神秘一笑,越过她,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马萍抬起头。 “班长,帮我打个掩护,要是老师来问,你就说我肚子疼,何野陪我去医务室。”祁麟拿出一颗糖给马萍,“谢了。” “好。”马萍应下来。 “叶迟迟!”祁麟喊了一声。 “欸!”叶迟迟目光艰难的从幕布上移开,手上动作没停,看着她们。 “过来!”祁麟喊,“有事儿跟你说。” “什么事儿啊?教室不能说?”叶迟迟快速地瞄了眼幕布,“我忙着呢!” 祁麟突然扬起嗓音说:“我们在一起七年了。” 此话一出,班里大多数人一脸八卦地看向两人。 连马萍都停下了笔,视线却停在女孩子牵在一起的手上,顿在卷面上的笔尖点出一个黑点。 叶迟迟目光呆滞了一秒,像想起什么,愤愤摔掉笔:“你闭嘴!我来!” 程一水探头问:“你和谁在一起七年?” “没谁。”祁麟推开他,“改你的试卷去。” 出了教室还有很多人在搬桌子,行动艰难。 “什么事啊?”叶迟迟归心似箭,时不时回头望两眼教室。 “试卷明天再改,我旁边不就一学霸,标准答案,还能讲题,”祁麟说,“怕什么。” 叶迟迟扯起嘴角笑了笑。 自从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再怎么心理暗示,她面对何野还有一丝丝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源于禁忌的关系,就算恶补了大量同性恋的帖子,段期间内还是无法完全接受。 两人没注意到叶迟迟不正常的反应,何野问:“去哪儿?” “逃过课吗?”祁麟走下楼。 “偶尔。”何野回答。 一中管得严,上课就会锁教学楼的门,逃课难如登天。 “今晚就当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放纵。”祁麟避开上楼的人,她们逆流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祁麟领小鸡仔一样,躲开宿管阿姨溜进女生宿舍楼,一路爬上六楼。 叶迟迟一步一喘气:“你带我们来,就为了回宿舍睡觉?” “睡个头觉。” 六楼楼梯旁有把梯子,上头有个天窗,祁麟把梯子抵着天窗,爬了上去。 虽然大伙都知道这个天窗,但从没人上去过。 大概是惜命吧。 “你你你,你别想不开啊!”叶迟迟抓住祁麟的裤脚,“虽然高三压力大,但也不只有高考一条路!三思而后行!” “叶迟迟,你一天到晚脑袋瓜子想什么呢。”祁麟小心顶开天窗上挡雨的玻璃,熟练地爬上去,放好玻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快上来。” 叶迟迟看看祁麟,又看看何野,犹豫不决:“真要上去吗?” 何野无奈耸肩:“上去吧。” 等何野也上去了,叶迟迟咬牙一跺脚,颤抖着脚也爬上梯子。 抖得梯子咯吱响。 “你至于吗?” 祁麟和何野一人一只手总算把叶迟迟拉了上来,祁麟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梯子成精了,抖成那样。” “你也不看多高!”叶迟迟颤音道。 天台没围栏,地面上结了厚厚的灰块,一眼看过去空荡荡的一片。 不远处有一袋零食。 祁麟走过去,从袋子里拿出三瓶果酒,给她们一人一瓶。 “我要走了,喝几瓶吧。”祁麟手指扣住拉环,一用力,伴随着气泡破裂的声音,仰头喝了一口。 “去哪儿?”叶迟迟还没意识到什么问题,只当是和往常一样,暂时的离别。 “北京。” “你去北京干嘛?”叶迟迟左思右想,“买房?” 祁麟走到边缘坐下,天台的风和楼下不一样,很清凉。 似乎顺着肺,凉进了内脏。 何野盘腿坐在她旁边,也喝了一口。 “我打算进战队打游戏去了。”祁麟眺望远方,月光朦朦胧胧地笼罩在群山之上,像用料极好的纱。 “进战队打游戏?”叶迟迟惊讶地问,“什么游戏决战狙击这么牛逼!现在才告诉我?” “怕你管不住嘴,到处乱说。”祁麟举起酒瓶,“碰一个。” 叶迟迟很高兴的和她碰了一个:“放屁,我才不会乱说……你他妈真牛逼,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 “那肯定,我要是发达了,必须请你吃香的喝辣的。”祁麟晃晃酒瓶,感受着液体和铝制品间相互碰撞,“谁叫这么多年都是我俩一块闯祸。快去拿张纸,签上我的大名,指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叶迟迟笑道:“这可是你说。” 果酒度数不高,味道和果汁一样,但一罐接着一罐,总会醉的。 她们喝着酒,在朦胧的夜色里东扯西扯,聊到天南地北,漫不经心地说着壮阔的梦想。 “我以后要走遍大江南北!”没喝两瓶,叶迟迟说话就大舌头了,一挥手酒跟着撒了一半,“去看山河万里,才不要留在这个小小县城,我要出去!去看世界!” 祁麟扶住东倒西歪的叶迟迟:“好好,去看世界。” “麒麟儿,到时候我拍照给你。”叶迟迟抓住祁麟的胳膊,脸蛋挂上了两片酡红,她冲天空大喊,“我们要当一辈子好朋友!” “行,一辈子好朋友。”祁麟见何野也迷糊地不说话,把她扯进怀里。 “你怎么就要走了啊。”叶迟迟喝醉了倒是思维跳脱,呜呜咽咽哭了出来,“我们说好要一起高考的,你说走就走,你个逃兵!” “不过你当逃兵我也开心,你不知道高考多难,我做题都快做崩溃了,天天凌晨一两点睡,头发掉光光。”叶迟迟扯着辫子,断断续续地说,“我们认识七年,她们都不跟我玩,我好伤心啊……但你跟我玩,你真好,我就你一个朋友,我们是一辈子好朋友!” “啊,”祁麟喝着酒说,“我记得,那时候你一个人看着她们玩游戏,像个没人要的小朋友,可可怜儿了。” “就是,都怪她们!”叶迟迟豪迈地一口气喝光了一瓶,抹了抹眼睛,大声唱起来,“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何野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祁麟不明白,想好好告个别怎么都醉了。 连她也有点看不清头顶上泛着微光的月亮。 可能晚风醉人吧。 寂静的夜里,女孩子抱着酒,跑调地唱着歌儿,醉得东倒西歪。 易拉罐滚到脚边,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被一只手捡起来。 祁麟捡完垃圾,头疼地看着歪在一块不省人事的两人,思考怎么把人运下去。 最后下课,宿舍来人了,和别人合伙才把人一块背下去。 叶迟迟舍友一看:“嚯,这是喝了多少?” “也就七八瓶?”祁麟算了算,“明早记得叫她起床,谢了。” 叶迟迟被舍友七手八脚地带走了,还举起手臂,嘹亮地展现歌喉:“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祁麟背着何野往宿舍走。 何野脑袋歪在她肩上,走一步颠一下,还挺好玩。 “没想到你也那么容易醉。”祁麟嘟囔一句,一手领着垃圾,一手托着何野的腿,在滑到地上的前一秒,成功将人放倒在床上。 她关上门,穿着棉袄做事不方便,于是脱了棉袄,上半身只穿了件打底衫和浅色毛衣。 她用热水打湿毛巾,给何野擦脸。 何野皱皱眉,迷糊地睁开眼,灯光刺眼,她缩进黑暗中看着祁麟。 不吵也不闹,很安静。 擦完脸,祁麟脱掉何野的衣服,把她塞进被子里。 近距离看,何野的脸红红的,睫毛长长的,因为不卷,平时看不太出来。 仔细看才能发现,是个看不太出来的睫毛怪。 嘴巴也是红…… 没等她反应过来,何野勾住了她的脖子,仰头亲上去。 淡淡的水果香弥漫在唇齿间,相互碰撞,撕咬,融合。 祁麟单膝跪在被子上,柔软的毛衣勾勒出绷紧的背脊,她抓紧床单,忍不住加重力道。 发丝柔顺地垂在脸侧,挡住了侧脸。 摸到耳垂,耳钉微凉的质感让她清醒了一点。 祁麟克制地仰起头,明明喜欢的人就在眼前,思念却达到顶峰。 “怎么办,”何野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角,眼皮半垂,视线顺着锁骨上移,“舍不得了。” 她抬手,摸上祁麟眉尾的痣。 这颗痣平时看不太出来,但在混乱阴暗的环境中,配上隐忍的眼神,格外吸引人。 想让人狠狠亲上去,狠狠蹂。躏。 “操,”祁麟甩甩头,理智一点点回笼,“别这样,等会真回不去了。” 何野笑笑,移开目光。 祁麟恋恋不舍地撑起身体:“走了。” “知道了。”何野拿被子套住头。 “明天别吃早饭了,我给你带汤圆。”祁麟拿了垃圾和棉袄,拉开门说。 “快走吧,明天又不是见不着了。”何野深呼口气。 门“吱呀”一声合上了,何野重重呼出口气。 她探出被子,祁麟走了,连带灯一块关了。 喝了两三瓶酒,还…… 何野摸了摸嘴角,似乎还有一丝水果味的气息。 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睁着眼睛,熬了半宿。 第二天,何野一觉睡到快上课,她胡乱刷了牙,飞奔去教室。 路上还碰到了同样快要迟到的叶迟迟。 叶迟迟捂着脑袋欲哭无泪:“早知道不喝那么多了,头疼!” 她除了失眠没什么副作用,安慰道:“没事儿,过一会就好了。” “关键是,我昨天还吐了!”叶迟迟哀嚎道,“还说梦话!唱了一宿歌儿!一早起来嘴巴都用胶带粘上了。” 何野对她的舍友深感同情。 踩点到教室,她一眼看见了桌面上的饭盒。 眼皮莫名狠狠一跳。 以前都是早读下课,祁麟亲手给她的。 她打开饭盒,满满一碗汤圆。 回头一看,后排座位上没有熟悉的人。 桌面上摆的书明显少了很多,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桌洞里是空的。 没有空白的试卷,没有留着当余粮的零食。 她走回自己座位,看着碗里寓意团圆平安的汤圆,心里一瞬间空落落的。 第六感告诉她,祁麟走了。 祁麟没让她送,没让叶迟迟送,肯定也不会让她爸妈送,一个人坐上不熟悉的大巴车,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甚至,她们连声再见都没说。 第133章 字母Q,和字母H。 候车厅人来人往,过完元宵,人们背上大包小包,背井离乡。 一个人戴着耳机,放着歌儿,眼前停停走走的人群,或高兴或伤心地看着屏幕,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住心底真正的情绪。 祁麟打开手机,叶迟迟发了个一路顺风的表情。 她回了个好,再退出去,顶置在最上层的对话框静悄悄的。 再开心的事和离别搭上边儿,在突如其来的安静下,总免不了伤感。 “开往北京的列车即将进站,请G624的旅客携带好随身物品,从A3检票口进行检票——” 广播在偌大的候车厅回荡,明明每个字念得字正腔圆,听着却有些过分冰凉。 祁麟低头从锃亮的瓷砖上看见了形单影只的倒影,和旁边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显得格格不入。 她摘了头戴式耳机挂脖子上,一瞬间嘈杂的噪音涌入耳朵,广播也听得越发清晰。 她站起来,背上琴包,拉着行李箱朝A3检票口走,身影逐渐埋没在人群中- 祁麟走后,一个人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学习照常,吃饭照常,就连给叶迟迟还有她眼中学渣中的学霸讲题也照旧如常。 所有计划没变,但心里空荡荡的,像空了一块。 空缺那块是祁麟不会喊她去看球,也不会趁着下课缠着她,偷偷牵个手。 日子照过,只是有点不习惯。 何野也不明白,明明心里挺想一个人,但犟着不发消息也不打电话,可能是对方一声不吭走了,她胸口憋着口气。 越憋越郁闷。 郁闷到一整天都在低头写题,上课也不例外。 老师也没发现教室少了个拖班级平均分的学渣,照着试卷讲着题变形不变的题,学生在讲台下昏昏欲睡。 直到第二天。 何野接了水,回座位继续写题,脸色很差,周身气压极低,像个无情的写题机器。 叶迟迟拿黑板擦擦掉高考倒计时的数字,又用粉笔认真而神圣地写下112。 写完她扔掉粉笔,拍拍手回座位。 桌洞里的老年机嗡嗡作响。 自从上次充电宝事件过后,她没胆子再在教室私藏手机,于是把家里多年不用的老年机拿了过来。 是她最好的朋友——祁麟的电话。 “喂?” 祁麟:“东西送过去了没?” “什么东西……”叶迟迟一拍脑袋,“忘了,我现在给她。” “行,顺便把电话一块给她。” 叶迟迟对这种见色忘友的行为嗤之以鼻,但为了好友的终身幸福,还是从桌洞里拿出薯条,认命地给人送过去。 走路上时竟然有种天降大任于是人也的庄重感。 叶迟迟伸手戳了戳何野,清了清嗓子说:“你的电话。” 顺手把东西往对方手里一塞。 接着往后桌一靠,她倒要看看祁麟给她俩的薯片有什么不一样。 何野接过手机还是一脸懵。 什么情况,她不认识叶迟迟家长啊。 于是试探性地“喂”了一声。 “是我。”祁麟的嗓音透过电流,有点说不出的好听。 何野愣了愣,淡淡回了一句,心扬了起来。 祁麟轻咳一声,她竟然听出了紧张:“那个,我一个人走,是不想看到某人哭成小花猫。” “滚蛋,你说谁会哭成小花猫?”何野无意识地拆着薯片包装盒,丝毫不留情面。 不对,她不是不会哭成小花猫,她根本就不会哭。 只是有点失落而已。 “别生气,我错了。”祁麟说,“等回来给你带土特产。” “旅游呢?还土特产。”何野说,“这事儿好不了。” “给你准备了礼物,别生气了。”祁麟说,“小迟给你的薯片,拆开看看。” 薯片盒子拆一半了,她单手撕开另一半盖子。 里面并不是烧烤味的薯片,几片粉色的花瓣露了出来。 更准确点,应该是餐巾纸做的花瓣,用粉色和红色的粉笔灰染上去的颜色。 “你神经病吧。”何野捏着花瓣,小心的一点点抽出来,“谁送礼物送一支假花,还是纸巾做的……” 筷子做的花梗下绑着一根线,线的另一端绑着一只红色的千纸鹤,千纸鹤被压久了,脑袋折了下去,有点焉了吧唧的。 脑袋上插着枚字母Q的耳钉。 她下意识放下花,摸了摸耳垂。 耳朵上的耳钉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就是,谁送礼物送一支纸做的假花,”祁麟满含笑意地说,“看见礼物了没?” “我的耳钉呢?”何野问,下一秒心里有了答案。 “你猜。” “你打耳洞了?”她问。 “啊,”祁麟明知故问,“好像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哇噢!这是谁送我们学霸的情人节礼物?”程一水像个见了蜂蜜的熊,闻着味儿凑过来调侃,“玫瑰花千纸鹤耳钉,好有心哦!” 叶迟迟心里一咯噔,连忙推开程一水:“你烦不烦,你以为谁跟你一样不务正业!” “叶迟迟你这么紧张干嘛?难不成……你送的?” “滚啊!” 老年机就算不开免提音量还是很大,何野怕祁麟语出惊人,拿着花走出教室。 下节自习课,上不上都一样,老师问她可以说上厕所去了。 成绩好的学生总有一些隐秘的特权。 何野走下楼,这会儿轮到她不得理,毕竟她连情人节都不知道,更别说礼物了:“……耳钉我看见了,好看。” “你戴上,”祁麟说,“回去拍个照片给我看看。” “行。”何野理不直气不壮地说,“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不用准备。”祁麟油腻腻地说,“你就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何野:…… 她挂上死亡微笑:“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 祁麟清朗地笑起来:“没事儿,多拍几张照片就当礼物了。” 何野捏着耳钉从千纸鹤的脑袋里拔出来,质感很好,摸着冰凉凉的。 上课了没什么人,她在教学楼下的小花坛边边坐下,别扭道:“耳钉抵消了,不生你气了。” “谢主隆恩。”祁麟麻溜地应下。 “下次让我去送你吧,不然心里不得劲。”何野一只手捏着耳垂,熟练地戴上新耳钉。 差别不大,她戴上后嘴角都上扬了起来。 “怕耽误你时间,高考前的每一天都很重要,好好复习。” “你什么时候把我的耳钉拿走的?”何野忍不住直摸,小小的耳钉像个专属标记,烙印在柔软的耳垂上。 “前天晚上,”祁麟压低音量,女孩子嗓音清亮,刻意压低像贴在耳边说悄悄话,“接吻的时候。” 祁麟说着,一边回味一边评价道:“当时你勾着我的脖子就亲了上来,说实话我都没反应过来,这点得改进。我本来忘记了,后来碰到就想起来了,那时候你脸可红了,耳朵也红,还很烫……” “……细节就不用详细说了。” “也对。”祁麟又低低地笑了一声,“毕竟你也是当事人之一。” “操。”何野被祁麟这不要脸的骚操作给整不会了,堪称厚颜无耻,“你再这样我挂了。” “别别别,再聊聊。”祁麟叹了口气,“怎么办,才一天相思病就犯了。” “活该。”何野狠狠道,耳尖红了,怕再聊下去自己得先破防,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到了没?” “昨天就到了,本来想今天来的,但人家说今天有时间。”祁麟又叹了口气,“情人节都不让人好好过。” “好好表现,”何野说,“加油,小强。” “有被安慰到。”远在北京的一间小咖啡店里,祁麟端起咖啡,杯中的拉花很好看,是个可爱的小猫,她抿掉一个猫耳朵说,“说实话,第一次出城,怪紧张的。” 阳光有点眯眼,她放下杯子,靠在椅子上,北方天气很燥,带着陌生气息。 “别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你竟然还会紧张真稀奇。” 耳边何野不算温柔的语调莫名抚平了紧张的心情,她端着手机,用黑屏的屏幕当镜子照,左耳上H形状的耳钉在阳光下闪出银色的光亮。 像个印章,印上了对方专属的名字,在阳光下隐秘地昭示着对方是自己的人。 视野中出现一双运动鞋,祁麟放下手机,朝熟悉的面孔笑笑。 何野还在继续输出,没注意到她没搭话:“平常心就行,大不了回来继续高考……” “是麒麟吗?”轻风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走到她面前,微微垂下头,礼貌又不失疏远地介绍自己,“你好,我是轻风。” 蓝牙耳机里说话声一下顿住了,祁麟站起来,伸出手说:“你好轻风,我是麒麟。” “我先挂了。”何野压低声音说,“你们好好聊。” 耳机里一下安静了,相互握了手,祁麟坐回原来的位置。 “你要点一杯吗?”祁麟问。 “不用,我喝不惯咖啡。”轻风毫无形象地从羽绒服宽大的兜里拿出保温杯,在她的注视下打开,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我更喜欢喝茶。” 好吧,她第一次见保温杯放羽绒服兜里的。 比校服口袋放两条薯片还炸裂。 第134章 你女朋友不负众望,把把mvp 祁麟又喝了口咖啡压压惊。 耳边轻风说着去队里的事情,苦味蔓延着奶味在口腔中散开,勾起了带点风雪味的回忆。 第一次喝是陪何野去市里竞赛,记不清点了什么,总体而言味道不算好,苦的,还挺贵。 今天为了装逼又点了一杯,倒不算很苦,喝着很醇,不会像可乐一样太齁。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躲在桌下点开何野的聊天框,是张在室外拍下的自拍照。 准确点应该是耳朵的特写照,照片中并没露出脸,Q字耳钉戴在耳垂上,和想象中一样好看,顺着耳垂往下看,是一条弧度清晰的下颚线。 祁麟眼睛弯了弯,回复了两个字:好看。 “麒麟,你在听吗?”轻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好意思,回了个消息。”祁麟关掉手机,重新抬眼看向男生,“这些我都了解了,能看下合同吗?” “到基地会给你的,先是进青训队,通过对内比赛成为替补,不过我看你技术不错。”轻风握着保温杯,大拇指一下一下点着,“打医疗师应该可以的。” 祁麟眼里带着笑:“谢谢,不然你也不会喊我来。” “你读大一了吧?”轻风问,“最好跟学校申请休学。” “没有大一,不过已经协商好了。”祁麟想起她爸一口回绝的不行,单方面协商也算协商。 “行,我带你去基地认认路。”轻风站起来,把保温杯又塞进口袋,“宿舍本来是两人一间,我跟经理商量过了,你要是过了住单间。” “谢谢。”祁麟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咖啡。 轻风领她到了旁边的停车场,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行李还在宾馆,等办好事情还要回来拿行李。 啧。 北京气候很干,风刮在脸上像糊了一层看不见的沙,祁麟吹了会风就把车窗关上了。 “哪里人?”轻风估计是觉得太安静,握着方向盘问。 “平遥。”祁麟补充道,“山西的一个小城市。” 前面红灯,轻风拉下手刹:“平常一天玩几小时?” “多的时候四五个小时,”她说,“偶尔一两小时也有。” “上学能理解,不过进了队以后,一天至少八小时。”轻风说,“可能会很累,不过这也算一种职业,你懂吧?只要工作都累。” 祁麟从记事起就帮超市上货,深有体会:“懂。” 轻风没再问什么,一路无话。 青训队基地在一个广场附近,很大的一栋楼,四周的玻璃上贴着决战狙击的人物海报。 他们进楼,轻风跟前台小姐打了声招呼,上了电梯。 电梯在三楼“叮”一声停下,祁麟跟在轻风后面一起走出去。 这一层分了几个房间,均用玻璃隔开,里面四个人聚一块打游戏看的一清二楚。 “俊哥,人我带来了。”轻风冲坐在角落里背对他们的中年男人喊了声。 俊哥看着也就三十四岁,人有点胖,头大身子大,像个圆润的桶。 俊哥听闻,捏着茶杯,脚尖点地,慢悠悠地转向他们,盯着茶杯里淡褐色的茶水开口道:“嗯。” “他是我们的经理,你叫俊哥就行,英俊的俊。”轻风脱了外套,搭在椅子上,“这层是平常训练的地方,要是进了替补就跟我们一块训练,在楼上,六楼。” “好。”祁麟简单应着。 “别喝了,拿合同。”轻风拍了下俊哥的肩。 俊哥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拉开下面的抽屉拿出合同。 轻风拉了条椅子放在俊哥对面:“你在这坐会儿。” 祁麟坐下。 俊哥将合同卷成一卷,上下扫量着她,正式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尾音上扬带着怀疑的“女生”。 接着又问:“几岁了?” 这样的视线——轻视的视线,让祁麟很不少受,“过完生日二十。” “二十,有点大。”俊哥似乎对她不大满意,“还在念书吗?” 祁麟:“嗯。” “打什么位置?” 祁麟:“医疗师。” “我们确实缺医疗师。”俊哥慢吞吞地说,“但是……” 但是什么,他没说下去。 意思不言而喻。 年龄大了,女生,技术不如男生。 她预料到会有这种场景,来的路上想过一遍了。 祁麟靠上椅背,目光炯炯地直视俊哥。 “喝茶。”轻风打破了沉默,将茶杯推到祁麟面前。 祁麟静了片刻:“……谢谢。” “俊哥,不是说好了吗?”轻风直起身问。 “我就问问基本情况。”俊哥神色自若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祁麟不明白什么情况,轻风解释道:“我们青训营一共二十四个名额,你算破格来的,我跟俊哥商量了一下,你跟我们青训营的队员组队,赢了留下。” 6。 之前可没说过这回事。 祁麟保持着嘴角的弧度:“算不算坑了我一把?” “不好意思,”轻风脸上带着歉意,“忘记了。” 祁麟心里嗤笑一声,坑人这么娴熟,可不像忘了。 她略一思量,答应了:“行,赢了就行吧?” “用医疗师,评分第二才算。”俊哥补了一句。 赢不算难,评分第二就有点难度了。 陌生的队友意味着没配合,还是医疗师,对手就算不是职业,却也是半只脚踏进职业门槛的人。 比了不一定赢。 不比一定会输。 她可跟何野说过,要赢下世界冠军。 “行。”祁麟毫无惧意,阳光透过玻璃撒在散下的头发上,发尾上翘,层次分明,像头一往无前的狼。 – 何野回了教室,陈青霞正坐在讲台上,看样子在用手机批改卷子。 她喊了声报告。 陈青霞看了一眼让她进去了。 何野绕了一圈,路过叶迟迟把手机换了回去,说了声谢谢。 接着回座位写试卷。 写着写着思维就忍不住跑偏,但在卷子上写题的动作没听。 祁麟送了她那么多东西,她怎么也得表示一下,送点回礼回去。 送什么成了头疼的问题。 贵的她又送不起,便宜的……指不定运费比东西贵,不划算。 ……不对,关注点不应该在钱上,送什么礼物才是关键。 何野琢磨了一会,发现送礼简直是她的知识盲区。 她除了梁夏,也没给别人送过礼啊! 脑袋快炸了。 何野写完答案,看下一题已知条件。 网上买的没心意,做的又送不过去。 干脆就按祁麟说的:我就是上天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嗯,不错,很合理……个屁! 很羞耻啊好吗! 何野捏着笔在试卷上戳戳戳,戳出一圈黑点也没想明白。 她决定先打探敌情,做到知己知彼,再百战百胜。 下了课,一群人如海潮般涌出教室。 何野堵在门外,眼疾手快拉住了人潮中的叶迟迟:“食堂吃饭吗?我跟你一起。” 叶迟迟被这一拉,回头差点跟一个女生来了个亲密接触,她连忙闪开道歉。 何野:“抱歉。” “没事儿。”叶迟迟颔了颔首,“走,吃饭去。” 下了楼终于不再是人挤人,她们顺着人潮向食堂的方向走,宛如浪花随海浪奔涌。 “今天怎么突然喊我一块?”叶迟迟冲她笑着道,“因为麒麟儿不在了,找我当饭搭子啊?” 何野说:“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什么问题竟然请教我?”叶迟迟吃惊地问,“我会的你会,我不会的你还会。” “不是学习的问题。”何野尽量让自己表现地自然一点,“就想问问你,祁麟平时喜欢什么?” 叶迟迟音调九曲十八弯地“噢”了一声,揶揄地说:“怪不得。” 何野:…… 这语气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她啊,也没喜欢什么,打游戏,对,我记得她还有把尤克里里,她经常练。”叶迟迟说,“反正除了学习,什么都喜欢。” 好吧,这些她知道。 “还有没有别的爱好?”何野问。 叶迟迟走进食堂,饭菜味混在一起,形成混杂的食物气息。 食堂也人山人海,叶迟迟抱怨了一声,说:“还有打球,你不知道么?打篮球。” 看来叶迟迟也不知道。 何野没再问了,打算回去再琢磨琢磨。 她们在一条相对而言人较少的队伍排队。 “你想了解麒麟儿的话,可以去问小天。”叶迟迟说,“小天应该知道不少。” 她竟然沦落到要向一个几岁的小孩问别人的喜好。 “我知道了。”何野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叶迟迟拍拍她的肩,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说,“只要你俩好好的,我牺牲一下,一个人退出也未尝不可。” 何野听得一头问号。 叶迟迟握拳,一脸鼓励道:“加油。” ? 今天叶迟迟吃错药了? 打好饭,她们在角落里坐下。 兜里手机震了震,何野环视一圈,确认周围没老师,从兜里拿出手机。 叶迟迟一边吃着饭,一边拿出小册子刻苦地背知识点,还能分心地提醒道:“你小心点,保安经常来食堂抓小情侣,要是看见手机也会缴的。” 何野谨慎地望了望,再次确认没有保安。 打开锁屏,是备注“小女朋友”发来的消息。 何野嘴角上扬。 很奇怪,只要看见在意的人发来的消息,心情就会像气球一样扬起来。 小女朋友:不愧是我 后面是张打码的合同图片。 她放大照片,逐字逐句看过合同上的条例,最后目光停在右下角,乙方后面端端正正用黑色水笔写着:祁麟。 何野回复:牛逼 何野:勇敢牛牛,不怕困难.jpg。 小女朋友:被摆了一道,说要跟他们打三把,每把都要第二名 小女朋友:你女朋友不负众望,把把mvp 何野几乎能想象到祁麟是怎么张扬地爆了最后一个人头,挑衅似地挑眉。 小女朋友:狙击手都比我少个人头,杀疯了 何野:不亏是你.jpg 小女朋友:上场指日可待,等我拿下冠军,给你当高考状元礼物 第135章 “我们以后也养条小狗吧。” 又是周末。 正式辞了火锅店的工作,何野轻松不少,闲暇的时间多了很多多多多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唐心悦妈妈极力的讨价还价下,将一百的补课费降到了八十。 算不错了,她很满足。 给唐心悦补完课,她去了祁麟家。 何野在屋外踌躇望了望,之前也来过,还住了几天,但不敢进去。 主要之前祁麟在,好歹有个伴,不至于那么尴尬。 何野买了个汉堡,作为打探口风的贿赂。 她撅着屁股通过窗户往里瞄,没看见人,她将耳朵贴在玻璃上,听见了小到像幻听的动画片声音。 再次回头,一张圆脸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她吓得身子一仰,差点摔了。 祁天张嘴说了什么,但听不见,看口型像在说牛肉干姐姐。 何野心地咚咚跳着,她曲起手指在玻璃上敲了敲。 祁天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好一会。 瞪着瞪着,她突然有点想笑。 祁天跑开了,过了一会儿,最先越过窗沿的是一头蓬松的小卷毛,祁天应该是拿凳子去了,这次脑袋越过窗沿高了不少。 祁天踮脚打开窗户上的锁扣,拉开窗户:“牛肉干姐姐。” “小天,你爸妈在家吗?”何野问。 祁天手肘抵着窗户,托着脸蛋,脸上肉乎乎的软**出手边:“他们不在家。” “牛肉干姐姐,”没等她回答,祁天又问,“你知道姐姐去哪了吗?” 何野没料到祁天会问这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地“啊”了声。 “姐姐好久没回来了,”祁天耷拉着脑袋,沮丧地说,“晚上都没人给我讲西游记,爸爸也不讲……我有点想姐姐了。” 隔着一堵墙,何野只能摸摸祁天的脑袋安慰:“姐姐很快回来了,你爸妈没见到姐姐,他们怎么样?” “妈妈好生气,我都不敢要手机玩。”祁天回答,“爸爸也是。” “你爸妈知道你姐去哪了吗?”何野问。 “不知道。”祁天皱着鼻子想,沮丧道,“不过爸爸打过电话,我听见声了,妈妈不让我接。” 祁麟不是商量好了,连休学都办了吗? 没有家长同意,她怎么办休学的? 看着和祁麟几分相似的祁天,何野心情复杂。 还是祁麟根本没说,她瞒着父母,瞒着所有人,一个人离开了这里。 何野举起汉堡晃了晃,祁天的眼睛终于亮了。 “给我吃的吗?”祁天没等她开口就嗓门嘹亮地喊了一嗓子,美食的诱惑瞬间将另外一个姐姐抛之脑后,“谢谢牛肉干姐姐!” “吃完记得把垃圾扔了,”何野说,“你姐告诉我,你妈妈可不让你吃这些。” “好的好的好的!”祁天接过汉堡一通喊,阴霾的心情随着突如其来的惊喜一扫而空,“姐姐最好了!” 何野拍拍窗户:“关上,不认识的人来敲门别开门,就算说是亲戚也不能开。” 祁天合上窗户,费劲地扣上锁扣,用力点头。 算算快中午了,何野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但祁麟一般十二点才回消息,她怕打扰祁麟睡觉。 思前想后,她发了个消息。 回宿舍泡了碗泡面,等待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祁麟,”何野直接了当道,“你到底有没有跟你爸妈说这件事,祁天跟我说,他们快急死了。” 祁麟顿了顿,问:“祁天去找你了?” “没,我去了你家。”何野说,她甚至忘了问祁麟喜欢什么,“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回事?一声不响跑去北京,高考怎么办?” “确实是我先斩后奏,不过跟我爸说过,他没同意而已。”祁麟说,“高考我爸会帮我办好的,不用担心。” “你真的,”何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合着从头到尾只有自己支持祁麟打电竞。 要是祁麟没打出头,她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操!”何野尽量让自己冷静,“现在你爸妈怎么说?” 她咬牙一字一顿地说:“说实话。” “……我妈说要抓我回来,打断我的腿。”祁麟说,“我爸还好,起码有心理准备。” “那怎么办?” “继续打吧,他们不知道我在哪。”祁麟语气轻松道,“放心,我有分寸。” “之前看你,觉得你有分寸不是说说,”何野说,“但这件事过后,你的分寸很难让我信服。” “是吗?”祁麟轻轻笑了一声。 过了会儿,何野别扭地开口:“你在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祁麟随意抓了抓头发,没梳头,出了宿舍,“队友都挺照顾我的……教练也很重视我。” 何野像松了口气,吐出一口气说:“那就好。” 祁麟走下宿舍楼,蹲在保安室外的一只小黑狗窜到她脚边,摇着尾巴看她。 “嗯。”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火腿肠,用牙撕开,将手机夹在肩膀上,蹲下身子给小家伙吃火腿肠。 小黑狗前两天还冲她叫,喂了两天肠就哼哼唧唧摇尾巴。 跟某人一样好玩。 “我好像听见狗叫了。”何野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祁麟摸着毛茸茸的狗脑袋,皱起了眉:“你又吃泡面?” “食堂关门了。”何野说,“什么狗?” “黑色的小土狗,”小黑狗吃完了肠,又扒拉着她的手啃,祁麟说话的间隙还一边逗狗玩,“泡面不能多吃。” 何野含糊地应了几声。 小黑狗才几个月大,啃手一点都不疼,祁麟捏着狗鼻子说:“阿野,我们以后也养只小狗吧。” 何野啊了一声:“可是狗屎很臭。” “我铲屎,你负责逗它玩就行。”祁麟站起来,朝大门走,“再说了,狗狗都是在室外拉粑粑。” 她用脚尖轻轻蹭了下追来的小狗头:“你说对不对,小如花?” “小如花?” “对呀,我们保安捡了条小狗,叫小如花。”祁麟笑着说。 小黑狗真听懂了似的,朝她奶凶奶凶地叫了几声。 “我们以后的狗可不能叫如花。” 何野还不忘补了一个字:“土。” “知道了,小如花。”祁麟扭头冲小黑狗说,“回去,我要走了。” 小黑狗歪着脑袋看她。 “你要训练了?”何野说,“那我挂了。” “好,”祁麟不放心的最后叮嘱道,“好好吃饭,不准老吃泡面。” “知道了。” 挂了电话,把小黑狗拎到保安室门口,祁麟去训练了。 宿舍跟训练楼离的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独自点进个人单排。 决战狙击在不久前升级了新模式,单人赛,因为时间短,还没正式投入进比赛。 但她相信,个人赛很快也会成为KPL中重要的一环。 她打了几把个人赛,中途有人路过,也仅仅是路过。 摘下耳机,祁麟转眼一看,房间坐满了人。 【挺好的,队友挺照顾我的……教练也很重视我】 话这样说,可哪有那么顺利? 之前签合同的比赛完全是实力和运气,队友一点作用都没有,成绩堪堪擦线。 好不容易进了队,并没那么好。 因为她的到来,导致队里在下赛季不得不淘汰一个人。 再加上一个“关系户”的称号。 她毫无意外地被孤立了。 经理教练都不看好她。 没办法,她只能花更多的时间来训练,争取在下个赛季不被淘汰。 祁麟去厕所洗了把脸,手撑在洗手台上,抬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被水濡湿的头发贴在脸侧,女孩子眼睛下泛起淡淡的青紫色,目光疲惫。 才几天而已。 祁麟抹了把脸,扎起头发,打起精神走出厕所。 一股烟味儿窜进鼻腔。 男厕所门口,轻风倚着墙,手里夹着烟,看见她愣了一下。 轻风扔了烟,踩灭,竖起食指往楼上指了指:“不让我抽,我来这躲躲,别告诉他们。” 祁麟犹豫一秒,毕竟对面的男生算她半个偶像:“你烟瘾很大?” “不算很大。”轻风捡起地上的烟头扔进垃圾桶,“就是偶尔不顺心,就抽两根。” “哦。” “适应的怎么样?”轻风问。 祁麟说:“还行。” “那就好,你比我强。”轻风笑笑,“我刚来的时候他们可劲欺负我,端茶倒水,都差亲自给他们洗澡,队友间磨合磨合就好了。” “嗯。”祁麟不想再没完没了地聊下去,开口说,“那我去训练了,你……” 她组织了下措辞:“慢慢抽?” “不抽了。”轻风拎起衣领扇了扇,“我散散味儿。” 祁麟回到座位继续单排。 自始至终没人再找她搭过话。 第136章 你们就像刮过稻田的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一张张试卷写满答案,打上相应的分数,揉把成一团,堆在桌洞的角落。 高强度的考试频率让学生苦不堪言,短短二十天考了三次大考。 其余时间不是在讲卷子,就是在讲卷子的路上。 在哀嚎声中,迎来了他们人生第一次百日誓师大会。 誓师大会这天阳光明媚,天朗气清,整片天空万里无云,书捎上飞过的一只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早饭后的高三楼闹哄哄地挤着学生,堵的水泄不通。 程一水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道了一路歉,冲进教室时一刹那空气都清新了,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何野,陈青霞问你,演讲的词儿确定念熟了对吧?” 前排座位上的女孩子穿着宽大的校服,抬头时前额的碎发晃动,散下细碎的光斑,她指尖夹着纸,随意地晃了晃,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程一水扭头又冲进人群,一连串的道歉再次响起。 “给我看看传说中的演讲词,”叶迟迟在她前面探出脑袋,“从小到大我还没演讲过呢。” 何野把演讲词给了她。 “敬爱的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叶迟迟声情并茂且矫揉造作地念了一嗓子,“大家上午好!” “哈哈哈你念的好搞笑,”路过的女生说,“誓师大会没有你我都不看。” “那是,”叶迟迟一甩头发,八字成了杀马特斜刘海,装腔作势地说,“没有我的誓师大会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别吵了,到我们班了,”马萍出现在门口,“到操场排队。” 教室里一堆人推搡着走出教室。 外面也人挤人,一走出去能清晰地感到自己挤成一张人饼。 还是夹心的那种。 终于下了楼,空间顿时宽敞许多,何野随着人流去操场。 一班被安排在面对主席台正中间的位置,地理位置相当优越,她顺着女生队伍往后走。 她在班里算高的,一般排队得站后边,祁麟没走前,她站倒数第二,祁麟走后,她就成了倒数第一。 主席台上,留给领导的座椅摆成整齐的一排,她们班体育老师拿着话筒,赤红着脸声嘶力竭地指挥。 很有意思。 让人感觉很鲜活。 何野把手机藏进袖子里,只露出一个摄像头,偷偷拍下这一幕。 接着她背对主席台,快速把照片发了出去。 小女朋友: 何野:誓师大会,羡慕吧? 何野:你没机会了,笑.jpg “好啊,我说你怎么不见了。”叶迟迟神出鬼没地从她身侧飘过,幽幽地说,“原来躲这玩手机。” 何野下意识指尖一顶,手机滑进袖子,有种被捉奸的既视感:“嗯?” 叶迟迟回想起刚刚从眼前一晃而过的备注,意味深长道:“真的,你俩注意点,青天白日,还在操场上呢。” 何野:…… 最近叶迟迟总神神叨叨的。 “找我有事儿?”她问。 “对,有个单词想问你一下。”叶迟迟捧着单词本翻了几页,指着上面一个单词问,“这个。” volume,很简单一个单词,何野念了一遍:“你不是会音标吗?” “我就是没搞懂这个v的发音。”叶迟迟说,“刚问了马萍,她念的跟我不一样。她念的有点像wo,你教我念vi,所以来问问你。” 何野了然道:“照我的念就行。” 她听马萍念单词,音标确实有不太准,她提醒过,但没一天又改回去了。 有些东西一旦刻进了骨子,再改就难了。 体育老师终于安顿好所有高三年级的学生,将话筒递给走上台的主持人。 主持人露出八颗牙齿,挂上标准的微笑,照着稿子声情并茂地念:“寒冬已去,春意盎然,非常荣幸能成为此次大会的主持人……” 老师站在前面虎视眈眈地盯着,前排的同学一动不敢动,仰着脖子听百年不变的演讲词。 操场外路过低年级的学生,新奇地不住往围网里瞧。 “我们立壮志十年磨一剑,铸辉煌百日试锋芒!”主持人念得慷慨激昂,“为的就是百日后,挥笔如墨!” 叶迟迟闭眼默念了十几遍volume,睁眼看见队伍前方的马萍,感慨道:“要是你不来,估计今天上台的就是马萍了。” 何野指尖松开录音键,录音自动发送,人多,信号不太好,一直在缓冲转圈圈。 “我无所谓,她要是想去就她去。”她说。 “你没懂我意思。”叶迟迟看了眼丝毫没注意这边的陈青霞,说,“我意思是,你没来之前,这事儿都是马萍去的,估计会有心里落差。” 何野沉默片刻,哦了一声。 主持人终于念完了长篇大论的开场白,退到场边举手示意:“接下来有请各位领导上台演讲!” 曾激动地拿着竞赛奖状和她合照的男人第一个走上台,朝台下局促地笑笑。 接下来是副校长,主任…… 领导在座位上坐定,主持人热烈地带头鼓掌,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后,主持人把话筒递给校长。 校长看两眼稿子读一句,念得磕磕绊绊:“百日冲刺,苦战三四五……” 惹得台下不少人笑话,被各班班主任厉声训斥,再次安静下来。 校长也没生气,而是放下稿子,视线扫过人群,憨厚地笑笑:“孩子们,再过一百天你们就高考了,要离开这片养育你们的土地。”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看不起这片土地,它比不上大城市的繁华,但土地是实在的,播什么种就结什么果。”校长的指甲缝里残留着没洗净的泥沙,脸上的鸿沟在光照下更显深刻,“年轻人生来就是要出去闯荡的,你们就像刮过稻田的风,想去哪里就飞往哪里。” 叶迟迟的手缓缓垂下,忘了还要背单词。 藏在袖子里手机录音还在继续。 “当累了的时候就回来吧,回来看看这片土地。”校长眼里充满泪花,他目送一批又一批的学生离开这里,有些人累了,回来了。有些人一走,便再也没出现过,“别忘了这片土地,孩子们。” 几声清脆的鸟鸣婉转而悠扬,它们震动翅膀,划过天际,在湛蓝的天空下留下一个移动的黑点。 倏地飞进森林。 叶迟迟举起英语册子,开始重新默背单词。 “感谢领导精彩的演讲。” 一排领导讲过去,内容大同小异,讲完已经是两小时后了。 主持人说:“接下来有请学生代表,高三一班,何野同学为我们发言。” 叶迟迟眼睛发亮地鼓掌。 何野在一众探究的目光和掌声中上台,接过话筒道了声谢。 “领导老师、同学们,上午好。”何野两手空荡荡,“我叫何野。” 她洋洋洒洒背了一大半稿子,即将结尾时,自如巧妙地切换到另一个话题:“未来就是,三尺讲台上饱腹诗书的老师,见过山川大海的流浪者,在赛场上勇夺第一为国争光的冠军。” 稻田的风,丛林的鸟,它们都是自由的。 属于无拘无束的天空。 “未来不只是我的未来,也是无数你们的未来,在时间的洪流中印上过去的脚印。”何野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手机界面发亮,不再是录音界面,取而代之的是十分钟的通话时长。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她鞠了一躬,走下演讲台。 小女朋友:讲的真好 小女朋友:快感动哭了 何野:特意为你改的词,小妹妹 小女朋友:? 小女朋友:你这想法很危险,姐姐 誓师大会结束后,到了午饭时间,何野随便对付了一口。 一路上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以为是群众对演讲的后遗症,并没放在心上。 直到她远远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徘徊在女生宿舍楼下。 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转身想离开。 不要让宋芬芳看见她,一来准没好事。 “囡囡!”奈何宋芬芳眼睛跟雷达似的,一下就扫到她在哪,小跑跑来还不忘喊她,“囡囡!” 何野只能停留在原地。 自上一次见到宋芬芳,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面前宋芬芳穿着黑色衣服,戴白色头花,面容憔悴,眼睛里满是血丝。 “你来这干嘛?”她的语气不算好,干巴巴地问。 “我听说你被救了出来,来看看你。”宋芬芳伸手想摸摸何野,只是还没碰到就被躲开了,伸出的手无助地顿在半空,宋芬芳勉强笑了笑,“怎么样?钱还够花吗?” “怎么?何建国就花光了卖女儿的钱?”何野讽刺一笑,“又想来要钱?” 她说:“拜托,我只是一个学生,不是无底洞。” 宋芬芳的眼眶蓦然发红,眼泪打转:“没,没有,你爸他……” “能不能别找我了?”她的话仿佛淬了毒,阴冷而狠毒,“你拿我当什么?提款机吗?韭菜好歹都有时间休息会儿,你他妈把我当畜生使呢?哦,想起了就逗逗,不好用就一脚踢开?” 周围渐渐聚起一圈人,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们。 “是我对不起你,囡囡,我对不起你。”宋芬芳低头啜泣,话语呜呜咽咽地从指缝里流出,“我就是想来跟你说一声,你爸去了,头七的时候能不能来下葬,他好歹是你爸。” 第137章 阿野,我有点想你了。 死了? 何建国真死了? 何野以为自己听错了,眨眨眼,余光瞥见宋芬芳花白发间的一朵白色假花,还有通红的双眼。 发觉这次可能不是骗她,何建国可能……真的死了。 常年饮食不规律,酗酒熬夜,上次过年何建国就咳出了血。 因果轮回,一切都有迹可循。 几年前,何建国一次又一次的家暴下,举刀砍向她时,在护士们闲言碎语中,她想,何建国死了多好。 死了多好,她不用每天放学担惊受怕不敢回家,不用在下雨天停留在学校,被人推下秋千。 当这一刻真来临时,她又感觉不真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也没一丝悲伤。 就像死去的只是电影中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一个轻飘飘的纸片人。 让她恨了小半生的纸片人。 何野怔然地看着宋芬芳,周遭逐渐加大的喧嚣将她拉回现实。 “囡囡,星期天回来一趟吧,”宋芬芳擦擦眼角渗出来的眼泪,近乎哀求地说,“妈求你了。” 又是这句,求她了。 以前宋芬芳哭着求她,她一听就会想起曾经受伤在医院的种种,像战败的公鸡一样妥协。 可人会累的,恩情总有一天会还完的。 在被背叛的那一刻,过去一切的亏欠就已经还完了。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她说着,转过身,不再看宋芬芳可怜又可悲的模样。 何野背对着宋芬芳,像对她说,也像喃喃自语:“我去了,你别再来找我了。” 就让这段错误的母子情分,一刀两断吧。 她身上流淌着的温热血液,早在那几夜狂风呼啸中凉透了。 宋芬芳没追过来,她仰望天空深深呼了口气,肩膀松懈了下来。 像彻底放下了个无形的担子。 直到看着宋芬芳离开,她才敢进宿舍。 身体放松地躺在床上,她点进了祁麟的直播。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着喜欢的人,心就会像太阳一样飞扬起来。 祁麟就算进了战队,每周也会抽出几天直播俩小时,只不过平台不同。 见到了熟悉的人,她郁闷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听见熟悉的嗓音,郁闷彻底抛之脑后。 屏幕上,祁麟单手拿着手机,一手拿起桌面上的可乐,手指扣住拉环,轻轻松松打开喝了一口。 【姐姐单手开可乐好好看】 【下次直播什么时候啊,不会又是下星期吧?】 【最近直播都不勤快了】 弹幕飞快闪过,祁麟放下可乐,游戏进入选人物阶段,她照常选了医疗师,“直播不勤快是有特殊原因。” 【什么原因?】 【楼上没看见椅子上的logo?这不显而易见?】 【ICF?假的吧?】 【假nm,围脖上自己看】 “和气生财,网络上平和一点,不要讲脏话,”祁麟凑近镜头说,“带坏小朋友就不好了。” 弹幕一阵好,只是没过一会儿又有新人涌进直播间,依旧有脏话飘过头顶。 进入游戏,祁麟没再管弹幕,认真操作人物。 何野懒洋洋地侧躺着。 相对于游戏,她更喜欢看打游戏的人。 游戏中人物一如既往打法激进,另外三名队友还没反应过来就冲了到最前方。 【谁家医疗师不奶队友冲最前面】 【要你管,爱看不看】 【最近的打法好像真变了,以前好歹还绕一下】 一条条弹幕飞过界面,祁麟划拉着界面,把视野拉到敌方暴露的人头上。 她干脆换上匕首,悄无声息地匍匐前进。 一刀精准刺入敌方心脏让所有质疑的人哑口无言。 祁麟快速结束这一局,没马上开下一把,反而关了直播上的手机界面系统,屏幕上只能看见女孩子略带笑意的脸。 【今天才打一把就不播了?】 【眼见主播越来越摆烂,我却无可奈何】 “没有,”祁麟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打字,撇了眼弹幕回答,“邀个人一起玩。” 她顿了顿说:“是个很可爱的小姐姐哦。” 同一时间,何野手机上方恰巧弹出一则消息。 神兽:姐姐,来打游戏呀,老规矩 最近神兽总找她一块,大部分都在周末,只让她一个人开麦尬聊。 但为了丰厚的money,何野违背良心,使出了舌战群儒的劲儿,不仅要费脑子打游戏,还要费脑子想话题。 她欣然赞同,一边进游戏一边分屏看直播。 弹幕还在继续滑行。 【谁啊,又是上次那个声音好好听的小姐姐?】 【主播为什么不开麦,感觉小姐姐一个人自言自语好尴尬啊哈哈】 【想看照片】 【想要联系方式】 【想要联系方式+10086】 界面弹出邀请提示,何野看着弹幕,无意识地挑了挑眉。 这描述……莫名和她有点像怎么回事? “不行,”祁麟想都没想就拒接了,“你们关注点怎么那么奇怪,就不能注意点我和她的操作吗?我们如此牛逼的配合是一点都没看到啊。” 又是一溜烟哈哈哈。 祁麟喝完一罐可乐,起身又去冰箱拿了一瓶,瓶身的水汽粘在手上,有点冰凉。 转身的时候,她垂下眼皮,小声反驳:“她是我的,看照片想都别想,加好友门都没有。” 选英雄阶段,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何野打开麦,尝试性地喊了一声:“hallo。” 下一秒,她听见自己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 她之前的手机很拉,打游戏勉勉强强,更别说分屏。 虽然很不想相信,但貌似这个总叫她姐姐的暴发户家的傻女儿就是她女朋友。 何野简直风中凌乱了。 偏偏祁麟还神色自如地跟她打招呼:姐姐,你放学了吗? 好家伙,还姐姐。 真够臭不要脸。 何野看见这两个字就恶寒,她甚至还劝过这个葬爱少女迷途知返,好好学习少打游戏。 祁麟将界面切了回来,她看见分屏屏幕上大剌剌出现了自己的游戏账号。 怪不得有一次还特意问要她游戏账号,美名其曰帮升段位。 合着是心虚,为了不被人发现特意设置拒绝添加陌生人。 祁麟打字又问:姐姐怎么不说话? 说话,说你大爷的话。 何野简直气笑了:“你说呢。” 毕竟有这么多人,她也不好挑明让祁麟下不来台,一直沉默地憋着气儿。 隐约的杀气没让直播间察觉,倒让祁麟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场游戏战战兢兢结束,何野只放下了句“下播私我”。 在退出组队的前一秒,她咬牙切齿地说了最后两个字。 让祁麟一瞬间后背发凉、遍体生寒的两个字。 “祁麟。” 要死。 被发现了。 【啊,小姐姐就不玩了?好可惜】 【麒麟怎么变苦瓜了】 【哈哈哈不说我都没注意,这形容词形容的好】 “今天特殊情况。”祁麟苦着脸调整设备,“下了。” 【才半小时……】 【我、恨!】 在满目的弹幕中,祁麟无情地点击确认下播。 她喝了口可乐,甜味和气儿争先恐后涌进口腔,仿佛在嘴里炸出一朵朵花。 祁麟拨了个电话,对面立马就接通了,她连忙道:“皇上,听臣妾解释啊!” “给你十分钟,不能解释出花来你死定了。” “……” 祁麟花一分钟组织了下语言,胡说八道地开口:“其实当时我就对你有了爱慕之情,奈何脸皮薄,只好偷偷用小号接近你。” “你妈的在放屁?”何野一开口就打断了祁麟好不容易积起的氛围,“我们那时候才认识多久。” 祁麟狡辩道:“我这叫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见你大爷。”何野问,“为什么给我那么多陪玩费?” 一小时一百。 在陪玩界算很高了。 祁麟靠着靠背,脚尖点地,左右转着椅子:“不知道。” 她想起当时阿姨说厕所有小偷,见到何野时,对方红肿的半边脸,生理性泛红的眼白,心莫名抽了一下。 一个惨兮兮的小偷出现在厕所里,独自舔舐伤口,令人心生怜惜。 “我就是想让你过的好受一点,”指尖触碰到不再冰冷的易拉罐瓶身,祁麟说,“不知道为什么。” 何野静默几秒,道:“祁麟,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我们是平等的,不管是朋友还是恋人。”何野说,“我希望我们是平等的。” 余光是来来往往行走模糊的人影,祁麟噎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初好像是有可怜的成分在。 后来就不一样了。 她只是单纯想对何野好而已。 “阿野,” 祁麟视线停留在灰暗离线的头像上,嘴角上扬的弧度平了几分,旁边来往的人没一个停留。 她喃喃道:“我有点想你了。”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等高考完等着。”何野说,“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没,哪有什么事儿。”祁麟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就是太久没见想你。” “再坚持坚持,听说劳动节放五天假。”何野说,“到时候我去看你。” “算了,你别来,别耽误复习。”祁麟视线一转,看见教练走了进来,“我就随口说说。” 她连忙趴桌子下面,假装系着没有鞋带的鞋,依依不舍地道别:“不说了,教练来了,看我打电话肯定又要说我。” “好。” 挂掉电话,祁麟忙重新开了把游戏,营造假装认真的假像。 一个来自阿野的转账从界面上方弹出,她粗略看了一眼就划走了。 教练绕过她,低头看她的手机界面。 “记住,要以狙击手为重心。” 教练身材高瘦,是个脾气很大,嗓门也大的男人。 还特别自负。 这是祁麟对教练的总结。 她敷衍地点点头,象征性地跟着狙击手走了几步。 教练满意地走了。 确认人走之后,祁麟领完转账,粗略算了一下,这貌似是她给何野转的所有钱。 又被转了回来。 她抛下半血的狙击手,独自探草,玩的入迷时,教练又幽魂一样,一点脚步都没有地晃到她身后。 巨大的音量穿破耳膜。 “说了多少遍,辅助狙击手,你一个奶妈干嘛冲那么前!”教练冲她耳朵喊,“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放屁!” 祁麟不想理他,左耳进右耳出。 “倔的跟驴一样,简直是驴脑子!”教练气势汹汹,“驴都没你这么笨!” 祁麟握紧手机。 从小到大,她就算成绩再不好,也没人骂她驴。 至少没人当面骂她。 遇到这种奇葩,还是头一遭。 “为什么我不能去当输出?”她看向教练质问道,“为什么医疗师一定要保护狙击手。” 半血的狙击手被人扫了几枪,血槽马上空了。 “你懂什么!就你这点小心思,电竞圈谁不知道?”教练说,“还没打套路就被研究透了!谁管你能不能输出。” “果然主播都是一样的货色。” “这就是我的打法,怎么了?”祁麟脸色严肃,眼神冰冷,“别人研究我的套路,我也可以研究新套路,所以我们是什么货色。” 教练没料到她反驳,吃瘪暴怒:“行,你想研究你的套路可以,前提是离开ICF,你呆在这里就得按我说的做,保输出打法!” 操——官大压一头! 祁麟简直气炸了。 他是怎么教出轻风的?! “可不可以保输出?”教练喊,队友纷纷低下头,不想惹火上身,“不可以就滚!” 祁麟直视男人,偏偏身高不够,矮了一截。 这不只输了身高,更是输了气势。 她咬咬牙,也憋着气儿喊了一声:“可以!” 她想起网络上的一段话—— 当权利不对等时,被迫同意不等于同意。 “可以什么?” “保输出,”她心里明白,却还是喊,“可以保输出!” 教练听见满意的回答,昂扬地走了。 祁麟喝完最后一口可乐,手一用力,五指捏瘪了易拉罐。 她狠狠扔进垃圾桶,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傻逼。 第138章 也像极了她漂泊无依的前半生。 “你傻逼吗?”何野捏着笔重重点在试卷上,眉心的躁意顺着指尖传递在纸张上,“这题题型上周讲过一模一样的,思路怎么还停在第一步?” “我就是没会啊,”唐心悦不满地反驳,咬着唇说,“不然找你干嘛。” “我再仔细讲一遍,你把步骤写下来,就算不会,也要把步骤看熟。”何野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压下心底腾腾升起的烦躁。 她明白这股烦躁不是因为唐心悦学了一遍还不会的题,是来源于几天前宋芬芳在女生宿舍楼下,让她去给何建国下葬。 人都死了,还来烦她。 两小时过去,何野心里的烦躁稍微缓下来一点。 唐心悦都折磨出了川字眉,愁大苦深地说:“你吃火药了?” 何野知道今天是她状态不对,确实冲唐心悦撒了火,她叹了口气:“最近碰上点事儿,刚不好意思。” “没事儿,我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唐心悦扭过半边身子,胳膊交叠在椅背上,“你是不是快高考,压力太大了。” “不是,”何野说,“你别瞎猜。” “不说算了。”唐心悦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诶,高三生,你们班有没有谈恋爱的?” “嗯?”何野拿水杯喝了口水。 “谈恋爱呀,我可不信你们班没有谈恋爱的。”唐心悦一说到这就打起了精神,“快跟我说说,有什么猎奇的爱情史。” “这有什么好说的。”何野有点心虚,学校爱情史再怎么猎奇应该也没她和祁麟猎奇。 “就随便聊聊呗,什么情侣在教室激情接吻被保卫科抓到了,小树林密会啥的,”唐心悦说,“你别说你一个都不知道。” 何野:“……这我哪知道。” “那你谈过没有?”唐心悦问。 何野拧盖子的手顿了一下,盖子不上不下地卡在凹槽上,“你觉得呢?” 唐心悦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看,何野做贼心虚,一直在假装拧瓶盖。 过了一会,唐心悦收回视线:“我觉得不太像,你一看就是整天学习的那种。” 这话不错,她确实整天都在写题。 “而且还很无趣。”唐心悦补了一句。 何野莫名中了一枪,看着她:“?” “每次跟你一块,都没什么可聊的。”唐心悦说,“说真的,跟我都聊不熟的人迄今为止你还是第一个。” 何野为自己辩解道:“有没有可能这个分人?” 唐心悦:“你在怀疑我的社交能力?” 好吧,金主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野:“很荣幸打破了你的第一个。” “真想不出你以后谈恋爱的样子,”唐心悦又说,“感觉和什么类型的人谈都很别扭。” 那只是你想象不出来。 何野拧紧瓶盖,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再聊会儿呗。” “下星期见。”何野点了点桌上的试卷,“下次这种题再写不出来,提头来见。” 从唐心悦家出来,她在周围逛了几圈,买了点吃的,实在逛不下去才找了辆三轮车。 她坐小马扎上颠了一路,到地方屁股都快颠成四瓣。 付了钱,她沿着路边缘走。 年一过,该出城的人走了,村上又恢复成冷冷清清的模样。 她踩着泥朝熟悉的方向走。 直到能看见她家房顶的一角时,何野才停下,怔怔地看了好一会。 有人从她身侧匆匆路过,看了她一眼又退了回来:“你是何家那丫头?你怎么回来了?” 何野没理人。 她被卖的光荣事迹应该传遍了村里每一个角落,估计连隔壁村的耗子都知道。 “别看了,你爸一早就走了。”那人说,“你现在过去,估计还能看上最后一眼。” 她没想看,余光扫一眼都晦气。 何野张了张口,还是没发声。 “你爸也是,最后几天还跟我们一块打牌呢。”那人摇摇头走了,“没想到一下就嘎嘣去了。” 她就知道,就算有钱,何建国也不会去医院。 甚至会认为医院故意坑他钱。 越靠近她家,地上混着泥的白色纸钱越多。 院外靠着几个花圈,院门虚掩,透过门缝她看见还没来得及撤台的酒席,散落一地的饮料瓶和垃圾。 像极了何建国荒唐可笑的一生。 她捡起地上一朵白色布花,稍微一用劲就撕碎了。 手一扬,几片白色的布随风飘荡。 也像极了她漂泊无依的前半生- “麒麟,你墨迹什么呢,走了!” 祁麟从冰箱拿了罐可乐,回了一嗓子:“来了。” 电梯站满了人,戴鸭舌帽的男生一直按着开门键。 祁麟随手拿起椅子上的黑色羽绒衣,一个箭步冲进电梯。 “谢了,跳跳虎,”她举了举手中可乐,“你要么?” 跳跳虎是和她一样讨厌教练的狙击手,至从上次怒怼了教练,他们之间就迅速建立起了革命友谊。 跳跳虎按下关门键,又按了一楼,说:“不喝,也就你喜欢大冬天喝冰可乐。” “春天了,室内挺热乎的。”祁麟只穿了件加绒卫衣,弯起的眼角冲淡了点被黑色衬出的冷酷,“我都有点冒汗。” “也就俱乐部暖气开得足,出门冻死你。”跳跳虎说。 祁麟拉开拉环,喝了口可乐:“今天的友谊赛在哪比?” “艺术区电竞中心,幸亏在北京办,不然还得坐高铁,费时又费力。”跳跳虎眼里闪烁出兴奋的光芒,“敢说我是花架子,等到比赛,看我不打爆火烈鸟他们。” 电梯降到一楼,他们走出楼,首先映入眼睑的是一辆黑色SUV,低调中流露出一丝奢华。 祁麟捏着易拉罐的手紧了紧。 他们今天坐这个车去参加友谊赛? ICF真奢侈,这得准备五辆才坐得下吧? 在祁麟跃跃欲试想上车时,其他队员径直路过门口大剌剌的SUV。 直到她顺着轿车往后看,另一辆大巴紧跟其后。 好吧,这才是今天要坐的车。 “我发誓,终有一天我也要坐上那辆车。”前面跳跳虎激励着自己,踏入大巴,“扬眉吐气。” 祁麟最后一个上车,只剩下最后一排两个座位。 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塞上耳机,却没点开音乐。 车里就算开了暖气也没室内暖和,她穿上羽绒服,将拉链拉到最顶端,挡住了一点下巴,又扣上帽子,阴影瞬间遮住了大半张脸。 透过窗户,她看见轻风、阿达、一流,还有她从没组队过的狙击手半襄钻进那辆SUV。 教练紧跟其后。 祁麟收回目光,闭眼听着车里队员们讲话。 跳跳虎:“这次友谊赛好几个俱乐部都没来,本来还想多找几组队切磋一下。” 另一个队员A说:“切磋一下?你连我都打不过,到时候别被打的嗷嗷哭哈哈。” 队员B说:“小心你那玻璃渣子一样的自尊心。” 跳跳虎:“我自尊心强着呢,别说火烈鸟,就算LI来了也不是我的对手。” 队员A音量不知道为什么降下来了一点,往后瞟了一眼说:“听说这次友谊赛还关系到替补,别跟之前似的,都好好打。” 祁麟眼皮轻微地动了动。 七个人抢一个位置。 竞争相当激烈啊。 队员B:“这么快就选新替补了?” “快什么快,你也不看看轻风都几岁了。”队员A说,“狙击手被他霸占了好几年,连个世冠都没拿到,没看见资源都降了?他也该退休了。” 跳跳虎:“我看他没什么影响,还能继续打啊。” “打什么打,我们这种吃青春饭的最怕就是年龄,之前多少电竞圈呼风喝雨的大佬,就我们教练,也算是拿过国冠的人,”队员A唏嘘道,“还不是到了年纪就下场,好歹没输得那么难看。” 剩下都是些没什么信息的话,祁麟打开音乐,点进微信。 她点开何野的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点了几下,又唰地删掉了。 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友谊赛,没什么好说的。 阿野复习最重要。 按下关机键,祁麟瞌目休息。 大巴车摇摇晃晃,天色暗的早,到了地方远处的天边已经擦黑了大半。 祁麟喝完最后一口可乐,把易拉罐扔进车上的垃圾桶里,随着人流一块下车。 一下车密密麻麻的手机从眼前晃过,镜头俱是对准了……她前方停下的那辆SUV。 好吧,看来人家人气比她高。 前方行动艰难,她这边倒是没什么人,祁麟压低羽绒服的帽檐,将脸埋进领口。 她跟着大部队从侧面溜进去。 人流像波浪一样飘荡,一个女生从她面前挤过去,踩中了她的鞋尖,脚一滑迎面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祁麟连忙伸手一捞,扶住女生的腰,及时避免一场踩踏事件。 她顺手捡起地上被踩了好几脚的手机,还给女生:“人多,小心。” 女生扎着两个很可爱的小辫子,化了很好看的妆容,零上十几度的气温依旧很冷,她只穿着一件不过膝的JK,女生接过手机,愣愣地看着她:“谢谢你。” “不客气。”祁麟越过她,继续挤过人群。 队员休息室分两间,一间挤了将近三十个人,一间给了轻风他们。 两位化妆师要在一小时内给二十多名队员化妆,忙的手忙脚乱。 “男生也要化妆吗?”祁麟坐在一边问。 “对呀,不然光打下来不好看,不上镜。”化妆师正在给队员扑散粉,灯光下烟雾缭绕。 祁麟看着不知道被几个人用过的粉扑,有点抗拒:“我能不能不化。” 化妆师看了看她,又从化妆包里拿出唇釉要给队员涂上:“你底子好,画个淡妆就行。” “姐姐,你给我留点面子吧,我不涂口红。”队员缩进角落,瑟瑟发抖,“你看哪个大男人涂口红的?” “你唇色这么淡,待会上镜就没什么血色了。”化妆师柔声安慰,手中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乖,你看看你队友,都是这么过来的。” 队员环视一圈,嘲笑声此起彼伏,不少人已经摆烂了,嘴巴红艳艳的。 他心一横,嘟起嘴吧:“那姐姐你少涂一点。” 化妆师说:“嘴别嘟着。” 祁麟实在不想化妆,主要觉得不卫生。 这么多人,应该也没多少镜头。 祁麟溜出房间,给跳跳虎发了个消息,让他快开始时叫她一声,随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俱乐部之间没有明确规定不能串门,却也是所有人明里知道的规则,防止偷偷透露“情报。” 祁麟不知道该去哪,干脆进消防通道歇了会。 友谊赛六点半开始,还有半小时。 她闲的无聊,刷了会儿视频。 在刷到第三个变装视频时,跳跳虎还没发来消息,安全通道的门被打开了。 她一回头,就看见轻风手中挟着烟进来。 在俱乐部就经常碰见轻风偷偷抽烟,祁麟已经见怪不怪了:“又来抽烟?” “嗯。”轻风看见是她,神色如常地点着烟,浅浅吸了一口。 “你为什么总躲着抽?”祁麟无聊地滑过一个个视频,闻见了渐渐浓郁的烟味,“他们不让你抽?” “嗯,我烟瘾大,之前一天半包,后来他们就让我戒。”轻风指间夹着香烟,火光在暗淡消防通道中明明灭灭地亮着,“不过戒烟这事儿,怎么可能说戒就戒的掉。” 祁麟没说什么,只是问:“听说吸烟可以缓解压力,真是这样么?” “不完全是。” 跳跳虎发来消息,快到他们了。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冲轻风伸出手:“给我一根,就不举报你。” 轻风的手迟疑地搭在口袋里的烟盒上:“虽然我抽,但还是要告诉你一句,抽烟不好。” “我就看看,快点儿,轮到我了。”祁麟说,“不然迟到算你的。” 轻风拿出烟盒,犹豫不决地抽出一支新烟。 祁麟干脆利落地接过,放进羽绒服口袋,离开了消防通道。 第139章 一章比赛 “欢迎来到决战狙击第十二届友谊赛,比赛年年办,冠军各不相同,不知道今年会花落谁家,”解说员云白人美声甜,笑起来眉眼弯弯,“听说不仅战队里涌出几匹黑马,三无勇者战队也多了很多。” “对,新涌上来的sun就很不错,一路过关斩将,是个值得期待的战队。”解说员青白菜附和。 “那就让我们将镜头留给队员们吧!”云白一挥手,镜头转移到舞台中央。 音响一瞬间放出超燃音乐,各家队友穿着队服浩浩荡荡走向舞台,或镇定或兴奋地冲台下打招呼。 但赶来的粉丝大多数是来看明星队员,回应寥寥无几。 “火烈鸟只来了五人?是否对自家阵容过于自信了?”青白菜的声音通过话筒放大至数十倍,台上的少年听后只是不可置否地笑。 “下面上场的是ICF,如我们所见,浩浩荡荡的一支阵容。”云白笑道,“和火烈鸟一见面好像都有了火药味儿。” 轻风一众人率先出来,音量立马高了好几个度。 众所周知,火烈鸟向来和ICF不对付。 包括但不限于训练时拉对家俱乐部的电闸,把冰箱里的红牛换成安神菊花茶。 “有没有发现今年的ICF有点不一样,”云白说,“招了个很厉害的女选手,听说实力不菲,队里很亮眼的存在。” 青白菜接下话茬:“不过ICF来了很多人,不一定能轮上,希望到时候能见到她上场,当然其他队员同样不可小觑……” 队伍尾端的祁麟并不显眼,她穿着不算合身的队服,跟队伍一起朝台下鞠了一躬,发丝柔顺地垂至脸侧,模糊地看见高挺的鼻梁。 她直起腰,跟随队伍返回后台。 友谊赛不是谁都能上,轻风他们就来撑个场子,跟粉丝打个就能回去了。火烈鸟来的五名队员肯定是队里的主力,有好处也有坏处。 而她们队全员都来了,她还真不一定能上。 提前预定也说不一定。 得看运气。 大大小小的队伍介绍完,开始选人上场。 “第一组先上,以此类推,总有上场的机会。”教练招招手,“第一组跟我来。” “那我呢?”祁麟站起来问。 她来之后并没明确分到哪组,教练又不待见她,不问清楚说不定一晚上都要待在休息室。 教练看看她,随手朝队中一指:“那组,等打完医疗师替换下来你上。” 被指的是三组,跳跳虎那组,医疗师脸色立马沉下来,不服气地小声嘟囔:“凭什么?” “少废话,自己打什么样心里没点数?”教练拉开门走出去。 三组医疗师骂了句脏话。 休息室有电视投屏,镜头正拉远景给了舞台一个大特写。 各个选手在位置上坐好,友谊赛正式开始。 第一场ICF匹配到一些无名小卒的队伍,很轻松拿下一胜。 休息室里队友士气大涨,第二组摩拳擦掌准备上场。 祁麟算算,起码还有五组才轮到她。 “你紧张吗?”跳跳虎坐到她旁边。 “还行,我估计还得一个多小时,”祁麟说,“再紧张心情都平复下来了。” “虎子过来,”三组医疗师冷声冷气道,“我们讨论一下。” “那我过去了。”跳跳虎说。 祁麟点点头。 “要是等会比赛你输了,明天的比赛自觉点,在这好好呆着。”三组医疗师冷冷盯着她,“我们嫌丢人。” 祁麟没多大情绪变化,这种她早预料到了:“放心,我输了连夜回基地。” 三组医疗师冷哼一声:“知道就好。” “不过你输了怎么办?”祁麟说,“你明后天的比赛也别比了,都让我上,怎么样?” “凭什么?” “你一个男生,可别输不起。”祁麟视线转移到电视屏幕上,第二组开始比了。 “行,这可是你说的!”医疗师被抢了位置,气的不轻,“连夜回基地!” “耗子,跟她怄什么。”三组其中一位狙击手扯了扯医疗师,“算了。” 其他队员默默看戏不说话。 祁麟嘲讽地扯起嘴角,扭过身子没再理他们。 三组运气好,又是野鸡战队,打的极其顺畅。 医疗师回来时都是鼻孔对人。 四组没马上去,反而聚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 祁麟戴耳机听歌,有人叫了她一声,她睁眼,是四组的人。 祁麟取下耳机,听见他们玩味地说:“这把我位置让出来,你先上怎么样?” 看来都迫不及待想看好戏。 “行啊。”祁麟勾起嘴角,她还怕时间到了打不了,“我无所谓。” 她穿上队服,这是应急拿来的外套,一八五男生穿的,此刻袖子长出一节,被她挽在手腕处。 “第四把比赛,ICF终于让那位女选手上场了!”讲解了一个小时,青白菜语速一点都没受影响,“让我们看看哪些队伍进了……火烈鸟也上了?” “哇,这场有好戏看了哈哈。”云白笑道,“不知道这一次欢喜冤家是那边能赢下比赛。” 祁麟戴上耳机,声音有点大,像对着耳膜讲话,正式比赛不能调音量,不知道娱乐型比赛能不能调。 她试着调低了点,没人注意,于是调到了合适的音量。 正式进入游戏,她没按自己的风格单独行动,守着俩狙击手打。 三连胜让他们很膨胀,好几次暴露在敌方视野下,要不是祁麟及时扔烟雾弹,俩狙击手起码得没一个。 “你们再这样打,”祁麟一边嗑药一边提醒,“迟早要输。” 不知道谁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通过耳机传到其他三人耳中。 挺好。 她不伺候了。 祁麟扔下奶到一半的狙击手,独自翻窗离开。 “麒麟这是,”青白菜一脸懵逼,“……跑了?” 只见一头短发的女生跨上摩托车,毫不犹豫开足马力,朝一个方向开走了。 留下还没来得及反应的三人。 “麒麟要勇闯天涯吗?”云白打着哈哈。 防空洞物资丰富,但四处都是弹孔,显然早已洗劫一空。 她在四周寻寻找找,看看有没有剩余有用的物资。 很遗憾,她只找一把还剩三十发的手枪,比自带的还垃圾。 耳边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她扔掉枪绕出洞口。 防空洞地形变化多样,每局都不一样,幸亏她之前记住了路。 从脚步声判断,对方起码三个人。 她一个医疗师,有点难杀。 祁麟探头看过去,游戏过半,对方三个人,见此处没什么物资,也不离开,就互相瞪着。 看来是想苟着,苟到游戏结束。 祁麟想了想,拿出急救包放地上,急救包被挡住大半,只露出一点边角。 对方医疗师看见,毫无防备心地走来。 快到她面前时,祁麟扔出朝另外两人扔出一个手榴弹,人物手中的东西自动切换到毒药,她又在背包中拿出手枪一通扫。 对方医疗师没反应过来血就少了大半,只是手枪到底伤害不高,还剩十滴血被对方跑走了。 另外两名中弹者一死一伤。 祁麟乘胜追击,边跑边用手枪扫。 很快一支想苟到结束的队伍便领了盒饭。 这三人物资很丰富,藏了不少好东西,医疗师背包容量没储能手大,她只能毁掉装不下的物资。 同样左上角传来不好的提示。 她队里一个狙击手血量见空,没有医疗师续航根本跟不上,马上就要驾鹤西去。 “医疗师乱跑什么?!”狙击手A喊,“开头到现在一点用没有!” “就是,发什么神经!”血条见空的狙击手B躲掩体后回血,半天也没奶到半格血。 祁麟悠悠清点完物资,说:“想赢就别跟没脑子一样冲。” “毕竟作为今晚第一组输掉比赛的队伍,你们跟我比好不到哪去。” 确实,不仅丢脸,教练肯定会训他们一顿。 关键他们还匹配到了火烈鸟,输给谁都不能输给火烈鸟! “等我,等不到就算了。”祁麟带着满身物资,重新越上摩托车,这些完全是在意料之外,“反正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一样。” “操!”储能手将所剩无几的子弹分给狙击手,“快点来!” 摩托车轰鸣声由远及近,祁麟开车创死了隐藏在草中狙击手,又张扬地飞驰而去。 她来晚一步,狙击手B还是被围剿死了,只剩下A和储能手躲在暗处苟延残喘。 她朝队友藏身的地点附近扔下一个烟雾弹,子弹声瞬间响起。 而她绕路悄咪咪从窗户爬了进去。 “子弹,头盔,还有护甲换上。”祁麟将物资扔在脚边,接着又给他们奶血,“等会听我的。” 两人用了人家的东西,也不好反驳什么。 要是输了,他们丢人无所谓,ICF丢人才是真的。 而且这一波没了,可以说是麒麟的错,一举两得。 祁麟没想那么多弯弯肠子,分析完立马制定计划。 一个烟雾弹从窗中扔出,浓烟中一道身影飞跃而下。 子弹瞬间扫射过去,血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烟雾散去,一道身影渐渐显露,拐了个弯又躲进拐角,腰间的药瓶很亮眼。 不是狙击手。 没等敌人反应,狙击手包过去,一举拿下。 “死了!”狙击手大喜过望,“快来舔包。” 祁麟只剩一丝血,留在原地回血。 就这么几秒,耳边提示音响起:“你的队友ICF晨夕已被击败” “你的队员ICF无恙已被击败”。 祁麟愣住。 这俩货就死了? “操!火烈鸟躲那么远放冷枪,”狙击手气得七窍生烟,“两枪就蹦了我!” “玩这么阴!”储能手摔了手机,“看我出去不弄他们!” 真是猪队友。 只剩一个人,祁麟不敢逗留太久,找到之前开的摩托车开走了。 子弹打中车轮,车头左右摇摆,她尽量控制摩托加速离开。 冒烟的车头,全军覆没,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比赛还剩19人。 “又是白热化阶段,包围圈又缩小了!”青白菜说,“目前为止火烈鸟一个队员都没死,这把最有可能取得胜利。” “他们位置不太好,离包围圈很远。”云白说,“又找不着车,如果跑过去时间来不及还好说,碰见埋伏就不好了。” “找到车了,老天爷都在帮火烈鸟!” 不是老天爷在帮火烈鸟。 是祁麟在帮。 在必过的桥后,祁麟躲在加油站的房间里,计算好时间,货车开过来的一瞬间扔下手榴弹。 手榴弹精准掉在车斗中,随车身幅度晃了两下。 “嘭!” 货车消失在火海中,随之而来的是四杀音效。 和十四个毫无威胁的小米小虾。 第140章 “祁麟,你真丑。” 祁麟独自一人拿下胜利,取得全场最佳医疗师,是所有人没想到的。 直播弹幕疯狂刷屏。 -这把打的啥啊 -笑死,给个女生打趴下了 -火烈鸟真菜,连个女队员都打不过 -能别踩一捧一吗?别的队不也没打过? -真别说,指不定下一个预备医疗师就是她 -xswl,你以为她为什么会上场,还不是因为不重要,见过哪场比赛上有女生上场? -放水能不能别这么明显 …… 短短十几分钟,第四把比赛视频冲刷在各大视频软件,与之爆火的是女孩子不施粉黛、被灯光照着略显苍白的脸。 这是今年友谊赛第一个爆点,再加上麒麟这个账号原本就有的粉丝积累,营销号嗅着流量抓着可劲造。 一时间,关于“决战狙击友谊赛”的词条全是女孩子丝滑的操作和漫不经心的勾唇。 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休息室鸦雀无声,却从敲打手机的声响中透露出一丝暗潮汹涌。 一手医疗师让所有人对她改观。 包括教练。 祁麟没什么反应,依旧垂着眼皮,耳朵里塞上耳机。 门猛地推开,“哐”一下撞击墙面,地面都震了一震。 四组成员俱是垂下脑袋不敢抬头。 “上把怎么回事?打成这幅鬼样子!还想不想打了!”教练压低嗓音吼,抓着门用力关上,嗓门也随之加大,“不想打从哪来滚哪去!明天别来了!” 休息室安静至极,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下。 隔音不算好,隔壁房间的欢笑声传入耳中,他们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我就搞不懂,怎么连火烈鸟最菜的四个人都打不过!”教练在门口来回踱步,“我教你们的那些手法、拉视野很难吗?三枪就被嘣了,好的很、好的很,可真给我长脸!” “不赢了吗……”一片安静中,不知谁不知死活的来了一句。 “还好意思说!”教练勃然大怒冲到四组面前,精确扯住刚刚说话的医疗师,“什么态度?你以为没上场就和你没关系?明天你敢输一场就给我滚回去念书!求我都没用!” 医疗师脸色很难看,又不得不低头。 教练眼珠一转,直直盯向角落里的女孩子。 一瞬间,原本十分安静的房间迎面扑上一层低气压。 还是旁边的男生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祁麟才反应过来。 她取下耳机,懒懒靠在墙上,对视上教练逼人的目光:“有我的事儿?” 教练嘴角轻轻抽动,从嗓间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麒麟,别赢了一把就飘了,火烈鸟来的那五个人是队里成绩最差的。” “但我赢了不是吗?”祁麟摩挲着耳机起伏的弧度,“要不是我,指不定今晚的四连胜就断了。” “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没你不一定会输。”教练说,“而且这只是场友谊赛。” “是吗?”祁麟说,“据我所知,队里没有一个医疗师练怎么打输出,说明我这些小伎俩在场上还是有点用的。” “明天好好打,”教练依旧是不屑地扭过头,冲大伙说,“要再敢跟今天一样打的稀碎,都给我滚回家去!” 说完,他摔门而去。 祁麟对上三组医疗师的目光,挑挑眉。 他们之间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但祁麟视力好,清楚地看见了对方抽抽嘴角想说什么。 “喂,”她率先喊了一声,“既然都赢了,就按教练说的轮流上怎么样?” 三组医疗师也知道是在给他台阶下,点点头。 祁麟收好耳机走出去,靠在门边等。 不一会儿跳跳虎也出来了,关上门问:“发消息喊我出来干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事?” “你来一下。”祁麟边说边往安全通道走。 “事先说好,虽然你确实长得好看,但我可不干出卖色相的事。”跳跳虎摸了摸脸,摸到一手散粉。 祁麟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放心,我对你们来说安全的很。” “那你叫来干嘛?”安全通道的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跳跳虎问,“偷家?” “我就问问,半襄跟其他人是不是有过节?”祁麟靠着墙,捏着耳机仓在两指间打转,“当然,事情我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就是来跟你确认一下。” “别问我啊,我哪知道。”跳跳虎看着向下蔓延的楼道,“有兴趣看网上怎么传呗。” “真的,我觉得你是队里天赋最高的狙击手,年龄还最小,”祁麟说,“你也觉得我是走后门进来的,以后我们还在一个队里也说不一定……” “啊,你别贿赂我了,我招,我知道的全招。”跳跳虎蹲下,不满的在地上画圈圈,“就跟网上传的差不多呗,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上一届全球赛咱们会输?” “真是半襄有问题?”祁麟也蹲下身。 “是啊,听说、我是说听说啊,”跳跳虎轻声道,“他拿钱办事,但藏得严实的很,没证据。合同还快到期了,没办法。” “他很缺钱吗?” “这我哪知道,不过像这种选手都是代言拿到手软,他虽然不如那谁……就把你搞进来的那谁名气高,但该拿的钱一样不少,应该也不差钱。” 这就很奇怪了。 半襄打的是狙击手,她是医疗师,为什么轻风要费尽心思把她搞进来。 阿达作为医疗师怎么也得再过两年才退休,难道未雨绸缪? 再怎么绸缪也不应该绸上她啊。 “你别管,怎么样也涉及不到你。”跳跳虎说。 “谢了,”祁麟拍拍他,“你先回去吧。” “行,”跳跳虎蹦起来,拉开门又扭过头来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别忘了替我美言两句。” “知道了,最重要的还是看个人实力,但我相信你的实力凌驾于队里所有狙击手之上。”祁麟说,“加油,未来的轻风继承人。” 跳跳虎终究只是个刚成年的小伙子,被夸得整个人都飘乎了,一个劲傻乐。 祁麟挪到墙边一屁股坐地上,楼道间窗户大开,风吹来有点凉。 她在羽绒服里拿出轻风给的那支烟,指尖在烟蒂上搓着,感受到一丝热意。 要是半襄真收了win那边的钱,不可能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是半襄藏的严实,还是上面捂得太严实? 烟蒂被不断揉搓,折成长短不一的两截。 烟丝掉在了地上。 怪不得之前她跟轻风打游戏时,一直没碰到过半襄。 轻风那么想拿冠军,指定恨死他了。 接下来两天祁麟都稳定发挥,算是在友谊赛初露锋芒,质疑声仍在,但直播平台的粉丝直线上升。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祁麟在队里越发如鱼得水,不俗的实力让她渐渐摆脱了关系户的称号,偶尔还能参加个小型的比赛。 也不会再有人去烦何野,可以在接下来几个月好好复习。 日子一天天过去,黑板上高考倒计时天数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从羽绒服换成校服外套,如指尖划过的流云,在几场倾泻的大雨下踩进泥水,沾染在白球鞋上。 “下星期又有比赛吗?”何野专注地拿着刻刀,一下一下在木头上刻出一道微微弯曲的弧度,“你们队还挺重视你。” 手边的手机传出女孩子明亮清朗的嗓音,透着一股不经心的散漫,像压在耳边说话:“那肯定,也不看看我是谁。” “我看不了,那几天上课有考试。”何野吹掉手边的碎屑,皱眉看着木雕上弯弯曲曲的眉毛,十分忧愁地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 “我感觉好慢啊,还有一个多月才能见到面。”祁麟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隔了多少个秋了。” 何野继续刻鼻子:“我不是说趁劳动节过去,你不让。” “那哪行啊,再怎么想也不能耽误学习,而且坐高铁得好几个小时,可累了。”祁麟说,“反正就一个多月了,等高考我过去也一样。” “行吧。”何野手一用劲,鼻子又刻歪了。 已经报废了两个,这是最后一块木头,时间也来不及,不能再换了。 何野只能硬着头皮刻下去。 “你干嘛呢?还在复习吗?”祁麟问。 “没,做点放松心情的事。”刻嘴唇时何野一点点刻过去,都快瞪成斗鸡眼总算刻直了一条线。 但似乎不怎么放松心情。 “那开个视频吧,”祁麟说,“我想看看你。” 不等何野反应,一条语音切换视频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她连忙把木偶和刻刀放进桌洞,途中指节不小心碰到了屏幕,下一秒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何野小学生似的把胳膊叠放在桌面上,心虚地挡住了满桌的碎屑。 祁麟下巴抵在手背上,看着乖乖的,像只渴望被摸的小狗狗:“还在宿舍?怎么不出去走走?小迟跟我说你体育课都不上了,一天到晚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宿舍。” “学习更重要。”何野小心的把碎屑扫下桌面,“马上要高考了,得多看会儿书。” “那也不能一天到晚坐着,听说久坐会得痔疮。”手机里祁麟的眼睛依旧发亮,“你也不想我们下次是在医院相遇吧?” “知道知道,我走,等会就走,走个百八十公里行不?” “也不用那么猛,下课随便溜达溜达就行。”祁麟笑着说,“对了,我上次寄过去的牛奶喝完了没?再给你寄一点。” “不用,这没冰箱,天又热,没几天就坏了。” “你两三天喝完不就行了,这可是好牛奶,没添加剂的。” “我两三天喝那么一大瓶,”何野忍不住上手比划,问道,“目测十五升的牛奶” “行吧,那算了。”祁麟看见了桌面上的碎屑问,“你桌上是什么东西?” 何野咯噔一下,连忙动手把碎屑扫下去:“我写题无聊,划桌子玩儿。” 她怕又露出什么蛛丝马迹,随便聊两句就挂了,拿出没刻完的木雕。 木雕身上的衣服棱角分明,眉毛扭曲,眼睛是两个不对称的菱形,看着有点凶,鼻子是条竖线,只剩嘴巴没刻完。 太丑了。 唯一称得上好看的是木雕耳朵上那颗圆润的耳钉。 何野稍稍沮丧几秒,还是认命刻出一个丑丑的嘴巴。 她看了一会,弹了下木雕不算平整的额头:“祁麟,你真丑。” 吐槽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回应她的只有木雕向上弯曲的微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0-160 第141章 同性恋 比赛在下星期一,战队跟战队间的PK,她参加过好几场,心态也从第一次上场的激动到现在轻车熟路。 没什么含金量,仿佛只是拿她挡一些无法拒绝的比赛。 挂掉电话祁麟伸了伸腰,从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走上阳台上慢慢喝。 五月的气温已经开始燥热了,枝丫疯狂生长,映出夏天第一抹绿色。 预示离高考越来越近。 还有一个月就能回去了,高考完可以带何野过来,小住到大学开学,不耽误训练还可以每天见到人,想想就兴奋。 愉快地喝完半罐可乐,祁麟回房间拿耳机戴上,打开直播设备照例打了声招呼,弹幕滚动速度越来越快。 -今天不训练吗?怎么突然播啊? -劳动节快乐! -下场比赛在啥时候?想去现场【哭哭】 -又玩医疗师,你也就只会医疗师 “训练完了,放半天假,来直播续时长。”祁麟自动忽略掉一些不友好的信息,一条条回复,“劳动节快乐,比赛看官方,我也不能确定。” 她跟战队签了约,需要在特定的平台直播,每月播满30个小时,不然不仅扣钱,还会对比赛有影响。 进图选位置阶段,医疗师被别人秒,她只好拿了狙击手。与此同时,一条平平无奇的弹幕划过界面上方,被忽略了过去。 -网上那些照片是真的吗? “狙击手我不是很会。”祁麟挑了两把常用的枪和刀,备好配型的子弹和一些手榴弹,“我随便解说,你们随便听听。” -什么照片? “狙击手血量少,主要靠苟。”进入游戏,祁麟换上步枪,专注地说,“不过我不喜欢这种打法,众所周知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P的吧?光线那么暗,看着也不像 “像这样,压枪扫,直接莽,别怕。”她一梭子弹就让对方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开局的物资很丰富,她叫上另外三个队员来舔包,“因为你莽的时候,对面也害怕。” -瞎了吗?就算光线暗,脸型、发型,看不出来? -真ex 祁麟抬眼看了眼弹幕,正好看到那行“ex”滚动,她视而不见继续讲解:“如果子弹充足的情况下,可以让队友先去舔包,你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躲着放暗枪。” 果然,储能手不幸中弹,倒在地上苟延残喘。 与此同时对手暴露位置,她跳上房顶,架好狙击枪,对准不远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在对面冒头的一刻,她打出一枚子弹。 狙击枪一次只能打出一枚子弹,威力很大,命中要害一枪就能让对方归西。 -这是在教室,早恋哇 -怎么可能,麒麟都二十了,肯定在读大学,大学谈恋爱算早恋? -仔细看,那个人扎着马尾,是长头发 -闺蜜之间这样不是正常的吗? -放屁,什么闺蜜在关了灯的教室干这种事? 祁麟打完一局,一抬头,满屏的“照片”和“早恋”。 她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又是新梗,却莫名有点心慌。 作为公众人物,总有一些照片和视频进行恶意剪辑,倒也没什么稀奇。 “什么照片?”祁麟随口一问,习惯性又开了一把,界面显示正在匹配队员,“又是恶搞视频?我的形象都救不回来了。” -你要不自己去搜搜 -慕名而来,特来看看 -大学桌子上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书,放大照片,第一排桌位上还有一本必刷题,哪个大学生刷高中必刷题? -…… 弹幕飞快滚动,祁麟脑袋一片空白,眼睛只看见了三个字—— 同性恋。 她手脚冰凉,嗓子发干,屏幕上所有问题都在围绕照片,她不知道什么照片,也不知道怎么回避。 什么照片? 她的照片 她和……何野的照片吗? “麒麟!” 房门被推开,祁麟吓了一跳。 跳跳虎说:“经理叫你过去一趟。” 游戏进入确认匹配的阶段,祁麟滑动屏幕退出游戏,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尽量平稳声线说:“队里找我有事,先下了,不好意思。” -别哇!说一句是不是很难? -哇,这波炒热度真6,在下佩服 饶是见过很多恶评,她第一次控制不住地心慌。 “经理说你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跳跳虎问,“车都开楼下了,什么事这么急啊?” “没什么,”祁麟失魂落魄地回答他,“我先过去了。” 她点进搜索软件,想搜一下流传到网上的照片,电梯门打开,是经理那张圆润的脸,身后的教练无视物理位置,实质性地瞪着她。 “俊哥。”她第一次心生怯意地喊了一声。 希望不是来问照片的事。 “你过来一下,”俊哥脸上的情绪被肉包裹住,看不透想法,“有个事要和你单独讨论。” 祁麟掐了下掌心,走进电梯。 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探出一双双探究的目光,还有交头接耳稀碎的声响,冰冷的让人心凉。 电梯上升的失重感让人两腿发软,她偏头紧紧握住手机,安静的环境令人窒息,像抽干了氧气使人呼吸不畅。 “叮”一声门开了,俊哥走出电梯,教练紧跟其后。 她跟在后面,回想起了最初进入战队的时候。 拼尽全力进来,没人在意,受尽冷眼,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挫败。 几乎没人看好她,网上冷嘲热讽,现实冷眼旁观,这么重的压力下,她靠一把把不起眼的比赛,在电竞圈有了一席之地。 从窗户洒进走廊的光有些刺眼。 他们在光前停下,教练甩出照片打在她身上,悠悠飘在地上。 祁麟捡起来,照片整体偏暗,像素很差,像在某个不起眼的夜晚拍的。 熟悉的教室,从来摆不齐的桌椅,一摞摞书和试卷,还有靠在后门贴在一起的两人。 不是PS,就算像素再差,她也能认出照片上的人是谁。 这是她和何野第一次接吻。 被人偷拍了下来,发到网上。 监控吗? 不对,她确认过,监控拍不到这里,而且角度也不对。 那就是用手机拍的。 是谁?谭帅帅?还是张淼。 祁麟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名字,迷茫地看着照片中的人。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会被开除吗? 她妈知道吗? 何野知道吗?阿野还要高考……一定不能让她知道。 起码高考前不能知道。 “你怎么才高三?要不是轻风,我都不想收你。”俊哥说话时,脸上的肉跟着一起抖动,像个会动的果冻,“到底什么情况?我找人看过了,这照片不是P的,你们小女生闺蜜之间的那些事儿我管不着,但我只有一个条件,能不能别给我添乱?” 照片捏出几道不明显的褶子,她低下头,任风打在脸上。 “你等热度过去再发声明,是自己自愿休学,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俊哥说,“还有,要么说照片是恶意剪辑,要么说和闺蜜什么的,反正别牵扯上战队。” 她知道,这是降热度的最好方法。 但心里一个想法执拗地表示,她不想否认她和何野的关系,就算事态严重,她也不想。 为什么?她有什么错? 她只是谈了个恋爱。 “刚想培养你,就整出这么个幺蛾子,真不愧是轻风提来的人。”教练嗤了一声,“下场你也别上了,换原先的医疗师,我看你也就这样了。” “……俊哥,我想请几天假。”祁麟抿了抿唇,垂下眼皮,挡住眼里不安的情绪。 “还想上场,想什么呢?”教练以为她还想为自己争取,嘲讽道,“之前那些都是看在轻风的面子上才让你去的,真以为自己多厉害似的。” “我是说,我想请假。”祁麟将照片一点点捏成一团,嗓子发紧,她咽了口口水,“我就想回去看看……声明我会发的,比赛我也不去了,让我回去一趟。” “这风口浪尖,你回去干嘛?”俊哥当初随意的模样荡然无存,满脸横肉反而更显出尖酸刻薄,“回去继续营销同性恋?” 满含恶意的三个字让她僵在原地。 俊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目光转向窗外,语气稍作缓和道:“网上这些风风雨雨你也知道,现在最好等风声过去,高考我会放你走的,自己注意点,别再被拍到什么。” 祁麟沉默不语。 “别担心,看看大众风向,运气好还能营销一波。”俊哥说,“到时候给你接俩广告,指不定能靠这层身份出圈。” 祁麟问:“万一运气不好呢?” 运气好营销,运气不好让她走吗? “那就否认,说是对方死缠烂打强迫你,”俊哥拍拍她的肩,说出的话令人遍体生寒,“没有就算了,要真有什么真的也要变成假的,你要知道这不光吃技术,粉丝也很重要,粉丝败光了,老板干嘛要赞助我们。” “你好好考虑,我们先回去了。”俊哥越过她,“晚上给我答复。” 走廊只留下她一个人。 祁麟走进光,单手扶住窗沿,细细看观察照片的每一寸角落。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第142章 小朋友,快递请签收哦- 真是情侣?不bt吗?- 就是因为这种人生育率才下降- 看她们接吻好ex- 冒昧问一下,都是女生……怎么做啊?- 评论里某些人,人家在一起关你们什么事- 呵呵,大清都亡了,竟然还有人歧视同性恋 祁麟闭上眼睛,关掉手机。 就算知道会有一些这样的评论,还是很郁结,胸腔像压着把锤子喘不上气。 她做了几套深呼吸,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被冲淡了不少。 网上舆论发酵,照片却毫无头绪,祁麟抓抓头发,心情燥郁。 她实在想不出是谁干的。 应该不是她们班,当时教室没人,连平时学习到最晚的马萍都走了。而且她跟班里人关系处的都不错,就算看到也范不着发网上去。 看角度是从靠走廊的窗户拍的,她在附中结仇的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很好猜。 但没证据证实。 附中监控保存不了多长时间,一般三个月清一次,回去查根本来不及。 只能从账号入手。 祁麟拨了个电话出去,响了三声接通了。 “轻风,帮我查个账号。”祁麟说,“就当你诓我来的事扯平了。” “……什么账号?” “你应该知道的,”祁麟说,“网上发布我的那张照片的账号。” 她不认识能帮她查账号的人,轻风不一样,轻风认识的人比她多多了。 轻风只犹豫一秒便同意了。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喊我来。”祁麟问,“战队根本不差人,我跟你也无冤无仇。” 轻风说:“……抱歉。” “不用道歉,你给我讲讲原因,到底是为什么?”祁麟语气很平静,“别用伯乐和千里马的故事套我。” “过段时间吧,麒麟,找你的一个原因真是技术不错。”轻风道,“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多练狙击手,你很合适,在场上可以当个未知的存在。” 祁麟自嘲笑道:“你以为现在这样,我还能上场吗?” 轻风不说话了。 “我挂了,记住以后要告诉我原因。”她说,“查到发信息给我。” “好。” 挂了电话,她望向窗外愣了会神。 春色盎然,麻雀在枝间跳跃,万里无云。 记忆中平遥的天应该更蓝一些,坐在跑道上,仰头便是清爽的风,似乎一抬手就能碰到天空和云,闭上眼耳边就能回响起女孩子的抽噎和爽朗的笑声。 她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名字。 莫名到在下一秒,她回味过来,后背隐隐发凉。 她甩甩头,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呢,真是自己吓自己。 她又打了通何野的电话。 “干嘛?” “你刷视频吗?”祁麟问。 “不怎么刷,怎么了?” “把软件都卸载了吧,快高考了,别分心。” 何野不明所以:“放着也不耽误我复习呀。” “我不放心,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软件一块删了算了。”祁麟说,“就当是帮我卸了。” “行吧,全删吗?”何野问,“游戏删不删?” “你不玩的话最好一块删了。”祁麟松了口气,“最近怎么样?” “还行,怎么了?”何野说,“你今天发神经吗?” “就当我发神经吧,”祁麟迟疑问道,“小迟呢?她还好吗?” “还可以,就是学疯了,听说每天晚上一两点睡,早上六点醒,一天就睡四五个小时。”何野道,“不过上次模拟考考的不错,数学提了二十分。” “那挺好。”祁麟靠在椅背上转了一圈,停在直播设备面前,“怎么办,我好想你。” “今天是你第二次说想我了。”何野轻轻笑道,轻快的笑声像羽滑过耳廓,“还没到高考就忍不住了?” 祁麟听麻了半边耳朵,稍稍叹了口气:“你说什么虎狼之词,我可是正经人。” 何野兀自笑了一阵,说:“挂了,有人找我问题了。” “嗯,再见。” 祁麟随手将手机甩上了床。 何野暂时不知道这件事。 那以后呢?她会知道吗? 那回去?可比赛怎么办? 不回去,万一阿野知道了怎么办? 她颓然地瘫在椅子上,像被抽干了力气。 — “何野,谢谢你,我上次数学高了二十分有你一半功劳。”叶迟迟捏着笔眼睛发亮,“要是我考上了,请你吃大餐。” 何野三两下写出解题思路,心情很好:“行,我记着呢。” “还要去北京玩,让麒麟儿请客,”叶迟迟畅想着未来,“还有轻风的签名,肯定能卖很多钱。听说她在那混的可好了,比赛一把没输过……麒麟儿还回来高考吗?” “回来,”她用笔敲了下叶迟迟的脑袋,“听我讲。” 叶迟迟兴致不减:“知道了。” 讲完这道题,叶迟迟醍醐灌顶:“懂了!这也太简单了。” 她目光一转,瞥见桌子上的木偶问:“这什么?” 何野:“木偶啊,看不出来吗?” “你刻的吗?”叶迟迟拿起来仔细端详,噗呲一下笑出声:“好丑哇哈哈哈。” “我也觉得挺丑的,”何野对着木偶一脸严肃地说,“你说是吧祁麟。” “这是麒麟儿?”叶迟迟笑得更欢了,一放松就容易口无遮拦,“你俩真有意思,果然是一对儿。” 何野还在回味丑丑的木雕。 三秒后,她逐渐意识到不对劲,缓缓将视线移动到叶迟迟身上:“……?” “哈哈我要拍个照片给她看,”还没等拿出手机,叶迟迟就感受到了灼人的目光,疑惑地看着她,“?” 何野按住木雕的头,嘴角勾起的笑意渗人得很:“刚什么意思?” “啊”叶迟迟也知道说错话了,干笑两声,干巴巴地说,“什么什么意思?” “你最好不知道。”看叶迟迟这幅模样,何野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她把木雕收进桌洞,“这个别跟祁麟说。” 叶迟迟忙不迭点头,拿起课本就跑。 劳动节放五天假,时间长到让人心发慌,该学的人拼命地学,不学的人彷徨又毫不节制地浪费时间。 最后一天她给唐心悦补完课,照例买了份汉堡去了祁麟家。 小孩长得快,两个月不见就能不踩板凳通过窗户看见她了。 “牛肉干姐姐,你终于来了。”祁天费力地踮起脚尖说,“我好想你。” “是想我,还是想我给你带的零食?” 何野把汉堡藏在身后,祁天鼻子尖,老远就闻到汉堡味儿了。 “牛肉干姐姐,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祁天手扒拉在窗沿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吸溜了一下口水说,“等你老了,我给你养老,天天给你买零食吃。” “小屁孩,别被你爸妈看见,”何野把汉堡给了他,“要不是你姐求我,我才不带呢。” “我以后给你俩养老。”祁天撕开包装,咬下一口,满脸餍足。 “我走了,包装袋收好,别被叔叔阿姨看到。”何野挥挥手,回了学校。 下午有很多住校生都回来了,空荡的宿舍楼又恢复成一派热闹的模样。 宿舍楼上的火烧云红的很,像一副颜色艳丽的泼墨画,将橘红的夕阳藏进远处的山后。 手机响起提示音,何野踏上楼梯看消息。 小女朋友:明天是不是要上课了?作业写完了没- 你觉得我作业会写不完? 小女朋友:那可说不准,我要检查下- 你是不是过节过傻了? 小女朋友:给你准备了节日礼物,应该快到了 小女朋友:记得签收哦 何野勾起嘴角,回道:傻逼,不早说,我刚上六楼,明天拿 小女朋友:这份快递很特殊,必须得今天签收 小女朋友:你在宿舍吗?- 你在放屁? 这次祁麟发来了一条时长三秒的语音。 她开大音量点开,祁麟充满笑意的嗓音混合在吵嚷声中,依旧清亮有识别度。 祁麟说:“小傻子,礼物到了,往楼下看。” 何野一愣,走近扶手往楼下看去。 六楼很高,高到一楼的人宛如蚂蚁一般渺小。 高到她一眼就能看见熙攘的人群中,女孩子的脸应着火红的余晖,穿着黑色的卫衣,头发扎起,仰起脸笑冲她笑。 何野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一眼万年。 所有的人影淡去,形成一道道模糊的虚影,耳朵像进了水,听不清谁在说话。 眼里只有那抹黑色的身影。 何野拽紧手机,手不自觉地颤抖,她祁麟回了消息:“你给我滚上来。” 她独自回了宿舍。 提示音又响了两声,她不知道是不是祁麟回的,只是坐在床上愣愣出神。 直到门打开,祁麟逆着光出现在门口。 放佛踏光而来。 几个月不见,祁麟变了,脸瘦了些,身上多了些随意的气质。 “小朋友,”祁麟双手环胸斜靠在门框边,她眉眼弯弯,淡淡笑着,却看得何野愣神,“快递请签收哦。” 何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抓住祁麟的胳膊拉进屋,另一只手顺势关上门。 她按住祁麟的肩膀往后推。 “咚”一声,后脑勺毫无预兆撞在了门上,祁麟吃疼地倒吸一口气。 “我去,我哪惹你了,”祁麟说,“一见面就揍……” 我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吞进肚子里,何野微微仰头,狠狠吻住了她。 第143章 挨揍挨揍挨揍 她们激烈地拥吻,像干柴遇上烈火,像鱼儿久旱逢甘露。 仰头费脖子,何野便一只手拎起领口往下拽,呼吸急促,吻技生涩毫无章法,舌尖所到之处却像烈火一寸寸燃烧。 她吻得很强势,明明前几天打电话还云淡风轻,在垂头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心绪翻涌膨胀,像摇晃过喷涌而出的石榴味汽水。 啪一下,炸了。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激动。 可能太久没见,仅凭一个眼神就产生了化学反应。 祁麟摸索着将她的发绳取下,手指轻柔地插进发丝,后背被门板抵得发疼。 直到何野发狠地咬了下她的舌尖,她们才喘着气分开。 “你他妈回来不跟我说一声?”何野依旧揪着领口,低声说,“怎么突然回来了?” 祁麟微微弯腰,和她平视,手指难耐地摩挲着何野的头发:“当然是想你就回来了。” 何野喘了口气,脸不知道是缺氧还是羞的有些发红:“你傻逼吗?” 祁麟小狗似地蹭蹭她的额头,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使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些:“想女朋友了为什么不能回来看看。” “你的比赛呢?不比了?”何野稍稍偏开脸,石榴味的气息萦绕在鼻尖,险些让她没把持住。 “比完了,教练让我回来高考,等高考完再回去。”祁麟亲了亲何野的嘴角,“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又亲了上去。 何野皱眉想偏开头:“等下……” 被祁麟抚在后脑勺的手一按,没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 祁麟搂着她逼近,何野只能不断退后,压得嘴唇发麻。 小腿碰到上床沿,力道加重,何野只能顺势坐下。 “你他妈……”趁换气的瞬间,何野爆了句粗口,“是狗吗?疼死了。” “你先咬的我。”祁麟单膝半跪在床上,含含糊糊地说,“我还回去,不能耍赖。” 何野仰着头,脸色泛红:“耍你大爷……手摸哪呢!” 祁麟神色自若地抽回手,看着因仰头而绷紧的脖颈线条,视线向下是被校服半遮的锁骨。 祁麟咽了口口水,克制地坐在旁边,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礼物。” “老年机?”何野摆弄着贴着熊猫贴纸的粉色老年机,问,“送我这个干嘛?” “不是要高考了吗?智能机太让人分心了。”祁麟说,“用这个好一些,你把卡插到这里,等高考完我再把智能机给你。” “我是觉得很浪费,就一个月了。”何野没觉得不对劲,按进通讯录,只有祁麟一个本地号码,“而且我不用手机也没事,有手表就行。” “那就打不了电话了。”祁麟贴着她,“晚上我一个人,会孤单寂寞冷的。” 何野笑着说:“让祁天给你暖床。” “不要祁天,”祁麟搂着她的肩,“只有阿野能温暖我孤单寂寞冷的心。” “撒手,”何野扯开扒拉着她的手,“给你个好东西。” 祁麟尾音上扬地哦了一声:“定情信物?” 何野从桌洞里掏出刻好的木雕,反手塞进祁麟怀里:“送你的。” 祁麟看清楚木雕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 “我印象里你可没这么丑。”祁麟双手捧着木雕一个劲乐呵。 “臭傻逼,这是你,看不出来?”何野指着木雕歪七八扭的眉毛,“一模一样。” “印象里我也没这么丑啊,”祁麟还是一个劲笑,发出灵魂质疑,“不是,这也太丑了吧?” “爱要不要,”何野抓住木偶头,“不要我扔了。” “要要要要要。”祁麟连忙喊了一通,把木偶夹进胳膊下,“这种自带笑点的木偶可不多了,不开心还能拿出来乐一乐。” 何野瞪着她。 祁麟捋直嘴角都憋岔气了,还是没忍住。 “行吧,你笑吧,不揍你。”何野说,“等会去上晚自习吗?” “晚上得回去收拾收拾,行李箱还在楼下阿姨那。” “你还没回家?”何野问,“你妈不会不知道你回来了吧?” “bingo!答对了,奖励一个香香。” 祁麟噘着嘴凑上去,被何野一巴掌无情地推开了。 “快回去接受审判吧,我看你妈一点都不知道的样子。” 祁麟半边脸挤变形了,噘着嘴回答:“怎么办,我害怕。” “怕个鸟,”何野戳了戳她的脸,“把你一个人勇往直前的勇气拿出来。”- 把一个人勇往直前的勇气,拿出来。 反正事情都这样了,再怕也没用。 祁麟鼓了鼓劲,拉着行李箱推开门。 爸妈照常不在,就祁天的屋亮着。 以前她照顾祁天,现在家里没人还敢让祁天一个人待着,真心大。 祁麟打开灯,换上拖鞋走进屋。 “小天!祁天!”她喊了一声,“出来迎接你姐!” 房门打开,祁天眼睛一亮,冲刺下楼:“姐姐!” 祁麟张开双臂:“想不想姐姐?” “你去哪了?”祁天一个熊抱扑在她腿上,祁麟踉跄地倒退了两步,“牛肉干姐姐也不告诉我。” “打怪兽去了,在家有没有惹妈妈生气?”她抱着祁天晃荡。 “没有惹妈妈生气,妈妈还是很生气,像这样,”祁天仰起脸,一本正经地皱眉,“眼睛凶凶的,爸爸也怕怕的。” 祁麟转了转眼睛:“那妈妈要是揍我,小天作为勇敢的小男子汉,能不能帮姐姐分担一些火力?” 祁天一听“男子汉”三个字就连连点头:“能!” “行,到时候要是妈妈揍我,小天就抱着姐姐哭行不行?”祁麟声情并茂,用凄惨的哭腔音道,“就说‘我好想姐姐,妈妈不要揍姐姐,要揍就揍我呜呜呜’。” 祁天还处在“自己是个勇敢的小男子汉”的澎湃心理,也没听他姐说什么就一个劲点头。 “好小子!”她拍拍祁天的头,“不愧是我祁麟的弟弟,等收拾完带你去吃烤肉。” “带祁天去干嘛?祁麟你胆肥了是不是!一天到晚不干正事,还想带祁天鬼混?!看我不打死你!”祁妈妈穿着超市工作服出现在门口,左手叉腰右手拿扫把,鞋都没换气势汹汹地快步走来,“这几个月你去干嘛了?是不是哪个男的把你骗走了?啊!说话!” “妈妈妈妈妈、听我解释!”祁麟行李箱都没拿连忙跑上楼,“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给我站住!祁麟,今天不打断你一条腿我就不姓吴!”祁妈妈三两步跨上楼梯,“要不是你李阿姨看到你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死丫头连个电话都不打——你哑巴了!?” 祁麟扭转门把手想先躲进房间避一避风头,结果门锁了! 她妈真想打死她! 扫把眼见就要甩她腿上了,祁麟眼疾手快地扶墙跳了一下。 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风声。 心惊肉跳地躲过一截,祁麟当机立断跑进祁天房间里。 祁天这时候好像想起了自己是男子汉的使命,吱呀乱叫跟着跑上楼,鬼哭狼嚎地抱住祁妈妈的腿:“妈妈,别打姐姐,要打就打我,别打姐姐呜呜呜呜——” 门在即将关上的一刻,扫把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一下插进门缝。 祁麟只能以血肉之躯抵挡住强势的进攻。 天要亡我! “妈!我是打比赛!我还赚钱了!”祁麟一边抵着门一边辩解,“赚了两万多呢!” “打游戏还赚钱?蒙谁呢!快死出来!看我不打死你!”祁妈妈一脚又一脚踹门上,嫌祁天碍事又朝他吼,“滚蛋!不然连你一块揍!” “祁麟,你要是今年连大专都考不上,明年给我复读去!我管你什么破比赛,要是让我知道老娘砸了它!” 祁爸爸的声音出现在门外,祁麟听见简直要哭了。 “别气,气坏了身体。”祁爸爸无波无澜地劝道。 “就是啊妈,等会气病了就不好了。”祁麟顺势附和。 祁妈妈一脚踹开门,祁麟连忙蹬掉拖鞋跳上床,躲进被窝缩成一个球。 巴掌随之而来,密密麻麻的,好在有被子隔着,不疼。 等祁妈妈没力气打了,祁麟透过缝看了一眼。 “几个月连个电话都没有,”祁妈妈抹了把眼睛,“我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跑了。” 祁麟咬了咬嘴唇,嗓子有些涩意,小声说:“对不起啊妈……我怕你不让我去。” “你去都去了,我还能怎样!”祁妈妈哽咽着,“你连商量都不商量一下,翅膀硬了,做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你知道你老师给我打电话,问我你去哪了,我哪知道你去哪了?!我亲生女儿我都不知道她在哪!” 祁麟嘴唇蠕动,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祁天抽抽搭搭地哭着,不知道在哭什么。 “祁麟,你出去别说你是我女儿!”祁妈妈扔掉扫把,捂住脸跑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太伤我的心了。” 祁爸爸紧跟祁妈妈身后。 只剩祁天不明所以地看看离去的背影,又看看祁麟。 祁麟则一言不发地扯下被子,愣了片刻神。 她家有些小钱,倒也不太在意学习,每次让她随意就好,反正学习好事锦上添花,学习不好就随遇而安。 但不太在意不代表不在意。 高考多重要啊,那么重要,她却一声不吭消失几个月。 ……她这次好像真惹她妈生气了。 “小天,”祁麟曲着手,抵着下巴说,“姐姐学习不好怎么办?” “没事,小天学习好就好了,”祁天的下巴压在手背上,歪着脑袋看她,“小天帮姐姐。” 祁麟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挠了挠祁天的下巴:“那姐姐惹妈妈生气了怎么办?” 祁天皱眉,当真认真思考起来。 “那姐姐给妈妈送吃的吧,”祁天相当认真地说,“每次我生气了,同学都拿好吃的跟我道歉,我就不生气了。” 第144章 何野(握拳.jpg):别逼我在大庭广众下揍你。 祁天说用美食,但她妈显然没那么好哄。 从她爸一言不发,神情严肃的表情上看,吴女士真的非常、非常生气。 以前顶多拿扫把抽她,现在抽她的想法都没有了。 就连她煮了一锅拿手好粥都被无情掀翻,热粥黏黏嗒嗒地淌在地板上,像一根根黏腻章鱼触须。 吴女士骂了她很久,一边哭一边骂,直到后面哽咽地说:“你长大了,不需要我俩这把老骨头,但做什么事总要和我说一声。” 她妈抹掉眼角即将要流下的眼泪:“不然我连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万一真出什么事,我们啥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妈最终在意的不是即将面临的高考。 热粥一点点漫延到鞋尖,祁麟躲开了一点,她摸了摸手背,那里燃起一股灼烧感。 “对不起啊妈,我当时脑子一热就……”祁麟垂下脑袋,她从没这样认真地向祁妈妈道过歉。 很陌生的羞耻感。 羞耻到她连那句道歉都声若蚊蝇,亲人之间的谢谢和对不起总是难以言齿。 她明白有些事就算告诉他们也没用,她总是被当成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小孩,就像背井离乡的比赛,亦或者是难以说出口的关系。 祁麟也不知道这是第一次,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但她还是道:“下次不会了……” 愧疚感在心底腾腾升起,从脖颈一直烧到脸上。 折腾大半宿,总算把她妈哄睡着了,祁麟洗完澡,没管敞开放在地上的行李箱。 她拿出手机,五个未接电话赫然出现在界面,俊哥三个教练一个,还有一个是轻风打来的。 她给轻风发了消息:有什么事? 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但夜里才是电竞选手最精神的时候,通常这个时间点都在训练,轻风很快回了消息:没什么事,就问问你怎么样?- 还行,那俊哥呢? 轻风:我帮你稳着了,你安心高考,考完直接来- 谢了 轻风:嗯 一早赶高铁让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回电话给俊哥挨骂,疲惫在挨着床的一刻从骨头缝里透出来。 她闭上眼,连关灯的力气都没有了,却在沉沉睡去时冒出一个想法: 幸好阿野不知道。 要不然真的太遭了。 — 一声不吭休学让祁麟在万能墙上飘了好几天,说什么的都有,总结下来就一个字:屌。 而一回来就直奔女生宿舍,让她再一次名声大噪。 几个月没早读了,祁麟捧着书念单词,耳边是朗朗早读书,竟然还有一丝新鲜感。 当然她也没怎么读,基本上刚读一会儿就有人跑来问她的辉煌事迹,光问还不够,还会配合一些夸张的感叹和表情。 “真是ICF请你去的?那你有见到轻风本人吗?”一个从不玩决战狙击的女生问,“长得帅不帅?北京是不是好豪华!坐了地铁没?” “俱乐部什么样?是不是每个人训练的椅子都是沙发?”又一个女生问,“还有五颜六色的灯,跟KTV一样。” “比赛是怎么样的?你紧张吗?有没有拿奖啊?” 这些被她简略地回复过去,直到叶迟迟喊她去办公室,才终于从一堆问题解放了出来。 “陈青霞喊你过去,估计找你谈谈这几个月不在的事,”走廊上没什么人,叶迟迟拿着小册子说,“你做好心理准备。” 祁麟倒不怎么紧张:“没事儿,我爸请过假了。” “请过假也要有个积极认错的态度,装都要装一下,”叶迟迟一脸认真,“根据我这么多年被叫办公室的经验,这是最省时间的办法。” “知道了,你真是越来越唠叨了。”她拍拍叶迟迟,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也没啥老师,陈青霞正低头做上一次周考的压轴题。 见她来了,陈青霞在题旁边随便写出几行思路,就放下了笔。 她上下打量着祁麟,好一会才道:“这几个月去哪了?听你爸说是去打什么比赛了?” 祁麟垂着脑袋点头。 让她惊讶的是陈青霞竟然没生气,她第一次见陈青霞这么轻声细语地讲话。 陈青霞沉思道:“是不是我把你充电宝缴了,你才去的?” 她叹口气继续说:“我也是没办法,离高考就那么些天,你又是走读,在家肯定不会学习,我能管一下是一下。我跟你爸妈也谈过了,他们也很想让你能考个好一点的……大专,充电宝什么的毕业以后会还你们的。” 祁麟沉默地听着,她没想到陈青霞会这么想。 她按叶迟迟说的积极认错,态度诚恳:“老师,一个充电宝而已,不是你的原因,我自己想去的,你没必要有负担。” “就算没缴充电宝我也会去,你也知道我成绩太差了,就算复读也不行,还不如去干别的。”祁麟安慰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关系。” 陈青霞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但还是神色凝重地问:“你那个比赛好好查一下,别被骗了,骗钱是小,要是涉及到安全立马报警知道吗?” 祁麟说:“绝对靠谱的老师。” “我知道念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不懂现在大环境下什么赚钱,但做事一定要小心,”陈青霞郑重其事道,“学校容错率很高,外面不一样,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我明白的老师。” “你回去吧,好好准备,高考还是要考的,不然就是三年的遗憾。”陈青霞摆摆手,“让马萍来一下。” 祁麟从办公室里出来,叶迟迟就站门边等。 “陈青霞骂你了吗?”叶迟迟问。 祁麟说:“没有,就谈了一下。” “她现在可温柔了,之前一中好像有人跳楼了,就因为压力太大,陈青霞估计也是知道这个说话可轻声细语。”叶迟迟啧了一声,拍了拍胸口感叹道,“听说摔断了腿,没死,一辈子都要呆轮椅上……一中啊,那可是一中!太可怕了。” 祁麟第一个想到的是何野。 随即摇摇头,阿野不至于,她成绩好的很,根本不用有压力。 “我们学校还好,没听说过有跳楼的。”叶迟迟笑道,“果然成绩差心理素质就强大,根本不带慌。” 祁麟点了点她手里的小册子:“你这还不慌?就差把焦虑写脸上了。” “谁焦虑啊?我这是正常的。”叶迟迟把小册子揣兜里,“为了高考考个好成绩。” 祁麟拐上楼,问:“何野在学校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叶迟迟心虚的眼神飘忽不定,“她挺好,吃嘛嘛香,比我作息还正常。” “有没有什么有压力的地方?” 叶迟迟瞪圆了眼睛:“大姐,她有什么压力!天天第一,上次联考甩第二名四十几分,她唯一的压力就是成绩太好,在附中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 “果然,无敌是多么寂寞。”叶迟迟慨叹地摇头。 进了教室,祁麟敲了敲马萍的桌子。 马萍抬头看着她,黑色中性笔下的数字2划出长长的一横。 “有事吗?”马萍扶了扶眼镜。 “老师叫你。”祁麟手指轻点在长出的那截横上,“你这写长了,我有修正带要吗?” “不用了,谢谢。”马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合上书匆匆出了教室。 “马萍也怪怪的,可能压力太大了。”叶迟迟解释道,“她最近状态都不太好,成绩直线下降,比过山车还刺激。” “是吗。”祁麟一屁股坐马萍位置上,抱住何野的胳膊,九曲十八弯地喊,“小姐姐——你好高冷哦,都不理人家。” 何野看看题又看看她,“别逼我在大庭广众下揍你。” “不要酱子嘛,你这样凶凶的人家怕怕的。”祁麟头靠在何野肩上,摇摆着身体,嗲声嗲气地撒娇,“老师太可怕了,人家只是想在姐姐肩上靠一靠。” “呕——”叶迟迟装模作样地吐了,“麒麟儿,原来你还有这么做作的一面。” 祁麟冲叶迟迟翘起兰花指,捂嘴娇羞一笑:“讨厌。” “你再不正常,”何野轻轻在祁麟肚子上锤了几拳,“当心我真揍你。” “好吧。”祁麟翘着兰花指抹着眼角,“我果然没人疼没人爱。” 叶迟迟呕了一会,瞥见何野桌角上的粉色老年机问:“这是你新买的老年机吗?” “送的。”何野往祁麟身上淡淡撇了一眼。 “跟马萍的好像啊,”叶迟迟说,“马萍也是粉色壳子,她那个还能拍照看动画片,你这个行吗?” “应该可以吧?”何野迟疑地解锁,找到相机,“有。” “我看看。”叶迟迟接过相机摆弄,“像素还挺好,我们拍张照。” 何野对拍照有些抗拒:“我不喜欢拍照。” “拍一个拍一个,最后一个月了,不留点回忆怎么行。”叶迟迟强硬地揽过祁麟的肩膀,老年机不能使用前置摄像头,她只能弄个定时反拿着手机,“快!五秒,五——” 何野只好扯起嘴角比个剪刀手。 “四” 祁麟靠在她肩上,笑着看向屏幕。 “三” 身后人影走动,光线明明灭灭地亮着。 “二” 祁麟突发奇想手贱地去挠何野胳肢窝,何野没忍住缩了缩肩膀。 “咔嚓” “拍好了,我看看。”叶迟迟连忙翻进相册看,只有一张,很容易就找到她们的合照。 她悲惨地嚎叫:“为啥我只有半张脸!” 老年机像素很糊,像有层油画质感的滤镜,三个女生挤成一团,叶迟迟只拍到半张脸,祁麟的手还没缩回来,说不喜欢拍照的女孩子夹着肩,笑得眯起了眼睛。 照片拍下的一瞬间,身后的过道正好没人,歪七八扭的课桌,黑板上快被打闹的人蹭完的早读任务,阳光正好撒在她们脸上,犹如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第145章 那我就祝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五月的雨总是说下就下,豆大的雨冲掉了水泥地上的土。 也同样冲掉了这学期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体育课。 飘荡的雨水打在程一水悲戚的脸上,他沉重地拍了拍祁麟:“兄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本来想打篮球好好招待一下,没想到天公不作美。” “滚蛋,”祁麟抖掉肩膀上的手,“谁是你兄弟。” “唉,我的球场,不知道毕业之前还有没有机会和你再相见。”程一水伸出手,任由雨水打在身上,忧伤地说,“我的青春,也将不复存在了。” 程一山戳了下程一水的脑门:“青春,回教室上课了。” 走廊一排人收起对缅怀青春的感慨,一脸菜色地回了教室。 这节是好不容易没被考试冲掉的体育课,当体育老师说下雨在教室自习,他们脸都青了。 体育老师走后,祁麟弓着腰偷偷溜到前面。 她拉了拉何野的衣角,鬼鬼祟祟蹲着说:“到我座位上写作业?” 何野一低头:“……” “你有病?”她嘴上这样说着,还是拿了笔和试卷,“快起来,别逼我揍你。” “几个月不见,人没高,脾气大了不少。”祁麟站起来往后走去,轻快地说,“你说对不对?” “对个头。”何野跟在后头,暗自戳戳她的腰,“快走,别人都看咱们呢。” 祁麟一回头,她大张旗鼓地请人果然引起很多余光的关注。 她莫名感到后背一阵烧起来的灼热感,下意识快走两步,拉开了跟何野的距离。 对,现在应该保持距离。 她前两天太高兴,忘了。 祁麟安分地坐下,下巴搁在手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传来动静,她做贼似的斜了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 好像下一秒就会被人发现。 她看到何野摸了摸桌子,发现没什么灰,继续趴下写卷子。 女朋友就在身边,阿野怎么会一点逗人的想法都没有? 一天二十四小时,她恨不得二十五小时都想随时随地戳一戳,做一些烦人但控制不住的小动作。 祁麟郁闷地叹了口气。 耳边是笔在纸上摩擦的轻微声响,还有喜欢的人就在身边的安全感。 她感到一丝困意,歪头看向何野,对方正趴在桌子上认真写卷子,连个余光都没赏给她。 这两晚本来就因倒时差没睡好,她闭上眼,骤然一下像陷入水底。 随即什么都不知道了。 自然也没听见前排女生极其小声,窃窃私语地讨论:“啊?真的……她们真在一起了?” “照片……?天呐这就是我们教室!” “……” 再睁眼,何野还是同样的姿势,动都没动过。 倒是她胳膊麻了。 祁麟甩了甩胳膊,含糊不清地问:“几点了?” 何野点开老年机看了眼时间:“恭喜你,成功睡了一节课,还有八分钟下课。” “困死了。”祁麟从桌洞里抽了几张纸,“去厕所吗?” “不去。” “你都不上厕所的吗?”祁麟不满道,“一上午没见你动过。” 何野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施舍般摸摸她的头:“乖,我还有一点就写完了,等下课再帮你脱裤子。” 祁麟:“……” 这口气为什么这么像她跟祁天的对话? 为了不显得那么无理取闹,祁麟独自前往厕所,证明自己不需要别人帮脱裤子,只是在寻求意见。 上课路上没什么人,只有老师通过扩音器外放略显空荡的讲解。 “嘿麒麟儿,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一个厕所隔壁班的女生蹲在后门口,估计也是偷溜出来玩的,仰头看着她调侃道,“个头直奔一米八呀。” “我现在不长个了。”祁麟说,“你奶奶身体还好不?” “还行,平时也就遛遛弯,放假给你带我奶做的酱菜。”女生说,“我奶老念叨你,不去看她。” “下次吧,下次一定去。” 越过女生临近厕所,她听见一阵笑声。 很熟悉的笑声,即使被关在门里,还是能听出不屑和嘲讽。 “哈哈哈,她俩?谈恋爱?” 在快到门口时,她认出了这是张淼。 她跟张淼向来不对付,为了避免麻烦,祁麟打算去别的楼层解决一下。 “前段时间逃学去干什么……哦,比赛!现在又和女生谈恋爱?”张淼肆无忌惮地说,尽管环境并不安静,但在无人说话厕所,显得尤为刺耳,“和女生谈恋爱,哈哈哈,和女生怎么谈恋爱,这不变态吗?” 祁麟转弯的脚一顿。 “怪不得何野拒绝了谭帅帅,不是她不喜欢谭帅帅,是根本就不喜欢男的。”另一道女声附和,“淼姐,要我说谭帅帅喜欢的还是你。” 张淼得意地哼哼两声:“那肯定,谭帅帅再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一个变态。” 变态。 他们说,变态。 谁是变态? 说谁变态! “你他妈说谁变态——”祁麟踹开门,面色冷峻地出现在门口,“有种再说一遍。” 厕所里的两人显然没想到当事人会出现在门口,都愣住了。 为首的张淼最先反应过来,她眼里原本还闪过一丝怵意,似乎又想到什么,抬手将指尖的烟按灭在墙上,印出一个带灰的黑印:“你有本事做,没本事让别人说?” “我他妈是问你,”祁麟说,“说谁变态。” “还能说谁啊,谁跟女生谈恋爱谁变态呗。”张淼旁边丸子头小妹跟着狐假虎威。 祁麟毫不犹豫迎面走上去,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她一拳打在张淼肚子上! 丸子头吓得惊叫一声。 张淼被打得倒退一步,跌靠在湿漉漉的墙上,满眼不可置信:“祁麟,你打我?” “你打人!?”丸子头也喊。 “嘴欠,就打你了,”祁麟又一巴掌呼在丸子头脸上,“怎么了?” 张淼又羞又怒,反手就要还回一掌。 被祁麟一脚踹得摔地上去了。 今天张淼没带多少小妹,祁麟一对二简直是降维打击。 “告诉你,我们再怎么着,过得也比你好。”祁麟对角落里披头散发的两人说,“以后说话注意点,我不爱惹事,真要动手就你们那仨瓜俩枣,还不够我爸叫人来。” 她擦掉鞋侧的水渍,将纸巾扔进垃圾篓里。 “祁麟!” 张淼不服气地喊:“要是没你爸,你屁都不是!”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祁麟微微侧头,过长的碎发长到了肩膀,挡住了耳垂下的一抹银光,“那我就祝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她走了出去,看见依在门边偷听墙角的女生。 女生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我们这节美术课,美术老师不管,我没跟老师讲。” “你也知道了是不是?”祁麟只是冷冷地问,“你也在网上知道了是不是?” 女生一愣,脸上的假笑快堆砌不住了:“我听别人说的……不过我觉得那是假的。” 祁麟定定看了她一秒,在女生被盯得心里发毛的时候,祁麟走了。 她边走边摇了摇头,像在否定什么,嘴里喃喃道: “不。” 是真的。 所有都是真的。 比赛,照片,她和何野—— 都是真的。 她以为高三怎么都要以学习为重,信息封闭,总会熬到高考后。 只要高考完就没事了。 可没想到会传播这么快。 所以该怎么办? 她怎么办?何野怎么办? 一个学生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何野很快也会知道。 何野要怎么办,还有一个月,她要怎么办? ——谁能告诉她,何野怎么办。 第146章 像又经历一遍缺失她的那几个月。 祁麟想到上完厕所回来也没想到好办法。 她力量太小,学校人太多,随便说句话就能随风传进何野耳朵里。 就像刚才。 骂她无所谓,从刚直播到现在,她什么难听难看的词遇到过,垃圾、菜、恶心……早免疫了。 但何野不一样,何野没经历过。 她受不了的。 她唯一的办法,就是无时无刻待在何野身边,把那些话在何野听到之前掐掉。 她得保护好阿野。 教室一如既往吵闹,就算临近高考也影响不了他们想玩的心。 祁麟看了眼后桌埋头苦写的何野,曲起手指,在叶迟迟桌上敲了敲。 叶迟迟抬头时脸上还挂着不耐烦,一看见她全消失了:“怎么了?” “我跟你聊聊。”祁麟曲起的手指渐渐握成拳,“来一下。” “哦。”叶迟迟跟了上去。 她以为祁麟找她是叙旧,心想都第三天了,终于轮上她了。 莫名还有些兴奋。 “我跟你讲,你不在的这些天,你座位都快成杂物间了。”叶迟迟扬起鼻子,絮絮叨叨地说,“还是我——伟大的叶迟迟帮你守护了下来,不然你现在座位都没有,快感谢我。” “谢了。”祁麟拧着眉,下了教学楼往篮球场走去。 离开之前,她们也是这样走向篮球场。 仰躺在无人的操场上时,她向叶迟迟说了一个秘密。 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 “嗐呀,说什么谢不谢,我也不要你谢什么。”叶迟迟奸笑一声,“就是英语听力还差点意思,还差个mp3。” “超市有,我送你。”祁麟说。 “这怎么好意思。”叶迟迟目的达成,一边搂住她一边蹦,“但你这么坚持,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刚下了雨,地面湿滑,球场和上次一样空无一人。 “还是这时候舒服,”叶迟迟十指交叉,伸了伸腰,“不冷不热,就是老下雨,衣服干不了,干了也是潮的。” 叶迟迟挽着她绕跑道走,把这些天憋着的话一通讲,大到校长又拉何野拍照留念,小到一天发生的倒霉事。 每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经叶迟迟一讲,又很有意思。 像又经历了一遍缺失她的那几个月。 微风吹拂,似乎已经能感受到步入夏天的一丝热气。 又走到跑道开头时,祁麟出声了:“你讲完了吗?” “啊,”叶迟迟没想到会是这么生硬的转场,愣愣地回答,“差不多了。” “我问你,我和何野的事儿,”祁麟认真看着她,“你让人知道了?” 叶迟迟一下记起前几天她调侃何野的木雕,结果说漏了嘴。 何野这是……生气了? 明明看着好好的呀! 她磕磕绊绊地说:“就……不小心,不过我看她还好啊。” “叶迟迟——”祁麟听见这个回答,火气一下上来了“你在搞什么!我不是告诉你不能说出去吗!” 操场回荡着回音,树梢上的鸟振翅飞向高空,抖落了枝叶上的水珠。 叶迟迟愣住了。 这是祁麟第一次这么冲地喊她全名。 叶迟迟有点儿委屈,鼻头慢慢泛起酸意,但还是呐呐地道歉:“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能小心点!”祁麟忍不住压着音量,语气里透出压不住的责备,“你怎么能‘不小心’说出去——何野快高考了,她知道了该怎么,还考不考了!” 叶迟迟又愣愣地啊了声:“你在说什么?她不是知道吗?” “……什么知道了?” 祁麟木讷地眨眨眼。 何野知道了? 叶迟迟见祁麟这幅样子,试探地问:“我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何野怎么会知道呢? “不对。”祁麟喃喃道。 不对。 一定哪搞错了。 她和何野第一次接吻是她告诉叶迟迟的前几天。 时间线,对,时间线! 网上那张照片是在她告诉叶迟迟之前拍的,那时候叶迟迟还不知道她们的关系。 是她搞错了。 “麒麟儿?”叶迟迟喊了她一声。 祁麟垂眼,被北风吹醒了脑子:“你知道网上那些事吗?” “什么事?”叶迟迟想了想回答,“我好久没玩手机了,你直播的事吗?” 祁麟叹了口气摆摆手:“不知道就算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说:“刚我有点太激动了,没吓着你吧?” 叶迟迟摇摇头。 “mp3等明天给你,好好复习,先回吧。” 她们沉默地往回走,一路上谁也没吭声。 快到教室的时候,祁麟扯了下叶迟迟的袖子。 她脸上带着歉意,第一次吼叶迟迟,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道歉:“刚刚……抱歉,等高考完带你出去玩。” 叶迟迟到教室也没搞明白为什么被吼,她也没心情搞明白:“没事儿……我回去复习了。” 快上课了,下节是陈青霞的课。 祁麟回到桌位,趴在课桌上侧过脸看着何野,闷闷地说:“下节课也坐这吧。” “下节数学课,得回去,”何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放学再来找你。” “再待一节课,”祁麟知道这样显得她很无理取闹,但她就想让何野陪陪自己。 就算什么都不干,只在桌下偷偷牵会手,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气息,转眼看见的侧颜,她就满足了。 “我想你多陪我一会儿,”祁麟郁闷又别扭地撇过脸,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撒娇,但她心里难受,说不上来的难受,“行吗?” 何野看看她,又看看时间,停下动作问:“你怎么了?” “没事儿,就想跟你待一块。”祁麟下巴搁在手背上。 “行,那不回去了。”何野说,“你是不是累了。” 祁麟趴着点了点头。 “那你睡吧,放学我叫你。” 祁麟闭上眼没说话,当默认了。 其实睡也睡不着,上节课睡了将近一节课,再瞌睡也被上厕所那事儿搅没了。 她就是脑子乱,不知道该干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阳穴突突地跳,眼睛酸涩,无法遏制地想一些没有发生的事。 比如说何野知道了是什么心情,她会生气吗? 会跟她分手吗? 祁麟越想心里越难受,一些不着边际的猜想疯狂生长,她几乎快疯掉了。 记不清打了几下铃,只知道再抬头天已经黑透了。 “你是在家没睡觉吗?”何野还坐在旁边,教室已经没什么人了,“再不醒都天亮了。” “放学了?”祁麟脑袋昏昏沉沉的,长时间趴着让她眼前发黑。 “对,你收拾收拾快起来,再不走就关校门了。” 祁麟把手机充电器揣进兜里,刚站起来又坐了下去。 何野回头:? 祁麟龇着牙捏了捏腿,意识一下清醒了:“等我一下,腿麻了。” 何野赶紧也帮她一通按:“快点,还有七分钟。” 祁麟看了眼钟,没看出什么:“还有七分钟干嘛?” “熄灯啊,教学楼关电闸了。”何野说,“为了广大学生的身体健康,本校十点半所有教学楼全部熄灯,校长原话。” “我在这待了六年都没见过这么好待遇,果然爱与不爱一眼就能看出来,”祁麟说,“校长都不咋管,爱待几点待几点。” “当然,也没多少人晚上愿意待教室学习。”她又补充道。 何野显然更关心腿:“好点没?” 祁麟尝试使力,还是很麻。 “你站起来,跳一跳试试,”何野建议,“跳跳就好了。” “我怎么感觉你在蒙我。”祁麟看着她,不太相信,但还是站了起来。 接着试探性地蹦了蹦。 本来只在下半身的麻意瞬间传至全身,像老一辈用的台式电视机失灵时出现的满屏雪花,又像蚂蚁在密密麻麻地啃噬,那酸爽简直绝了。 “我操——”祁麟咬牙嘶了一声,表情扭曲。 何野笑起来:“梁夏说的,当时我想捶死她。” “现在我想锤死你。”祁麟抱着腿坐下。 “你现在试试,是不是好多了。”何野还在没心没肺地笑。 祁麟轻轻踩了几脚,感觉好多了:“那走吧。” 晚上又下雨了,路上偶尔会遇上零星几个人。 祁麟又没带伞,她们一块挤在一把小伞下,被斜吹来的雨打个正着。 她想起离开之前,也这样打过一次伞。 当时太高兴,忘了车座上的水,一屁股坐下去裤子全湿了。 祁麟兀自笑起来。 何野看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就去年演话剧的时候,”祁麟笑着说,“也有一次下雨了,我们一块打回去的,我还说要送你一把大伞,你记得没?” 何野想了想,点点头:“有点印象。” “其实那次我带了伞。”她一手撑伞,附在何野耳边说,“不过想跟你撑一把。” “你是傻子吧?”何野把伞往祁麟那边推了推。 “明天送你把大伞,这伞丢了吧。”祁麟抹掉飘到侧脸上的雨水,“老有雨飘进来。” 何野摸上她的腰,使劲搂了搂。 祁麟不解地看着她。 “挤一挤,雨就飘不到了。”何野说。 两人步调不一致,一步一撞地撞在一起。 默默撞了一会,不知道谁先笑出第一声。 紧接着两人傻子似的一边撞一边笑,也不在意伞稳不稳,雨有没有飘进来。 这几天所有沮丧都被撞没了,祁麟感到一阵轻松。 停都停不下来。 第147章 影子逐渐缩短,似乎也在不舍这段长久的友情。 早饭叶迟迟是跟室友一块吃的。 事实上她不经常跟室友一块儿吃饭,之前老让祁麟带饭,毕竟得不到的总在骚动,心理上觉得校外的饭比食堂香。 这也导致她不太能融入到室友们聊的话题上。 叶迟迟一手肉包一手小册子,吃一口看一眼,全身心投入在学习中,全然听不见室友在聊什么。 坐她旁边的室友A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诶,叶迟迟,你说是不是?” 叶迟迟默念完数学公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啊?” “你没听见吗?”室友A说,“我是说,你跟祁麟玩这么久,她有没有喜欢过你?” 坐对面的室友B仔细端详着叶迟迟:“其实叶迟迟长得也不差,就是青春痘有点多,不过女大十八变,痘消了也算是个小美女。” “哪有,”叶迟迟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小到大没几个人夸她好看,别人随便一句好话就能让她脸红到脖子。 为了让室友们忽略她的长相,叶迟迟立马回答第一个问题:“麒麟儿当然喜欢我啦,我们从小学到高中,十几年的交情可不是盖的。” 语气里流露出盖不住的得意。 “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室友A努努嘴,压低音量说悄悄话似的,“是那种‘喜欢’,那种交往的喜欢。” 叶迟迟没反应过来:“什么交往的喜欢?” “哎呀,你好呆啊,”室友B忍不住解释,“就是男女朋友那种,她既然喜欢女生,你是她发小,她春心萌动的时候没喜欢过你一丢丢?” 室友A看她这反应,不可思议地问:“你还不知道?” 叶迟迟嘴里的包子都忘了咽,心咯噔咯噔地跳。 “这事儿但凡有手机的都知道,你居然还不知道?!”室友A惊呼,“亏你还跟人家十几年的交情呢。” “祁麟跟何野——她俩谈恋爱了!” 叶迟迟有一瞬间脑袋是懵的。 她当然知道祁麟谈恋爱了,早在几个月之前,祁麟就告诉她了。 她只是不知道这事儿别人也知道了。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室友B想了想:“劳动节那会吧?还是曼曼告诉我的。” 室友A说:“对,我一刷全是,估计是我关注了她的账号,大数据推的。” 还传到了网上? 叶迟迟就着豆浆把干涩的包子咽了下去,学校的豆浆磨得很粗糙,渣渣留在喉咙里让人想咳嗽。 她想起昨天祁麟在操场上吼她,质问她为什么不小心说出去。 还说何野快高考了,她知道了该怎么办。 她怎么知道怎么办。 她都一个多月没怎么碰手机了,怎么会知道是这件事。 叶迟迟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委屈感。 对呀,她们十几年的交情。 比不过一份不到一年的爱情。 — 叶迟迟几乎是冲进教室的。 她平时挺好讲话,此时突然黑着一张脸进来把一教室人吓了一跳。 叶迟迟在祁麟面前停下,或许是想把昨天受的气还回去,用一模一样的话术说:“我跟你聊聊,来一下。” 但当说出第一个字时,叶迟迟控制不住地委屈。 于是她刻意让注意力转移到生气上,怕一个不注意就哭了出来。 她气冲冲地下楼,快上早读了,一堆人往楼上挤。 第三个人撞过她时,叶迟迟终于忍不住地吼了一声:“妈的!看路呀!” 楼上楼下的人顿时齐刷刷看着她。 叶迟迟垂下脑袋,继续闷头走。 祁麟在身后帮她善后,语气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她今天心情有些不好……” 谁心情不好了。 她快速抹了把眼睛。 走下楼终于不用再挤着,祁麟手插进兜里,没事人一样小跑到她身边:“你咋了,刚吓我一跳。” 叶迟迟撇过脸不理人。 “大早上吃火药了?”祁麟从兜里掏出个塑料盒,透过透明塑料能看见里面装着一个绿色的mp3,“喏,昨天说好送你的。” 叶迟迟闷闷地说:“我不要。” “我昨晚上专门跑超市拿的,怎么又不要了?”祁麟把mp3放进她兜里。 叶迟迟执拗地拿出来,又塞回祁麟手里。 祁麟笑嘻嘻搂着她,手指夹着mp3拍了拍她:“你怎么了?” 她们又走到操场,塑胶跑道经过多年风吹日晒,变得老旧不再鲜红。 叶迟迟推开祁麟,把mp3砸了回去,腔调带着哭腔:“我说了不要,为什么还要塞给我。” 祁麟没接住,mp3砸中肚子掉在地上:“……你不是要学听力吗?” 叶迟迟用手背抹了下眼睛,看着她吸了吸鼻子:“再问一遍昨天的问题。” 祁麟抿了抿嘴唇,弯腰捡起mp3,再抬头时脸上勉强挂着笑容:“昨天是误会,你想什么呢,等高考完带你去北京玩……” “我让你再问一遍!”叶迟迟喊了一声,“你问啊!” 早读铃声响了,她们谁都没动。 祁麟见喉间发涩,张了张口,无力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问过你,我们是不是最好的朋友,”叶迟迟眼眶泛红,“你说,是。” 叶迟迟知道哭着说话很丢人,但还是没能忍住,眼泪一个劲掉,像被抛弃的豪门弃子。 不对,豪门弃子起码有钱。 她除了祁麟,什么都没有。 现在祁麟也没了。 “我是让何野知道,我知道了你俩的关系。可是,你怀疑我。”叶迟迟哽咽地哭出了声,“我们十几年朋友,我说了不会说出去就不会说出去,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祁麟垂着脑袋沉默不语,她手背骨节凸起,包装盒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你是不是有一瞬间,觉得是我出卖了你。”叶迟迟推了她一把,“说啊,是不是!” 祁麟被推歪了身子,包装盒尖锐的不规整凸起刺得掌心生疼。 叶迟迟抽着气,已经说不上来话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片一片碎掉,像撕碎的老旧照片,七零八落摔得叮当响的镜子。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祁麟,和记忆中的模样逐渐重合,没什么变化,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不会再有人在她面前弯下腰,马尾一晃一晃地问:“你怎么不跟她们一块玩儿?” 也不会再有人吃了她一根五毛钱的辣条,愿意跟她玩十年了。 — 祁麟没回去上课。 她从男生宿舍楼后翻墙出去了,几个月没翻,手都生疏了,差点没爬上去。 她拍拍手上的灰,随意在裤子上擦了擦,掌心蹭破了点皮,有点疼。 躲过保安的视线,祁麟骑上电瓶车扬长而去。 风灌进耳朵,脑袋清醒了一些,又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她熟悉地绕过大街小巷和胡同,不知道该去哪。 一切都太熟悉了,什么路,什么时候拐弯,哪间屋子会在早上八点有老人出来遛弯,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熟悉到甚至心里发慌。 直到骑到过年时,她带何野去玩的那片湖。 湖里的冰全化成流动的水,阳光洒下来波光粼粼,形成好看的蓝绿色。 边缘杂草丛生,稍不留神脚一滑就会摔下去。 她在河边找了块比较干净的石头,呆呆地坐了会儿。 远处有几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嬉笑着往这边走。 祁麟不想有人来打扰她,于是朝她们喊了一声。 小女孩儿们纷纷往这边望。 “别过来,”祁麟指了指前边的水草,“前几天有个小男孩儿,摔下去差点噶了。” 小女孩儿们相互看了一眼,将信疑信地绕走了。 又只剩她一个人。 祁麟往水里扔石头,激起一片水花。 她有点后悔昨天那么冲动,而事实却是,她确实怀疑过叶迟迟。 从被她知道的那天下午,心里就冒出来过这个名字。 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就算谁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 祁麟一上午课没去上课,午休才回了学校。 她把拆了外壳的mp3放叶迟迟抽屉里,随后去了女生宿舍。 路过三楼时她停顿了几秒,还是往楼上走了。 错身瞬间,女孩子此刻的身影和过往人影擦肩而过,影子逐渐缩短,似乎也在不舍这段长久的友情。 祁麟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小女孩儿孤零零地靠在门边吃小卖部五毛一包的辣条,望着操场跳皮筋的一帮小女孩儿。 那眼神渴望极了。 于是她跑去问:“你怎么不过去一块玩儿?” 小女孩儿落寞地咬下半截辣条,嘴唇冒着鲜红的油光:“她们不跟林爽玩,我跟林爽玩。所以她们跟林爽玩,不跟我玩了。” 祁麟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来了,她清楚记得她当时和叶迟迟说了什么,却忘了心里是怎么想的。 只记得当时说了句:“给我吃点。” 小女孩儿就把一包辣条递到她面前。 吃剩的半截辣条上还有牙印,她扯了扯嘴角说:“就不能给我一根新的吗?” 小女孩儿把剩下的半截辣条叼走,重新捏了一根给她。 她把辣条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吃了你的辣条,我就跟你一块玩儿。” 她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突然问叶迟迟要了根辣条吃,明明家里有很多,想吃多少都有。 可能偏偏那一瞬间嘴馋了吧。 第148章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何野拉开门,入眼便是一张眉眼耷拉、嘴角平直的一张脸。 沮丧蔓延在每一寸皮肤上,快从身体溢出来了。 女孩子耷拉着脑袋,像小说里被抛弃,无家可归的女主角,还是无家可归求收留的那种。 何野把门敞到最大,迟疑地说:“你被……欺负了?” 印象中,祁麟有着不符合同龄人处理事的游刃有余,人际交往更是简简单单。 所以她在说出“欺负”两个字时,还稍稍犹豫了一下。 但看着确实……可可怜了。 可可怜的祁麟沮丧地靠近走进几步,张开胳膊抱住了她。 何野以为就轻轻抱一下,没想到祁麟把全部重量都压了上来,她倒退一步稳住中心,整张脸埋进柔软的布料中。 闻见了淡淡的石榴味。 “我抱一会,” 祁麟把脸埋进她的肩窝,呼吸一下一下喷洒在皮肤上,像有电流流过。 “抱一会。” 她半拖着把人拖进来,祁麟反手关上了门。 “阿姨骂你了?”何野一下一下顺着背,可能太久没拥抱过,总觉得祁麟好像瘦了,“一上午没来,一来就丧着张脸,看着像被抛弃的小可怜儿。” 小可怜儿抱着蹭了蹭,左右晃着,“没事,我就想躲你这静一静。” “那等想说的时候再说。”何野说,“是不是瘦了?摸着没以前手感好。” “有吗?”祁麟腾出一只手在腰上掐了一下,确实捏不住肉了,“没有吧,看我马甲线都练明显了。” 何野隔着衣服摸到了轮廓,确实比以前明显。 她又没忍住捏了捏。 祁麟弓着腰后缩了一下:“痒痒。” 何野说:“你痒痒肉在肚子上?” “谁痒痒肉不在肚子上啊。”祁麟松开她,盯着何野耳朵看,“哦,你痒痒肉在耳朵上。” 何野下意识摸了摸耳朵。 “你是不是要睡了?”祁麟注意到床上掀开一角的被子。 “不是要睡了,是已经睡了。”何野还在摸耳朵,没感觉到痒意,“快睡着被你敲门敲醒了。” 祁麟看了眼手机,“还有一小时,一块睡吧,正好我也困了。” 何野站着没动。 祁麟站着也没动。 就这样相互凝视了几秒,祁麟动了:“嗯?” “你不睡觉吗?”何野说,“上床啊。” 祁麟又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我睡里面?” “你不睡里面你睡哪?”何野说,“虽然有床,但我可没有第二床被子。” “我的意思是,你不睡里面?”祁麟又问一遍,“我睡?” “那肯定,你在家睡惯了大床,睡外面一滚就滚地上来了,”何野说,“而且我睡不着,看会书,里面不方便。” 祁麟坚持了一会,考虑到之前跟叶迟迟一块休息的时候,确实滚下床过。 她默默脱鞋,大拇指卡在腰上扯了扯腰带。 何野没明白什么意思:“干嘛?” “我裤子脱了,”祁麟扯开裤子,露出紧贴皮肤上的蓝色布料,“就只剩内裤了。” 何野:“……那怎么办?你直接穿着睡?” “我早上在外面跑了一圈,脏。”祁麟手上一松,裤腰啵一下在腰上弹出一声响,“有没有多余的睡裤?” 何野指着没到膝盖的红色短裤,一侧口袋还印着“平遥一中”:“你觉得我像有睡裤的人?” “……那我直接脱裤子睡?我在家也经常只穿一条裤子睡。”祁麟两手卡在裤腰上,往下脱了一小截儿。 “……我觉得你可以不睡。” 眼看快脱到膝盖了,何野叹了口气,手疾眼快从行李箱里找出件荧光橘的打底裤扔去,挡住了白晃晃的大腿。 “你这不是有吗?”祁麟很愉快地换上了打底裤,“就是颜色有点丑。” 打底裤比阔腿裤还宽松,松松垮垮地挂在腿上,风一吹裤腿就晃。 配上纯黑的上衣,就连祁麟这样身材比例的人都不搭。 “秋裤,给你当睡裤穿算了,反正都是裤子。”何野把她推上床,“快点儿,都没时间了。” 祁麟钻进被窝,紧贴着墙,留了大半位置。 何野也坐了上去,靠着床头,从枕头下拿出一沓卷子。 “这什么?”祁麟凑近瞅了两眼。 “陈青霞找的资料。”何野又找出支笔,只看一眼就选出了第一道选择题的答案。 “可累着我女朋友了,等高考完带你出去好好玩玩。”祁麟又挪了挪身体。 一米宽的床两个女孩子睡绰绰有余,偏偏祁麟老往她身上凑。 何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睡过去点,我都快挤下床了。” 祁麟无辜地说:“墙上有灰,会蹭床上的。” 何野忍着想揍人的冲动,平下心写卷子。 祁麟也没挪了,侧躺着休息。 就在她翻页,以为祁麟睡着了的时候,听见了说梦话似的喃喃:“阿野。” 何野侧目看去,祁麟半睁着眼睛,被子盖过嘴巴,要睡不睡的样子。 没等她说话,祁麟含含糊糊地开口:“你是喜欢我,还是因为我去桥李屯找你,你才喜欢我?” 何野稍稍低头,头发一缕一缕地垂在胸前,“不一样吗?” “不一样,”祁麟轻轻摇头,“不一样的。” “你喜欢我,是因为你本身就喜欢我。”她解释道,“我去找你,你喜欢我,是中间有‘事儿’的喜欢我,不一样的。” 何野的手慢慢放下。 祁麟闭上眼,额头抵着她。 她盯着似乎睡着了的人,想半天也没想明白。 为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喜欢”吗? 有什么不一样。 何野眼前闪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女孩子拿着扳手,穿着软和的棉服,她躺上去,像躺在云上。 她们砸开门,明明下着雪,她却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得闭眼缓缓才能看清女孩子的脸。 有什么不一样? 祁麟还是祁麟,祁麟在教室宿舍楼破门而入,救走了她;在桥李屯破门而出,又救了她。 她还是她,祁麟还是祁麟,有什么不一样。 “傻子。”何野慢慢弯腰,嘴唇贴近女孩子的额头,微凉的触感像极了一触即化的雪粒。 她将祁麟贴在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直起腰说:“不喜欢怎么会在一起。” 祁麟将头埋进被子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故意不回答。 — 这一觉像睡了一晚上,祁麟再次醒来是被铃声吵醒的。 她眨眨眼,还以为是晚上。 等伸出头找到手机,上面的时间提醒她才过了半个多小时。 “把铃关了,”何野捏着笔在她手机上点了点,目光没离开过试卷,“吵。” “电话。”祁麟一开口,跟没睡醒似的,“梁梁的,梁夏的电话。” “她还打电话给你呢?”何野写下步骤,边说边笑,“找你干嘛?压力太大了需要偶像开导吗?” “不知道。”祁麟接通电话,把手机放在耳边。 “祁麟!”梁夏的吼声就算没开免提,清晰地传到何野耳中,“怎么回事儿啊!我把你当偶像,你居然泡我姐妹!” 何野:…… 她咬牙切齿的在祁麟耳边问:“你到底跟多少人说了我俩的关系?” 祁麟心下一惊,瞌睡全醒了,不等梁夏后面的输出,一下挂了电话,顺手调成静音。 “没多少,不小心而已。”祁麟咽了口口水,紧张到掌心发汗,见何野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忙为自己辩解,“真的!” “行,暂且相信你一次。”何野写完一题,放下卷子说,“起来吧,去教室了。” 手机一直在震动,祁麟心惊肉跳地打开手机,果然n条消息。 -你他妈牛逼,我把你当偶像,你泡我姐妹?! -是不是你逼她的! -就算你是我偶像,也不能泡我姐妹! -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他妈的,回消息! -回消息! -这才几个月,就把我家何野的魂儿给勾走了!现在她都不回我消息了! -知道我给她发了多少消息吗!一百多条!将近两百条!一条没回我! -还有你们网上那什么照片,怎么回事?这么大肆宣扬,合着你是要毁了她是吧?! -我真的,我看错人了,就偶像总有一天会塌房,你他妈直接把我的房给偷了 -回、消、息! -【视频通话】已取消 -【语言通话】已取消 -…… 祁麟:…… 【我和她真心喜欢的】 她打了行字,想想又删了。 这样回复怎么那么像女方父母千方百计阻止她俩在一起? 她还是渣的那一方。 祁麟:阿野还不知道网上的事,我给她换了个老年机,看不见消息 梁夏旁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祁麟已经准备好接受小作文了。 “快起来,迟到了。”何野给她胳膊扇了一掌。 “你先去吧,我等会去。”祁麟坐起来,“我给梁梁回个电话。” “行吧,你快点。”何野带上卷子和笔,”2节 陈青霞的课,别迟到了。” 门关上了,屏幕上方还在显示【正在输入中】。 隔了有一会,梁夏只发来了一行字:你俩真在一起了? 发消息讲不清,她直接给梁夏拨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梁夏第一句话就是带着感慨说:“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你俩会在一起。” 祁麟说:“没在一起之前我也没想到。” 梁夏已经冷静了下来,音调不再带着吼:“你俩谁先跟谁表白的?” 祁麟:“我。” “嚯!我就知道!糟蹋了我家白菜。”梁夏一拍手,“她同意了?” “本来不同意的,”祁麟顺了顺头发,厚着脸皮说,“后面靠真心打动了。” 梁夏叹了口气,沉默片刻道:“我也不是歧视同性恋,就是怕何野,你也知道,她太苦了。” “嗯,”祁麟说,“所以我会好好对待她。” “从我认识她起,她就过的贼辛苦,你真的,你想象不到的那种辛苦。”梁夏说,“我就是怕你俩什么时候分手了,她受不了,你知道吧?她跟她家里关系不好。” “我们不会分手的。”祁麟认真道。 “就怕分手了……” “我们不会分手,”祁麟执拗地纠正,“我是很认真、很认真地想要和她在一起。” “行吧,事情都发生了,我也只能往好的想。”梁夏说,“你也知道,她在外面没什么朋友。再过一个月我去国外,也陪不了她,反正你多照顾她一点。” “嗯。”祁麟有种在托付终身的感觉。 “还有,把她电话号码发给我。”梁夏骂骂咧咧,“妈的,换手机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她被你骗去缅甸了呢。” 第149章 “好奇怪啊,你喜欢女生,那还喜欢男生吗?” 五月七日,周日,晴,距离高考30天。 下星期模考,希望考个好成绩。 妈妈又叫我考教师,天天说天天说,真烦,现在教师那么卷,也不想想我这点分怎么考的上。 昨天写了两张卷子,没及格,但难度高,四舍五入一下也算进步了。 压力好大,晚上都不敢睡觉,感觉一睡觉别人就超过我了【沮丧】 但不睡觉上课又困,没精神,唉 麒麟送了我一个mp3,恐龙的,可爱【爱心】 和她吵架了 烦 …… 竟然怀疑是我告的密,是不是玩游戏玩傻了,脑子有泡?竟然怀疑我?! 刚下楼碰见我,不哄我一下?! 主动跟我说句话有那么难吗?有、那、么、难、吗! 我明明那么好、哄! 再给她三天时间,算了,还要考试,五天,五天后她再不主动找我——绝交【怒m怒】 【叶迟迟日记】 - “你跟叶迟迟,”何野嗦了口面,辣味在口中迸发,辣的她直冒汗,“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祁麟一勺一勺舀汤喝,垂眼看着碗里不断出现的波澜。 “你俩不对劲。”何野用审视的目光对着祁麟来回扫,“刚见面一句话都没说,我瞎了才看不出来。” 祁麟对着她装糊涂:“有吗?没看见她。” 何野满脸“不相信”,没再追问下去。 祁麟失了胃口,搁下筷子问:“等会去超市逛逛?” “要去补课,等补完课差不多晚自习了。”何野抽了张纸擦嘴,餐厅的纸质量很差,没擦几下糊一嘴纸屑。 祁麟从自带的纸巾重新抽出一张给她:“我送你去。” 何野随手抹掉嘴边的纸屑,摆摆手:“不用,没多远。” “那行,”祁麟把没用完的纸巾揣进兜,“你补完课来找我吧,一块回学校。” 在超市门口分开,何野轻车熟路去了唐心悦家。 一进门唐妈妈就坐在大厅玩手机,奇怪的是以前都要来迎接她,今天看她的眼神却带着点防备。 她喊了声“阿姨好”。 唐妈妈脸上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小何老师来了,悦悦最近成绩高了不少,都是小何老师的功劳。” 何野很讨厌这种虚假的客套,她不明白唐妈妈为什么突然这样,匆匆上了楼:“她基础本来也不差,阿姨我先上去了。” 何野能感受到唐妈妈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她,直到走上楼梯拐角,这种注视感才消失了。 她敲了两下门,推门而入,唐心悦正翘着二郎腿躺床上打游戏。 她踢开脚边的易拉罐,易拉罐咕噜咕噜滚到桌子底下:“是等你打完这一把还是挂机?” “马上好,”唐心悦紧紧盯着屏幕坐起身,“上啊!” 何野拖了条椅子坐下,“我就没见你赢过。” “那是因为碰见的都是猪队友。”唐心悦一摔平板,郁闷地看着她,“我发现每次你一来我就输,你是不是有魔法?” “有没有魔法我不知道,不过你妈妈说你成绩高了,”何野胳膊撑在椅背上,支起下巴,“不知道这算不算魔法。” “好吧,我承认你教的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效果。”唐心悦跳下床,趿拉上拖鞋,“当然主要还是我聪明,不然牛顿来了也没用。” 何野转了转椅子,滑到书桌旁:“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外号叫牛顿?” “你可别往你脸上贴金了。”唐心悦从书包里拿出习题和卷子。 她让唐心悦专门做了本错题本,能很快总结出每个板块的薄弱点。 高二题型无非就那几个,偶尔来个脑筋急转弯,何野应付的游刃有余。 唐心悦确实够聪明,有些题目她讲一两遍就懂了里面融会贯通的东西,教起来也不费劲。 太阳移到西边,投进房间的阳光隐约透出橘色调。 正讲的投入时,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唐心悦当即皱眉,也不管刚衔接起来的思路,摔了笔喊道:“妈,你又不敲门!” “写题渴了吧?我俩切了点水果。”唐妈妈托着一盘切成小块的梨,环视了一圈杂乱无章的房间,“吃点儿再学。” 唐妈妈强硬的把梨放在她们之间。 这情况让何野没想到,之前补过那么多次课,这还是第一次被打扰。 为了显得不那么呆,她还是道了声谢谢。 “没事儿,你们继续,继续。”唐妈妈又退出了房间。 “烦死了,进我屋跟进商场一样来去自如。”唐心悦捏着牙签吃了块梨,“一点空间都没有。” 何野重新看了遍题目,打算再讲一遍:“下次锁门就行了。” “锁被卸了。”唐心悦似乎觉得很丢人,重重锤着桌子,“谁家小孩因为想要有点隐私锁门,他妈把锁给卸了?也就我妈这么奇葩。” 何野没经历过,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转移注意力:“继续吧。” “歇会儿。”唐心悦伸了伸腰,侧目看向何野,“我们聊聊别的,聊点八卦。” “你学校又有什么八卦。”何野也叉了块梨吃。 “不是我学校的,是你。我第一见你,就觉得你长挺好看的。”唐心怡挺直了腰,正眼扫视她,“就是看谁都瞧不起,特讨厌。” “这话不应该是形容你吗?”何野放下牙签。 “你就像这根牙签,是尖锐的。”唐心悦捏着牙签举到两人之间,拇指压在上端,中间却有了裂缝,“但背面看不出来,只有凸起的倒刺。” 还没有人这样形容过她,何野看了眼书柜上一墙的书,觉得很有意思:“不愧看了那么多小说,说话都这么有内涵。” 唐心悦手上一松,牙签掉在地上,她抓住椅子的扶手,身体前倾:“欸,你看祁麟也是这种眼神吗?无所谓又瞧不起人的那种眼神。” “你说呢。”何野不自在地转动椅子退开。 “应该不一样吧。”唐心悦笑了,“你说,跟女生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何野扬起的嘴角一瞬间僵住了。 “好奇怪啊,喜欢女生,那还喜欢男生吗?” 不知道是不是何野的错觉,唐心悦说话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嘴巴放慢了似的一张一合,一字一顿极度清晰。 “还是说,只要是个女生你都喜欢?” 何野很快回神,脸色骤然冷下来:“你是不是有病?” 唐心悦抵着地板往后挪,凳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一声“刺啦”。 “你这样回答我能变相认为你默认了吗?”唐心悦不嫌事大地继续问,“我就想知道跟女生接吻是什么感觉,和男生接吻有区别吗?你为什么不喜欢男生而喜欢女生?” “有没人人告诉你,你情商真的很低?”何野讥讽一笑,“还有,你谁?关你屁事。” “拜托,我好歹是你的……雇主?问问又不少块肉。” “你妈妈不尊重你的隐私,这句话在你身上完美体现出来了。”何野拿起手机站起来,“就你这样毫无边界感的人,也就只配考那么点分。” “我好歹全校前十!”唐心悦跳脚地瞪她。 “我说了,你也就只配你那学校的前十,搁我这,你不够格。”何野拉开门,余光瞟了房间里的女孩一眼,“还有,我不教了,爱考几分考几分。” 门重重关上。 老年机质量果然很好,使劲捏也一点事没有。 何野憋着一股气下楼,看见了唐妈妈不那么真诚的陪笑。 心中恍然大悟。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不那么失礼,在唐妈妈开口前抢先一步说:“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补课。” 唐妈妈呐呐地点头。 “今天上了一个半小时,你给我一小时的费用算了,现金。”何野说,“多的时长算我送她。” 唐妈妈从口袋里拿出一沓皱巴巴的纸钱,数出六七张纸币,还拿了五个硬币凑数。 何野看也没看揣进兜里,离开了这里。 意外多出一个多小时,她不知道该去哪。 心里很乱,刚刚对唐心悦发的那一通一点实质性的作用都没有,骂过之后还是很无力。 直觉告诉她,她和祁麟的关系受到了某些不可控因素。 连唐心悦都知道。 她摸到兜里的老年机,突然想起劳动节祁麟让她删软件。 为什么删软件? 为什么换老年机。 她被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一跳。 ……不会吧。 - “妮儿,我要买牙膏,牙膏在哪儿?” 祁麟清点着购物架上的货物,听闻手往左边的楼梯一指:“奶奶,牙膏在一楼。” “哦,奶眼神不好。”奶奶笑呵呵地说,“找不着。” 祁麟把清单给了负责二楼货物的王姐,带奶奶下楼找牙膏。 找完牙膏,王姐又叫她去仓库,祁麟又跑去了仓库。 她找到仓库清单,熟练地清点货物。 一遍又一遍地核对,说到底挺无聊的。 从小学起,她就帮着超市干活,刚开始觉得好玩儿,逐渐枯燥无味,以及现在可以说是麻木。 货有没有漏,差多少,要进多少货,记得一清二楚。 就算推脱也用,没办法,这是她的责任。 手机铃声在空旷的环境下很突兀,有淡淡的回音。 她接通电话:“怎么了?” 电话另一头很嘈杂,不间断地敲击键盘,骂人的脏话,随着女孩子的嗓音一瞬间涌入听筒。 “祁麟……”何野说,“我是不是妨碍到你了?” “怎么会呢,”祁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问,但她还是不假思索回了一句。 她扔掉清单,快步朝出口走:“你在哪?” “网吧,”何野无精打采地回答,“你家超市旁边那一家。” “我去找你,你别乱动,”祁麟干脆小跑起来,“等我。” “我都知道了,”何野丧丧地叹口气,“怎么就被拍到了。” 第150章 “你他妈说谁装?”何野说,“问你话呢,谁装?!” 农村的网吧,不论在哪好像都逃不过三个字:脏、呛、暗。 祁麟掀开帘子,一股劣质烟味混着热腾腾的泡面味,以及各种不知名的味道钻入鼻腔,激地人眼眶泛红。 她眯了眯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快速扫过一排排机号。 幽暗的光照在一张张干瘦的脸上,映出麻木的神色和手边不知过了多久的泡面。 她粗略扫过一众人,最后目光定格在角落里。 女孩子只是简简单单地趴在胳膊上,手边挨着她送的老年机,在嘈杂的环境中,祁麟却从弯曲的背脊感觉到一丝沮丧。 她顶着压力,一安排好俱乐部的事情就马不停蹄赶回来,换手机,惹叶迟迟生气,没想到还是知道了。 之前做的一切白费了,老天并不想让她们好过。 祁麟会本着好玩的心情停在路边算命,但从不相信命运,却这一瞬间心里发慌,有种被命运击中的感觉。 她把手放在女孩子的肩上,轻轻握了一下,清晰地摸到了突出的骨头。 祁麟轻声说:“先回去吧。” 何野慢慢抬起头,胳膊碰到了鼠标,屏幕亮起,照出她布满血丝的眼睛。 界面还停留在评论上,祁麟握住鼠标,叉掉之前余光不免还是看到了一些评论。 她松下肩膀,有点儿疲惫。 “我当时真没想到,对不起。”何野按了按眼睛,长时间看屏幕的干涩稍微缓解了一点。 “不关你的事。”祁麟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的,网上更新速度很快,很快就过去了。” 何野没说话,不知道是默认还是无声反驳。 “还早,我们去打水漂吧,就过年带你去的那个湖。” 过了变声期,祁麟明亮的嗓音有点沉,听着让人很心安:“冰化了,都是活水,还长了很多花,很好看的。” 重新回到阳光下,明明只待了不到一小时,何野有种隔了很久的恍惚感,她不适地抬手挡住眼睛。 透过指缝,她看见光圈套住另一个光圈,正中间是熠熠生辉的太阳。 阳光倾泻而下,洒在碧绿的湖面上,风一吹波光粼粼。 一块圆润的石头砸进水中,溅起水花,泛起波澜,另一块石头紧跟其后,在水面上轻巧地跳了几下。 祁麟说的没错,沿着湖周围长了很多不知名的花和草,时不时还有探头吸氧的鱼。 如果只是平时出来玩,何野很乐意一块欣赏美景。 现实不允许她这么惬意。 她捏着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打在湖面上。 祁麟一个接一个地打着水漂,偶尔的鸟鸣并不算安静,她们之间却出奇的沉默。 何野扔掉狗尾巴草,率先开口说:“有影响到你吗?” 祁麟弯腰又捡了块石头,随手甩出去:“没有的事,你别多想。” “你回来,是真高考还是因为这件事?”何野看着越飘越远的狗尾巴草,“……应该是这件事吧,肯定有影响,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回来。” 她朝湖里扔了块石头,噗地沉入水底,惊的那片鱼儿乱窜:“天天看那些私信,是不是很难受?” “你也不看看我心理素质多强大,”祁麟笑笑,“老早就习惯了,这些只是小儿科。” 何野吐出口气,指尖划过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缓缓靠近祁麟,小心翼翼将头放在肩上,却又不敢太用力。 她们互相依偎着,在转瞬即逝的春天,相互靠近。 “祁麟,”何野抬起湿漉漉的手,捻干了指尖的水珠,“我们能在一起吗?” 祁麟缓缓握住她的手,越收越紧,捏得她指节疼。 祁麟说:“一定可以的。” “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一辈子多长啊。 何野想。 她经历了那么多,苟延残喘那么多年,才仅仅过了十几二十年。 她还要再继续苟延残喘下一个二十年、四十年吗? 何野不知道,她闭了闭眼,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高考完,一切真的会变好吗? — “诚信考试,杜绝舞弊!离高考没几天了,希望大家能答出自己最真实的水平,现在抄高考还能抄的到吗?这一点我们就要向何野同学学习,不光学习能力强,还能自律,有时候午休都在看书刷题……” 教室里无一例外发出玩味的嗤笑,在角落交头接耳地讨论。 监考老师不明所以,拿起戒尺在讲台上使劲拍了拍:“安静!听校长讲话!” “学什么……”平均分最差的一间考场,考生的胆子也是最大的,他毫不避讳地扬声道,“学谈恋爱吗?” 一些知情人爆发出轰鸣的笑声,老师连连高喊也压不下去。 一件与别人无关紧要的事情成为几十人、几百人、几千人的饭后谈资,尤其对象是差生眼中嗤之以鼻的学霸,犹如火上浇油,愈演愈烈。 要怎样去平息一场这样的盛宴? 那必然是用另一场盛宴来压住这一场盛宴。 — 何野愈发沉默。 她在一中也很沉默,不过那种沉默是有朝气的,她知道那些是谣言,行的端坐的正,她会反击,她不怕。 但现在不一样。 所有人讨论的事她确实做了,所有的恶意都来自于眼神、来自于背后的窃窃私语,等她回头一看,又什么都发现不了。 太多了,多到数不清,多到让她误以为是幻觉。 ……她还拖累了祁麟。 她只好默默承受,通过一遍遍刷题来麻痹自己,逃离现实。 字迹在纸上晕开,何野不敢抬头,任由耳边一遍又一遍响起她的名字。 “何野又是第一,大家要好好向她学习……” “没有人会吗?何野你来回答一下……” “好,今天的课到此为止,就算没考好也不打紧,何野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仿佛耳朵里灌了水,声音忽远忽近,混乱不清。 一只手按住手里的笔,笔尖在卷子上划出一条鲜红的长横。 写了这么久,她竟然一点没反应过来用的是红笔。 “别写了,”祁麟是她混沌中唯一清晰的声音,“跟我来一趟。” 何野撒手,红笔滚到地上,被马萍捡了起来。 异样的眼光又涌了过来,放了慢镜头似的,她清楚看见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 何野移开视线,挣脱开祁麟的手,下意识想避嫌。 祁麟回头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操场太显眼,不适合去,祁麟便带她去了另一条修了竹林的小路。 有竹子挡着,身处高楼的人并不能看见竹林下的场景,她们却能听见竹外的吵嚷。 “刚老师叫你好几遍,怎么不回她?”祁麟放轻语气问。 何野如实回答:“没听见。” “反正你在这复习不好,干脆直接请假去我家自学,别来了。” “那你的直播吗?” “直播哪能跟高考比,先放一放,我跟陈青霞打好招呼,直接搬去就行。”祁麟略微弯腰与她平视,“阿野,走吧,会影响心态的。” 何野看着眸子里反射出的自己。 她最近好像确实出现问题了。 不确定是不是幻听、注意力不集中、好久没有过的失眠……有的没的都来了。 何野想了想,点点头:“好。” “行,那我等会就去跟陈青霞说一声,等到时候直接来拿准考证去考。”祁麟肉眼可见地开心了,“早晚饭也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 映出她的那双眸子弯了弯,何野心情好了一点,勾起嘴角跟着一块笑:“还有二十六天。” “对,二十六天,”祁麟鼓了鼓劲,“加油!” 心理暗示有时也有些成效。 何野感觉那么糟了。 她们一前一后往回走,一路上很多人下楼狂奔,大呼小叫地绕操场跑。 何野以为又是校长想出来的解压方式,为了体现自己心情好了,放慢脚步跟祁麟并肩说:“我们也去跑跑?” “之前拉着你跑都不跑,现在这么积极?”祁麟说。 “那还是算了吧,”何野说,“从你去了北京之后,跑的最多就是从教学楼到食堂……” “你怎么还在这呢?”程一水跳下阶梯,没站稳差点扭了脚。 祁麟扶了他一把:“我不在这,还能在哪?” “女生宿舍呀!”程一水站直了身子喊,“叶迟迟跳楼了!校长陈青霞都过去了!你还不赶紧去劝劝!” 何野第一反应是:叶迟迟,跳楼? 不应该啊,她看着挺乐观,怎么会跳楼呢? 她看了眼祁麟,对方也没反应过来,显然并没想到新闻上的案例会出现在叶迟迟身上。 “快点儿吧!已经到白热化阶段了,我屁股还没擦干净赶紧跑下来,前半部分都没来得及看。”程一水绕着操场跑进去女生宿舍的小道,一溜烟就没影了。 祁麟二话没说追了上去。 她跑不过祁麟,只能慢慢追,肚子灌了冷气,扯着肠子生疼。 越靠近女生宿舍人越多,平常不让进男生,这时宿管阿姨也管不了那么多,楼下男男女女都有,眯起眼顶着太阳抬头望。 女生宿舍楼楼顶的平台上果然背对他们站着位女生,从背影上看,是叶迟迟不会错。 祁麟扒拉开人群,躲过老师们的人肉防线,三两步跨上楼梯。 嘈杂的说话声吵得她脑仁发涨,何野挤到第一排也想趁老师不注意冲上楼,奈何经过刚祁麟这么一折腾,老师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只能仰头观望。 平常没觉得六楼多高,只觉得爬楼梯很累,突然这么一望,竟然比学校所有树都高。 叶迟迟坐在边缘,身影纤细渺小,稍不留神就会摔下楼。 那是祁麟去北京前一晚,她们喝酒聊天的位置。 “吓唬谁呢,跳啊!”有人在身后无所忌惮地喊,“站半小时了还不跳,肯定装的!” “就这破学校还会有压力,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哈哈哈——” “她中考能有这觉悟,也不至于在我们学校——早考一中去了!” 笑声在喧嚣中不算突出,依旧尖锐刺耳。 所有人都兴奋地看着高中生涯为数不多的变故,放肆地喊着不经大脑思考的话。只有少数老师还保留理智,尽自己所能疏散人群,提醒同学们不要吵不要喊。 像极了另一场派对狂欢。 何野回头看去,一眼就看见了人群外站着的张淼和谭帅帅,以及两人各自的小跟班们。 他们全神贯注地讨论,显然没注意一道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巡视。 “叶迟迟真丢人丢国外去了!” 何野往外挤,空缺的位置又很快被蠕动的人们填满。 她走到谭帅帅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谭帅帅心里发怵,但看到她身边一个熟人都没有,又充满了底气:“看屁!你以为你好到哪去,死同性恋。” 会叫的狗不咬人。 同理,这句话对何野也适用。 她双手抓住谭帅帅的衣领,使劲一拽,手脚利索的朝他肚子来了一膝盖。 “唔——” 没等人喊出声,她钩住谭帅帅的脚踝,谭帅帅立马身形不稳摔倒在地。 身边人多嘴杂,他还被踩了好几脚。 “打人了!”有人喊,“老师,何野打人了——” “何野,给我起开!”张淼长牙舞爪地扑过来,“起开!” 何野躲过飞快扇来的一巴掌,抓住张淼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腕,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飘来的长发,两边反手一用力张淼就疼的动弹不得。 “你他妈说谁装?”何野使劲拽头发,扯得张淼龇牙咧嘴,眼尾都上翘了,“问你话呢,谁装?!” 张淼的小跟班们一看,也纷纷冲过来帮忙。 何野松手握成拳,裹着凌厉的风锤在张淼肚子上,顺便朝屁股上来了一脚,躲开小跟班的物理伤害。 老师也看到了这边的骚动,其中一个老师往这边挪动:“别打架——别打架!” “什么情况?”程一水凑过来问。 何野眼里泛起狠劲,心脏狂跳不止。 上一次这么想打人还是在过年何建国坑她的时候。 她又朝谭帅帅走去。 “操!臭。婊子!给你脸了是吧!”谭帅帅撑着膝盖站起来,身边多了几个面色不善的男生,“给我打死她!” “诶诶诶!你别过去!”程一水见拦不住,连忙喊,“弟、弟!快来帮忙!都来帮忙!当我们一班没人啊!” 程一水在班里人缘也不错,这么一通喊身边乌泱泱多了一大帮人。 其他人员自觉让出一个大包围圈。 “大伙儿,祁麟帮过我们不少,该吃的吃了,教室空调还是人家家里出钱买的,”程一水头一回认真地说,“是时候帮人家一回了!” 两帮人对弈着,在何野一声不吭拽着一个人的胳膊展开序幕。 场面极度混乱。 维持秩序的老师喊哑了嗓子也没人鸟他,甚至间接被误伤踹到屁股,摔了个狗吃屎。 第151章 我没打算跳楼,只是在眺望远方思考人生。 祁麟一口气跑上六楼,来不及喘口气忙爬上梯子上天台。 中途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累的,身体突然脱力,脚下打滑,差点摔下梯子。 天台人很多,校长老师学生,围成一个大半圆的人墙,将圈里的人围得密不透风。 台上台下截然不同,不断劝解的声音,穿着睡衣的女同学瑟瑟发抖地抱着胳膊。 中间挤不进去,她只能从侧面挤过过去,看见了坐在边缘眼含热泪的叶迟迟。 女生身后是广阔无垠而湛蓝的天空,连绵不绝的群山,还有拇指高的半截房屋。 稍不注意就会消失在这片风景里。 校长紧张到结巴:“叶、叶、叶……” 陈青霞提醒道:“叶迟迟。” “叶同学,学习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学习不是人生中的唯一,千万别做傻事啊!”校长没听清,放弃了喊名字,今天明明凉快得很,他却满头是汗,“孩子,想想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们!” 叶迟迟原本还忍着,一听直接哇一声爆哭:“校长,你别说了……” 校长紧急闭嘴。 楼下躁动不安,楼上大气不敢喘。 “叶迟迟,你有心事可以跟老师讲,”陈青霞似乎在让自己看着更柔和一点,努力牵动脸上所有能动的部位,但显然失败了,“不要用极端的方式让自己后悔一辈子。” 叶迟迟哭着说:“没有,我就心里难受……这次又考差了,明明上回还五百多,这次就四百零几……” 叶迟迟似乎觉得丢人,哽咽着咽下没说完的话,用袖子擦了擦脸,转头看见角落里的祁麟,刚蓄上的泪水又决堤而下。 视线相撞,祁麟也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大脑加载显示一片空白。 说什么呢? 别想不开啊,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总要去外面看看世界,成绩不是唯一,想想爱你的父母,想想你的朋友们…… 呃,好假,她考试都没写这么长过。 她们认识这么久,叶迟迟肯定不信。 没等她苦思冥想出结果,叶迟迟撇开了视线。 身边都在苦口婆心地附和,独独她沉默着。 天台越来越挤,有人真情实意,有人当个乐子看。 女孩子围在中间,孤立无援,分不清救她还是逼她。 一片喧哗声中,她看着孤独的女生,突兀地说了句:“对不起。” 没有人听到,一层声浪盖过另一层声浪,将这声道歉埋进升腾的云里。 — “女生能不能自觉找女生打!”楼下打得火热,程一水被抓花了脸,随手扯过另一个挠得起劲的女生,“徐小燕,交给你了!” 楼上陈青霞在喊:“叶迟迟!你妈很快来了!” 楼**育老师着急忙慌搬来垫子,还没铺好就被一群不知轻重的人踩了个遍。 楼上校长踩着满是湿泥的鞋,眼里闪烁出泪花:“孩子,快回来。” — 不知道谁捂住嘴,尖叫了一声:“啊——” 不明所以的学生慌忙散开,惊恐地叫喊。 “跳下来了?!” 楼上人影虚晃一下,被猛地拽了回去。 “有东西掉下来了!” “什么?跳了?!” “人呢?没人啊!” “楼上没人!楼下也没人!” “我看见了!被扯回去了!” 高空摔下的手机砸在体育老师拿来的垫子上,又弹到地上,屏幕裂了个稀碎,黑屏又挣扎着亮起,显示出十几个未接来电。 — 叶迟迟被祁麟抱住,仰头大哭。 “祁麟,我讨厌你,你别碰我。” 所有人簇拥上前。 祁麟避开手上的擦伤,不敢直视叶迟迟的眼睛,目光闪躲:“等高考完,我们一起去北京。” 叶迟迟眼睛红肿,抽抽搭搭地说:“我不去了,我才不要跟你去,我讨厌你。” 日落山头,人群散去。 女孩子被人一圈圈簇拥着,她却觉得心里空落落,风灌进胸膛,带走了最后一丝属于春的气息。 姗姗来迟的叶妈妈穿着满是油渍的围棋,颤抖着抱住叶迟迟,手掌扬起,还是没忍心落下,只是一遍遍哭着问:“你干嘛!知不知道我吓死了,我每天拼死累活为了谁?!臭丫头你吓死我了!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啊!” —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都能打起来?!” 刚刚只要参与了打架的人不论男女无一幸免全抓了过来,男女各站一排,队伍洋洋洒洒快排到门口了。 二班班主任是个脾气特爆的老师,他扶着腰龇牙咧嘴地问:“好家伙,刚谁踹的我?敢踹不敢认是吧?!” “要高考了翅膀硬了是吧?一个个这么狂,来来来,再给我狂个看看!”他来来回回走着,看见谭帅帅那张臭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唾沫横飞,“就你!逼事儿最多,迟早有一天会栽跟头。” “老汪,过来上药,”体育老师拿了红花油,终于把人喊走了,“为这群小崽子不值得。” 二班班主任将就着在几十人面前撩起衣服,哼哼唧唧地上药。 程一水用余光瞟着二班班主任,看见飘在空中即将要秃的头发,咬住下嘴唇拼命忍笑。 女生没男生多,程一水是补齐女生队的第一个男生,他小声对何野说:“刚好像是我怼到他屁股了,谁知道这小老头路都站不稳,你看他头发,都掉光了。” 何野听闻抬眼看去,稀疏的头发确实有要秃顶的风险。 这点小趣味让她心情好了一点,何野垂下眼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刚谢谢了。” “嗐没事,都是哥们儿,应该的。”程一水碰了下程一山的手背,“你说是不是。” 程一山看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傻逼。” “还敢讲话,是不是皮痒,”二班班主任中气十足地喊,“谁第一个起的头,给我站出来!不然所有人一起罚!” 全场鸦雀无声。 二班班主任:“我数到三,一!” “二——” “三!” “好好好,没人承认?”二班班主任气急,“都留叫家长,记处分!留校观察!” 小小的办公室爆发出一阵叹息。 “老师,我先动的手。”何野捏了捏拳,从队伍中走出来,“我承认了,我们班的记过能不能取消?” 她掌心冒汗,在一中也去过很多次办公室,但从没像现在这样,担下所有人的责任。 她在一中从来是附身一人。 现在她身后站着很多人,都是她的同学,和……朋友。 二班班主任虽然生气,但没丧失理智,看着女生莫名眼熟。 很眼熟。 为啥长得那么像次次第一,令全校引以为傲的大学霸? “啊……这样啊,”二班班主任顿时腰不酸腿也不痛了,“你你你你跟谁打的,为什么打架?” 何野朝人群中间颔了颔首:“谭帅帅,别人挤我,我不小心撞到他了,他就骂我不长眼,还打我。” 所有当事人齐刷刷看向她:“……?” 尤其谭帅帅眼睛瞪得最大,满眼不可置信:“放你妈的屁!老汪,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程一水最快反应过来,丧着脸嚎:“就是,你看她这么柔弱一个女生,怎么可能去惹事,老师你看给她打的……” 程一水上下扫了好几遍,愣是没看到一处伤口,只好指着何野裤腿上蹭到的一片灰说:“都打出内伤了!” 众人看向几乎完好无损的何野,又看着鼻青脸肿的谭帅帅,陷入沉思。 二班班主任思考片刻,也认为程一水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性质太严重了,要交给校长处理。” 体育老师下手没轻没重,疼得二班班主任化身尖叫鸡:“嘶——滚滚滚都滚,去外面站着,看着就心烦。” 两排人陆陆续续走出去,在办公室门口唉声叹气地罚站。 两派的人自觉各占一排,相互瞪着各不相让。 何野略过对面,视线扫过跟她一排站的人,待了两学期,她还是没能记全全班的名字。 眼熟的,还有不眼熟别班的,她一一记住了。 “我替祁麟和叶迟迟谢谢大伙,”她拔高音量,让所有人都听见,“架是我先起的头,有事我尽量担着,谢谢大家了。” 人群安静了一瞬,接着七嘴八舌地表示团伙作案,从轻发落,问题不大。 张淼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吵什么吵!开会呢?”二班班主任喊,“再吵去校长室站着!” 人群立马安静,没一会又叽叽喳喳地小声说话。 — 叶妈妈对叶迟迟又哭又揍了半小时,才冷静下来向陈青霞请假几天。 寝室里又只剩叶迟迟跟祁麟。 叶迟迟吸吸鼻子,眼睛酸涨,她使劲按了按,带着一腔鼻音说:“谢谢啊,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下台。” 房间里没凳子,她俩又没正式和好,祁麟不敢坐床上,只好不尴不尬地靠墙站:“你怎么想的,跳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跳楼倾向。” “我原本就没打算跳楼,就是考砸了,心情不好,在楼顶坐一会,眺望远方思考人生。”叶迟迟皱皱眉,郁闷地解释,“不知道谁找了老师过来,等我一回头我靠,全是人。” 祁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当即无语住了:“……你怎么想的?那会儿怎么不解释。” 叶迟迟说:“我怕陈青霞骂我,关键是我怕她告我妈。” “现在不光你妈知道,全校都知道了。”祁麟说,“算是出名了。” “所以就烦啊,早知道不上去了,弄这么麻烦,操,谁眼睛那么尖往楼顶上看。” 场面先是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谁先笑出第一声,接着两人咯咯咯笑个不停。 “我真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祁麟靠着上下铺的支架上,架子吱呀乱响,她笑得肚子疼,“思考人生,真逗,头一次见被迫跳楼的。” “我哪知道,丢死人了,”叶迟迟笑完叹了口气,“不过当时楼下那么多人,都说不敢跳,我当时脑子一热,真有种跳下去算了的冲动。” 祁麟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其实也不光学习吧,就感觉挺难受的,”叶迟迟脱掉鞋子盘腿坐着,手支着下巴说,“这么多天,我不跟你说话,你也不搭理我,你为什么不主动搭理我一下呢。” 叶迟迟语气低落了下去,心脏有种漏风的感觉:“每次都是我主动找你,你就不能也主动一次吗?好像我腆着脸跟你玩一样……” 仔细想想,祁麟不缺朋友,好像确实是她厚着脸皮跟祁麟玩的。 祁麟半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对不起啊。” 叶迟迟一听,委屈的差点又哭了。 明明是祁麟先找她玩的,吃了她的辣条就要跟她玩。 到头来好像她离不开谁一样。 第152章 有没有跟你说过,齿痕在你锁骨上也很性感。 一时头脑发热的结果就是被拧着耳朵训,还被训了两顿,陈青霞训完叶妈妈紧跟其后,还是祁麟千说万说才让叶迟迟脱离苦海。 不过学校特批了叶迟迟两天假,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 祁麟没去找陈青霞,她这时候请假在陈青霞眼里意味很明显,明摆着跟风。 更何况她还有前科。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不会同意。 这一闹闹到晚上,吃个饭晚自习就快过去了。 没几个人去教室,很多人还沉浸在刚刚的疯狂中,走在路上都能听见讨论声。 祁麟找了一圈没看见何野,转身又找回宿舍。 何野果然在宿舍,已经躺床上休息了。 她轻轻关上门,顺带将窗也合上,不泄露一丝月光,将喧嚣彻底隔绝在屋外。 漆黑一片中,她摸黑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轻声问:“睡着了?” 何野闭着眼没动。 祁麟不死心,凑到何野耳边一边吹气起一边说:“真睡着了?” 何野嘴角轻微抽搐,呼吸急促。 祁麟使坏捏住何野的鼻子。 三秒过去,何野没反应。 五秒过去,何野脸慢慢红了。 八秒过去……何野睁眼,仰头一口咬住祁麟的手指,还恶狠狠地磨了磨。 祁麟吃疼地“嘶”了一声,却没缩手,任由她咬着:“某人属狗的吗?”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真切,唯独何野眼睛亮亮的,她咬着手指含糊不清地说:“你说呢?某人属老鼠的吧?这么精。” “你别忘了我们同岁,”祁麟笑着说,“我属老鼠你也属老鼠,你也精。” “再精也没你精。”何野不服输地怼了一句。 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舌尖碰到祁麟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指尖,两人俱是一顿。 祁麟的手指修长好看,此时骨节上多了两排深深的齿痕,配着凸起的腕骨,昏暗中显得特别……性感。 让人想多咬几口。 何野偏开视线,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我就说你属狗的。”祁麟大拇指慢慢摩挲在齿痕上,“还不承认。” 行吧,狗就狗,狗多好,可爱又好动。 …… 好吧,她不可爱,也不好动。 何野翻了个身,下巴枕在手背上:“你知道是谁拍的吗?” “不知道,我叫别人帮忙查了,不过还没回。”祁麟说。 “你觉得是谁?” “不确定,要硬猜我肯定觉得是谭帅帅他们。”祁麟耸耸肩,“我在这人缘挺好的,也没跟谁有过节。” “我也觉得,”何野认真点点头,“所以我气不过,跟他们干了一架。” “你?揍谭帅帅?”祁麟趴在她身上,压得何野喘不上气,“什么时候?” “就刚刚,早看他们不爽了,他还喊得最欢,不揍一顿我得气出脑血栓。”何野喘了两口气,费劲把祁麟推开,“你压死我了。” “我发现趴你身上好舒服,跟躺沙发上一样。”祁麟滑到她身侧,蹬掉鞋也钻进了被窝。 “如果真是谭帅帅他们干的,你打算怎么办?”何野侧身面对祁麟,将悄悄话似的轻声问。 祁麟思索片刻,语气认真:“那我也揍他一顿,给你出气,不然我也得气出脑血栓。” 何野嘿嘿笑了老半天。 两人离得近,呼吸和发丝相互缠绕,目光撞向目光,朦胧中不知道谁先吻了上去。 闭上眼,感官更加灵敏,何野闻到了熟悉的石榴味,心里突然就定了下来。 那些脱离掌控的事情,好像一下子都不重要了。 反正有祁麟。 祁麟会做好的。 选择相信她就对了。 她抚上祁麟的腰窝,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唇间分离时,何野恍惚地看向上方的眸子。 “等一下,”祁麟喘着气,唇色嫣红,“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点。” 燥热的气息最能让人躁动,身体的躁动,灵魂的躁动,何野反握住抓着她手腕的手,拉到唇边。 祁麟还没想明白她要做什么,她张口咬住了手腕处那块凸起的腕骨。 祁麟重重吸了口气,不是疼的。 “我刚刚就想说,”何野松口,盯着腕骨上的齿痕,说话含糊不清,“齿痕在你手上很性感。” 祁麟嗓间滑动,完全忘了刚说的话。 她垂眼低头,在何野裸露的锁骨处也咬出一个浅浅的牙印。 室内光线越来越暗,暗到只有极近的距离才能看清对方的脸。 何野瑟缩了下肩,轻轻喘着气。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祁麟声音暗哑,“齿痕在你锁骨上也很性感。” — 朝阳升起,光辉一点点漫过黑暗,照在新生的树芽上。 何野睡眼蓬松地伸了伸腰,将移到腰间的衣服摆弄好。 祁麟也是一脸困意,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对着镜子照:“不是,别人都是吻痕,怎么到我身上全是牙印?” “你不也是?”何野在腰上按了按,布料擦过皮肤,有点刺痛,“光往我肚子上咬。” 两人看着对方身上深浅不一的痕迹,没由来地笑起来。 “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清白就这样没了,你可要对我负责。”祁麟穿的白衬衫,她试图立起衣领遮住脖子,弄半天还能隐约看到一点红色。 祁麟无奈放弃了:“这样我怎么出去见人。” “你可别诬陷我,我可什么事都没干。”何野眼神飘忽,过了会儿又理直气壮地重复了一遍,“什么事都没干。” 或许是她的真诚感动了上苍,说完肚子立马响了一声,迅速且响亮。 并成功让祁麟转移注意力:“你饿了?” 何野坐起身,摸摸肚子好像是饿了。 祁麟感受了一会说:“正好我也饿了,起来洗漱去吃早饭。” 祁麟经常在这边过夜,毛巾牙刷都备了一份。 俩人排排站在水池边洗漱,祁麟先刷完,自然地拿过台子上洗脸的香皂在手上打出泡沫,随便在脸上抹了两把捧起水冲到了。 去吃早饭的路上,她们像普通情侣一样十指相扣,聊着异地发生的趣事,好像一点也没注意到周身怪异的眼神。 她们都在假装忽视,证明自己爱着对方。 不论过程如何,结果如何。 只要这一刻在一起,十指相扣,心中拥有对方。 — 没过几天,祁麟没说出去住的事,倒是陈青霞先找上了何野,委婉地说最近有没有事影响她学习。 何野倒是没所谓了,不过总归不自在,向陈青霞提出搬出去自学的想法。 陈青霞没多问同意了,只是目光真切,语重心长地说:“你成年了,有些事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但你一定要坚持往上爬,不论过程多困难,你的潜力不止于此。” 周末何野搬出了学校,几个大包小包,过来这么久东西也不少。 她拒绝了所有想帮忙的同班同学,和祁麟两个人把东西搬上三轮车,伴随着路面不平而不断碰撞的车斗,她回头看了一眼。 平遥附中四个烫金大字依旧耀眼,在伸缩门之后,是聚集在校门口送别的同学—— 程一水程一山、抄过她作业的英语课代表、在运动会上一起道贺的同学……还有马萍。 像施了魔法,在视野中越拉越小。 她以为回来是无奈之举,却度过了最快乐的一年在校时光,交了很多朋友,体验了从没体验过的生活,也遇到过很多麻烦。 如今却以这种方式离开。 何野扭过头,恍惚想起刚来时的场景。 炎热的天气,伴有稀疏的知了鸣叫,她独自一人在江成海的带领下,迈入学校大门。 也就此打开和高三一班的相遇。 第153章 你可以和别的女生炒作。 在出租房的日子堪比神仙生活,完全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饭菜色比食堂不知道好吃多少倍,还不用排队。 她只要学习学习学习,然后等着吃就行。 十几天下来,何野看着不太平坦的小腹,陷入沉思。 “你有没有发现,我胖了。”何野抗拒地看着碗里的鸡翅,想把它夹回祁麟碗里,“以前肚子是平的,现在都有弧度了。” “这才是正常的体型,以前搁秤上称肯定偏瘦,摸着都硌手。”祁麟又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给她,“放心吃,离偏胖还早呢。” “好吧。”何野摸着肚子上的软肉,咬了口鸡翅,认同了祁麟的意见。 她倒不在意胖瘦,只是昨晚洗澡猛然看见肚子上的肉有点惊讶。 气温渐渐热起来,祁麟早早穿上了短袖,何野看见她胳膊上时不时用力而微微凸起的肌肉又陷入沉默。 “你故意的吧?”何野越过桌子,捏了下祁麟的胳膊,劲瘦有力,“你让我多吃点,自己偷偷减肥?” “我跟你天天吃一样的菜,”祁麟说,“你屁股黏在凳子上一样,扯着你跑步也不去。” “现在时间多紧张,你又不是不知道。”何野为自己的懒辩驳,“等高考完我就有时间运动了。” “这可是你说的,”祁麟拿筷子一指她,转身又拿起手机,“不行,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不然到时候某人又耍赖。” “我什么时候耍赖了?”何野仔细一琢磨,并没回忆起任何失信的事,“我可是言而有信的代表。” “保障。”祁麟点开录音怼到她面前,“快说。” “你幼稚不幼稚?”何野放下筷子,扭头表达抗拒。 祁麟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跟我念,高考完每天必须跟祁麟一块跑步,锻炼身体。” 声波线平缓了一瞬,接着此起彼伏地跳跃。 何野好笑地照着念了一遍:“行了吧?” 祁麟又说:“还要一块去北京玩。” 何野手肘撑在桌子上,掌心托腮,最近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浮尘在祁麟身上跳跃,她眼里闪出细碎的光,像一幅动态的画。 祁麟心满意足关上录音机,将碗筷收拾成一摞:“我跟你讲,现在附中天天跑操,一星期还组织一次夜跑,我们不知道落后了多少。” “夜跑?附中什么时候这么……”何野组织了下语言,“高端了?” “都是为了学生身心健康,校长用心良苦。”祁麟将碗筷用塑料袋包好,放进保温袋里,捂着胸口,“好感动。” “幸亏我不在,不然遭老罪了。”何野抽出两张纸擦桌子,“我现在一跑步直喘气儿。” “你哪是一跑步就喘气,”祁麟拎起保温袋,有样学样地回了一句,“我可记得你还没跑就开始喘呢,哈喝哈喝的。” 何野受不了推了她一把:“去你大爷,哪有那么夸张。” “晚饭吃什么?”祁麟停在门边问。 “炒青菜山药都行,别带肉了,整点素的。”何野说,“我都快变成肉干了。” “行,小肉干,回去了。”祁麟慢慢合门,没等到回答,又喊了一声,“我回去了!” “我没聋,听见了。”何野也喊。 祁麟探头看她。 何野嘴角下拉,忍着笑说:“干嘛?” 祁麟瞪着她,从嗓子里发出一声音调上扬、带着威胁性的“嗯”。 “好好好,”何野逗小猫似的,“我会想你的,快滚。” 祁麟在合上门之前,也心满意足地通报道:“收到,我也会想你的。” 祁麟也会想何野的。 就像幸运小狗一直念着路边埋在尘土中的玫瑰花,每次路过都会嘹亮地汪汪叫,用湿漉漉的鼻子将灰尘蹭干净。 今天的菜吃的很干净,一点渣都没剩,她回去把碗洗了,再哄哄家里的老母亲,就可以回房间上直播了。 还有十几天高考,她得加点把直播时长打满,剩下几天专心陪何野高考,高考完直接坐车去北京负荆请罪,简直是个完美的计划。 祁麟推开家门,嘹亮地喊了声妈。 她妈没有回应,反倒是拖鞋等候多时,一直哒哒哒在响。 “妈呢?”祁麟把袋子递给祁天。 祁天很麻溜地抱在怀里,很有做弟弟的自觉:“妈妈出去了。” “行吧,”祁麟也很有做姐姐的风范,对着祁天一顿指手画脚,“去把碗洗了,家里还有柿子吧?再给我洗点柿子,奖励你半份薯条。” 祁天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睛都亮了,边跑向厨房边乐颠颠地嘟囔:“洗碗、薯条,洗碗、薯条。” 直接省下哄老母亲的步骤,祁麟松快多了,直奔房间。 怕祁天一个不注意进门,她没开摄像头,只把游戏界面投影到直播中。 这个月就只剩几小时时长了,今天加班加点应该能赶完。 “哈喽哈喽,今天播三四小时吧,播完这个月就不播了,等下个月再说,直播前一天我发围脖。”祁麟选了狙击手,“家里有事,谢谢大家理解。” “冲分肯定要冲的,只是不直播,时间不固定,不好播。”游戏还没开始,她略过大部分怀疑和不友好的弹幕,挑了些评论回复,“对,最近在练狙击手,尝试新位置。” 慕名来直播间的人很多,热度比之前上升的还快,祁麟简直气笑了,心情波动倒是不大,她不再看弹幕,专心打游戏。 狙击手很脆,比医疗师还脆,她打医疗师打习惯了,总下意识正面刚,医疗师跟在后面直跳脚,她打完一波只剩下血皮。 医疗师:狙击手煞笔吗?把自己当储能手? 医疗师:妈的,第一次见狙击手跑这么快,在你之前我都不知道狙击手还会跑步 狙击手:? 弹幕一片哈哈哈。 “姐姐,”祁天在门口端着碗说,“你又打游戏,我要告诉妈妈。” 祁麟抬头很无所谓地撇了他一眼:“柿子端来,你可以出去了。” 祁天走到她面前,脆生生地说:“除非你把剩下的半份薯条也给我吃,我就替你保密。” “诶嘿,”祁麟关掉麦,挑了挑下巴,“会耍小心眼了?跟谁学的?” 祁天嘿嘿傻笑,一点没负担直接把人出卖了:“牛肉干姐姐,她跟我说这叫讨价还价。” “讨价还价可不是这样用的。”祁麟端走碗,祁天还贴心拿了个勺,她拿勺挖出一块果肉,“行,一份就一份,作业写完没?” “写完了。”祁天说。 “写完了看电视去。”祁麟说。 祁天站着不动:“我想跟你一起打游戏。” “你牛肉干姐姐教你讨价还价。”祁麟捏着曲起手指在祁天额头上一敲,“我教你什么叫别得寸进尺。” 祁天嚎着出门:“讨厌姐姐!” “小孩儿还讨价还价,”祁麟又挖了一勺柿子,吃完继续操作着人物:“俩小肉干一模一样。” 她重新开麦,视线滑过弹幕一排“弟弟好可爱”,人物开枪,一枪爆头打死了敌人。 祁麟勾起嘴角没忍住笑出声。 四小时后时长总算打完了,祁妈妈还没回来。 祁麟伸伸懒腰,寻思祁天应该饿了,起身去厨房烧饭。 山药没有,青菜挺多,她挑了几颗洗净炒熟,又拿了胡萝卜打算配肉丝炒。 正切着胡萝卜,兜里电话响了,她一遍切菜一遍接电话。 “轻风,什么事?”祁麟手法娴熟的把萝卜丝盛进碗里备用,又从冰箱拿出肉。 “我看你直播结束了,打电话问问,”轻风说,“就是俊哥问你炒作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他看形势还行,打算等你出柜多雇几个水军试试水。” 红白相间的肉在水下冲洗,纹理应和着水流清晰可见。 祁麟这回真气笑了。 还水军,水他妈的军。 “不用,”她搓洗干净猪肉,放在案板上先切成块,“我不想让我女朋友在网上露脸。” “他的意思是,你可以跟别的女生炒作。”轻风解释道,“等拿到代言,费用可以按底薪和提成算。” 还代言,这大饼画的真难吃。 “别的女生也不行,”祁麟再将肉块切成肉丝,所有菜备好,她打开煤气起锅倒油,“代言什么的也不用给我接,让俊哥找别人吧。” “我就说你不会同意的,俊哥还要我问一下。”轻风说,“冒昧问一下,是你女朋友不答应吗?” “不是,她不知道,”油烧红,下姜蒜,顿时滋啦溅起一阵油花,祁麟随便翻炒几下,接着放入肉丝,炒至泛白。 她将萝卜丝倒进锅,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想而已。” “好的,我转告给俊哥。”轻风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音量小到听不清,像在喃喃自语,“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什么?”油烟机运声太大,开了免提她也没听清轻风说了什么。 “没事,对了,”轻风说,“你叫我查的那个手机号,我查出机主叫什么了。” 这么些天没消息,祁麟都快忘了:“叫什么?” “之前就查到了,临时有个比赛,不让发消息,一直拖到现在。”轻风说,“我发你手机上了。” “好,谢谢。” 祁麟挂了电话,界面自动跳转回锁屏。 她脸都没来得及刷,消息叮咚一声占据界面。 锅里一滴油渍溅在手背上,她回神,关上煤气,打开手机。 消息界面明晃晃写着发布者的大名,祁麟拿起手机愣了神。 她以为,会是谭帅帅张淼这几个人,而且早就代入了,还在前几天叶迟迟跳楼那天,狠狠揍了他们一顿。 但她万万没想到,机主的名字叫马大洪。 她记得,她之前帮忙整理资料的时候看到过这个名字。 马大洪,是马萍的父亲。 第154章 女生立在高墙上,碎发飞扬,身披月光,像下一秒就要拔剑行侠仗义的侠士 胡萝卜意料之中糊了,底下结出一层黑色的糊底。 祁麟把胡萝卜丝盛进保温桶,铲掉糊掉的部分,米饭还没好,她搬了椅子进来守着。 祁天看动画的动静很大,时不时跟着一块唱,吵闹声传进厨房,她却像听不见,失神地盯着电饭锅。 怎么会是马萍呢? 马萍为什么这么做。 别人逼她的吗? 祁麟盯着电饭锅好一会,才发现开关都没打开,她按下开关,继续瘫着。 手指细微地抖着,心里迷茫伤感愤怒所有情绪混在一起,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祁麟仔细回想这三年来,自己有做过什么对不起马萍的事,但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有好吃的只要马萍在,她也会分一点,有忙也会帮,所以到底为什么,为什么马萍要……背叛她? 指尖的凉意顺着皮肤一点点传入胸膛,祁麟始终不明白,她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她起身冲祁天吼了一声:“菜烧在保温桶里,饭好了自己盛,我出去一趟。” 祁天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祁麟在门口换鞋,祁天电视也不看了,哒哒哒跑过来,蹲下仰头看她。 “干嘛?”祁麟没好气地说。 祁天手指抠着拖鞋上的绒毛,一脸严肃:“姐姐,我惹你生气了?” 祁麟半蹲下系着鞋带:“没你的事。” “那你为什么,那么大声地说话。”祁天眉心都皱成了一团,觉得好玩,“还气呼呼的。” “你没惹我生气,但有人惹我生气了。”祁麟随手从门边的衣架扯了件冲锋衣套上,“不过你再跟我屁股后面,我就要生你气了。” 祁天往屋里子挪了几步,抬头看她:“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跟姐姐一块出去玩。” “我去办正事,你去干嘛。”祁麟打开门走出去,快天黑了,冬天最后一丝带着凉意的风吹散了些她心里的郁结。 “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在家。”祁天说,“我想和你们一起。” “乖,回来给你带薯条。”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在祁天灼热的目光中,合上了门。 今天骑车的风很大,呼啦啦吹在脸上,表情管理彻底绷不住了。 祁麟后悔没带口罩出门。 她此时脸色肯定很难看。 — 教学楼灯火通明,一层层看去全是乌泱泱的后脑勺,写作业睡觉玩手机,什么样的都有。 最后十几天,老师反倒放开不管了,坐讲台上稳如泰山。 高三一班还是老样子,不同的是,她和何野座位上堆满了书和杂物。 她在生物老师及全班同学懵逼的目光下走进教室,手撑在马萍正在做的试卷上,尽量压着音量说:“出来。” 叶迟迟换到了马萍旁边,对于祁麟的突然出现也很懵,呆呆地喊了她一声。 生物老师也反应过来:“祁麟,你回来了?” “嗯,”祁麟垂着眉朝老师点头示意,黑色映衬着耳钉十分张扬,“我找马萍有点事。” “好的,”生物老师视线在教室巡视一圈,“其他同学继续写作业。” 没几个人理会她,目光都看向中间的女孩子。 要搁平时,几个嘴快的肯定会起哄。 此时一个人都没讲话,比上课还安静。 马萍怯怯地看向祁麟,恍若一只受到惊吓的猫。 祁麟手指敲击着桌面,不耐烦的又压着嗓子说了一遍:“——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拉你出去?” 祁麟平常也穿黑衣服,但今天的冲锋衣配着不带笑意的唇角,显得异常冷酷。 马萍抿了抿嘴,垂下脑袋跟着走出了教室。 祁麟一个劲闷头走,她也想冷静下来,万一真是别人威胁马萍发的呢?万一是轻风查错了呢?万一万一万一…… 他妈的,哪有那么多万一,哪有那么多巧合! 她猛地停下回头,努力压下怒气:“我问,你答,是或者不是。” 马萍嗫嚅着嘴唇。 “那照片,”祁麟深吸口气,心脏咚咚咚地跳,“是你拍的吗?” 马萍怯生生地摇头:“什么照片?我不知道照片。” 祁麟没管她的回答,继续逼问:“你发到网上的?” 马萍还是摇头,身体细微地打颤:“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那为什么是你爸账号发的!”祁麟压着音量吼,“你爸不叫马大洪?你爸闲的慌吗?!” 马萍被吼得终于控制不住呜咽地哭,她害怕地倒退几步,还在底气不足地否认。 看到她的反应,祁麟猜也能猜到答案。 不等她下一步动作,有人在背后使劲推了把马萍。 马萍重重摔倒在地上,身上那件边角磨损的校服也沾上了尘土。 “他妈的原来是你!”叶迟迟气急地扯住马萍的领口骂,“竟然是你!你发神经吗?!为什么这么做?!你他妈是不是犯贱!” 马萍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就因为你,祁麟误会是我干的!就因为你前几天我脸丢完了!我要告老师!不让你高考!”叶迟迟失控地骂道,“祁麟哪对不起你!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为什么这样搞我们!” “小迟!”祁麟抓住叶迟迟的手腕,“别冲动,松手!” “我不松!”叶迟迟喊,“祁麟,我们带她去见校长,让校长开除她!” “你冷静一点!” “我够冷静了——”叶迟迟甩开她,失控的不知道冲谁喊,“我还不够冷静吗?我要是不冷静我都打死她了!” 马萍最后一点心理防线被这句话摧毁,瘫坐在塑胶跑道上边哭边含糊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叶迟迟反手抓住祁麟,气血上涌,脸涨得通红,“她说不是故意的?你不会信了吧?祁麟,你是傻逼吗?!她把你害成这样,你打算放过她吗!” 所有的质疑被一声声道歉击溃,在月亮的见证下。 祁麟望向无边无际的天空,月光穿透心脏,留下一道霜一样的痕。 她深深吸了口气,吐出,叹息一样地说:“我有什么办法呢?” 快要高考了,再愤怒又能怎样,她不想让这些破事打扰何野。 她只是想要个答案。 “为什么?”祁麟问,“我就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样做?” 马萍缩成一团。 “你他妈说话啊,”叶迟迟吼,“问你呢!哑巴了?!” 祁麟视线偏移到马萍身上,在哽咽中沉默良久,开口说:“算了。” 她之前想象过,真抓到这个人,肯定免不了揍一顿。 但很神奇,她没骂没打,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算了”。 算了,就当这几年的好心为了狗。 算了,就当长个教训。 ……算了,为了何野。 “算了?”叶迟迟瞪圆了眼睛,“祁麟,你也傻了?!” “走了。”她手插进兜里,踱步离开了这里,“何野还等着我送饭。” 叶迟迟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里着急,冲马萍扔下一句你等着,跑了过去。 一路上叶迟迟都在骂,偶尔对空气挥拳作为不解气的补充,最后却叹了口气:“你说她为啥?我怎么想也没想明白,又没好处。” “可能真像你说的,”祁麟在围墙边停下,“她发神经。” 叶迟迟肯定地点点头。 “我回去了,”祁麟爬上桌子,几天没翻,这张垫脚的课桌越发晃了,“你好好准备高考,别被影响了。” “我会的,”叶迟迟说,“你回去路上小心。” 看着女孩子高挑的背影,叶迟迟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以前一块呆好几天都有话聊,现在聊什么话题下一秒好像都会尴尬。 她也转身准备回教室了。 “小迟。” 祁麟叫住她。 叶迟迟回头,女孩子立在高墙上,碎发飞扬,身披月光,像下一秒就要拔剑行侠仗义的侠士。 她的心莫名漏跳了一瞬,回过神问:“干嘛?” “没什么,只是想再跟你说一声,”祁麟坦坦荡荡地说,“对不起。” 叶迟迟想,看吧,说这么煽情的话,她就知道会尴尬! 她倔强地不去看祁麟,吸了吸鼻子:“你之前说过好几遍,我都听厌了。” “快滚!” 叶迟迟听见跳下去的动静,又喃喃地回了一句—— “早原谅你了,傻逼。” — 何野背着单词,肚子饿的咕咕叫,正想着今天祁麟可真慢,不经意往窗外一瞥,一个人影站她楼下。 女孩子清清冷冷站在路边,农村路灯还没普及,所有光源都来于头顶那轮圆月。 看着像个失魂落魄的狗狗。 她吓一跳,对方也看见了她,扯开嘴角笑。 怎么看怎么勉强。 何野打开窗,探出身子问:“怎么不上来?” 祁麟这才从楼房侧边的楼梯上去。 何野也打开门准备着,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熊抱。 祁麟衣服冷冰冰的,应该在外边挺久了。 “吃饭了吗?”祁麟问。 她说:“你不来,我哪有饭吃,等着投喂呢。” “我带了米粉,不过是微辣的。”祁麟说,“你不会嫌弃吧。” “嫌弃谈不上,凑巴凑巴也能吃。” 她们抱着一晃一晃进了屋,祁麟把两碗粉放好,嘴唇顺着额前的碎发往下寻,停在何野的唇前。 “你说,我这样勾引你,你还能复习好吗?”祁麟若即若离地触碰着。 “要亲就亲,不亲我吃粉去了。”何野被勾得心痒,“惯的你。” 唇间相印,不像之前的干柴烈火,祁麟这次温柔极了,一点点地侵略,一点点地占有。 但何野还是退到床边,明明没吻过几次,祁麟的吻技却无师自通突飞猛进。 可能这就是学渣的潜质,总能在学习之外开拓领域。 何野有点招架不住,主动偏开头喘息。 她松开捏着衣摆的手,缓了缓说:“你是不是偷偷练过?” 祁麟轻轻笑出声,手掌在腰窝间拨弄:“除了你,我还能找谁练。” “让让,吃粉去了,”何野拨开腰间的手,“都凉了。” “不至于,又没过多久,五分钟都没到。”祁麟拿起手机一看。 事实证明,她在某方面的时间观念并不准确。 “好吧,”祁麟把手机扔床上,“要不要热热?” “算了,太麻烦,还要刷锅。”何野摸了摸,还有点余温,可以凑合吃。 她把桌子收拾出来,两人坐明明绰绰有余,祁麟非要挨着她。 “今天怎么这么晚?”何野趁着吃饭的间隙兴师问罪,“还一直待楼下不上来。” “我就是怕见你太激动,一下没控制住。”祁麟说,“事实上也没控制住。” “你有快递要拿吗?我有个快递,帮我拿一下。”何野挑了一筷子粉,明白楼下的祁麟一点也不激动,还像只受了委屈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狗狗,但她没挑明,“好奇怪,我记得我快递拿完了。” “行,取件码发我。” 第155章 不论考没考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时光匆匆流转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六月。 燥热的风吹过绿油油麦田,麦浪一层掀过一层,在稀疏的知了和蛙叫声中,高考如期而至。 一些出门在外的家长不约而同赶了回来,学校周围人明显多了,聚在校外伸长脖子眺望。 高考前一天终于不用再高强度的复习,留给学生自习或者休息,有家长接的接走,没家长就留在学校,下午统一坐车去考点附近的宾馆。 何野进教室时,一架纸飞机正正好擦过耳边。 教室里倒是热热闹闹的,和她离开前沉闷的气氛差别很大,也没即将毕业的伤感,像一群释放天性的野马。 程一水冲她挥手,笑声透出教室,爽朗中带着股傻劲:“不好意思。” 她走进教室,脚下的影子渐渐隐没进阴影,如第一次和高三一班碰面,只是这次她是一个人。 有人搂住了她,祁麟略带不满地质问:“我就上个厕所,为什么不等我?” 何野拍掉肩上的胳膊:“等我给你提裤子?” 祁麟像个小尾巴跟着她,轻笑道:“也不是不行。” 她们聊着天朝后走,那架被忽略的纸飞机悠扬地穿过走廊,乘风直上飞向长空。 — 陈青霞在五班交代完注意事项,随后才来的一班。 她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厚厚一沓准考证,一千多个日夜,她伫立在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又送走了两批学生。 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明明很多学生讨厌她,还给她起不甚礼貌的绰号,她却有些感慨。 她走进教室,逐一扫过每个角落,容貌一样性格不同的双生子、开朗敏感于一身的叶迟迟、胆小自卑的马萍……还有最后一排校长口中的两位传奇女生。 都是鲜活的、朝气的、纯洁的灵魂。 陈青霞将文件袋递给马萍,抚平衬衣上的褶皱,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袖口的毛边拂过耳廓,她清了清嗓子,嗓音略带嘶哑却又温和,如同母亲对子女的嘱托。 “现在把准考证发给你们,千万别弄丢了,还有身份证,去买个文件夹把要用的东西都装进去……这两天昼夜温差大,别感冒了,还有要来经期的同学,最好吃点药停一停,别影响考试。” 一双双眼睛看向她,一群即将去闯荡江湖的少年,或许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齐聚。 “就当这次是个普通考试,别有太大压力,不论发挥失常还是本来就写不来,都别做对不起自己的事,高考只是你们人生的一小部分,不论考没考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说:“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树丫上鸟儿惊飞向天空,留下几道模糊不清的黑痕,他们郑重其事地喊,“谢谢陈老师!” 那一刻,陈青霞眼眶蓦然就红了。 她想,就算不像孔子一样桃李满天下,就算一辈子待在这里,过着清贫的生活,倒也没什么遗憾了。 — 阳光洒进教室,似乎格外偏爱角落里的女孩子。 何野正听的出神,掌心突然被塞了一个东西。 她偏头看去,祁麟趴在桌子上,眼睛亮亮的,用夸张的口型说:“奖励你的,好孩子。” 她看着手上的几颗奶糖,剥开两个,一个自己吃了,另一个塞进了祁麟嘴里。 她笑着也用口型说:“也是奖励你的,好孩子。” 两张准考证轻飘飘放在课桌上,她们连余光也没瞟去,像件无关紧要的事。 何野咬着糖拿起准考证,瞅着照片上的黑白祁麟,当时的狼尾还比较短,看着比现在清爽。 “怎么样?帅气吧。”祁麟含含糊糊地说,“姐就算黑白底色也照样帅气逼人。” “我觉得去掉前两个字更合适。”何野说。 祁麟回味了下。 她解释道:“没有帅气,只有逼人。” “你大爷的,框我呢。”祁麟夺过准考证,将照片放在一排比对,“看看你的。” 看了会儿,祁麟啧啧两声,笑容意味深长。 何野一脸莫名其妙:“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的很像智障。” 祁麟没理何野的嘴贫,指着照片上的两人,满眼欣赏:“你看,多有情侣相。” 何野:“……” 祁麟自顾自地说:“等考完把照片单独减下来裱上怎么样?就挂床头,起床一眼就能看见。” 何野:“……好的,鉴定完毕,不是像,确实是智障。” “回去把洗漱用品和衣服都准备好,下午两点集合出发,考点的车次都知道了吧?快回去准备。”陈青霞说,“祁麟,你俩不跟学校一起,注意好时间,宾馆订好了没?” 祁麟点点头:“都订上了。” “那我就不管你俩了。”陈青霞说,“别忘了身份证,笔尺子圆规雨伞,不会也别空着,都填上,说不定就蒙对了,一分几千人呢……晚上早点休息,行了,回去准备着吧。” “芜湖——”一帮人呼啦啦涌出教室。 祁麟找前桌借了本书,小心翼翼把准考证夹进去。 “你在哪考?”何野问。 “五中,我俩不一个学校,还离得老远。”祁麟叹了口气,“为什么这回幸运女神没降临到我身上。” 屋外人挤人,何野待在位置上没动:“叶迟迟也在五中吧?你俩住一起?” “没,她说跟着学校比较好,反正都交钱了。”祁麟说,“不过我觉得不是交钱的原因。” “嗯,听说五中环境还不错,不像我们学校,厕所门坏了也没人修。”何野难得不赶时间,能悠闲地聊天,“你妈陪你去吗?” “她不去,我爸去,我妈这两天可奇怪了,都不鸟我。”祁麟脚后跟顶着地,晃着凳子笑道,“可能心里想着我肯定考不好,又怕忍不住揍我,憋着气呢。” “那你可惨了,一般考完揍人更狠。”何野怜爱地拍了拍她,“实在躲不过,就直面迎接困难,害怕给我打电话。” 祁麟可怜兮兮张开手:“阿野,怕怕,抱抱。” “滚蛋,你羞不羞,”教室人走的差不多了,何野还是忍不住脸红,她提起肩撞了下祁麟的下巴,“走了,傻逼。” “不羞,都是女生,这有什么好羞的。”祁麟忙跟上去牵住何野的手。 下了楼到处是人,她挣了两下没挣开:“对了,我叫你拿的快递怎么不给我,私藏是吧?” 祁麟玩面团似的捏着她的手指:“什么叫私藏,忘了而已,过两天给你。” “行吧,考完记得还我。” 她们朝校门口走。 来来往往都是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有些恨不得一大家子出动,堵的水泄不通。 何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假条,终于不用翻墙,出去还是很费劲。 “囡囡。” 不知道谁妈妈在喊,还挺深情。 “囡囡!” 何野戴上头盔,跨上车。 “囡囡,等一下!” 一只手抓住了她,何野回头,是宋芬芳。 哦,是她妈在喊。 何野裂开。 几个月没联系,就不能别往来?! 就算何建国死了,宋芬芳还是一脸憔悴,这种憔悴的苦态是长久时间浸透进骨子里的,就算极力掩饰也能从气质看出来。 “干嘛?”何野坐在车上没下来。 宋芬芳矮她一大截,手局促的不知道放哪:“没事,我就来看看你,明天考试,你要加油。” “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冷脸问,“还有事?” “我带了些饭菜给你,你吃一顿吧。”宋芬芳把手里的塑料袋塞进她手里,“外面的菜总比不上家里自己做的。” “不要。”何野执拗地不肯接。 “你就拿着吧,囡囡,”宋芬芳说,“拿着吧。” 两人争执着,以往柔弱的宋芬芳此刻也不肯让步。 “阿姨,给我吧。”祁麟开口打破了僵持的局面,“谢谢阿姨,还专门给我们准备饭菜。” 宋芬芳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祁麟身上,看见她心里百感交集:“是你,我知道你,谢谢你啊。” “不客气。”祁麟笑笑,从两人手中接过塑料袋,“何野坐车不好拿,我挂车上。” 何野不耐烦地催促:“可以走了吗?” 宋芬芳想抓她的手,又怯怯放下:“囡囡,我就是想看你一眼,你别有负担。” 何野偏开脸不说话。 “妈觉得再不来见你一面,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宋芬芳解释道,“别怪妈,妈就是想看看你。” 何野淡淡嗯了一声:“走了。” 宋芬芳愣愣地盯着她,退开两步。 祁麟温和地道别:“阿姨,我们先走了。” 电瓶车开的很快,一眨眼就成了芝麻大的黑点。 “诶。”宋芬芳捶捶腰,似乎在应着祁麟离开前的道别。 “你开这么慢干嘛?”何野脸抵在祁麟背上,闷闷地说。 “哪里慢了,我都扭到底了。”祁麟说。 “放狗屁。”何野吸吸鼻子,“真讨厌,影响我考试心态。” “还有一下午和一晚上给你调整,”祁麟道,“别哭了,好小孩。” “我哪哭了。”何野的嗓音染上明显的哭腔,狠狠在祁麟背上蹭了蹭。 “好,你没哭,”祁麟轻声哄她,“是你鼻涕擦我衣服上了。” 何野怒了:“祁麟,你是不是欠揍?!” 第156章 试卷和答题卡收了上去,连带她光怪陆离的三年高中时光,一并夹进密封袋 考前一天俩人都没复习,一个没复习,一个没必要复习。 该记的都记了,再看知识点说不好会起反作用,反而随便逛逛放松心情更好。 何野回出租屋收拾东西,只带了一个包。 她以为祁麟会像上次竞赛带个大行李箱,什么吹风机能带的都带上,坐上车才看到她也只带了个大点的旅行包。 “叔叔好,”何野关上后车门,忍着车里独特难闻的皮革味说,“我能开点窗吗?我有点晕车。” “没事,你开。”祁爸爸目视前方,发动汽车。 车窗降下来,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就刚进车那几秒,何野都感觉要了她的老命。 她深吸几口气。 副驾驶没人,但有家长在总归没两人独处自在,她附到祁麟耳边问:“你妈妈没来?” 有种说悄悄话的隐秘感。 于是祁麟也附耳回答:“没,她忙超市的生意,而且这俩天不咋搭理我。” 祁麟说话时呼出的气吹在耳朵上,有点痒。 “哦。”何野将碎发别到耳后,顺带揉了揉耳朵。 “你晕车别说话了,睡一会,等到了我叫你。”祁麟又说。 耳朵还是痒,何野别过脸睡觉,刚才做的前功尽弃。 或许是祁爸爸在,她带着拐了人家女儿心虚的心理,没敢往祁麟肩上靠。 没等她睡着,祁麟偷偷握住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摸索着十指相扣。 六月不算特别热,但握手会出汗,也可能怕祁爸爸看见,何野试着抽回手,没成功。 头靠着椅背一颠一颠的,在抽与不抽的心理斗争中,这一觉还真给她睡着了。 再次醒来她是被憋醒的。 不是憋尿,是憋气。 她一睁眼就是祁麟在黄中带红的夕阳下放大的脸,以及被捏着鼻子的难受。 祁麟松手,何野呼吸通畅了:“欠揍?” “快到了,”祁麟笑眯眯地说,“昨晚没睡么?睡这么死。” 何野感受了一下,这一觉睡得还真舒服,没有想吐的感觉,也没做梦,就是费脖子。 她扭扭脖子,窗外的景色完全变了,山水田园变成两排有序的树,人来人往的人行道和修剪整齐的绿化带。 “离二中最近环境最好的一家宾馆,步行一公里到二中,进校检查身份证还要提前到教室……”祁麟思考了会,“你考前半小时,保险起见四十分钟出发,应该差不多。” 何野点点头,背上包,她看了眼时间,四点过几分,还早。 祁麟不放心地叮嘱:“这两天别吃太辣,清淡点,知道了吗?” “知道。” 景色渐慢,学生家长也多了起来,何野才有了高考的紧迫,和真要结束三年高中生涯的真实。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明明很希望毕业,但真到了高考,却没想象中激动。 更多的是平静,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不舍和留恋。 车子慢慢停下,她伸手要打开车门,祁麟率先一步越过她。 “是不是没开过车门?”祁麟冲她眨眨眼,笑得明媚,“我帮你。” 何野用口型回了句臭傻逼。 她下了车,在驾驶室前停下,微微弯腰:“谢谢叔叔。” 祁爸爸还是目不斜视,淡淡应了一声,他的嘴角天生朝下,没表情时总是很严肃。 下一秒祁爸爸似乎觉得这样的回答很不妥,看向她努力弯起唇角,笑得勉强,两种表情组合在一起显得很割裂:“好好考。” 祁麟在后面打断了他们:“爸,走了。” 车子驶入机动车道,快速缩小成芝麻大的黑点,隐没进车流中。 宾馆是祁麟订的,普通单间装修不错,隔音很好,地理位置优越,尤其在高考期间,价格肯定很美丽。 何野按照房间号把东西放好,趁还有时间去考场看了看,回来洗了个澡,接着就没事做了。 倒是梁夏发了消息来,只有简单一句话:加油,考完聚一聚。 她回了个好,把手机丢在一边。 不论什么考试,考前最忌讳的就是刷视频听歌,一个不留神就被洗脑了。 何野躺在床上闭眼冥想。 想背过的知识点,做过题,默写错的单词……遇到的人,过往的事走马灯一样在脑海。 那些不堪的回忆落叶似的卷起、翻腾,又慢悠悠飘落在地上,随着泥土一起腐烂。 而后作为养分供种子汲取,抽出枝条,长成参天大树。 她轻轻笑出了声,在暗色的房间回荡。 真好啊。 真好。 - 考试要提前十五分钟到考场,何野八点起床,洗脸刷牙十分钟,手机不能带进学校,她干脆拿上文件夹揣个手表就走了。 学校周边有很多路边摊和店铺,她到一家看着比较干净的包子店,买了两个包子和一碗豆腐脑,店员百忙之中还有空朝她说了句“高考加油,考生半价”。 校外人山人海全是家长,考生排成几条长队刷身份证入校,保安时不时巡逻看有没有闹事的。 扫过金属探测器,她走进考场,在座位上坐下。 伴随着提提踏踏的脚步声,空座位一个个填满,黑板上写着考试科目时间和一些注意事项。 漫长的铃声过后,在广播声中,监考老师开始核对身份信息。 八点五十六分,开始发答题卡试卷。 拿到试卷还不能写,何野快速浏览一遍,构思出大概的框架。 铃声再次响起,黑板上方的圆钟时针指向数字9,女播报员语速平缓,字正腔圆:“现在开始答题。” 在分析第一道题时,何野就静了下来,仿佛只是场平常的测考。 阳光透过玻璃,浮尘晃动,教室里只有笔尖在纸上的摩擦声,整个世界似乎在这一刻消音。 题不算简单,考场有些人抓耳挠腮写不出来,但何野竟意外很顺手,比联考模考还顺手。 再难也是高考卷,为了考虑大众难不到哪里去,大多数是知识点的结合和变换,知识点还是那个知识点,只不过框架变了,有时得转个弯儿才能想出门道。 可能幸运女神看她前半生太倒霉,终于眷顾她一次。 微风吹过,落叶卷起又落下,太阳起起落落,最终余晖划过地平线,安静而盛大地落幕。 考试铃声响起的同时,何野最后一次检查完答题卡没有任何纰漏,放下了笔。 她安静地坐着,看向窗外,耳边是纸张翻折的声音,她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如释负重地呼出口气。 试卷和答题卡收了上去,连带她光怪陆离的三年高中时光,一并夹进密封袋中。 路上碰见几个一班的人,或许因为心情很好,何野都打了招呼。 一路上很多人凭着记忆对答案,估算这次考了多少分,毕业要去哪哪玩,报什么学校,似乎对未来已经有了模糊的规划。 何野却在这一刻,迫切地想见一见祁麟。 她回到宾馆,手机收到了好几条消息,顶置是祁麟发来的一条消息:等我。 这是两天内,祁麟发来的唯一一条消息。 下面依次是梁夏和sunshine。 她一一回复了过去。 半小时后,有人敲门。 门后是意料中的祁麟,她一把抱住了。 胸口酸酸涨涨的,像一瓶摇晃过要炸掉的汽水,慢慢慢慢冒出气泡。 “考怎么样?”祁麟一下一下抚过她的背。 “你说呢?”何野笑着反问。 祁麟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会回答:“应该还不错?就你这嘚瑟样,满分不在话下。” 何野说:“那倒不至于,不过手感很好,分肯定不低。” “我就知道,”祁麟说,“区区一个高考,肯定难不倒我们阿野。” “滚蛋,还我们阿野,你肉麻不肉麻。”何野松开手,拉祁麟进屋,“后面怎么安排?回去么?” “本来我打算玩几天再回去,不过班里要办个毕业晚会,你去不去?”祁麟在床边坐下,“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 “去吧,”何野说,“什么时候都能玩,毕业晚会只有一次,反正都毕业了,也管不了我们。” 祁麟定定地看着她,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神态懒散:“那好吧,明天回去,今晚在这休息一晚。” 何野跟她并排倒:“那你爸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我俩搭车回去。” 她们握住彼此的手,祁麟望着天花板,感叹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毕业了。” 何野也说:“是啊,终于毕业了。” “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祁麟扭头看她,眉眼弯弯,眸子里倒映出灯的光亮,“马浩把面倒你身上了,你还揍了他一拳。” 何野:“当然记得,你们那时候可傻逼了,他傻逼,你也傻逼。” 祁麟心情很好地笑了笑:“你当时可屌了,跟个炸毛的刺猬一样,谁碰谁炸。” “那你还厚脸皮凑过来要联系方式?” “难得碰见一次美女,肯定要问问,”祁麟握了握她的手,“你看,这不就问到了。” “臭傻逼。” 何野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祁麟愣了愣,回道:“香傻逼,不客气。” 她们凑在一起,笑成两团面团。 第157章 “找个没人的地方,领取我的奖励。” 高考完总要搞个毕业典礼,正式和高中三年说再见。 白天正常搬,搬完教室搬寝室,搬完寝室一群高三生带上小板凳在食堂门口排排坐,面前摆着练习册小说闹钟一些小玩意儿,形成一个简易的跳蚤市场。 何野来的晚,黄金位置早被占了,她东西不多,无非是笔记没写完的卷子,随便找个角落放上就行了。 对比其他的摊位逊色不少。 事实证明,金子到哪都会发光。 凭借近一年霸榜高三第一和数学竞赛冠军的称号,再加上祁麟这张脸和跟谁都能聊两句的性格,成功让不大的摊位人满为患。 “这个本子多少钱?”有女生问。 “这可不是普通的本子,”祁麟闭眼就是吹,唬得人一愣一愣的,她指了指摊位前刻意用手遮脸的何野说,“是开过光、写满学霸笔记的本子,知道她是谁吗?” 女生实诚地点点头。 “那就对了,出门在外,我们班学神何野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祁麟捡起地上边角起毛的笔记本,随手哗啦啦一翻,“看看,都是重点,有了它,别说考试,高考都不在话下。” “真有这么神?” “何野确实很牛逼,我看校长室门口就挂了她和校长的合照。” “要不我们一人买一本?换着看,平摊应该也要不到多少钱。” “……” 被祁麟这么一通忽悠,不到三小时何野连支不用的笔都卖出去了。 怒赚好几百。 就算再丢脸,也不得不承认其中有一半是她女朋友——祁麟的功劳。 “感谢大侠委身当托,仗义吆喝,”何野指尖夹着一沓纸币晃着,“帮妾身赚够了伙食费。” 祁麟一通笑,天色微微泛红,微红的光照在她脸上格外有感染力。 像一团燃烧的火,引得何野也笑起来。 “时间还早,是不是该请我吃顿好的?”祁麟胳膊搭在她肩上,亲密又不会过分亲密。 “吃食堂?”何野把钱小心揣进兜,“你一顿好的先欠着。” “行吧,食堂就食堂。”祁麟带着她朝食堂的方向走。 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在好吃和难吃之间选择了好难吃,咸的咸出天际淡的淡出鸟味,就连慰问高考的紫菜汤也是万紫丛中一点黄,捞也捞不着。 但吃饭的人似乎比平常还多一点,每个座都坐了人。 她们吃完饭直接回教室,教室里里外外挂上了彩条和气球,黑板也用彩色粉笔写着毕业快乐,其余的留白签满了高三一班的名字。 祁麟说:“我们也签一个。” 何野捡起掉在脚下的粉笔,在黑板一角写下名字。 字迹大气,笔锋凌厉。 祁麟接过粉笔,挨着她的名字一字一划写下“祁麟”。 何野 祁麟 何野祁麟 何野心底默默念了两遍,门外聊天声越来越近,她抓住祁麟的后衣领朝后走。 “诶,等等,”祁麟掏出手机,倒退跟着力道走,一边举起手机,“我拍个照。” 拍的有些歪,门口程一水半个身子踏进教室,那块坐在角落因为反光看不清字总遭人嫌弃的黑板,在欢声笑语下的淡淡伤感中,竟也意外的留恋。 等待晚自习的途中人越来越多,但到底没坐满所有板凳。 班委用剩下的班费买了个三层大蛋糕,抬进教室时听取蛙声一片,关灯点亮蜡烛的一刹那,暖色的烛光温柔摇曳着。 “都闭上眼睛,”叶迟迟点亮最后一根蜡烛,放下打火机说,“许愿!” 十八根蜡烛明明灭灭燃烧着,他们不约而同闭上眼睛,在新奇和羞耻心作祟下,不到三秒就传出压抑克制的憋笑。 何野悄咪咪挣开一只眼,想看看祁麟有没有笑。 一看去就是一双注视着她的眼睛。 后面能照到的光亮微乎其微,还没透过窗户的月光亮,祁麟又坐角落,一身黑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那双棕黑色的眸子和银色耳钉却突兀地反射出光,尤为亮眼。 何野在一片笑声中开口:“你没许愿。” “幼稚,许愿都是小孩玩的,”祁麟说,“像小天和你这种小屁孩。” 笑声越发响亮,屋外一阵妖风吹进来,蜡烛一根不剩全灭了。 “谁许的不切实际的愿望把蜡烛全熄了啊,”不知道谁嚎了一嗓子,“这让我咋实现买彩票暴富走上人生巅峰。” 这下所有人彻底绷不住了,纷纷笑弯了腰调侃前后左右桌,弥散在空气中离别的伤感一扫而空。 叶迟迟打开灯,一群人乌泱泱涌上讲台等着分蛋糕。 “等着小屁孩,姐姐帮你抢块最大的。”祁麟弹了下何野的额头,起身加入战场。 祁麟在一堆人中并不突出,但她手长腿长,加上托关系,成功接到叶迟迟递到手边的蛋糕。 没等她脱离人群,还没拿到蛋糕的人就爆发了,分蛋糕成了夺食和扑脸比赛。 等回到何野身边时,祁麟已经变成一个奶油人。 “新造型挺不错,”何野竖起大拇指,“很fashion。” “快给我擦擦,看不见了。”祁麟两手端蛋糕,整张脸全是奶油,糊住了一只眼睛,她眨着另一只眼睛,弯腰凑到何野面前,“我兜里有纸。” 何野用拇指抹掉奶油,拿纸巾细细擦着。 当初藏着掖着总担心被议论,出柜了反倒没多少人注意。 注意就注意吧,反正毕业也无所谓了。 她擦完眼睛没再管祁麟。 祁麟倒是挺乐意凑过来,蹭她一脸奶油,又把两份中水果多的给了她:“吃吧,废了半条命才守护下来的战利品。” “多亏叶迟迟,不然这俩蛋糕得费一条命才行。”何野左右看看,问,“没勺?” “勺早抢光了,都自个拿勺吃,”祁麟咬住樱桃梗一叼,在空中形成一道抛物线,十分丝滑地掉进嘴里,“看,将就将就。” 何野抿了口奶油,将就地吃完了。 用的是植物奶油,吃多了嗓子很甜腻,喷在奶油花上的色素艳丽又显得廉价,蛋糕坯很糙,里面水果也不多。 明明味道并不完美,明明之后尝过很多美味的甜点,但多年以后,他们总会想起毕业分别前这个蛋糕。 还有透过门缝带着燥热的风,头顶吱呀响的风扇,和没来得及再开一次的空调。 “嘭、嘭、嘭咻——” 几束光点飞上天空,在广阔无垠的暗色幕布下炸成绚丽的花。 “有烟花!” “好漂亮!” 他们争先恐后跑出教室,有人瞬间退化,趴在围栏上双手在嘴边做成喇叭状,放开嗓子来了段失传已久的眉山猴叫。 连办公室的老师都被惊动了,跑出来让他们注意安全。 不知道谁第一个把试卷抛向天空。 空中飘荡着越来越多的试卷,交映着烟火和月光,像下了一场独属于六月的雪。 “小心火灾!” 老师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能阻止这场雪的落下。 祁麟坐在后门口,先天优势让她们在走廊获得一个很好的观影位置。 周围人挤人,她们紧紧挨在一起,一丝缝隙不留,像被迫又像刻意。 祁麟稍稍低头问:“好看吗?” 何野的脸廓时明时灭,她点头说:“好看。” 接着又像想到什么,狐疑地问:“这不会又是你放的吧?” 祁麟呲牙一笑:“怎么可能。” 何野莫名松了口气。 烟花放了好几分钟,在众人放下手机准备离开的时候,又一列无人机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飞了出来。 祁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缓而温柔。 “这才是我放的。” 何野微微睁大眼睛。 无人机飞在教学楼上方,伴随着炸耳的音乐,在一阵惊叹中,井然有序地列出四个大字。 毕业快乐 情绪再度被点燃,他们挥舞双手高声喊,音量响彻云霄:“毕业快乐!” 无人机又接连变换成狗狗、玫瑰花、书本和千纸鹤,最后在高涨的欢呼声中退场。 “毕业礼物,”祁麟语气里流露出藏不住的得意,“喜不喜欢?” 何野专注地看着飞向角落的无人机,眼睫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她的脸色微微泛红,唇角上扬:“你说呢?” 祁麟明知故问:“你不说我哪知道?” 直到最后一架无人机消失在视野中,何野才看向她,她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奶油,微微勾起的嘴角在清冷的月光下尤为勾人。 “你凑过来点,”何野说,“我偷偷告诉你。” 祁麟附耳倾听。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气息温热,一下一下勾在祁麟心尖上。 “我很喜欢,”何野故意似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掌心,勾人得很,“所以你要找个没人的地方领取你的奖励吗?” 没人注意两个女孩子跑下楼梯,穿过长长的走廊,她们牵着彼此的手,在洋洋洒洒的漫天飞卷中,留下一道暗色的剪影。 “我们去哪?”何野问。 祁麟衣角翻飞,回头看她,眼神热切。 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她竟然清晰的听见祁麟说什么,嗓音清脆。 “找个没人的地方,领取我的奖励。” — 出租屋。 月光清浅地透过玻璃,留下雪一样的白霜。 一只手垂下,腕骨凸起,小指节处有道长疤,纤细而有力量感。 何野另一只手无力地抓住垂在颈间的发丝,嗓间溢出一声轻哼,断断续续地问:“你的车……没事吗?” 祁麟顺着弧度,嘴唇上挪,含糊地回答她:“钥匙拔了,摔地上没事。” 几十架无人机装在大收纳箱里放在角落,何野仍不放心,手够了够,没够着,她的脸生理性泛红到锁骨,喘息道:“……窗帘。” 窗帘猛地拉上,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体温升高,祁麟摸到衣料,用仅存的理智问:“那我脱了?” 何野咽了咽口水,紧张刺激兴奋多种情绪一股脑全冲上大脑,让她反应迟钝。 皮肤间丝滑的摩擦,每一次接触都会让人战栗,这是相比以往完全不同的感受。 她突然问:“为什么我在下面?” 祁麟知道,这是变相同意了。 “体力不好当然是下面那个。”黑暗中,祁麟摸索着脱掉衣服,掌心摩挲在光滑的肌肤上,火热一片。 衣服不知道扔到了哪,可能在床的一角,也可能掉到了地上,她们已经没精力去管了。 “我能开个小夜灯吗?” “别开,”何野曲起一条腿,下颚线连着脖颈紧绷成一条连绵的曲线,她颤抖的声音说,“祁麟,我有点害怕,别开。” 祁麟一顿,只回答了个好,安抚性地亲吻她。 温度越升越高,体温越升越高。 何野紧张的掌心冒汗,腰间很痒,祁麟垂下的头发一直在无意间摩擦。 她按住祁麟的头,指节清浅的穿梭在发丝之间,难耐地咬住下唇。 “操,”何野仰头重重喘了口气,垂下眼睑,还是没忍住骂了句脏话,“你他妈不是说做过功课了吗?给我轻点!” 第158章 【对不起】 何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怎么醒的。 仿佛上一秒还在做梦,下一秒就回到了现实。 梦里有块面对着她的大镜子,形形色色的人一闪而过,她站在镜子前,平静地注视着。 江成海、刘悦可、何建国、马萍、祁妈妈…… 一张张脸出现在镜子上,表情不一,做着做过的事,渐渐凝固成黑白的画,在众人之间出现一丝裂痕。 镜子碎了,碎成两片、四片、十六片……碎成一堆粉末,又重新聚合成一片新镜子。 这次的主角是一堆人。 她,祁麟,梁夏还有叶迟迟,一块骑着单车,高声唱海阔天空。 画面不断变换,飘起了大雪。 何野抬头看。 不是雪,是很多很多很多试卷。 “好看吗?” 她侧眼看去,祁麟的表情看不真切,唯一看得清是脸上残留的奶油。 “好看,”她如是问答,“我……” 画面再度转换。 祁麟将她压在身下,指尖划过之处热意燎原。 她说不出话,一只手被祁麟扣着,另一只手压在唇上,发出难以遏制的喘息。 透过祁麟圆润的肩膀看去,远处站着一个人。 “呃……” 她的牙齿磨了磨手腕,留下两道淡淡的红痕。 那人穿着散落在床边的衣服,披散着头发,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是她。 ——是“何野”。 阳光涌进视线,何野喘着粗气,抬手挡住眼睛。 等渐渐适应了亮度,她眨眨眼,摸到了盖在肚子上的小毯子。 气温很凉爽,应该还早,祁麟还在弓着身子睡。 身上已经换上了干爽的睡衣,她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大概率是祁麟换的。 何野坐起身,独自消化昨天发生的事情。 ……太surprise了。 高考过后的如释负重加上毕业在即的高涨情绪,以及昏暗暧昧的环境,也可能夹杂着祁麟偶尔无意识的诱惑,让她们之间留下了混乱的一晚。 何野捂住脸,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把祁麟吵醒了,在短暂的愣神过后,又一人加入了消化大队。 几分钟后,一声咳嗽打破尴尬。 “那个,七点多了,”祁麟抓了抓头发,脸颊有些红,“还没吃早饭吧?我去买。” “等会再去,”何野搓了搓脸,混沌的思维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终于成了浆糊,“我俩先捋一捋。” 祁麟一脸视死如归,说出了电视剧一夜情后极为欠揍的话:“我拿我的游戏账号和二十岁声誉担保,我会对你负责的。” “滚,”何野说,“我是说,我俩的关系。” 祁麟的表情瞬间转为惊恐,抓住了何野的肩:“你不会要分手吧?昨晚我可是征求你的同意了,我有权投不答应一票。” 她沉默地盯着肩上的手,又抬头看看祁麟。 一瞬间祁麟触电般弹开。 “你傻了吧?”她指了指祁麟,又指指自己,“我们是情侣,但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祁麟正襟危坐:“所以我们的关系是……更上一层楼?” “……” 好像确实是这样。 何野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说后悔也不确切,更多的是尴尬和不自在。 毕竟她也才20岁,前一天晚上才坦诚相见。 说完全适应是假的。 “我知道,你害羞,”祁麟拍拍胸脯,“我懂你。” “你懂个屁,买你的早饭去。” “yessir,”祁麟跳下床,右手举在额角作揖,“报告长官,早餐想吃什么,请指示。” 何野只想自己好好冷静冷静:“随便买点,我都行。” “那我做点吧,这附近也没什么早餐店。”祁麟随便裹了件外套,踏着拖鞋出了门。 微风吹在身上还有点凉,门轻轻合上,何野起床去刷牙。 一夜激情倒没夸张到像电视剧一样下不了床,就是双腿之间略微有点不适感。 也没什么,都成年人了。 何野吐掉沫子,漱口洗脸一气呵成。 她在心底问自己: 真想和祁麟过一辈子么? 她看见锁骨上方的一抹红,答案不言而喻。 是的,她想。 她想和祁麟生活一辈子。 一阵铃声打断了思绪,她以为是自己手机在响,走出去一看是祁麟的手机。 来电没显示备注,是本地号码,祁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何野先接了起来:“喂?” 另一头没说话,她又问道:“喂?祁麟不在,有事吗?” “抱歉。” 她还没听出是谁的声音,那头没头没脑道了歉就挂断了电话。 祁麟带着战利品凯旋归来,拿着小半袋米和半篮子菜,甚至还有一小块肉。 “你赶集去了?哪弄的这么多东西?”何野调整好心态,成功再次相处融洽。 “问房东奶奶借的,本来想煮粥借了点米,后面看见她院子里的菜摘了点菜,感觉太单调又顺了块肉。”祁麟找出小电锅,把肉洗净切成长条,开始对肉剁剁剁,“她老伴前几年走了,一个人挺孤单的,我偶尔过去唠两句,一趟一趟就熟了。” “那是挺孤单。”何野再次注意到角落里的收纳箱,“你买的无人机,怎么办?” “不是买的,借的。”切完肉沫,祁麟埋头在小篮子找出一小瓶油,往小电锅倒了点,“我在北京认识一朋友,他家卖这个,研究的新设备,正好借我玩玩。” 何野在床上坐下:“十几架,怎么控制?” “手机连蓝牙,有个总控制端,定好数据和路线就行,”祁麟把肉倒进锅炒着,“你玩么?我买一架,应该不贵。” “行。”何野说,“对了,你手机刚来了电话。” “你帮我回个过去吧,”肉炒的滋滋作响,祁麟看差不多了,倒进碗备用,“开免提。” 电话拨了回去,音乐提示音一直响,没人接。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祁麟没多太在意,开始淘米准备煮粥。 紧张这么久,考完突然多出大把时间,何野有种不知道该干什么,心里空落落。 她呆呆地看着祁麟忙东忙西,享受了一把不在意时间的发呆。 也不算发呆,看别人也许是,但祁麟不一样,她身高腿长,沐浴在阳光下的头发松松散散扎着,做饭娴熟从容,看着赏心悦目。 为了转移注意力,何野主动提出话题:“什么时候去北京?” “弄好就过去了,那边催的紧,”祁麟盖上锅盖,定好时间瞧了她一眼,“你也收拾收拾,我们一块去。” 说着顺带构思了未来蓝图:“到北京我租房子给你住,我那男生多,住着不方便。有时间就带你去天安门广场长啊城啊玩玩,正好我还没来得及去,玩够了就看看哪个大学适合你,想干暑假工我问问队友有没有公司招人,轻松点……” 何野刚想回答还早呢,被一声提示音打断了。 祁麟划拉了两下粥,挨着她坐下,解开锁屏条件反射点进最上方的消息条:“肯定我妈又发微信来了,她昨天就催我回去……” 进入界面,并不是祁妈妈。 是一条短信。 一条很长的短信,绿色背景覆盖了整个界面。 速度太快,快到何野还没反应过来移开眼,就看见了开头第一句: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还有何野,我本来想当面道歉,但我真没办法,我自私还胆小,那张照片发出去以后,我真的后悔了,对不起】 以对不起开头,以对不起结尾,对对联儿似的。 祁麟若无其事熄屏,脸上带着笑,笑得很假。 “整蛊短信吧……”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祁麟似乎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十分牵强地笑了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怕影响你考试,不过都考完了,也没理由瞒着你了。” 小电锅咕嘟咕嘟冒泡,祁麟起身把切好的青菜碎倒进去,拿勺搅和着。 “你知道她是谁?”何野问。 “前几天托朋友查到的,”祁麟垂下脑袋,欲言又止,“是……” “马萍对吧。”她接过祁麟没说完的话,指纹解开床上手机的锁屏,仔细读完剩下的内容。 忏悔信大致分成三部分,道歉、为什么这样做,以及不求原谅只求别被她影响。 不得不夸一声,马萍语文比数学好,不学文可惜了。 她看到一句“我接受何野很多帮助,但我控制不住的嫉妒,当时鬼迷心窍就发出去了,真的非常非常后悔”,扯了扯嘴角。 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人,接受别人的帮助还盼着别人不好。 “你怎么知道的?”祁麟诧异地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离校前几天,你给我的老年机和她的很像,拿错了,翻到了照片。”通篇看完,何野眼睛泛酸,唯一的感想就是挺无语的,“傻逼。” 刚知道的时候她有想过和马萍当面对质,为什么这样做。 凭良心讲,她没做对不起马萍的事,真要说的话,无非是心情不好马萍一直问题凶了两句。 关系也没恶劣到这种地步。 但看到马萍青黑的黑眼圈和憔悴的脸,和黑板上的高考倒计,到嘴边的话生生止住了。 傻逼。 她是骂马萍,也是骂自己。 别人背刺她一刀,她还在想高考怎么办。 关她什么事,害了她还想好好考试?做梦吧。 但她中邪了似的把老年机放回原位,可能因为在马萍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们都是想离开这里的人。 祁麟盛出两碗粥:“喝粥吧。” “嗯。”何野放下手机,粥冒出的热气腾腾升起,扑在脸上热乎乎的,“我真没想到是她,一片好心喂了狗。” 祁麟也气笑了:“狗好歹会摇尾巴。” “人生总要面对各种突发状况,”何野舀起一勺粥,竟然发现自己在说麻痹自己的心灵鸡汤,“为未来的好日子做铺垫。” 可能被气昏了头,她眼睛眨都没眨把那勺温度堪比开水的粥塞进嘴里。 嘴里火辣辣的疼,何野哇一口吐了,没找到饮用水,她连忙跑去卫生间漱口。 祁麟手上捏了瓶矿泉水,倚在门边看她:“这也算突发情况的一种?” 何野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疼痛感才消下去:“你知道不提醒我?” “我哪知道你这么虎,真就一口包了,”祁麟拿盆接了小半盆冷水,把粥放进去凉着,“长个记性,下次吃饭别分心。” 吃完早饭也骂够了,秉承一方做饭一方洗碗的原则,何野主动收拾碗筷洗碗。 “剩下的粥等凉了放冰箱,中午热热能凑合一顿,吃不下就去外面吃一顿,我估计要晚上才过来。”祁麟扒拉着门框,依依不舍地说,“我妈又催我回去了,舍不得你。”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又不是见不着了。”何野往水里兑了点洗洁精,“快走。”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像新婚燕尔但因为工作被迫分开的小夫妻?”祁麟琢磨了一下,重新陈述一遍,“被迫分开的小妻妻。” “我们既没新婚,”何野严谨地纠正,“也没燕尔。” 祁麟裹紧外套,在何野脸上快速亲了一口,占了大便宜似地跑出去:“拜拜,小妻妻。” 何野耸起肩蹭了蹭脸:“拜拜,臭傻逼。” - 人逢喜事精神爽,祁麟骑着小电驴迎着风的时候,感觉背上像长了一对翅膀,整个人都飘着的。 她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回家路上风都是甜的,一路盛开的花,是真甜。 这导致她一开门,一点没注意到怪异的氛围,上来就热烈地打招呼:“妈我回来了!小天,给我倒杯水,渴死我了。” 没人回应,没人哒哒哒跑来给她送水。 祁麟走进屋,看着她妈阴沉的脸色,试探性地开口:“祁天又惹你生气了?” 她妈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盯着电视。 电视上放着看了百八十遍的电视剧,她都能背出女主角下一句台词是什么,唯独她妈永远看不腻似的。 “别生气了,我帮你教育一顿祁天,”祁麟坐在另一边沙发上,飞扬的心打散了一半,“小孩儿,调皮很正常,忍忍就过去了。” “别拿祁天来和稀泥,他送去给你花姐照顾了。”祁妈妈终于把目光放在祁麟身上,眼里阴沉的可怕,“现在是说你的事儿。” 这是祁麟第一次见她妈这么冷静的生气。 在她印象里,她妈总是冲动的、一句话就能烧起来的。 这种情况让她会以为自己犯了天条。 “咋了?”祁麟小心回答,回忆自己做的哪些缺德事被发现了。 偷偷给祁天买汉堡? 上次去救何野知道了? 还是……高考?不应该啊,她妈都彻底失望了。 祁妈妈关掉电视,唯一的声源被切断,偌大的房子顿时陷入可怕的寂静。 “我问你,”祁妈妈用力捏着遥控器,没控制住,呼吸越来越急促,“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跟那个叫何野的女生!” 第159章 罗密欧,朱丽叶 耳边祁妈妈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祁麟很早之前就想过出柜那一天,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事到如今也不算意外。 唯一意外的是看她妈这样子,应该早知道了,竟然能憋到高考。 “妈,你听我说,”她妈像下一秒就爆炸了,祁麟想缓住她妈的情绪,“也有很多女生喜欢女生,男生也有喜欢男生的……” “所以他们都是神经病、变态!”祁妈妈没等她说完终于爆发了,怒不可遏地喊,“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的,怎么说我的?!我都不敢出门!你跟谁谈恋爱不好,跟她谈?!” 尽管有准备,她还是被她妈的话刺到了。 以前她妈也骂她,骂什么都有,甚至骂她连带自己一块骂。 但感觉不一样,那会还觉得挺好玩。 唯独这次,一句一句扎进心里,很难受,鼻子酸酸的,要哭的节奏。 她多久没哭过了,这次居然还没开揍就要被骂哭了。 祁麟吸了吸鼻子,调整好心态,把那股淡淡的酸意压了下去。 “你他妈是不是傻?”她妈扯住她的衣领,来回晃荡着,“祁麟,你说你念书念不进去,行,不念就不念。你说你要去打那什么破游戏,我让你去了。你他妈还找女生谈恋爱,得寸进尺是吧?!” 她妈依旧输出稳定,都不带大喘气儿:“是不是她招惹的你?!我告诉你祁麟,我管你什么破游戏还是鬼东西,这个暑假你敢踏出大门一步,我就不叫杨莲心!” “妈,是我追的她,”祁麟皱皱眉,辩解道,“什么年代了,思想放开点。” “我就是放太开,让你一点度没有!找个女生干那种事!”祁妈妈扯着她往楼上拉,“滚屋里去,手机拿来!” 她妈很用力地拽着她,祁麟上楼梯差点绊倒,可能顾及她成年了,这力气没甩她脸上。 “妈——”祁麟无奈地拉长声喊。 她妈很无情地夺走了手机。 祁麟想着反正还有电脑,手机拿走了也无所谓,正好让她妈顺顺气,别气坏了身子。 当看到空空如也的桌面,表情彻底绷不住了。 没手机,没电脑,没平板,她妈预判了她的预判。 “咔哒” 门从外面反锁了。 “明天家教来了给我好好表现,这个暑假哪都别想去,下学期老实复读!”祁妈妈一脚踹门上,那声响有点要把门踹坏的意思,“***妈的!别让老娘见到何野,给我搞这死出!” “唉——”听着渐渐远去的骂声,祁麟倒在床上,悠长地叹了口气。 她和何野完美诠释了罗密欧与朱丽叶,朱丽叶还在等她,罗密欧却连门都出不去。 祁天去了花姐家,她爸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断了她左膀又断右臂。 难啊。 她环视一圈,角落里一堆快递盒和走前一样完完整整堆着,她妈除了电子设备一锅端其他都没碰,好在有把尤克里里打发时间。 打游戏后挺久没弹了,有点手生。 她一边翻谱一边琢磨,要不趁明天家教来了偷手机溜走,找个时间去北京,来个先斩后奏。 她妈指定得气死。 —— “你爸妈真放心你一个人留国外?”何野摆弄着床上俩手机,电话卡已经按上了智能机,老年机还是大卸八块的模样,“三十八分的英语,你打算中英混合交流?” “拜托,高一考最差一次给你记到现在,”梁夏愤愤不平,一字一顿为自己辩解,“我现在进、步、了,二模一百二十八,整整多了九十分!” 何野:“你爸请的家教真牛,不过我觉得你趁这两天学门手语更靠谱。” “是吧,我也觉得。”梁夏沮丧地叹口气,“放心,我叔叔在那边,不至于人生地不熟。” 何野把电池装回老年机,又拆下来装上,反复几次回过神,发现自己闲的慌。 “那挺好,”她把老年机扔一边,“九月份去么?还早,还有两个多月……” “下星期就去了。”梁夏说,“我爸报了个外语班,边学边熟悉环境。” “这么赶吗……” 她扣着手机壳,上面印着“天天开心”,还有一张简笔画笑脸。 “你来送我吧,好久没见了,怪想的,”梁夏停顿了一下,“上次见面还是在上次。” 何野笑了一下:“要你说。” “上次见面还是数学竞赛,有半年没见了。” 透过电话,梁夏的声音透出淡淡的伤感:“再不碰一面,下回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何野想起她刚来这时,梁夏打电话都哭了。 现在几乎听不清哭腔。 果然,不论愿不愿意,人总会顺着时间成长的。 “行,过几天我跟祁麟一块去。”何野笑笑,“要哭现在哭完,别到时候泪洒飞机场,我嫌丢人。” 梁夏哼完鼻涕,吸吸鼻子:“何野,你真讨厌。” 说完非常傲娇地主动挂了电话。 不知道挂电话后会不会躲着哭鼻子。 何野看着逐渐暗下去的手机界面,还真给带出了那么一丝伤感。 考完没那么多感慨,挺平常的感觉,梁夏这一通电话来,她恍然有点感悟到了“生死离别”中的“离别”。 这可不是大巴坐几小时就到了,飞机都得老长时间。 指不定三年五载见不着一面。 行吧,留学就留学,挺好。 何野拍拍屁股起身,背上包出门拿快递。 最近老有取件码发她手机上,刚换完手机卡看了一眼,取件码一长溜,有几个最近几天刚到,不知道是祁麟买东西用了她的号码还是快递员填错了,她得去看一看。 这么长时间祁麟没发消息过来,她原本想绕路过去看一眼,但想想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全靠一条腿,还是算了。 驿站挺远,她为了省路费硬生生小跑一小时。 那几个快递真是她的,手机号名字全对,估计是祁麟买的。 包装不下,她蹲门口打算全拆了带回去。 封口的胶带很难撕,她费老大劲才撕开一个小口,是几瓶330ml的冰红茶。 超市那么多饮料,祁麟干嘛到网上买冰红茶。 还有瓶漏一半的也装进了包,等回去问商家要赔偿。 何野迟疑的继续拆下一个。 快递员好心拿了个剪刀给她,有了剪刀事半功倍。 胶带划拉一下就开了,四块横着贴的胶带她懒得剪,直接用手掰开,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冷冰冰的贴着腿滑到脚上。 何野定眼一看,是个十分逼真的蟑螂模型。 快递盒里密密麻麻铺满了一层蟑螂,还有两只老鼠。 “买这个干嘛,”何野两根手指捏起蟑螂的胡须凑近看,虽然是假的,但逼真的让人嫌弃,良心商家值得一个好评,“威慑给真老鼠看?” 夏天热,不论食物还是动物都很容易腐烂。 何野看着蟑螂脑袋上凝固的白色液体,以及并不明显的阵阵臭味,一股寒意从脚底腾腾升起直窜天灵盖。 她垂眼看向那两只死老鼠,老鼠黑色的瞳孔死死瞪着她,尖锐的门齿下皮肤开始腐烂,与众多蟑螂翅膀上油光发亮的油脂交映,死气扑面而来。 何野慌忙扔掉蟑螂,心脏狂跳。 商家真良心,怕假的不够真,寄了真的过来。 她再次确认了一遍姓名和电话,都没错。 寄件方的地址很含糊,电话也打不通,可能是随便填的。 何野咽了口口水。 怪不得她没买东西取件码一趟一趟往手机发,怪不得祁麟帮她拿的快递连个影儿都没看到。 “傻逼。” 何野骂了一句,冷着脸拆完剩下的快递。 无一例外,没一个正常。 她全扔进垃圾桶,包里还有几瓶饮料估计也是加了料的。 她拿出来,那瓶漏了一半的冰红茶透过光照,棕红色的液体随动作流转,里面的东西清晰可见。 撕掉外层包装,瓶身上红色中性水笔赫然写着: 同性恋死远点 字迹凌乱,每个转折突出很多,显得很尖锐……疯狂。 剩下几瓶同样写着不堪入目的话,液体里面飘荡着几乎看不见的粉末,她手脚冰凉,全扔进垃圾桶。 刚走一步,何野又退回来,把冰红茶重新捡出来,拧开盖子一瓶瓶倒了。 回去的方式同样是走路,但速度明显慢很多,到家时天都黑了。 她将祁麟早上做的粥随便热热,凑合吃了一顿。 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动物腐烂的气息。 粥还剩一大半,她没胃口吃了,拿上衣服洗澡。 温热的水倾洒在脸上,心底的恐惧一点点驱散。 何野闭上眼,脑海中闪现出一长串取件码、散发出臭味的尸体、棕红色饮料上的“同性恋死远点”…… 还有那句:你会毁了麒麟 明明一个脏字没有,明明别的话比这句难听得多。 偏偏这一句,刻进心里似的,久久翻不过片。 她草草擦干身体,穿上衣服躲进薄被里。 像曾经每个散发出酒味和脂粉味的日夜,让人心惊胆战,手脚发寒。 那些藏在心底害怕的东西,突破枷锁,发酵、翻腾。 何野慌乱跑下床,抬手的瞬间打翻了杯子。 “嘭” 四分五裂的碎片照应着女孩子跑去厕所的身影,寂静的夜被一声声的呕吐声打破。 何野掬起一捧冷水冲脸,她看向镜中的自己,抓紧洗漱台的指节泛白。 几只蟑螂和死老鼠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毁不毁的,他们说的可不算。 她——何野,可不是吓大的。 第160章 性感御姐—花姐再次登场 家教老师是个六七十岁、头发白一半、站直了还没杆高的小老头。 小老头人小眼睛也小,戴着方框眼镜,嘴唇上方还蓄了两片小胡子,浑浊的眼珠看看布满红叉的摸底试卷,又看看旁边吊儿郎当的女孩子,气得胡子抖了三抖。 “你你你你你、”小老头吹胡子瞪眼,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不光学习不好,学习态度也不端正!这样怎么学得好数学,我退休后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简直是块不可雕也的朽木!” 祁麟在老师喷火的目光中,脚一蹬一滑,坐在滑轮椅上围着小老头打转:“我这不做完了吗?” “全错!”小老头拿笔指着她,笔尖一点一点的,可见气的不轻,“你看看,最基础的题都错了,大题还空着!留着我写么?” “空着当然是不会呀,”祁麟眼睛滴溜溜地转,再次捕捉到门口一闪而过的影子,“不会才请你来,我会做干嘛还请家教。” 小老头喝了口水,水面波纹直到重新放回桌上才渐渐平静下来,他调整好心情,神色凝重:“你这朽才,我怕是教不了。” 祁麟笑了一阵,觉得小老头怪好玩儿:“没事儿,我不怪你。” 小老头重新瞪着她。 “老大爷,”祁麟停下,听见屋外菜刀一下下重重剁在案板上,“你教书几年了?” 小老头抖抖胡子:“少说三十年。” “如果一个人成绩很好,人也很优秀,但她有个不被人理解的……”祁麟停顿住琢磨用词,半天没想出合适的词语,皱眉说,“有段不被人理解的感情经历,很多人不喜欢她,怎么办?” “才华不会被瑕疵掩盖,白纸上的污点终有天会抹去,”小老头说,“金子总会发光。” 祁麟脚一蹬退开,喃喃自语:“污点啊……” 为什么是污点呢。 “还有,你老师没教你尊师重道?”小老头气得一摔笔,“就没人叫过我老大爷,要叫徐老师。” 祁麟嘴上应着,半边身子已经探出房间。 据她一星期的观察,发现这段时间她妈都在厨房做饭,警惕性最差。 “你干什么去?!”小老头喊。 “徐老师,”祁麟回头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做出嘘的动作,“我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说完她顺着墙根跑出去。 这两天她偷摸找过手机,她妈房间里装首饰盒的抽屉嫌疑最大,电脑平板影儿都没见着,可能被她爸拿走了。 但抽屉上了锁。 祁麟找出钥匙串,挨个开过去。 要不是身上一分现金没有,连张车票都买不了,她都不想要这手机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妈钥匙藏的也不深,锁很快打开了。 在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中,她看见了角落里朴实无华的手机。 感谢老妈没藏别的地方。 祁麟把手机壳取下放回原位,来了个金蝉脱壳,将一切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又偷溜了回去。 她摸到手机的一刻,简直想哭。 一周,她整整一周没跟阿野联系了! 鬼知道她怎么度过这一周的。 回到房间,祁麟给手机充上电说:“老大爷,您看我一点学习的天赋都没有,您难受我也难受,要不去跟我妈唠唠呗。” 小老头哼了一声:“要不是小花请我来,我才不来呢,我教清华北大的,就你这成绩,我看不上眼。” “小花?”手机开机了,祁麟点进微信问,“是花姐么?” “可不是。” “哈哈哈哈哈,”祁麟脚尖勾住椅子往这边拉,坐下笑了半天,“小花,花姐小名真可爱。” 小老头嘴边一撇,又瞪着她。 何野发了很多消息,她没时间一条条看,先回了个语音:“我家前两天有事,没看手机,别担心,你收拾收拾,这两天我们就走了,身份证拍个照片发来,票我一块买。” 发完语音,她又给花姐发消息:救命! 幸运星麒麟:我爸是不是在你那?让我爸回来吧! 幸运星麒麟:再不来我遭不住了! 花姐:你妈那么生气,你干什么了? 幸运星麒麟:……还不是谈恋爱的事被发现了,就之前过年那小女孩儿,你见过的 花姐:行,我知道了,等着 花姐:家教请过去了好好学,人家名师,起码样子做做好,你妈也能高兴点 幸运星麒麟:好嘚~ “老大爷,”祁麟把手机压在课本下,视死如归,“来吧,学吧,我愿意为知识奉献个人意志。” 小老头面对骤然转变的态度,十分不解:“啊?” 被知识蹂躏一天,祁麟洗澡满脑子都是混乱的知识点。 不过总算把她妈糊弄过去了,等找个时间溜出去,天高任鸟飞,她就自由了! 祁麟哼哼着歌儿,心情大好。 她穿完衣服出去,一身紫色旗袍、挽着鬓发的花姐变魔法似的出现在她房间。 “花花花花姐……”祁麟懵了,刚涨上的气焰立马熄了回去,“你咋来了?” 花姐放下课本,她仪态很好,旗袍衬得她身段婀娜,简单一个动作韵味十足。 花姐转过椅子面对她,神色淡淡:“不是你白天哭天喊地叫我过来么?” “啊,好像是的。”祁麟擦着头发,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你爸也来了,还有小天,在楼下,”花姐说,“我在云南那边,老刀没说过这回事。” “感谢花姐不远万里前来搭救。”祁麟吹着头发。 “还是那小女孩儿的事?”花姐问。 祁麟有点恼:“是啊,我妈知道了把我关家里,不让我出去。” 花姐说:“那小女孩儿?她怎么说。” “她不知道。”祁麟说,“花姐,你劝劝老妈吧,你知道的,我喜欢她,没办法,我就是喜欢她。” “麒麟儿,我跟你说过的,不是所有的喜欢都会在一起。”花姐十指夹握,淡淡地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我喜欢她,”祁麟苦恼地问,“为什么非要分开,就因为我是女生,她也是女生?” “我在路上也见过一些像你这种的小女孩儿小男孩儿,有坚持下来的,有分开的,无一例外,和家人都有争吵和间隙。” 花姐眸光微闪,目光透过高瘦的女孩虚无地看向远方,耐心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做好跟你妈妈的心理准备,你妈她……对这种事看得重。” 祁麟关掉吹风机,蹲在花姐面前,像小时候一样渴求地望着她,“花姐,你帮帮我吧,除了爸妈,你最疼我了。” “麒麟儿,这事儿我只能劝,”花姐抚过微潮的头发,停在耳边那枚刻有H样式的耳钉上,“具体,还得看你妈妈,还有那女孩儿。” 何野?关何野什么事? 她妈这边,她搞定就行了。 “姐姐——”祁天拉长嗓子打断了她们,人未到声先到,“姐姐!” “诶!”祁麟应道,“叫魂啊。” “姐姐,”祁天跑进放假,扑进她怀里,“我好想你,妈妈不让我来。” “因为姐姐和妈妈吵架了,怕吓到小天,”祁麟手往后一撑,差点摔一跟头,“小天愿不愿意帮姐姐哄哄妈妈?” 祁天目光划过旁边小山高的快递盒,扭捏道:“可能不太方便。” 祁麟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一个汉堡。” 祁天果然没抵挡住诱惑,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了:“我愿意,为姐姐赴汤蹈火是我的荣幸。” “小屁孩,又跟谁学的。” 祁天响亮地回答:“跟刀叔叔学的!” “嘿,这刀叔。”祁麟站直身子,对花姐说,“还是花姐治得了他。” 花姐起身,拍拍她的肩率先离开:“小屁孩,我也说过,我跟你刀叔是两路人。” 高跟鞋慢悠悠踩在地板上,一下一下的,声音清脆,渐行渐远。 祁天问:“姐姐,什么两路人?花姐姐去厕所吗?” 祁麟弹了下祁天的鼻尖:“我哪知道,小屁孩哪那么多问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0-180 第161章 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何野也是独一无二 暑假的机场人来人往,所有人穿着鲜亮,神态从容,散发出金钱的气息。 梁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辜负了何野的嘱托,还是泪洒了机场。 “我还没出过国,天知道那什么鬼地方,”整个机场回荡着梁夏凄苦的哭嚎,“万一又有人欺负我咋整,你不在都没人帮我,你跟我一块去行不行,老子舍不得你——” 何野一双手被她搀着,像极了老母亲挽留即将征战沙场的将军,颇有一去不复还的架势。 “人总要长大的,”何野抽出一只手,五指缓慢并拢,还有心情打趣,“来,跟我一块,收——” 梁夏吸吸鼻子,挂在眼睫上的眼泪摇摇欲坠,她偏头抹掉:“打电话别舍不得电话费,大不了我充,专业好好选,想留学别担心钱,现在有大学贷款,不用还利息的……要舍不得我借你,一百年以后还都行。” “真等那时候,可能要还冥币给你了。” “何野!”梁夏喊了一声,“你这臭嘴,能不能说点好的!” “好好好,我臭嘴。”何野真心实意地笑了,“你别充了,我可能换个号码,这个号月租太贵了。” 梁夏撇撇嘴:“麒麟儿怎么没来?” 何野眼皮一跳,想到昨天发来的那条语音。 不说还好,一说她就心发慌。 “……她最近忙,抽不开身。” “好吧,今年最后一次见偶像的机会也没有了。”梁夏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说实话,你跟她在一起我总有种白菜被拱了的感觉。” “?”何野有时候实在想不明白梁夏在想什么,“我是猪还是她是猪?” 梁夏撇清关系:“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何野:“你能过雅思我也挺惊讶的。” “我每天睁眼就欠了一堆卷子,再不过我爸杀了我。”梁夏一回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就生理性害怕打颤。 广播开始播报登机提示,机械冰冷的女音穿透耳膜,与晴朗的天空并格外不相配。 梁夏头一回这么讨厌飞机正点。 “我要走了。”她今天没化妆,随便用纸巾擦擦脸就可以走了,“既然和麒麟儿在一起了就好好的,如果欺负你告诉我,在北极都飞回来捶她。” 何野笑笑:“她不你偶像么?” “只要你来个电话,是我爸都不行。”梁夏张开双臂,依依不舍地抱住她,“何野,我永远在你身边。” 何野使劲搂了搂,女孩子的脸还带着婴儿肥,贴在脖子上有种异样的柔软。 她们相处这么多年,其实拥抱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种直接传达感情的方式显然适用于外国人,中国人更热衷于含蓄。 也是她们在未来,想起来总是很感慨的记忆之一。 在后来的某天,也这样热闹喧哗的机场,梁夏一边等待接机一边想,如果她开学再走,或者晚点走,何野会不会好受点。 起码有个可以聊天的人。 — 送走梁夏,何野徒步两公里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 她戴上耳机,抬眼看向天空,一片广阔的蓝,心里空落落的。 物体划破空气的轰鸣声响起,衣角翻飞,似乎有风吹过。 何野再次点开那条九秒的语音,又听了一遍。 祁麟说的很急,除了这条没再发别的消息过来了。 一个多星期,除了这条语音了无音讯,她打算去祁麟家看看。 公交车远远驶来,何野眯起眼,仔细看是否是她要坐的那辆。 飞机缓缓划破天空,留下一粒逐渐缩小的黑点。 — “想不想喝奶茶?”祁麟蹲在祁天面前,第n次重复计划,“只要你拿到那样东西,我就给你买。” 祁天挺起胸脯,信誓旦旦:“保证完成任务。” “那你说说看,任务怎么实行。” “首先,要偷偷溜进妈妈的房间,”祁天讲得眉飞色舞,甚至加上了肢体语言,“然后,找到那个东西,再偷偷给姐姐。” 祁麟满意地拍拍祁天的肩膀:“姐真没白疼你,快去小侦探。” 小侦探显然是第一次做侦探,并没有反侦查能力,溜进主卧时差点被发现。 好在她爸身子一侧掩盖了过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车票买了明天晚上的,俱乐部也催的紧,唯一缺张她宝贵的身份证。 祁麟恨铁不成钢地想,早知如此身份证不放键盘底下了,这下好了,没身份证哪都去不了,补办也来不及。 要实在找不到…… 祁麟叹了口气。 那就只好委屈阿野坐大巴走了。 趁祁天找身份证的功夫,她去收拾东西。 也没什么好带的,偷溜主要以轻便为主,她捯饬半天就拿了个充电器。 祁麟好不容易得空,正想偷偷煲个电话,屋外一步一步踏上楼梯的脚步声打断了她。 她忙藏好手机,随便抓了本书装模作样看着。 门推开,她爸说:“别装了,下来谈谈。” 祁麟被识破也不尴尬,脸上挂笑,小跑过去扒拉住她爸的胳膊:“爸,您最疼我了,我需要您。” 她爸眉心皱成川:“你妈也需要我。” 说着,胳膊还从她手里挣脱掉。 明晃晃的拒绝。 好吧,亲情牌行不通,也就祁天愿意帮她。 这一周她一直在避开她妈,或者说她妈同样也在避开她,吃饭都分两个时段,她们几乎没碰过面。 时间能够暂时熄灭怒火。 空着一张单人沙发,祁麟知道不是给她坐的,老老实实站在一角。 “妈。”她轻轻喊了一声。 她妈憔悴不少,眼皮耷拉着,眼底能清楚看到黑眼圈眼袋,皱纹也多了。 她爸在她妈一边坐下,不善言辞的男人只是说了句“好好沟通。” 她妈好像听进去了,抬眼的动作在祁麟眼里像开了慢放,眼里流露出疲态,语气非常狠绝:“你俩是自己断了,还是我逼你俩断。” 电视机形同虚设地播着,没人在意女主角演了什么。 她爸轻轻握住她妈的手。 祁麟不回答,直勾勾盯着电视。 她没回答,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她在抗拒,在拒绝。 她妈嘲弄地说:“我让她帮你补课,课没补好,大学也没考上,你俩倒合伙气死我——你说我上辈子欠你的吗?这辈子做牛做马,也没亏待你,为什么要这样气我……” 祁麟捏紧衣角,愧疚感漫上心头。 她妈虽然一副泼辣模样,动不动扬言要揍她,在物质和精神上都没缺过。 倒是她老闯祸,小时候如此,现在也一样。 看她妈这模样,应该没睡过几次好觉。 她瞟见一抹黑影跑上楼进了她的房间,压下酸涩的愧疚,呐呐地说:“对不起。” 她妈被这声道歉点燃,肩膀细微抖着,语气颤抖:“为什么道歉?你有什么好道歉的?!你为什么不肯和她断了!世界上那么多男人,你非要和她在一起?!” 她明白应该沉默,回应只会让她妈情绪更加激动。 但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世界上那么多男人,但都不是何野。 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何野也是独一无二。 不可能被任何人替代。 “你要气死我吗?你要气死我!”她妈闭了闭眼,泪水从眼角滑过,“我半辈子在这过的,别人都说你是神经病,我能怎么办?!走在路上都戳脊梁骨!” “祁麟,算我求你,算妈求你了,”她妈恳求地看向她,眼白通红,带着哽咽,“断了好不好,我们下学期继续再念一年,再考不上就算了,安安分分的好不好?” 过去教育局管的不严,以她宛如狗屎一样的中考成绩根本不可能上任何一所高中,分数线最低的附中也不例外。 是她妈给学校捐钱捐书捐空调,靠一笔一笔捐款硬生生把她塞进去了。 混到了高中文凭。 仔细一想,她真的欠他们很多。 “我……” 祁麟嘶咬着下唇,疼痛让混乱的大脑得到片刻清醒,她想起小学教学楼下的那个秋千。 很多小孩都喜欢,她也曾短暂得到过。 就算当时再喜欢,现在也不清了。 祁麟在心里艰难地说: “我做不到。” “啪” 短暂愣神后,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大脑,祁麟半边脸几乎麻木了。 肥皂剧的结尾音乐为她们配音,凸显出另一种诡异的安静氛围,在温暖的午后,步入盛夏的前奏下起一场倾盆大雨。 茶几上长时间没换的水果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像在为腐朽的朽木哀嚎,为伤心者哀悼。 一道凄厉的哭声划破寂静,祁爸爸终于有理由将她们拉开,放轻音量说:“小天哭了,去看看。” 她妈抹了把脸,转身上楼。 祁麟脱力地倒在沙发上,重重喘气,浑身不受控制地抖,像困在水里,连基本的呼吸都很艰难。 她轻轻用指尖碰了碰脸颊,传来一阵麻木的疼痛,有点肿了。 广告实在太吵,她拿遥控器关了,呼吸才畅快了些。 紧接着又是一声划破空气的“小天”—— 紧张、害怕。 祁麟抬眼看向二楼,没一会她爸的身影率先出现在楼梯口,怀里抱着祁天。 祁天整张脸纠成一团,脸色苍白,冒着细细的汗。 祁麟跳起来问:“怎么了?” “肚子疼。”祁天虚弱的缩成一团。 “怎么突然肚子疼?”祁麟观察跟上他们。 她爸面色沉重:“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去你二伯伯那看看。” 她二伯其实住的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但祁天情况严重,她爸阔步走向停在院子里的车,把祁天放进后座,她妈跟着上车抱着祁天。 祁麟坐进副驾驶。 祁天状态很不好,一路颠簸中,偶尔会有呕吐的动作。 她妈托着祁天的脸急哭了:“小天别吓妈妈,到底咋了呀?” 祁麟也急,扭头问:“你吃没吃别的东西?” 祁天缩进她妈怀里,随着车辆颠簸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又摇摇头,接着又是一阵阵干呕。 “祁龙!”她妈红着眼眶喊,“到了没!” 第162章 ……她毁了人家一辈子。 在没收到那份寄给何野的快递前,祁麟一直认为私生饭只是网上说说,哪有那么夸张,危言耸听而已。 她承认,看到商品信息中“惊喜”两个字,忍不住私自拆开快递是她不对。 剪刀划破胶带,她的心脏激动地咚咚跳,猜想里面会是什么。 是送她的礼物吗? 或者只是一次平常的网购。 当与快递箱里那双逼真鲜红的假眼对视上时,祁麟心跳漏了一拍。 就算这样她也没往私生的方向想。 她拿起假眼,第一触感是柔软,像橡胶,也像充水的气球,等她想仔细观察的时候,手指上已经沾满了血一样的液体。 假眼掉在地上,破掉了,液体溅在白净的鞋面上,汇聚成一滴,留下一道红痕。 在快递盒中,还有一封暗红色的手写信,上面大大地写着: 【离麒麟远点,怪不得学校开除你,活该! 同性恋去死去死!】 脚边红色液体渐渐漫入鞋底,触手般顺着脚裸蜿蜒上爬,在心口停下。 那天下了阵雨,空气潮湿,带着雨气的风一吹,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冲进厕所,打开水龙头,凉水刺得骨头疼。 红色液体一点点被搓得通红的皮肤覆盖,祁麟抬头,看清了镜子里晦暗不清的自己。 触手绕过肩膀,刺进心脏,湿润的空气穿透胸膛,蔓延到四肢百骸。 — 祁麟在同样冰冷的医院回神。 祁天躺在病床上,小脸煞白,嘴唇起皮,催吐让他圆润的脸颊都消瘦了下去。 “姐姐,”祁天微微侧过脸说,“我渴。” 祁麟端起水杯,拿棉签沾了点水擦着祁天的嘴唇:“二伯说要等半小时才能喝。” 她爸妈出去了,病床离病床之间很近,供人活动的空间有限,显得十分压抑。 她轻声问:“刚刚在车上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偷吃零食,知不知道妈妈多着急。” “怕姐姐怪我。”祁天舔了下嘴唇。 “怕还偷吃,”祁麟问,“你薯片哪来的?” 祁天哼哼唧唧就是不说话。 “快说,”祁麟回想起催吐的食物残渣和薯片,恶狠狠地威胁,“不然奶茶取消了。” 祁天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点。 祁麟胳膊支在床上,俯身倾听。 “姐姐要我找的东西放被子下了,我看你和妈妈在吵架,不敢出去,”祁天停下喘了口气,“你门后面有好多好吃的,我就偷偷吃了一袋。” 门后面的……薯片。 ……很多好吃的。 “是装快递盒里的薯片?”祁麟愣愣地问。 祁天点点头,天真地问:“姐姐,是不是过期了,吃了肚子疼。” “啊,”祁麟眨眨眼,从呆愣中清醒,“好像是的。” 祁天催吐后还拉了好几次,二伯说这症状有点像加了泻药。 小孩吃多了泻药,刺激到胃就肚子疼,胃肠道受不了就干呕。 吃了快递盒中的薯片……祁天这样全赖她。 她应该知道的,祁天这么嘴馋,路过狗盆都要看两眼,她应该藏起来的。 但她粗心大意了。 都赖她。 点滴滴答滴答地滴下,祁天注射吊水的手冰凉。 她虚虚握住祁天的手,自责地哈了口气:“是姐姐不好,姐姐让你吃了过期的薯片。” 祁天却笑着说:“幸好是我吃,不是姐姐吃,不然姐姐就要肚子疼了。” 淡淡的日光照进病房,小孩脸上挂着纯粹的笑容,像个小勇士,仿佛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 她陪到祁天睡着,跟二伯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医院。 她爸妈都回去了,得赶在她妈收拾屋子前扔掉快递。 不然就麻烦了。 — 何野巡逻似的转悠了两圈,没见着祁麟,也没见着祁天。 大门和院子门都开着,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手指勾着塑料袋,汉堡前后荡着,已经凉透了。 这是每次见祁天的见面礼,今天可能送不出去。 她正要离开,一辆黑色轿车驶来。 何野记得是祁爸爸经常开那辆。 她大剌剌站门口,对方肯定看见她了,不打个招呼不妥。 于是何野乖巧地站在大门一侧,静静等候车开进院子。 轿车熄火,何野组织好语言,挂上微笑,就等人下车。 女人风风火火下车,她张张口,刚要开口问祁麟去哪了,被祁妈妈指着她的手指给压回了肚子。 “滚!”祁妈妈的手指在空中颤抖,言简意赅,“给我滚!” 何野定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没想明白明明对她和颜悦色的祁妈妈,怎么突然指着她鼻子骂。 祁爸爸抱住失控的女人,往家里拉。 “滚啊!别让我看见你!”祁妈妈挥舞着手隔空打她,边咒骂道,“都是你教坏我们祁麟,你要不要脸!不得好死!” “让你教教我们祁麟,你给教去打游戏!还他妈教她谈恋爱,把我们家弄成这样你良心过得去么?!” 祁爸爸关上门,将所有辱骂藏在门后。 何野僵直地站着,回不过神。 ——哦,祁麟妈妈知道了。 ……难怪祁麟不来找她。 ——所以祁麟呢?她在哪? ——她教坏祁麟……是她教坏的祁麟吗? 她迟钝地想:是她害了祁麟? 提前回来的行程,一个接一个的快递,祁妈妈的压力……很多很多。 祁麟总不让她知道。 何野低头,无助地捏紧塑料袋。 当初是她支持祁麟去打电竞,如今祁麟也因为她迟迟过不去。 眼前天色暗沉,似乎飘荡着蒙蒙细雨。 【她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没什么好犹豫的,别人可以打职业,你也可以。】 【她说:你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 她有什么资格说。 何野想:她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自己的路都看不清,自己生活都一团糟,还自以为是去指引别人。 ……她毁了人家一辈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野身体都僵了,大门再度打开,有人疾步走来。 一袋子纸箱摔她身上,何野倒退一步,感受不到尖锐的边角砸在**上的疼痛。 祁妈妈叫骂:“为什么你的快递在我家?!是不是你买给祁麟的?我告诉你,别想!神经病,趁我还没打你还不快走!” 她的名字…… 脚边一大袋子的快递,都是祁麟帮她拿的。 一个拆开的纸箱随着幅度掉出几包包装鲜艳的薯片,祁妈妈像受到什么刺激:“是你?是你买的薯片?!你想害死祁天!你这女的心肠这么狠毒——” 何野只听见“害死祁天”四个字。 “什么?”她喃喃问。 “祁天就是吃这个进医院的,都赖你都赖你!”祁妈妈失控地推搡,质问,又呜呜咽咽哭了,“现在还在医院挂水,我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为啥要搞垮我们家,我的儿子现在还在医院挂水——” 推搡间汉堡掉在地上,被祁妈妈踩了一脚,隔着塑料变成一片汉堡泥。 送祁天的见面礼,不仅没送出去,还踩了个稀碎。 可惜了。 “你是说,小天进医院了,”何野收回视线,投放在那几包薯片上,又回到祁妈妈满是泪水的脸上,“是吃这个寄给我的薯片病的?” “你这个扫把星,丧门星,瘟神……”祁妈妈显然失去了理智,崩溃地捶打在她胸口上,“你滚远点,滚远点!别让我见到你!” “——妈!”祁麟赶来抱住祁妈妈,“你干什么?!” 时隔一周,何野再次见到祁麟。 除了头发乱点,和一周前没什么不一样。 “爸!”祁麟焦急地喊,“爸——!” “你还跟她有联系?我不准你见她!”祁妈妈喊,“听到没有?” 祁爸爸匆匆赶来,看也没看何野一眼,再次把祁妈妈带了回去。 哭声戛然而止。 一片狼藉。 “对不起对不起,”祁麟不知所措地道歉,“我没想到你会来,我妈就是太着急……” “小天是因为我进的医院吗?”她打断祁麟。 祁麟急忙解释:“不是因为你,是我没做好,你别多想。” 她随便拿了一个快递盒,尽管快递单面都用黑色水笔涂掉了,但经过光照反射,能清晰看出名字和号码。 是她的名字:何野,是她的号码。 “你早知道了快递里面不是正常东西,小天不小心吃了里面的东西,是吗?” 祁麟点点头,艰涩地解释道:“是我没藏好,是我的问题。” “小天现在怎么样了?” “催吐了,有点脱水,在挂点滴。”祁麟回答,“可能是泻药。” 何野扯了扯嘴角,橘红色的余晖漫过她们,留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幸好是泻药,”何野把散落在外的薯片扒拉进袋子里,还有踩成饼的汉堡也一块扔进去,提着两大摞塑料袋,目光复杂地注视着祁麟,“我先走了。” 祁麟拉住她:“买了明晚上的车票,我去找你,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一起去北京,好不好?” 何野看看漫在橘光里的房子,又看看祁麟。 她和祁麟第一次见面,分别之前也是在这样一个安逸舒适的下午。 四通八达的农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分别后,谁都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好,”何野提了提袋子,手提绳在掌心勒出两道红痕,凉风再次穿透心脏。 “一起去北京。” 她的语气不再坚定,反而透出一丝迷茫。 女孩子慢慢拖着袋子走,背影单薄落寞。 第163章 你是新来的舍友么? 杂沓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零星犬吠中,有人长眠梦乡,有人彻夜未眠,月光与群星同辉,在稀稀拉拉的风中,乌云渐渐遮蔽整片天空。 第二天,是个阴天。 祁麟找到了床底下的身份证,祁天昨天输完液没什么大碍,就是还要复查一下,她可以趁这段时间去找何野。 她写了封信压在枕头下,离开后她妈收拾房间,可以看到。 七点,大多数老人起床做饭了。 祁麟找半天没找到一点零食,昨天中午就没吃饭,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 很不利于逃跑。 她偷偷下楼看看有什么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看见冰箱前踮着脚、想够到酸奶的祁天。 祁麟身为姐姐,觉得自己有义务教育一下弟弟生病不能喝冰饮。 于是她捏住祁天的后衣领往后拖:“二伯说过,不能吃辣喝冰的。” 祁天五官皱成一团,可可委屈了:“我饿。” 昨天祁天在二伯家吃的,到现在也有十几小时了,饿了正常。 联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祁麟一下就愧疚了。 好吧,小孩代谢旺盛,还生了病,饿也正常。 也不好叫她爸妈下来。 时间还早,煮碗粥再走也不迟。 “去看电视,声音开小点,”祁麟拿过一旁挂在墙上的围裙,“我做饭。” 祁天精神不错,脸色红润很多,睡一觉都能跳了:“我想吃辣椒炒肉。” “不可以,”祁麟绑好围裙,弹了下祁天的额头,“只能吃粥,不吃饿着。” “好吧。”祁天愤愤跑出去看动画片,没一会又开始傻乐。 祁麟找出肉,打算做皮蛋瘦肉粥,没找着皮蛋,做了个青菜瘦肉粥。 祁天不喜欢吃菜梗,她只切了菜叶撒粥里,等咕嘟咕嘟冒泡泡,又焖了几分钟,她盛出两碗。 一碗放在祁天面前,一碗她吃了。 粥很烫,要吹好久才能喝一口。 大半天她才吃了半碗,一楼的房间门打开了。 祁麟不知道是谁出来,她将注意力集中在滚烫的粥上,数着粥面有几片菜叶子。 一双黑色拖鞋停在她旁边。 她爸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祁麟还是低头。 “等会收拾些衣服,毛巾牙刷也带着,”她爸说,“一起去花姐那玩几天。” 祁麟放下勺,勺子与瓷碗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她紧跟其后说:“你跟妈去吧,我去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 祁麟抬头,看向她爸的眼睛,片刻后又移开视线:“这种时候我应该和妈分开。” 她爸的语气不容拒绝:“这事儿是你妈提的。” 好吧。 祁麟沉默半响,问:“爸,你为什么不帮帮我呢,上次帮了我,为什么这次不能再帮我一下?” 她爸明白上次是什么时候。 是去北京那次。 她爸手撑在桌子上,食指一下一下轻轻敲着,一如既往沉稳问答:“因为你妈妈先是我老婆,再是你妈妈。” 因为她妈先是她爸的老婆,才是她的父亲。 做事总要来个先来后到。 “东西收拾一下,”她爸起身离开,“两小时后出发。” 祁麟重新拿起勺,指腹触碰到冰凉的瓷器,冷意刺进皮肤融进血管。 她说:“锅里还有粥,给妈盛一碗吧。” — 吃完早饭,她重新收拾出一箱行李。 花姐住城里,说不定比这还方便些,直接打车去高铁站。 唯一放不下的是何野。 说好一起去的,突然失约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她给何野拨了个电话。 响过一轮铃声后,通话自动挂断。 祁麟只好发语音留言:“临时有事要晚一两天,票我退了,你一个人去北京我不放心,定好时间再给打电话给你。” “祁天现在生龙活虎可精神了,一点事没有,你别担心。” 随后她又打电话给俊哥,说明还要晚点才能回去。 意料之中一顿批,威胁她一周是最后期限,要是再不去,准备吃违约金。 违约金比较夸大,她既不是明星队员又没上过几次有实力的比赛,顶多赔点钱,几个月之内不能进入其他俱乐部,基本可以草草了事。 不过为了以后的日子着想,她还是一声声应下俊哥圆滑的催促谩骂。 挂掉电话,她沉沉呼出口气,拖上行李箱离开。 她爸妈已经在车上等着了,后备箱放着另一个大行李箱,她抬进去,坐进后车座。 祁麟左右看看,没见着祁天。 “小天还要挂一天吊水,”她爸发动车子,解释道,“留给你二伯照顾了,就我们仨。” 也好,不能伤及无辜。 她戴上耳机听歌。 从后视镜可以看到她妈的脸,面无表情,憔悴,双目无神地看向车窗外,一晚上苍老好几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头发看着都多了几根。 路不平,一路开得摇摇晃晃,祁麟一晚没睡,被晃出了困意。 她头磕在车窗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还是很阴翳的天,透过阴云的光在脸上并不刺眼,配着一路吹过的凉风,很舒服。 她没看见,她妈通过后视镜在观察她。 眼里藏着泪水。 不知道睡了多久,祁麟醒来时额角疼得慌。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一望不到头的水泥地面上,山水树木少了很多,换成时不时滑成残影的工厂。 导航用冰冷的女音仿声规划路线:“前方行驶3公里。” 祁麟收起耳机,道路并不熟悉,连风都带着陌生气息,她眉心一跳:“不是说去花姐那么?这是去哪?” 她爸分心解释:“路过这片就到了。” 虽然花姐随遇而居,一直没有确切的住所,但祁麟没看出怎么会住这儿。 车子直线行驶3公里的第一个红绿灯,又七弯八拐驶进另一条马路。 她看着沿途的风景,差点没记住路。 一直到导航说:“前方即将到达目的地”,她的目光才缓缓投放斜前方。 她以为是什么新型农家乐,或者游乐园啥的,没想到入眼是比附中高一半的围墙,以及一排排六层高宿舍一样的楼房。 车子缓缓停在大门前。 祁麟看清了石碑上硕大的几个烫金大字—— 平遥精神病院 一瞬间凉意从脚尖蔓延,直蹿心脏。 她不敢想相信地看着后视镜里的男人,眼眶猛然红了。 “爸,这就是你说的花姐家么?”她眨眨眼,遏制住想流泪的生理反应,“我还不知道花姐有住精神病院的爱好。” 她爸扭头看向精神病院的方向,沉默着。 祁麟看着她妈,鼻子酸涩,尽量平稳的声线问:“妈,你真觉得我喜欢女生,是神经病吗?” 她妈抹掉眼泪。 祁麟没办法,只能一下下捶座椅宣泄。 “为什么,为什么我喜欢女生就是神经病?明明我的喜欢是一样的,为什么在你们眼里我是神经病?!” 祁麟红着眼睛质问,她明明没做错。 她只是喜欢一个人。 只是喜欢的人是个女生而已,为什么她正常了十几年,仅仅因为喜欢的对象和她同性别,突然间就变成了他们眼中的神经病。 天空阴蒙蒙的,乌云似乎压在那一座座楼房上,要下一场大雨。 “我也不想啊,你以为我喜欢别人这样说你吗?!”她妈嘴角抽动,极力克制崩溃的情绪,哭着说,“祁麟,妈都是为你好,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她—— 为了她……为了祁麟。 总说为了她,可没问过她的意见。 而她明明只是喜欢女生…… 她明明,只是喜欢何野而已…… 雨还没落下,祁麟视线就模糊不清了。 铁门打开,两个硕壮的男人走进他们,在驾驶座边停下。 男人A说:“您好,是祁先生吗?” 祁爸爸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的,需要进去参观吗?”A说,“或者您放心的话,您女儿可以直接跟我们进去。” 她妈解开安全带,作势要下车:“去的去的,一块看看。” 他们就这样,安排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未来的生活。 祁麟扯开嘴角笑了,讽刺地说:“看什么看,看了还是一样的结果。” 男人B唱了个好红脸:“尊重你的父母!” A来了个白脸:“诶,都是这样过来的,就是因为这样才需要我们来教。” 祁麟没理他们,她看着她妈喊了一声。 她妈停下开车门动作。 “我最后问一遍,”祁麟无意识抓紧车垫子,眼底闪烁着最后一丝希翼,“你们真想让我去吗?” A伪善地说:“祁先生您听我说,同性恋这种病不加以遏制,是遭人一辈子笑话的,您也不想让别人说您女儿是个同性恋吧?我们有很多改造成功的案例,您和您夫人可以去看看。” 他说的骄傲自满,像在介绍胜利的战利品。 那些改造成功的案例,是他们够吹嘘一辈子的战利品。 “你闭嘴。”祁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妈,怒斥道。 空气中充斥着沉淀下来的沉默。 终于,她妈开口说话了。 “等四个疗程后,”她妈卸了力气一样,手垂在身侧,“妈来接你。” 祁麟闭了闭眼,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没忍住流下眼泪。 “妈……”她的声线不再平稳,再开口颤抖得厉害,“你是我妈,你是我妈啊……” “你怎么可以这样……” 回答她的只有泣不成声的抽噎。 她擦掉眼泪,打开车门,从后备箱拿出行李,停在车前。 “也别看了,免得里面全是跟我一样的同性恋,”祁麟每个字说的极慢,字字诛心,“惹你们恶心。” 她知道,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跑不掉。 倒不如体面点进去。 精神病院有很多栋楼,满眼绿植,却很少见到人,反而显得阴森。 AB前后夹击,带领她路过一栋栋宿舍,每条走廊都有监控,走了一小段路就能看见五六个监控。 这里并不沉寂,她能听见空灵的鸟叫,偶尔路过病房能听见里面惨叫。 她停顿留意了一下,看见门上的写着:电击房。 B卸下了伪装,带着笑意恶狠狠地说:“放心,这还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要到第三个疗程才用的上。” 祁麟平复好情绪,乜斜他一眼:“那也看能不能到那时候。” 有东西撞到了她,祁麟倒退一步,定眼一看怀里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孩。 女孩看着年龄不大,却披头散发,双目无神,嘴角似乎惨留着干掉的口水。 她扶住女孩问:“你没事吧?” 女孩抬头定定看了她一眼,像想到什么,猛地推开她,抱成一团瑟缩在角落里:“我不敢了,我已经正常了,放我出去……” 迎面走来另一个男人C,他带着得意的笑,上下打量祁麟:“新学员?恭喜。” A笑着说:“你这个是不是快‘出院’了?” “没意思,还没做两个疗程就这样了。”C无所谓地耸耸肩,“有点无聊。” B哈哈大笑:“那还不好,钱到手就行。” C拉着女孩的胳膊,拖拽牲口一样将她拉走。 祁麟握紧行李箱拉杆,咬牙问:“这就是你们的改造成功?” A反问:“你以为呢?” 她看向女孩的方向,女孩跌跌撞撞努力跟上男人的步伐,却被拉着拽着总跌倒,没等她爬起来男人又是不耐烦地一扯。 女孩就这样重重摔在地上。 但她的表情仍旧麻木,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他们拐个弯,消失在祁麟视野中。 B粗声粗气地推了她一把:“有什么好看的,以后就是你的日子。” 她走进宿舍楼,一股潮湿的霉味涌入鼻腔,斑驳的墙面上爬满了霉菌。 每个宿舍都从外面上了锁。 她被带上四楼的某个房间,A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他们面前的锁。 她连带行李箱一起,被粗鲁地推进房间。 再回头门已经合上了,祁麟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了细微的落锁声。 “嘭!” 有人踹了门一脚。 她吓一跳,同时听见屋外传来的哈哈大笑。 “傻逼。” 祁麟骂了一句。 她一回头,发现原来这里不止她一人。 正对面坐的人背对她,有一头快要及肩的头发,穿着一身干净的病服,正安静地低头看书。 骨骼偏大,看来是个大体型女生。 祁麟没心情和同病相怜唠嗑,她捡起行李箱观察房间。 左右两边分别有两张床,正对着门有个简单的卫浴,目测不到两平米,唯一一张桌子被穿病服的女生占了,桌面干净整洁,只放了几本书和生活用品。 女生合上书,一转身和她来了个照面。 “你好,” ‘女生’开口是清朗温润的嗓音,祁麟惊奇地发现这居然是个头发略长的男生。 他妈的这傻逼地方,居然开放到让男女一间屋子。 “我叫江潮眠,”男生温和地笑笑,温和到根本不像出现在这里的人:“你是新来的舍友么?” — 回去的路上下了很大的雨,车开得很慢。 祁妈妈看着玻璃上一条条划过的雨痕,回想起昨天与老婶的对话。 【听说麟儿那啥,】老婶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我儿子的媳妇的二舅的侄子的同学的朋友认识一个医院,专治这个,包治包好!】 【放心,这哪能有假的,我把他推给你,去就是了,现在还打折,便宜!】 ——精神病院? 她看清这四个字,顿时所有想法抛之脑后,指着对方鼻子骂:“你什么意思?你他妈才神经病!你全家神经病!” 二婶被她骂的连连后退,最后负气走了,还一边骂骂咧咧【本来就神经病,还不让说了?!女儿这样肯定妈教的,怪不得女儿神经病,她妈就是神经病能不神经吗……】 她听着二婶的话,只能把气拼命往肚子里咽。 晚上,她翻来覆去彻夜难眠,还是拨通了手机上的号码。 号码接通了,她难以启齿地问:“我想问问,我女儿喜欢女生怎么办……?” 第164章 【同性恋是一种精神疾病】 昏沉陌生的环境,还能用舍友这个名词挺新奇。 纵然男生毫无敌意,祁麟还是防备地看着江潮眠。 男生站起来身姿颀长,他们之间的距离让她得以平视男生。 再开朗的性格也禁不起这样摧残,她紧绷着神经,没什么好脸色地报了名字。 “真好听的名字,”江潮眠不吝啬地夸奖道,“不用害怕,我们都一样的。” “什么都一样?” “你第一次听说这吧?”江潮眠似乎察觉到她松懈不下来的情绪,主动坐下放低姿态,耐心解释,“这里虽然披着精神病院的外衣,其实是家戒同所,来这里的人都一样。” 祁麟脑中迟疑地冒出一个想法。 所以他是……gay? 江潮眠似乎在这住了很久,也和许多位女生当过室友,竟然能轻松到笑着附和:“就是你心里想的那种,gay不能和gay住一起,所有人都是男女混住。” 祁麟大脑宕机。 真挺莫名其妙的。 她坐在铺好的被子上,手接触到布料,不是温暖的,反而有股潮意。 雨下得越来越大,伴随呼啦啦的大风和轰鸣震耳的雷声。 窗户没关紧,从缝隙中钻进来的风吹得他们头发随风摇晃,江潮眠说:“那边有作息表,你可以看看,午休快结束了,需要换上病服去上课。” 祁麟问出来这的第三句话:“如果反抗的话,会怎么样?” 江潮眠沉默半响,似乎在思索,过了会儿回答她:“我来的时候,可能会在大庭广众换下你的衣服,这种天气也可能会把你丢出去淋雨,像在玩一个新玩具。” 说完他又摇摇头:“我的负责人不是王哥,不知道什么情况。” 看来王哥是接她那俩男的其中一个。 祁麟手撰成拳头,又松开,说了句谢谢,抱起床上的衣服去了窄小的卫生间。 病服也一股从来没晒干的潮味,长时间闻着对鼻子也算一种折磨。 她换好衣服出来,看见了墙上江潮眠说的作息表。 早上七点半起床,七点五十食堂集体吃饭,八点二十大教堂集合。 后面一列条条框框,比她人生条例还规范。 细致繁琐又一无是处的作息表。 她记下作息表,想起刚刚江潮眠说的话。 他来的时候?他来的时间很长吗?居然用“他来的时候”来形容时间段。 祁麟在床边一角坐下,看着江潮眠背对着她继续看书的背影,没忍住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潮眠稍稍抬头,似乎在注视窗户外阴翳的天空。 狂风大作,树枝时不时重重拍在玻璃上,雨水溅进房间,在泛黄的墙面留下斑驳的雨痕。 江潮眠在呼啸的风中说:“那天我穿着棉服,应该是去年冬天。” 祁麟觉得这个话题开的不合时宜,沉默片刻又问:“你说的上课,是上什么课?” 江潮眠收回视线,好似将记忆也一并收了回来,看向她说:“灌输同性恋是病的观念,可以理解为传输邪教。” 祁麟勉强扯扯嘴角,但笑不出来。 “一个疗程是多久?” “一周。”江潮眠说,“四个疗程一周期。” 那她妈要一个月才来接她。 她等不到一个月。 她没再问问题,看江潮眠不像会打小报告的人,拿出手机想打电话。 拨半天才发现没信号。 什么鬼,连信号都没有。 她沮丧地垂下脑袋,一遍遍扫过那行烂熟于心的号码。 “寝室装了信号屏蔽器,”江潮眠提醒道,“你手机不交上去最好藏好,别被发现了。” 她淡淡应了一声,把手机藏进行李箱。 一声高过一声响铃比雷雨声还大,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江潮眠终于不再看书,整理好放进抽屉,似乎是他唯一的娱乐方式。 “我们该去教室了,”他另外拿出两本薄薄的课本,将其中一本递给她,“跟着我就好。” 课本封面被红色的彩笔涂鸦,又被擦掉的痕迹,像最后无力的发泄。 淡淡的红色颜料下,印有“反同性恋宣言”的黑色字体也模糊不清。 她接过来,拇指重重压在课本上,纸张凹陷下去,皱痕凸起。 叮叮当当,是开锁的声音。 门再次打开,杂乱的脚步声增添了一丝人气,在惨白的灯光下,灰暗的影子界限分明。 “走吧。”江潮眠拿出一把伞,走进走廊亮堂的白炽光里,有一瞬间光照在他身上,似乎连周身的边界都虚影了。 — 教室聚集了很多男男女女,无一例外全是男女同桌。 这里不全是麻木,还有压抑的疯狂,有课桌有讲台有黑板,第一眼跟普通教室没什么区别。 老师站在讲台上,手中举着课本,一遍遍念着“同性恋是一种精神疾病”,大部分人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眼神空洞,跟着一遍遍念“同性恋是一种精神疾病”。 祁麟很烦,她不明白开这种洗脑课的意义。 可能也没意义,只是为了洗脑。 “人类的存在是为了繁衍后代,喜欢同性就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父母,对不起社会,”老师晃到她身边停下,大声宣读,“你们来到这是正确的,你们有罪,一种叫喜欢同性的罪。” 【喜欢同性的罪。】 轻飘飘一句话,否定了在场所有人。 国家都不判定他们有罪,这破玩意儿还牛逼起来了。 祁麟不想听,就算老师在旁边,她也能心无旁骛趴桌子上。 这一觉她并没睡着,一直听着同性恋宣言。 她想了很多,想她爸妈怀着什么心情把她送到这来的,想何野有没有听那段语音、会不会等着急,还有俊哥肯定骂死她。 到最后,祁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得逃出去。 她必须逃出去。 上完课她又被带回寝室,行李箱里的衣服散落一地,连江潮眠抽屉里的书翻了出来。 江潮眠习以为常将书捡起来,擦掉封面上的泥渍说:“看看丢没丢东西,你刚来,应该是搜电子设备。” 去教室前她不放心把手机揣兜里带走了,行李箱就几件衣服,检查了一遍就充电器不见了。 她想了想,以防万一又把手机藏进行李箱的夹层。 还没整理好东西,B就带人走了进来。 “手机呢?”B带头问。 祁麟捡起摔在地上的小圆钟,放到江潮眠面前,一个眼神没给闯进门的一行人。 江潮眠神色如常:“谢谢。” B嗓门稍稍加大:“我跟你说话呢!” “没手机,”祁麟看着B,背脊挺拔,不卑不亢,“翻这么乱,没被你们拿走?” “放你妈的屁,”B扯住她的衣领,油腻腻的脸在眼前放大,“我警告你,收起你的脾气,不然别怪我下手狠。” 祁麟冷声说:“放开。” “你他妈再说一遍!” “你耳聋?我让你放开——” 她捏住禁锢在胸前的手往后拉,另一只手按住对方掌心靠大拇指软肉上,对方手上一麻,瞬间松开她。 祁麟倒退一步拉开距离。 B不可置信地看看手,又看看她,气笑了:“没看出来还有两下子。” “王哥,”B身后的小弟C问,“带去禁闭室?” “带带带,”B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带走,麻烦死了。” 俩小弟看着她,貌似在示意她。 她不知道禁闭室又是什么鬼地方,唯一说的上话且暂时友好只有第一天见面的室友,于是她眼神带着抗拒和抵制又看向江潮眠。 江潮眠笑着摇摇头,小声说:“没事的。” 随后继续整理凌乱的桌面。 祁麟不知道该不该去禁闭室,但对方三个人,后续可能还会摇人,她单打独斗不一定能干过。 去就去吧,反正死不了。 她走到江潮眠身边,用不大、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见的音量说:“帮我收拾一下,谢谢。” 江潮眠有些错愕,不明白她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麟手插进衣服口袋,交代完事情朝门口走。 路过B,她扬扬眉毛:“不带路?” B恶狠狠瞪着她一吼:“走。” — 禁闭室和电击房一栋楼,她往上走到四楼,不动声色观察布局。 四楼不算高,只能看见周围几栋楼,正前面是教室,左右两栋不清楚干嘛。 天色暗沉沉的,大雨已经转为小雨,细细的雨能飘进走廊打在脸上。 C在一间房间前停下,拿出钥匙开锁。 房间同样昏暗,连个透气的窗户都没有,几乎看不清里面的布置。 他们停在门口,祁麟也没动。 “进去。”另一个小弟D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 她捏紧手里的物品,冰冷凸起的棱角扎得掌心疼。 祁麟慢慢走进去。 暗淡的光线在地上照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房间里连张椅子都没有,地面和墙上却有很多暗色痕迹。 门又关上了,隔绝了唯一的光线。 祁麟反而松口气。 看来关禁闭只是一个人在没有光源的地方待着。 不知道要关多久,她摩挲到一处墙角坐下。 心里一直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懈了下来,祁麟疲惫地靠着墙,拿出口袋里的小圆钟。 视野受限,但手里有东西要安心多了。 一股难闻的气味一直萦绕的鼻尖,她听着屋外风刮过树叶的声音,意识有些沉。 彻底黑暗的环境让她有时候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睁着眼,就一直闭上了。 她举着小圆钟放在耳边,听见秒针细微地转动,嗒、嗒、嗒,一秒一下响着,昭示时间流逝。 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第165章 旧秋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除了闹钟的嗒嗒声,祁麟仿佛凝固在这片黑暗中。 饥饿和弥散在黑暗中的恐惧一起侵蚀她,先是长时间没吃东西手脚无力、口干舌燥,接着是痉挛地反胃。 她恍惚地思考,原来禁闭要关这么久,还不给吃喝。 适当饥饿能让人保持清醒。 过度饥饿会消磨意志。 雨声渐渐停了,短暂的寂静后,是空灵悠远的鸟叫。 在黑暗中带来一丝乐趣。 她在墙上比划着想:要是早点和阿野去北京就好了。 要是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就不会、起码不会这样干巴巴等着——像块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指甲划过墙面,腻子粉一点点刮掉,她没知觉似的,无意识地做同样的动作。 祁麟明白应该休息保存体力,但她此刻需要干些什么来刺激大脑,产生疼痛供给思考。 她不知道划过多少次墙面,又沉沉睡去,浓稠如墨的黑将她从头到脚一寸寸吞噬。 她跌进了去年冬天,和何野还有一班所有人一块过元旦晚会的时候。 那时候何野的眸子是亮亮的,分不清是本身亮或者被烟花映得发亮。 她只记得那天是个晴夜,烟花放的硝烟四起,风很温柔,她表明心声心跳加速的那个夜晚。 小小的种子在暗色的背景下炸出一朵绚丽的小花,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你还喜欢她?” 祁麟迷迷糊糊睁眼,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 有人在跟她说话。 她费劲打起精神,看见C嘴皮不断碰撞,声音忽远忽近,在耳边缥缈回响:“你不喜欢她,只是因为猎奇,才会对女生感兴趣,产生喜欢她的想法……” 没有。 不是猎奇。 “以前同性恋可是犯法的,”C不断循循诱导,宛如梦魇,“你想想你妈妈,为了你那么辛苦,还因为你遭受别人的冷眼,你舍得?你对得起你妈妈对你这么多年的培养吗?” 大拇指狠狠掐住指尖,疼痛让混沌的思维得到暂时清醒,祁麟嘴唇蠕动,闭上眼睛,自言自语回答自己。 但我喜欢她。 就是喜欢她。 我喜欢看她笑,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就算没话聊也没关系,只要在一起就行。 我喜欢看她收到礼物眼里流出不加掩饰的惊喜。 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好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她明明只是、仅仅喜欢一个人而已。 喜欢一个和她同性别的人而已。 光又被带走了,她又独处于黑暗中。 祁麟想,快到她生日了。 阿野不知道有没有为她准备礼物。 她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嘴角勾起,淡淡地笑了笑。 不知道能不能在生日前和阿野见面。 她环抱住双膝,头埋进膝盖间,再一次睡着了。 【她看着自己的小手,耳边回荡着同桌单纯的调笑声:“你数学又考倒数第一,看你妈回家不揍你。” 她没过多思考回答道:“你倒数第二,你妈也揍你。” 同桌哈哈大笑,转身趴在地上跟她比打弹珠。 她不管脏不脏也趴地上,眼睛盯着亮亮的弹珠,大拇指弯曲蓄力,用力一弹—— 咚—— 弹珠相互碰撞,朝不同的方向滚去。 “我赢了……” 她捡起弹珠,但同桌消失了,她想应该是回家挨打了。 但她不想挨打,想再玩一会。 于是她跑下楼,想去玩操场角落里的那个旧秋千。 天下起蒙蒙的细雨,乌云一片盖着另一片,并不是荡秋千的好时候。 但秋千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头发很短,两条腿轻轻晃着。 她不顾下雨跑过去问:“下雨了,你怎么还在玩秋千?” 小女孩没说话,一双眼睛亮亮地盯着她,像刚刚她和同桌玩的弹珠一样亮。 她看不清小女孩长什么样,唯独那双眼睛真好看,比电视上闪闪发光的宝石还清亮。 “我帮你推吧,”她闻见了铁锈味,是秋千常年风吹日晒的锈迹,“我们一块玩,等会你也帮我推。” 小女孩皱着眉还是没说话,眼里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我是三年级二班的,你也是考砸了不想回家么?”她问,“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小女孩终于说话了,微亮的眸子和冰凉的细雨有的一拼:“滚,关你屁事。”】 祁麟费力开眼,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刺眼的光。 适应一会后,她眼前出现一个白花花的馒头,和一袋用塑料袋装上的水。 忽然看见食物,她竟然不觉得饿,可能是饿过头了。 反倒不那么想吃东西。 “醒了没?快吃。” 她费劲抬眼看去,是江潮眠,一手一个大馒头。 她没力气问江潮眠怎么来了,所有力气花费在拿起他手里的馒头,靠近唇边。 馒头凉的发硬,她有点咬不动。 “饿了三天肯定没力气,我带了糖水,先喝点糖水再吃。”江潮眠拿起地上的塑料袋,粗暴地撕开一个口子。 祁麟颤颤巍巍接过来,差点掉了,她喝了一口,清晰感觉到液体顺着食道一路到胃,冰冰凉凉的。 塑料袋不好拿,中途撒了很多,粘在脖子上汗一样黏腻。 腹中的饥饿感被唤醒,连带恶心一并袭来,她缓了缓再次咬了口馒头,终于有力气说话。 “我还要再待几天?”她慢慢咀嚼着馒头,直到散发出一丝甜味才咽下肚子,嗓子眼甜的发齁,祁麟只能轻轻咳嗽来缓解。 “六天,今天已经第四天了,再坚持一下。”江潮眠把另一个馒头也塞进她手里,“我偷钥匙过来的,马上查寝了,得赶紧回去,你慢慢吃。” “谢谢。” “不客气。” 简单道别后,江潮眠轻轻合上门。 她一口口味如嚼蜡吃完馒头,将另一个馒头放进口袋留明天吃。 糖水不好保存,她一口气喝完了。 还有两天。 祁麟呼出口气,虚虚握了握拳。 有了食物的后两天不算特别难熬,黑暗中她一遍又一遍计划怎么逃出去。 靠自己肯定不行,她连地图都没摸透,需要找个人帮忙。 人生地不熟,这个人选非江潮眠莫属。 他们非亲非故,不知道江潮眠愿不愿意。 — 两天后B打开门,她甚至还有力气扶墙站起来。 B吃惊挑眉:“还能站?看来没关够。” 祁麟牵动了下嘴角。 “还想继续关着?”B说,“出来吧。” 她试着走出一步,下一秒差点跪地上。 温暖的日光照射进房间,她余光瞥过,看清了墙上那些暗色的痕迹。 是干涸暗红的血迹,凌乱地组合成扭曲的线条,深浅不一地刻出一个个名字,大大小小占了半面墙。 她的视线稍稍后移。 墙面一角,暗色血迹的衬托下,新鲜鲜红的血液格外刺眼,深深刻出字迹的雏形。 祁麟低头看去,撑在地上的食指指尖被血染红,混着腻子粉,凝固在伤口上。 她再次站直,撑着身体走出门。 阳光直射进眼球,她不适地合上眼,晃了晃神。 她一定能出去。 一定要出去。 第166章 爱和愧疚 祁麟又被带回了宿舍楼,正是下课时间,宿舍没落锁,零星有人路过拿着衣服去洗衣房,金色的阳光斜斜透过走廊,施舍般洒落在每个房间门口,不再像初到时死气沉沉。 她被推进宿舍,一袋馒头一齐丢桌子上。 行李箱好好摆在角落,六天前散落一地的零件整整齐齐放在桌面一角,貌似那次过后没再搜过寝室。 他们扔下她走了,祁麟吃了一个馒头,太干巴又找不着水喝,只好去厕所洗澡。 这么些天没洗澡,她快馊掉了,顺便漱了口,口干舌燥的感觉才消退一点点。 但根本治标不治本,还是渴。 等祁麟走出厕所,琢磨要不要凑合喝自来水时,发现江潮眠已经回来了,在叠衣服。 江潮眠将衣服叠好的衣服放成一摞,抬眼看她:“回来了?怎么样?” “还行,没死,谢了。”她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床脚的桶里,“有水喝吗?” 江潮眠从桌子底下拿出暖水壶,又找出一个玻璃杯递给她:“水有些烫,杯子洗干净的,晾晾再喝。” 祁麟倒了满满一杯水,接了盆水放里面凉着。 等水凉的间隙,她问:“下一周还会怎么整我?” “你应该猜到了,第一周是丧失意志力,第二周非打即骂,第三周电击疗程,每个负责人管的方式不一样,不过大差不差。” “电击疗程?”她回想起刚来那天路过的电击房。 “挺痛苦的。”江潮眠将衣服放在床头,回头在太阳穴点了一下,淡然道,“原理就是让你对某样东西产生恐惧,一见那样东西就会回想起电击的痛苦,就算心理上克服了,生理多多少少也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你也试过?” “嗯,不过还好,次数多就习惯了。” 习惯了? 那得多少次才能习惯。 “这么痛苦的话,你没逃出去?”祁麟拿起水杯对着水面吹了吹,尝了一口,已经温了,她一口气喝光又倒了一杯,“这里门禁很严吗?” 江潮眠失笑地摇摇头,似乎觉得好笑,又像自嘲:“我自愿留这的。” 祁麟悻悻放下水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这鬼地方,怎么会有人自愿留在这。 “很不可思议是吧?”江潮眠习引为常地耸耸肩,“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对方不喜欢你,这也算个解脱的地方。” “啊。” 祁麟带着疑惑愣愣地感叹一声。 “你呢?”江潮眠问,“你喜欢的人喜欢你么?” 祁麟脑海中映出和何野在一起的画面,全靠这些回忆在禁闭时才没那么度日如年。 她点头,毫不犹豫道:“我很喜欢她。” 喜欢到在这的每一分每一秒,脑海里都是何野,迫切想离开这里见到她。 江潮眠笑笑,看着她的眼睛里有稀碎的光在闪:“那就好,挺好的,希望你们能坚持下去。” “她是个……很坚韧的女孩儿。”祁麟在床沿边坐下,琢磨了一下措辞说,“比我见过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真的很好,很优秀,优秀到有时候让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人不喜欢她。” “这是正常的,”阳光投进江潮眠黑棕色的眸子里,生出一股别样的柔和,“喜欢就是只看得见闪光点,缺点经过滤镜也能闪闪发光,促进双方更加优秀,这是件好事。” “谢谢你,”祁麟第一次在这里感到开心,“你是第一个真正正视我们的人。” 江潮眠摆摆手,“我下午出去,需要帮你做什么吗?” 祁麟眼睛一亮:“帮我带两句话吧……有笔吗?” 江潮眠拉开抽屉,找出一支黑色中性笔。 她随手扯了本本子撕下一页纸,写下两串号码,指着第一串说:“这个告诉地址,让她来找我出去,你叫她花姐就好。” 她又指第二串数字,垂下眼皮,思索片刻道:“你代我告诉她,我晚点找她,不要着急,等我。” 说完,祁麟勾起唇角,睫毛下的眼神温柔。 江潮眠收下纸条,答应了。 她拿起一个馒头,就着温水慢慢吃:“谢谢,等出去以后我可以给你报酬,或者你想要什么,我能满足的尽量给你。” 江潮眠瑶头拒绝:“不用,我自愿帮你的,不需要任何交换和报酬。” 祁麟一愣,咽下慢慢发甜的馒头:“那你为什么帮我?” 江潮眠穿上外套,目光淡而远地望向窗外的湛蓝色的天空:“我的每位室友都没能坚持下来,你很不一样。” “你很爱你的女朋友,我希望你们能一直走下去。” 祁麟喉间发涩,所有情绪只化作一句感谢。 — 爱。 祁麟从小到大,几乎没听过爱这个字眼。 小学时,爱是课本上的爸爸爱妈妈。 初中时,爱是兴趣爱好。 高中几乎将爱剔除,中国人总是含蓄而内敛,将爱埋藏在心底,羞于启齿,不说谁都不知道。 江潮眠说她很爱何野。 是吧,她也觉得。 祁麟嘴角勾起的笑一直没直过,她躺在床上,看见茂密的枝叶漫过窗户,为沉闷的房间添了丝生气。 她嘴唇轻轻张开,像牙牙学语的小孩新学说话,欣喜而沉重地缓缓吐出一个字:“爱。” “我喜欢何野。” “我爱何野。” — 【……临时有事要晚一两天,票我退了,你一个人去北京我不放心,定好时间再打电话给你。 祁天现在生龙活虎可精神了,一点事没有,你别担心。】 这两条不到十秒的语音不知道是何野听的第几遍了。 又一个电话打进来,她想也没想挂了,眼珠转了转,夕阳懒懒散散漫过身上,她意识到又过去了一天。 她起身煮面条,撒了点盐,放了几根切好的辣椒,没滋没味地吃起了今天第一顿。 吃完她倒在床上,点击语音,继续出神地发呆。 夕阳西下,圆月照空,到晚上了。 但她没有半点睡意,提不起精神,今天是她失眠的第八天。 祁麟最后发来的那条语音她听了一遍又一遍,每个字每个停顿,她能背下来。 却依然孜孜不倦地放着,听着。 一天又一天在发呆中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的失眠多梦,她能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很不好,却控制不住。 何野想再听一遍,指尖即将点在屏幕上的瞬间,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反应慢于动作,尖锐的嘲讽谩骂刺穿耳膜,停顿在心口盘旋。 “扫把星,麒麟哪去了?!她多久没去战队了!” “怪不得被开除,我看你是活该,为什么不开除别人就开除你?!自己就有问题!” “你就是阻挡她事业的绊脚石,凭什么你好好的,她连个消息都没有!” 她颤抖着指尖挂掉电话,缩成一团躲在一角。 映在床上的影子轻微颤抖,何野将脑袋埋进臂弯,睁眼耳边回荡着刚刚的谩骂,闭眼是快递盒里的老鼠和蟑螂。 她像掉进了漩涡,被转的晕头转向,恶心想吐,没人能拉她一把。 何野第N遍想:是我害了祁麟吗? 她胆怯地缩了缩脖子,第N遍回答自己:是的。 是我害了祁麟。 她小心翼翼再次听了遍语音。 “……晚一两天……定好时间打电话给你。” “……祁天……可精神了……” 祁麟骗她。 她前两天偷偷去看过,祁天还很虚弱,关在家里不让出去。 是她害了祁天。 她害祁天吃了放了泻药的薯片,她害祁麟现在不知所踪,她生下来就是扫把星。 为什么非要让祁麟去拿快递,如果自己去祁麟就不会知道快递里的东西,就不会放在家里,祁天就不会吃。 她在心底说了一千遍一万遍对不起,但仍愧疚。 “对不起……”何野嘴唇蠕动,眼前一片黑暗,六月气温闷热,她却像坠入冰层。 她是个胆小鬼,连道歉都不敢。 “祁麟,对不起。” “我可能等不到你回来了。” 第167章 我女朋友喜欢,希望有一天能读给她助眠,虽然我的英语烂成一坨狗屎 祁麟下了课,终于在食堂吃到了一顿大米。 米饭有点凉了,粘牙还硬,菜也咸淡不一,总体而言味道并不咋样,搁平时她会选择吐槽加再买一份,此时吃着倒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食堂不像寝室那样安静,会有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但他们神情并不轻松,反而很紧张。 饭菜还剩一半祁麟吃不下了,江潮眠说过不能倒饭,吃完饭的人碗里也是空的,她并不想当出头鸟,规规矩矩吃完了。 她走去门口把碗放进桶里,被人撞到了肩膀,力度大到不像无意的。 祁麟抬眼看去,为首的女生唇钉耳环样样不拉,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她:“新面孔?” 他们一共五人,有男有女,除了撞她的女生,其余四人跟男女朋友似的两两成对。 祁麟倒退一步,尝试握了握拳,力气恢复了大半,打起来三七开的样子。 能不打尽量别打,她语气平和:“有事吗?” 一个依偎在男生怀里的高马尾说:“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别转移话题。” “上周来的,”祁麟说,“怎么,每个来这的人都要向你们通报一遍?” “你!”高马尾吃瘪地瞪着她。 唇钉抬抬手,神情十分自然,没有半点尴尬:“我们收保护费的。” 合着这破地方还有地头蛇组织? 祁麟今天心情不错,一下给逗乐了。 “你笑什么?”高马尾猫似的炸了。 “好笑就笑了,怎么,你们收保护费还不让人笑?”祁麟说,“另外我给你们保护费,你们为我提供什么?让我打饭多吃一点么?” 唇钉皱眉看她,似乎在思考。 过了会儿她说:“我可以交换信息,还可以保护你。” 祁麟看唇钉估计正值中二期,搁这拉帮结派完成英雄梦。 “我没东西给你,也用不着你的保护。”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并不打算贡献保护费。 更何况他们看着也就二十来岁,不值当。 她以为唇钉会像谭帅帅那样恼羞成怒,大吼大叫引人瞩目。 没想到唇钉脸上并没有被拒绝后的愤怒和尴尬,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好的。” “那边的,干嘛呢!”远处走来一位中年女性,“不知道女生讲话不能超五句啊!” 唇钉只是看了看她,转身离开了。 祁麟不用看就能感受到许多注视她的视线,不敢光明正大直视充满探究的视线,越过空气,定格在她身上。 她离开食堂,回了寝室。 晚上江潮眠回来,放下购物袋说:“我拨了三次,你给我的两个号码都没接通。” 这倒让祁麟有些意外。 花姐没接在她意料之中,她很少接未知号码。 何野也没接让她感到意外。 “你每个星期都能出去吗?”祁麟问。 江潮眠一边将购物袋里的日用品一一归位,一边说:“每周一下午能出去一趟。” “我什么时候能一周出去一次?” 江潮眠笑了一下:“还早呢,主动来的才有出去的特权。” 好吧,目前看来,她妈来接她是距离最近能出去的日期。 祁麟想了想,在纸上又写下一串数字。 “下次出去帮忙加下这个账号,地址发给她就行。” 江潮眠收下纸条放枕头下。 他们继续做自己的事,没再说话,说到底也不过是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 祁麟洗漱完,坐在床边愣神。 她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人一间屋子睡觉,中间连个帘子都没有,极其不自在。 时间还早,她睡不着,又没手机玩,百无聊赖观察房间。 江潮眠的东西不少,看被褥的花纹应该是自己带的,纸巾和鞋架上的鞋不少,可以看出他住这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谎。 “你看什么书?”她实在无聊问。 “一些打发时间的小说。”江潮眠铺好被子说,“你看么,没东西打发时间是很煎熬的。” “借我一本吧。”祁麟说。 江潮眠仔细挑出三本,祁麟看了看名字,分别是《云边有个小卖部》《活着》和《百年孤独》。 她拿了前两本,将第三本还给江潮眠:“我看不来名著,看多了就困,我看你还有本《小王子》?” 江潮眠又从书摞最下面抽出《小王子》。 “谢谢。”祁麟拿走三本书,坐床上背靠墙看着。 江潮眠这本《小王子》是纯英文的,备注和音标都没有,她小声念得十分艰难,停半天才囫囵念下一句。 江潮眠听见了问:“你应该也不怎么会英语吧,怎么想着看这本?” “我女朋友喜欢,”祁麟皱眉,想半天也没想明白constrictors怎么读,只记得何野似乎教过她,“她有时候睡不着会看,希望有一天能读给她助眠,虽然我的英语烂成一坨狗屎。” 江潮眠笑出了声:“你说话真有意思。” 江潮眠在柜子里翻了好一会儿,找出一个mp4和有线耳机放在她床边的桌子上:“这是我之前听英语音频的mp4,里面有这本的英文版和英语单词,可以借你用。” 祁麟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对了,你有这的地图么?”她又问,“或者能画出简单的地图吗?” 江潮眠摇头:“我基本只去教室和电击房,每天三点一线,不太清楚。” “好吧。” “平时这里戒备很森严,外围的围墙也很高,凭你一个人是跑不出去的。”江潮眠说,“据我所知,基本没人逃出去过。” “我会是第一个。”祁麟戴上耳机,翻找出小王子的音频。 既然一个人出不去,那就多找几个人。 不管多严多难,她一定要出去。 接下来几天B没再为难她,她照常去教室,以及C每天单独带她进一个房间洗脑。 苦口婆心劝说的模样比陈青霞有感情多了,可以当演员。 她也照常油盐不进,左耳进右耳出,该吃吃该喝喝,就等周一江潮眠出去放消息。 — 教室和食堂只能男女或者单人一桌,同性之间说话不能超五句,否则会被记过。 吃饭通常是舍友两人一块,祁麟不自在和男生一起,每顿都是一个人。 她偶尔能看见唇钉在收保护费,有人看他们不好惹就交了,有人干脆直接跑了,上交的东西也很杂,金钱食物饮料都有,通通来者不拒。 她以为能平静等到周一。 终究是她以为。 “嘭——” 今天的唇钉没像前两天那么和善,餐盘直接砸一个女生饭盘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她坐在女生对面,祁麟只看得见一颗乌漆嘛黑的后脑勺。 “我说了别让我看见你,你语文理解有问题?”唇钉说,“还有脸来吃饭?这次又是谁被你嚯嚯?” 女生胆怯地垂下头,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唇钉,并未说话。 “你他妈是不是犯贱?一副贱样,走了为什么又回来?!”唇钉嚣张跋扈地单脚踩在女生腿上,脚尖狠狠碾了碾,“没打够是吧?” 祁麟坐女生正前方,抬头就能和女生生理性泛红的眼睛对视上。 女生低声说:“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 “他妈的你说过去就过去?!”唇钉眼里恨意滔天,“我被你害惨了,你一句过去就翻篇了?做梦吧!” 唇钉撕扯着女生的头发,抬手在女生脸上刮了两个耳刮子。 熟练到祁麟都惊呆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天天巡逻同性说话雷达似的阿姨竟然没出声制止! 什么鬼?生活太无聊,想看现场女生打架? 被唇钉踩在脚下的女生终于反抗了,推开唇钉往前跑。 几步跑到祁麟身后。 “你他妈给我滚过来!” 女生在祁麟身后,悲切地寻求帮助:“求求你,帮帮我。” 祁麟也不想惹事,但人到眼前不得不帮。 女生红肿的半边脸颊正对着她,让她更狠不下心拒绝。 祁麟只好出言:“都是女生,私人恩怨私下解决,明面上弄的大家都难看。” 唇钉呸了一下:“你懂个屁,她这种人只会装可怜,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祁麟推了下女生的手:“你快走吧,这儿我帮你拖着。” 女生咬住下唇:“谢谢,我会找到你的。” 说完转身跑了。 “你他妈神经病啊!”唇钉说。 祁麟端起餐盘:“我只是个吃饱了撑得的无业游民。” 唇钉身后的跟班一号提醒道:“姐,她没交保护费,算了。” 唇钉冷哼一声,稍稍收起失控的脾气:“也对,无所谓。” 祁麟没想到又扯保护费上了。 见对方没有强硬要留下她,祁麟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食堂半步,她被人扯住衣角,祁麟回头看,是刚刚被欺负的那个女生。 “还没走?不怕他们来追你?”祁麟问。 女生低下头,躲在树后面左右看了看,拉住她的衣角走:“谢谢你,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跟我来。” 回寝室闲着也是闲着无聊,于是她跟着女生离开了。 她们走远后,唇钉一行人走出来,身后另一个跟班二号问:“姐,真不提醒她吗?” “提醒她干嘛?连保护费都没给!”跟班一号说。 唇钉冷笑一声,朝另一个方向走:“她喜欢自作聪明,喜欢英雄救美就去当,反正最后哭的不是我。” 第168章 我们一起合作,离开这里。 祁麟被带到食堂隔壁的卫生间,一进去女生立马松开手,垂下脑袋,泪水挂在眼眶摇摇欲坠。 “谢谢你帮我。”女生抬手抹掉即将落下的泪珠,头低着,眸子却楚楚可怜地瞟向她,“我叫霍习羽,食堂有阿姨盯着,所以我才带你来厕所。” “不客气,我也没干什么。”祁麟摆摆手。 “我想冒昧请问一下,你住哪栋楼?”霍习羽的视线在她和门口来回巡视。 “这我就不方便说了。”祁麟打开水龙头,水声掩盖住她们讲话的音量,她细细洗着手。 “啊,不、不方便吗?”霍习羽咬了咬唇,囧迫地解释道,“我想打听有没有人住东楼,我喜欢的人住东楼,想和她取得联系……” 祁麟搓手的动作一顿。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还是谢谢你。”霍习羽失落地喃喃,朝门口走去,“我再问问别人就是了……” 指尖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在暴力冲洗下,痂又洗掉了,一丝红色的随水流一齐冲走。 “等等,”她关掉水龙头,鲜血渐渐漫过指尖,祁麟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用拇指抹掉,“你是说,你女朋友也在这?” 霍习羽再次充满希翼地看向她。 “她半个月前被送进来的。”霍习羽懊恼地掐住掌心,“我救不出去,只好选了最笨的方法,陪她一块来。” “显然我运气并不好,我住西楼,离东楼最远,”她的情绪十分低落,连带语气的调调都低了下去,“我找了很多人都不愿意帮我,我不到她了。” 指尖的血很快止住了,微微的刺痛惊醒了祁麟的神经,她在食堂并没听清两人的对话,于是问:“唇钉也因为这事找上你的?” 霍习羽愣了愣,似乎在将唇钉对号。 过了会儿,她的视线停顿在水池缓慢流动的水流上,眸光微闪,神情悲切:“她找我要保护费,说会罩着我,保护费我给了,我求她把消息传到东楼,但她被发现了,就……” 霍习羽欲言又止,不再说下去。 适可而止的描述和第一印象尤为重要。 可能是多年以来的习惯,也可能受江潮眠的影响,祁麟抿抿唇:“你要带什么话,我能带尽量带上去。” 霍习羽先是一愣,脸上肉眼可见高兴起来:“真的吗?你人真好。” “那你帮我告诉她,周五晚饭过后,也就是后天,西楼宿舍后面见。”霍习羽说,“她叫云朝槿,住403。” “我不能保证一定能传过去。” “没关系,我等到关寝,要是关寝你们还没来我就回去了。”霍习羽犹豫不决地说,“你也可以一起来。” 祁麟并不想当电灯泡,也不想冒危险为刚认识的人放风,她正要拒绝,霍习羽又开口道: “我在研究离开这里的方法,你是个好人,我们一起合作离开这里。” — 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从祁麟来时就一直徘徊在脑海里。 太难了,墙太高,连她都不一定能翻出去。 她想不出离开这里的办法。 江潮眠也说过,在他印象里,没有人逃出去。 她们真能逃出去么? 祁麟拧紧水龙头,花洒停止洒水,她擦干身体,穿上边角泛白磨毛的病号服。 她随便擦了两下头发,不滴水就算好了。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寝室没有空调,头顶唯一的风扇半死不活地运作着,吹到身上的凉风小到祁麟以为是自己臆想的。 蝉鸣陆陆续续叫着。 她盘腿坐在床上,看向对面的床铺。 快熄灯了,江潮眠还没回来。 祁麟继续看书,磕磕绊绊读完一章节小王子,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从早上就没看见人影的江潮眠终于回来了,他被人一左一右架着,头耷拉在胸前,整个人毫无生气。 那两人将他放在床上,没说一句话离开了。 祁麟连忙放下书查看情况。 江潮眠眼睛半睁不睁,目光呆滞,呼吸很轻,看着不像有意识的样子,她上下观察了一下,身体各处没有明显的受伤痕迹。 只有额角两处有两个小小的黑点。 “你怎么了?”她想了想,使了些力气捏了捏江潮眠的食指,没有任何反应。 他像抽掉了灵魂,只剩一副躯壳。 祁麟不知道该怎么办,瞪着天花板干着急了几分钟,唯一能做的是给江潮眠盖被子。 一声尖锐的口哨穿透木质门,回荡在耳边。 紧接着灯灭了。 月光从狭小的窗口照进小小的房间,祁麟闭上眼停了一会儿,再睁眼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 江潮眠终于动了,他匆忙捂着嘴,下床时“咚”一声跪在地上,他又挣扎着站起来,脚步不稳跑去厕所。 呕吐一声接着一声,祁麟倒了杯水挪过去:“你没事吧?” 江潮眠打开水龙头冲掉呕吐物,掬起一捧水冲脸,趴在洗手池上喘息。 祁麟把水递过去。 江潮眠摆摆手:“不用,谢谢。” 洗手池前有个小圆镜,江潮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惨笑一声,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为什么还记得。” “什么?”祁麟问。 “为什么还记得他,我真贱,都这样了还记得他。”江潮眠轻轻质问自己,又干呕了一下,镜子前的他狼狈不堪。 他似乎在说为什么还记得某人。 可祁麟听着却像他为什么还喜欢某人。 她手腕一抖,水撒出来湿了一手。 江潮眠藏在黑暗中,她几乎看不清整个人的轮廓。 “不用担心,我只是去了电击房。”江潮眠歪头冲她笑笑,祁麟只看见一双黯淡的眼睛缓缓合上,“你要小心,这种滋味真不好受,但我好像有那么一两秒、也可能一两分钟忘记了他,或许这种方法真的有用……” 凉风钻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房间,祁麟后背一阵阵发凉。 呕吐、电击、遗忘。 下周就是她来到这的第三周。 轮到她去电击房了。 第二天江潮眠没去教室,躺了一整天,眼神呆呆的,要叫他好几遍才反应过来。 吃完午饭祁麟马不停蹄赶回宿舍,她住三楼,霍习羽女朋友在四楼,高一层挺方便的。 中午一点之前不会锁门,是吃午饭和洗衣服的时间,但会有巡逻的宿管。 祁麟避开宿管,跑上四楼,找到403。 她朝里面看,没人。 等到一点实在等不了,祁麟在锁门之前五分钟下楼进宿舍。 是还没回来么? 还是也去了电击房? 祁麟看向床上了无生气的江潮眠,心脏紧了紧。 如果去了电击房,明天可就不好会面了。 江潮眠毕竟帮过她,祁麟走到床边问:“你不吃饭没事么?” 江潮眠隔了好一会才迟钝地眨眨眼:“不了,没胃口。” 她用江潮眠的杯子倒了杯水放着,开水上方升起袅袅白雾,纷纷扬扬形成各式各样的模样。 “喝点水吧,现在意识怎么样?” 江潮眠靠着墙坐起来,双手捧着玻璃杯,轻轻呵了口气:“还成,就是有点累。” 祁麟看他状态比昨天好很多,问:“云朝槿你认识吗?” 江潮眠皱着眉头,目光紧盯着床单,似乎在回忆。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他闭上眼,喃喃道,“姓云的人不多,但我听过,不知道在哪听过……” 祁麟继续追问:“霍习羽呢?你有听过这个名字吗?” “霍习羽,云……”江潮眠单手按上太阳穴轻轻揉,“我实在想不起来,不好意思。” 江潮眠去年冬天来的,云朝槿是前半个月左右来的,但江潮眠竟然对云朝槿有模糊的印象。 这种模糊的印象并不是短时间内认识某人又忘记了,按江潮眠的记忆力,半个月内认识的人他不可能想这么费劲。 就算同住一栋楼,认识且知道对方名字的几率也是很小很小。 三种情况,霍习羽在说谎;江潮眠认识她们,但他装作不认识;江潮眠记忆出现了偏差。 祁麟坐回自己床上,偏头看向左边,江潮眠正一小口一小口吹水面,时不时抿一口。 可如果是第一种,霍习羽为什么骗她,她们之前根本不认识,骗她有什么好处? 唇钉又为什么说她只会装可怜? 难道真像霍习羽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唇钉传话被发现了,她俩反目成仇,一见面就干架? 祁麟心里总不踏实,她躺下,兀自笑了笑。 真是在这鬼地方待久了,把她也同化得神经兮兮,她们无冤无仇,人家有什么理由害她,神经病么? 第169章 今夜的风可真凉。 周五晚饭后,祁麟如约来到西楼宿舍后。 她并没见到云朝槿,中午差点被宿管发现串寝,只好写了张纸条贴在门后。 等了十几分钟,祁麟遥遥看见霍习羽避开别人,沿墙走来。 霍习羽见到她眼睛亮了亮,又看向她身后,眸子暗了下来。 祁麟懂这种眼神,期待许久的失落压在胸口,连呼吸都沉重几分:“我没见到云朝槿,留了字条,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 “没关系。”霍习羽强牵起唇角,“我们商量一下计划吧。” 祁麟心脏一缩。 “我摸清了这里的地形,可以拟出草图,”霍习羽手指轻点在粗糙的墙面上,画出一条无形的直线,“这两个端点是东楼和启智楼,启智楼后面是一片荒地,虽然有监控,但这片墙没粉刷过,很好爬。” “需要我做什么?”祁麟嗓音颤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 霍习羽看着她,眼神复杂,指尖向下拐出直角,在某个点停下。 “监控不是每时每刻都会翻出来看,但两个人轮着看被发现的概率还是很大的。”霍习羽一下一下点着,指尖被粗糙的墙面磨着泛红,“我需要你把总电闸关掉。” “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跳墙?”祁麟皱眉问,关电闸简直多此一举。 霍习羽摇头:“不行的,附近有巡逻的病号。” “巡逻的病号?” 她解释道:“是被同化、帮他们做事的病人。” 祁麟眼皮一跳。 同化这个词,总有股淡淡的伤感意味。 “被那些病号抓到了,要是不发疯还好。”霍习羽的语气平淡,却听得祁麟后背一凉,“一发疯就不要命了,毕竟在这里,我们都是精神病。” “所以关电闸的作用是把监控室的人吸引过去?” “对,那段时间宿管会查寝,”霍习羽说,“至于怎么出来,就看你本事了。” 计划聊的很通畅,但祁麟总隐隐觉得不对劲。 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她问:“……云朝槿怎么办?” 霍习羽蹲在墙边,双手环膝,将自己缩成一团躲进阴影:“我再等等,说不定就来了。” “一定会来的。”她在霍习羽旁边坐下,“我陪你一块儿。” 霍习羽捻起沙子,在指腹间揉搓,她使的劲有点大,粗粝的表面搓红了皮肤。 太阳一点点落下,在默入云海的最后一刻,挣扎着散发出最后一丝光芒。 “你不怕么?”祁麟问。 霍习羽睫毛颤了颤,手握住胳膊,轻微的疼痛促使她松手。 “怕啊,肯定怕。” “好巧,我也怕。”祁麟笑笑,“那你还来。” “但我一想到她一个人孤立无援,这里就难受,也不那么怕了,”霍习羽点了点心脏,“她看着弱不禁风,但一根筋,要早跟她妈说是我纠缠她,也不至于遭这罪。” 金色光线越过高楼撒在面前青葱的土地上,地底下野蛮生长的草也显得坚韧不拔。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我宁愿不认识她,”霍习羽拍了拍微微潮湿的袖口,顺带挡住了手臂上一点青紫的痕迹,“太烦了,又犟,承认自己喜欢男生有那么难吗?又不是真喜欢,来了一定好好说说她,指不定下星期就可以回去了……” 霍习羽说话的音量渐渐低了下去,祁麟稍稍一叹气:“你也舍不得吧。” 那道金色的光芒越来越淡,外面走路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霍习羽郁闷地说:“看来又来不了了,我们走吧,再晚就查寝了。” 祁麟直起腿,腰有点酸,她垂下头按了按。 再抬头时,她看见那一整片金色的光芒中,出现一道暗色的影子。 祁麟抬眼看去,稍稍愣了神。 云朝槿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整个人沐浴在黯淡的金光中,她编了一个麻花辫,眉毛颜色很淡,笑容也很淡,整个人都淡淡的,像下一秒就随风散了。 听霍习羽的描述,她以为云朝槿是朝气蓬勃的类型,没想到是个这么文静的女孩子。 她再看向霍习羽,对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兜里拿出口罩。 霍习羽戴好口罩才重新面对金光中的人,目光盯着对方的脚尖,分明像做错事的人:“朝槿。” 云朝槿走来,离她们一步远停下。 祁麟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离得近了,她看见云朝槿胸前的麻花辫上别了朵白色的弗朗花,花瓣迎着风轻轻晃。 在这里,鲜花比金钱还要稀有。 “我叫祁麟,”祁麟率先伸出手,友好大方地自我介绍,“你好,云朝槿。” “你好,”云朝槿和她握了握,“门后的纸条是你留的吗?” 祁麟点点头。 “谢谢你,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云朝槿站姿笔直,连肥大宽松的病号服也挡不住从容不迫的气质,说完却皱眉看向霍习羽,“别把别人卷进来,又不听我话了。” 霍习羽低头挨训,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又梗着脖子辩解:“我这次认真的。” 这种打情骂俏的场景不适合别人在场,祁麟自觉道别退出。 “我本来不想来的,你总这样,先斩后奏。”云朝槿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很怕痒,被她吻得睫毛打颤,却总喜欢这样。 如今一回想往事,她生理性胃就不舒服,以至于那些珍贵的回忆,在病态的折磨下,也渐渐淡忘了。 “习羽,别管我了,我知道你可以出去的。”云朝槿脸上笑意淡了,她的眉型细长,眉心却似蹙非蹙,不笑时会流露出淡淡的忧愁,“你知道的,我出不去,就算出去了,寒假一样会关进来。” 霍习羽盯着她胸前的弗朗花,一声不吭。 “你好好念完大学,找个好工作,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云朝槿淡淡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 天色越发暗了,地面上相交在一起的影子模糊不清,霍习羽拉住她的手,头埋在云朝槿的颈间:“朝槿,我喜欢的是你,我结婚的对象永远是你,你寒假来我也陪你来,不能把我丢掉。” 云朝槿低头在发间一吻,语气空灵:“是我害了你啊……” 霍习羽嗓音染上了哭腔,“朝槿,再等等我好不好,等经济独立了,我们找个小窝躲起来。” 云朝槿闻见熟悉的味道,在空前的黑暗中,似乎遥遥看见了不远幸福的生活。 但翻滚的胃告诉她,她永远过不上这样美好的日子。 云朝槿退开一步,取下麻花辫上的弗朗花,拇指揉捏着花瓣。 “谢谢你的花,带进来很麻烦吧。”她握住霍习羽的手,将弗朗花郑重放进掌心,语气轻柔却毋庸置疑地说“你知道的,我喜欢生长在泥土里的花,下次别费劲了。” — 祁麟又和霍习羽碰了一次面,逃跑计划定在周日下午换班。 她趁吃饭时间将监控室周围的地形和建筑物摸清楚了,楼里面人太多,她只打听出监控室在三楼。 电闸问题不大,一共就那么几个地方。 江潮眠状态好了很多,可以去教室上课了,祁麟没跟他说,毕竟江潮眠是自愿来的,说了也不会一起走。 贵重物品她只带一部手机,这时候越轻便越好。 周日,晚饭后。 祁麟潜进高楼,只有夕阳的光透过门缝,成为走廊唯一的光源,她一身病号服与锃亮的瓷砖格格不入。 所有人去吃饭交班了,她顺利来到三楼监控室。 一共分成四块区域,不同地方的人一举一动一一出现在屏幕中。 移动鼠标,她找到荒地那片监控隐藏进后台,随后复原鼠标和椅子。 她找到一楼的电闸,找了条凳子垫脚下,握住把手,祁麟听见心跳咚咚响,掌心全是汗。 太安静了,一个值班的人都没有,正常吗? 她看向角落里的监控,似乎透过满是划痕的玻璃罩与另一双眼睛注视。 愣神之际,祁麟拉下电闸。 响彻整栋楼的警报声响起,一下一下撞进心里,祁麟差点摔下凳子,她来不及思考,贴着墙一路狂奔。 越过躁动的人群,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她,习引为常、饶有兴致、幸灾乐祸…… 她还看见了唇钉。 “喂!”唇角今天没戴唇钉,朴素了一回,光明正大拦住她,“听我的别去,警报响了,你以为那个人是什么好东西。” 她拉开唇钉的手,郑重其事道:“她什么人我不管,只要能带我出去就行。” “留在这不好吗?又不用我们花钱,按时完成任务,该吃吃该喝喝跟外面有什么不一样。” 老师和保安十分迅速,一边吼一边向她们跑来:“都滚回去!滚回寝室!谁要是迟到三天、不五天禁闭!” 祁麟咬咬牙:“这鬼地方就不应该存在。” 她迈开腿,再次与身后的人拉开距离。 很久没运动了,才跑这么会儿祁麟有点喘。 好在她有运动的底子在,甩开那群天天吃喝玩乐的人不在话下,在西楼与霍习羽成功汇合。 霍习羽身边没有其他人,祁麟问:“她呢?” “朝槿直接在那边等我们,快走吧。”霍习羽戴上口罩,露出的眼睛左右看了看,见没见到其他人快速跑了出去。 她跟上霍习羽,霍习羽熟练拐进小道,她观察监控室花光了所有时间,没去过那片荒地,加上极度紧张的情绪,差点跟丢。 祁麟终于到了传说中那片可以出去的荒地。 杂草丛生,肉眼可见四处飞舞的蚊虫,还有蛙叫和孜孜不倦的蝉鸣。 “在那边!”有人喊,“快来!” 霍习羽跑的慢,祁麟拉着她踏过草地,四处寻找云朝槿的身影。 直到贴墙根了,她也没见着人。 这面墙果然没粉刷过,红色的砖块裸露在外,目测也有两米高,中间的空隙足以让她跳出去。 “云朝槿呢?怎么还没来?!”她两根手指勉强抓住一块砖块,试了试力气。 天色暗了下来,无数个手电筒和手机照着她们,祁麟目测他们之间的距离,两个人有些勉强,再加上一个还没到的人根本不可能过去。 那就只好下次再来救她。 霍习羽没答应,拉掉口罩,并没有要出去的激动,亦或者被追赶的害怕。 祁麟没管那么多,她奋力一跳,踩上凹凸不平的砖面,手脚并用爬上围墙。 外面空无一人,是康庄大道。 她回头看,刺眼的光毫不避讳照在脸上,明明只要跳下就能出去了,祁麟伸出手:“抓住我!等回来再救云朝槿!” 霍习羽迟疑地伸出手,却迟迟不肯握住她。 眼见那些人越来越近,祁麟急得直冒汗,火气上涌:“快点!相信我!” 霍习羽抓住了她。 祁麟使出吃奶的劲儿,奈何霍习羽当真一点都不会爬墙,全靠她才拉上来一半。 “霍习羽,”那些人却突然不动了,静静看着她们,“还不快停下。” 霍习羽另一只手扒住墙。 为首的男人将电筒的光直直照射在霍习羽脸上,像一双双实质性的眼睛黏在身上,“你忘了云朝槿还在这么?” 祁麟感觉到霍习羽的动作慢了很多,冲她喊:“我说了会来救她,一定会回来的!你快点啊!” 但霍习羽还是愣愣的双手扒在围墙上。 “你要走可以!说明你改造成功了,你不喜欢女生了,我们恭喜你!”男人危险地眯起眼,大言不惭道,“云朝槿可不一样,你走了,明天我就该对她进行治疗了。” “你他妈放什么屁!”祁麟喊,“滚蛋!” 男人无视她,见霍习羽无动于衷,缓缓吐出一句话:“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么?” 什么?约定? 祁麟没反应过来,一心只想拉着人家离开,没成想霍习羽反手握住她。 她看见霍习羽的口罩拉过下巴,包裹住下颌,动了动嘴唇。 “对不起。” 等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晚了。 霍习羽松开扶住墙的手,任由自己单手支撑在她的手臂上,脚在墙上一蹬—— 祁麟视线划过一盏盏路灯亮起的大道,重重摔进围墙里,大脑一片空白。 再爬起来来不及了,她累地躺在草地上,功亏一篑。 她终于明白一天前商定计划为什么感到不对劲了。 霍习羽说自己半个月前来,但对这里很熟悉,熟悉到明白这里会有看哨人。 怪不得一路那么顺利。 她以为她们和这里的人永远是敌对关系,没想到霍习羽也“同化”了。 她感受到蚊虫叮咬啃噬皮肤,汲取血液,风穿过心脏,在背脊留下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想,今晚的风可真凉。 阿野可别感冒了。 第170章 麒麟儿出不去?叶迟迟:别急,我来! 又是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 祁麟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止不住地咳嗽。 门开了,一双沾有泥土的鞋定在她面前。 紧接着那人蹲下身子,放下一瓶云南白药,与她面对着面蹲着。 “一年前,我还念高三,学校是走班制,我有次运气好分到了一班,和朝槿做了同桌。”霍习羽打破死寂,声音回荡在偌大空旷的禁闭室,“她家都是文化分子,要么教师要么艺术家,我先追的她,带坏了她,她家人接受不了,一放假就把她带这来。” 昼夜温差让祁麟的身体不堪重负,她捂嘴咳嗽,嗓子火辣辣地疼。 霍习羽没听到似的,机械地讲下去:“我去求了她妈妈,跪下来求她们,但朝槿是她家的独生女,朝槿妈妈接受不了,把我赶了出去。” “我怕她受虐待,但我没办法,我只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只能来这找她。”她淹没进黑暗,静静陈述曾经无可奈何的过往,“我告诉管事的,让我刷盘子擦地板干什么都行,只要不伤害云朝槿。” — 女生害怕极了,男人的眼神盯得她双腿打颤,瑟瑟发抖,想要立马逃离这里。 门外时不时凄厉的尖叫叫她更加胆颤,霍习羽差点腿软瘫坐在地上,好在男人拉了条凳子让她坐下。 “你是说,你不要工资,要在我这干活?”男人笑眯眯的眼神里,是占到小便宜的精光,“唯一的条件是不要碰前两天来的那个叫云……” “云朝槿,”她矛盾地不想男人留下她,又想让男人留下她,于是颤抖的语气里夹杂着犹豫,“我可以帮您刷碗,我还会做饭拖地……” “诶,说什么呢,这么好看的小同学我怎么忍心让你去刷碗扫地。”男人慢慢走到她身边,围着她打转,视线一直扫量缩成一团的女生。 男人停在她身后,呼吸如同蛇信子黏在她耳侧,男人的手搭在她肩上,霍习羽吓一跳,连忙跳开。 “别害怕呀小同学,”男人笑笑,丝毫不在意:“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霍习羽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她抓紧领口的衣服,下唇咬得没有一丝血色,空调的冷风呼呼往身上吹,她背上出了一层凉汗。 男人一步一步靠近她,高大的身形将她被逼到墙角,霍习羽内心绝望极了。 她想,如果这人真乱来的话,她报警不知道警察能不能及时赶到。 就在霍习羽犹豫要不要拨打110时,男人冷不丁开口:“我要你帮新来的学生逃跑。” “啊?”霍习羽试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男人恶劣地笑了,似乎在欣赏想出的完美计划:“那些新来的学生肯定想逃出去,你去帮她们,关键时候又把他们拉回来,在绝境中看到希望,又在渺茫的希望中绝望。” 男人抚掌大笑,笑声穿透她的耳膜,深深刻进脑海。 “他们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就会乖乖待在这里接受改造——真是太有意思了!” — 门又合上了。 霍习羽临走之际,祁麟看见门框框住了黑色幕布下泼墨一般的星辰,独留半轮圆月悬在空中。 她摸摸裤子,没有手机,可能摔下墙的时候掉了。 这下真没法了。 黑暗中又只剩下孤零零的她,和地上那瓶云南白药。 — 九小时前。 叶迟迟和小组组长登记完早上计件的活,刚坐下准备扒饭的时候玩会儿手机,一个ID叫“潮水不眠”的陌生号码请求添加好友。 她以为又是哪个同学换号,想也没想通过了。 还没问对方叫啥,潮水不眠就甩来一个地址。 “平遥精神病院?” 叶迟迟不自觉念出上面的地址,二丈摸不着头脑。 不迟到:? 不迟到:你才神经病,你全家都神经病 上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叶迟迟看了眼时间,退出聊天刷视频,加速吃饭的速度。 直到一分钟后,潮水不眠才将消息发来:您好,你是祁麟的朋友吗?我是祁麟的室友,她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叶迟迟咽下无滋无味的工作餐,差点噎着,她就着水吞下,指尖在键盘快速敲击:现在骗子这么牛逼? 想了想又问:她怎么在精神病院?她几岁?有什么特征? 潮水不眠:……我不是骗子。至于她来这的原因我不知道,没跟我说过,但她想出去 潮水不眠:祁麟高高瘦瘦的,刚过肩的头发,还戴着一枚形状好像是H的耳钉 潮水不眠:我们住在东楼306 叶迟迟有点相信这人说的话了:我能跟她通个电话吗? 潮水不眠:不太方便,我进去了手机要上交 她点进导航,地址显示她们之间的距离有五十多公里。 又输入学校的地址,显示也有二十多公里。 她发了句谢谢,结束对话。 饭后,叶迟迟回到宿舍,同宿舍的大姐大妈已经睡下了,呼噜声此起彼伏间响起。 她试着给祁麟拨电话,拨了两次都是关机。 她又给程一水打了电话过去。 程一水电话接通的同事,她听见繁杂的鼠标敲击声,估计哥俩又在网吧。 “什么事?还打电话,发消息不能说么。”程一水略带不悦地说。 叶迟迟低声问:“你在老家那边,麒麟儿有约过你们出来吗?” “没有啊,咋了。” “你帮我看看麒麟儿在家吗?不在的话打探一下麒麟儿在哪,就问问附近那些亲戚。” “你直接问她不就好了。”程一水漫不经心地说,“哦——我知道,你俩又吵架了?” “吵你个屁,尽快,别打游戏了。” 叶迟迟挂断电话,手机放枕头下打算午休。 想了想,她又拿出来搜了精神病院,下面一溜评论。 看的她心底发凉。 【好评!女儿改造后,游戏也不打了,现在可乖,让干什么干什么!一天到晚读书,经过这次改造后有望拿下一本!】 【儿子做了八个疗程,出来终于不喜欢男生了,感谢高院长和老师们的付出,简直是我们的救世主!】 【朋友介绍来的,医院环境很好,满眼绿化,服务人员也很热情,让女儿脱离苦海,一回来求着我介绍相亲对象,现已正常结婚,已怀孕两月,静等八个月后当外婆】 下面一堆附和【沾沾喜气】。 叶迟迟只想来一句:这群人有毛病吧? 还沾喜气,沾你大爷的喜气,一群神经病。 她猜到为啥祁麟去那里了。 一定是她爸妈。 午休结束,下午一点半叶迟迟准时打卡坐在工位上。 她搬了一箱货,里面是夹试卷的小书夹,她的任务是把这些书夹一份八个装进小塑料罐,盖上盖子贴上胶带最后放进纸箱,一箱24罐,一毛五一箱。 活儿简单,但比较繁琐,坐久了腰酸腿痛,她刚上手一天只能赚一百多,隔壁大妈厉害多了,一天能干两百多,有时候还能干三百。 叶迟迟凑过去问:“阿姨,在这儿干一星期左右给工资不?” 阿姨头也没抬,手上动作快出残影:“咋,你不想干了?” “没有,”叶迟迟说,“我就是家里有事儿,要请假,不知道这儿给不给批。” “丧事肯定批,喜事就不一定了。”阿姨说,“之前好多小姑娘小伙子嫌工资少,呆不住,没干满一星期就走了,听说没给工资。” 叶迟迟笑着说:“知道了阿姨,谢谢阿姨。” 下午程一水来了消息,叶迟迟借着上厕所的由头跑出去,顺便透透气。 “麒麟儿不在,我问了她弟,好长时间没在了。”程一水说,“也没见着她爸妈,去她家超市打听了,也没问出什么。” “中午潮水说的八成是真的。”叶迟迟喃喃了一句。 “什么潮水?”程一水问。 “程一水,你家有车不?” 程一水愣了下回答:“有啊,我爷的三蹦子。” “可以骑多远?” 程一水:“不知道,没算过。” “好吧,电量不是问题,外面充电的地方多的是。”叶迟迟来回踱步琢磨着,“麒麟儿可能被她爸妈送去精神病院了,你去找人,还有车,最好找咱班的,能找几个是几个,咱们去救人。” “什么鬼,你别开玩笑了。” 叶迟迟停在一棵树前,问:“你就说,你去还是不去。” “啊,”程一水听她这么严肃,似乎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愣愣地回答,“要是真的,我肯定去。” “我挂了,记得多找几个人,我看看明天我能不能回来,见面聊。” 叶迟迟挂了电话,回头看见组长正面无表情盯着她。 她立马赔上笑脸,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听说你不想干了?”组长脸色不太好看,“当初是你爸求爷爷告奶奶我才给你塞进来,说好干满能两个月,不然我才不要你。” “没有陈姐,我肯定干到开学。”叶迟迟主动站低一个台阶,放低姿态。 组长这才脸色好看了些。 “就是我家这两天有事儿,要请几天假。” 组长脸色立马垮回去。 叶迟迟急忙补充道:“只要事儿解决,我立马过来,绝对不会干一半跑路的,真的是可紧急可紧急的事儿。” 组长乜斜了她一眼,勉强从牙缝挤出几个字:“行吧。你要记住,你干不完你的活要分给其他人干,干这行是有时间限制的,到时候别人记恨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组长说完,趾高气扬回了工厂。 “我知道,谢谢组长。” 厂里总一股塑料味儿,叶迟迟重重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感觉胸口通畅多了。 第171章 厌恶疗法 该来的还是来了,尽管祁麟非常不情愿。 BC带她走的时候,她饿得没力气反抗,只剩下走路的力气。 她走进传说中的电击房,双手扣在椅子两侧,C将贴片贴在她的太阳穴,在仪器前操作。 祁麟扫了眼身侧的设备,视线在房间内环视一周。 房间不大,比她的出租屋还小,四角各一个小灯泡,光线却很暗。 她头顶上方悬着一盏未开启拳头大的灯,面前是电脑投影的可移动幕布和一面半身镜。 镜子幽幽照出她的身影,昏暗的环境下她的表情看着并不真切,长时间没打理的头发不知不觉越过了胸口。 C操作完数据,扭头问:“王哥,设最小值吗?” B没好气坐下,拉过电击房唯二的凳子搭腿:“前两天教你的都喂狗了?” C呐呐应下,继续操作着。 B不紧不慢晃着腿,目光悠悠停在女孩子身上,嗤笑一声,语气满是不屑:“没力气了吧,还想跑,看你跑不跑的出去。” 祁麟紧紧握住扶手,额角冰凉黏腻的触感似乎牵连着心脏,一下一下跳动。 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江潮眠电击后反应,她很紧张,掌心冒出虚汗。 祁麟缓了口气,语气放松,眼角却僵硬的勾不出笑意:“你看我出不出的去。” “你当然能出去,”B得意洋洋地笑道,“改造好了自然就出去了。” 祁麟瞪着他,还想怼回去,但只发出一个音节,就被C打断了。 C说:“王哥,我开始了。” 一股麻意清晰地顺着太阳穴传至全身,这种感觉有种熟悉的陌生,像古早电视机的雪花频道,也像蹲久腿麻了,她抓紧扶手,咬牙坚持着。 四周的灯关了,另一道亮光在眼前闪过,一根塑胶棍子挑起她的下巴,迫使祁麟看向前方。 幕布上的人很熟悉,原本是她和何野的合照,只不过她被裁剪了下来,只留了何野一个人的身影。 C不太熟练地叙述千篇一律的模板:“同性恋是病,同性恋罪大恶极,同性恋在社会上不被允许,女性的首要任务和价值体现在生儿育女上……” 电流伴随疼痛牵连着神经,饥饿感消失殆尽,随之而来是想干呕的冲动。 祁麟禁闭双眼,不去看屏幕。 她知道这是所谓厌恶疗法。 把电击疼痛和注视的东西交在一起,每想到这个时,一想到这个人,身体快于大脑,首先想到的是电击疼痛感。 手控制不住地抖动,连带椅子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是铁器生锈相互撕扯碰撞的声响。 她感觉过了很久,也可能实际上只过了几分钟,仪器关了。 刺眼惨白的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她的手脚冰凉,指尖仍时不时轻颤。 B心满意足看着自己的战利品,小人得志般笑得猖狂:“你叫,有种再叫。” 她咽了口口水,思维似乎有一瞬的滞留。 “喜欢同性都是神经病,你不喜欢女生,以后再见到照片中的女孩,你还会受到今天一样的惩罚。”C在她耳边循循诱导,“你忘了江潮眠对你的好吗?他冒危险给你带水和食物,他对你那么好,你其实早喜欢他了。” 祁麟忍不住思考,才想起第一周她被关禁闭,江潮眠给她带了糖水和馒头。 怎么会? 他们怎么知道? 难道……江潮眠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光实在晃眼,她受不住干脆闭上眼。 C质问道:“你和江潮眠相处那么久,见到他的时候没有一丝冲动?” 祁麟嘴唇蠕动,C附耳凑过去。 最小值的电流并没让她失去行动能力,她用力撞向C,隔着薄薄的皮肤,她听见骨头与骨头的撞击。 “我去你丫的冲动,”她使劲咬了咬腮帮子,“一群下半身思考的玩意儿,有种电死我!” C捂着头直抽气。 B冷笑一声:“继续。” “王哥,不是一次吗?”C错愕的脑袋都忘捂了。 B踹了他一脚,差点没坐稳摔下凳子:“费个屁话,让你继续就继续,我看她还敢不敢嘴硬!” — 祁麟被丢回寝室已经是下午了。 宿舍没人,她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思维昏沉。 被窝里很热,她浑身是汗,但仍一动不动,这个姿势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下周她妈该来接她了。 难道真只能下周才有机会出去吗? 祁麟动动指尖,似乎想到什么,她翻身下床,长时间空腹让她一瞬间头晕目眩眼前发黑,照着地面跪了下去。 等状态好一点,她起身去找行李箱。 行李箱里除了换洗衣服,还有一些她原先预备在路上吃的零食和几瓶牛奶,祁麟喝了瓶牛奶补充体力,其余的全揣进兜里。 她照常去食堂吃完饭,今天的菜很难吃,也可能电没胃口了,祁麟味如嚼蜡吃到淡淡的饱腹感就放下了筷子。 她在阿姨灼热的目光下倒掉剩饭剩菜,视线在食堂扫了一圈。 最终定在唯一一个三女坐在一起的座位上。 她走过去,曲起指节在桌上敲了敲。 唇钉今天又戴上了唇钉,祁麟头一回仔细看她长什么样,在唇钉和众多耳钉的修饰下,她拥有一张分外不好惹的脸。 这种不好惹是从气质里散发出来的,和何野有种莫名的相似。 唇钉见是她,挑起一边眉毛问:“有事?” “你说的给保护费,可以保护我,还可以交换信息,”祁麟垂下眼睫,从变形的口袋里拿出零食和牛奶放在唇钉面前,“还作数么?” 唇钉还未说话,一号跟班开口嚷道:“上星期你自己不稀罕我们,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拿这点破玩意儿打发叫花子?” “我现在只有这么多。”祁麟定定道,“等出去了,我可以额外付报酬。” 唇钉打了个响指,俩跟班不再吭声。 她眼神示意,面对面的跟班立马起身,跟唇钉并排坐。 祁麟坐下,和她面面相觑。 唇钉意料之中哼笑道:“被坑了吧。” 她沉默不语。 “早说了让你离她远点,不信,装装可怜就把你们骗得团团转,跟个傻子一样。”唇钉幸灾乐祸地输出一通,整个人都畅快了。 “算了,谁让我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她把牛奶零食划到一边,“事先说好,我不想出去,不需要你出去给我报酬,这儿只在视野范围内保护你。” 祁麟问:“你打算怎么保护我?” “别问,” 唇钉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唇角牵连着银色的唇钉勾起一抹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祁麟品出一丝嘲讽的意味。 唇钉说:“问就是靠关系,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她看了一眼巡逻的老师,果然自动忽视了这一桌,上次要不是看她们要吵起来,估计也不会警告。 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既然你这么厉害,”祁麟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我想你帮我做件事。” 唇钉问:“什么事?” 她压下音量,几乎用气音说:“我手机丢在启智楼后面的荒地,你能不能帮我找回来。” “哈?”唇钉气笑了,“你知道那片荒地多大吗?” “沿墙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的指尖在牛奶盒上敲了敲,“谢谢你了,关系户。” 第172章 她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新的一天。 虹销雨霁,万木争荣,又是新的开始。 祁麟正刷着牙,对着镜子摸了摸额角,印子完全消了,皮肤恢复如初。 门外响起敲门声。 “等会儿我们一起去食堂吧,”江潮眠在厕所外说:“让他们觉得治疗有效果,能少遭点罪。” 她漱掉嘴里的泡沫,冲了把脸走出厕所,重新打量江潮眠。 江潮眠拉起被子两角抖了抖,平铺床上,接着对折三下,仔仔细细叠成一个端正的豆腐块。 他将豆腐块放在床头,抬头看祁麟:“怎么了?” 祁麟单刀直入说出昨晚到现在第一句话:“你和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她不放过男生每个动作和神色,奈何没学过微表情,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江潮眠如往常一般笑笑:“怎么会。” “他们都告诉我了。”她棱模两可地说,眼睛微微眯了眯。 江潮眠啼笑皆非,神情坦荡:“我和他们一伙坑你,我有什么好处。” 确实没啥好处。 但那个叫王哥的傻比,为什么知道江潮眠给她送了食物。 “别多想,我没害你的动机。”江潮眠与她擦身而过,走进厕所洗漱,“我要是想害你,就不会帮你联系外面的人。” 联没联系上,光凭一张嘴,谁知道真假。 而且他说花姐和阿野的电话都打不通,一个说得过去,怎么可能这么巧,两个都打不通。 “对了,你被子记得叠一下,”江潮眠含糊不清地说,“今天领导检查,需要把寝室卫生搞好。” 被子软塌塌的,在江潮眠出来之前她勉强叠成一个看得过去的椭圆形。 食堂没看见唇钉,不知道睡懒觉还是找手机去了。 但愿去找手机了吧。 早上又是朗读反同性恋宣言,她的目光在教室晃了晃,人好像少了。 之前每个座位坐满了,现在倒空出了四五个。 胳膊和腿上的伤不碰也隐隐作痛,她揉了揉手肘,相比前两天痛感消了些。 老师往前走了,祁麟悄声问:“你认识唇钉吗?” 江潮眠尾调上扬,疑惑地“嗯”了一声。 她看着江潮眠手上的书边角的毛边,解释道:“就是经常在嘴唇上戴唇钉,还戴一排耳钉的女生。” “哦,她啊,我知道,”江潮眠盯着书说,“她挺高调的,怎么了?” 老师晃了过来,祁麟等老师晃走了,才问道:“她为什么不怕这里的人,你知道么?” “她在这挺长时间,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了。”江潮眠说,“我听上上室友说,她不是同性恋,她爸送她来的,她爸挺有钱。” 祁麟翻了一页书,目光在“异性才能生出爱情的结晶”停顿住。 她想打听唇钉的背景,对怎么来的并不感兴趣,但知道她不是同性恋还被她爸丢在这,心轻轻颤动了下。 他们就像坏掉或者遗弃的旧物,被丢在废弃站,被迫改造成主人眼中理想中的样子。 就算零件是好的,所谓的“老师”也会要求换个新的零件,型号不匹配,硬塞也要装上去。 到最后,一批接着一批改造好的新物品送了出去,随之而来是更多的“旧物”。 江潮眠还在继续道:“感觉她挺乐意待这,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了,谢谢。” 傍晚时分,唇钉带着她的手机出现了。 她们躲在食堂厕所,手机上沾了泥土,唇钉嫌脏,套了个塑料袋。 祁麟接过手机道了谢。 “不客气,收了你的保护费,这是我应该做的。”唇钉打开水龙头洗手,“拿了手机也没用,又没信号,你还不如交上去。” 她撕开塑料袋,将手机上的泥土在病号服上蹭干净:“我得出去,我要离开这里。” 唇钉皱皱眉,似乎很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出去,这里有吃有喝,学费也不用管,还不用面对所谓的爸妈,有什么不好?” 祁麟问:“你不觉得这里很压抑?” 唇钉摇摇头:“除了饭菜有时候做的实在难吃,玩手机不方便,其他还不错。” “你会关禁闭,去电击室吗?” 唇钉如实说:“偶尔做事过火了会,习惯了。” “不应该习惯,”祁麟喃喃道,“我们不该关禁闭,不该电击,思想是自由的,我们也是自由的。” 她又问:“你喜欢吃什么?” 唇钉一愣,嘴唇蠕动着,并没回答。 祁麟自言自语:“打个比方,我喜欢吃辣椒,那么就算逼我一百年不吃辣椒,我还是忘不掉辣的味道,这是别人改不掉的。” 唇钉直愣愣盯着她,好像没反应过来。 她把手机揣进裤兜里说:“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时,唇钉反应过来说:“西边有个废弃的教学楼,顶楼厕所那边有一格信号,可以打电话碰碰运气。” 祁麟拉开门,身形顿住,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原本计划是回寝室慢慢想策略,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祁麟转身朝西楼走。 西边教学楼很僻,爬山虎爬了满墙,教室的门也有一扇没一扇,课桌横七竖八歪着。 很破败的一副景象。 连通往楼上的楼梯也被卷门封住了。 真不知道唇钉怎么发现楼上有信号的。 她围着楼转了一圈,在直通楼顶的水管前停下。 水管每隔一段距离旁有扇窗户,估计是每层楼的厕所。 她朝水管踹了两脚,水管震了震,灰一阵阵落下,跟下雪似的。 看着够结实,不知道人能不能爬上去。 附近也没个称手的工具,她打算用十几年毕生所学的爬树技巧直接爬上去。 区区几米,不在话下。 祁麟踩在水管下方凸起的塑料上,手扒住水管,奋力向上爬。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由于积灰已久,她每爬一下都会滑下一截儿,折腾半天还没她蹦的高。 爬没爬上去,弄了满身灰。 眼看太阳快下山了,她琢磨半天,拔了爬山虎搓成绳子捆成一条,又跳树上踩断一根树枝系在顶端。 祁麟甩了甩试了下手感,树枝增加了分量,很不错。她站远了点,看准位置把带树枝的那头往楼上抛。 二楼只有一扇窗口,另一扇不翼而飞。 第一次砸到玻璃,没碎,只是多了几道裂纹,熟悉了力道,她开始抛第二次。 树枝在金灿灿的光里形成一道抛物线,掉进窗户里,卡在边缘。 祁麟干脆踩着墙面,拽着绳子爬。 爬山虎做的绳子凹凸不平,表面十分粗糙,磨得掌心生疼,类似攀岩的攀爬十分考验臂力,她爬上二楼手心火辣辣的,每次张开手再握紧都会有刺痛感,大概率磨破皮了。 爬到合适距离,她脚往上蹬,勾到了窗框边缘。 年久失修的窗户发出细微的吱嘎声。 祁麟奋力爬上窗户,短短两层楼高度,让她精疲力尽。 她扶着窗户准备跳下去,窗户边框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地晃动,在跳下去的一刻,原本产生裂纹的玻璃不堪重负碎了。 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碎片划破,刹时疼痛感顺着神经奔涌上头,她耐不住嘶了一声,摸了把后脖颈。 触感温热湿润。 她没多在意这个小插曲,随意抹了抹后直奔六楼。 走进六楼厕所天色完全暗下,地上满是干巴的纸,长时间没使用过倒没什么味道,祁麟捂住鼻尖,拿出手机开机。 三个多星期没用,手机仅剩五格电,她绕着厕所走,在窗口边停下。 左上角信号时不时出现G,她踮脚把手机探出窗外,G终于切回了一格信号。 来不及看99+的微信,她先给何野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没出现她朝思夜想的声音,只有不断回响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又给花姐打过去,一直忙音。 好吧,花姐老不接电话在意料之中。 这几分钟过去,电量到了岌岌可危的4%。 祁麟焦急地思考。 还能打给谁? 刀叔?万一刀叔也跟她爸一伙呢? 屏幕弹出电量仅剩3%,请及时给手机充电的提示。 祁麟咬咬牙,略过刀叔的号码反方向上翻,拨出去,信号又转成G,她踮脚使劲胳膊使劲往外伸。 衣服蹭在满是灰尘的墙面上,祁麟混不在意。 每一声正在拨打的嘟敲打在她心上,祁麟在心里祈祷,下一秒是女生的说话声。 电量又降了,红色的数字分外刺眼。 快接吧。 她想。 求求了,快接吧。 —— “喂!”女生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格外焦急,“麒麟儿是你吗!你在哪?!” 再次听见熟悉的嗓音,祁麟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是我,”她快速收拾好情绪,道,“我手机快没电了,等我说完,我在平遥精神病院,你在网上查一下能不能举报这里,消防违章建筑不管什么都行,反正能举报都举报一遍,越乱越好。” “好,我明天就去找你!”叶迟迟语气激动,“等我!” “别,你斗不过他们——”她顿了顿,调整了下呼吸,尽量冷静道,“我一个人能搞定。” “你搞什么!你要能搞定早回来了!”叶迟迟哭着喊,情绪失控破口大骂,“你她妈是不是傻!不会给我打电话吗!手机用来当摆设吗!” “我……”她想要辩解,刚从嗓子里弹出一个字就被骂了回来。 “你她妈别放屁,老娘心里有数!给我乖乖待着,等我去救你!” 叶迟迟的骂声断断续续传来,时不时还中断一下,她一个字没说,静静等人骂完。 直到界面弹出还有60s关机,她才出声打断了叶迟迟。 “好,”祁麟抹了抹眼睛,想起手上还有血,又低头拿衣领擦了擦脸,“我等你。” 说完这句话,手机关机了。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她掌心的鲜血成为墨蓝色幕布下唯一的点缀,溶于这片天空。 她放下举酸的手臂,胸口涨涨的。 在她心里,叶迟迟还是没人愿意和她玩,独自一人吃辣条默默伤心、要被保护的小孩。 暗处她们一直以保护者和被保护者的身份相处。 没想到有一天,身份对调,她是被保护的那个。 这一刻,月亮冉冉升起,光芒盖过群星,她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第173章 那些祁麟帮过的人和事,好像只有她叶迟迟记得 周四。 平遥精神病院千米开外的十字路口,缓缓驶来两辆三轮车四辆电瓶车,甚至一辆三轮车后头用绳子着一架扭扭车。 导航字正腔圆播报完“前方即将到达目的地”,靠前面听见的人纷纷发出感叹。 正午时分,烈日当头,领头三轮车副驾驶位上的叶迟迟把手机揣进兜,抬手抹掉额头上的汗,拎起领口扇了扇,微弱的风面对高温无济于事。 “还有多久啊!”最后面坐扭扭车的程一水一手控制方向,一手揉屁股,脸上表情十分痛苦,“我快坐出痔疮了,这辈子也不想坐这破车了!” 叶迟迟抬手喊了声停,几辆车靠路边刷刷停下。 “应该就是前面了,”叶迟迟望向不远处和学校教学楼颇为相似的楼层,“先吃东西,吃饱了再去。” “麒麟儿真在里面?”程一水一瘸一拐走上前,还持有怀疑态度,“不应该啊,大清都亡了,这种老古董建筑还在?” 周围没有避阳的地方,她没理程一水的调侃,从包里找出面包就着矿泉水吃起来。 大家伙稀稀拉拉各自找位置吃东西,嘻嘻哈哈并不紧张,反而更像秋游。 他们班男生居多,女生来的却比男生多,统共来了二十多个人,女生将近占了一半比例。 一群人围成一团叽叽喳喳讨论战术。 “就应该直接冲进去,管他三七二十一,我们这么多未成年,他们肯定不敢动我们,”程一水说,“同意我方案的举手。” 仅仅只有几个男生稀稀拉拉把手举起来。 一个女生皮肤比较黑的女生说:“我们没你们跑的快,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 女生组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那男生拖住他们,”程一水再次提议,“你们去找祁麟?” 另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说:“里面人那么多,你们就几个,怎么可能全拖得住。” “那怎么办?这不可以那不可以。”程一水猛灌了一大口水,“难道等祁麟自己走出来?” “小迟,你怎么看?”瘦小女生问。 叶迟迟咬下最后一口面包,把包装袋揉吧揉吧塞进口袋,她一早就找人找车赶过来,忙的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此时就算吃了个面包也没有一点饱腹感。 叶迟迟没什么表情,随意抹了把嘴:“别着急,再等等。” “还等呢?我们开过来都花了四五个小时,还不包括路上充了两次电。” 强烈的太阳光下,闷热使人焦躁不安,有男生不耐烦地说:“就按程一水说的直接冲进去不就好了。” “就是,还等什么啊!凌晨四点就打电话催,我觉都没睡好。” “别吵,大家都别吵,吵又吵不出结果,冷静一点。” 人群稍微安静了几分钟,在讨论又得不出结果后,转变为无意义的争吵和抱怨。 “要不是程一水喊我来,我现在都应该躺床上打游戏。” “就是,我打团呢,一个电话直接输了。” “好热啊?没人带伞吗?” “来花了七八个小时,回去又要花七八个小时,到家肯定半夜了,我奶得骂死我。” “……” 他们抱怨着,嘴上都没说在怪谁,但叶迟迟听得出来,所有人都在责怪这场策划的组织者——一个叫叶迟迟的人。 其实昨天说好了,几乎所有人都同意过来,但当她凌晨四点打电话过去提醒他们,好点的磨磨蹭蹭来了,脾气差的直接把她臭骂一顿,还有很多没接通。 她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他们都以为她在开玩笑。 明明祁麟帮过他们那么多,得到的却只有一声声推辞和拒绝。 叶迟迟想,或许也有另一种可能,如果祁麟召集所有人过来,很有可能叫都不用叫,要求四点到,三点半人就齐了。 只是她人微言轻而已。 气温升高,争吵还在持续,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你们要是不愿意来,可以不来。”叶迟迟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吵有屁用。” 这话像导火索的火星子,滋溜一下点燃了在场所有有怨言的人。 “你以为我愿意来?还不是程一水骗我说网吧打游戏!我说呢打什么游戏凌晨四点起床,还要坐车,原来框我呢!” “叶迟迟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操!早知道不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程一水弱弱辩解:“黑皮,我说的是办完事再去网吧,你听岔了吧。” 黑皮勃然大怒:“你踏马再说一遍!” 程一山挡在程一水前面:“干什么?打架吗?” 还没开始干活,自己人就先要吵起来了。 叶迟迟把没喝完的矿泉水“哐”一声砸在地上,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所有怒火也集中在她身上。 叶迟迟不算矮,勉强能说成一米六,但在一帮一米七一米八往上的男生面前,她还是显得格外脆弱,仿佛一只手能捏碎似的。 她顶着怒火,腰杆从未挺这么直过,一字一顿道:“谁要不乐意,不愿意冒险,现在就可以走,我给你们一人五十,就当路费和半夜叫你们起床的精神损失费了。” “他妈的走就走。” 几个男生抬脚就要离开,连带一两个内心动摇的女生。 程一水皱眉对叶迟迟喊了一声:“你吃错药了?” 他又扭头赶忙喊:“来都来了,干什么啊!” “但你们别忘了——高中三年,麒麟儿帮了你们多少!” 所有人顿在原地。 瞬间所有人都消音了,空气似乎一刹那凝固了。 叶迟迟握紧拳头,咬牙一件件细数过去:“是谁高三手机没收,再发现一次就开除,求麒麟儿帮他顶的罪……你说是吧黑皮?” 黑皮背对着他们,她看不清黑皮是什么表情,愧疚?会有吗?那些祁麟帮过的人和事,好像只有她叶迟迟记得。 “是谁老忘拿姨妈巾,苏燕,麒麟儿借你的姨妈巾没有五十也有三十片吧?她家是开超市,不是做慈善的,人家当你是女孩子脸皮薄,不想说你,你当人家冤大头呢!” 苏燕羞恼地垂下头,脸颊通红。 “还有你程一水,” 程一水一脸懵,没想到还能波及到自己身上:“我怎么了?” “你高一篮球被江成海没收,谁他妈帮你偷回来的!”叶迟迟抹了把眼睛,“是我和麒麟儿!你踏马是不是早忘了!” 程一水小声嘀咕:“不是请你俩吃一个月早饭了……” “一根油条一杯豆浆,还老忘带,统共加起来没一百,谁稀罕你的破早饭!”叶迟迟破罐子破摔,把在场的不在场的记得的不记得的一一说了个遍“今天我还真就不憋着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是吧?我就问问你们——是谁好心当成驴肝肺!” 瘦小女生拿出纸巾递给她:“小迟,别哭了,擦擦……” 叶迟迟抬起手腕擦掉眼泪,接过纸巾哼鼻涕,直抽鼻子问:“还有吗?再借我一张。” 瘦小女生把一包纸巾都给了他。 叶迟迟擦完脸,捡起地上的水,坐回车子上闷声闷气地说:“谁要走我不拦着,但留下来的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卖我一个人情,我都记着,以后有什么困难,除了杀人放火,我能帮的一定帮。” 说了那么久都喊哑了,她喝了口水,嗓子里被火烧的感觉好了些。 瘦小女生又递来一瓶水:“小迟,别和那瓶了,脏,喝我这瓶吧。” 叶迟迟没接过水,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眼眶湿润想哭。 黑皮把车钥匙重新揣回兜,气势弱了下来,低声嘀咕:“我也没想回去,就是太热了,还要等,心里烦。” 马燕默默把带来的面包和水分给大家。 一群人沉默着,气温还是那么热,他们却冷静了下来。 没有一个人离开,没有一个人走。 叶迟迟忍不住哭出来。 — 祁麟一整天都很紧张。 去教室上课都分外心不在焉。 “大家停一下,今天又有一个同学将要离开我们,完成蜕变,迎接新的人生。” 老师在讲台上拍手,台下的朗读声稀稀拉拉停了下来:“让我们欢迎他来讲讲自己的心得!” 一个男生走上讲台,表情木讷,镜片后的眼神黯淡无光,仿佛是一件任人摆布的木偶。 “非常感谢老师和同学们在这段时间的帮助,”男生朝老师鞠了一躬,目光直愣愣盯着前方,瞳孔很散,“我已经改造好了,不喜欢男生,也不喜欢打游戏了,我没有辜负老师和家长的期望,成为一个正常人。” 祁麟课桌下的手紧握成拳。 男生身形消瘦,双颊凹陷,胳膊瘦的像一根树枝。 他怯怯地看向窗外,见只有向上伸展的树枝,松口气扶了扶眼镜说:“治疗很有效果,我现在看见男生就会非常不适,相信我很快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男生的长篇大论讲完了,老师拿出一张照片放到男生面前。 他立马浑身不自然地抽搐,扶住黑板干呕。 老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她又拯救了一个孩子,掌控欲在此刻扩大,情绪激动声音激扬:“同学们,我相信徐同学已经康复了,让我们鼓掌祝贺他!” 台下啪啪啪响起掌声。 老师目光一凌,拿起戒尺藏在身后,抬脚朝后走去。 她面色很严肃,和陈青霞不一样,陈青霞就是单纯的凶,而面前这位老师嘴巴很薄,脸上除了凶,还有显而易见的刻薄。 “你为什么不鼓掌?”老师冰冷地看着她,“有人康复出院了,你不为病友感到开心?” 祁麟抬眼直勾勾看向那双浑浊的眼睛,同样冰冷地开口:“我当然为他出院感到开心。” 老师眼睛闪过洋洋得意的笑意。 “我也在为他的‘康复’感到难过,当难过大于开心,”祁麟说,“老师,你笑得出来吗?” “很好,这位同学真是冥顽不灵,”老师危险地眯起眼,“伸手。” “你叫我伸我就伸?”或许叶迟迟要来了,有了狂的底气,祁麟嘲讽一笑,“大妈,逗狗呢?” “目无尊长,顶撞老师,”老师手一扬,那柄腰身缠满胶带的戒尺直愣愣拍下来,“我打你都算轻的!” 祁麟瞳孔骤然一缩。 前后左右都是人,来不及躲闪,她只好抬手挡在脸上,第一反应是要毁容了,阿野只能看着一张毁容的脸度过一辈子。 戒尺抽在胳膊上,顿时冒出一条红,祁麟疼的直抽气。 第二反应才是妈的,搞偷袭。 在老师再次抬手之迹,她顾不上手上多疼,腰一弯从人和课桌之间的缝隙溜出去。 “站住!”老师跑两步出去,发现自己穿着高跟鞋跑不快,看了看周围无动于衷的学生,朝旁边的人踹了一脚,“你们都去追!谁抓住她,以后我这门课不用考试,都是优!提前出院!” 全班人一顿,下一秒一齐跑出去。 祁麟在前面跑,一帮人在后面追,她来的时间短,相比于这些人身体素质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但对比以前的自己,肯定弱不少。 她绕圈跑,即将被追上时一个反方向又蹿走了,空闲时余光瞟了一眼,好家伙,身后全是人。 操,这帮人魔怔了吗?这么卖力! 她就算跑再快,耗也要耗死。 眼见就快被抓住了,她只好跑进宿舍。 她原本计划是跑到二楼,等人全上来再跑下楼,宿舍楼就两头有出口,跑不开,迟早被逮住。 但当她跑到另一个楼梯口准备下楼时,竟然有人气喘喘从这上来了! 妈的,脑子这么灵光吗! 祁麟只好再次往楼上跑。 蹬楼梯让体力大幅度消耗,她不知道跑到几楼,打算随便找间屋子躲一躲。 一只手兀地拉住她。 祁麟吓得忙甩手,手背排在那人的身上,力道不小,她听见一声闷哼。 “别动,跟我来。” 那人双手一扬,一件衣服披在她头上,挡住了整个脑袋。 祁麟看着女孩子的背影,和一缕熟悉的麻花辫—— 云朝槿。 是云朝槿! 趁没人跑到四楼,云朝槿把她拉进宿舍。 在另一个男生吃惊的目光下,她说:“能麻烦你出去锁下门吗?谢谢,不要告诉她们这个女生在这。” 男生没多问,匆匆走了出去。 门外的锁咔哒锁上了,云朝槿轻生安慰她:“不要怕,罗焰不会说出去的。” 心脏剧烈跳动,祁麟靠着门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云朝槿倒了杯水给她。 祁麟喉咙很干很疼,但她摇摇头摆手,哑着嗓子说:“等会儿,我歇会儿再喝。” 云朝槿把水杯放桌子上说:“声势这么浩大,我就猜到是你。” 祁麟缓了下来,浑身是汗,她盯着云朝槿问:“你会把我供出去吗?” 云朝槿笑道:“不会。” “谢谢。”她撑门站起来,端起那杯水一口气喝完了。 “热水壶里还有,昨晚就凉着的,不烫,你喝就自己倒。”云朝槿说。 祁麟一口气连喝五杯才停下。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被追吗?”她打量着四周的陈设,这里比她宿舍要好,不仅额外多一个风扇,还有很多她们吃不到零食。 甚至在窗边,还有一束粉红相间、颜色艳丽的弗朗花。 “我没兴趣,”云朝槿注意到她的视线,说,“那些零食你饿了可以吃点。” “谢谢。”祁麟不客气地拆了包泡面,没加开水也没加调料,干着咬了一口。 她嚼着面饼说:“你俩真奇怪,一个帮我,一个害我。” 云朝槿无奈地笑笑,轻叹了口气:“习羽如果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向你道歉,虽然我知道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没用。” 祁麟恶狠狠咬下第二口面饼:“不需要你的,我需要她的。” “这次我帮你,就当抵消了吧。”云朝槿说,“后面你打算怎么办?一直躲着总不是个办法。” 两口面饼卡在喉咙里,祁麟连忙喝了口水死命锤胸口,差点噎死。 “我能相信你吗?”她问。 “当然,”云朝槿说,“这是习羽欠你的。” “好,那我就再相信你们一次,”祁麟放下泡面,“今天我要出去,你帮我逃出去。” 云朝槿一愣:“这可能有点困难。” 祁麟说:“不需要你干嘛,而且是你说,霍习羽欠我的。” “你先说,我干什么。” “你帮我跟……”祁麟跟了半天,恍然发现唇钉没告诉自己叫什么,“有个打唇钉的女生说一声,让她来找我。” “哦,她啊,”云朝槿点点头答应了。 祁麟一句谢谢还没说出口,叮叮当当一阵开锁声打断了她。 “你躲厕所里……”云朝槿把她往厕所推,又拉住她,“不,躲床底下,床底下安全点。” 但开锁速度太快了。 门骤然打开,开头是凶神恶煞的宿管,身后是一帮骨瘦如柴的学生。 “只有这里没搜过。”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肯定在这里。” 他们神情麻木,唯独见到她两眼像放光了一样。 她听见悉索的喃喃。 “抓到她……” “抓住她……就可以提早回家了……” “回家……回家……” “抓住她……抓住她——” “抓住她!” 第174章 付云柔,付颜 七月的太阳十分毒辣,似乎连水泥都能融穿。 一滴汗顺着下颌滑落,越过汗水浸透的纯棉布料,滴落在地面上,没一会蒸发成一块暗色的圆点。 头顶正上方的五星旗帜随风飘扬,贴着后背的旗杆宛如烤肉锅,烤得她滋滋冒油,祁麟挣了挣手腕,捆着双手的绳子丝毫没有动弹。 她仰头抵住旗杆,猛烈的日光让她不由得眯起眼,空气似乎被太阳晒化了,一条一条的波纹水似地晃荡。 老师撑着伞,丝毫不嫌热小人得志地绕着她走,洋洋得意地挑起眼角:“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只要我一句话,你吃不了兜着走。” 祁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重重呼出口气。 这么紧急的情况,老师还不忘带戒尺,绕到祁麟身后,眼神狠厉,扬起戒尺重重划下—— “哗”一声,像极了电视剧刀剑挥舞撕裂空气的声音。 祁麟疼得闭上眼,眉心皱成一团。 “还挺能忍,”老师将黏在脸颊的头发撩到耳后,又是几鞭狠狠落下,空气猎猎作响,“我教的学生要么戒了瘾回去,要么横着出门,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骨头。” 黏腻腻的触感顺着胳膊滑进掌心,顺着指缝汇聚在指尖,不知道是汗还是血。 是血那可太恐怖了。 汗浸到了伤口,鞭伤不光又辣又麻,还伴随阵阵刺痛。 又打了两鞭,老师似乎累了,也可能觉得无趣,撑着伞朝教学楼的方向走了。 只留下她和孤独的红旗。 真磨人啊。 祁麟抬头看见鲜红的五星红旗,悠扬地飘着,她想起高一开学校长大夏天演讲,也是这么热,人和人挤在一起,周围都是汗衫味,扭头就是熟悉的脸。 那时候叶迟迟骂了一句:“什么傻比校长,说什么锻炼意志,谁开学典礼大中午开!” 她只是笑了笑。 祁麟笑笑,瞳孔映出飞舞的红旗,骂了一句:“就是,什么傻比玩意儿。” —— “叶迟迟,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啊!” 黑皮顶着塑料袋,这么一晒似乎更黑了。 叶迟迟看了眼时间:“再等等,还有人没来。” “都等多久了,还等,”黑皮说,“你看看女生们,都快中暑了。” 叶迟迟咬咬牙:“再等半小时,半小时再不来,我们直接冲。” 她朝人群大喊:“没过十八岁跟我一起进去,十八以上在外面接应,实在不行就报警!进去后千万千万要保持手机联系,地图在群里,别走丢了!” “知道了,你说八百遍了。”程一水耷拉着眼皮,恹恹道。 她把卸下来的凳子腿一一分了,分到瘦小女生时,瘦小女生问:“我记得你过了十八生日。” 叶迟迟一顿,把棍子放进女生掌心,轻轻嗯了一声。 瘦小女生脸颊晒的通红:“那你进去被抓了怎么办?” 叶迟迟摇摇头,继续把棍子分给其他人:“不会被抓到的。” 她垂下脑袋,自言自语补了一句:“别人去,我不放心。” —— 她看见教学楼上有个撑着伞的人影。 估计是那个傻比老师。 一团黑影跑来,逐渐在瞳孔中放大,女孩子唇钉卸掉了,只在嘴唇下留下一个黑色的小洞。 “你好慢,”祁麟倚靠着旗杆,长时间的暴晒和缺水,让她说话时嗓音嘶哑,“我可是交了保护费的。” 充血的手腕撑满了麻绳,唇钉颤抖着指尖,无从下手。 “能不能快点?”祁麟闭上眼,灼热的阳光一寸寸燃烧着她的皮肤,“我快成烤人干了。” 唇钉手指磨得发红,她蹲下身子,咬住好不容易弄开的绳头,脑袋往后扬起,终于咬开了麻绳。 “唐招泉——又是你!”老师匆匆赶来,指着她们的鼻子骂。 解开了手上的绳子,唇钉又蹲下开始解捆在脚踝的绳子。 “再动一下我再关你三天!”老师扔掉碍事的伞,粗底高跟鞋踏踏响,“别动!” 祁麟一下没了支撑,头晕目眩地倒了下去,她还有意识,双手撑地,地面被太阳烤的发烫,又是一顿火辣辣的疼。 唇钉扶她起来,她唯一的感受是:后背真凉快。 “滚开。”唇钉说。 “你再说一遍!”老师说,“你和她一样,泯顽不灵!” 唇钉拖着她朝反方向走,老师又急匆匆挡在她们面前。 “他们怕你我可不怕,知道你爸来的时候说什么吗?”老师干燥的嘴唇淬了毒似的,充满厌恶地看着她们,“‘别弄死就行’,你就是个臭小三的女儿,一家子贱货,狂什么狂。” 烈阳高照,一滴汗浸入眼睛,祁麟不适地眯起眼。 耳边唇钉没说什么,她似乎并不在意别人说她和她的家庭,只是重复一句:“你滚不滚。” 老师挡在面前,还在输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词语—— “扫把星、杀人犯……” 听到“杀人犯”这三个字后,唇钉鼻息加重,眼神晦暗不明。 她原本想离开的脚步顿住,推开祁麟反手重重刮在女人脸上。 “杀人犯?” 唇钉将女人推搡倒地,小臂禁锢在对方脖颈上,恨恨道:“是你们把她逼死的!” “咳、咳!”老师脸颊爆红,拼命从嗓子里挤出句子,“唐招泉你忘了?谁替你去电机房的!” 呼吸越来越艰难,老师忍不住咳嗽,却仍一个字一个字使劲往外挤:“果然咳咳、爸妈不是好东西,生出的小孩也不是,咳咳、什么好东西!你害死付云柔,知道医院赔了多少钱吗!” “你们不配提她的名字!”唇钉激动地反手掐住脖子,手指深深嵌进肉中,她涨红了脸,眼神狠辣,“你以为我想让她死掉吗?!我哪知道——我哪知道她会心脏病发作!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那次去的不是我!” 眼见老师越来越虚弱,祁麟赶忙抱起唇钉。 “你们在干什么!”B带着一帮人跑来,“造反啊!” 男男女女将她们团团围住,缓缓逼近。 “谁敢动我?”唇钉喊,“别忘了我爸是谁!” 他们面面相觑,随后又爆发出轰鸣的笑声。 B说:“私生女还这么嚣张,你爸不想认你才把你丢这,已经够给你脸了。” 距离缩短,在即将爆发的前一秒,一声嘹亮的“王哥”打断了他们。 保安慌慌张张跑来与B说了几句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两人身上。 B听完脸色一变,大手一招:“带去禁闭室!” 等回头定眼一看,哪还有两个女孩子的身影。 B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站着干嘛,追啊!” ——半小时前。 “我们收到举报这里消防不合格,”消防员是个年轻的小伙,说,“找你们负责人核实一下。” 保安戴上帽子,盖住了突兀的发际线,陪笑着递了根烟:“不是前几个月刚查过吗?哥,你也知道我们这做什么的,那些人情绪不稳定,老这么弄会加重病情的。” “收到举报就要核实,不论哪都一样。”消防员推开递烟的手,“麻烦开门。” 保安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回到保安室无奈打开了大门。 消防车尾部越过伸缩门,保安愁容满面,对着一直拨不通的电话急跺脚。 他又拨了一次,转眼看见窗外一排移动的脑袋,顿时傻了眼。 “你们——”保安一拍桌子,茶水都震出了波纹,“干什么的!” 那排脑袋一顿,随着一声响亮的“跑”,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疯狂跑进医院。 男生扯着嗓子喊: “靠靠靠靠靠——” “好刺激!” 等保安提溜警棍跑出去,留给他的只剩下扬长而去的背影。 —— “快!” 祁麟拉着唇钉跑,到处是医院的人,哪都不安全。 越来越冲的反胃、胳膊上的疼痛以及两眼昏花的眩晕,让她不得不撑着墙,唯有不能停的想法一路支撑她。 她无意间推开一个房门,来不及思考躲了进去。 真皮沙发、不知道印了多少版的盗版维多利亚画像、实木办公桌……很经典的领导办公室配置。 祁麟在沙发上坐下,吊着的一口气卸了下来。 “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被发现,你在这躲着吧,”唇钉情绪并不高涨,拉着脸说,“我走了。” “你出去不是自投罗网?”祁麟拉住她,扯到了伤口,疼得直抽气。 唇钉默默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 祁麟这才有机会观察伤口。 下手是真狠,抽出印子了,还有几条渗出血丝的血线。 她想去办公室的厕所冲把脸,一起身又一屁股重重坐了回去。 不歇还好,肾上腺素一直支撑着身体不倒下,一缓下来头昏脑热,她弯腰趴腿上干呕,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了。 “没事吧?”唇钉问。 祁麟摆摆手,稍微好点说:“帮我找点水喝吧,自来水也行。” 唇钉找到饮水机,接了杯温水。 祁麟喝完一杯,稍微好了点,她把纸杯放茶几上:“原来你叫唐招泉。” “别叫我唐招泉,”唇钉反驳道,“我叫付颜。” 祁麟见她脸色不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以后打算怎么办?还在这待着吗?” 唇钉盯着深色茶几反射出自己的倒影,片刻说:“我能去哪,你刚也听到了,我是小三的孩子,没人期待我出去,我本身就不应该存在的。” 两人都沉默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祁麟起身去厕所洗了把脸,一点点把手上的血和汗顺着水流冲洗掉。 唇钉在厕所外说:“我先走了,我都无所谓,他们打不死我,还能把人引走。” 祁麟甩甩手上的水,看着镜子里一身狼狈的自己。 鞋子与瓷砖碰撞的踢踏声悠悠地回荡,似乎并不愿离开,祁麟抹了把脸上的水,顺手撩过额头上的碎发。 “付颜,”她叫住唇钉,厕所温和的光衬得眉目柔和,“一起走吧,是有人期待你出去的。” 第175章 他们齐心协力,他们势如破竹 “……就是她妈妈勾引别人爸爸,我妈妈说小三是世界上最可恶的人,破坏别人家庭,她长大以后也会破坏别人家庭。我们不要跟她一起玩!” “乖,去叫爸爸,那是你爸……都说了嘴甜点,多说点好听的,那个男人不就给你钱了!” “滚!没钱吃饭不会找你妈要?!我给你娘俩多少了,女孩子家家一点脸皮都不要……我才不是你爸,死娘们背着我偷偷怀孕,早知道不点她了。” 从小到大,她是不被期待的一个,是多余的一个。 是妈妈的敛财工具,是同学口中小三的女儿,是那个男人被曝出来的污点。 她的名字也很恶心,男人姓唐,泉在以前有钱的意思,所以叫唐招泉。 该怎么形容这二十多年的生活呢——或许只有“糟糕”才配得上她。 她没有朋友,因为经常转学成绩也一塌糊涂,没有女生愿意和她说话,唯一的优点或许是一张还算漂亮的脸蛋。 同班男生追求她,给她送饮料、送早餐,在她冷的时候披外套,生理期泡红糖水,给了她从没有过的温暖。 男生是班上的大哥大,成绩也不理想,对她说等毕业就一起上班找个房子同居,她一点点在不经意的感动中稀里糊涂答应男生的追求。 为什么会答应呢——可能那些女生说的没错,她就是个缺爱女。 于是她顺理成章成了“嫂子”,和他们一样打唇钉耳洞,大哥大经常喝酒抽烟,她去擦屁股付钱,终于在那次,她把大哥大送回家,大哥大抱住她在耳边吹气:“已经很晚了,我爸妈不在家,要不要留在我家住一晚。” 她心里还是害怕的:“不了,我坐公交很快。” “宝宝,别走,我一个人害怕。”大哥大的手臂在锁紧,吻落在她的唇上,“你不爱我吗?爱我就留下来吧,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之前接过吻,但唐招泉还是偏过头,她不喜欢男生嘴里烟酒混合的味道。 男生没察觉到女生的拒绝,动作逐渐激烈,她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在男生脸上。 男生不可置信瞪着她,脸上温情的神情一瞬间化成狰狞:“死婊子,是不是给你脸了!” “你不就干你妈这个的,立什么贞洁牌坊,老子花两个月陪你玩还不满足?!今天你不从也得从!” 她从这一刻发现,还是没有人喜欢过她。 在混乱中她把男生打伤了,刚好伤到脑袋,男生昏迷不醒,她爸为了不让这件事流出影响形象,出资一大笔钱,还把她送进精神病院,把她包装成一个精神病人。 没人期待她出去。 她妈卷钱远走高飞,她爸一见她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没有人期待她出去。 ……除了付云柔。 可付云柔不在了。 —— 唇钉点点头,又晃了晃。 她只吐出三个字:“少管我。” 门咔哒一声响了。 没人敢不敲门就进校长办公室。 除了校长本人。 祁麟拉着唇钉躲进厕所,慌乱中碰倒了洗手液。 祁麟眼睁睁看着洗手液沿直线“咚”地倒在地毯上,发出的声响被急切的对话盖了过去。 “这种小事还要给我打电话?按平常一样处理不就好了,陈队呢?”是一位中年男人的声音。 “这次市里来的,陈队根本没收到消息,还有几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孩,逮不住,所以请您来一趟。”B恭恭敬敬地回答。 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B小心翼翼地问:“哥,需要通知熊警官吗?” 男人指节轻叩桌面,不紧不慢、一下一下敲着,似乎在沉思。 祁麟蹲着,正伸手勾倒在外面的洗手液,男人突兀地开口,吓得她刚碰到东西的手又缩了回去。 “不急,给我全抓住了,不然让保安滚蛋,一个个吃干饭?几个小毛孩都挡不住。”男人说,“正要最近手头紧,瞌睡来了送枕头。” B谄媚地应付两句,又问:“哥,那唐招泉呢?” “不是说了么,”男人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不老实别弄死就行,她爹都无所谓。” 他们又聊了几句,接着脚步声响起,门咔哒一声合上了。 只剩下男人愉快的轻哼。 祁麟回头看了眼唇钉,对方坐在马桶盖上,狭小黑暗的环境只能细微地看见眼皮阴翳地垂下。 或许是圣母心爆发,祁麟想:算是自己自作多情,她也要带唇钉一起离开。 屋外男人的轻哼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门缝透进微弱的光成为此刻唯一的光源。 但此刻似乎暗了一点。 祁麟瞳孔微微扩大—— 下一秒门被推开,男人逆着光,手中拿着刚掉地上的那瓶洗手液,他悠悠盯了她们一会,露出一抹渗人的笑容。 “抓到你们了。” 一瞬间,祁麟脊背生寒。 男人眼泛冷光,仿佛淬了毒的蟒蛇,一点点蚕食鲸吞掉猎物。 下一秒,一抹崭新的、刺眼的光照耀进昏暗的房间。 “哐——” “叶迟迟——”程一水手撑着墙,对着手机喊,“找到人了——让他们都过来!” 程一山跟在身后,没什么表情地补充:“我就说那辆车贵的不正常,跟着他们肯定有用。” 再次见到熟人,祁麟晃了下神。 她借着稀疏的光,侧头在镜子里第一次仔细端详自己的脸,有点瘦,有点憔悴,倒不至于很狼狈。 唇钉碰了下她的胳膊。 “愣着干什么,”唇钉淡淡地说,“你朋友来了。” 她下意识迈出一步。 男人打通电话,声音忽远忽近贴在祁麟耳边。 她回头看了唇钉一眼,拉住对方的手腕反问:“那你呢,你不走留这发霉吗?” —— “这将是载入程家史册的一章,”程一水逃荒还不忘叨叨两句,“名字就叫——英勇程大少七进七出,挽救围困少女!” 叶迟迟按照定位成功汇合,如此紧张的氛围下,她看见祁麟还是没忍住掉眼泪。 她连忙背过身借着擦汗的动作抹掉了,为了不显得那么僵硬,顺带踹了程一水一脚:“就你长嘴,就你话多。” 一套丝滑小连招,把在场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他们躲在那栋废弃的西楼里,可能怕没签保护协议以及未成年保护法,外面不敢进里边出不去,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僵持着。 “你们手机有信号?”祁麟问,“还能打电话?” 叶迟迟眼眶微红,使劲眨了下眼回答:“本来没有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又有了。” 祁麟应了一声,视线扫了一圈:“人都齐的吧?” “一个不落。”叶迟迟说,“大门好像出不去了,还有别的出口么?” 祁麟想起那面高墙。 她即将跨越的高墙,又被拉下的高墙。 祁麟摇摇头:“有一个,不太好走。” 程一水看向逐渐暗下去的天空,忧愁地开口:“难道我们今晚要风餐露宿了?” “实在不行直接干,”黑皮说,“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 叶迟迟吸吸鼻子,收拾好情绪问:“麒麟儿,你怎么看?” 祁麟沉吟片刻:“手机借我用一下。” 叶迟迟把手机给她。 她熟练地输入一串数字拨出去,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电话那头却只有冰冷的女音回荡。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这谁啊?找的救兵?”程一水问。 “不是,何野的电话。”祁麟垂下眼睑,睫毛盖住了失落的神情,“再想想办法吧。” “对,何野也不知道去哪了,给她发消息也没回,失踪了一样。” 程一水无意的一番话像个导火索,说的祁麟心里一咯噔,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腾腾升起。 “那……” 祁麟还想说什么,被突然一声巨响给打断了。 所有人纷纷跑到走廊,不远处的停车场火光冲天,黑烟冉冉升起。 “着火了……” 楼下的人顿时乌泱泱一哄而散,朝起火点跑去。 “怎么会……突然着火呢?” 祁麟喃喃自语,想起刚刚和唇钉临别前的对话。 “我不跟你们一起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愣着干嘛?正好他们走光了,”程一水喊,“快跑啊!” 叶迟迟拉住她朝楼下跑。 火势愈演愈烈,炎热的天气加上干燥的气温,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医院周边的杂草点燃。 “肯定是这破医院害的人太多,遭报应了,”叶迟迟跨下楼梯,衣角翻飞,“真是把好火!” 火光冲天,将祁麟的脸映的发红。 不论医生还是病人,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跑着。 她看见霍习羽护着林朝槿在人群中穿梭,她看见江潮眠站在寝室窗口,淡淡地看他们。 太阳缓缓西下,满天飞舞的灰烬宛如下了场盛大的雪,庆祝这场即将落幕的丑剧。 他们齐心合力,他们势如破竹。 当踏出精神病院大门的一刻,祁麟感觉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卸了下来。 “喂。” 保安室门口,唇钉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喊了他们一声。 祁麟目光跟随着她手中抛起落下的打火机:“火你放的?” “嗯呐,”唇钉无所谓地说,“收了保护费,我就要帮你,我不像某人,很信守承诺的。” “……谢了。” “没事,关键我也看他们不爽。”唇钉摆摆手说,“快走吧,别又被抓来了。” 祁麟问:“你呢?” “我?”唇钉耸耸肩,很轻松地笑了笑,“不知道,我在这就想跟你道个别,你挺好的,和她一样好。” “跟我一起走吧,”祁麟说,“你帮了我,我应该还回去。” 唇钉思索片刻,似乎真在认真思考。 但她又摇了摇头。 “算了。”唇钉一把握住抛在空中的打火机,“哒”的一声,一小簇火苗明灭地升起。 接着又被混着草木气息的风吹灭了。 “你只要记住,我不叫唐招泉。”她说,“我叫付颜,这样就好了。” 第176章 何野不见了。她来太晚了。 车子的电量不足以让他们回去,祁麟找了所看的下去的宾馆短暂凑合一晚。 开完房间天都黑了,车子放楼下公共充电桩充电,白天经历这么一番搏斗,精力再旺盛的人都扛不住,一个个回房间倒头就睡。 祁麟脱下那件不成样子的病号服,手悬在脏衣篓上一顿,反手扔进了垃圾桶。 热水倾泻而下,浴室外有人敲了敲门。 “麒麟儿,衣服我买来了,”叶迟迟说。 她抹了把脸,将浴室门打开一条缝,接过衣服,犹豫片刻后道了声谢谢。 回应她的是逐渐合上的浴室门。 祁麟穿好衣服出去,简单的双人床房,叶迟迟躺在其中一张床上刷手机。 她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明知道结果,还是没忍住拨了个号出去。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她躺在另一张床上,抬起胳膊挡住眼睛。 叶迟迟见状,把手机音量调小问:“你困了么?要不要关灯。” “不用,”祁麟没动,合上眼皮,“我就躺一躺。” “哦。” 她们就这样不尴不尬地结束了对话,搞笑短视频继续播放,却突兀弥漫出一丝尴尬气息。 祁麟继续躺着,直到意识昏沉快睡着了,她听见叶迟迟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响起。 “麒麟儿,你睡了没?” “嗯?”她迷迷糊糊下意识带着鼻音回了一声。 “我明天走了,你一个人应付的了吗?”叶迟迟说,“一见面就何野何野,没见何野出半分力气,满嘴都是她。” 祁麟不知道是困了还是不想说话,只是沉默着。 “你那么喜欢她,但我感觉她没那么喜欢你。”叶迟迟没得到回应,自顾自道,“你为了她被关进这个破地方,连比赛都没去,你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吗?” “传你被卖给一个不知名战队,就那个战队,我听都没听过。”叶迟迟深吸口气,重重吐出,“值得吗?” 空调外机呼啦啦地响,也挡不住狂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祁麟眼前一片黑暗,她知道这是胳膊挡住了光。 但当叶迟迟关了灯,她却觉得更黑了。 像她第一次关进禁闭室。 无边无际的黑暗,蚊虫的撕咬,那面用血写满了无数名字的血色墙面。 值得吗? 她想起江潮眠说的话—— “你很爱她吧” 既然爱,何必值不值得。 手机嗡嗡地响,祁麟睁开眼睛,关掉闹钟。 透过窗帘的缝隙,屋外还是黑夜。 她打开手电筒,轻手轻脚地下床,光不小心照到叶迟迟脸上,叶迟迟迷瞪着眼睛问:“起这么早?” “我先走了,你车借我用一下,座位要不够你们打个车,我给报销。” 祁麟去厕所冲了把脸醒醒神,出来看见叶迟迟还眯瞪地朝她看。 “时间还早,你继续睡吧。”祁麟握住门把手,走廊灯光蓦然照在脸上,映出她眼皮底下的乌青。 叶迟迟撑不住,两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凌晨的夏夜还是一片漆黑,街道空无一人,既无鸡鸣也无犬吠。 她跟着导航不知道骑了将近两小时,要命的是屁股都坐麻了,眼前的镜像才渐渐熟悉起来。 更要命的是——电瓶车电量不足的灯光在疯狂闪烁。 最后五公里,车子不堪重负停工了。 别说充电桩,附近连个亮灯的屋子都没有,祁麟推着车一步一步走。 她路过和何野第一次见面的面馆,路过二中,路过她家超市……往事电影般一幕幕放映在脑海中。 最终定格在她们相拥而眠的那个夜晚。 她抬头看向漆黑的窗户,将车子停在路边,走上楼。 祁麟做了几套深呼吸,曲起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门。 “咚、咚……” 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 肯定睡着了没听见。 祁麟靠着门缓缓滑下,曲起双腿蹲坐在地上,捏着酸软的双腿。 没关系,她等一下好了。 反正天快亮了。 天边太阳冉冉升起,初晨的阳光分外柔和,风混着泥土和草木气息吹在脸上,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房内没动静,祁麟一直等着,没睡觉没玩手机,等到公鸡打鸣,日上三竿,气温越来越燥热。 依旧没一点动静。 应该是熬夜打游戏,毕竟阿野还做代打,起晚一点也正常。 祁麟安慰自己。 隔壁房东奶奶出门看见停门口的车,不满地嘀咕:“谁的车,停哪不好停家门口。” 祁麟蓦然回神,跑下楼喊:“我的,我马上推开。” 房东奶奶一见她,脸上不满的情绪转变为笑意,乐呵呵地说:“原来是麒麟儿,好久没见你,去哪儿了啊?” “有点事出了趟远门。”祁麟把车挪到一边,看见对方挎胳膊上的菜篮说,“奶奶,出门摘菜?” “是诶,中午来吃饭。”房东奶奶一拍手,“你啥时候来的?是不是进不去,我把钥匙给你。” 祁麟问:“什么钥匙?” “还能什么钥匙,就你那把钥匙。”房东奶奶看见她胳膊腿上全是红包,心疼地抓住她的手,“啥时候来的啊?被蚊子咬成这样。” 她之前把钥匙给了何野,为什么又会在房东手上? “那她人呢?”祁麟反手握住房东奶奶,“我……朋友,她人呢?” “早走咯,”房东奶奶皱眉想了想,“走了有十几天。” 房东奶奶把钥匙给她,祁麟颤抖着手指几次没插进锁孔。 住人和没住人的屋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少了人气,甚至能闻到灰尘的味道。 房间很整洁,像被人精心打扫过。 祁麟的心一下跌落谷底。 她看见桌子上有封信。 这年头很少人会用信封,但何野不论字迹还是格式都无可挑剔,每个字写的都很用力,背面甚至能摸到凸起。 祁麟收。 祁麟小心翼翼撕开信封,抽出信纸。 ——对不起。 入眼第一句话是道歉。 【你弟弟的事情非常抱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事情被我搞砸了,我去看了小天,他好了一点,应该没什么大碍。 阿姨和叔叔好像不待见我,不过没事,我躲着一点,他们不知道我去看了小天。 我给你发消息打电话都没回,是不是出事了? 我一点忙也帮不上,抱歉。 不用担心我,我去我朋友那找活干了,毕竟我还要赚学费和生活费。 我觉得我也需要冷静一下。 非常抱歉,给你家人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我们应该……会再见的。 ——何野。】 短短一两百字,祁麟翻来覆去读了一遍又一遍。 什么叫应该会再见? 祁麟重重一拳锤在桌子上,牙齿咬破了下唇。 血腥味在嘴里弥漫,疼痛刺激神经,祁麟紧闭双眼,太阳穴一跳一跳。 什么叫“应该”会见面?! 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结果突然来一句可能不见面了? 操。 何野不见了。 她要把她找回来。 第177章 一个被生活所迫、小小的何野。 祁麟没等来何野的头绪,倒是等来了俊哥的电话。 “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俊哥的声音时隔一个月,透过电话飘进她耳中,“将近一个月失联,搁别人,肯定赔违约金,要不是轻风力保你,可不止转队这么简单。” “那队挺好的,小战队,说不定未来还能发展下去,像你这样肯定够的,随便打两把钱就到手了,养养老再做个解说……” 剩下的祁麟没仔细听,她脑子乱的很,只问了一句:“合同呢?” “啊?”俊哥说,“一直没联系到你,你把地址发过来,转队合同今晚就寄过去。” 祁麟倒在床上,一晚没睡,让她身心俱惫。 床上似乎还残留有何野的味道,她没追问转队合同当事人不在场是怎么签的,这事儿她理亏,而且她斗不过也没精力斗。 她深深吸了口气。 “我知道了,”祁麟说,“谢谢俊哥。” 挂掉电话,转眼俊哥就把新战队的信息和联系方式发了过来。 就这么迫不及待让她走? 点开文件夹,信息详细到让祁麟有总俊哥去任职过的错觉。 战队名叫QY,正好今年医疗兵退役她补上去,最高历史战绩是进入八强。 战绩不怎么样,活儿接不少,倒更像个商务战队。 祁麟放下手机,闭上眼睛静静思索。 想战队,想未来,想何野。 片刻后,她又拨出一个电话。 何野说找她朋友去了。 会找谁呢—— “喂,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梁夏听声音挺欢快,估计在外边玩,传入手机的杂音很多。 让她心里腾起一丝希望。 “何野在你那吗?” 梁夏估计被朋友笑话了,打闹了一阵,换到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说:“什么?刚刚没听清。” “我是说,”祁麟又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有种娶了人家姑娘、面对婆家人的感觉,“何野在你那吗?” “何野怎么可能在我这儿……不是,”梁夏轻松的语气渐渐凝重,“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何野有没有在我这?她哪去了?” 祁麟不知道怎么回答。 梁夏深吸一口气:“祁麟,你别以为我粉你,就可以欺负我家何野。” 祁麟想说我没有。 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人确实不见了。 “她说去朋友那工作了,她朋友我只知道你……”祁麟深深地呼出口气,无力地辩解,“所以来问问是不是去你那了……” 没等说完,叶迟迟急切地打断了她:“怎么可能在我这,我在国外呢老铁!” 祁麟咬了咬下唇:“对不起。” “算了,”梁夏来回踱步,努力冷静下来,“她没几个朋友……不对,她信得过的朋友应该就我一个。不过应该有挺多打工时候加的老板,我不方便,店铺发你,你问问。” 挂了电话,梁夏发了一连串店铺分享。 有饭店,也有工厂。 【梁夏:这是我知道的,可能还有没告诉我的】 【祁麟:好的,谢谢】 她开始一家一家拨电话。 每当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内心燃起希望,这些人中不乏有脾气不好的老板,不耐的语气让她似乎跨越时光看到了过去的何野。 一个被生活所迫、小小的何野。 “你说那个小姑娘啊,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这是位语气知性温柔的老板娘,“小姑娘勤快,就是不爱讲话……她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祁麟顿了顿,“挺好的……” 吗? 好吗? 不算好吧? 祁麟在心里问自己。 “那就好,” 老板娘替她回答了。 “小姑娘挺苦的,那么小出来打工,过年都不怎么回去。”老板娘说,“挺好就行,都说人这一辈子吃的苦都是定下来的,年轻的时候苦点,长大了,就不苦了。” “人呐,总要向前看。”那边估计来客人了,老板娘招呼了一声,“不说了,我先忙了。” 向前看。 祁麟抬头看向窗外。 窗子罩住一大片云,四散的光一点点晕开阳光的颜色。 向上伸展的枝丫疯狂生长,似乎要长到天边去。 向前看。 —— 没什么线索,祁麟只好去新战队看一眼,露个脸。 新战队叫QY,战队队长宇哥是个挺好讲话的人,起码她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失踪这么久,宇哥竟然还能对她笑脸相迎。 “我们这条件肯定比不上ICF,但肯定不会克扣你。”宇哥双手交叉,随意翘起二郎腿,“你先替补阿发的医疗兵,要是天赋好,让你上正式比赛也不是不可以。” “谢谢。”祁麟看着宇哥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表,和朴素的训练基地形成鲜明对比。 宇哥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合同放在她面前:“这是你的商务合同,你应该知道,我们这儿没什么资助,只能靠一些广告费维持生计。” 祁麟大致看了两眼,是普通的衣物代言广告,可以接受。 宇哥说:“因为你的人气没那么理想,所以按一九分的分成,可以接受吧?” 祁麟总算知道对方手上的手表是怎么来的。 感情全是从员工工资里一点点克扣出来的。 一九分? 真敢说。 她直视对方的眼睛,里面散发出商人独有的精光。 见祁麟迟迟不回答,宇哥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是不是有点少,我也觉得少,所以我跟公司争取了一下,给你争取到二八分。放心,等名气上来了,会加提成的,你看耀阳,四六,甚至有的五五。” 她知道耀阳,一天发十条微博,条条产品广告。 曾经因为这件事还上过热搜。 祁麟指尖轻敲在纸质合同上。 半响,她点头:“好,但有个条件。” “什么?”宇哥问。 祁麟说:“我有权拒绝不合理的产品代言。” 宇哥笑笑:“放心,我们是正规公司,肯定给你接正规的。” —— 新宿舍不再是独享的单人间,还住着另一个女孩子,是QY单独的解说员,也可以说是QY各平台账号的主主播。 “你好,我是橙子,真名沉方知。”橙子伸出手,展示出她的友善,“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另外如特殊情况,我晚上十一点准时熄灯睡觉,希望你动静能小点,可以接受吧?” 橙子作为解说员,应该知道职业选手训练高峰期在夜间。 她这样说,不知道是真想提醒自己的作息时间,还是给她个下马威。 总而言之,作为未来舍友,祁麟都是不好拒绝的。 毕竟这是正常人该有的作息。 视野前的那只手非常好看,皮肤白嫩,做着漂亮的美甲。 她轻轻握住了那只漂亮的手。 “可以,我声音尽量小一点。”祁麟很快松开了,但指尖还是不免沾上一点橙子的味道,“祝我们合住愉快。” 第178章 炖土豆 在QY的日子挺忙碌,不光要练习,要抽时间拍广,还得联系一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寻问何野的踪迹。 答案是一无所获。 何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唯一好消息是,和橙子的相处还算友好,一般在宿舍都碰不着面,处于碰见了打招呼尴尬,不打招呼也尴尬。 今天有场友谊赛,是个籍籍无名的新战队,叫sun——冉冉升起的太阳。 祁麟之前在ICF跟sun碰过头,打过几场,sun的队员年纪已经不太适合了,更像是一群错过时机但想搏一搏的娱乐战队。 这场友谊赛是以直播的形式播出,没有热门ip,观看直播的人也是自家带来的粉丝,不是很热也不算太凄凉。 sun.sunshine:怪不得最近都没见到你,没想到你在QY发展 她敷衍地回了一句:嗯,有些杂事 sun.sunshine:给个好友位?以后常玩 毕竟日后可能还要见面,对面还是sun的队长,她不好拒绝,答应了:行,结束我加你 比赛开始,QY一群小年轻毫无疑问轻松赢下比赛。 赛后祁麟加了sunshine的好友,没等对面验证通过,宇哥发来了消息。 宇哥:贸易广场三楼,速来 她明白,又是什么模特广告。 祁麟揉揉眼睛,她昨晚凌晨三点才睡,一共没睡几小时,本来打算回去补觉,又睡不成了。 上了出租车,sun的队长好友验证通过了。 sun.sunshine:提醒你一句,QY不是什么好战队,劝你尽快转走 sun.sunshine:看在我朋友的情分上可以帮你一把 祁麟不记得自己跟sun的队员有过过多的交集,sunshine的话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虽然她也知道,电竞这玩意儿一共就这么几年,在QY耗时间不是一件好事。 QY.麒麟:我知道了,谢谢 谈话间,贸易广场到了。 祁麟使劲眨眨眼,从口袋拿出一瓶眼药水滴了两滴,酸涩感褪去了些。 她坐扶梯上了三楼,看见宇哥躺在公共按摩椅上休息。 “宇哥。”祁麟喊了一声。 宇哥睁眼,身体没动,眼珠子往旁边瞟了一眼:“商务广告,去吧。” 祁麟视线左转。 是家女士内衣商店。 “我不接这种广。”祁麟站着没动,“我说了,接什么广告我要有抉择权。” 宇哥停下按摩椅,直起上半身看着她:“祁麟,你真以为由得了自己决定?你要能决定就不会来QY了。” 祁麟直直站着:“我不接这种广告。” “你不接?”宇哥说,“你不接是让男生穿着内衣来这拍照?别人都能拍你不能拍?” “我不管男生还是谁来这当内衣模特,也不管别人能不能拍,反正我不接。”祁麟欠了欠身,面无表情道,“我去训练了宇哥。” 她转身下了扶梯,听见宇哥在背后冷冷笑了一声。 八月很燥热,走出商场仿佛置身火炉,空气化成海潮翻涌,掀起一层层波澜。 她回宿舍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 简单洗漱吃过东西,她播了会直播。 观看人数比以前少了些,通俗点讲,似乎在过气的边缘摇摇欲坠。 互联网就是这样,一阵风就火了,再刮一阵风,燃烧的火又要熄灭了。 祁麟打开后台,回复了些留言,可以提高粉丝粘性。 【谢谢支持】 【嗯,会努力的,你也一样】 【往后也一起努力】 她往后又翻了一页,是上周的留言,没什么好看的,祁麟食指正要点左上角的返回键,却无意间往下点了一格。 是个id叫爱吃炖土豆的粉丝,粉丝值很低,她没什么印象,但留言很多,祁麟翻了翻,往上滑了几页也没翻到头。 【爱吃炖土豆(上周一):麒麟儿,你真的会打上比赛吗?我姐姐真的很期待】 【爱吃炖土豆(上周三):姐姐病加重了,你也没直播,是出了事吗?】 【爱吃炖土豆(上周五):好饿啊,喝了两天水,晚上就上班了,可以多吃点,希望员工餐有我喜欢的炖土豆】 消息停在五天前,想吃炖土豆的那个下午。 祁麟想了想回道: 【谢谢支持,前段时间家里出了些事情,不过已经好转了。也希望你姐姐的病快点好起来,我也会做一些炖土豆,如果有机会可以请你尝尝】 第179章 就当我是神经病吧 铃声反复响起,歌曲轮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人接听。 消息轰炸机似的叮叮作响,暗下又亮起的屏幕是房间唯一的光源,映出女孩子耳垂下Q字样的银制耳钉。 她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下,却将眼下青紫色的黑眼圈衬的更加显眼。 女孩子打开手机,弯腰坐在床上。 【今天休息?我来找你?】 【别一天到晚躲房间里,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你那附近有个公园,等下午凉快了去走走,放松下心情】 【你那个事我说过了,我也只能帮到这里,接下来怎么做就要看她自己了】 她盯着最后一条消息看了很久,没有开空调,汗水汇聚顺着下巴滴在手机屏幕上。 女孩子抿了抿嘴唇。 【谢谢。】 阳光猛烈地照进视野,褐色的眼球宛如宝石一样,萎靡地反射出光。 她记得那个公园有个秋千,很多小孩子喜欢玩。 坐在秋千上,双腿荡啊荡。 她也喜欢玩。 她是小孩子的时候,也喜欢玩。 只不过是一个人,在阴郁的下雨天荡啊荡。 —— 铃声一遍一遍地响,在第四遍被接通了。 “你跟你妈解释一下你真的真的很安全,”叶迟迟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我手机要被打炸了。” 祁麟正刷牙准备睡一会儿,听闻顿了顿:“嗯。” “你妈把你扔那鬼地方没见她不放心,给你救出来一直问。”叶迟迟应该在吃饭,说话有些含糊,“对了,那你高考志愿要报吗?快报志愿了。” 祁麟把手机放在置物架上,吐掉沫沫漱口,随意洗了把脸:“不报了,本来也没打算报。” “哦。” 她抽了两张纸巾擦干脸上的水分,静静等叶迟迟的回答。 但叶迟迟只是一直在埋头吃饭。 以往这时候叶迟迟应该会抱怨打工的地方有多压榨、宿舍谁谁谁半夜打呼噜吵的她睡不着觉、她想报哪个地方的学校…… 但叶迟迟只是沉默着。 她也一直在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事情误会就是误会了,就算讲清楚了,揉成一团的纸还是会有褶皱。 永远在心底皱成一团。 “那个,何野有消息了吗?”良久,叶迟迟咽下梗死人的馒头,问了一句,“我给她发消息也没回我。” “还在找。” 祁麟躺上床,屋外汽车鸣笛,困意渐渐来袭,她习惯了在吵闹的环境下睡觉,叶迟迟的嘱咐在耳边忽远忽近。 “记得叫她填志愿,一定要好好填,不过她应该是填哪哪个学校会录取……” 是啊,高考结束那么久,是时候该考虑报志愿的事。 何野有仔细考虑吗……报的地方远不远……她们平时见面时间会少吗? 没关系,她方便,远的话她去找何野……可以在路上买一束玫瑰花,何野肯定会开心…… 叶迟迟没听见答复,手机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放轻了语调:“你也是,要好好的。” —— 祁麟睡了挺长时间,醒来时眼睛还是发酸。 她发了会呆,橘红色的光斜斜照进房间,一点点停在她脸上。 恍惚间,她突兀的想起小学,放学时也是这样好的傍晚,橙色的夕阳,微风一吹,似乎能听见不远处一层盖过一层的麦浪,带来树木和泥土的气息,还有学校角落总是很受欢迎的秋千。 秋千谁先抢到谁玩,她每次都逃课第一个到,荡一会儿就让给同班其他同学玩,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她在班里很受欢迎。 她也总能看见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在教学楼二楼看着她们,或者说是看着秋千。 几乎每个阴雨天女孩才会下楼玩,因为这时候没人。 她想问问女孩叫什么,和她一起玩。 但只得到一句—— “滚,关你屁事。” 祁麟有点想笑,心情好了不少,她给她妈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不到三秒通了,她抿了抿唇,嗓子发紧,有点喊不出这声“妈”。 “我在外面很好,很安全,不用担心。”祁麟囫囵越过那个词眼,咽了口口水,收拾好情绪说,“先让我说完吧,我怕我等会说不出来。” 第一个字脱口而出,后面的话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开口了。 祁麟呼出口气,接着说:“如果你真觉得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女生是神经病,那就当我是神经病吧。” 手机抵在耳边,她卸了力躺在床上,似乎连解释都觉得累:“你们可能觉得这是友情,但友不友情我不清楚么,我也算活了二十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你们真的不能接受……”祁麟拽紧被子,闭上眼睛,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 如果真的为了我好…… 如果真想为我好…… 那就请不要管我了。 放手一搏去闯闯,正常人也好,神经病也罢,她只想和何野一起过一段平常、和别人没什么不同的人生。 天平摇晃不止,最终一锤定音。 良久,祁麟说:“今年过年我可能回不去了,晚点再回去看你们。” 晚点,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后年。 她在逼迫她妈做决定,做唯一的决定,她没办法,只能险恶地利用一下血缘里的亲情。 后面的对话她没怎么听,可能骂了她,也可能她妈偷偷哽咽着抹眼泪。 通话持续了半小时,在橙子回来后挂断。 橙子拎着俩保温杯,将其中一个蓝的放在她桌子上:“宇哥发的,一个广,平时多带着点。” 祁麟清了清嗓子:“好,谢谢。” 带就带着吧,反正也是日常必须品。 直到晚上训练,祁麟发现这个杯子好像只有她和橙子有。 不过也不奇怪,可能看她俩带货强,总给她俩接广子。 她在直播前看了眼私信,那位喜欢吃炖土豆的粉丝回了她,不过前面还撤回了两条消息。 13:12 【爱吃炖土豆:谢谢,冒昧问一下……可以借我一百块钱吗?没钱吃饭了】 14:55 【爱吃炖土豆:不方便就算了,我也觉得我像骗子】 祁麟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随后打出一串数字和字母。 【这是我微信,你加一下】 土豆是个很老实的蔬菜,小小一个埋土里,洗掉泥削掉皮,怎么做都好吃。 她觉得一个打工照顾姐姐,爱吃土豆的女孩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心眼。 就算是骗子,被骗就骗了吧,反正也就一百块而已。 她不怕女孩是骗子。 就怕万一是真的,真吃不起饭,这个女孩该怎么办。 “祁麟,邀了你怎么还不来?”队里的狙击手喊了一声。 祁麟关掉私信,深吸口气回道:“来了。” 第180章 那枚“Q”形状的耳钉 祁麟加了小土豆的微信,转了一百块钱。 她没打算多问,倒是孩子自己心思单纯,一股脑全说了。 小土豆才十六岁,上高一,是个挺可怜的孩子,没有妈妈,跟爸爸生活,上头有个生病的姐姐。 一家人给姐姐治病花了很多积蓄,她吃饭用自己兼职的钱,但最近姐姐病情恶化花销大,小土豆没钱吃饭,才来碰碰运气。 显然运气不错,碰到了下周的饭钱。 小土豆还说,姐姐没生病前也喜欢玩决战狙击,最喜欢的博主是她,现在没精力玩了,只能看她打直播。 小土豆嗓音甜甜的,乖声乖气道:“我爸说,我姐病快好了,好了我们去吃火锅,你也来吧,请你一块儿……” 今天是周末,小土豆估计在商场兼职,手机那头的声音很吵,小孩儿的尖叫还有女性训导的嗓音,以及没来得及关掉语音录下的后一句话。 “不要吵,叫姐姐给你拿个喜羊羊的……” 挺好。 就当是帮帮以前的何野吧。 祁麟轻呼口气,接受了队内邀请。 她选好位置,靠在柔软的电竞椅上,人物进入地图,耳机里传来其中一个狙击手A说的话。 “跟我们后面打药,每次状态都补不好,不需要你去补伤害……” 她视线盯着屏幕,睫毛垂下,低低“嗯”了一声。 听不出是无奈还是妥协。 “天桥对面有个物资车。”刚刚说话的狙击手A说,“不知道是不是埋伏,老杨他们就喜欢玩阴的。” “我去探路。”储能手说。 “找L桥那儿绕过去吧,扛不住的。”祁麟说。 意料之中没人理她,储能手往中间扔了个烟雾弹就风风火火跑过去了。 祁麟另外在附近找了个掩体,默默清点物资。 储能手已经跑到对面,在麦里说:“应该打过一波,没什么好东西……” “行……”狙击手A刚迈出去一步,一颗手榴弹已经滚在脚边。 “轰”的炸了,俩狙击手血量直逼红线。 “麒麟呢?!抗伤啊!” “我就知道老杨要玩阴的!操!快给我嗑两口药!” 祁麟朝俩脆弱的狙击手跑去,她不明白一个范围伤害要抗什么伤,可能人在尴尬的时候总喜欢找个背锅侠来转移失误的尴尬。 只是还没跑到,狙击手A就被扫死了。 祁麟搓了搓手指,大拇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她硬着头皮打给B补上状态,和姗姗来迟的储能手掩护着撤离现场,独留狙击手A的尸体倒在地上好不可怜。 “操!” A摔了耳机。 祁麟听见动静,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椅子,背对着A。 她也挺不理解一把普通的匹配,还能上头。 枪声还在继续,分神之余祁麟听见了A抱怨:“为什么不报点?我不是说了跟我们后边补状态就好了,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祁麟没反驳,这人太傻逼,讨论的点也太傻逼,不值得。 打了一晚上,祁麟得出一个总结:只要有一个人带情绪,就别想好好赢游戏。 更何况他们是四个人。 别说赢了,一晚上保分都是勉勉强强。 当初在ICF她还可以发挥自己研究的那套体系,队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给面子配合,现如今QY,她的作用也只能当个稍微盾点的奶妈。 祁麟摘了耳机,还算平静,她一声不吭揣上手机离开了训练室。 关门之前,她听见屋子里踹翻椅子的声响。 挂上蓝牙耳机,她望向窗外,凌晨的天黑透了,稍微带点凉意的风穿透过胸膛,带走了些燥热和烦闷。 微信没消息,她点进朋友圈逛了一圈。 大多数是吃喝玩乐的分享,还残留着高中生清澈不太聪明的气息。 这种生活化的照片很容易勾起回忆,明明才结束高中生涯没多久,祁麟却兀自有些怀念那段时光。 除了这些,还有零星几位在ICF的前队友。 她一条条看过去,有意思的照片也会点进去看看。 【程一水:老弟,菜就多练(配图) 叶迟迟:假如生活压迫了我,我就当馒头吃掉(中指) 刀叔:花姐的coffee,也是高端一回了 ……】 到寝室门口,她正要摸钥匙开门,忽的看见一张照片。 是sun队长的一条朋友圈,应该是队内聚餐,很多面孔她在比赛时见过。 这都不重要。 祁麟放大照片,最右边,有个入镜的小半张脸,散在耳畔的碎发、下颌、微扬的唇角—— 以及耳垂下的一抹银色。 黑暗一点点吞噬了女生,屏幕亮起的光却映在她脸上,钥匙膈的掌心生疼,她眼睛发亮,看见照片中耳垂上熟悉的耳钉。 那枚“Q”字样的耳钉。 —— 祁麟很不想在大半夜扰人清梦,但她实在等不及,等不起了。 她迫不及待给sunshine打了通语音通话,默认铃声一直响,没有要接起的意思。 于是她环住双膝,蜷在床头,手机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屏幕始终停留在那张放大的照片上。 世界上有很多枚Q形状的耳钉。 祁麟摸摸耳垂,空调似乎打的有些低了,她的指尖冰凉。 也有很多H形状的耳钉。 可能是巧合而已。 但那枚耳钉,是她亲手刻的,怎么可能不认识。 这一夜祁麟没合眼,天一亮她换了身衣服,跟队长请了假出门。 sun的训练营在隔壁市,她只知道大概位置,坐上高铁sunshine才发来消息。 sun.sunshine:不好意思,晚上手机免打扰,有事? 祁麟去了卫生间,锁上门,拨了电话过去。 “你和何野认识?”祁麟语气笃定,“她在你那,是吗?” sunshine尾调上扬地“嗯”了一声:“对啊,你知道了?” “她在哪儿?”祁麟说,“我去找她。” sunshine问:“你在哪儿?” “高铁,预计还有半小时到站。” “啊,好吧。”sunshine老实说,“其实她在我这挺好……不过怎么说呢,感觉没以前生气,可能她是现实i网络e?” “你来我们训练营吧,地址发你了,等晚点我带你去。” 祁麟觉得时间过的很快,她只是想了会和何野见面的场景,就到了sun的训练营。 其实称呼训练营还是说高了,祁麟抬头,拍了张照片向sunshine确认。 图片上是一张告示牌,印刷着“天衡网咖”四个大字。 sun.sunshine:对,上来吧。我在休息区等你。 大城市的网咖和农村的网吧一点不一样,地面铺了瓷砖,前台的小姐姐长得像网红,通风处理的也好,没有很重的烟酒气。 她上了二楼的休息区,看见sunshine坐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见她抬手打了声招呼。 她走过去,问:“何野呢?” “别着急,”sunshine从茶几上拿了瓶水递给她,“她现在还在上班,等晚点我再带你去。” 祁麟接过水,道了句谢谢。 “你坐着慢慢等,她得下午才下班。”sunshine说,“其实我蛮好奇的,你俩吵架了?” 祁麟拇指摩挲着瓶盖,在sunshine对面坐下,这才打量起对面的男生。 男生穿着简约而时髦,脚上是双不下一千的牌子鞋,上衣和裤子比较随意,看不出品牌。 像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她不想回答关于何野的任何问题,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说:“你们是今年的新战队,就在这儿练?” “节约成本嘛,你也知道我们是新战队,又没人投资。”sunshine说,“你别看不起网咖,多少电竞人是在网咖找到自己的人生理想。这儿氛围多好,当场打完当初复盘,选手就是教练,急眼了也能当场解决。” 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建个战队就是玩玩儿。 可能事实也是一样。 她不也一样么。 在ICF时,比赛场上可能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离开ICF,说好听点是个职业电竞选手,但更像是娱乐游戏主播。 “你忙吧,我在这儿等。”祁麟说。 sunshine点点头:“你要饿了自己点外卖,我就不招呼你了,他们可能再练一会回去了,我跟他们作息不一样,我下午走。” sunshine离开后,祁麟拿出耳机戴上。 她靠进柔软的沙发里,城里的网咖果然不一样,连沙发都软的像棉花。 立式空调呼呼地运转,温度控制的刚刚好,她伸手将身后的窗帘稍稍拉上,阴影没过脚踝,蚕食掉最后一点阳光。 她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一遍遍幻想着见面后会是什么场景。 她会愤怒发火吗?责怪何野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不接电话。 还是告诉她,她为了找她付出了多大的精力,何野会心疼她吗?抱住她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她甚至想了最糟糕的一种可能,何野会不会……不要她了。 何野会向她提分手吗? 空调导风板左右摆动,带着寒意的风在她身上吹起一层鸡皮疙瘩。 一直到下午四点,祁麟不清楚自己是在发呆还是睡着了,sunshine喊她时她才发现自己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腿麻的很。 她站起来缓了缓:“可以去了吗?” “是啊,何这个点应该回去了。”sunshine说,“走吧。” 她坐上sunshine的车。 sunshine挂上档,眼前的树木从眼前略过,祁麟思绪又飞了出去。 她想,她似乎也该考个驾照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0-190 第181章 笨蛋 叶迟迟上初中最喜欢看小说,尤其是一些苏玛丽文学,男女主误会后的第一次重逢总是很突如其来。 比如成为上下级,某个时刻在电梯相遇,或者是在安静的咖啡厅,婉转的钢琴声流转在两人之间,亦或者是人群熙攘的大街,路人成为风景,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可现实哪有那么巧。 中国那么大,大到她站在写字楼最顶层抬头望天,看去也只有比她更高的楼层。 再低头,车流交错,人群在街道穿梭,她看不真切,找不到何野的影子。 她唯一的希望,是那句“她们会再见的”。 何野说,她们会再见。 她们一定会再见。 这么多日夜,希望烛火一样燃起又熄灭,许多梦回时分的茫然,祁麟只有反复看那张信纸才能安慰自己,会相遇的。 只是没到时间。 sunshine将她带到一个老旧的小区里,楼房的墙上是雨水长年累月侵蚀的痕迹,小区的中央种着一颗大榕树,阳光下,榕树叶子迎着风闪闪发光。 sunshine爬上四楼停下,敲了敲门,没人开门也没人应声。 “刚刚她说下班了,应该还在路上,你等会吧。”sunshine说,“我先回去了,俱乐部还有事儿。” “好,”祁麟点点头,“谢谢,算我欠你个人情。” sunshine笑笑:“你俩真不愧一对儿,小事儿,都是朋友。我先走了,有事儿再联系。” sunshine离开后,楼梯口只剩祁麟一人。 她不死心又敲了门,依旧无人应答。 夕阳透过玻璃,橙黄色的光铺满了整片楼梯口,形成丁达尔效应,细微的灰尘不间歇地跳跃在阳光中。 不知道哪层的人家在炒菜,滋啦滋啦响,香味窜满整栋楼。 她上一顿还是昨晚上,现在肚子饿得直叫。 她蹲在角落垂着脑袋点外卖,像只等主人回家的落魄小狗。 祁麟想,等会儿见面要不要放点音乐,增加氛围感,要不就放《好运来》,毕竟是件大喜事。 说不定一高兴,当场来个相拥而泣。 这么历史性的一刻,得记录下来。 或者像小说里一样,来首简单的纯音乐,就默默凝视对方……貌似有点肉麻。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有点像小时候明知道过生日即将收到心仪已久的礼物,但要忍着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高兴的情绪又掺杂焦虑。 夕阳越来越暗,直到月挂高空,银灰色笼罩住了小区内的那棵大榕树。 何野还是没回来。 祁麟打开披萨盒,戴上手套拿起片披萨咬了一口。 披萨早冷了,饼皮和撒在上面的香肠硬邦邦的,芝士也不拉丝。 她嚼了嚼,咽下去又咬了一口。 真难吃。 —— 祁麟蹲在墙角,不远处广场舞的音乐代替了夜晚的知了叫声。 楼道没有灯,她藏进黑暗中,高涨的情绪随着渐渐消逝的夕阳一并落幕,城市蚊子并不多,一晚上她身上的包不超过五个。 她再次拨通那个无数次没人接通的号码,幻想着万一下一次、下一次、下下一次传来的不是冰冷的机械女音。 而是一声有温度、带着疑惑的“喂”。 可这一次也无一例外。 这一幕何其相似。 在离开精神病院那一晚,她也是这样,一个人守着无人的夜,等待第二天天明。 留给她的是空旷的房间,和一张放置许久的信纸。 这一次她又将守在何野门前,等着她的女孩回来。 广场舞的音乐热闹而缱绻,好似回到了她们在一起的时光。 那首年代已久的荷塘月色,她玩似的跳广场舞,何野就在一旁一边笑,一边等着她。 银灰色的光悄然落在她身上,月光将黑夜切割成两道,一边灯红酒绿热闹喧嚣,一边独自一人落寞寂寥。 祁麟坐在地上,仰着头,眼底下是淡淡的乌青。 没关系,如果这是见到何野必须经过的步骤,那她愿意等。 等一百天都愿意。 —— 风温柔刮起树叶,发出悦耳的唰唰声。 天边泛起鱼肚白,卖早餐的阿姨早早来带学校门口支起摊位,汽车血液一般交错行驶在道路上,整座城市正在慢慢苏醒。 祁麟点着脑袋,抱紧胳膊,两天两夜没休息好,她倚着墙昏昏欲睡。 意识混沌,她听见脚步声踢踏踢踏地上下楼梯,交谈声,似乎还有迟疑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眼前忽明忽暗,欲望和意识在做斗争,沉沦的前一秒,她听见有人说:“别上去,有人在你门口……不知道是谁,怪怪的。” “是个女孩儿,不知道谁喝醉了倒这儿……胆子真大,万一来个男的捡走了……” 声音忽远忽近,像笼着层纱听不真切。她闭上眼,即将睡着时,有道女声突破那层纱,熟悉的嗓音响起来:“……祁麟?” 祁麟费劲打开一条缝,女孩儿恍惚的出现在眼前,唯有耳垂下的那枚耳钉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你怎么在这儿?”何野看起来也不太好,神色疲惫,满眼关切。 祁麟使劲眨眨眼,趁人不注意往前一扑,抱住何野,嘿嘿笑了笑:“找到你了。” 她们两人的相遇并没像小说里那么唯美,没有音乐,没有交错的路人,也没有一眼万年。何野工作一天,手上还拿着热乎的煎饼果子,甚至称得上狼狈。 但祁麟心满意足了。 只要怀里是一个真切的何野,她能听见何野的声音,能看见何野的人,就够了。 在何野面前,她不需要什么体面,祁麟有点后悔,早知道时间这么充足,她该买束花来的。 何野抱着祁麟站起来,掏钥匙开门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祁麟蹭了蹭脑袋,心终于沉了下来。 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何野身上,预想中的生气,口无遮拦的责怪并没有到来。 只觉得安心。 “我的心告诉我,你在这儿。”祁麟说,“我就来了。” 何野手中动作一顿,抱着祁麟进屋。 祁麟仍然不撒手。 何野拍了拍:“撒开。” “不要,”她树懒一样挂何野身上,“再抱一会儿。” 何野说:“先吃早饭。” 祁麟摇头。 何野无奈道:“快点儿,我饿死了,不然揍你了。” 祁麟依依不舍松开了。 何野找出一个碗,分了一半煎饼果子出来,给了祁麟一半,自己留一半:“吃吧,吃完好好睡一觉。” 她看着祁麟脸上藏不住的疲惫:“累坏了吧。” “没呢,好得很。”祁麟乖乖坐着吃早餐,眼睛亮亮的,“能干十头牛。” “是是是,快吃,吃完去梦里干十头牛。”何野找出一双筷子,也开始吃饭。 祁麟一直看着她,何野去刷碗视线也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何野刷完牙,摸了摸脸:“我鬼上身了?” 祁麟啊了一声。 “不然一直看我干嘛?”何野找出一根新牙刷扔给祁麟。 祁麟乖乖去刷牙。 趁祁麟不在,何野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收拾进抽屉,换了个垃圾袋,确保看不出什么,她坐在床边喝水等人出来。 祁麟顺便洗了澡,出来时她穿着何野的衣服,迈着小碎步。 何野也去洗了个澡,洗完两人挤在床上睡觉。 床并没有小到要两人挤在一起,何野已经缩到墙边了,祁麟一直往里挤抱着她。 没有空调,只有一个风扇对着她们吹,何野忍无可忍,手肘顶开祁麟:“你热不热?松开点。” 祁麟不撒手:“不要,这么久不见,抱一会。” 见祁麟一点没有松开的想法,何野放弃了,由着她去:“说真的,怎么找来的?” 祁麟头埋进她的颈窝:“还能是谁,sunshine。” 何野并没很意外:“等多久了?” “没多久,一会会儿,眨眼就过去了。”祁麟说。 何野看着某人眼底下的黑眼圈,并不相信。 祁麟闻着熟悉的气息,语调有点委屈:“为什么电话一直打不通,发消息也不回?” 何野说:“换了号码,微信也退了。” 原因两人心知肚明,短暂的沉默后,何野问:“小天呢?他怎么样?” “打了针,应该好了。” “哦,那就好。”何野盯着天花板喃喃,思绪拉远,“你爸妈呢?” “生我的气,不过没关系,我们谈恋爱又不是他们谈恋爱,会理解的。”祁麟盯着耳垂上的耳钉,说,“阿野,这不是你的错。” 何野拉回思绪,扯起嘴角笑了笑:“嗯。” 这是她们见面的第一个笑。 “这不怪你,又不是你弄的。要怪就怪我,怪我正事不干去玩互联网,还没藏好家人信息,怪我没引导好粉丝……”祁麟说话语调越来越低,消谧在颈窝里,“阿野,我好想你啊……” 何野低头,祁麟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埋在她身侧,像只小猫。 她对祁麟的出现表现并不热烈,第一眼是惊讶高兴的,可随之而来的是祁天难受苍白的脸和祁妈妈的指责,那些通过电话难听的话见缝插针地涌进脑海。 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难道是祁天的错吗?是祁阿姨的错,还是祁麟的错。 怪在虚无缥缈的网友上,也不现实。 总有人要把这个错揽下来。 只能是她了。 何野吐出口气,祁麟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睡的并不安稳。 她亲了亲祁麟的额头。 “我也想你。” 有必要找她吗? 一个人不是更好吗?粉丝因为她走了回流,祁阿姨也高兴。 祁天可能会小小伤心一下,少了个人给他带汉堡牛肉干。 笨蛋。 笨蛋。 第182章 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自从去了精神病院后,祁麟总是睡不好。 电击疗法的后遗症让她在紧张时止不住颤抖,偶尔伴随抽筋,痛苦、背叛、救赎、逃离,过去这么久,她仍会梦到发生过的一切。 她开始入睡困难,长时间的训练让大拇指疼痛难忍,看过医生,是腱鞘炎。 这是每个电竞选手的噩梦。 她甚至还没起飞,被风轻轻一刮就要从高空落下,摔的粉身碎骨。 祁麟想过,如果当初没选这条孤独的道路,随波逐流考个大专,学一门技术,是不是也挺好。 转念一想,何野喜欢的,不就是她热衷于的一切。 碌碌无为才配不上何野,倒不如拼一把,就算失败了,也热血过。 祁麟很久没睡这么安稳过了。 她埋在心上人的颈间,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像又回到了还没毕业的日子。 一切一切的一切还没发生,她们只需要考虑中午吃什么,下午什么课,陈青霞有没有来查岗。 秋风吹起麦浪,带起一阵麦香味的风,卷进教学楼咿呀作响的风扇,黑板左侧是今天的值日生,陈青霞捏着粉笔一笔一划写着数学公式,程一水逗着程一山,叶迟迟躲在课桌下看言情小说,还有…… 还有最后一排趴在桌子上的两个女生,瞳孔倒映出对方笑意盈盈的模样。 —— 祁麟醒了,在夕阳将过不过的傍晚。 她睡的很好,连何野什么时候起来了都没感觉。 “醒了?”何野穿着居家的长袖长裤,抬头看了她一眼,“醒了就来吃饭。” 小房间并没有厨房,何野用小电锅煮着面条,氤氲的湿气扑在她脸上,如梦似幻,仿佛轻轻一碰就散了。 她鞋也没穿,从背后抱住了何野。 “干什么……” 何野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耳边传来细细的抽泣。 精神猛然松懈下来,祁麟长期以来积压的情绪顷刻释放,她将脸埋在何野的肩膀上委屈地哭泣。 何野不说话,关掉了小电锅的电源,望向窗外静静等着。 晚风迎面吹来,一轮圆月缓缓升起,稀疏的几颗星星拨开云雾,闪烁出微弱的光。 祁麟有很多话想说,她像找家长告状的小孩,话还没出口就委屈的不能自已。 她总在解决问题,经历那么多事,总归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她最初,明明只想好好谈个恋爱而已。 “好了,好了,”何野拍了拍腰间的手,语调温柔,“我在这儿。” 你说你在这儿。 会一直在这儿吗? 可你上次不见了,她找了好久。 这一次找到你了,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会一直在吗? 祁麟不想说这些天的糟心事,不想让何野烦恼担心,但心里委屈。她觉得她没做错什么,但糟心事一件一件接踵而来。 千言万语被祁麟咽下肚子,只哽咽着化作一句:“何野,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 何野煮的番茄鸡蛋面,就算鸡蛋盐加多了,番茄皮没去,依然很好吃。 祁麟很喜欢,连面带汤全吃完了。 祁麟收拾好情绪,吃过晚饭,提议一起出去走走。 何野原本是拒绝的,大晚上出什么门,耐不住软泡硬磨,还是被拉着出了门。 到楼下广场舞的音乐声更大了,大妈们意志坚定,不论春夏秋冬准时打卡跳舞。 祁麟心情高涨,眼里是藏不住的雀跃:“记不记得我们之前也逃过晚自习出来玩,我带你去跳广场舞,阿婶还夸我跳的好。” “当然记得。”不光记得,还很丢人。 那什么仙女飞天。 “等我们下次回去再去跳一次,这一次我领舞,”祁麟一蹦一跳地走,“一定能惊艳四座!” 大可不必了。 何野还没从尴尬的回忆中缓过神来,就听见祁麟突然羞涩一笑:“那应该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何野疑惑地看向她。 那时候她们的革命友情才刚刚建立,而且那时候她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哪来的约会? 但看祁麟回忆的这么起劲,何野也不好泼凉水,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对。” “我还淌着月光送你回学校,”祁麟说,“真浪漫。” 何野:…… 淌没淌月光不知道,反正祁麟被那个神神叨叨的算命老头骗了一百五她倒是记忆犹新。 时隔那么久,仔细一想还是会肉疼的程度。 她们边走边回忆,聊了很多,可能高三那年太美好,以至于高考才过去没多久,她们就开始怀念了。 “对了,你考了多少?志愿报了没?”祁麟问。 “查了,报了。”祁麟突然认真让何野有点不适应,她清了清嗓子,“考的还行,比二模高点儿。” “那稳了!”祁麟做了个yes的动作,“报了哪所警校?我等稳定下来再搬过去,你好好读书,我赚钱养家。” 何野沉默片刻说:“没报警校。” 祁麟愣了愣,停下脚步:“啊……我记得你之前说想报警校?” 何野笑笑,抬头看着树枝新长的枝丫:“以前说着好玩,警校又苦又累,还赚不到钱,我这么现实,不适合。” 祁麟一眨不眨看着她,像按了暂停键,也像在分析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何野被她这一副模样逗乐了:“干嘛?我报了政法,选了法学,也不比警察差多少吧?” 她挽起祁麟的胳膊向前走:“走了,不是你硬要拉我下来么?真下来你又不高兴。” 这样悠悠走了一段距离,祁麟盯着拉长缩短缩短拉长的影子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嗯。” “阿野,我不希望你因为我改变自己,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别停下来等我。”祁麟说,“我会赶上去的,就算速度很慢。” 影子交错间,她们脑海里不约而同闪过许多一起的瞬间。 最终定格在路灯下的一抹剪影。 “……你好肉麻。”何野眨眨眼,压住了酸涩感,“多大脸,还要等你。” 第183章 思念,平安。 两人只腻歪了一天,祁麟就被夺命连环电话遣返基地。 那儿挺急,橙子给她发了n个消息,让她马上回来。 她原本想叫何野一块走,但何野不愿意,说这儿有工作。 她不想强迫何野,又一个人回去了。 祁麟坐高铁回北京,转地铁没去俱乐部,去了中心医院。 第一次聊天小土豆为了证明她不是骗子,医院姓名病房号一起发了过来,简直对她不要太放心。 小土豆姐姐也在北京治病,众所周知,北京的医疗水平比其他城市要好许多。 她先去水果店买了果篮,进医院扫了眼平面图,坐电梯上十一层。 就算是工作日,医院仍人满为患,电梯里人挤着人,祁麟提着果篮挤在一角。 她也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心理踏进医院大门,可能听小土豆说她姐姐喜欢她,她见离得挺近想去看看这位粉丝。 也可能是某一瞬间,她恍惚觉得小土豆和何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西区103房间。 一个三人床的普通病房。 病房里有轻微的交谈,还有电子仪器运作的滴滴声,一进去,祁麟的目光锁在靠窗的一位女生身上。 每个病床都隔了一层从床帘,今天日光明媚,三张床帘都拉开了,阳光透进病房,给床上的病人染上了一点儿生气。 女生面颊消瘦,神色安静而疲倦,病床一侧升上来,形成一个倚靠的钝角,女生靠床看书,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她却戴着一顶针织帽。 隔壁两个床位都有家属嘘寒问暖地陪同,只有女生孤独地看着书。 祁麟走进,放下果篮:“你好。” 女生一怔,视线从书本挪到祁麟脸上。 女生眼睛圆圆的,就算眼皮下是藏不住病态的疲惫,目光神采依旧。 “我是你妹妹的朋友,她托我来看看你。”祁麟说,“不会打扰你吧?” 女生轻轻啊了一声,合上书摇头:“不会。” 她上下打量祁麟,莫名眼熟,狐疑地问:“你也高一?” 眼里仿佛在说“你长得挺早熟”。 祁麟笑笑,撇了眼病床边的名片:“不是,我跟她网上认识的。” 许思平。 25岁。 许思平似乎没料到自己上高一的妹妹能聊到一个网友朋友,这个网友朋友还带了果篮来面基。 她的大脑还在思考一个网友为啥待自己妹妹来看望自己,凭着自身涵养下意识招呼道:“你坐吧。” 祁麟目光下移,心里一顿。 许思平的手呈现出并不健康的细瘦,手背上有些明显的针孔,而她的手下,是一本《白血病简明诊疗策略》。 她以为小土豆说姐姐病了,只是一些比较复杂的疾病,做个手术养养就好了。 居然是白血病。 也对,除了这种难以治疗的疾病,哪种病能让人吃不起饭。 祁麟心情复杂:“不了,我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许思平睁大眼睛惊讶地啊了一声:“你是麒麟儿吧?”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我以前可爱看你直播了,真的,我是技术粉,我还以为你俩长差不多。”许思平语调扬了起来,说话轻快了不少,“你怎么和我妹认识?她不会给你打赏又未成年退款吧?” “没有,我不是来告状的。”祁麟诚实道,“呃……一些特殊原因认识的。” 事实上,小土豆粉丝等级才三级,她算是倒贴了…… 许思平松了口气:“没有就好,我知道,未成年退款软件扣一半,你们得补上那一半。” 祁麟拉了条凳子坐下。 刚刚许思平没认出她,怪尴尬。 两人第一次见面,没什么话题聊,无非就是聊聊两人都认识的人——许思平妹妹,关键是祁麟对小土豆也不了解,甚至连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小土豆光证明她姐生病了,自己信息是一点没报。 祁麟清了清嗓子:“你妹妹叫什么?” “你不知道啊?我妹叫许念安。”11楼很高,就算许思平躺床上,向外淡淡望去,楼下的风景也能尽收眼底。 许思平真的很瘦,锁骨明显,病号服下的肩胛骨突出,一阵轻飘飘的夏风就会吹倒。 阳光洒在她身上,许思平睫毛下的眸子闪着微亮的光,像藏在眼底的眼泪,她叹了口气:“我爸说,我妈生我的时候盼着我平安长大,所以我叫许思平。后面生我妹妹难产,保不住大的,只留下了我妹,所以在思后面加了个念,平后面加了个安。” 似乎很久没人跟她聊过天,许思平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可惜,要不是贪那几块钱,或许真能像我俩的名字一样。” 祁麟愣了愣:“这不是遗传病吗?” 许思平无奈地笑笑:“不只是遗传病,也有其他病因。我大学的时候,用不惯学校宿舍的公共澡堂搬出去住了,找来找去找到一家便宜干净又在小区里的,一个月才几百块……” “……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好房子怎么可能那么便宜。” 祁麟恍然想起她陪何野高考,刷手机的时候刷到过,她这么忙都看到过,可见当时影响力有多大。 用劣质的家具,刷劣质的墙漆,甲醛完全没排过,便宜租给学生和一些初入职场的打工人。 “你知道吗,我的专业还是医学。”许思平惨淡地勾起嘴角,“果然人存下来的钱,会以另一种形式花出去。” “啊。”祁麟不知道该怎么回。 苍白无力的安慰她说不出口,喉咙像被哽住了,说不出一个字。 她盯着被许思平无意识揉皱的书,凸起的筋骨似在诉说女孩子的不甘心。 许思平叹了口气,仍淡淡道:“不要跟我妹说,她还不知道……谢谢你的到来,我太久没聊天了,有点闷。” 旁边还有两位病友,许思平并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下剖光自己。 祁麟双手紧握成拳,她看向医用餐桌上颜色鲜艳的果篮,自己的到来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麒麟儿,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许思平说,“我算是你的元老粉,那时候决战狙击才刚出,并不火,一眼看去全是男主播,你直播间就十几个人,但你能在一堆男生中脱颖而出,研究不一样的打法,后面我跟你学,打上过小省标。” “我心想,这女生真不一样,果不其然,你去冲职业了。” 她拿出枕头下的手机,手机壳还印着上届世界杯冠军海报。 “我真喜欢玩这个游戏,我也真希望你能冲上世界杯,麒麟儿,你真的很不一样,既然你选了这条路,我相信你可以。”许思平说着,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来,“只是那时候,不知道我还在不在。” —— 从医院出来的时,祁麟心情还很沉重。 她想起刚刚自己的回答——你一定能看到那一天。 当初她直播确实只有十几个人,甚至几个人,谁不是从几个人的时期里过来的。 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散发着中年气息的id,叫平安是福的人总来她直播间,不刷礼物光聊天,也总问她一些游戏的问题。 直到后面问题慢慢少了,直播间来了越来越多的新朋友,打赏的礼物也更多了,这位叫平安是福的id朋友被她渐渐淡忘。 她以为是哪个大叔为了陪小孩玩游戏特意来学技术,没想到居然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 祁麟给了许思平一个承诺,但她现在依旧在泥潭中挣扎,连战队首发都上不去。 许思平才25岁。 不管在ICF,还是QY,不管是何野,还是给依然喜欢她的粉丝一个交代—— 起码不能,连首发都上不去。 —— 到了俱乐部,大厅空无一人。 祁麟按橙子的消息来到会议室,一眼看去,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 她开门进去,一些目光扫过她,又移开了,橙子留了位置,她走上前坐下。 为首是宇哥,还有另一个生面孔,两人面色都挺凝重。 “既然人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宇哥朗声说,“这位是我们的总经理,有几个消息要给大家说一下,大家安静!” 悉悉索索的讨论压了下去,总经理清清嗓子:“好,第一次和大家见面,有个不好的消息——投资人,也就是我们最大的金主爸爸撤资了,为了正常运行QY,我们需要工资减半,房租什么的都得下调档次,如果下次再拿不出成绩,撤资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 后面总经理再说什么祁麟听不清,被逐渐爆发的说话声压了下去,说了这么多,她总结了一点—— QY快倒闭了。 他们接那么多广告,拿着微薄的工资,打着上不了台面的比赛,到头来却说,俱乐部没钱,工资减半,还会面临解散。 越来越多不满的声音响起,向总经理讨伐,向宇哥讨伐,祁麟沉默起身离开会议室。 QY待不了,她手上并没多好看的战绩,要么当个不冷不热的游戏主播,要么去碰碰运气,看看别的战队收不收。 天色将暗,稀疏的云遮住了高悬天空的月亮。 她的未来,好像越来越迷茫。 第184章 洋桔梗 投资人撤资后,QY愈发疯狂接广告,几乎来者不拒,他们不像职业游戏选手,更像36线被压榨的小演员。 队员对训练越发力不从心,不少人私下里已经在联系别的战队和平台,隐隐有日落西山之势。 要说过去的QY也辉煌过,虽然没上过世界杯,国际赛好歹也拿过名次。 到底什么时候QY逐渐变了初心。 或许是第一次拿到名次,在媒体前志气昂扬地喊:“ICF屁股可坐稳了,下次冠军我们势在必得!” 或许是接到巨额广告后尝到甜头,重心渐渐不再是训练,而是银行卡越来越多的余额。 亦或许是技术玩家流失,留在俱乐部更多的是流量选手。 如今那面透明玻璃后大大小小的奖牌,许久没人打扫,逐渐蒙灰,看不出曾经的辉煌。 只是不知道教练路过时,会不会有那么一会儿想起自己带过的第一届队员,记不记得曾经信誓旦旦的带队的誓言。 —— 第二天训练,训练室明显空了很多,昨天还坐满的椅子今天空出不少。 让祁麟没想到,总喜欢找她背锅的狙击手A居然也来了,安安分分在位置上打排位。 反而是她队里看起来最老实的储能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收拾完问:“老杨,不走吗?” “傻比,我能去哪里,不弄点声势我妈肯定不让我回去。”狙击手A戴上耳机,“要滚自己滚。” 储能手叹了口气:“老杨,还看不出来吗?QY做不下去了,马上要秋季赛了,不如趁早找别的,说不定能当替补。” 狙击手A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走你走,他妈的,上次夏季赛要不是落日拖后腿,排名肯定不止这么低。” 储能手深深看了他一眼,默默离开了。 以往他们四个一起排位,如今储能手离开了,她也不想舔着脸去找狙击手组队。 祁麟打了几把,训练室越来越冷清,等她过了训练时间再抬头时,只剩下零星几人。 狙击手说得对,快到秋季赛了,在哪组队是个问题。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QY如今军心不稳,可能连八强都上不去。 跳槽可能是最佳方案。 祁麟回到宿舍,以往早早睡下的橙子居然还在敲电脑。 她把东西放下,虽然跟橙子不熟,好歹同一屋檐下,主动打了声招呼:“还没睡呢。” 橙子嗯了一声,眼睛盯着屏幕。 她洗漱完出来,橙子已经上床休息了。 她关掉灯开了小夜灯,抽纸巾碰到了桌子,电脑屏幕亮起,幽幽的光映在她脸上。 简历。 —— 这样过了几天,训练室越来越冷清。 祁麟也没心思管这些,全心全意放在找战队和何野身上,她以为在自己找到战队前应该不至于有什么突然情况,顶多是宇哥给她一天接五个广告。 虽然通知了也不去。 但变故来的实在太快。 离秋季赛还有个把个月,QY甚至没发这个月的工资,那个仅见过一面的经理就携款跑路了,仅留下宇哥一人面对残局。 宇哥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QY彻底没希望了。 队里没了主心骨,又是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少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局面,只能回家的回家,回乡的回乡。 祁麟收拾完俱乐部的东西,站在楼外向看看时,心中还挺感慨。 她对这儿没什么感情,原本就有离开的计划,回首看倒也没多伤心。 只是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她从顶尖战队ICF转战QY,短短几天又干不下去了。 当真世事无常。 她宿舍也没什么东西,该留的留该扔的扔,收拾完后就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包。 祁麟坐上高铁,到小区时何野并不在家。 她拿着备用钥匙开门,前两天让人装了个二手空调,看着挺新,以她对何野的了解,应该心疼电费还没用过。 刚放下东西她又出了趟门,买了些菜和日用品,回来路上路过一家花店。 看着娇艳欲滴的鲜花,祁麟停下了脚步。 花店店员见她停在门口,笑着问:“您好,可以进来看看。” 鲜花被呵护的很好,花瓣洒上水珠,色彩艳丽。 “请问您要送什么人呢?”店员问,“送给爱人可以选玫瑰,长辈可以买康乃馨和剑兰,老师可以送向日葵和满天星。” 祁麟视线在娇艳的玫瑰上停留了一瞬,被店员察觉到了,她笑着继续推荐:“是要表白吗?白玫瑰的花语是浪漫求爱,很适合表白哦。” 她摇摇头,目光停在角落里紫色的洋桔梗上。 白玫瑰太过含蓄,红玫瑰太过热烈。 而紫色洋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第185章 天天给我,开心给你。 祁麟心情不错,开直播做了一桌好菜,找了个矿泉水瓶插上洋桔梗,没找到蜡烛,她在桌子两边插上两根棉签,一边等人一边回弹幕。 澄清视频早发了,留下来的大多数粉丝是技术粉和看颜的女粉,直播做菜少了流量,但看的人也不少。 “今天不播游戏吗……晚点播,现在教做菜。” “为什么不吃,等人呢,桌上什么花……洋桔梗,挺好看的。” 她略过关于战队的一切弹幕,和朋友聊天一样聊着家常。 咔哒一声门开了,祁麟招了招手:“吃饭了,下了,晚点可能会播游戏,晚点见。” 在一片拜拜中,祁麟关了直播。 何野并不知道她来了,一阵清凉的空调风吹到身上,她见到这幅场面愣了愣。 祁麟放下手机招呼:“来吃饭。” 何野扫过一桌饭菜,看见角落的行李箱和床上的电脑,似乎明白了什么,什么也没说,放下包在另一边坐下。 “烛光……”何野看了眼花,又看了眼面前的蜡烛……棉签,“棉签晚餐?” “忘了买蜡烛,凑合用吧。”祁麟关了灯,点燃两根棉签,细小微弱的火光映在脸上。 她笑盈盈的:“买了花,喜不喜欢?” 明灭的火苗摇曳着,何野仔细瞅了两眼,凑近闻了闻:“玫瑰?” 两人隔花相望,祁麟说:“是洋桔梗,我一眼就看中了。” 何野点点头:“好看。”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店员给我推荐玫瑰,我一看就不合适。”祁麟说,“吹了吧,一起吹。” 两人一起吹灭了棉签,祁麟开灯,变魔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小蛋糕。 “铛铛——小惊喜,”蛋糕小小的,看着才六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天天开心”,不精致但更显真诚,“祁大厨亲手做的,别人想吃吃不到。” 时光回溯,恍惚间何野觉得这一幕很相似,似乎自己经历过。 一样的蛋糕,一样的人。 像极了半年前,祁麟为她过生日。 何野笑笑,很配合哇了一声,情绪价值拉满:“看着好好吃!” “那是!”祁麟歪着嘴角,忍着想严肃点,但一点没用,“开不开心!” “开心!” “高不高兴!” “高兴!” 两人幼稚鬼一样一唱一和,对了两遍词儿,看着对方没忍住笑了。 “吃饭吧。”祁麟说。 何野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祁麟总能轻易挑动她的情绪,像分泌兴奋多巴胺,独属于她的多巴胺。 让她情绪高涨,让她快乐高兴。 但过分依赖某个人,未必是件好事。 祁麟很细心,全是她爱吃的菜,一眼看过去一片红,吃着没一点甜味。 何野吃的很满足。 吃过饭,两人分蛋糕吃。 大眼瞪小眼盯着看了一会儿,祁麟忍不住开口说:“切蛋糕啊。” 何野说:“你没给我刀叉。” 祁麟想起自己走的匆忙,貌似忘了拿一次性餐具。 “呃……要不拿筷子分分?” 何野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前后摩擦切割蛋糕,“你就没记得过。” 切了两份,她让祁麟选一份。 祁麟选了天天,把开心给了她。 “总感觉这一幕我见过,”祁麟吃着蛋糕,“上次你生日我们是不是也这样分蛋糕吃?” “记性不错。” “那肯定,下次我一定记得。”祁麟问,“你现在干什么?早出晚归的。” “sunshine给我介绍的一份酒店迎宾,工资很客观,赚点学费。”何野拿纸巾擦掉嘴角的奶油,“偶尔还会去做家教。” 祁麟吃掉最后一口蛋糕胚,嘴里是草莓和奶香味:“阿野,你不用这么拼,有我在呢。” 何野视线落在祁麟嘴角雪白的奶油上,老小区各方面都不太行,连灯泡都是昏黄的。 祁麟穿着简单的黑T短裤,眉眼很浓,配着黄色的灯光,像老旧画卷的一抹墨色。 那些压抑的思念,瞬间突破牢笼,在心底翻涌叫嚣,她盯着祁麟,睫毛下的阴影挡住了眸子。 她喃喃道:“我又不能一直靠你。” 这句话说的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祁麟只来得及听到尾声,她疑惑地嗯了一声。 何野放下蛋糕,指腹沾了点奶油,抹过红唇,她舔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她起身,伸手抓住祁麟的领口,垂眸俯视着祁麟。 祁麟被迫仰望着她。 这个姿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两人在互殴。 就连祁麟也以为是这样,她还在思考哪句话说错了,下一秒何野毫无预兆压了上来。 唇角的奶油被舔掉,接着何野说:“奶油调的不错,很甜。” 祁麟感觉脸热热的,她想,一段时间不见,自己纯情了不少。 没等她细想,便迎来一个奶油味的吻。 掌心盗汗,心脏狂跳。 她被笼罩在黑暗中,周身是何野的气息,控制不住后仰。 何野吻的很凶,她扶住桌子才没倒下,洋桔梗散在桌子上,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花瓣蹂躏的不成样子。 昏黄的灯光映在玻璃上,留下两道交叠在一起暗色的剪影。 —— 祁麟一早醒来,何野已经不在了。 她揉揉头发,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仍然面红耳赤。 虽然她们只接了吻,拉了小手,其余什么都没干。 桌上留了早餐,包子油条和粥,她洗漱后全吃完了,有种老婆出门挣钱她养家的感觉。 祁麟看时间差不多,出门打车,目的是是天衡网咖。 sun战队训练的地方。 麒麟:sunshine,有时间聊聊么? sunshine:当然可以 祁麟买了两杯拿铁,在网咖的休息区等人。 sunshine来挺快,她给人递了杯咖啡,直奔主题:“sun还缺人吗?” sunshine一愣:“怎么,你想来?” “电竞圈就那么大,你们应该都知道了,QY干不下去了。”祁麟说,“投资人跑了,宇哥只顾挣钱,剩下的人肯定大难临头各自飞,总得找个好去处。” “但不对呀,”sunshine双手捧着拿铁,喝了一口,“你上家不是ICF吗?顶尖战队,怎么会想来我这儿。” sunshine耸耸肩,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你也看到了,我连专门的训练基地都没有,跟着我得受苦。” “不用跟我绕圈子,你知道我在ICF待过,但没取到过什么好成绩。”祁麟靠着沙发,背脊挺的笔直,“好点的战队不会要我,不好的战队我也不想去。” sunshine笑笑:“那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要你?” “我没认为你肯定会要我,但我是带诚意来的。”祁麟将面前自己的这杯咖啡往前推了推,“我可以不要薪资,没打出好成绩前不分奖金,我有粉丝基础,甚至能帮你们引流,这能看出我的诚意吗?” sunshine不可置否的保持微笑。 “至于为什么选你,我看人不会错……之前和你们打过,你挺上心也很负责。”祁麟继续说,“我技术和数据摆在这儿,每赛季单排国服。以我的年龄,至少还有四年,你一个新战队,给我一次上场机会,肯定不亏。” sunshine并没立刻答应,祁麟拿起没喝完的拿铁,起身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先走了,考虑好了手机联系。” 她朝门口走了两步,sunshine在后面喊住了她。 键盘敲击声在耳边此起彼伏,sunshine来到她面前,与她碰了碰杯。 “说的没错,你的加入我确实不亏。”sunshine说,“所以,欢迎来到sun,麒麟。” 第186章 盐酸氟西汀片 加入sun比预想中顺利,成员也比QY要好讲话,祁麟融入的很快。 目前sun的成员比较少,狙击手一渡春风、枝叶,医疗兵bc,储能手半半,加上祁麟才6个人。其中一渡春风和bc是sunshine以前经常玩的好友,年龄差不多也是半退休状态,她来了刚好补上医疗兵。枝叶和半半年轻,一个18一个19,未来有大好机会。 秋季赛定在十月十五日,离比赛还有两个半月,他们得参加各级赛事,不断晋级,才有参加秋季赛资格。 sun几乎各路奔波,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了个遍,两人也是离多聚少,经常晚上见一面吃顿饭早上起床人就没了。 祁麟打完场浙江的一场小赛事,打开手机刚好发来条消息。 阿野:今晚回来吗? 这种小事儿发消息更方便,但祁麟还是拨了电话过去。 明明昨天才见过面,但就是想何野了,就算听听声音也好。 “明天得赶高铁,要去上海,可能回不去。”祁麟走进消防通道,偌大的空间似乎能听见回声,“怎么,想我了?” “……不是,做饭呢。” 祁麟倚着墙,这段时间的连胜让她心情很不错,平时说话调儿都扬了起来:“想我直说,咱俩谁跟谁,不用不好意思。” 她以为何野会嘴硬地说没有,事实也许真没有想她,毕竟都是她主动找何野。 没想到得到的会是个单音节的嗯。 “有点儿想你了,”何野嗓音淡淡的,挠的祁麟心痒痒,“不过没时间算了。” 哪能没时间! 就算今、晚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往后排排! 祁麟头脑风暴中,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想我开视频啊,又不是不让你看。” “挂了,我真做饭。” “好,”祁麟已经分屏打开出行软件,在找最近回北京的高铁班次,“拜拜。” 她买了票,给sunshine发消息,让他把票取消了。 sunshine: sun.麒麟:有事儿,请假,得先回去一趟 sun.麒麟:放心,我赶明天的票去,来得及 sunshine:你心里有数就行 祁麟收拾完东西,赶上最近一班高铁,在夜幕时分到了小区。 很多窗子是暗的,只有零星几个亮着昏黄的灯光,祁麟下了出租一路狂奔,站门口喘了会儿气才拧开门。 何野已经睡了,空调没开,只有小风扇在转。 她就知道某人舍不得电费。 祁麟把空调打开,洗漱完蹑手蹑脚上了床。 她动作已经很轻了,何野还是醒了。 睡觉真轻。 以前好像没这么轻。 何野迷瞪着眼:“你怎么回来了?” “女朋友想我了,”她亲了亲何野的额头,“就偷偷摸摸回来了。” 何野使劲眨眨眼,清醒了些:“你不是有比赛么?” “没事儿,明天去也行,我定了票。”祁麟拍拍她,轻声说,“睡吧。” 何野支起上半身:“我去趟厕所。” “行,”祁麟侧着身子,摆摆手,“快去快回。” 何野没开灯,摸黑去了厕所。 祁麟瞪着眼睛,听见厕所的冲水和水流声,何野出来后又翻找着什么东西。 “找什么?”祁麟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顿时整个房间亮堂起来,“开灯吗?” 何野不适地抬手挡上眼睛:“刺眼,关了。” “行吧。”祁麟听话的关上手电筒。 不一会儿,何野应该找到东西了,摸黑走到床边。 接着“啪”一声,一小簇火苗燃起,何野举着打火机哼着歌儿。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何野晃着打火机,小小的小火苗随着她的动作颤颤巍巍也跟着晃,“happybirthdaytoyou……” 祁麟盯着火光后明明灭灭的何野,愣了两秒问:“今天几号?” 何野唱完最后一个单词说:“昨天八月十七,今天八月十八,生日快乐,你说不来就没买蛋糕。” “我都忘了……”祁麟傻傻地说,“你居然记得。” “那肯定,我女朋友生日怎么能忘。”空调风往下吹,火苗颤巍巍打了个颤,何野另一只手护着才没熄,“凑合凑合……许个愿望快吹,吹完睡了。” 祁麟闭上眼,黑暗中,依然有一片黄色在摇晃。 “希望家人身体健康,”轻缓的嗓音在房间流淌,女孩子的睫毛轻颤,薄唇微张,“希望阿野天天开心。” 祁麟睁开眼,打算吹了。 何野护着火苗后退:“还有你呢?” 祁麟笑笑,轻轻呼口气,火苗不堪重负灭了。 黑暗中,只有祁麟的眼睛发亮。 “我说了,”她轻声说,“希望阿野天天开心。” “……神经。”何野收起打火机,“知道了。” 一本书一样的东西扔进祁麟怀里,何野摸黑爬上床,言简意赅:“礼物。” “哇塞!还有礼物!”祁麟打开手机照着,是本相册,“开心!” 她迫不及待一页页翻过去。 第一页是运动会梁夏拍的合照,当时她勾何野的头发,被一巴掌拍掉了。 第二页只有她,扎着松散的马尾看向远方,刘海扬在脸上,似乎也是运动会时拍的,她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 后面还有很多,日常的互动、高考后一天她们在试卷雨下手牵手……还有她做饭的照片。 最后面是她穿着ICF队服,低头认真打比赛的照片。 看样子不像手机截的……更像去现场拍的,还是前排。 “这张,”祁麟指尖点着照片问,“现场你来了?” 何野快睡着了,迷瞪着看了眼照片,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去了不跟我招呼?”祁麟有点儿生气,“我找你找那么辛苦,结果你就坐下边儿?” 何野闭着眼睛,似乎真睡着了。 祁麟叹了口气,就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继续看。 后面每一张都是她打比赛的照片,连在QY的都有,印象中她所有比赛都在。 她盯着何野看了会儿,轻声问:“要我不来找你,打算躲我一辈子吗?” 何野早睡着了,没人回应她。 祁麟也不在意,垂下眸子自言自语:“算了,看在陪我过生日的份上,原谅你了。” —— 早上起来,祁麟摸摸床边,何野果然不在了。 得赶中午的高铁,眼见时间快晚了,祁麟忙换衣服去洗漱。 洗漱完留在桌上的早餐也没时间吃了,她把相册放进随行的包里,喝口豆浆打算出发。 桌子的小抽屉没关,以往何野都拿一把小锁锁起来,说是一些零钱银行卡和身份证,怕人不在家被偷了,她觉得这是何野的隐私也没多问。 昨天可能拿相册忘了锁,祁麟打算重新锁起来,毕竟蛮重要的东西,一块钱也是钱。 但她瞅了一眼。 没钱没银行卡,甚至身份证都没有。 只有几瓶药和一些报告表。 她拿起一瓶看了眼名字。 盐酸氟西汀片 不像家常备用药,一个很陌生的药名。 名字看不懂,祁麟打算使用科技的力量。 入眼第一行功效作用,上面写着—— 盐酸氟西汀片,西药名FluoxetineHydrochlorideTablets。为精神兴奋药。 用于治疗各种抑郁性精神障碍。 第187章 我只是有点儿难过。 “麒麟、麒麟!” 半半喊了两声,给祁麟思绪喊了回来:“快奶一口,怎么叫半天不应。” “不好意思。” 麒麟连忙操纵人物给半半奶血,才奶一半一渡春风开车过来了:“还没好么?包舔了没?物资剩多少?” “没呢,你去看看。”半半说,“三级遁甲剩一半抗性,一、二级都没了……op真难缠。” “op的狙击手确实难缠,晚上经常排到他们的车队。”一渡春风把车停在包面前,谨慎地搜物资,“剩最后两队了,多注意点” 枝叶中途掉点,剩他们三个打进决赛圈,给半半补满状态,祁麟看了眼剩下的物资,也不多了。 剩下的两队也是比较亮眼的队伍,跟他们一样是民间战队,抢秋季赛的位置。 子弹划破风擦过耳畔,等祁麟回过神,自己已经残血了。 “快上车!”一渡春风喊。 祁麟依言上了车,在车上不能补状态,她的物资也撑不住自己补满。 原本仗着人数优势一下又劣势了。 枝叶看着干着急。 “麒麟,你在干什么?”半半皱眉,“这么明显还能被打残。” 位置暴露不好苟,一渡春风开车冲向刚刚的狙击点位,安慰道:“没关系,还能打,麒麟你保好自己的状态,我俩上。” 祁麟抿了抿唇:“好。” 车停下来,半半冲上前报点,一渡春风跟在后面,找合适的位置狙人。 祁麟藏在车后补状态。 少了个人,明显难打的多,加上祁麟状态不好,他们很遗憾停留第二名。 好在前三都能加分,sunshine心很大,四人下场,sunshine作为sun的教练,主动鼓动士气:“第二名已经很好了,前面我们分拉的很开,一场而已,不至于被追上。” “话是这样说,麒麟,你今天状态不是很好。”bc说,“你这样的话,我不放心让你替补,要不你先休息两天,调整一下,下一轮我去。” 祁麟明白自己不适合再上场,不把何野这件事搞清楚可能会一直游神,于是点头同意了:“好,那下场不错上,我复盘调整。” “不错前两天十二点就睡了,都过上老年生活准备退休了,还能上场。”枝叶在队里年龄最小,主动活跃气氛开玩笑道,“不容易啊。” “我刚刚说话有点冲,不要介意。”半半也道,“我们就是这样,有事当场说,尽量当场解决,不然容易心里有疙瘩。” “没事,本来就是我的问题。”祁麟摇摇头,心情复杂,“我回去调整一下,下个场次我可能也上不了了,不错你可以吗?” “你能调整过来我都行。”bc说,“本来就是当替补打的。” 祁麟请了几天假,下个场次不用她上,时间很充裕,她可以去调查一下那份报告。 高铁上祁麟在复盘上场比赛,明显有好几波失误,sun有意练保医疗兵的打法,可这把可以收割的人头没收割掉,可以躲的伤害也没躲掉,导致枝叶掉点,被迫切换战术,按平常保狙击手。 退出回放,她打开相册,找到昨天拍的照片。 报告上确实是何野的信息,显示中度抑郁轻度焦虑和轻微自残倾向,祁麟仔细回想这些天相处的细节。 明明大夏天,何野穿着长袖长裤。 时不时发呆。 还有……换掉的志愿。 她甚至在没发现那些报告前,只觉得有点怪,是这么长时间何野改变了生活习惯,或者是工作需要。 可一个人的生活习惯哪有那么容易改变! 大夏天哪个工作需要穿长袖! 她太迟钝了,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没有一点改变。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为什么何野……突然不好了。 祁麟原本打算去何野去过的那家心理医院问问,但前台告诉她不能透露病人信息。 她茫无头绪回到小区,坐凳子上看着窗外的夕阳,等着何野。 今天十九号,再过十一天,何野要去上学了。 何野没跟她说过报哪所大学,但应该不在北京,她前几天看到何野一个人在收拾东西。 她们又要分开了。 明明才在一起几天,又要分开了。 房间一点点暗下去,她想,何野是不是也坐在这里等过天黑。 抑郁症会很难过,何野一个人难过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柜子里有瓶没吃完的安眠药,何野失眠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她自残过吗?会有伤口吗?流血的时候疼不疼? 祁麟想了许多许多,她被罩在黑暗里,盯着缓缓升起的月亮出神。 直到门打开,啪一声,灯也开了。 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笼罩在祁麟身上的所有黑暗,女孩子清亮的嗓音瞬间将祁麟拉回神。 “回来了?”何野说,“怎么不开灯。” 祁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何野把买来的菜放进冰箱,挑了几个番茄和鸡蛋出来:“西红柿炒鸡蛋吃吗?太晚了,随便吃点。” “又要走了对吗?”祁麟低声问。 何野听后不明所以地问:“我现在不回来了?” “你去上学,可你走了,难过的时候该怎么办呢?”祁麟的背影佝偻着,双脚踩凳子上,双臂环保着自己,嗓音压在抱在一起的胳膊里,闷闷的,“没人陪你聊天,你不跟梁夏说,也不跟我说,你不跟我说,我哪知道你很难过……” “说什么呢,我干嘛难过……”何野的手慢慢垂下来,鲜红的西红柿衬得她皮肤越发苍白,刚反驳一句,明白过来自己的解释很无力,“你知道了……?” “昨天柜子没关。”祁麟放下腿,双手撑在椅子上,依旧背对着何野,“阿野,可以和我聊聊吗?” “祁麟,”何野叹了口气,“没必要,我能调理好。” “有必要,有必要的。”祁麟咬字很重,执拗道,“你能调理好,为什么还吃安眠药?” 气氛安静了一瞬,何野把菜重新放回冰箱,坐在床边。 她闭上眼,平静地回忆,平静地叙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是在平遥一直在想小天,一整天都在想小天因为我进医院的事儿。你知道吗?我本来很讨厌小孩,我弟弟很烦,跟……我爸一样,但小天是你弟弟,相处下来我发现小孩和小孩也不一样,小天就很可爱。” “可小天被我害进医院……不论是不是我做的,都有我的原因。我一直在追溯、在回忆,如果当时我没叫你拿快递,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不对劲……如果那晚我没和你接吻,小天是不是就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了。” “想完小天我会想你妈妈、你爸爸,甚至是高三一班的同学,我会一直想,等我反应过来一整天已经过去了,但第二天还会这样。我像陷入一个循环,每天都在质问自己,如果当初不这样做,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何野皱皱眉,按了按眼睛,“我甚至怀疑何建国说的话是不是对的……我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那些天,她住在祁麟租的房子里,思维刚冒一个头,太阳东升西落一天就过去了。 她意识到不对劲,得离开这个环境。骚扰短信太多手机早不用了,她留下一封信,带着不多的行李和那枚耳钉,背井离乡。 可情况越来越糟,她开始更加严重的失眠,褪黑素彻底不管用,甚至有时候能睁眼到天明。 黑暗的环境使人想的更多,她的思维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思维,越发不受控制。她控制不住地回忆,撕开伤口一遍一遍自审,等回过神,胳膊上已经划开了一道口子。 后面只有疼痛才能使她短暂摆脱那些回忆,她开始对疼痛上瘾,对蜿蜒流下的鲜血越来越漠视……最后,祁麟来了。 可“高兴”似乎成了奢侈品,她短暂拥有后,那些负面情绪成倍来袭,让她更加痛苦。 “祁麟,我看网上有人说这是精神病。”何野深吸口气,松了松手,掌心已经有了深深的指甲印,“我也去看了心理医生,但我不想吃药,我觉得我没生病……你说的没错,我只是有点儿难过。” 她只是有点儿难过而已。 仅此而已。 她不是精神病。 何野睁开眼,眼底晃着泪花。 她的眉心皱在一起,难过而疑惑地注视祁麟:“你说对吗?” 祁麟起身,和何野并排而坐,轻轻揽住何野的肩膀。 何野顺势靠着祁麟。 她闻到熟悉而安心的石榴味,是祁麟曾经用过的沐浴乳的香味。 可她买的不是这个味道的沐浴乳。 她想起数学竞赛时,她们住一个房间,她给祁麟读《小王子》。 那时候多好,祁麟在,叶迟迟在,梁夏也在。 可现在她只有一个人。 “嗯,” 祁麟轻轻应一声,何野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我们只是有点难过而已。”祁麟轻声说,“难过的事说出来就好了,别怕,我一直在。” 何野蓦地鼻子发酸。 她憋了很久,这一刻真憋不下去了,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淌过脸颊,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第188章 她独占不了的秋千 夜色愈发浓郁。 浓云遮蔽圆月,缝隙中透出微弱星光,市中心依旧灯火辉煌,似乎将整片天空照亮。 不远处旧小区载歌载舞,路灯明亮,秋燥的风吹过枝叶,底下的影子张牙舞爪。 最后一点细微的知了声淹没在欢声笑语中,连带高考结束的那晚空中飞舞的试卷,一并落入尘埃。 随之扬起的是女孩子明亮的嗓音,并不熟悉的英文发音,透过窗缝,卷进飞扬的风里。 “OncewhenIwassixyearsold,Isawa……” 祁麟读的很慢,碰到不认识的单词会停下拿手机搜,搜完继续磕磕绊绊读。 “……amagnificentpictureinabookaboutthe、the……” 女孩子嗓音清亮,顿住找下一个单词。 “jungle。” 祁麟还没搜完,身侧躺着的何野默默出声。 “对,jungle。” 祁麟重新读了一遍,总算勉强通畅了。 压抑的氛围因为这句话活跃了点,何野侧着身子,头埋在祁麟身侧,嘴角勾了勾。 当初她们说好,她教祁麟英语,就教《小王子》。 祁麟还说,要给她弹尤克里里听。 只是单词都没背几个,尤克里里也没听成,祁麟就离开平遥打比赛去了。 成长是一瞬间完成的,她们在某瞬间不约而同成为大人,而成为大人之前的某些约定,便也遗忘在心底的某个角落。 不熟练的英文朗读回荡在房间,何野想起小学角落里的那座秋千。 鼻尖是淡淡的石榴香味,何野闭眼,脑海中最先浮现出阴霾的天气,随后才是轻晃的秋千,她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小学操场有个秋千,每次去都围满了小孩儿。” 祁麟一顿,缓缓降下音量。 “我小学就不受欢迎,每次都玩不到,所以我就等天阴了、下雨了再去,那会儿没人,我就一个人玩。”何野勾起唇角,似乎在回忆一件很美好的事,“真的很好玩,怪不得围那么多小孩儿,一晃一晃的,飞起来一样。” 每一次荡起时,衣角飞扬,风刮过耳畔,夹杂丝丝细雨。 她就像平常小孩一样,有喜欢玩的玩具,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儿。 “可是第二天,那座秋千会围满新的小孩儿。”何野无奈似的呼出口气,或许是安眠药起了作用,也可能祁麟读的很助眠,她真泛起了困意,“那是大家的秋千。” 那座秋千很受欢迎,不单单只给她一个人带来快乐。 那是大家的秋千。 她独占不了的秋千。 —— 就算吃了安眠药,第二天何野还是醒的很早。 祁麟还在睡,空调运转了一晚,她给祁麟盖上小毯子,起身坐到桌前。 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清晨五点吃早饭太早,要是还在上学她可以背单词,现在她更喜欢坐在窗前,望着太阳升起,直到阳光刺的眼睛睁不开,就可以吃早饭收拾收拾上班。 余光掠过一抹紫色,何野看去,是前天祁麟带来的鲜花。 一束叫“洋桔梗”的鲜花。 洋气的鲜花挤在小小的矿泉水瓶里,似乎是委屈它了,花瓣欲掉不掉,隐隐有枯萎的趋势。 枯萎了,就没用了。 没用就该丢掉了。 她不想这样一束漂亮的花最终归宿是垃圾桶,也不想丢掉祁麟送的花,于是在网上搜教程,跟着步骤擦干水分,将洋桔梗倒挂在衣架上。 何野每一步做的很细致,每支枝条用纸巾擦好几遍水分,等一切做完,天光大亮,祁麟醒了。 没有窗帘,阳光直直照进房间,祁麟迷瞪着眼睛,抬起手臂挡住阳光缓了缓:“几点了?” 何野挂上最后一个衣架,将晾衣杆挪到太阳照不到的墙角,看了眼手机:“八点十九。” “醒这么早,”祁麟眼睛泛酸,她时差不一样,凌晨才睡下,也没睡多长时间,“吃早饭了吗?我来做。” “好。” 祁麟洗漱完,在冰箱找出番茄和鸡蛋,一个小锅不方便,花了些时间做了个西红柿鸡蛋面。 何野就坐在床边等,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过年时,祁麟也是这样忙上忙下给她煮粥。 一只手伸在眼前,打了个响指。 何野眨眨眼,眼神恢复清明。 “好了,”祁麟端一碗在她面前,“吃饭。” 她们面对面,相顾无言地吃面。 祁麟很会做饭,从小照顾祁天的经验现在用来照顾她了,面煮的软烂入味,一抿就顺着喉咙滑下去。 但她只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 祁麟见状,没说什么,只是收拾碗筷时调侃着笑笑:“等过年吃席你跟小天一桌,吃零食喝小甜水儿。” 何野心里咯噔一下:“我能见见小天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祁麟麻利地洗完两幅碗筷,“小天没事,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不用有心理负担……你不上班吗,我送你?” 她瑶摇头:“调班了。” “我等会儿出门,你跟我一块儿吗?”祁麟洗完手,抽了张纸巾擦手,“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一起逛逛吧。” 何野嗯了一声,她不太想出门,但想跟祁麟多待会儿。 换完衣服,祁麟背上事先装好的包,打了辆车,目的地是北京中心医院。 何野靠着椅背,紧张搓着指尖。 出租车很难闻,混着空调和廉价的香水味,口中疯狂分泌唾液,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司机给车窗上了锁,打不开,她只能闭眼休息。 有东西碰了下她的鼻尖。 何野睁开眼,是个白色N95口罩。 祁麟夹着口罩的两指扬了扬:“我不在的时候别忘了。” 何野撕开包装纸,戴上一瞬间所有难闻隔绝在口罩外,只留下淡淡的石榴味。 “你好,麻烦开下窗,我……”祁麟噎了一秒,接着神情自若地续上没说完的话,“朋友晕车。” 凉爽的风迎面吹到脸上,树木倒退成看不清的残影,只有天上的云在缓慢移动,怎么追也追不上。 生理上好受了些,何野视线移向窗外。 到了医院,来来往往的人穿梭在身边,何野愈发紧张。 指尖掐着肉,疼痛刺激大脑,她却对此欲罢不能。 口罩戴在脸上,让她缓解了些情绪。 似乎是看出她的不安,祁麟拍拍她的肩:“别紧张,只是来看我一个朋友。” 缝隙中,掌心伸进一根手指,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祁麟握住她,疼痛感消失,取而代之是温软的手。 她们乘电梯去了十一层的住院部。 确实不是带她看病,何野稍稍松了口气。 她们来到一个病房前,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味,就算常年开窗也经久不散。 病床上的女孩子形如枯槁,眼睛却亮亮的,戴着歪歪扭扭的针织帽,看见她们眼前一亮。 “你来了。”女孩子视线后移,看见口罩后一双极具代表性的眼睛,愣了一秒微笑着打招呼,“你好,何野。” “这位叫许思平,我朋友。”祁麟低声道,“她有个妹妹,叫许念安,和你很像。” 何野不明白这个很像是有多像。 但祁麟这么说,应该是很像了。 祁麟脱下背包,拿出几本包装完好的书和照片放床上:“你应该喜欢看的书,还有你说喜欢的选手,认识的我都要了签名。” “谢谢你。” 叫许思平的女孩子看着很高兴,小心翼翼端起照片左右看,何野才发现她的手背很……残破。 “你们坐吧,陪我聊聊天。”阳光照到许思平的脸上,将那双琥珀色眼睛照得熠熠生辉,“很久没人陪我聊天了。” 一道铃声从祁麟口袋中传出来,祁麟看了一眼,低声对何野说:“我接个电话,要一起吗?” 何野看看床上的女孩子,又想起她刚刚说的话,和熠熠生辉的眼睛。 她摇摇头:“不了,你去吧,我坐会儿。” —— 祁麟去了楼梯间 “sunshine,”祁麟脚尖踮着墙问,“怎么了?” “麒麟,我前阵子挺忙,没怎么注意过你们。”sunshine说,“你的实力和成绩我是认可的,但说实话,最近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祁麟沉默地听着。 “我也二十五了,说到底一开始组这个战队只是完成我年轻时候的梦想……虽然我现在也不老,但你也清楚,我、一度春风还有不错,再过几年打不动了,你们三个怎么办?” “这两天你状态不对劲,当初便宜是一回事儿,但队里人不多,我也是真器重你,”sunshine语重心长道,“不管你发生什么,我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把重心放事业上。没有道德绑架,你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枝叶和半半,狙击手早饱和了……万一真解散,枝叶年纪轻轻找不到好战队就废了。还有半半,储能手玩的人少,但下限低,几乎没什么操作空间。” 祁麟低低嗯了一声:“明白的,我会调理好时间。” “你好好想想,挂了。” 祁麟轻呼出口气。 sunshine说的不错,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其他队友考虑。 她最近确实练的少,复盘也少,比赛次次不落,但他们甚至没秋季赛名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排名越高对手天赋越高,比赛也会越难打。 她坐楼梯上愣了会儿神,正拍拍屁股打算回去,不知道楼上还是楼下突然发出嘭的一声。 安全通道的门重重摔开,紧接着是隐隐约约的轻声啜泣。 祁麟扶着扶手上下扫了一眼,确定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她抬脚上楼。 一个穿护士服的女生蹲在墙角,头埋进臂弯,小声哭着。 她犹豫了一秒,走上前问:“需要纸巾吗?” 祁麟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纸巾递到小护士面前。 小护士摇了摇脑袋,脸还是埋着,哭泣声小了许多。 她把纸巾放在小护士脚边,转身离开了。 第189章 教学楼侧面烫金大字闪闪发亮,石碑刷着六个红色繁体大字 许思平是个很健谈的女孩子,至少何野眼中是这样的。 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子。 要不是那份报告单,祁麟可能现在都不知道她的不一样。 但许思平开口第一句话,是“你看起来有点儿不开心”。 看起来有点儿不开心,何野稍微动了动五官,不明白哪看出的不开心。 “你总在走神,眼里没有生气。”许思平说,“像以前的我。” 何野没说话,事实上,非必要情况下她很早就少于和人交谈了。 许思平并没因为对方的沉默而停止交谈,她自顾自地说:“想开心的事情吧,实在开心不起来,就让自己忙起来……至少可以少难过些。” 和她之前看的心理医生说的话差不多。 ‘难受为什么还要想,不要想就好了,你一直在钻牛角尖,多听点舒缓的音乐放松放松……好了,我给你开点药吧,有助于睡眠和分泌多巴胺……一小时到了,还要续费吗?’ 一小时三百,加上杂七杂八的药,花了将近小七百。 她不明白是贪便宜选的医院不专业,还是真像那个心理医生说的一样,一直钻牛角尖。 那一趟不光没缓解,反而又一次剥开血淋淋的伤口给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看,不但没止血,相反更加鲜血淋漓。 “何野,我们聊聊天吧。”许思平淡声道,语调柔和,听着让何野紧绷的心情莫名缓和了下来,“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聊聊,像朋友一样,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藏了很多秘密,从小到大,还有我妹妹很多小秘密,都藏在我肚子里。”许思平调笑道,“也不差你一个。” 和那位心理医生不一样,许思平目光平静柔和,褐色的眸子透过清澈的阳光,像午后波澜不惊温暖的池水。 何野摇摇头。 如果那位心理医生和她一样就好了。 可能……她会乖乖吃药,失眠会好点,许多个午夜,也不会伤害自己求得清醒。 “下次吧。”何野垂下眼帘,声音隔在口罩里,模糊不清。 她没什么朋友。 从小就没什么朋友。 唯一的朋友,早在一个月前离开了这里,去遥远的地方求学。 她的痛苦无地诉说,独自咽下宛如割喉。 有祁麟在会好点,可这些痛苦来源于祁麟。 现实而残忍。 一只手按在肩上,兀地多出些许分量。 “聊什么呢?”女孩子独特清冽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过两天我们可能会很忙,不能常来了。” “没事,你们方便的时候来就行。”许思平看了眼时间。 下一秒,一位小护士推着治疗车进门:“98病床输液了。” 嗓音带着不自然的调调,小护士低着脑袋,和许思平核对信息。 “西区103病房98病床许思平。”小护士对着表把输液瓶输液器上。 “嗯?”许思平抬起左手,“你怎么了?” 小护士咬住下唇,将压脉带绑在那条千疮百孔的胳膊上。 祁麟扫过小护士湿润的睫毛和垂下的眸子,按了按何野的肩:“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好,路上小心。”许思平说。 离开医院,何野回头仰望,玻璃反射出阳光,怎么也看不清里面的景物。 “怎么了?”祁麟问。 “没事,”何野拉了拉口罩,“走吧。” “等下。” 祁麟朝四周望了望,对着空气嘬嘬嘬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由远及近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道路拐角跑来一只黑色田园犬,四蹄雪白,吐着黑红色的舌头,绕着祁麟舔。 舔了祁麟一会儿,又跑去闻何野。 可能黑色耐脏,黑狗看不出来干净还是脏,但它眼睛周围有风干许久的分泌物,白色的爪子也沾着泥。 “你什么时候养狗了?”何野被逼的连连后退。 “不是我养的,第一次来它就在这了,在医院被几个保安往外赶,”祁麟从包里拿出一小袋试吃装狗粮,倒在地上,黑狗顿时被狗粮吸引过去,“我看它可怜,买了根肠。” 黑狗哼哧哼哧吃着狗粮,脖子上的小铃铛一荡一荡,还绑着一个狗牌。 何野蹲下身子,拿着狗牌凑近看。 “小黑。” “它叫小黑啊,我都没注意。”祁麟在她旁边蹲下,摸着小黑狗的脑袋,“小黑,下次给你带鸡胸肉。” “应该是家养的,不然不会有狗牌。”何野说,“它家可能在附近。” 祁麟看着小黑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置可否:“它这样不像有主人的样子,太不负责了。” 何野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长时间没打理过毛发干枯毛躁,脸上毛毛全黑,年纪应该不是特别大。 小黑吃完狗粮,并没抗拒她们的抚摸,尾巴摇成龙卷风。 她捏了捏小黑的耳朵,毛绒绵软,铃铛随小狗的动作叮铃作响。 “可能它主人也生病了吧。” —— 开学前一天,何野辞了工作。 暑假三个月,荒废一个月,靠sunshine的人脉,两个月底薪加提成赚了近两万。 除去学费,够用挺长一段时间。 心理医院开来的药一并装入行李箱,她不常吃,但买来很贵,丢了舍不得。 桌上风干的洋桔梗定格在立体相框里,花瓣褶皱,淡黄色丝带绑着花梗,相框的玻璃上用黑色中性笔写着她们。 何野祁麟 丝带是之前绑蛋糕留下的,名字是祁麟执意写上去的。 花是她留下的。 何野用快递盒装好,小心放进行李箱。 “好了没?车快到了。”祁麟依旧只带了一个包。 “好了。” 她合上行李箱,拉起拉杆,关掉空调。 房间空荡荡的,就像当初她一个人第一次来。 只是离开时,身边多了个人。 祁麟来到身边,提起行李箱:“走吧。” 何野垂下眸,她依然穿着格格不入的长袖长裤,戴着沉闷的口罩,只是手腕处再没添新的划痕。 “走吧。” —— 何野报的大学也在北京,同一个城市,来回不算太远。 大门两侧的保安身姿笔直,目视前方,校门口车辆来来往往,人群繁杂,道路两侧的银杏树苍劲挺拔,光影错落。 一昂首,教学楼侧面烫金大字闪闪发亮,校门口的石碑下开着叫不出名字的花,石碑上红色印漆印刷着六个繁体大字—— 中國人民大學。 “给你买个车吧,”祁麟一手拉行李箱,一手端着手机也没看明白宿舍到底在哪,“买个小电驴,学校怪大,上下课也方便。” “等稳定下来再看看,不着急。”何野四处望了望,视线停在越来越多女生聚集的一栋楼,“到了。” 学校很大,比n个附中加一起还大,道路干净,两端种着毛白杨和穿插的银杏树,远处教学楼前方是一大片绿坪。 何野宿舍分在二楼,六人间上下铺,柜子书桌洗衣机一应俱全,总体而言不错。 到时已经有三位舍友整理好了物品,床位是学校分的,她分到下铺,但那张标着“何野”名字的床位已经铺上了被子。 坐床边的女生翘着二郎腿,游戏声音外放,正激烈地战斗。 另外两位室友时不时瞟来一眼,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等她打完,何野曲起手指敲了敲床架子:“你好,这是我的床铺。” 女生盘起腿,脸上挂着笑容:“你好,我叫穆撩,你的上铺,方不方便换一下床位,我睡不习惯上铺。” 睡不习惯上铺?她就睡习惯了? 何野还想说什么,被祁麟一把推开。 “不好意思,我朋友重度恐高,恐怕不太方便。”祁麟笑笑,明明是委婉的语气,目光却一点不容置疑,“要不问问其他室友?而且这是学校分的床位,擅自换床位可能不太好,毕竟刚到校,大家也不想见辅导员的第一面是因为换床位这件小事儿。” 穆撩皱皱眉,表情不悦,也不好说什么。 门外进来一位年轻的妇人,穆撩一见到她就略带责怪地嚷着:“妈,我就说人家不同意换,把被子铺回去。” 不等妇人说话,祁麟率先挂上一抹笑:“不好意思阿姨,麻烦您了,我朋友晚上经常上厕所,这床一动就嘎吱嘎吱响,我怕您女儿晚上睡不好……这样吧我帮您一起收拾,以后都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互相照顾应该的。” 祁麟一通话噼里啪啦把对方顺着的一口气全堵了回去,一见人就挂上招牌笑容,反倒让人不好意思拒绝。 整理完宿舍的东西,两人出门买日用品。 “你一张嘴怪会说,”何野挑着沐浴乳,心里盘算哪瓶更有性价比,“怪不得给我推后边去。” “那肯定,三寸不烂之舌不是白练的。”祁麟随时一扬,随手挑了瓶平常用的沐浴乳洗发水扔进手推车,“而且说不定你们要一起住四年,我不一样,吵就吵了……买点零食吧,回宿舍分分,促进人际关系。” 何野皱皱眉:“不用吧。” “要的,相处四年呢。”祁麟往零食区走,“我请客。” 祁麟眼睛不眨,伸手一扫,一排薯片随之落入框中。 她又一扫,曲奇奥利奥果冻掉了满车。 “太多了,”何野有点心疼,“放回去点。” “走了,你推车我推车?”祁麟往收银台的方向走,“你付钱我付钱?买完去附近逛逛,时间还早咱们再看看车,能弄完今天弄好……对了水卡校卡校园卡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卡还没办吧?咱们得快点,时间不够了。” 收银阿姨一件一件扫物品,何野有些恍惚。 她很早很早想象过自己上大学是什么光景,一个人带着不多的行李,独自来到学校,不会处理任何人际关系,糟糕点可能第一天就会和寝室里暴脾气的室友吵一架。 但祁麟一来,好像所有她处理很糟糕的难题都规避了。 祁麟做事总是很圆滑,唇角一弯眉毛一挑就迎刃而解。 总为她着想。 最终两人一人拎一大袋东西出超市。 何野拎着全是零食的购物袋,很轻,没有一点有关水的物品,她抿了抿唇:“祁麟,没必要搞什么宿舍关系,我不在意这些。” 购物袋手提处因为重力拉成一条,勒的手心发红,祁麟换了只手提,说:“我在意啊。” 微风飒飒吹过银杏树叶,掠过草坪,带过女孩子散在耳边的发丝。 发丝划过唇角,祁麟勾了勾唇笑道:“我希望我不在,我女朋友在宿舍能过的开心点,被多照顾点,花多少钱都值。” 第190章 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朋友,我是她女朋友。 何野上学后,祁麟更多时间精力放在工作上,每天就是训练比赛跟何野视频训练比赛视频……三点一线,日子过的飞快。 入学没几天何野开始军训,祁麟眼睁睁看着视频里的人一天比一天黑,快变成一个小黑煤球,有点缓不过来。 人倒精神许多,树荫下扎着高马尾,发尾一甩一甩,穿着军训服,散发出朝气蓬勃的气息。 祁麟盯着屏幕上女孩子汗涔涔的脸,有点儿心疼:“练不下去别练了,找教练请假。药膏有天天擦吗?还有防晒霜,早中两次,一个军训看你晒什么样子……累不累?” “还行,就跑跑步踢踢正步,就是热。”何野喝了口水,阳光晃过,她眯了眯眼,“也就半个月,很快的。” “和新舍友处的怎么样?”耳机里声音嘈杂,打闹说话还有隐约的鸟叫,偏偏何野一说话像按了消音键,附她耳边说似的,“那个叫穆撩的,看着挺娇气,还睡你上铺吗?” 屏幕里何野往旁边撇了一眼,“还行……确实有点娇气。” 一道尖锐的哨声穿过手机直达耳畔,给祁麟耳朵快震麻了。 “我这边集合了,”何野站起身,前段时间刚喂圆点的脸似乎又尖了,“晚点聊。” 挂掉电话,祁麟取下耳机看了眼时间。 离比赛还有半小时,祁麟理了理队服,离开逃生通道。 sun目前排全国民间战队第九,积分越高拉分越慢,能进前十的队伍都不是吃素的,尽管每把尽量零失误,各个战队比分依然咬得很紧。 这把很关键,他们赢了能一下拉到七,虽然不是很高但能松松气。输了掉十往下,排名十几的队伍虎视眈眈,但凡掉以轻心就会被踢下去。 祁麟上了个厕所回到场地,离上场时间仅剩十分钟。 sun依然没抉择出到底该谁上场。 从昨晚内部就在讨论医疗兵到底谁上,保医疗兵还是保狙击手。 要是保医疗兵,短板显而易见,储能手物资不够,难以补状态,后期疲软。狙击手放不开手脚,而且已经有队伍吃透了祁麟的激进流医疗兵,那场比赛他们险险拿下第二。 但要是保狙击手,祁麟放的太开,bc又太过保守,反应比不上祁麟。 sunshine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祁麟沉默片刻,抛出惊雷一击。 “不错上,我也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来补枝叶的位置,不错依然打医疗兵。” “你说你打狙击手?”半半眼里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我知道你在ICF练过,但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不冒险怎么赢?想赢就该出其不意。”祁麟说,“而且我不打狙击手,就玩医疗兵——我们队伍两个医疗兵。不错保人,我看情况单走收割。” …… “欢迎继续回到决战狙击的比赛现场,上场比赛真是如火如荼,各个选手的操作让人眼前一亮,像NG和CR的狙击手,不仅要压枪精确,地理位置也很重要,看来是有专门训练过的……” 解说夸完上把接着开始介绍下一场:“下面出场的战队依旧很亮眼,尤其是sun战队,据说一位新人是ICF来的,看来实力很强劲啊。” 进入选角,众多队伍中,角落里的一支队伍默默选了两位医疗兵。 大屏幕上每支队伍并没停留太久,sun也只是一闪而过,两位着装不同的医疗兵映过sunshine眼前,他想起十分钟前的对话。 “不冒险怎么赢?想赢就该出其不意。我就玩医疗兵,我们队伍两个医疗兵。” 他并不是很赞同这个阵容,风险高容错低,而且根本没练过这个阵容,队友间磨合也是个不容小觑的问题,万一早早淘汰,sun的排名会很危险。 他更希望保狙击手,起码分高。 “万一输了,我们甚至秋季赛都进不去,”他想让祁麟打退堂鼓,“你保证一定能赢?” “我们队伍目前最主要是没人保后排,可以尝试一下。”祁麟目光坚毅,语气强硬,“我没什么能担保,但是相信我。” “我相信自己的医疗兵不输狙击手。” 等待界面,银色短发医疗兵认真缠绕手肘上的绷带,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眸子与他对视。 那么,麒麟。 别让我失望。 …… “YP的狙击手已经拿下3个人头!排名遥遥领先,不仅很敢打,队友保的也很好,看来另外三人是打算养他。” “WW和YP隔空相望,两支队伍都快脸贴脸了,这不打不行啊!WW还是舍不得YP收割的物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什么!是sun的麒麟一个人来补刀了?!她什么时候来的?” “YP所有人状态不是很好,这个情况下应该先补状态,不然等sun打来很可能一锅端了,WW似乎也不打算再莽撞出去找物资……YP被麒麟找到位置了!一下两下三下……狙击手怎么被毒死了呀!” “sun的其他成员在三点钟方位,距离有点远,少了医疗兵状态可能很难补上……不对,sun带了两名医疗兵!” 屏幕外bc问:“需要我去补物资吗?” bc那边也被另一支队伍缠住,祁麟操纵着人物跳上房顶,躲在烟囱后边奶血:“不用,我凑吧凑吧还能打……YP应该打算养肥狙击手,全是狙击手的物资,一度春风可以来舔包,WW那边不清楚,等我摸去看看。” “可以,顺便帮我看看。”半半说,“找个地方我俩物资换换。” 半半这次带的大半是医疗兵的物资,等把东西卸下才有空间舔别人的包补自己的物资。 “sun的麒麟还想打WW的状态吗?可WW全员满状态,她一个医疗兵……麒麟找到了WW狙击手的位置!” 狙击手擅长远处暗狙,近战贴脸不好压枪,虽然伤害高能一枪爆头,但CD时间长。 “麒麟一个人收割了WW的狙击手!” …… 这场比赛出乎所有人意料,一个来自籍籍无名战队的医疗兵,拿了全场甚至高于狙击手的mvp。 赛后采访环节,祁麟理所应当第一个接受采访。 镜头下女孩子穿着暗蓝色队服,胸前sun标志上用刺绣刻着一个冉冉升起的太阳,却也在女孩子微扬的嘴角下黯然失色。 “作为一个医疗兵真的非常大胆,这场比赛同样非常出彩,请问你们之前也有在练这样的战术吗?” 祁麟接过话筒,目光沉沉看向镜头:“有跟队友一起练过,这次拿出来说实话我也很有压力,但结局还算不错。非常感谢队友对我的信任,希望下次能研究出更棒的打法。也十分感谢粉丝朋友对我的喜欢。” 解说接着问:“没意外的话sun这个排名能稳进秋季赛,职业战队高手如云,你们有信心拿下名次吗?” 解说这个问题问的很刁钻,要说拿下名次有些轻狂了,毕竟职业之所以叫职业,人家把这当工作,实力不容小觑。之前的比赛上基本上也是职业吊打民间战队。 但要说只是去参加体验一下,又无端少了气势,显得sun还没上场就怕了。 sunshine正打算接话筒来圆这番话,谁知祁麟已经开口,女孩子清冽的嗓音很有识别度,听着总有一番势在必得的气势:“是的,我们不光要拿下名次。” “我们还要跟ICF争一争冠军。” —— “我们还要跟ICF争一争冠军。” 采访结束,屏幕暂停在祁麟自信说下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何野拿毛巾擦着头发。 坐她隔壁的是上铺穆撩,很遗憾并没人愿意跟她换下铺,经过这件事还跟其他室友闹的有点僵,觉得是个脾气不好的娇气大小姐,吃饭上课都躲着她。 于是穆撩开始跟唯一不怕她的何野搭讪讲话。 “这是送你来的那个女生?”穆撩自己买了个椅子,转着椅子凑到何野身边问,“还是个打游戏的?” “嗯。”何野淡淡回了一声。 “我有吹风机你用不用?”穆撩问,“她叫什么?” 何野:“不用。祁麟。” 穆撩看向课桌角落里的干花,玻璃上写着两个名字。 一个是何野。 另一个是何野口中说的祁麟。 “你跟你朋友关系还挺好,”穆撩说,“挺早认识的吧?” 何野抓了抓微潮的头发,发尾垂到胸口,是祁麟常用的洗发水香味。 “不是朋友,”她垂下眸子,找出四级词汇翻到早上背的那一页,“是女朋友。”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纠结穆撩口中“朋友关系”,换以前可能还会藏着掖着。 也没勇气承认。 她们是不是恋人关系关穆撩什么事,人家可能只是随口感叹一下。 但就是不想让穆撩误会。 误会她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风一吹就散了的关系。 宿舍有女生在看电视剧,有点儿吵,穆撩并没听清,下意识带着疑惑嗯了一声:“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要误会,”何野的目光从四级词汇上移开,定定看着穆撩,神色平静,“我们不是朋友,我是她女朋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0-193 第191章 麒麟跟嫂子关系好得很 秋季赛在即,sun国庆节没放假,几人窝在网咖加练。 祁麟一句“要跟ICF争一争”,sun赶鸭子上架,除了sunshine其余五人加起来平均一天在线时长高达12小时。 给一度春风和bc两个半退休老人差点干吐血。 两人国庆节各过各的,她训练何野兼职,累是累,好歹每天有盼头,不容易想东想西。 日子一点点好起来,像清晨冒头的初阳,散发着未来可期的光芒。 没日没夜的训练让sun以第五名的好成绩冲进秋季赛,转眼到了十月中旬。 比赛是随机抽签,sun第二组上,ICF在第一组,很遗憾没能填补祁麟要跟前战队PK的梦想。 比赛跟民间战队冲榜不一样,KPL不光按排名,也按人头算,也就是说想要分高光靠苟不行,还得冲上去干。 第一场sun考虑稳健一点,按常规打法保两个狙击手,医疗兵人选依然是祁麟。 祁麟打的很保守,风格大相近庭,意识意外的不错。 “可以的麒麟,想不到你保人还有一手。”枝叶再一次被祁麟奶满,忍不住夸道,“深藏不露啊。” 祁麟默默应了声:“还行吧。” 都是在ICF和QY练出来的。 “前面九点钟方位有人,”一度春风开着车漂移过去,“好好打,这可不是什么训练,什么事打完再说。” 等车开去,人早藏没影了。 一度春风绕着建筑物打转,人肯定还在里面,只是不知道几个。 万一只留一个诱饵,他们被包就太亏了。 “我去看看,”祁麟说,“我能自保。” 祁麟单走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一度春风没多纠结,在不远处放下祁麟。 sun全员满物资满状态,已经苟到一半了,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们一换一也不亏。 而且她有信心拿下。 祁麟仔细听,自始自终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也保不齐其他三个人在里面一起苟。 祁麟掏出一个手榴弹,拉掉拉环,等最后两秒往里丢。 手榴弹虽然爆炸伤害高,但范围小,容易躲,储存空间还大,一般没人用。 但祁麟喜欢。 这是医疗兵为数不多能用的热武器。 “嘭——” 手榴弹卡最后一秒抛进房间,接着一道系统男音隐约的惨叫传到祁麟耳机里。 这是炸到了。 就算对方是储能手,防御高,也得炸个半血。 一个粗犷大汉从房间踉跄着跑出来,头顶id若隐若现。 QY.伤感 祁麟没来得及惊讶,心下骤然一紧。 下一秒,她头顶血条蹭蹭下降,小地图显示左前方传来枪声。 而她的左前方除了几簇草,只有远处一个小山坡。 “是QY,”心脏劫后余生地剧烈跳动,没想到冤家路窄,居然碰到前战队队友,“只有储能手在,被我炸残了,狙在左前方方位,应该离得很远。QY喜欢勾引人过来放冷枪。” “居然是QY!”耳机外祁麟并不知道她成了全场焦点,解说笑着调侃,“要知道sun的麒麟在QY也待过一段时间,只可惜没多久解约了,当真是狭路相逢。麒麟被QY的狙击手一枪打残,可惜位置有点偏呀!被她找机会补好状态了。” 祁麟和三人汇合,“怎么说?我建议是把伤感留下,他们赶不过来。” “你不是说QY的狙在放冷枪吗?”半半比较警惕,多问一嘴。 “QY喜欢钓鱼,但又怕被鱼包夹,会换位置继续钓,”祁麟说,“我们趁这个时间,把伤感留下,QY减员,他们喜欢养狙,少了个移动库包后期很难打。” “麒麟真是一点不留情面啊,带着其他三名队友就往伤感那儿冲!”镜头拉到sun的视角,伤感狼狈地寻找掩体,奈何双腿不敌四轮,还是被包住了。解说语速很快,没有半个字废话,“伤感被绕了!刚刚被炸了一下状态也不好,能撑到其他队友来吗?而且他还带着大半物资,要是没了QY相当于少了兵器!……伤感还是被留下了呀!” 几人舔伤感的物资,一个糙大汉被几人的建模踩在底下,怪可怜的。 其实这时候QY已经可以开苟了,没物资没人抗,苟苟可能还晋级。 但可能气不过,不知道哪位狙击手开了一枪,打的有点歪,祁麟只扣了小半格血。 与此同时QY另外三人的位置也暴露了,不等祁麟补状态,甚至连伤感的包都没舔完,四人乘车冲向QY。 少了库包和抗伤看视野的肉,QY被团灭不过是几分钟的事。 …… 屏幕逐渐灰化,“你已被淘汰”五个字像耻辱一样钉在QY的狙击手心上。 经理教练跑路,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场比赛,就算很久没拿过好成绩,但他想搏一搏,起码不能输太难看。 思来想去,他们还是打算用经常用的套路,小猫钓鱼,一个人做饵,另外三个人去包抄。 但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麒麟。 那个他十分瞧不上的女的。 或许是出于轻敌,也可能是瞧不上人家,关键一枪居然打歪了! 医疗兵自愈很快,他暴露位置不得不再次寻找掩体。 不过一会功夫,储能手居然没了! 他手里还有全部物资! 废物! 那么肉,居然被秒了?!还被麒麟用一个手榴弹炸残了! 真是个废物! 他在远处用倍镜看着几人,看着曾经瞧不上的银发女孩居然进了赛事,还打死了他队友。 嫉妒在胸膛燃烧,手指控制不住地点攻击键…… “为什么要开那枪?!”另一个狙击手忍不住贴脸开骂,“开就开了,还没打中!怎么,看麒麟是前队友心软了?做慈善给人家送分?” “关我屁事?要骂也是骂储能手!我就说替补不靠谱,非让他上!”他不耐烦地摔掉耳机,“被一个医疗兵打残了说出去笑掉大牙!” “我怎么了?!不是你们让我去勾引人吗?”储能手也窝不住火,QY摇摇欲坠,人心涣散,早就不是前不久明面上还算勉强和善的战队。 “那么大个手榴弹到脸上了不知道跑?你瞎啊?”他气愤道,“这么呆怎么上的替补?!” —— sun是唯一一个晋级的民间战队。 不仅祁麟涨了一大波粉,sun跟着全员飞升,只有bc还是不打算开个账号,独来独往,偶尔会在其他队员照片中出现。 这也导致bc更有神秘感,反而更吸粉。 人怕出名猪怕壮,sun还没沉寂几天祁麟又被推上某短视频热搜。 热搜词条无一全是【麒麟三姓家奴】【麒麟曾在ICF耍大牌】【麒麟在QY接无良广告】 “QY狙击手爆言:sun.麒麟和QY解说员橙子曾暧昧?”枝叶气的把手机往沙发一摔,像只炸毛的猫,“真什么都敢说,我麟姐的绯闻也敢编?我看他是不想在决战狙击圈子里混下了!” 自从祁麟代替bc上位,实力得到全员认可,枝叶越发对祁麟产生莫须有的崇拜感。 简直比见自家亲姐还亲。 两人经常双排,磨合到也不错。 “看评论还好。”sunshine翻着评论说。 祁麟沉默着看完原视频,脑中浮现出刚刚狙击手嘴角一抹嘲讽的笑。 “她啊,经常迟到,到处接广圈米,我们内部的人都知道。”一连串子弹迸发,QY狙击手口无遮拦,头也不抬地胡说八道,“当时跟橙子一个宿舍,你们也知道她是同性恋,骚扰橙子……知道橙子为什么突然退队吗?就因为这件事爆了,把橙子逼走了。” “……橙子和她还共用一个水杯,去网上随便搜就有,有图有真相。”狙击手似乎说痛快了,畅快地呼出口气,“听说她还谈了一个?脚踏两条船。要不是因为她,QY不至于成这样。” “神经病。”祁麟仰靠在电竞椅上,忍不住骂了一句。 自从进了赛事,sunshine终于舍得租了个训练室,面积不大,好歹不用挤网咖,聊私事也方便。 “看看评论怎么发酵吧,我感觉还好,风向并没有一边倒,负面评论可能是买的水军,可以再等等。”sunshine说,“不行的话找律师,你们专心训练,这种事交给我。” 评论像sunshine说的一样,并没谴责祁麟,反而那位狙击手的评论区沦陷了。 【拜托,麒麟跟嫂子关系好得很,前几天我朋友还看见她送嫂子上大学】 【就是,早爆出来谈恋爱了,当初接受不了是因为她们好像还在念高中(?),不过俩好像都成年了,也无所谓】 【什么破杯子?给你爹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八月二日早上那场,俩人杯子都在自己手里呢,鬼给你共用一个水杯!】 【还三姓家奴,我去你妈的,麒麟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而已。你是嫉妒吧,我知道你,就爱乱压力队友,之前麒麟在QY直播就你天天压力她。】 【大哥,你这么乱造谣?我就这么一个麒麟,别给我玩死了】 【……】 QY狙击手常年压力队友,再加上得罪了很多或大或小的主播,在网上路人缘并不好。 舆论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弹回去,可能祁麟早被爆出恋情,这次曝光不光没让祁麟脱粉回踩,反而吸了一波路人缘。 留下的更多是黏性更高的技术粉,新增了很多CP粉。 可以说哪边战斗力都杠杠的。 第192章 向世人证明,以一个冠军,赢下一个女孩的芳心 “想不到你会一个人来,麒麟很忙吧,我看她比赛一帆风顺的。” 乌云沉沉,是个难得凉爽的阴天,许思平坐在轮椅上,依然戴着针织帽,只是这次又换了一个样式,中间勾勒出一只别扭的黄色小鸭子:“真好,她一点没变,我第一次刷到她被一个队压着打,全身而退还能带走一个。” 医院绿化做的很不错,呼吸之间是植物的清香,医生行色匆匆,路人神色焦急,她们漫步其中,仿佛是勾勒出的一副油画。 已经到了医院大门边缘,许思平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套:“帮我再往前推推吧。” 何野带她推到大门口边,静静看着道闸杆一上一下,车辆进进出出。 她们的关系并没有熟悉到跨越城市来看望,一来一回不光花费时间,车费也是笔不小的费用。 何野仍然来了。 就像第一次,祁麟接到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 明知道没什么好聊的,却被女孩子孤单寂寥看书的身影、以及一句“很久没人陪她”留了下来。 她想,一个病重的人应该很想和人聊聊天吧。 就算不聊天,陪着坐一会应该也能舒服一会儿,沾染点生气。 “是的,她一直没变。” 曾经的曾经,祁麟一直在守护着她,善良天生长在她的心脏上。 就算经历背叛、伤害,祁麟依然会给身患重病的朋友带上有意思的书,给流浪的小狗喂火腿肠。 何野垂下眼睫,看见许思平静静注视着道闸杆外面的世界,鲜活、朝气。 只是这些,不再存在许思平身上。 或许也不存在于她——何野身上。 门口出现一抹黑色的身影,毛茸茸的尾巴扫成龙卷风,吐着黑红的舌头,小旋风一样跑来。 保安或许真在忙拉道闸杆,并没看见偷跑进来的小黑。 何野以为小黑来找她要吃的,身上没带狗粮,连根肠都没有。 但小黑对她视而不见,一个劲哼哼唧唧往许思平身上凑。 许思平从轮椅侧面的袋子拿出一袋塑料袋装的狗粮,弯腰倒在脚边。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她起身时却要有些费劲撑着双腿。 小黑又蹭了一会儿,才哼唧着吃狗粮。 “我大学捡的,”许思平想伸手摸一摸小黑的头,但还是收回了手,“不应该说是捡的,是我抢来的。” “你想听听小黑的故事吗?” 许思平双手平放腿上,枯瘦的面孔沉静,徐徐闭眼,仿佛在询问想不想听听她的故事。 何野的目光停留在针织帽下的皮肤……不是皮肤,是剃得光滑没有头发的头皮。 “我那时候大一,下午放学骑车回家的时候,听见好多狗在叫……那时候小黑好像才两个多月,一堆狗装麻袋里,叫声真的太惨了。那人应该是个狗贩子,骑着电瓶车拖着麻袋,我追上去好久,小黑才从磨破的破洞里滚出来。” 许思平叹了口气,语气满是惋惜,还有自责:“可我也才是个学生,没能力救那么多狗,小黑能留下来已经很幸运了。我把小黑带回家,你知道医学生课程有多满吗?我白天上课晚上一口狗粮一口羊奶粉给它喂大了……” 她似乎觉得很好笑,兀自笑了半天:“真的忙,我连喘口气都没时间。再后来,我经常莫名其妙流鼻血发烧……查出了白血病,急性的。” 许思平并没在自己的病例上停留太久,反而缩成一团的小黑狗更让她动容。 “我把小黑托给租房的同学,一个人来住院。当天晚上小黑遛弯挣开狗绳跑了,一天后我出来买饭看见它在医院正被保安赶出去,都叫它‘野狗’‘畜牲’……我不知道那么远它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明明小黑那么平常一只狗,我一眼就看出它是我的狗。” 小黑吃完狗粮,呜呜咽咽委屈地匐在许思平脚边。 似乎在诉说这么多天有谁欺负它,有谁给了它好吃的食物和干净的水。 “《小王子》说,‘也许世界上有五千朵和你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何野握紧轮椅的把手,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它是你从小养的小狗。” 许思平极为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对,它是我养的狗,才不是野狗,也不是畜牲。” “可我保护不了它,”许思平说,“我是个没用的铲屎官。” 何野说:“它长大了,可以保护你。” “可我还是放心不下它,”许思平说,“医生一直告诉我治疗结果有好转,可我感受不到,甚至越来越差……我怕我走了,它真成了没人要的‘野狗’。” 许思平闭上眼,很好地掩饰住眼底的泪花:“我妹狗毛过敏,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走了,小黑该怎么办?” “唉……怎么办呢?” —— 舆论风暴一样席卷而来,看热闹的,不清不白乱说一通的,辩解的,何野统统不在意。 祁麟告诉她,决赛前训练要闭关一段时间,可能很久没有消息,不能通话。 只是在闭关前,何野发现祁麟发了最后一条动态—— 【清者自清。对于一些谣言等结束后,我会联系法务部一一发律师函。 还有,请不要打扰她,谢谢大家。】 气温越来越低,到了脱下短袖穿上外套的季节,秋风一吹,泛黄的银杏叶唰唰落下,像下了场金色的雨。 何野两点一线过着大学生活,法学并不轻松,要背的东西很多,还要备战四级考,她几乎是早上出门晚上踩着宵禁进宿舍。 除了穆撩,平常其他舍友平常在宿舍很安静,看书居多,学习氛围很好。 偶尔晚上太过安静,她睡不着时会在**发出仅自己可见的私密动态,当日记本一样。 她经常会看望许思平,还有医院门口的小黑。她们会讨论大学生活的趣事,虽然大部分是许思平主动提的,也会一起看关于祁麟赛事的回放,是独属于她们之间的秘密。 祁麟闭关了很久,何野只在决战狙击赛事上见过她,人瘦了,狼尾又长了,随性地绑着。 有时候想她了,何野会在微信上打字,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最后统一发在**空间。 随着最后一场秋雨落下,万物寂寥,银杏和毛白杨笔直如松,所有人披上棉袄,在准备迎接元旦的到来。 圣诞节这天,何野终于等到那通失联了七十一天的电话。 “我进决赛了。” 淡淡一句话,包含祁麟太多努力和付出,和两人多日不见的思念。 “嗯。” 何野站在窗边,宿舍开了空调温暖如春,银白色的月光如同去年元旦一样,包容地撒在两个女孩身上,她们手中是绚烂的烟火,紧紧握住对方的未来。 “29号,你来看吧。”祁麟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看我拿下冠军。” 向世人证明,以一个冠军,赢下一个女孩的芳心。 第193章 冠军 开学第一次班会,辅导员站讲台上,用粉笔写下苍劲有力的姓氏,花白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转身时是一张和蔼的脸庞。 “我姓丁,是诸位未来四年的辅导员及带教老师。”丁老师戴着细框眼镜,弯下眼角带起脸上的皱纹,语速温吞,“很荣幸能在这样好的天气和诸位见面。” 丁老师说的不错,北京的九月很凉爽,白天只有二十多度,秋风不燥,台下来自世界各地的莘莘学子安静听着老师发言。 “我对大家要求不高,并且你们在我的课上可以有两次无理由逃课的机会,就像网上很流行的那句话,”细框眼镜折射出光,投射进老人不再清澈的眼睛,她说话轻声细语,像简单的一次谈心,“一定有比课堂更重要的东西,楼外的蒹葭或者今夜的明月更值得你们去挽留。” 12月29日是周一,有位法学界地位很高的教授来演讲,届时还会来很多毕业已久学长学姐,算是场很重要的联谊。 所以当何野请假时,丁老师镜片后的眼睛透露出并不赞同的神色。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丁老师问。 何野毫不犹豫地点头。 “何野,我知道你努力,也很聪明,几次小考和中测都是近乎满分的成绩,但要知道,我们这行业光聪明不够,”丁老师说,“除非考公,不然没人脉,以后毕业会很吃亏。” 停顿片刻后,丁老师又问:“是很重要的事?不能往后推推?” 何野垂下头,放学后的教学楼不算安静,路过班级的同学好奇地观望。 她回答道:“丁老师,当初刚开学的时候你说过,蒹葭和明月有时比课堂更重要。” “我很喜欢你,沉默会做事,也有意栽培你,”丁老师说,“这个演讲我原本想带你认认脸,既然你有事便算了。但我还想劝劝你,爱情和前途,最好仔细考虑考虑。这周末等你消息,全凭自己选择。” 丁老师说的很现实,一针见血。 她没地位没人脉,考公考研两条路,做什么都受牵制。 这场联谊或许对她很重要,对她的未来也很重要。 —— “欢迎大家来到决战狙击的决赛现场!迎面而来的依然是我们的老朋友ICF!” 观众席掌声雷动,粉丝齐声呐喊。 “……后面跟来的是新晋黑马sun!”解说中气十足,不知道有意无意将两支队伍放一起出场,“sun一支民间战队一路过关斩将,真的给足了惊喜,不知道这次和ICF碰面能擦出怎样的火花……” sun就连休息室都在ICF隔壁,可能就想看两支队伍碰面擦出一些喜闻乐见的场面。 也正如他们所想,sun正要回房,迎面撞上隔壁从里面出来的轻风。 其实两队没什么恩怨,全是网友想看两队……更准确点说是祁麟和ICF的爱恨情仇,真见面了也就仅仅是点头之交。 sun的队员陆续进屋,最后祁麟正要离开,轻风叫了她一声。 “聊聊?”轻风说。 祁麟犹豫片刻,点点头。 离比赛还有一段时间,逃生通道里,轻风叼着烟,但没点。 “怎么了?”祁麟心情不错,一路连胜让她不自觉染上一丝意气风发的少年气,“不会是看在前队友的面子上,想给我放水吧?” 轻风咬着烟蒂,含糊不清道:“看来你在sun待的不错。” “还行,人少。”祁麟倚靠墙边,懒懒道,“喊我出来不会就是慰问我吧?” “没有,介意我抽吗?”轻风问。 祁麟从口袋拿出口罩带上:“可以。” 轻风点燃香烟,尾端燃气猩红的一点火光,飘散的雾袅袅腾起,他吸了口问:“你还随身带口罩?” “女朋友晕车,就随身带着了。” “嗯。”轻风偏头吐烟,神情恍惚,指尖的烟顿在半空,他缓了缓说,“你看过上次国际赛吗?那场ICF止步于第二的国际赛。” 祁麟点点头。 当然看过。 那场比赛太精彩了,精彩到观众只认识第一,第二名的ICF仅仅一天便跌落神坛。 “很久,我几乎好几个月都在怀疑自己是否有天赋,对方只靠五发子弹和一把匕首把我们团灭了。”眼前似乎又晃过标志性的金发碧眼,轻风闭了闭眼,“那场比赛ICF输的太惨了……直到有人告诉我,有人买通了半襄。” “啪”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心底碎掉了。 “你是说……”祁麟想过很多原因,ICF老了,冠军cheetah太强……最扯的运气不好她都想了个遍,结果却是,“打假赛?” “嗯。”轻风艰涩地点头,“那肯定是巨大的一笔钱,cheetah的老爹不差钱……我一直在调查这件事,直到半个月前,私家侦探告诉我,半年前有笔巨资打在半襄银行卡上,不是代言费也不是比赛奖金,一笔莫名其妙的巨资。” “我想找一个不混电竞圈的替补,恰好遇到了你,麒麟。”轻风说,“你的技术、意识、人品我都了解,只是没想到ICF不欢迎你。” 那些年的意气风发,那些年的自我怀疑,那些年的自暴自弃又重拾信心,一一浮现在轻风眼前。 他怀疑过那件事的真实性,都国际赛了,明明只差一步之遥,跨过那半步,财富、名利哪个不是唾手可得,半襄为什么突然放弃。 所以他找了麒麟,没把事情捅破。 直到那比钱的出现,当真是好大一笔钱,别说半襄,任谁看了都会心动。 那比巨额的财富葬送了他的梦想,他们的梦想,ICF的梦想。 只圆了半襄一个人的梦。 —— 收到手机,祁麟专心调整设备参数。 “麒麟,刚刚轻风把你喊过去干嘛?”枝叶好奇地问,“该不会要给我们放水吧哈哈!” “放什么水,狭路相逢勇者胜,人家喊我去是下战书。”祁麟抬头朝观众席看了一眼,她特意预留的位置空空如也,并没有朝思暮想的人,睫毛垂下,祁麟说,“我狙击手,就像练习的一样,平常心就行。” “大家加油。” “实在太精彩了,sun再次团灭稻花香!麒麟以一己之力拿下两名狙击手!积分和ICF仅差十分!”解说情绪激动,声嘶力竭,拍案叫绝,“ICF也不甘示弱,团灭了宿敌火烈鸟!两支队伍来到白热化阶段,sun虽然没少人,但物资不够了,ICF少了医疗兵,难补状态呀!” 祁麟清点着物资问:“枝叶还有多少东西?” 枝叶:“三十发子弹和一个手榴弹。” 祁麟:“半半呢?” 半半:“没子弹,就剩护甲了。” “物资都给我,你俩上,我和不错打暗处。”祁麟抽空抬头又看了一眼,粉丝手中的LED灯牌晃动,前排位置依然空着,“剩我们两队,我倒要看看今天鹿死谁手。” —— 何野衣服都来不及换,下了高铁直奔比赛现场。 手机直播已经到了最后两支队伍,sun和ICF谁都不甘示弱,她喘着气,到了大楼检票处。 检票员迟疑地看了她一眼:“都快结束了才来?” 何野穿着从穆撩那借来的西装,不算很合身,弯腰时肩膀挤着,汗顺着下巴滴下,她喘着气问:“还能进去吗?” “可以了。”检票员说,“快去吧。” 早上还得体的西装此刻皱巴着,何野随意扯了扯,跑进场内。 台上只剩最后两支队伍,她一路说着抱歉找到位置,抬头看见祁麟专注地比赛。 祁麟很厉害,身上不到二十枚子弹,一枪给ICF的储能手爆了头。 “好!” 粉丝喝彩着。 sun和ICF都只剩狙击手。 包围圈缩小到极致,两人库库掉血,但祁麟有医疗兵留下的一个血包,掉血速度慢不少。 不管ICF沉不沉住气,轻风都得打。 “轻风率先去找麒麟的位置,好可惜,被麒麟苟住了,时间不多了,再排不到人轻风可能会因为包围圈被毒死!” “轻风找到了!两方交战轻风贴脸但打偏了只扣一半血,现在只要苟住麒麟肯定比他流血快,麒麟没动架狙,她仅剩10格血能不能打中……5、4、3麒麟打了一枪……打中了!” 全场半是欢呼半是哗然。 有对ICF的叫骂,对轻风真败下不可置信,被祁麟粉丝的欢呼一一压了下去。 她们高举灯牌,闪烁的光晃过所有人眼睛,留下一道彩色的印记。 “让我们恭喜——sun拿下秋季赛冠军!” 谁也没想到,这名曾放下豪言壮志的新人麒麟,当真势如破竹,和ICF轻风真的争了一争。 不管轻风是年龄大了,还是各方面原因,让被ICF踢出去麒麟赢了,都不光彩。 但双方握手时,只有轻风轻声而真挚地说:“我没看错人。” 祁麟一愣,低声说了句谢谢。 舞台上,颁奖嘉宾小心抬上奖杯,麒麟作为mvp当之无愧站C位。 她举起奖杯,目光扫过台下众人,直到和一双眉眼弯弯的女孩子对上。 祁麟视力很好,远远地,她看见女孩子举起大拇指,笑着说了句话。 五彩的LED灯光打在女孩子脸上,像极了去年元旦她们在一起放烟火,眼里是璀璨的火光。 下了舞台,祁麟没接受采访,转头去找何野。 “你刚刚说什么?” 两人在逃生通道见面。 祁麟穿着队服,妆容发型精致,何野身着黑色西装,衣服因为长时间跑步变得褶皱,头发也乱了,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两人站一起意外的合适。 何野勾勾手指,祁麟便小狗似的凑耳朵听。 消防通道安静极了,她们却像怕别人听见一样咬耳朵说着只有对方知道的秘密。 “我说,”何野轻声说,吐出的气息染红了祁麟的耳廓,耳垂下的H形耳钉更加耀眼,“我的小女朋友真厉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194章【正文完结】 第194章 秋千 漫天电子烟火绽放赛事场馆的大银幕,无数灯光打在舞台中央,年轻的战队队长强挂笑容,面朝观众,悄声问队伍里更加年轻的狙击手:“麒麟哪去了?” 狙击手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容,到底是年轻气盛,满心满意全是胜利的喜悦和欢呼的粉丝,一点没注意队长说什么。 头顶飘落金树叶,仿若一场来自冬日的金雨,比秋天的银杏叶还要盛大,却始终不及高考结束那晚学生扬起的双手、无数飞舞空中的试卷。 同时也少了主要为这场雨举办的女孩子。 大楼抛至身后,逐渐拉长的影子像解开了镣铐,越跑越自由,夕阳落下,带着寒意的晚风吹起鬓角的碎发,比朦胧月色更让人心动。 “我们去哪儿?” 她们在雪中奔跑,穿着单薄,依然挡不住少年的热情。 北风卷起飘雪,星星般落在她们身上。 北京下了十二月的第一场雪。 “哪儿都行,”祁麟回头,眼里盛真笑意,盛着月光,盛着那枚Q形状的耳钉,“你想去,哪儿都行。” 她们买了最近一趟的高铁,不知道目的地,不知道会驶向哪个方向。 窗边景色快速掠过,车厢内环绕着富有感情的播音报站,她们愣愣地盯着前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谁先卸了口气。 像做了场极其不真实的梦,窗外并不是沿途的风景,而是电影版播放着这光怪陆离的一年。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手被握着,很奇怪,明明祁麟只穿了队服,这么寒冷的天气手还是热乎的。 一如去年在附中,祁麟责怪她手这么冷。 何野另一只手理了理衣服:“我说了会来,一定会回来的。” 祁麟侧过脸看她:“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吗?” 何野停下动作,同样侧过脸,认真地看着祁麟:“我知道。” 她用力回握住祁麟的手,感受到拇指摩挲过她手腕的伤痕,轻轻的。 有点儿想哭。 “我们回去吧。”何野说,“去看看他们。” 去实现她曾经写下的话。 —— 再次坐上前往镇上的大巴车是第二天午后,依然是难闻的皮革味,只是这次她戴着石榴味口罩,头倚靠在柔软的肩上。 她闭上眼睛睁开,景物不断变化,再侧目,是一双注视着她的眼睛。 只要望去,那双眼睛一直一直在注视她。 圆圆的,湿润的,小狗一样的。 双脚踏上贫瘠的土地,那家第一次与祁麟相遇的面馆依然开着,永远擦不干净油污的桌椅,老板和为数不多的顾客炫耀,还有…… 依旧张扬自信的女孩子。 “那天遇见你,你脸可臭。”祁麟努了努嘴,嘴角往下弯了弯,“我心想,这人真好看,就是脾气不太好,不过我不怕,高低要会一会。” “当时你在我眼里,不光脸皮厚,”何野说,“还是个事儿精。” 祁麟不以为耻,扬起头:“幸亏我脸皮厚。” 走到交叉路口,何野停了下来。 祁麟顺着何野的目光望去,那个方向她去过,是何野口中并不美好甚至宛如噩梦的那个“家”。 犹豫再三,祁麟问:“要回去看看吗?” 何野沉默不语,只是站着,望着。 祁麟也一直站着。 她们紧靠在一起,围着同一条藏青色的围巾,一边尾端绣着一朵精美的红玫瑰。 良久,寒风吹的脸生疼,何野低头摇了摇。 “算了,”她无声叹了口气,“不回去了。”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蒋芬芳求着她回去。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许某个时刻,蒋芬芳真爱过她。 只是最终还是比不上家里那两个男人。 这次算了吧。 以后也算了吧。 这么多年,她到底是心疼蒋芬芳,忘不掉那年蒋芬芳带她四处求医、借钱供她上学的那份恩情。 以至于甚至忘了,是她为蒋芬芳挡下那一刀,才有了她一直一直忘不掉的恩情。 自始自终就本末倒置了。 她们互相倚靠对方,背对光,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何野没立刻回去,先去超市看了看。 思考良久,她拿了包牛肉干,付钱时,她也不知道是出于对祁天的愧疚还是讨好。 或许两者都有吧。 当她望向二楼,小孩蹬着两条小短腿旋风似的扑进祁麟怀里。 就算祁麟经常坑他,小孩儿依然只记得姐姐会给他买好吃的,讲睡前故事。 会大声喊想她了。 祁麟没什么感想,一个劲拎着小孩儿的衣领往外扯:“眼泪鼻涕擦一下,恶心死了。” 祁天很埋汰的用手背抹掉眼泪,一滴晶莹剔透的鼻涕悬挂半空中,祁麟直摇头,嫌弃的啧啧作响,手上动作却不停拿出纸巾给他擦脸。 祁天打着哭嗝问:“姐姐嗝……你去哪了?” “干大事去了……高低是你姐,不然你这样的小孩要被我踹十万八千里。”祁麟擦干净了,拍拍祁天肉肉的小脸,“行了,去找牛肉干姐姐吧,她有事儿跟你说。” 祁天一转身面朝何野。 何野有点尴尬地半蹲,拿出事先买好的牛肉干,祁天一看有零食立马眼睛亮了,包着不撒手。 “谢谢牛肉干姐姐!”祁天嗓门十分嘹亮,“牛肉干姐姐长命百岁!” “嘿,”祁麟在一旁不服气,“没给你带零食我就不长命百岁了?” 被何野一巴掌推远处去了。 她平视祁天,以平等的姿态和祁天对视,认真却难掩底气不足:“小天,对不起。” “为什么牛肉干姐姐要道歉?”祁天问。 “……因为牛肉干姐姐害你生病了,就是上次你吃坏了东西,那是寄给牛肉干姐姐的。”何野很紧张,掌心全是冷汗,“姐姐没管理好自己的东西,让小天生病了,姐姐向你道歉。” 她逃避了很久,很久很久,明明很讨厌小孩,像何聪,就算死了也不会关心一下。 但祁天不一样。 祁天很可爱,会叫她牛肉干姐姐,会礼貌道谢,有圆圆的小脸。 祁天是祁麟的弟弟。 她会默默改观,因为祁麟,去改变对祁天的态度。 “姐姐教过我,不能乱动别人的东西,就算是姐姐的也不能乱动。”祁天也认真回答她,“是小天乱动了姐姐的东西,还偷偷吃了姐姐的零食。” 祁天朝祁麟看了一眼,突然一鞠躬。 “对不起牛肉干姐姐,小天偷偷吃了你的零食。”祁天支起腰,小小一个,偏偏有了小大人的模样,“小天给姐姐道歉,姐姐不用向小天道歉,因为是小天错了。” 何野心里紧绷的一根弦松了。 不论是愧疚、害怕、是不敢面对的不作为。 这一刻,统统在心底散开了。 她慢慢将额头抵在祁天小小的胸口上,月亮拨开浓云,那些天压在肩上的流言蜚语终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半空中。 “小天,”何野轻声说,这么久以来她的心情第一次这么松快,“谢谢你。” 谢谢你们。 —— 随着秋季赛收尾,网上一些谣言不攻而破。 比如祁麟和橙子的暧昧关系。 元旦来临之际,QY彻底解散,橙子没了压力,直播讲解这件事的原委。 QY为了圈钱,不惜让队里两位女生麦麸,祁麟对此并不知情,就算知道也不会同意,倒不如弄点同样的物料暗地里卖卖。 只是还没到时候,QY金主撤资,经理卷钱跑路,教练也一并失踪,圈钱计划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橙子并没受到什么莫须有的骚扰,QY狙击手颠倒黑白,在网上骂声一片,彻底凉了。 许念安紧跟其后,爆出与祁麟的聊天记录和收付款,标题是“吃不起饭时只有麒麟帮了她,还来看望了她的家人,她也要知恩图报,麒麟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仅仅一夜,祁麟粉丝数暴涨,当事人忙着谈恋爱,对此毫不知情。 元旦的午后,日子回到往日的正轨,祁麟不在,何野随便对付了顿面条,刚刷完碗门就被敲响了。 她打开门,随口道:“你不是有钥匙吗……” 映入眼帘的是祁麟叼着一支艳红的玫瑰,倚靠门边,挑起一边眉毛轻佻地说:“美女,约吗?” 何野又好气又好笑:“你傻逼吗?” 祁麟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将玫瑰递出,半生不熟地行了个西方礼仪:“美丽的小姐,请您跟我来。” 何野接过玫瑰,忍不住笑:“干嘛?” “跟我来就是了。” 正经不过三秒,祁麟拉着何野往楼下走,她开了小电驴来,何野坐在后座,双手环抱着祁麟的腰。 “坐稳了。”祁麟说。 “嗯。” 何野靠着祁麟的背脊,微风吹过脸颊,路途坎坷,颠的屁股疼,但她很安心。 车子停下,是她们曾经和叶迟迟打雪仗的那片湖。 湖面结了层薄冰,她以为祁麟又要玩打水漂。 结果下了车,祁麟从兜里掏出一个眼罩要她戴上。 “什么鬼?这么神神秘秘的。”何野问着,乖乖把眼罩戴上。 “等会就知道了。”祁麟说,“我背你,不然摔了。” 何野不假思索向前倒去,趴在祁麟背上。 祁麟每一步走的很稳,被阳光晒暖的头发蹭过脸颊,痒痒的,想打喷嚏。 舒服的快睡着了,想一直这样走下去。 即将睡着的前一秒,祁麟把她放了下来:“到了。” 何野摘下眼罩。 突然涌进大片光亮,视野模糊,广袤的田地散发着柔光,打磨了一层茫茫的滤镜。 她眨眨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每块田间有小山丘似的麦秸,她面前这一小片铺上水泥,四周打上木桩围栏,中间架起一座秋千,秋千大部分由木头和荡绳组成,坐垫是废弃汽车轮胎,上方还简单建了个避雨的亭子。 “这片田是我家的,这一小片位置不好,我求花姐帮我做了个秋千。”祁麟说,“喜欢吗?” 何野愣愣地点头,喃喃道:“喜欢。” 她抿了抿唇,又重复了一遍:“很喜欢。” 曾经无心一句话,祁麟却记着。 祁麟穿着正式,黑色大衣配深蓝直筒牛仔裤,发型也特意处理过,披散的狼尾喷上定型喷雾,每根头发遇风临危不乱。 轻轻拉起她的手很温暖,她们来到秋千上坐下,轮胎不是很大,容纳两个女生刚好。 祁麟脚尖点地,轻轻晃着。 “我讲个小故事吧。” 风和日暖,阳光洒在女孩子脸上,静谧而美好。 不远处薄冰的湖面下湖水潺潺,似乎能听见河水流动。 十指相扣,祁麟眉眼带笑:“真巧,我小学操场角落,也有个很受欢迎的小秋千。” “有天我倒垃圾回来,那天天很暗,还有毛毛雨,那座小秋千上有个小女孩儿,我过去问她,‘下雨了,你怎么还在玩秋千’” 何野咬住下唇。 一些无关痛痒的记忆叫嚣着,爆发出巨大的能量,轰一下炸的她脑袋发晕。 祁麟笑着,继续道:“小女孩儿不理我,我就又跑近点问,‘我们一起玩好不好呀?我帮你推’,可小女孩儿脾气不太好,只回了我一句话。” 祁麟垂下眼睛,神色温柔缱绻:“你猜,她说了什么。” 滚,关你屁事。 记忆中被雨打湿的脸在面前重合,同样是笑意盈盈的样子,眉眼出奇的相似。 何野不太敢相信。 她们这么早就见过面。 是了,一个镇一家小学,她和祁麟年龄相仿,肯定在一个学校念过书。 原来她们这么早就搭过话,原来祁麟说的那句“好眼熟”,并不是空口无凭。 一切有迹可循。 指尖轻颤,何野红着眼眶,偏头笑了笑。 下一秒又忍不住抹眼泪。 “好了好了,”祁麟拇指擦过眼角,“一个小故事而已,至于这么感动吗。” “谁哭了。”何野这样说着,还是忍不住眨眼,许是今天阳光太过明媚,晃得眼睛睁不开。 “好,我哭了。”祁麟顺着她的话,微微低头,注视何野的眼睛,目光虔诚,“小姐姐,我可以和你一起玩秋千吗?” 风卷起女孩子没说完的话,带起淡淡麦香,飘散到多年前那个潮湿的阴雨天。 同今日一般问: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阳光刺破云雾,透出点点明亮。 小女孩双手抓紧荡绳,眯了眯眼,光照进眼眸,是很好看的黑褐色。 她不用再戒备,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可以在阳光明媚的天气玩秋千。 “好。” 一起玩吧。 【正文完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