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垛与葫芦藤》 第1章 第1章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长廊外大雪纷飞,就连那颗永远挺拔的长衫树都被这大雪压低了头。 长廊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而长廊的尽头是一个衣着单薄,冻的瑟瑟发抖,只能尽力抱紧自己的少年。 散落的长发被寒风带动,长发下是冻的苍白的脸,少年眉头紧皱,与这漫漫长夜做着殊死斗争。 她跪在冰冷的地上,雪花飘落,慢慢融化,成了雪水。雪水浸湿了她的膝盖,连着寒冷一齐钻进了她的身子。好冷。原来穿过了荆棘丛生,最终,自己还是死在了他手里。 “傅霆,若我明日能活着走出这景园,我一定会杀了你......” 傅婼静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她当然知道以自己现在狗都不如的身份杀不了傅霆,奈何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不被冻死过去。 而傅霆,华南战区的司令,傅府的主人,是她的父亲。 自傅婼静的母亲难产死去后,她原本就荒唐的父亲对她愈发的不好,动辄打骂,姨太太们也视她如草芥,她受尽下人们的嘲讽与针对,这十几年来,说是傅府的大小姐,实则,活的连畜牲都不如。 天越来越黑,寒风凛冽,与她为伴的只有长廊的一盏煤油灯。昏暗的灯光被风一吹,就只剩下一点火星了,看来,她注定要熬不过今晚了。可傅婼静不认命,她咬紧牙,闭上眼睛,即使手脚冻的只有一丝知觉。 她仅凭这一点知觉感受到似乎有什么落在自己的肩头,不一会儿,一股突如其来的温暖将她团团围住。傅婼静睁开眼,擡起头,摄人心魄的眼瞳就这样冷冷地看向眼前的这个男人。与此同时,对面的这个男人也注视着她。 周若,傅霆的十六姨太。 周若进府的这几年,傅婼静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有关这个十六姨太的事,原本傅婼静以为这又是哪个贪图傅府财权的人,竟没想到也是个可怜人。 几年前,寇国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华国,而后对华国开战,抗寇战争全面激发。 寇贼的飞机低略在华南的上空,他们肆无忌惮地用炮弹轰炸着城中的无辜百姓,一夜之间华南已然面目全非。 周若本在教室里教孩子们背诵孔夫子,突然,一声巨响,教室里的玻璃顷刻间被震的稀碎,蛛丝般的裂痕传来了外界的纷乱。 炮火声、哀嚎声、救命声,以及教室里孩子们哭声。 好在孩子们都很乖,周若稍作安抚之后,他们就抹去了脸上的泪水,随后就只能听见微微的啜泣声了。 他们跟着周若逃离了教室,到了楼下,孩子们的父母都冒死来接孩子,周若看着一对刚走不远的父子不幸被炮弹击中,顿时血肉模糊,周若被眼前这一幕吓出泪来,然后又是新一轮的扫荡。 枪林弹雨中,周若碰到了来前线支援的傅霆,周若长的好看,尤其是那眼睛,柔情似水,悬若星河。尽管是一路逃亡,灰头土脸也没能掩盖住他不凡的相貌。傅霆看到周若后见色起意。 这人怎么长得比自己府上那十几房姨太太还要好看。“王副官......” 傅霆给王正使了个眼神,王正立马懂了他这是打了什么主意,可是...... “司令......我们还是赶快去前线支援吧。” “啪——”一个耳光措不及防地打在了王正脸上,他擡起头迎上了一个阴狠的目光。 “是。” 于是,傅霆不顾众人的反对,抛下军队,将周若抢去了傅府。最后是王正带领军队前去支援。这一仗打的十分艰难,折损了不少士兵,步枪对炮弹来说就像鸡蛋碰石头,无关痛痒。 在周若被抢去府上的那一晚,傅霆就把人给糟蹋了。 第二天,周若迷迷糊糊地起了床。 “嘶——”好痛。他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子,是血!他又回想起昨夜自己遭受到的非人的遭遇。 “畜牲......畜牲!畜牲!”他怒火攻心,铆足了力气朝门冲过去。 “开门!给我开门!我要杀了你!” 可纵使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去捶打,去踢踹,门还是牢牢地守在那儿,纹丝未动。 他激烈的动作撕扯到了他身后耻辱的伤口,血从耻辱中溢出,蔓延开来,污染了洁白裤子...... 往后的日子就更不用说了,傅霆总是变着法子的去欺负周若,好像周若越反抗他就越亢奋,大大小小的疤痕遍布在周若身上,让周若心如死灰。他不是没有逃过,只是每被抓回来一次,就要遭受更非人的惩罚。他也想过去死,在血液还没流干时又被救了回来,傅霆派人每日去白玉苑恐吓他,如果他敢不老实,就将他爹娘都抓到府上来,抽皮拨筋,不得好死。自此他也渐渐地麻木了。 傅霆可从不怜惜他,除了每日吩咐下人们给周若送点滋补的吃食,好让他自己晚上能玩的尽兴之外,也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只有一次,因为周若抢了刚进门不久的十五姨太的风头,让她被傅霆冷落,所以这位十五姨太便起了其他心思。 这十五姨太进府前在铜城唱戏,从小就生活在鱼龙混杂的巷井之中,见惯了些腌臜手段,也学到不少。 她命令下人在周若的面巾中放入了十几根细小的银针,想给他点教训。 那天,周若就像往常一样,等傅霆走了之后再慢慢地睁开眼,他走到铜盆前,拿起水中的面巾。手不知被什么割破了,再拿起面巾来看就发现了在阳光下闪烁的银针,真蠢。 他拿起面巾就朝脸上擦,银针与皮肤摩擦,划下了一条条细小的伤痕,血水顺着脸颊从下巴滴落在盆里,激起了小小的红色涟漪。 晚上,傅霆回到傅府看到周若的脸后勃然大怒,他立马命人去找南城最好的医生来给周若看伤,开了好些名贵的伤膏。 以往这些姨太太要闹便闹,他就当做没看见。可这次动的是脸,周若的脸若是破了像,他可舍不得。他派人去查是谁干的这事,简单地抓着那几个下人一问,就问到了。 傅霆将十五姨太轰出了傅府,不许她在华南谋生,无可奈何之下,十五姨太只能离开华南,也不知飘泊在何处。至于那些个贱婢,傅霆直接将她们送到了牢里,那牢里都是些无恶不作的犯人,有的关了不知道多少年,哪看得了女人。不到两天那些贱婢就受不了撞墙死了。 可自此之后,姨太太们不但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反正她们只要不碰周若的脸,不弄死他就行了。周若就这度过了非人的五年。 傅婼静看着周若,他并没有比自己幸运多少,她深知身处深宅的痛苦和身不由己,这偌大的傅府就像一口井,困住了她也困住了周若,他们只能看着这井口的一小片天地,幻想着有朝一日能逃出去。 “十六姨太,夜深了,回去吧。”傅婼静声音沙哑,她可不想这个在傅府唯一给过她关怀的人因为她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同样,自己也不能惹上麻烦。他们是一样痛苦的人,但他们可不是能抱团取暖的关系。 周若也懂得了傅婼静的意思,于是留下披风就转身而去,可刚到景园门口就被“砰”的一声阻断了步伐。他一转身就看到傅婼静躺在了地上。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将她偷偷地带回来自己的住处。 第2章 第2章 周若住处,白玉苑。周若的住处与他身上的穿着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这房间的装饰极尽奢华,床是紫檀木做的,躺下三个人都绰绰有余,床铺被褥都是用极好的蜀锦缎制而成,用金线收的边。奇怪地是屋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 这大晚上的,他冒着被别人发现的危险将傅婼静带回了白玉苑,好在傅霆今日留在了司令部,没有回府。 他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傅婼静,气息太微弱了,不行,得赶快让她暖和起来。可是这么晚了,没有热水,他更不可能让下人们准备热水,且不说会被发现,就算是平时,他也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将傅婼静的外衫脱去,可是里衣也被雪水浸湿了不少,紧紧地贴着肉,浅色的肚兜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周若真是急的头疼,男女授受不亲,尽管不想承认,但他总归还是傅婼静的姨娘。可是她已经彻底的昏死过去了,再犹豫她便死了。 最后,周若还是决定将傅婼静的里衫脱去。 他轻轻地拈起她侧身的衣带,只一扯,里衫还干燥的半片就缓缓地从她身上滑落,露出了洁白的肌肤。 周若看着傅婼静身上浅浅的一层肌肉,又捧起了她的手,温柔地揉搓着,还不停地给她的手呼气。他细心地发现她指腹上有不少茧,除了干粗活留下的,还有的是像傅霆一样常年习武之人才会有的。 也是,若不是这样,被傅府的人这般摧残个十几年,或许早就死了。 这又让他想起了刚在景园的冰天雪地跪着的傅婼静,死亡可以随时从天而降,但她的意志却愈磨愈烈,即使只有十七岁,也磨出了强烈的不服输的精神,那冰冷的眼神,更是要发出低吼--她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周若将自己的外袍裹住傅婼静,就这样紧紧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他就这样靠在墙角用被子将两人又紧紧裹了一层。 “嘶,好冰。” 周若不禁感叹,这孩子还真是命苦,这么冷的天跪在地上,傅霆还真是狠心。 感慨的同时,周若的手又不自觉的握的更紧了些,好像想把自己全部的热量都传给傅婼静。 他的体温很高,平时傅霆歇在他那时就喜欢抱着他睡,也不管他恶不恶心。傅婼静的脸色有所缓和,紧皱的眉头也渐渐地舒缓了下来。 周若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少女,长长的的睫毛随着微弱的吐息轻轻浮动,这孩子从小就好看,在他刚进府不久后,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沉默少言的孩子,她穿着粗布衣裳,头发只用一根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木簪盘了起来,但就是比他在学堂见过的所有孩子都要出众,她眼睛好看,只是像藏了什么心事一样,让人总感觉有一层雾蒙住了她,琢磨不清。 起初他还以为这是哪个下人的孩子,后来才知道这居然是傅府的大小姐,只是不受重视罢了。 这么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周若看尽了世态的炎凉和下人们的攀炎附势,他亲眼目睹了这个女孩在傅府的折辱下一步步地走了过来,他心疼、怜惜这个女孩,所以才会不顾风雪去景园给她送披风。 没想到,她如今都这么大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漂亮,褪去了婴儿肥,眼睛轮廓不似小时候那么幼态了,反而是变得细长,面庞也更锋利了些。 傅婼静的身体慢慢回温,可到了后半夜一直在反反复复的发高烧,周若就这样忙活了一宿。等到天亮时才发现身旁已经没有人了。 “也罢。”周若看着留在床上的披风,想了想,他们还是没有交集的为好。 这么些年,傅婼静就像是被人遗弃在墙角的柴垛,扔过去时就被摔成了几段,渐渐地,颜色也从铁青变成了灰黑,当她慢慢腐烂,只剩下一层灰时,人们可以坦然地说“是她自己死掉的。” 可其实,当她的树皮第一次干裂到脱落时就有人注意到了她,只是那个人自己也摇摆不定,他的的确确是看到了,但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第3章 第3章 小阁楼里,傅婼静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即使是寒风也没能把她的思绪从远方拉回来。 她回想起今日早晨,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寂静的走廊,而是一簇簇鲜艳的光,一时刺的她眼睛有些疼。 温润的吐息一点点的落在她的脸上,好近。擡头便可以看到周若,他睡着了,但还是紧紧地抱着她,天已经有九分亮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于是,傅婼静轻轻地掰开了周若的手,悄无声息地穿上衣服,走了。 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傅婼静看着阁楼不远处的寒梅在这皑皑白雪中异常的亮眼。她最终还是挺过来了。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总归保住了一条命。 另一边,还不到晌午,傅霆就到了白玉宛,之后低低的呻吟声在白玉宛内萦绕开来。傅霆昨天一夜都在司令部听别人汇报战况,前方战事吃紧,而傅霆却因为不能回府而恼怒,所以今日火急火燎地回到傅府就径直朝白玉宛走去。 完事之后也没有歇在周若那儿,提起裤子就走了。 经这一闹,原本就操劳了一晚的周若直接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傅霆回到司令部,这些个下人们听了几个姨太太怂恿,竟一个人都不曾去看过周若,更不用说是请大夫来。 何况他们也并不怕傅霆会责罚他们,因为傅霆本就不会在意周若,这么多年的时间一过去,再怎么喜欢也得淡。 晌午时分,傅婼静途径白玉苑,听到两个丫头凑在一起嘴里嘀咕着什么:“你看看苑里那位,真是个骚狐狸,那耍起手段来,把老爷哄的是五迷三道的,这不,刚在床上滚完就病倒了,装什么装啊!” 这两个丫鬟声量越来越大,丝毫没有怕处。 傅婼静停下脚步,不用猜也知道她们说的是周若,丫鬟们一擡头就看到傅婼静晦气的脸。傅婼静长得清冷,尤其是皱眉时,像寒铁一般,令人生畏。丫鬟们起初还被她吓的不轻,但过会儿便又阴阳了起来。 “哟,这不是大小姐吗,老爷罚您跪了景园一晚,昨天夜里那么厚的雪都没压死您,您命可真是硬啊!” 傅婼静没搭理她们,径直走了。只是步子越走越快,思绪越来越乱。 周若身子骨单薄,昨夜里又不顾风雪来给她送衣服,照顾了她一夜,怕是抱着她的时候,自己把寒气过给了他。 傅婼静深知傅霆和这些姨太太们的脾性,让她们给周若治病是不太可能的。可是她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但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救他,她可不想亏欠任何人。 她来到傅府最南边的一个园子,刚踏进院子就是一阵萧条的景象。这里蛛网遍布,杂草不要命的在院子里横冲直撞。这里是傅府原来看戏的地方,后来有个角儿死在了台上,大家嫌晦气就没人来了,渐渐的,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可只有傅婼静知道,这个院子离府外只有一墙之隔,若不是会被府外的护卫队发现,这堵墙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出不去也无妨,只要外面的人能进来便够了。 傅婼静拿出一只短短的木哨,吹了两声,一擡头就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色大褂的青年坐在墙檐上,看着她,轻笑着。 “我的好徒儿啊~这么久没见着师傅,今儿个怎么突然想起为师来了,是不是想师傅了?” 这人言语轻佻,简直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却又长得秀气,一双桃花眼含着笑,还时不时发出沁人心脾的笑声,着实动人。他身型高挑,半扎着头发,看起来十分的平易近人。 他叫张逍遥,人如其名,自由散漫,放荡不羁,活生生的像个散仙。至于两人为何会成为师徒的缘由,傅婼静也不得知晓。 只是那年,她被罚跪在傅府门前,烈日炎炎,汗如雨下。这时,一个模样极好的人站在她身前,为她抵挡阳光,这人莫名其妙地要收她为徒。 傅婼静思考了一番,这白捡的师傅不要白不要,于是两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成了师徒。 傅婼静天分极佳,再加上后天的勤奋,不仅功夫练得好,就连学术也没落下,并没有比男儿差多少。张逍遥那时便看出这孩子将来定是个栋梁之才,只可惜是个女儿身,倒不是瞧不起女人,只是那个时代下,很难有什么大作为。 虽然张逍遥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他是真拿傅婼静当自己的徒弟,有什么本事都亲身传授,久而久之,傅婼静的心里也开始敬重她那白捡的师傅。 “喂!我说徒儿,有什么事赶快与师傅说啊,为师还赶着去和城西的霍姑娘相会呢!”张逍遥一脸的笑意,压根儿就看不出来有多着急。 “的确有事要师傅帮忙。” “嗯。”张逍遥一边玩弄着他的头发,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傅婼静。 “还请师傅代劳,帮我去买几贴退烧药。” “你生病了?”张逍遥问。 “是。”傅婼静当知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要她说是买给傅霆的十六姨太的?傅婼静的脸一霎时红了,虽说她为了在傅府生存从小到大不知扯了多少的谎,但她只要想到周若,就浑身不自在,又说不上是什么不自在。 张逍遥看着傅婼静浑身上下哪像是一个发烧的人啊,但他也对这幅药到底是给谁的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他瞧着自己的小徒弟白脸成了红脸笑得愈发灿烂了,除了练功的时候,他还没见过这通红的脸。 “得嘞,为师这就去,你且乖乖等会。”说罢,张逍遥就翻墙走了,一会儿便回来了。 “喏,接着。”张逍遥坐在墙檐上,将捆好的几贴药扔给了傅婼静,傅婼静接到药跟他道了谢就走了。 傅婼静到了白玉宛旁的那片小竹林,小竹林与白玉宛仅一墙之隔,她找了个竹子茂密的地方翻了进去,现在正值中午,丫鬟们偷懒去午睡了,傅霆也不在府里,白玉宛宁静的简直不像样。虽说上次走的时候天还没亮,但傅婼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周若的房间。 她推开窗,确认没人之后就进到了屋里,这房间还是一样冷,她轻轻的靠近那张大木床,每走进一步,呼吸声就更重一层,修长的手指触碰到奢华的床帐,手上厚厚的茧还无法适应这柔软的触感,不轻易间发出了细小的摩擦声。 傅婼静一开始没见到人,眼睛往里探了探才看就周若躺在最里面,他拿被子把自己裹得死死的,汗水豆大一颗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浸湿了头发和枕头,傅婼静一只脚跪上床,身子又往里进了点,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了他的额头,还在烧。 周若已经烧的昏了过去,傅婼静用极其短暂的时间找来一口小锅,生火,煎药,给周若服了下去。而后撤了锅,熄了火,又将剩下的药藏在了被子里,只要周若醒来,他准能发现。最后自己再悄无声息地走了。 傅婼静回到自己的住处,松了口气,“希望他能好。”自己现在也算是还了恩了。 而周若在服下一贴药后便渐渐地退烧了,只是身子还是很羸弱,有气无力的,他醒来抿了抿嘴,一股药味。于是掀开被子,就看见了药,又起身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发现屋子里还有正在默默燃烧着的炭火,显然是有人来过。他费劲想了许久,又不确定是不是她。 “当真是多谢了。”周若像个傻子一样对着冰冷的房间说道。 第4章 第4章 随着几贴汤药下肚,周若的病也好的大差不差了。日子又恢复的和往常一样,柴垛仍在腐烂,葫芦藤也仍在摇摆。 立春刚过,无论是府内还是府外都是一片生机盎然,小阁楼不远处的那颗梅树褪艳色尽褪,染上一片绿。 而此时的傅府也发生了一件令人出乎意料的事,与府上向来交好的明家,向傅霆来提亲,可这明家公子喜欢谁不好,偏偏小时候来傅府家玩,对傅婼静一见钟情,任谁劝都没用。 要知道,明府在整个江南地带可谓是富甲一方,傅霆就是再厌恶傅婼静也不得不同意这门亲事,与明家结亲,在江南这块地上他们傅府不就稳坐地位了吗,再也不用看其他城里老头的脸色行事了。 明家的老爷几次三番的和儿子明嘉辰确定是否真的要娶傅家的大小姐,毕竟傅婼静不受重视是在铜城出了名的,没想到明嘉辰倒是铁了心,没有几天这门亲事就定下来了,明家倒是一点都没轻视傅婼静,该有的礼数是一样都没少。 这消息一时传遍了,只有傅婼静被蒙在鼓里。傅霆也不需要她同意不同意,只派人到阁楼里通知了一声。 夜间,她躺在俭小的阁楼,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丑陋的石头,被商家放在店面里最不起眼的角落,蒙了尘,生了灰。刚好有一个过路的买家瞧见了她,觉得她与琳琅满目的其他商品不一样,一时心生好奇,将她买了去。她从没有选择的余地,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思量自己的后路。 “徒儿,你当正要嫁?”一袭白褂倚坐在窗台,张逍遥知道自己的徒儿虽不是什么志存高选的人,但她也绝不会委身红楼,做什么相夫教子的贤良之人。 况且,这么多年下来,张逍遥发现,即使是身陷泥潭,傅婼静也还是心怀几丝善念,听到外头的战况如此悲惨也会长叹。 “嫁。”傅婼静的语气十分平淡,简直感受不到她的丝毫情绪。 “好。”张逍遥说完就神也似的,瞬间没了踪影。 又过了几日,傅霆让府上的丫鬟们拿了明家送来的嫁衣与金饰和些胭脂粉黛就往阁楼里赶,一大早弄完了妆面,穿上了嫁衣就到了前院。 照华南这边嫁人的规矩来说,新娘子是要拜别父母的。她阿娘已经死了,大夫人和傅霆坐在高堂上。一对老夫老妻早已没了情分,连坐在一起大夫人都嫌脏。半天两人都挤不出一丝笑容。 偏偏傅婼静怎么也不肯跪下,傅霆本就憋了一肚子火,但当着明家人的面,也不敢说些什么,傅家就这样装模做样的将傅婼静给送走了。 到轿子上,傅婼静掀开盖头,看向窗外,远处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今日明家娶亲,接亲的人在街上排成了一长串,欢声喜地,锣鼓升天,好不热闹。明家的人看人便给红包,致使大街上的人都纷纷赞美这门亲事。 “你说这傅家的大小姐,平时在傅府过得那么凄苦,可如今嫁进了明家,正是攀上了高枝,成了凤凰了。” “这明家好歹也是富贵人家,这明少爷怎么娶了这么个浑身带煞的人。这个傅家小姐小的时候落水,原本是没救的,谁知道她硬是克死了自己的娘和肚子里的弟弟,自己死而复生!” “这么邪乎?” 街上卖馒头的大婶实在听不下去,于是插了一嘴,“怎么两个男人这么爱嚼舌根子呢,这哪天死又不是自己能知道的,你们啊,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这一路热闹傅婼静无心听取,她只想着到了明府又会是怎样的风景。 到了明府,傅婼静走完婚礼的流程就被送往了洞房,她心生忧愁,明嘉辰此人她从未见过,是何长相?是何脾性?她一概不知。在她心里,从傅府到明府无非是从一个深渊到了另一个深渊。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对方脚步越来越近,酒气也越来越浓。不到一会,这人就到了更前。傅婼静十分紧张。她双拳紧握,充满敌意。她想,如果此人要对她做什么的话,她就是死也要让他也脱层皮。大不了让这个明家因为娶了个新妇绝后。 明嘉辰拿起床边的玉如意,缓缓挑起傅婼静的盖头。 随着玉如意的挑起,盖头底下的脸也浮现了出来。明嘉辰在看到傅婼静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傅婼静打量着眼前的明嘉辰,个头比她高,身材匀称,皮肤白净,相貌颇佳,一看就没有练过武。 这下傅婼静倒有了底气。此人奈何不了她。 可她不知道穿上秀禾服,上了粉黛的自己今日是何模样,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照过镜子,也根本不想看到身着嫁衣的自己。 她不知道,明嘉辰知道。 他眼前的这个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明艳美丽,眼里漠然一片。他扶着傅婼静到了桌前,倒了两杯酒。夹了菜到傅婼静碗里。 “等那么久,饿了吧?傅小姐,我们是见过的,四年前,我到你们府上玩,你在后厨偷偷往锅里放了一株草,被我瞧见了,你还不让我说出去。”明嘉辰络绎不绝的说着他与傅婼静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傅婼静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年七姨太教唆下人们欺负自己,她好不容易求了师傅,弄来了一株龙胆草,想给自己出气,没成想被人瞧见了。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根本就不记得那个小孩长什么样,唯一记得的,无非是个小男孩。 “是有这么一回事。”傅婼静说。 “你那时候威胁我,不让我往外说,我真的帮你守住了这个秘密,一个人也没告诉。”明嘉辰已经喝醉了,说话跟个傻子一样。 傅婼静一横掌打在了他的后颈,他就这样晕了过去。 傅婼静将他傅到床上,褪去明嘉辰的衣物,在自己身上找了处不易发觉的地方,用簪子划开了个小口子,血滴落在床榻上,就这样瞒过了所有人。 第5章 第5章 婚礼第二天的清晨,燕雀南飞,早早地就悬在枝头,发出清脆的鸣叫。 明嘉辰悠悠转醒,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后颈,一阵酸痛,他竟一点也回想不起昨晚到底干些什么。他缓缓起身,看到傅婼静正坐在梳妆台前,她还是只用一个简单的发绳挽着身后的长发,脸上没有妆容,只有春天的一束白光照射在她的脸庞上。 明嘉辰走到傅婼静身后,温柔地撚起她的一捋头发,傅婼静僵硬地扯开嘴角,说到:“你醒了。” “醒了,昨夜······我。”明嘉辰一起身便发现了滴落在床榻上的落红,他羞红了脸,所以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傅婼静没开口,只是将手抵在自己的唇边,装作一个娇羞的模样。 “夫人,虽然我很喜欢你现在的装扮,但今日我们得去给爹请安,这样怕是会惹得爹不高兴,我让府里的下人给你上个妆,这头发······也盘上去吧。”明嘉辰说,他脸上挂着笑,语气也十分温柔。 傅婼静仍然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被随意卖掉的现实,这一声夫人怎么听都觉得别扭。所以她只弱弱地说了句:“好。”其实,她也坐在镜子前苦恼了好一阵,她知道第一天见长辈,这样肯定不好,可她哪会弄这些。 下人们给傅婼静敷了一层薄粉,打上胭脂,又将她平时散落的头发盘上去,加了些许发饰,然后选了件隆重又不显俗气的衣裳给她换上。傅婼静从房里缓缓走出,晨阳打在她的脸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宛如一幅画卷,都被明嘉辰坐收眼底。 明嘉辰连忙起身去搀扶傅婼静,然后就像寻常的新婚夫妇般,有些僵硬地将傅婼静搂入了怀里。 傅婼静的身体并没有躲避,可内心却是排斥的紧。 在她以往的十几年人生里,她所见过的男人除了师傅和周若,都是像她父亲傅霆一样暴虐不堪,□□龌龊,又或是像府里的下人一样攀炎附势的。 可再排斥那又如何,这场戏再不乐意唱也是要唱的。 两人从新房里出来,穿过里堂时朝着供奉的排位拜了三拜后便到了大堂。明家老爷此时正闭着眼睛坐在大堂中间的那张交椅上,看似已经等了两人很久了。 “婼静,你将这盏茶送给爹,给爹问安。”明嘉辰俯下头在傅婼静耳边轻声说道。 傅婼静接下下人们准备好的一盏白玉青瓷茶盏,里面装着正在冒热气的香茶,她体态端正,芊芊作细步地走明老爷面前后跪了下来,将茶举过自己的头顶。 “爹,请用茶。” 明老爷无心刁难她,也不想儿子难堪,竟然是自己儿子选中的夫人,那无论如何以后都是他明家的少奶奶了。 于是他不带半点迟疑地接下了这盏茶,并当着众人面带笑容地喝了一口,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从今以后傅婼静就是家里唯一的女主人了,下人们必须尽心尽力服侍少夫人,不得怠慢一分一毫。 敬完茶后小俩口也没闲着,明嘉辰带着新婚妻子在宅子里逛了个遍。 明家富贵是众人皆知的,但傅婼静如何也没想过明家竟如此之大,一路慢悠悠的逛过去就花了一上午。 俩人来到后花园,此时正值胜春,园子里群艳争春,好不热闹,与傅府的僻静幽芳毫不相同。二人信步到一座石桥上,阳光明媚,春意正浓,青年的心被徐徐吹来的细风撩拨的失了理性。 明嘉辰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着傅婼静,他深情款款地注视着阳光下明艳动人的妻子。此时俩人的距离不过一拳之隔,他俯下头向妻子索吻。可是,傅婼静做不到。 于她而言,眼前的这个男子与她仅仅只认得不过两日。她无法想象和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在绿意盎然下拥吻。她是没得选,可骨子里的倔强是任怎么磨也磨不灭的。 “嘉辰,我饿了。”傅婼静挣开这个扭捏的怀抱。 “饿了?好,我们先去吃饭。”明嘉辰把手放在傅婼静的头上温柔地摸了摸,然后牵起她的手回到了里堂。 琳琅满目的菜品呈现在一张木质的长方桌上,明老爷一人坐在上位,而明嘉辰带着妻子坐在方桌的一侧。 待到明老爷动下筷子后,明嘉辰这才动筷。他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给傅婼静夹菜。在他眼里,妻子身形高挑,却极瘦无比,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吹倒了,这让明嘉辰不免对傅家产生些许怨恨。 但其实,傅婼静并不瘦弱,只是习武之人身上的肉十分紧实,穿上衣服就会显得有些瘦弱而已,这也怪明嘉辰误会,毕竟昨日夜里是傅婼静在将行房事之时将人打晕了。 “嘉辰,满了。”等傅婼静低头看着自己的碗时,突然发现碗里的菜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傅婼静夹起碗里的饭菜往嘴里送,她愣了神,这饭菜······太好吃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松下来的筷子,原来饭菜能如此好吃,好吃到让她有些心里泛苦。 明嘉辰尴尬地笑了笑,因为他恍然间发觉自己的爹正在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难怪婼静要提醒自己。他停止了夹菜的动作,这才不是很专心地吃起了自己的饭。 中饭过后,,明老爷就出了门去忙生意上的事了他们则回到了房间里小憩了片刻。 而后明嘉辰就带下人们到大堂里去见傅婼静,她坐在大堂一侧刷了暗漆的木椅上,下人们整整齐齐地跪了一地,只有宅子里的一位年龄较大者站在下人们的前面。 “婼静,这是家里的管家,徐叔,徐管家。”明嘉辰指着这位看起来十分慈祥和蔼的老者说道。 徐叔向傅婼静作了一下揖,而后起身向她问好:“少奶奶安好,我叫徐福,是宅子里的管家,以后不管大小事件,少奶奶您都可以吩咐我。” 傅婼静向徐叔回了个礼,并面带微笑地说到:“以后还请徐叔多多照付。” 为首的几个丫鬟们都各有各的特点,青梅聪颖大方,竹香做事勤恳,桂兰活泼机灵,从今天起这三个丫鬟就开始贴身伺候傅婼静,任凭她差遣。 花了一下午,傅婼静把该见的人都见了个遍,倒也不累,就是需要些时间去适应。 为了能避开那些夫妻之间的床笫之事,傅婼静每晚都睡得很早,待到夜里明嘉辰与他那些文人朋友喝完酒回到家,醉意正浓需要她抚慰时,她早已入眠。 而明嘉辰又不忍心将她吵醒,夜夜都只能自行解决。 总之刚嫁到明家的第一个月里,还算是相安无事,没什么太大的波折。 第6章 第6章 一个月之后到了傅婼静回门的日子,傅府为了迎接姑爷大摆宴席,傅婼静十分不屑傅霆这一做派,自进门起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开席后,夫妻俩人被分开坐在不同的席面上,傅婼静不得已与傅霆的姨太太们一起吃饭。在席面上,五姨太和六姨太一唱一和,不断地挖苦傅婼静。 “小静啊,你可算是飞上枝头成凤凰了,在夫家可得好好伺候着,不然你费了这么多心思钓到的好郎君跑了就划不来了。" “六姨太这是说什么呢,你以为人家小静像我们一样啊,人家啊~有的是哄男人的手段。”桌上的女眷们哄笑一堂,纷纷看向男席上的明嘉辰,心里面嫉妒不已。明家有钱就算了,偏偏这明家少爷还是个身形高大,白白净净的读书人。 傅婼静没打算忍气吞声,她很能抓住这群姨太太们的心思,她们一味地贬低自己,无非是嫉妒自己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嫁的比她们好罢了。 “女儿悉听各位姨娘们的教诲,嘉辰待我很好,这一个月来我在明家也学了不少东西。家中爹爹前几日还带着我去账房学着如何打理账簿呢。”既然她们怕她在明家过得好,那她便将她的盛况说与她们听。 傅婼静几句话就堵住了姨太太们的悠悠众口,她们虽表面不说,但心里早就不淡定了。要知道明家的家产遍布整个江南,甚至在国外也有不少生意,光是铜城就有大半数的店铺是明家的。 然而,傅婼静说的也并不是假话。 明嘉辰无心继承家中产业,明老爷又及其疼爱这个儿子,对他从来都是百依百顺,那么这个重担就落在了傅婼静的肩上。好在傅婼静对理账这些基础的门路她处理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桌的姨太太们都被气的脸色煞白,没有再说什么。明嘉辰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很是不放心傅婼静,怕她再被傅家人欺负。 原本他就因为这些和傅婼静说过让她不要来,只要他和傅霆告知一声就好了,以他明家这么多年对傅霆的支持,傅霆也不敢说什么。 吃完饭傅婼静与姨太太们不欢而散。 傅家派了两个丫鬟领着俩人到别院的一间房里休息,因为天色以晚,况且明嘉辰也喝醉了酒,所以俩人决定在傅府过一夜,明日再离开也不迟。傅霆对明嘉辰声称这间屋子是傅婼静做女儿时的闺房,房内陈设应有尽有。傅婼静对着两个丫鬟冷哼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 二人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傅婼静背对着明嘉辰但并未闭眼。她在想,今日在吃饭的时候并未见到周若,大概是傅霆觉得自己有房男姨太上不了台面,就未让周若出席吧。 明嘉辰翻过身往傅婼静身边挪了挪,从她背后一把环住了傅婼静的腰,二人新婚燕尔,本应该夜夜笙歌,但每次一回家她都睡着了,他苦于不能倾泻欲望久矣。今夜他知道傅婼静没有睡着,所以这才舔着脸来求欢。 傅婼静感到自己身后这人的情绪越发不对劲,傅婼静深知自己这次是躲不掉了,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将他打晕吧。再迟钝的人经历过几次了也会有所察觉。 她的身体仍旧抗拒男人,心里也难受的紧,但就算今晚逃了,还会有多少个夜等着她呢她咬着牙,脸上浮现出几分愁容。 “婼静,我们······我······可以吗?”明嘉辰小声凑到傅婼静的耳边轻声地询问着。 “嗯。”傅婼静不愿多说,只求能快点结束。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明嘉辰这才有所动作。 他俯下身子去吻她,心脏跳动的声音在幽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他从初见她时就想娶她,等到现在真正同她做了夫妻,他又越发地觉得这辈子能娶到她是他的幸运。他动作不大,时刻注意着婼静的感受。他知道婼静从小受了很多苦,以后的日子他会更加爱她、珍惜她。待到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时,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一线银丝在皎皎明月的光芒下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随着衣带被拉开,傅婼静紧紧地闭上了眼,她不愿再看。 发泄完欲望后,傅婼静提出自己想去散散心,明嘉辰也没有多想,还以为她年纪小害羞想躲出去,也就没留她。 待到人真的起身要走时,男人又猛地拉住她的手。扑腾一声摔到了他怀里,又留恋地索取了一个香甜的吻。 傅婼静出了门,她无处可去,只在院子里徘徊着。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鱼缸,于是就走了过去,脏。缸内的水清澈见底,在月光的映照下竹影交错,又有一红一白的鲤儿在游水嬉戏。 她将手缓缓插入鱼缸,用力地清洗着,终于洗到她满意了,水不再清澈,鱼儿也不淡定了。 她毫无目的般地经过白玉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些声音,傅婼静踱步在竹林里。一个人影从她眼前掠过,她跟了过去。声音立马便消失殆尽了。 “谁?滚出来。”她声音不大,不足以惊动屋里的人。 竹林变得茂密拥挤了起来,但一个纤长的身影是不足以被遮住的。很显然那个男人并没有被打扰到。 他正站在在窗外窥探着什么,明黄色的灯光照在他龌龊不堪的面庞上。傅婼静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内。只一瞬间如天雷灌顶,整个人红地能滴出血来。 房间内,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纠缠于床榻之上。周若被压在身下,眼角含红。他咬着手腕,又克制不住地发出声响。 周若别着头,紧闭着双眼,不愿意与傅霆斜飞的凤眼有任何交集。可这样的凤眼,此时此刻,就有三双。 这样□□相搏的画面过于刺激,傅婼静明知对方是傅霆,可是她居然······怎么会这样。她从未见过周若这副摸样,可怜,破碎,想让人将他揉碎了,融进骨子里。 傅婼静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用十成的力揪住这人的肩头,正打算一掌拍下去的时候,男人了开口。 “傅婼静!” 傅伯言,三姨太所出,傅霆小儿子,傅家二少爷。这些年城里的人都笑傅霆是个老公狗,娶了十几房姨太太,家里子嗣却少的可怜。这个小儿子仗着自己姓傅,张狂的很。可只有自己府上的人才知道,傅霆并不喜欢这个二儿子。 傅婼静松开手,上下扫视了一番,露出唾弃的表情。 “傅伯言,如果傅霆知道了,你觊觎他的姨太太,以他的品性,会怎样处置你”她顿了顿,看他的反应有多可笑。 傅伯言怒目而视,狗急跳墙,指着她鼻子骂。“你有什么立场来威胁我,别忘了,你就是傅家的一条狗。臭婊子。” “哦!忘了,还有三姨太。” 他原本还趾高气昂地骂着他,可一想到自己在外面还能狂妄,可是在傅府,他娘的处境也无非是比傅婼静这般如履薄冰地活着好那么一点,渐渐地就嘘了声。 傅霆不喜欢他,他喜欢大儿子,自己在他那里又算得了什么。他这位父亲生性多疑,手段狠毒。看傅婼静的下场就知道,倘若这件事情被他知道了,不被打死也得脱层皮。 他自己便算了,可要是连累了他娘······ “怎样你才能闭嘴”他神情狠毒,在他看来,他爹不喜欢他又怎么样,那他也比这个臭婊子强。 傅婼静没有回答,径直离开了。 第7章 第7章 清晨,傅婼静在明嘉辰怀中醒来。她昨夜很晚才回来,如果可以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再踏足这恶心的地方,更不会睡在一个男人身边。俩人相继梳洗打扮了一番,也没有见到傅霆,就一起离开了司令府。 俩人坐在车上没有任何交流,车内的空气好似凝滞了一般。傅婼静心里惆怅得很,一脸冷漠地望向窗外。心想这段路原来这么远,比她坐在轿子上的时候还要远。 明嘉辰握着她的手,自从昨夜俩人关系更近了一步之后,他是越来越喜欢傅婼静。之前怕她年纪小不敢做太亲密的动作,如今巴不得时时刻刻都粘着她。 “婼静,要是你在傅府不开心的话,往后我们就都不来好吗?”明嘉辰率先打破了沉默,但在傅婼静看来,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很没有那个必要。因为她根本不情愿。 傅婼静的视线收回到窗内,她转过身朝着明嘉辰,薄唇上下一碰,“我并没有不开心,他再怎么说也是个位高权重的主,明家不能得罪他。” 明嘉辰看着妻子没有太多起伏的脸先是愣了愣神,而后才回了声好。但那双抓着傅婼静的手似乎握地更紧了些。 回明宅要路过好几条街,明嘉辰每路过一条都会兴致勃勃地跟新婚妻子讲哪些哪些铺子是明家的,还和她讲自己家的生意遍布整个华南。主要经营茶叶,以及油米盐等与人们息息相关的东西。不少的人就靠着他明家吃上一口饭,所以他明家在华南才能有如此声望。 傅婼静就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听着窗内的人喋喋不休地讲下去。明嘉辰对她无比地喜爱,嘴上更是没个把门的,于是什么都和她讲。 “你是说明家与□□上的人也有生意上的往来?” 她低垂着好看的眉眼,故作娇态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又反握住了那双大手。经她这么一拨弄,车里的氛围顿时变得暧昧了起来。 明嘉辰面露喜色,双目含情。凑到傅婼静的耳边,温热的吐息打在她的耳边。“是枪。” 傅婼静装作一幅吃惊的摸样,但这样的反应却正中男人下怀。于是明嘉辰又接着说道, “其实□□的势力也不小,听我爹说帮里的人做事比那群吃里扒外的警察强。”傅婼静听完后在心里冷哼一声,警察署被傅霆管着又能有多好。 傅婼静被他搂在怀里,她想逃离这个充满着浓烈香水味的密闭空间,她甚至有些想吐,可她又能逃到哪去。 不久之后就到了明家。因为明嘉辰他阿娘死的早,他爹又只有一个老婆,之后也没有再找,所以她就理所应当的成为了这个家里唯一的女主人。 下人们其实一开始也不太喜欢她,因为她太冷淡了,她们家少爷刚结婚就迫不及待地把从西洋弄到的什么奇珍异宝都往她那送,普通女人但凡看到这么些稀罕玩意,肯定都开心疯了,但到了傅婼静这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后来是明嘉辰特意强调,丫头们才开始对她毕恭毕敬。明老爷虽然觉得傅婼静配不上他儿子,但由于明嘉辰对她的疼爱,他也爱屋及乌没有为难过她。 在明宅子里,没有十几个女人明争暗斗,没有下人们的欺辱,更没有傅霆的打骂。她什么也不需要做。嫁到明家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那么一件稍微棘手一点的事。 那就是晚上,明嘉辰和他那几个说是文友的男人在城里喝酒。每每聚完回家都是喝的烂醉。男人一旦沾点酒就容易乱来。可是喝醉酒的人又不是死人,他们知道怎么去欺负女人,喝醉了其实就是一道百用不烂的借口。 虽然傅婼静是他明媒正娶的新婚妻子,但傅婼静自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面的那道坎的。只要一和满脸书生样的明嘉辰面面相觑,她都会想到自己被傅霆卖到明家的事实。 一句话,一件嫁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恨意从未曾消亡。 明嘉辰无数次找她求欢,喝醉了,好办,打晕过去就行;要是没喝醉,那便用借口躲过去。今日不舒服,明日来月事。 就这样除了那夜里令她窒息的一次,她再也没被人碰过。 不知不觉,傅婼静也过门有一个多月了,原本岁月静好,她只要喝喝茶看看书。可心里怎么也觉得不踏实。 她害怕。怕自己的年华在这府井之中一逝而过,怕自己的意志变得不再坚定。她傅婼静不是一个要靠男人的宠爱茍活在这世上的人。这样的爱能维持多久傅府那十几个姨太太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她总得做些什么,为自己争些什么。她说过的。她会做到。 于是她每日都会起的很早,在虫子还未醒,鸟儿还未鸣时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偏院去练功。告诫自己不能松懈,穷途末路时没有人会救你,她这一身本领就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第8章 第8章 南方有一个习俗,那就是每逢三月初三,都要摘取一种名为“三月三”的草药。将草药与黄豆等食材一起熬煮,再往药汁中煨上几个鸡蛋。喝汤有益气安神的功效,鸡蛋则最是滋阴补阳。 今日一大早,下人们就端着两三个大碗进了新院子里,给还未醒的夫妻俩人端了过去,让他们拿这个当早餐吃。送了东西还不走,硬生生要看他们吃下去了这才乒铃乓啷地一顿收拾着退了下去。 等人一走,明嘉辰揉了揉眉,试探性地朝傅婼静看了过去。谁知正好碰上了另一道视线。他尴尬地笑了笑。 “婼静,你······算了。” 明老爷这几年身子都不太好,风稍大点就容易染病。想着这辈子能看到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他也好下去给老婆交差了。 傅婼静看见朝她投来的视线,眉头没有一秒是舒展开的。见她脸色不太好,明嘉辰立马抓住傅婼静的手说道:“婼静,你还小,身子也不大好,生孩子的事咱们不急。”然后拿起一旁的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 这事情急不急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明嘉辰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个事儿,还是得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糊弄过去。 用过早饭后,明老爷就去租界和生意上的伙伴商讨茶庄接下来的打算。明嘉辰就更不用说,与平日里一般和那些个文友去泡酒馆子去了。傅婼静觉得这也挺好,自己在家看不见,心里就不会起疙瘩。 傅婼静一个人待在宅子里。她遣人去街上请了位中医。提着个药箱就匆匆赶来了。只见他面若中晓之月,眼如灼灼桃花,长的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少年模样,哪像个寻常中医。 “少夫人还请把手伸出来,我来给您把把脉。” 他咂摸着给人把了脉,原本还紧皱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又低声询问傅婼静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地去了里堂,傅婼静特意吩咐不准人更来。两只脚一落入里堂那人立马卸下了伪装。 “我说我的好徒儿啊,你这戏做的未免也太夸张了些吧。就那样坐在大堂里诊脉,生怕那些人看不到。我看那些丫头们啊,那耳朵都能竖起来咯!” 他看着孩子,这是她成亲这么久两人第一次见面,心里也难受的紧。自己教大的孩子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却无能为力······能有什么办法,有些事情他也左右不了。 刚走进明家大门时,一开始他还真有点不太习惯。一直都是粗布麻衣的孩子,如今穿着华丽的丝绸旗裙,头发也完全盘上去了,倒还有些大人的模样了。看来在明家应该没人欺负她,心里总归是要好受点。话再说回来,要是这明家的人敢欺负他徒弟,他就是破了规矩也要闹的这明家不得安宁。 “师傅,经我今日这么一闹,这几日他们势必要再请人来看过,到时候您无论如何都要替我瞒住,拜托您了。” 张逍遥斜眼撇向她,不知怎的感觉这孩子和平常里不太一样啊!她撒娇了!当师傅的心一下子就软和了起来。看似心不甘情不愿地应允了下来,其实心里比谁都高兴。不茍言笑的冰山徒弟第一次这样拜托他,怎么想怎么开心! “那为师就勉为其难地帮你一下吧。”那嘴角就没有下去过。 “多谢师傅。” 张逍遥拍了拍她的肩,一个如此丰神俊朗的少年郎此刻竟散发着一种老父亲的气息。从里堂出来后,两人脸上都露出了一副不明而已的表情,着实是耐人寻味。下人们的那点八卦分子早就躁动难安了。 送走了张医生,大家明里不说背后面早就议论开了。没过多少天等风言风语都在宅子里传开了,她才正式揭晓谜底。 傅婼静吩咐下人们去准备些新鲜的菜,她换了件方便点的衣裳就动起手来。她打小就自己学着做菜,要么从厨房偷点,要么自己在阁楼旁种一些。毕竟厨房里的人常常不留饭食给她,就算是留也是猪狗一般的吃食。自己做总不至于饿死。 拿到菜之后,搂起袖子就开始生火做饭。利落地拿起一旁的菜刀,手起刀落,将菜有条不紊地一一切好,再往烧好的水里放下剔好鱼鳞的鱼和佐料,放在一旁用火煨着。其余的菜也不费什么功夫就做好了。 “秋菊,你去把少爷请回来吃饭。”她一边擦去额头即将低落的汗粒一边说。 “是。少夫人。”这丫头年纪尚小,穿着嫩青色的衣裳,脸上常年红扑扑的,性格也活泼跳脱,惹人喜欢得很。她很喜欢自家的少夫人,身形高挑,墨眉如画,一双凤眼垂着时自生淡色,是她见过的最最标致的女人。 “婼静!我回来了!”明嘉辰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眼尾微红,跑到人身后一把环抱住她的腰。 “我听小丫头说你亲自下厨,我马上就赶回来了!”说着把头埋在她颈窝处蹭了蹭。秋菊看着不好意思,吩咐人把菜都端了出去。 傅婼静把明嘉辰从自己身上掰开,看他笑的眼睛都没了。 “嘉辰,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怎么了,婼静,怎么突然这么严肃”明嘉辰拉起她拉起她的双手,视线从上至下地打量着,那股子酒劲瞬间就醒了。 “没什么,就是......前几日我身上不舒服,让宅子的人去叫了张大夫。谁知道他一把脉,说......我有身孕了。”她断断续续从嘴里挤出这些字眼,不仅要装作害羞扭捏的姿态,还得一边观察明嘉辰的反应。 “你说的是真的?婼静,你不是在和我说笑吧?我要当爹了!太好了!”他猛地抱住傅婼静,兴奋地将她抱离地面,最后体力不支才放人下来。明朗的笑声充斥着宅子,他太高兴,太开心了,不仅仅是孩子,而是和他喜爱的人的孩子。 “哦,对了!爹知道了吗?” 傅婼静摇摇头。 “没事,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告诉他,我爹指定高兴地都合不拢嘴。”说完这句话,正好明老爷也从租界回来了。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餐桌前,明嘉辰叫下人给他爹盛了碗鱼汤。 “爹,您尝尝,婼静亲手做的汤。我刚喝了碗,味道真是好的没话说啊。婼静你再帮我盛一碗。” 傅婼静接过碗预备再给他舀两勺。 “爹,我跟您说个事,您先别激动。我们明家后继有人了!” 傅婼静手上拿着碗,在空中明显顿了顿,又马上放到了明嘉辰身前。与此同时,明老爷喝汤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看着自家的傻儿子和默不作声的儿媳。 “真的吗,那真是天佑我明家啊!小静啊,有了身孕怎可如此劳累,这又是下厨的,下人也不会拦着点。” “爹,不怪他们,是我没有跟他们讲,就是嘉辰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不管怎样,以后厨房是千万不能再进了。徐管家!你去把城里的张医生请来安安胎。”尽管明老爷并不是好糊弄的人,但看起来也是真的高兴的不得了。 待饭吃的差不多了,张医生也到了宅子里。他一身布衣白大褂,提着药箱,还戴着口罩,原本是无人能发现的。只是他从看见明老爷起就摘下了口罩。 “老爷,今日张医生请假了,这位先生是临时坐班的。”徐管家并没有多说什么,那么今日看诊就只会是这位到宅的先生。 张逍遥伸出手搭在了徒弟手腕上,今日才认真认真听过了脉声发现傅婼静身体比在傅府时好了太多。 “少夫人脉象实为喜脉,只是稳中有乱,我给少夫人开点安胎药,也请老爷少爷多多注意,切忌让少夫人操劳,时时保持欢愉的心情。” 说完就被领着去拿诊金。 第9章 第9章 张逍遥在走之前特意嘱咐两人,“怀孕头月是最危险的,明夫人身子单薄,一定不能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现如今养胎才是最重要的。”在说出明夫人这三个字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自己家的小徒弟是真的已经嫁做人妇了。心里百感交集,一时间连神态也变了,严肃的样子与平时截然不同,连傅婼静也被吓到了。 “大夫放心,婼静有我亲自照拂着不会有事的,还请您回药铺后开些安胎的药,明日我派人来取”明嘉辰笑的没心没肺,张逍遥越看越嫌弃,一个柔弱的小白脸,实在是想不通凭什么。 把他送走后,明嘉辰就把人扶到了两人的房间。其实才一个月,肚子都还是平坦的,可是他硬是要扶她,搞得傅婼静都没办法拒绝。 关掉房门后,明嘉辰就突然激动地抱住了她。嘴里高兴的喊着:“我要当爸爸了!太好了!太好了!”这声音隔着几面墙都能听见。他抱得很紧很紧,仿佛自己只要一松手这个梦就会消失一般。直到傅婼静发出了声音,他才意识到自己力度有点太大了,于是连忙松开手。 “对不起婼静,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没弄疼你吧?”傅婼静摇了摇头。明嘉辰又忙握紧她的手,用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拥有的纯真的眼睛看着她。这样的眼睛傅婼静已经许久没见过了。在对上他炽热眼神的一刹那,她仿佛在一个男人身上看到了期盼。她想,明嘉辰肯定幻想着她十月怀胎,等到孩子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吧。 她很少会有愧疚感,她不需要这种没必要的感情。错开他的眼神后,明嘉辰把她轻轻抱到了床边,蹲下身子帮她把鞋袜脱了。“休息吧婼静,真是辛苦你了。”怀孕的女人很苦,他的娘就是生他的时候走的,所以他很担心自己的爱人也会这样,留下他和孩子。 傅婼静实在是不懂,这个男人到为什么这么喜欢自己,仅仅只是小时候的一面之缘吗?他不了解她的为人,甚至连她的伪装都让他觉得“哦!原来她是一个这么好的人。”,他爱的无非是她的皮囊。和其他男人又有什么不一样。 明嘉辰在她额间吻了一下,是个印记,也是一个承诺,爱她就是要爱她的一切,只要婼静在他身边一天,他自然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月光散落在他的侧脸,世间万物都能听见这一夜,只有一颗心在跳动。 自从她假孕以来,那些繁文缛节就全都省了,她住在后边的院子里安心养胎。一般时候,没人敢去打搅他。可修养并不代表她就此止步在此,她依旧每日天还没起就开始练功。学习师傅给她带的书籍。从师傅收她为徒那时她就知道了什么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在这样的时代,女性唯有读书方能知志明礼。 尽管如此,这样宁静的日子也只持续了十几天。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街上走动的人少了许多,做生意的都躲在棚子里,也不再吆喝着叫卖了。就连小猫小狗也躲在堆满杂物的巷子里。可就是本就消沉的季节,明老爷突然就病倒了,听说是在下乡看新茶的时候累倒的。 明嘉辰把他爹送到医院,一连住了好多天都没见有什么起色,本来明老爷个子就瘦小,这么一病前胸都塌下去了。明嘉辰急的烧心,到处去拜访名医,西医查不出病因就去找江南有名的游医,全都无济于事。 傅婼静跟他说要去医院照顾明老爷,可还是被拒绝了,明嘉辰让她不要担心,在家里安心养胎。她就这样被留在宅子里。可没了他爹,明家的生意基本就搁置在那了。管家在宅子里也是急的团团转,洋人催着那批新货,可是他又没有权利去庄子里提货。 最后这重担还是落在了傅婼静身上。白天她去街上探访店铺,得知自从打仗以来,明家店铺的生意每况日下。最多只能维持在不至于亏损的状态。偏偏明家铺面里的租金还不少,有很大一部分的人因为维持不了生计就把铺面给退了。 她看着花甲老人岣嵝的背影,很直白地表达着战争不断,民生不息。 没生意就不会有人租铺子,这门浅显的道理明家难道会不知道吗?她赶到宅子后,就立马召集宅子里的人,力排众议将租金降了下来。 徐管家留在里堂和傅婼静细细商议着,“少夫人,其实这店铺生意只是明家收益的很小一部分。我们主要还是茶叶生意,西洋产不出好茶,只能从我们这买进口的。”这事她不是不知道,但租金必须要降。 “古来商者,若只求利而忘本,注定是走不长久的。明家从爹那辈才开始发家,一开始就是小赚小卖,靠的都是城里大家的支持,现在明家有钱了,倒是反过来赚大家的钱。城里面怎么讲明家的,你们不是不知道。这二十年明家还能在华南站住脚,那再过二十年呢?”傅婼静一字一句与他分析这其中的弊害。 晚上时分,傅婼静叫来了师傅。少年一进门,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轻松。他坐在桌前,用手拖住腮帮。 “师傅。拜托您帮我去医院看看明老爷到底是什么病症。”傅婼静帮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 “为师就知道,你小子没事是不会叫我来的,小白眼狼。”傅婼静早就习惯了她师傅这样子,老喜欢这样讲话。但只要是徒弟拜托的事,他都会帮她。他起身就走了。 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张逍遥踏月而归,坐下来就喝了一整壶茶水。傅婼静看他师傅这样子,不知道他带回来的消息是好是坏。她也没急着问他,等他彻底把气息调整匀称了才开口。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张逍遥摆摆手,转而严肃地对徒弟说:“徒儿,人世间有些事是你我都不能左右的。明老爷风邪入体,没救了。” “那如果师傅您亲自照料的话,还能撑多久?” “他争气的话,最多两个月。” “那就拜托您了。”张逍遥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安心。 第10章 第10章 自从傅婼静请求张逍遥亲自照料明老爷之后,张逍遥每晚都会悄悄地到病房里给他用药。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明嘉辰只回过两次宅子。傅婼静每次再见他都会被震惊到,瘦了,又瘦了。脸颊上一点肉色都没有,夹青的黑眼圈垂在脸上,感觉随时会掉下来一样。她就这样看着纯真的脸庞日日暗淡下来。她难得躺下来后不是背过身子,明嘉辰还是很白,就是看着让人有些酸涩。 那两夜,明嘉辰缩在她怀里,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傅婼静也破天荒的没有将他推开,于是他搂的更紧了,像是找到了可以遮风避雨的港湾。他出生起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他是真的累了。 第二个月的第二个清晨太阳着急地从云层里冲了出来,阳光比以前大了不少,灼烧的人半边脸疼。明嘉辰上午就把爹接回宅子里了,医院里的医生已经宣布放弃治疗了。他也不想把爹放在医院里生生熬着,不如接回家,父子两一起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婼静!我们回来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朝院子里喊着,尽量让家里的氛围不那么死气沉沉。 “回来了吗?你们先休息一下,我们这儿马上就能好了。”这是时隔六天后,傅婼静再次看到明嘉辰,她根本想象不到,才仅仅六天,怎么能消瘦成这样。 “对不起婼静,本该是我来照顾你的,可我实在······对不起。”他强忍着这么多天的情绪终于在见到傅婼静的这刻瓦解。 “你本该好好休息的,都怪我,都怪我。”伤心和自责化作无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却还强忍着,不想让自己在爱人前面显得更加狼狈。 他往前走了半步,拉起她的手,用眼睛安慰着爱人。“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他抱住傅婼静,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看到明嘉辰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傅婼静后悔了。一个谎要用千千万万个谎去圆,她不应该这样的,她应该再等等,至少不是现在,不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她微微张开手臂抚上他的背,也轻轻拍打了几下。 “我信你,先去吃饭吧,不要被爹看到了。免得他多想。”傅婼静拿出帕子帮他把泪水都擦干后,朝他伸出手,一起去陪爹吃饭了。 吃完饭,张逍遥来宅里登门请脉。“明少爷,以明老爷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我顶多能帮您再撑半个月。” “张大夫,我求您全力医治我爹,不管多名贵多难寻的药,我都会帮您找来的,求求您,救救我爹吧!” “您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您父亲的。”张逍遥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徒弟,经过她面前时停驻了一瞬。 在他尽心医治下,明老爷果真撑了有半月之久。直到张逍遥算到他大限将至,他才悄无声息地从明宅子里离开。 在阳光最耀眼的一个早晨,明老爷没有让任何人搀扶,自己就起了身,在院子里转了又转,仿佛要把家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块瓦都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他从南角走到了西苑,又在大堂的椅子上坐了会儿。他知道自己要离开了,于是在最后的时光里,他选择坐在后院硬邦邦的石凳子上。 再看看这熟悉的院子,再听听这熟悉的声音。他真想再看看自己儿子,却怕打搅了他的睡眠而在门口踌躇不前。 他想起了早就离去的妻子,在他心里,自己都已经老成一张旧报纸了,可她依旧如此美丽。她二十岁的模样留在他心里留了一辈子。 终于,明嘉辰推开房门,看到自己的父亲坐在石凳子上,朝着他的方向笑着。阳光打在老人褶皱的皮肤上,是那么慈祥,那么有爱。他朝儿子挥了挥手,让儿子来到他的身边。 “来,坐着,坐爹的旁边。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呢?我记得你出生的时候就这么大一点的呀。”说着双手还在胸前比划着。 他生涩地将手放在儿子的脸上,细细地抚摸着。嘴里一直念着,“让爹看看,让爹再看看。”父子两留着泪看着彼此,后悔这一生对对方说的话太少太少。此刻更是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开不了口。 “爹到了那边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答应过你娘的,在那边要再娶她一次,不知道她等了多少年了?还能认出我来吗?”说完猛地往后一仰,就这样去见他的新娘了。 “爹!爹!”他摇晃着爹的身子,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线断了终归是断了。等身子彻底凉了以后,他才终于相信,他是一个没有爹的孩子了。 傅婼静就站在他们身后,目睹着一个生命的消失。手上的水滴不知从何时起落下,她在为一个死人哭泣。 明老爷的葬礼办的很大,华南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场了。傅霆斜眼看了她一眼,满是不屑,好像他早就能猜到这样的结局。而这仅仅是她嫁过来的第一年。 明嘉辰在明老爷过世之后就一蹶不振的,整天看不见人影。每次回家也是喝的烂醉如泥。这半年里,傅婼静不仅要照顾他,还要时刻注意着明家的生意,好在她干得还不错,没有让明家的产业跟着明嘉辰一起消沉下去。 第11章 第11章 就在腊梅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明宅子里又添了一位新人。 一位娇小动人的女子跪在明家大堂前,仔细看她竟还大着肚子,穿着极其的单薄。任下人们怎么劝都劝不动,嘴里一直打哆嗦念着要见明家的家主。并非是下人们有意为难,可自家少爷现在实在是不在宅子里。 “姑娘,你还是先起来吧,你大着肚子跪在这里也没用,我家少爷不在家。要不你先坐着烤烤火,暖和暖和?” “让她跪吧。”傅婼静穿着白色大衣从门外走进来,踩着雪白的高跟从女人身边略过。她披散着头发,脸上冷淡。 地上的人擡头看她,与她对上眼神的那一刻她就想逃了。在这样的相貌下,一个孩子不足以能让她留在明家。傅婼静坐在交椅上,吩咐丫头去给她拿外袍,顺便把自己手上的暖炉也递给了丫头。可这女人固执到底,她不要。 傅婼静不用想也知道这孩子是谁的,这也不值得一个女人这般不要命地跪在地上。可她还是要装作问一下。 “姑娘,我家老爷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谁知道这女人突然哭了起来,“原本我是不该来叨扰的,可是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了。求求您收留我们吧!这孩子好歹也留着你们明家的血啊!求求您了。”她艰难地爬到傅婼静的脚边,她从没想过明夫人是这样的美貌年轻,她哪里能求明老爷把她留在宅子里,所以只求这明夫人是个心善的。 傅婼静马上把她扶了起来,温柔地劝她保重身子,“你先起来,既然你说你肚子里怀的是我们老爷的,那我便问你几个问题。”说完就把暖炉硬塞到她怀里去了。表现的丝毫不像一个被丈夫出轨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什么时候和老爷相识?什么时候有的孩子?如何有的孩子?”她不紧不慢抛出这些问题,凛冽的眼睛盯着女人,让她生惧。 “我叫李明珠。家里住在漓江旁边的李家村。很小的时候因为家里养活不起就把我送到了春风院。九月初二,明老爷在春风院喝醉了。原本我是招待其他客人的,谁知道他闯了进来,然后就······”李明珠声音越来越小,这种事她根本难以启齿。 傅婼静此时却在想,九月初二,那时候明嘉辰他爹才去世没多久。而且自己也总是忙着生意上的事,再加上张逍遥特意嘱咐过他,她刚滑胎,这一年都行不床事。现在想想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每每回家一身酒气,还做这样的事,她就一阵阵地恶心。 其实明嘉辰会干出这样的事来,一是心中苦闷。二是自己没想清后果。但总归都是他的错。 说到底这件事对傅婼静来说也不是坏事,明家也后继有人了。生孩子这种事她是知道的,她没办法做到。 “秋菊,你去把张大夫请来,越快越好。”秋菊这丫头一听要去请张大夫心里不知道怎么个乐法,撒腿就跑出门去了。 傅婼静拿出女主人的气派,对自己师傅说:“张大夫,请您看一下。”这一把,果真是身怀六甲,胎象平稳。 这样一闹,就闹到了太阳下山。明嘉辰今日难得没有喝醉,快步走进大堂,本以为妻子会像往常一样等着自己回家吃饭,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一身白衣的傅婼静坐在大堂高座上。一旁的椅子上还坐着个贫寒的女人和张大夫。傅婼静并没有让师傅走,她想让他留下来算一算两人的命格是否相合,也算是为自己减掉些麻烦。 明嘉辰见气氛不对,立马开口问道:“婼静,这是干什么呀?你生病了吗?这个女人又是谁?”他就多嘴问这一句。 傅婼静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都醉到房门都走错了,还能干出这种事来。她眉头轻轻地皱了下,开口问道:“嘉辰,你当真不认识她?她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她心情没多大的起伏,可在明嘉辰看来她这是心灰意冷了。于是他忙开口解释。 “婼静,你听我说,那天我实在是喝醉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勾引我的。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他进门的,她肚子里的不一定就是我的呀!你信我!”这副气急败坏的窝囊样子傅婼静都不屑于看。自己造的孽,反过头来咬人家一口。 她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声音清脆的整个大堂的人都听见了。就连哭泣不止的李明珠都被吓的停止了哭声。这一巴掌不是为自己打的,是为李明珠打的。孩子的父亲就是这般不愿意要她们,把两条人命说的一文不值,比草都轻贱。 “她那晚见过你之后就没有接过客了,明家子嗣单薄,有人传承香火也是好的。来龙去脉我都叫人去打听清楚了,小雅,你去把别院收拾出来,现在起李明珠就是你们的二姨太了。” 李明珠感激地用头重重地砸着地,怕自己手上脏把夫人的衣裙弄脏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又把手收了回去。 “夫人,我就是一个妓女,别人都嫌弃我出身不好,不肯用我做工。我知道自己不配为人母,也知道自己身子脏,所以只要孩子生下来了,我就在明家做下人,洗衣做饭,当牛做马······”傅婼静将她扶起来,让人去厨房烧水先给她暖暖身子。李明珠个子不算矮小,但也仅仅够到夫人的肩。她得擡起头才看得到她。 而全程傅婼静都没有问过明嘉辰愿不愿意添房姨太太,他就冷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走过去把妻子拉进房间,动作粗鲁地想要吻她,却被她用力推开。 “为什么不问我?婼静,你越是冷冰冰的,我的心就越疼。你打我那一巴掌是在乎我的对吗?是不是”在她的冷静下,明嘉辰就变得像一个疯子。 傅婼静盯着他的眼睛,以前那么纯净的眼睛怎么就变了?“我不问,是在等你自己说。我问了,你也不敢回答我,不是吗?” 第12章 第12章 明嘉辰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于是只说,“婼静,我那晚是真的喝醉了。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喜欢别的女人的。”他伸手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心里五味杂陈,还是不敢说出口。 他那天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春风院里喝酒,不知道他们谁在哪里搞到了一盒烟。这烟从盒子到烟本身都精致无比,绝对不是本国产的。起初他以为这就是一根普通的烟,心里也没提防,想着抽了就抽了。谁知道刚抽完他就脑子开始发胀,感觉有东西在脑子里面蹦似的。身子也轻飘飘的,实在是难受,于是又猛吸了两口。他感觉自己身子很热,血都快要煮沸了。 摇摇晃晃地就走进了别人的房门,他以为里面没人的。猛地抓起一壶水就往嘴巴里灌,奈何还是口干舌燥的。一转身就看见李明珠□□的躺在床上,他想都没想就如狼似虎地扑上去了。 第二天一早明家就派人来接他回去了。等人彻底清醒之后,他就当做这事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那东西,他尝过一次就再也没能忘掉。再后来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婼静,她一个春风院里的妓女,接过的课数不胜数,你怎么就那么确定那孩子就是我的呢。且不说孩子是不是我的,添二房的事你也替我做了,明明只要你开口,我是绝对不会让这个女人踏进我明家的门的,就算那真是我的种,我也不会看一眼。” 就在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时候,他看到妻子那愤怒的目光,他居然有些开心。他应该疯了。 “心有明珠,山河明媚。以后别院就叫明河苑吧。”傅婼静平复下心情,对他说道。当她在大堂看见师傅笃定的眼神时,她就已经打算把李明珠和这个孩子留下来。 “好,婼静,只要你说要她们留,那就留。不过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踏进她苑里一步的。”明嘉辰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 只要明家有人,她无所谓明嘉辰今天明日会踏进谁的苑子。 “往后她就是宅子里的二姨太了,嘉辰,你去吩咐一下,叫几个聪明的丫头去照料着,一切的吃喝用度都与我一样。”这么善解人意的妻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但明嘉辰却只想让她小气再小气一点,最好能把他攥在手里,别把他往别的女人身上推。 傅婼静能感受得到他的落寞,可她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了,这辈子她早就被仇恨占据了一生,她没有时间,更没有精力去管这些情情爱爱。她只想要自己强大一些,好好打理明家的生意,以后站在高处把傅霆和瞧不起她的人统统踩在脚底,让他们也尝尝当蝼蚁的滋味。 “我去找人算过了,嘉辰,你命中有一子,但不是我所出。你放心,这个孩子我会当自己的亲生孩子来抚养的。”她抽出手反过来覆在明嘉辰的手上,温柔地拍了拍。这是不是证明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了?她愿意和他一起抚养这个孩子是吗?明嘉辰眼睫微微地煽动,湿润了眼眶。 他将头缓缓往前倾,盯着她的凤眼,又向下盯着她的唇,会躲开吗?会像从前一样别开脸去吗?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将他推开了,心里的落差如此大,大到他喘不过气来。傅婼静在他额头吻下,紧紧地抱着他,愧疚感此刻抑制不住地往心头涌上。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你能放心吗?”她的肩头被泪水润湿了一大片,他怀中的男人哭了不知道多久。可是她除了待在这里,还能去哪呢?她还有别处可去吗?这种担心完全是没必要的。 “天不早了,睡吧嘉辰,我不怪你。”妻子的嗓音如此温柔,比春天的风拂过荡漾的芦苇丛还要安抚人心。他可以环住她纤细的腰身,酣然入睡。 第二日,李明珠第一次坐在里堂和明家的人一起吃早餐。看着夫妻二人从后院款款而来,不禁感叹这两人的般配。傅婼静今天要下乡去怀南茶庄看新茶,所以穿了一套利落的便装,改良过的衬衫十分简单,头发就简单的盘了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细长上挑的眼睛自带清冷。黑色大衣,长皮靴。站在比她高半个头的明嘉辰面前居然更有家主的气场。 一场早餐吃下来,李明珠连偷偷看都不敢看她一眼。至于明嘉辰,她知道以她的身份,他不会看她一眼的。李明珠虽然是下九流的,但也就不会费尽心思去讨好一个不拿她当人的男人。 傅婼静临走前被明嘉辰叫住,只见他巴巴跑到妻子面前,将狐毛制成的围巾以及一个灰白的帽子细心地给她一一戴好。又不舍得,抱着她叮嘱了好久。 “怀南的路不算好走,婼静,你千万要注意安全,我在家里等你回家。” 傅婼静点了点头,望了李明珠一眼,谁知道两人的眼神就对上了。李明珠赶紧低下头,连带着耳朵都是殷红一片。 “徐叔,你们在家照顾好老爷和二姨太,有什么事及时给我传消息,不要擅自做主。” “放心吧夫人,您千万注意安全。” 吩咐好之后,她才迈着长靴,快步走出门去。坐上车之后,看着一圈圈的人围在宅子门口目送她,会心一笑,原来现在也有人在等她回家。 明嘉辰在傅婼静走后直接去酒馆了,这些天也不愿意回家。 傅婼静也没有直接往怀南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她忘记了。昨天被拉进房间后,一直折腾到半夜才把明嘉辰哄睡了,于是就忘了张逍遥一个人被留在了大堂,也没吩咐下人将他送回去。 她提着师傅最爱吃的云片糕和酒,踏进医馆的大门。 “张医生在吗?”她朝里面喊着。马上就有一个清脆的男声从里面传来。 “张医生不在,他昨天去明家就没回来过。”张逍遥躺在榻上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起来。 “是我不好,忘了师傅您还在明家。我这不是来和您赔罪了吗。”说着就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不是,你师傅这么大一个人坐在那里你都能忘?小白眼狼。你来就为了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说。”张逍遥斜着桃花般的眼睛睨了她一眼。 可是还没等傅婼静开口他就抢先一步回答了,“那确实是明嘉辰的孩子,他命中就有一子,而你命中无子。” 第13章 第13章 “对了,你最近有没有觉得明嘉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和我说说。”原本傅婼静就打算问他,没想到师傅先开了口。 “他这几个月都不怎么白天都不在家,晚上回来不是喝的烂醉被擡回来,就是情绪特别激动,而且他一进房间就有一股莫名的味道。很奇怪,但我不太能说上来。”她仔细回想,其实自己大差不差也能猜出来,就是想听师傅证实这个答案。 “他吸毒了。”这一个消息虽然不至于晴天霹雳让她无法接受,但还是心里有些郁闷。她得到回答后就和师傅道别,往怀南赶了。 去怀南的路上大雪纷飞,厚厚一层的雪压住了她的心。一路上她思绪混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明家的人对她都还不错,怎么就落到这样的下场。明嘉辰染上毒瘾,可他还有一个孩子要养。就连她自己也还大仇未报,她不得不去思考明家该怎么办。 从城里到怀南茶庄大约有两天的车程,傅婼静舟车劳顿了一天,便带着人在路边找了一家小店住下了。这山里就这么一户人家,里面也就一个老妇人。她看着客人,笑的嘴都合不拢,太久没有客人了。 她拿出家里最好的腊肠,自家酿的酒,在灶台上温了温,递给傅婼静和下人。傅婼静的打扮和寻常人家太不一样了,尤其是脖子上的灰白色狐毛围巾,色泽光亮,通体没有一点其他的杂色。还有手腕上精巧的手表,那个年代没多少人戴。就是她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人家也知道这个年轻人绝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她们坐在一间房里吃饭时,老人还是没忍住,问她:“姑娘,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呀?我一辈子都没走出过这片地方,从来没见过您这样天仙般的人。”她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抓着筷子,笑起来很亲和很质朴,不添加一丁点的杂质。见惯了鬼胎,今日见了这么真诚的笑容,傅婼静顿时觉得整天赶路的疲惫感都烟消云散了。 她忙放下饭碗回答老人家:“大娘,我们是从铜城来的,要去怀南。您家里就您一个人在家吗?”她环顾四周,家里陈设过于简单,不像是有很多人居住的样子。 “不是,我儿子前年打仗去了,我在家等他回来呢。”大娘提到儿子满脸的光荣。 可是,她儿子再也回不来了。他光荣的和这片黄色的土地一起沉睡了。 “大哥一定会早点凯旋归来的,大娘就等着大哥回来一起吃您做的腊肠吧。”老人听着这话笑容更甜了。 “是呀,我们肯定能赢的。”老妇人看向窗外的飘雪,思念无声。傅婼静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悲伤,一时语塞,安慰的话怎么说出口都显得苍白无力。五年里,老人看遍了这片山林里的角角落落,花开有时,颓靡无声。四季更替不止,她都站在山口望。冬天的树光秃秃的,刺骨的寒风吹进掩开的房门,柴火的火星起舞。 老人站在风口,目送着她离开。然后转过身去,关上了吱呀作响的木门。之后的某一天,傅婼静差人去给这个善良朴实了一生的老人送东西,却只看到冰冷尸体躺在土床上。明明走时给了她不少钱,可她不舍得拿钱把门换一换,就连衣服都不舍得买,硬生生把自己冻死在山里。 等终于到了怀南,山的不远处是一派别的景象。她也是真正体会到了何为“小桥流水人家”——冬天河水变缓,一潺潺河水源源不断地在错落有致的房屋间穿梭。此时茶庄庄主听到主家夫人到来的消息,立马派人去将她请进了屋,他们将火烧的旺旺的,整间屋子和外面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夫人,这是今年打包好的新茶,您尝尝。”庄主是个留着八字胡的矮小男人,看起来是个实在人。也没有像别的田户那样说一些阿谀奉承的话。 傅婼静喝了一口茶,闭着眼感受着醇厚的茶香,入口有少许苦涩,但回味甘甜,庄主看她尝起来很满意,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下了。 谁知下一秒傅婼静开口道:“把近两年的账簿都送到我房间来。”她可不是来喝茶的。 “是,夫人。”庄主的表现也不惊讶,吩咐副手去取账簿。接着又将茶庄此次新茶出口的各个细节都一一说与傅婼静听。 吃完晚饭后,傅婼静就点着夜灯在桌前翻看账簿。从每年的收成货品的出口量,以及出口地的关税是多少,到收货人的国籍身份都一一核对了几遍,好在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尽管这几年世界各地都战火不断,但出口量不但没有少,反而有所增加。 一瞬间门外急促的敲打声让她神经紧绷,她连忙起身,拿出抽屉里的手枪。站在门后,厉声呵道:“谁?”门外的人没有回答,呼吸愈发急促。 她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原本倚坐在门边的人滚进房间,傅婼静将他拖进房间,匆忙把门关上。此人穿着黑色大褂,手上戴着锃亮的佛珠,虎口处有一个明显的刺青,看面庞有五十多的年纪。他是青帮的人,而且他手里死死握住的戒指绝对不简单。叫人帮他取下胸口的子弹后,索性命保住了,但人一时半会醒不了。 救下这个人,她本就是有私心的。原本打算在这待个十天就回去,一下一待就是一个月。等他伤养的差不多了,就是时候去会一会他了。男人躺在床上看着一个年轻女人不紧不慢地走来,心想她胆子真大,这么不提防,也不露怯,甚是有趣。 “你是什么人?”他不道谢反而问她,逗得傅婼静忍俊不禁,呵地一句笑出了声。她本来就没打算影藏什么身份,明家和青帮没有过节,更别说她救了青帮老大,不说自己是谁,他怎么报恩? “傅婼静,明家夫人。”男人笑出了声,之后又剧烈咳嗽起来。 “你这小姑娘就是明家的顶梁柱,年纪这么小,真是不简单啊。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把我留在这里。”傅婼静帮他倒了杯茶递过去。 薄唇上下一碰,“如果这都猜不出您是谁,我就不会救您了。”她笑着伸出手指了指他虎口的刺青和暗红的宝石指环。 “明老头他那傻子儿子居然能娶到你这么个伶俐的丫头,实在是走了运。” “您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去。” 于是回城的车上就多了一个老者。等到了明宅傅婼静就先行下车,本想留他吃饭再走,可他一心只想回去剁了那狗崽子,傅婼静也只好吩咐司机将他送回了租界。 领走前,他将手上的宝石指环塞到她手里,“有事就来租界,老子派人来接你。” 第14章 第14章 老爷,夫人回来了。”徐叔看到傅婼静回来了就赶紧冲回院子里对明嘉辰说。 傅婼静看着屋里跑出来一个面黄肌瘦,瘦的像竹竿子的人,一时不敢相信这是谁。当他抱住她时,隔着厚厚的一层衣服都能明显地感受到他衣服里空旷的身躯。一个这么高大的男人,脸上身上一点肉都没有,脸颊凹陷下去,笑起来十分诡异。傅婼静看着他心中突然升起一团无名的怒火。 “你终于回来了,婼静。你这一走就是一个月,除了一份电报,什么都没有。我担心死你了。我甚至以为你不回来了。”说完他拉着人就往后院走。 傅婼静自进门起眉头一直簇着,就没松开过。回到房里,他抓着傅婼静左看右看,发现她手上多了一个名贵的指环。毫无前兆的就开始发疯。 “这枚戒指是谁的?怎么就戴在你手上了呢!”他这副怒发冲冠的样子两年时间里傅婼静都没在他脸上见过,如今他都这样无缘无故地冲她大声吼叫了。明嘉辰死死地抓着她的肩,不过两拳的距离,她举起手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你······我实在是不想说你什么,这指环是一位老者报恩送的,在茶庄多呆了几天也是因为等他养伤。你不信大可去问。” “老者?是男的还是女的?婼静你告诉我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他固执过了头。 “你冷静一点,你把烟给戒了吧,嘉辰。你看看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怀疑我,我也解释了,你听不听那就是你的事了。我还要去商会有事,你先休息吧。”她转过身就要走,没有任何犹豫,这个房间让她觉得窒息。谁知明嘉辰从背后抱住她,说什么也不让她走。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想戒掉的,可是我做不到,一旦染上这个东西就没办法了,我一定努力把它戒掉!婼静,你别离开我。”泪水滑落在她的肩头。傅婼静转身牵过他的手,带着他坐到床上。 “你要是还想我待在明家,你就必须得戒掉。我虽然没地方可去,但也不想和毒鬼睡在一张榻上。”她这么一说,明嘉辰就慌了,红着眼看着她,没用。 “谁带你一起抽的?嘉辰,我了解你,以你性格你是不会主动去碰这些东西的。你告诉我是谁。”她了解他的软弱,了解他的一事无成,更了解他那些狐朋狗友。 “是陈富贵!他骗我那只是普通的烟,我根本没设防,对不起你的事也是那天实在是脑子不清醒才做出来的。”傅婼静擡手帮他擦拭掉泪水。 “你不怪我吗?”明嘉辰试探地问道。 “我知道,那时候爹刚去世不久,而我刚接手家里的生意,所以忙着在商会周旋,没有照顾到你,是我的错。”怪他又有什么用,错也不在她自己身上,她为的可不是自己,而是明家。 “婼静,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戒掉的。”这样软弱的男人,他们的承诺其实根本就不作数。 傅婼静出了房门就和明嘉辰的几个贴身下人吩咐,不许再让明嘉辰和那个陈家的小少爷有所来往。吩咐完后就一脚踏进了明河苑。 李明珠起身来迎她,看起来肚子又大了一圈。傅婼静见状忙大步走过去扶着她,见她穿着单薄,就解下自己的大衣往她身上罩去。李明珠欲要向她行礼,被她细长的手一把托起。 “明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快进去坐着吧。” “夫人一走就是一个月,老爷都等您等得着急了。”她仍然不敢擡头看她。原本心情舒缓了一些的傅婼静,在听到明嘉辰的时候,又想起了那一副窝囊样子,又不觉地严肃起来。 “哈,是吗?这天寒露重,你还是在苑里养胎为好,就不要去后院逛了。说起老爷,这一个月来他进过你的苑子吗?”傅婼静十分担心明嘉辰一身毒气会过给她,这样对胎儿很不好。 李明珠却误会了,忙说:“老爷从来没来过我这。” 听到这后,傅婼静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屋里烧了碳,你一定要记得多打开窗户通风。”李明珠心里很感动,从来没人对她这么上心过。傅婼静走出苑子时,她才敢直直地盯着她,原来女人也能像她这样高大,拥有宽大的背脊,能凭一己之力撑起一整个家族。 这几日傅婼静几乎没怎么合眼,她在为竞标做充足打算,这次的生意要是拿下来了,她就可以力排众议担任青年商会的会长,开创女性担任会长的先河,然而她势在必得。这一行也没有枉费,她做事果断干脆,成功让商会的一众人刮目相看。 可刚走出商会大门就传来了噩耗,明家派人来接她回去,说明嘉辰不行了。他在房间里突然晕倒,口吐白沫,还抽搐不止,叫来了医生,医生说救不了了。 傅婼静十万火急赶回去时,明嘉辰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他痴痴睁着眼看着前方的床架,看起来木讷极了。直到傅婼静冲到他身旁,跪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时,他才转动着眼珠,眼角渗出一滴泪。傅婼静慌了神,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是答应过我不抽了吗?你又骗我······”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又是,对不起。这两年他一直都在说对不起。他就是这么懦弱无能的人,他从小被保护的太好了,他就只会这么一句话,她是真的不想再听了。好起来吧,说点别的话给她听。 “兰香!快去请张大夫!快去!”傅婼静突然想起明老爷和嘉辰分别的那天是怎样的场景,怎么就轮到嘉辰了,为什么! 在看到师傅进门的那一刻,她就拼命朝师傅跟前跑,生怕自己慢了哪怕一秒。 “救救他,师傅,求你了救救他·····”张逍遥把跪在地上的徒弟扶起,什么都没说往床边走过去。他从没有这么严肃过,细心帮他把脉,每一个脉搏都听得无比认真。 “我······无能为力。”傅婼静一把瘫坐在床边,张逍遥叫房里的人都退出去,一众人就守在房门外,掩不住地哭泣。 “没事的,嘉辰,我······我在这陪着你,别怕。”明嘉辰感受不到什么了,他眼里只有妻子,只有眼泪横流的傅婼静。原来她会这么伤心吗?为了我吗? “不要哭,婼静,我想看你笑,你没怎么对我笑过,你笑吧,不要哭。”傅婼静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她挤出一个笑容,可下一秒就哭出了声,她还以为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再哭的这么狼狈了。 “下辈子我不要娶你了······”傅婼静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想做你的兄长,我想一辈子护着你,不让你再受任何一点委屈。”这是明嘉辰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从此两人阴阳两隔。 “嘉辰······嘉辰,你不要走,说好了要一起守着明家的,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到过。”门外的人见房里没了声音,泪水婆娑地就往里面冲,只见傅婼静昏死在床边。于是他们哭的在哭,还要把傅婼静擡到别的房间里去。 徐管家在短短一年时间里看着明家两代人相继离事,一时接受不了,也晕倒在地。 夜过也,冬窗未白凝残月。 张逍遥和李明珠一直守着傅婼静悠悠转醒。张逍遥让人把孕妇扶回了房。因为缺氧,傅婼静的脑袋像有几十斤一样重。她看到师傅熟悉的脸,一把抱住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虽然她已经和自己一般高大了,可在他心里她依然是那个小徒弟。张逍遥一下一下地给她顺着气。 “我不明白,师傅······为什么,只要和我相关的人都会变得不幸,难道我真的是个煞星吗?我才嫁到这两年啊!” “好孩子,每个人的气运都是注定的,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张逍遥听到她这样说,心都快碎了,他的徒弟凭什么要过得这么辛苦,如果不是······他真想带她离开。 “师傅,嘉辰还在房里吗?” “在,没有你的吩咐,下人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傅婼静让人将她扶到大堂。 大堂里乌泱泱的跪满了一地,为首的是徐叔。她知道大家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她努力挺起身来,朝前拂手。可没人站起来。 她扯着撕裂沙哑的嗓子,说道:“我知道大家很难过,我也很难过。大家的想法我知道,我答应你们,从明天起我就是这明家唯一的家主,我一定会替爹和嘉辰守住明家。我绝不会放弃你们,放弃明家。” “夫人,我是宅子里呆的最久的,我相信您的能力。”徐管家带头说。十二月的天寒冷的就像冰窖一样,可话语最能温暖人心。 第14章 老爷,夫人回来了。”徐叔看到傅婼静回来了就赶紧冲回院子里对明嘉辰说。 傅婼静看着屋里跑出来一个面黄肌瘦,瘦的像竹竿子的人,一时不敢相信这是谁。当他抱住她时,隔着厚厚的一层衣服都能明显地感受到他衣服里空旷的身躯。一个这么高大的男人,脸上身上一点肉都没有,脸颊凹陷下去,笑起来十分诡异。傅婼静看着他心中突然升起一团无名的怒火。 “你终于回来了,婼静。你这一走就是一个月,除了一份电报,什么都没有。我担心死你了。我甚至以为你不回来了。”说完他拉着人就往后院走。 傅婼静自进门起眉头一直簇着,就没松开过。回到房里,他抓着傅婼静左看右看,发现她手上多了一个名贵的指环。毫无前兆的就开始发疯。 “这枚戒指是谁的?怎么就戴在你手上了呢!”他这副怒发冲冠的样子两年时间里傅婼静都没在他脸上见过,如今他都这样无缘无故地冲她大声吼叫了。明嘉辰死死地抓着她的肩,不过两拳的距离,她举起手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你······我实在是不想说你什么,这指环是一位老者报恩送的,在茶庄多呆了几天也是因为等他养伤。你不信大可去问。” “老者?是男的还是女的?婼静你告诉我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他固执过了头。 “你冷静一点,你把烟给戒了吧,嘉辰。你看看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怀疑我,我也解释了,你听不听那就是你的事了。我还要去商会有事,你先休息吧。”她转过身就要走,没有任何犹豫,这个房间让她觉得窒息。谁知明嘉辰从背后抱住她,说什么也不让她走。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想戒掉的,可是我做不到,一旦染上这个东西就没办法了,我一定努力把它戒掉!婼静,你别离开我。”泪水滑落在她的肩头。傅婼静转身牵过他的手,带着他坐到床上。 “你要是还想我待在明家,你就必须得戒掉。我虽然没地方可去,但也不想和毒鬼睡在一张榻上。”她这么一说,明嘉辰就慌了,红着眼看着她,没用。 “谁带你一起抽的?嘉辰,我了解你,以你性格你是不会主动去碰这些东西的。你告诉我是谁。”她了解他的软弱,了解他的一事无成,更了解他那些狐朋狗友。 “是陈富贵!他骗我那只是普通的烟,我根本没设防,对不起你的事也是那天实在是脑子不清醒才做出来的。”傅婼静擡手帮他擦拭掉泪水。 “你不怪我吗?”明嘉辰试探地问道。 “我知道,那时候爹刚去世不久,而我刚接手家里的生意,所以忙着在商会周旋,没有照顾到你,是我的错。”怪他又有什么用,错也不在她自己身上,她为的可不是自己,而是明家。 “婼静,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戒掉的。”这样软弱的男人,他们的承诺其实根本就不作数。 傅婼静出了房门就和明嘉辰的几个贴身下人吩咐,不许再让明嘉辰和那个陈家的小少爷有所来往。吩咐完后就一脚踏进了明河苑。 李明珠起身来迎她,看起来肚子又大了一圈。傅婼静见状忙大步走过去扶着她,见她穿着单薄,就解下自己的大衣往她身上罩去。李明珠欲要向她行礼,被她细长的手一把托起。 “明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快进去坐着吧。” “夫人一走就是一个月,老爷都等您等得着急了。”她仍然不敢擡头看她。原本心情舒缓了一些的傅婼静,在听到明嘉辰的时候,又想起了那一副窝囊样子,又不觉地严肃起来。 “哈,是吗?这天寒露重,你还是在苑里养胎为好,就不要去后院逛了。说起老爷,这一个月来他进过你的苑子吗?”傅婼静十分担心明嘉辰一身毒气会过给她,这样对胎儿很不好。 李明珠却误会了,忙说:“老爷从来没来过我这。” 听到这后,傅婼静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屋里烧了碳,你一定要记得多打开窗户通风。”李明珠心里很感动,从来没人对她这么上心过。傅婼静走出苑子时,她才敢直直地盯着她,原来女人也能像她这样高大,拥有宽大的背脊,能凭一己之力撑起一整个家族。 这几日傅婼静几乎没怎么合眼,她在为竞标做充足打算,这次的生意要是拿下来了,她就可以力排众议担任青年商会的会长,开创女性担任会长的先河,然而她势在必得。这一行也没有枉费,她做事果断干脆,成功让商会的一众人刮目相看。 可刚走出商会大门就传来了噩耗,明家派人来接她回去,说明嘉辰不行了。他在房间里突然晕倒,口吐白沫,还抽搐不止,叫来了医生,医生说救不了了。 傅婼静十万火急赶回去时,明嘉辰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他痴痴睁着眼看着前方的床架,看起来木讷极了。直到傅婼静冲到他身旁,跪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时,他才转动着眼珠,眼角渗出一滴泪。傅婼静慌了神,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是答应过我不抽了吗?你又骗我······”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又是,对不起。这两年他一直都在说对不起。他就是这么懦弱无能的人,他从小被保护的太好了,他就只会这么一句话,她是真的不想再听了。好起来吧,说点别的话给她听。 “兰香!快去请张大夫!快去!”傅婼静突然想起明老爷和嘉辰分别的那天是怎样的场景,怎么就轮到嘉辰了,为什么! 在看到师傅进门的那一刻,她就拼命朝师傅跟前跑,生怕自己慢了哪怕一秒。 “救救他,师傅,求你了救救他·····”张逍遥把跪在地上的徒弟扶起,什么都没说往床边走过去。他从没有这么严肃过,细心帮他把脉,每一个脉搏都听得无比认真。 “我······无能为力。”傅婼静一把瘫坐在床边,张逍遥叫房里的人都退出去,一众人就守在房门外,掩不住地哭泣。 “没事的,嘉辰,我······我在这陪着你,别怕。”明嘉辰感受不到什么了,他眼里只有妻子,只有眼泪横流的傅婼静。原来她会这么伤心吗?为了我吗? “不要哭,婼静,我想看你笑,你没怎么对我笑过,你笑吧,不要哭。”傅婼静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她挤出一个笑容,可下一秒就哭出了声,她还以为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再哭的这么狼狈了。 “下辈子我不要娶你了······”傅婼静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想做你的兄长,我想一辈子护着你,不让你再受任何一点委屈。”这是明嘉辰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从此两人阴阳两隔。 “嘉辰······嘉辰,你不要走,说好了要一起守着明家的,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到过。”门外的人见房里没了声音,泪水婆娑地就往里面冲,只见傅婼静昏死在床边。于是他们哭的在哭,还要把傅婼静擡到别的房间里去。 徐管家在短短一年时间里看着明家两代人相继离事,一时接受不了,也晕倒在地。 夜过也,冬窗未白凝残月。 张逍遥和李明珠一直守着傅婼静悠悠转醒。张逍遥让人把孕妇扶回了房。因为缺氧,傅婼静的脑袋像有几十斤一样重。她看到师傅熟悉的脸,一把抱住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虽然她已经和自己一般高大了,可在他心里她依然是那个小徒弟。张逍遥一下一下地给她顺着气。 “我不明白,师傅······为什么,只要和我相关的人都会变得不幸,难道我真的是个煞星吗?我才嫁到这两年啊!” “好孩子,每个人的气运都是注定的,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张逍遥听到她这样说,心都快碎了,他的徒弟凭什么要过得这么辛苦,如果不是······他真想带她离开。 “师傅,嘉辰还在房里吗?” “在,没有你的吩咐,下人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傅婼静让人将她扶到大堂。 大堂里乌泱泱的跪满了一地,为首的是徐叔。她知道大家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她努力挺起身来,朝前拂手。可没人站起来。 她扯着撕裂沙哑的嗓子,说道:“我知道大家很难过,我也很难过。大家的想法我知道,我答应你们,从明天起我就是这明家唯一的家主,我一定会替爹和嘉辰守住明家。我绝不会放弃你们,放弃明家。” “夫人,我是宅子里呆的最久的,我相信您的能力。”徐管家带头说。十二月的天寒冷的就像冰窖一样,可话语最能温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