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翼奇兵》 1、列车难题1 行天崎在一阵惊悸中醒来,眼前似乎是一节车厢内部,他靠在椅背上轻微摇晃着。后背上那种整个人从中间断成两截的剧痛仿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他反手摸了摸,身体是完好的,一点伤都没有。 梦吗?这又是哪? 他这才有心思抬头看向四周,车厢内的环境十分杂乱,空气中弥漫着煤炭燃烧的臭味,狭小的窗框是金属圆钉镶嵌的,上方有许多粗细不一的黄铜管道,沿墙面一直爬到车顶,好像从座位上一起身头就会撞在上面。而在一箱箱码放的杂物中间,五个座椅委屈地安置其间,行天崎正坐在其中一把上。 行天崎谨慎地探出头朝后张望,瞥见一张横肉络腮胡的脸,差点怂得缩回来。但他随即意识到对方被宽檐帽半遮住的眼睛是闭着的,这人还在睡着,于是便敢仔细瞧了。这位大哥不知是何方人士,居然穿着一身粗布长褂,整套行头像是刚从横店转场回来的。行天崎不敢跟这样的人搭话,再看向下一位,后面的两位乘客也都睡得很沉,一个是位化着淡妆的女性,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另一个男的坐在最后,行天崎只能看到半边身着浅色衬衫马甲的肩膀,以他这个大三学生对于社畜的刻板印象来揣测,穿成这样的多半是酒店服务员或者站在街边拉人去买房的。 看这三位都垂着脑袋睡得香甜,行天崎没法选出一个合适的询问对象。他只好转回来试试前座。不回头倒好,一回头吓了他一跳——前座正越过靠背,双臂交叠搭在上面笑眯眯地俯视着他。 他的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就被前座打断了。 “看什么呢?”前座是个女孩,一头长发烫成了黄色大卷,脸上描摹也十分夸张,但只要定睛看两秒就能发现她实际上相当年轻,绝对还没有成年。 少女从她勾得看不出究竟有几层的眼皮底下射出视线:“你醒得倒是很快,耐力肯定不低吧。” 耐力?突然被小姑娘这么搭话行天崎有点转不过弯来,卡了下壳才说:“呃、我跑步还行吧,去年报名过半马……” 那少女却完全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手臂横出一拳打在身侧的黄铜水管上,顿时震荡脑壳的低嗡声伴随着她嚣张的喊声从前到后传遍整条车厢:“喂!你们几个傻x新人,太阳都他x的晒屁股了!” 叫醒服务非常有效,后面几人哼哼唧唧地坐直了身体,他们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最高点的黄毛少女身上。 “都醒了?首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少女开口道:“你们谁是看过无限恐怖的?举手!” 众人皆是茫然,但茫然中行天崎举手了,像条件反射面对老师一样标准。 少女朝他点点头:“那有谁看过穿越转生异世界类作品?” 后面的女生犹豫着探出指尖:“我……我追过几部剧算不算……” “差不多就行。” 剩下两人中再没有应声的了,然而有半数以上明白状况的人就已经让少女很满意,她趴在靠背上轻描淡写地说:“不错,现在我说明一下,你们都已经死了。” 一片哗然。 几乎就在少女那句话出口的瞬间,断裂的记忆倒卷涌入行天崎的脑海。夜色下刺破马路的远光灯、天旋地转的视角、疼痛、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同学的呼喊……原来那些都不是梦,自己真的遭遇了交通事故。 在濒临死亡意识模糊的片刻,好像有一道分不清性别的声音如冷泉注入他的脑海,给他带来短暂的清醒。那声音问他:“你是否选择以另一种身份继续活下去?如果拒绝,你将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说是选择,但绝望中的行天崎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求生欲让他只能抓住那个许诺给他一线生机的来源,然后…… “满口胡言!”穿长褂的大哥腾地一下站起,他两腮见了汗,一脸的横肉涨得更加红亮了,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你这黄毛丫头怎敢戏弄我沈某,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说着话他就要离开座位上去问个明白,其他人还都陷在回忆起死亡的震撼中无法自拔,没来得及出手阻止,眼看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就要冲着少女过去理论,只见那身形纤细的少女从短裙口袋中摸出了个什么巴掌大的小东西,光芒闪过,一柄长过她身高的武器凭空出现在她双手之间,从肩后抡圆了半圈堪堪停在男人颈侧! 男人不敢动了。 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的武器本不能让他退却,然而对方手中这柄竹刀却不同寻常,刀身约两掌长的顶端跳跃着熊熊烈火,其温度不仅威胁到了大哥的脖子,也威胁到了行天崎的头顶——刚才这东西基本就是擦着他头顶挥过去的,现在脑门还隐隐有余温,他怀疑自己已经被燎掉了几根英俊的刘海。 “呵。”拿出奇异武器的少女缓缓挤出一声嘲弄的冷哼。“你是什么东西,还想跟我叫板吗?废物新人!比这个死宅醒得还晚,你的耐力恐怕还没有e吧?看你的属性板!” 话音刚落,僵立的大哥眼珠就微微向侧下方偏移,仿佛不自觉地被虚空中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了。 而注意力集中在“属性板”这个词上的行天崎,他的侧下方也弹出了一块微微发光的半透明屏幕,上面显示着自己的数据。 【姓名:行天崎】 【种族:人类】 【属性:力量e敏捷e+耐力e+感知f+灵性f幸运e】 在数据的正上方,十分醒目的位置还有一红一蓝两个长条,在他的视线移过去时浮现出标注,红色为生命值,蓝色为理智值。 作为一个游戏没少打的男大学生,看到血条蓝条的瞬间突然就有了自己已经身处超现实中的认知,行天崎心情复杂地观摩着自己那一串ef相间的属性评价,再怎么一无所知的新人也能看出这绝对不是初始属性非常优秀的意思,他感觉像看到了一排在及格线上上下下浮动的期末成绩。 “很好,看来你们都看到自己的属性板了,因为我不是你们的妈所以具体数值的意义你们以后自己去探索,现在介绍你们在这里赖以生存的另一样东西,卡牌。” 这位指引者虽然态度十分恶劣,基本责任还是尽到了,她手中的竹刀再次浮动起熟悉的光芒,转瞬过后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在她右手里留下一张手掌大小的卡片。 卡片面向少女,从众人的视角只能看见由大量几何线条排布成的牌背,看上去低调又神秘,却又瞧不出什么具体图形。 “卡牌是我们轮回者力量存在的基本形式,主要分为技能卡和奇物卡两种,我手里的武器就是一张奇物卡。现在,打开你们的卡槽——就是身上最常用的口袋,新手卡包应该已经发放了。” 最常用的口袋? 行天崎低头打量自己的行头,还是那身早八穿的卫衣长裤,胸前挂着的那只斜挎小包也在。他的专业用到的课本不多,平时带着这只斜挎包塞个手机钥匙卡什么的就可以上课去,现在他一摸包,里面的零碎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个坚硬的块状物,掏出来看是一□□革质地的小方块,表面摸上去很光滑,未拆开时看不到里面的内容,这应该就是她所提到的“新手卡包”了。 后座的大哥从他长褂衣襟内侧找到了同样的卡包,而那个女人的卡包则装在她的随身手袋里。行天崎迫不及待地动手拆开卡包,一来是他也很想获得少女那样酷炫的武器,二来嘛,抽卡活动对任何人都是极富诱惑力的…… 不过新手卡包作为免费赠送的廉价产物,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螺丝刀】 【卡牌说明:又称改锥。十字刀头设计,握柄颗粒防滑,轻便省力,坚硬耐磨。】 【使用要求:无】 【“居家旅行必备的工具箱明星,带一把出门吧。”】 【★荧光口香糖(清爽香橙味)】 【卡牌说明:将品尝后的该产品黏贴至物体表面,可提供直径十米的临时照明,持续时间五分钟。】 【使用要求:黏贴前需放入口中充分咀嚼二十次左右,至胶体软化发亮后照明效果最佳。】 【“如果一定要追求潇洒的使用方式,也可以在谈笑间tui地把它吐到指定位置,但假如吐到队友头发上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健康活力泰拉明(试用装)】x2 【卡牌说明:恢复生命值的30%】 【使用要求:无】 【“广受好评的品牌补充剂,现面向广大轮回者免费发放试用装,更多商品请火速前往轮回者之城抢购!”】 他把那张螺丝刀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它真的一点特殊功能都没有,就是个普通的修理工具。至于那张荧光口香糖的功能也一言难尽,虽然看上去很奇妙,但需要照明的关键时刻哪还有时间等你拿出口香糖开始嚼啊,这玩意根本不如一只普通的手电筒! 难掩失望的行天崎最后拿起那两张重复的健康活力泰拉明,这些卡牌虽然摸起来像纸质的,但比纸坚韧得多,即使用力弯折也会恢复原状。翻过来看卡牌的正面,物品名称写在上方,下方一堆乱七八糟的说明,最底部一行则是两个不醒目的印花小字“奇物”,证明他抽出的这四张都是少女所说的奇物卡,看来未曾见面的技能卡相对要更难获得一些。另外,在名称和说明中间夹着一副图片,印着一颗红色胶囊。 随着注意力集中在上面,卡牌上方突然弹出了立体投影版的红色胶囊,行天崎伸出手触碰,手指没有穿过投影,反而握住了那颗实实在在的胶囊,卡牌本体则虚化为半透明状态。他又放开手,胶囊渐渐消失,而卡牌重新出现在手中。 “玩得差不多了吧,白痴一样。”少女不爽地打断了新人们的探索。 “冒昧问一声。”长褂大哥不卑不亢提问,见少女不置可否地默许了便继续道:“我有一张牌正反都无字,这是何物?” 行天崎也有这样一张卡牌,新手卡包一共五张,除了四张奇物卡之外剩下那一张是正反面都是牌背印花的空白卡,这样看来遇上这种情况的不仅他一个人。 “那个是你们的底牌,每个人在新手包里都会抽到,但现在的你们还用不上,后面再提。”少女简单略过:“行了,今后有的是机会搜集卡牌,前提是你们能活着通过眼前的副本。都说一下自己的名字,我叫柊小湫。” 或许是这个可爱的名字一下子拉近了少女给人的距离感,化淡妆的女人露出一个有社交意味的亲近笑容:“我是姚淑,小湫妹妹……”然后在少女骤变的臭脸凝视下退缩了:“呃、那个,柊小姐……” 柊小湫继续逼视。 都这种情况了,肯定要顺着在场唯一一个经验丰富的轮回者的脾气来,只是看样子她肯定不喜欢小美女小姑娘这种称呼,对一位明显年少的人喊“柊姐”也未免有刻意谄媚之嫌。行天崎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一个八成不会出错的称呼了。 “柊前辈!”他热情地说:“我叫行天崎,请多多指教!” “沈垂文。”长褂大哥粗声粗气地开口说了一个与其形象完全不符的名字。 他话音结束后,车厢就安静下来。 相互介绍完毕的四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沉默至今的最后一个人。 从刚才起行天崎就发觉了,这个人怎么始终没有动静?无论前面的乘客在争执还是惊叹于新获得的能力,这家伙都没有丝毫参与交流的意愿,仔细想想,自己有听过这人发出任何声响吗?行天崎不禁有些悚然。 “喂,说话啊,你是死了吗?”少女抱着手臂朝后座走去,行天崎也站起来跟上,他觉得有些担忧,如果其他新人也像自己一样刚刚经历过意外死亡的话说不定身体仍然有哪里不适呢? 走到近前,柊小湫和行天崎却俱是愣了一瞬。 这人居然还没有醒来。 穿着衬衫马甲的年轻男人在嘈杂的车厢里睡得很熟,头抵在前面的靠背上,一头黑发让颠簸揉得乱七八糟,从行天崎的角度看去只能窥见一小片雪白的侧脸和脖子。 没有鼾声,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出,真像已经死去了。 面对这样一位显然状态不佳的同伴,柊小湫的反应是抬起套着校服皮鞋的腿一脚踹在他的座位上! 轮回者强化过的力量得到了体现,那人连人带椅子摇晃了两下,差点摔下去。这下子就算是昏迷也该醒了,少女立刻居高临下地堵在位置上让人家自报家门,短暂的沉默过后,行天崎听见一道微微喑哑的嗓音在蒸汽列车运行的背景下疲惫地响起。 “谭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列车难题2 但是……谭真并不是坐起来回答问题的,他只是稍稍转动了一下抵在前座的脑袋的角度,敷衍地露出一只眼睛和半张脸对着他们。 他的眼睛是一种黯淡的灰色。 行天崎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他发觉这人虽然被乱糟糟的头发遮去了些锋芒却依然引人注目,他学建模期间也涉猎过古典雕塑,常人的五官不够突出很容易被发型装饰等埋没,而这家伙从挺拔的鼻子就能看出是个帅哥。 行天崎小小酸了一下,但一想到帅哥不也和自己一样嗝屁了心里就平衡许多,伸出手关怀道:“你还好吧?刚才前辈的话你可能没听到,其实我们……” “我听到了。” “都已经……啊?”行天崎睁大了眼。 灰眼睛的青年叹了口气,像是终于确定自己没办法再继续休息下去,抓了把前额的头发无可奈何道:“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但现在是午休时间,我想睡个午觉。” ……什么? 谁会在这种地方午睡啊!这人未免也太淡定了点,不是,他都不考虑一下轻重缓急的吗? 柊小湫也很无语,最开始她就是看这一批轮回者都苏醒得很慢,应该都是属性值较低的新人才顺便做指引介绍的,这样能赚点积分,不过眼前这个人不仅体质弱得离谱,连脑筋好像也有点问题,说不定在接下来的探索中带着他导致的麻烦远不值那点积分。 “你这白痴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吧。”她危险地眯起眼,表情因她周围勾的那圈眼线而显得更夸张了,“……还是说,你其实是在耍我?” 柊小湫说着便将手伸向裙子口袋,旁观的行天崎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她恐怕不只是拿出武器示威那么简单了。 可是还没搞清楚怎么活着出去前轮回者自己就打起来了怎么想都不是好事啊!行天崎捏着自己唯一的武器螺丝刀卡牌只能干着急,就在这时,一声巨响打断了众人的争执,随之而来的还有整列车厢的剧烈震动,座位上的几人全都撞上了前座,站着的柊小湫还能凭借属性值勉强维持住平衡,行天崎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直接滚出去三四米远,身体撞上了车厢最前面堆放的一堆杂物。 这一下让他的红色生命值条下降了五分之一,行天崎蹲在地上捂着撞麻的肩膀,同时感受虚拟的血条损失和真实的□□伤害,整个人欲哭无泪。 “刚才发生什么了?”姚淑紧张地抓着她的手提袋。 “不如说之前那种和平期才是少见的。”柊小湫哼了一声,抓住车厢侧壁上的齿轮稳定身体。“看来给你们留的新手保护期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给我快点进入状态!” 沈垂文看上去不太适应乘坐这种封闭的交通工具,他不住地从圆窗往外看,但狭窄的窗口和过快的车速让他胃里泛酸。“外面也不知是哪,先让这车停下放我们出去才是正道。” 行天崎赞成这一点,既然他已经滚到前面了就顺便爬起来推了一下车厢门,但这门纹丝不动。 他贴着门框检查一圈,拱形的金属门严丝合缝,四周没有丝毫能撬动的痕迹。门的正中央镶嵌着一个雕刻着花纹的像船舵一样的大轮子,他试着扭动轮子也纹丝不动。另外,不是他没想过拉一下试试看,而是这扇门根本没有把手。 “这扇门上有钥匙孔!”姚淑在通往后车厢的门处报。她有了点以前跟同事玩密室逃脱的感觉:“我们是不是,要在这个房间里找钥匙?” 几人将视线投向了地面堆放的几大箱杂物。 车厢里像是能藏东西的地方就只有这几个箱子了。柊小湫逐个掀开盖子,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金属零件,在这里面找钥匙可是要花费不少时间。 话不多说,几人各自蹲下选一个箱子翻找起来。柊小湫暴躁地挑拣着这些功能和意义全都不明的零件,这个副本内的物品全都遵循着蒸汽朋克风格的复杂,要是有机械类技能卡的轮回者或许能利用这些东西做点什么,可惜她没有,只能老老实实逐个翻捡。 然而她一回头却看到了差点让她背过气去的一幕——谭真又一个人在那里昏昏欲睡地摸鱼,一点也没有加入工作的意思。 “你在干什么呢!” 谭真从碎发的遮掩下看了她一眼:“等你们找钥匙。” 小湫气极:“这是个团队副本,所有人都在帮忙,你这白痴就不会感到羞耻吗?!” 谭真换了个姿势,两条男模似的长腿潇洒地交叠起来:“不会啊,我看你们分工挺明确的,好像用不到我的样子。” 少女看着他那副躺平任嘲的模样,总算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脸上浮现一个冷酷的笑容:“我说你啊,不会以为凭借自己的长相当个小白脸就能在副本里浑水摸鱼过去吧?这他妈的可不是什么和平世界!即使真有高手看在你卖屁股的份上愿意罩着你,无限系统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不妨多透露给你们一些事情,在团队副本中是有贡献度这一概念的,根据每个人在副本中提供的贡献度,结算后获得的卡牌奖励也有相当大的差异。没有强力卡牌傍身,即使你混过了一场副本,在下一场也是个死字!想要休息的人可以继续了,我是不会管你们的死活的。” 她这话一出,其他三名新人都规劝起来,没有人愿意看到彼此协作关系的同伴遭殃,行天崎更是不由分说地拉着谭真按到自己那只箱子旁边坐下,小声道:“这小……前辈脾气不好,你就别惹她了,还指望她带大家过关呢。你也别自暴自弃,你想啊我们都被选中获得多一条命的机会了,多幸运哪!这种无限流小说我看过好多了,不像假的,哥们努努力打起精神来!” 说完还附赠一记加油鼓劲的拍肩,翻零件弄脏的手在青年的浅色衬衣上留下一枚隐约的掌印,谭真却丝毫没有被打动,确切地说他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行天崎从他冷淡的灰眼睛里读到一种社畜特有的疲惫——复活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死了就死了。 行天崎讷讷收回手,他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但已经被这哥们身上的丧逼气质震慑到了,不禁猜想他生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这么缺少求生欲望,该不会是刚刚被甩了所以自杀的人吧。 五人沉默地翻找了一会,箱子有各种型号的齿轮、轴承、履带和连杆,时不时也会出现一些钥匙形状的小金属块,但尝试过后都没法打开通往后车厢的门锁。行天崎把这些钥匙都收在衣兜里,说不定后面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轰——” 又是一声巨响加冲击,这回几人都蹲在地上,倒是没有人受伤。有了防备的柊小湫在震动尚未平息时就奔向车窗口朝外界望去,可惜外面仍是千篇一律的翠绿原野,看不到袭击是从哪里来的。 “该死!” 她臭着脸回到那堆零件旁,生存的紧迫感让所有人继续加快了搜寻。沈垂文人长得粗苯,手脚实际相当利索,率先将那箱零件按照大小样式分门别类铺开在地上,盘腿坐在前拧着眉头看了一遍:“在下细细查过,这箱里面应当是没有钥匙的。” 有了先发言者,姚淑也敢说话了,弱弱举起手:“我这箱里也没有……” 行天崎抬头看向柊小湫烟熏妆都遮不住的阴沉脸,知道她也和自己一样毫无收获。 “前门船舵上的花纹好像和这些齿轮上的差不多。” 不知谁提醒了一句,柊小湫抬头去看船舵,它上面的金属浮雕隐约像是一个纹章,盾牌状的外框里圈着一丛枝叶卷曲的花朵。奇异的是,这株花是倒着生长的,枝叶蓬勃上扬,花朵则向下埋进代表水波的曲线里。她记住这个纹样,再去看墙上挂的那些用途不明的齿轮,果然在齿轮底部发现了类似的一枝枝倒栽花的图案,有的枝叶向逆时针弯曲,有的向顺时针。 得到线索的少女略作思索便反应过来:“这个标记应该是让我们旋转齿轮……” 行天崎摩拳擦掌,双手握着齿轮边缘一用劲,除了掌心生疼之外还得到了系统友善的提示音:【操作此物品需要达到力量a】 a?! 他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才勉强被系统评定为力量e,真不知道a+的力量是什么恐怖的水平,这真是给一车新人的难度吗? “工具。” 对哦,赤手空拳掰不动的话,他们刚才翻了半天的垃圾不就正好派上用场了嘛。归功于沈大哥强迫症似的分门别类行为,他们很快在那箱零件里轻松找到了一只与齿轮卡槽契合的短杆,插进齿轮一拧,系统提示:【操作此物品需要达到力量c+】 条件变了! “我来。”柊小湫劈手拿过他的手里的短杆接过位置,在她的发力下,齿轮咯咯作响,带动管道后看不见的机关彼此咬合、传递,门上的巨大船舵缓缓旋转了一个小角度。 看样子这个方向是对的!几个新人发出喜悦的惊呼,行天崎倒是看了少女一眼,心道她刚才要求力量a的时候没有反应,现在却抢先站出来了,莫非意味着这个老手的力量值也还没到a? 这个齿轮只能让船舵转个十五度左右,再怎么用力也到极限了。柊小湫将短杆从齿轮上拔下,失去力量支撑的下一秒船舵就喷着蒸汽恢复原位了。她又逐个尝试了这面墙上剩下的三十几个齿轮,它们有的能让船舵转大半圈,有的只能转微不可见的一点,甚至还有的让船舵反方向打转——这让众人有点困惑。 “看来一个人做不到,需要几个齿轮同时转动才能开门。你去找找还有没有更趁手的工具,力量的需求底线应该还能再降。” 柊小湫不由得看向声音的来源。 “我说……为什么你从刚刚起就一直坐在那里发号施令啊。” “我这不是在努力提供贡献吗。”谭真说道,语气中一点努力的苗头都没有。 道理是这样,他给出的短短几句提示也都精确地点出他们忽视的线索,将行动引向正确的方向,但不知怎么回事,那种轻描淡写地把所有人使唤得团团转的方式让柊小湫感到非常不爽。她再度召出火焰竹刀:“要是让我发现你在使什么阴招……你知道会承担什么后果吧?” 谭真又叹了口气,满脸写着“还想要我怎么样”,视线飘忽地移到一旁,突然说道:“还有十秒钟了。” 什么十秒钟? 柊小湫下意识左顾右盼,但无论是车厢内还是每位轮回者的身上都没有计时设备的存在。灰眼睛的青年却像掌握着什么似地不紧不慢启唇: “三。” “二……” “一。” 轰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精确无比地,第三次碰撞降临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列车难题3 “十分钟。”动荡暂歇,谭真平静地移正视线,隐约还透着点不耐烦。“三次震动发生的时机都正好间隔十分钟,这就是我想加快进度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正好是十分钟?” “我在用心跳默记时间。” “……” 行天崎在后面缓缓做了一个“啊?”的口型。 谭真没有理会,继续道:“这样精确的间隔基本杜绝了自然原因……比如列车正在途径山体落石区域的可能性,同时人工干预的可能性大幅度增加了。由于我们被困在这间车厢,前后的环境一概不知,系统也没有给出关于这个副本的任何剧情提示,我会将一些很坏的情况也考虑在内。比如说,假使此刻有人埋伏在列车上,每隔十分钟引爆一枚炸弹的话……” 几个新人闻言不觉脊背发凉,一股未知的寒意随着他的话语映在脑内,仿佛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真的潜藏着一个黑影正伺机而动,时刻准备割断他们的喉咙。 “等一下。”柊小湫说:“你不是新人?” 他怎么知道系统有时会给一些剧情任务方面的提示? “我也没说过我是。”谭真说。轮回者们这才发现他穿着挎过两肩的紧身枪带,看着不太明显,就像这身衬衫马甲的装饰品一样,不过那应该就是他塞卡牌的地方了。 柊小湫瞪着他,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不能让这两个最重要的家伙之间矛盾再度激化,沈垂文几乎是在下一秒从零件堆里掏出一只中部弯曲,比之前的短杆方便握持得多的鹅颈摇柄塞到他两人鼻子前面:“瞧这个如何?在下这便拧上试试。” 【操作此物品需要达到力量f+】 成了! 谭真看着他们在其他几个杂物箱里也找出了和这只鹅颈摇柄同款工具,一共四件,大致明白了这关应该怎么过。他像刚才那样以一种平静中带着些许乏味,却又让人不自觉跟着他的话语去做的方式指挥道:“一人拿上一把摇柄,行天崎去第一排第四个齿轮,姚淑去第二排第六个,沈垂文去第三排第四个,柊小湫去第四排第三个。同时转动齿轮,这样应该正好够打开门上的机关。” 看样子他在刚刚柊小湫尝试的过程中将每个齿轮造成的角度变化都记了下来。这等观察力不服不行,柊小湫知道自己再和他计较下去就是单纯的无理取闹了,于是也挑了一把工具,但她握摇柄的姿势活像是要敲碎谁的后脑勺。 “我再问你一句……”少女阴着脸开口:“为什么你这么自然地给其他人安排任务却把自己排除在外?别告诉我你还没结束午休时间。” “不,这倒不是。”青年停顿了一下,他那头杂乱黑发下的五官从眉稍到唇齿无处不端正俊秀,但就是莫名散发着一股沮丧的,令人看了就失去干劲的无聊气场。“我干不了这个,我的力量只有f。” 行天崎第二次张出了“啊?”的口型。 力量f?这是什么概念?就连姚淑这样看起来像坐办公室的白领女性都有f+的力量可以满足转动齿轮的最低条件,谭真一个好手好脚的大男人却还没达到,而且按照他们刚才的对话,他八成不是个新手,这还不是他的初始面板。 这未免……也太菜了一点吧! 谭真看上去更疲惫了:“距离下一次震动还剩四分二十七秒……” “哦哦。”行天崎一边把摇柄卡进齿轮装置一边又默默惊叹了一下他的默记能力,心想不愧是无限世界吗连这种高智低武的奇人都出现了。旁边做着同样事情的姚淑突然“呀”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提包。 “你怎么了?” “我的那张空白卡,就是那张‘底牌’上面突然有字了。” 【底牌:星期六晚上的工作】 【卡牌说明:你可以在两组属性值之间自由切换。使用第一组属性时你的感知、耐力拥有较大提升,使用第二组属性时你的力量、幸运拥有较大提升。】 【使用要求:无】 【“谁能想到公司里那个没有存在感的女人和周末livehouse台上的摇滚乐手居然是同一人呢?”】 姚淑捏着这张卡,手中的牌面是一双剪影,朴素的ol和张扬的乐队女孩一正一反背靠在一起,设计还蛮有艺术感的。她的整张脸从耳根向上开始变红,啊啊啊啊怎么回事,明明她生活里瞒得很好,周围亲人朋友都没有知道的…… “挺有本事的嘛,这就解锁底牌了。”柊小湫看上去有点意外,看来她作为本局的指引者也没预见到有人进度这么快,但她还是趁此机会做了介绍。“底牌是每个轮回者天生携带的一张牌,不可交易,不可丢弃。这张卡牌会给你一个独一无二的技能,十分强力,而且它是会随着你本人的生存表现而发生变化的。” 她接着不经意地瞥了谭真一眼:“这就是为什么轮回者都要努力参与的另一个原因,新人如果在第一个副本里连底牌都解锁不了,那后面的日子可就有你们好看了。” 行天崎偷偷把头歪过去一点凑近谭真耳边:“她是不是在学你说话的语气?” 谭真全无表情,就当没听见。 姚淑切换了面板,原本还有些吃力的摇柄突然一下轻松了很多,在众人三二一的口号声中,前门周围的管道徐徐喷出白汽,船舵模样的轮盘旋转起来,直至一百八十度,图案上的花朵由逆转正,连金属雕刻的水波纹也像活了似地扭动着流淌下来,重新组合成了一个正常的、花枝盈盈生于水中的纹章。 伴随着机械的运作声,通往前车厢的门旋转开启,与此同时,轮回者们听见了一道柔和悦耳的女声自头顶传来。 “尊敬的各位乘客,欢迎乘坐‘珍珠号’列车,本列车由雅宾斯工业倾力打造,专注于为您提供舒适、安全、私人化的乘车体验,是您出行游玩的不二之选。” 谭真垂着头,听到广播时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雅宾斯工业…… 众人雀跃着朝前门拥去,在一节车厢里被关了这么久,总算能看看别的地方了。 但就在领头的柊小湫快要走到门前时,她的脚步却又慢下了。 她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正从前车厢蔓延过来。 “……为您提供舒适、安全、私人化……” 广播中柔和的女声反复播放着那段宣传语,人们走在吓着的通道里,小心穿过灼热得让周围空气微微扭曲的熔炉和轰隆作响的机械引擎,见到了位于车头的驾驶室。 ——以及趴在驾驶座位上,早已经死去的列车司机。 他戴着工作帽的后脑勺以一种好似折断的角度埋在那,面前一圈操作台上沾满了喷溅状的血迹,然而这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血液从他脸以下的部位不要钱似地蔓延,积满了整张桌面,把司机整个人泡在这坑水洼里,然后还在往桌下流淌,滴落,再在脚下汇聚成一个个污点。 姚淑倒吸一口气,而沈垂文双手合十开始低声念叨超度往生的佛经。柊小湫很烦躁地瞪了他一眼:“这只是个副本。” 为什么司机已经死了,列车却还没停? 谭真落在最后面,见到尸体也无动于衷,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开始打量坐垫和墙上的路线图什么的。他那副并不新鲜的表情让柊小湫开始重新考虑他的来路,一个有经验的轮回者…… 柊小湫的脑中有一种猜测,她听说过那些在主城组建势力、拉帮结伙的所谓轮回者“帮派”,他们有时会培养一些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只专精某一方面,比如解谜、治疗之类的,而不需要担心生存问题,帮派会安排人和他们一起进副本保护他们。 谭真看上去有点像那类人,但又不尽其然,没有帮派会放任一个解谜专精轮回者独自一人在副本里乱跑,而且还是一个低阶副本——只有新手和没办法的家伙才会进d级以下的副本混一混,这儿的收益极低,轮回者几乎没有机会拿到什么高星卡牌,有强力卡组傍身的早都去挑战更高等级了。 这一切矛盾更使他像个谜团。柊小湫决定不放过他,假如恰好让她碰到了个帮派成员,那她完全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她问。 谭真:“抓紧扶手。” 所有人呆了一下,然后冲向四周寻找牢固的地方稳住自己。谭真靠在驾驶座后面,与死掉的司机只隔一个肩位,他需要在这里,因为和刚才的封闭车厢不一样,这里明亮的前窗完全能看清外面的旷野,需要有人知道即将到来的震动究竟是什么。 四周分明一派安详,远处层叠的林木迫近到眼前也只是一片模糊的暗沉影子,在这样的行驶速度下留给人观察的时机只有数秒,但这样也足够了,谭真的视线很快捕捉到了那处异常——那是一个倒下的人影,就卧在轨道的正前方。 “停啊!!有人卧轨!” 行天崎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四处摸索,想找到列车制动装置什么的,但谭真不抱希望。距离太近了,这又不是一两吨重的家用轿车,即使从刚看到人的那一秒立即开始减速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他继续凝视着铁轨上的人,马上就只是具躯体了,那躯体望上去像是鲜血淋漓。 行天崎似乎找到了一个拉杆还是什么,莽撞地伸手去碰,接着发出一声叫喊,不过还没死,因而可以先不管他。卧轨的人越来越近,谭真发觉那是个女孩,一袭湖蓝色连衣裙,一副做足了准备隆重自杀的样子。然而这条裙子还不是最醒目的,因为她躺在一些……一滩血与肉的泥浆上面,这些残骸浸湿了她的头发,根本看不清原来的色泽,她就那样安静地躺着,与疯狂的残骸一起挡在列车的必经之路上。 紧接着,好像有所觉察似地,女孩微微转过头来,一双空洞无神的大眼透过越来越近的车窗看向后面高高在上的人们。 谭真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姿态同她对视了。 下一秒,列车呼啸碾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列车难题4 撞击不算轻巧也不算剧烈,至少,应该比一条人命轻几分。 姚淑也看到了一部分,她脸色苍白,只有眼圈是红的,还在不断地朝火车离去的后方看,好像真能看到什么似地。柊小湫再度警告了一遍:“这只是个副本!” “但我不明白,那人到底是怎么——” “喂!你们来瞧这个!” 惊慌打断他们的是行天崎,他指着驾驶座旁边那个被他误触的拉杆,直到刚才它还是一副普通汽车变速器拉杆的形状,火车里似乎怎么想都不应该有这种东西,但它依然存在在这里,直到行天崎病急乱投医地拉了它一下。 五个轮回者盯着它,它开始融化,皮质握手部分从画着刻度的线条处裂开,像一只口腔般扭动着露出内侧锋利的小牙齿,敏锐而贪婪地向四周张合。看它的样子如果行天崎反应迟了一点,那他的右手很可能已经不在手腕上了。 不过眼下也好不了多少,伪装成拉杆的黑色粘稠生物正在生长,发出恶心的声音,不多时便从根部分裂出第二条肢体四处挥舞,上面同样顶着张嘴。 这还是新人们第一次遇见无限世界真正的怪物,表情都很空白。柊小湫唤出火焰竹刀试探,噼啪作响的炽焰靠近它的表皮没能使它退缩分毫,反而变得更加愤怒了,摇晃着几条藤蔓一样的肢体寻找血食,那样子肯定是会吃人的类型。 “我们得退回去……”柊小湫话说到一半,就看见谭真扑上去,从远离“拉杆”招摇的那一侧接近死掉的司机,在尸体身上一通摸索。 所有人都惊了:“你在干什么?” “找钥匙。”他言简意赅地说:“空着手回去只会被困在刚才那节车厢。” 他用头和肩把尸体因死亡降临而沉重的上半身顶起来,半潮湿的血瞬间淋了他满身,动作仓促又狼狈,根本不是干重活的那类人。行天崎呆了一下,见状伸手把司机扶正了方便他搜查,他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快速翻找尸体。司机年纪大概在35-40岁,死因昭然若揭,颈部从左到右横着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痕,操作台上大量的血就来自这个伤口。死者的右手边地上掉着一把染血的尖刀。 那刀或许也有用,不过位置距离张牙舞爪的“拉杆”太近了,他不打算冒没必要的险。 行天崎看他神色厌倦地与怪物隔着一个座位搜尸,紧张得不得了,好在对方干这事很有条理,迅速从死者的前襟扯下一块工牌,从内袋翻出一本四边被血浸湿的笔记本,从裤子口袋翻出一串钥匙——就是这个! 谭真站起来朝行天崎点了下头,示意再没什么有用的了,后者当即放下尸体一起绕过驾驶座离开。那只“拉杆”已经成长得相当恐怖,黏糊糊的黑色肢体正沿着地面、玻璃、一切可能的着力点攀爬蔓延,有几条还抓住了司机的手臂,在它试探性尝到肉味的下一秒,肢体骤然发力将司机从座位上拖了下去! 早已失去生命的背影倒在“拉杆”怪物的盘踞中轻微抽动,真不知道那里正在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行天崎拧回脑袋,和谭真一前一后悄悄撤往早已在门口等待的同伴身边,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打扰人家的进食。 然而谁也没料到,那只怪物并不餮足于眼前的一丁点肉,它的两条肢体从尸体上分开,沿着相似的血腥味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而此刻走在后面的谭真,衣服上沾满了血。 两条柔软的肢体爬上他的裤脚,末端灵活地回弯,像人的手指一样亲密地将他的脚腕握住了。异样的触感让年轻男人的灰瞳轻微一缩,他刚刚目睹过它们捕猎司机尸体的一幕,知道凭自己f级的力量毫无抵抗之力,只要对方轻轻拖拽,自己很快会摔倒,接着被拖行回驾驶室和托瑞·哈里森——司机工牌上写的名字——一同作伴去。 但这些并没有发生。 不远处的沈垂文怒目圆睁,手里举着一张正散发强烈光芒的卡牌对准“拉杆”,被卡牌光芒笼罩的怪物挥舞的肢体都像被慑住一般,竟一动也不动了。 【底牌:我心无悔】 【卡牌说明:发动一次干扰,使面前一个种族为“邪灵”的目标陷入短暂的僵直,僵直持续时间视目标实力而定。】 【使用要求:消耗40%理智值,使用者必须拥有想要保护他人的强烈心情。】 【“一颗穿肺而过的子弹让枪杆变成称杆,战场变成药铺,但若让你重来一次,你仍旧不会后悔。”】 第二个解锁底牌的人! 理智值的骤降让沈垂文一阵眩晕,像头颅深处被扯掉了一块什么重要的东西,难受得想吐,但他举着卡牌的手仍然丝毫不退缩。谭真抓住宝贵的僵直时间挣脱束缚,行天崎掉头回来帮他,成功在怪物开始轻微抽搐即将脱离控制之前将谭真的腿解救出来,忘掉那玩意叫人发毛的触感,两人拔腿冲向敞开的车厢门——柊小湫和姚淑就在门边守着。 “关上……关上阀门。”谭真喘着气对她们说,这家伙又开始只动口不动手了,但瞧他属性值菜得令人心碎的模样也没人介意,切换面板的姚淑和柊小湫一起飞快拧上门后的船舵,几乎就在门内的机括转动归位,蒸汽徐徐喷出的下一秒,门后传来了撞击门板的巨响。 轮回者们惊魂未定地看了一会那扇门,心中开始感谢雅宾斯工业制造的质量过硬,只有驾驶室的怪物没有它无法用蛮力突破门板的认知,不知疲倦地一下下撞击着。 “……到底谁会在火车头里放这种东西啊!”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行天崎受不了地吐槽。 严格来说这怪物是他不小心触发的,不过为此苛责他也不公道,回想起来刚才的驾驶室里狼狈不堪,驾驶台都被司机的血糊住了,只有那么一个拉杆无比醒目,看上去就是给人碰的。 “现在倒好。”柊小湫恢复了那张臭脸:“眼下驾驶室进不去,有人每隔十分钟在我们前面的路上绑一个人,而且司机还死了。” 这听上去是挺让人绝望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又增加了一张底牌。”少女看向穿长褂的大哥:“你有初始灵性?这倒是很少见。” 沈垂文朝她拱了拱手,他的属性里灵性这一栏初始就有d,方才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想来应当和他开药铺常接触五行之物有关。 “不是‘前面的路上’。” 轮回者们一起看向谭真。仅仅一起相处过半个小时,他们已经开始在他出声时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听他的话。他在他们进入副本的那排椅子中挑了一张坐下,翻开司机身上缴获的笔记本读起来,一边说道:“卧轨者躺在一堆残骸上。” 姚淑当时用的是感知较高的面板,对此有些印象:“我也看到了,那些可怕的暗红色……但我以为是我的错觉或者那孩子早已经受伤了之类的……” 谭真摇摇头:“那些残骸变形严重,但拼凑起来还是可以看出它们约等于两个人类身上的全部零件,再加上其中混杂着和她身上裙子完全一样的布料碎片,我只能提出一个荒谬的假设……” 笔记本的边缘被血黏在一起,他小心拨开脆弱的纸页,边皱着眉快速扫视边对同伴们说:“死者已经在相同的位置被这辆列车撞过两次了,我们正处于某种循环内。” 若非如此无法解释,重叠的女孩尸体、规律的十分钟间隔,就算真有什么变态按照距离在铁轨上绑人,列车行进的速度也多多少少会有误差,做不到如此平均。 当然,前提是谭真报出的时间真有那么精准。 不过就在他话说出口的下一秒,轮回者们都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波动,他们不约而同打开属性面板,看到侧边多出了一条醒目的系统提示。 【轮回者任务:逃离“珍珠号”列车】 “这说明他是对的。”还想拿指引者积分的柊小湫兴致不多地提醒道。 可这并没有让轮回者们高兴起来。现在火车头被堵死了,他们没办法从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上逃离,或许柊小湫能做到打碎某扇足够大的窗户直接跳下去不死,其他人肯定不行。 “所以说……我们被困在这段铁轨上了?”行天崎搓了搓手臂,感到一种超自然的恐怖爬上脊梁。谭真把什么东西抛进他怀里,他下意识接住,是司机身上那串钥匙。 “去试试那扇门。”他说,行天崎马上捧着钥匙小跑去车厢后门了。 现在,从车头获得的线索还剩两个。 司机的工牌正面表明他叫托瑞·哈里森,背面印着熟悉的卷叶兰花图案,写着他是雅宾斯工业的“l5职员”,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而谭真刚才阅读的是托瑞的工作日志,他已经读完了,因为内容只有一页,后面的纸张都被撕去了。 这一页的日志如下: 4月15日,多云,一点小雨 傍晚,检查引擎,归位装置,在离开座位之前,我开始记录我的工作。 参数xxxx,驾驶里程xxxx……没错,就是省略符,这玩意不会有人看的,他们从不以此为考勤标准,如果你做得不够好,l7以上的员工会直接抓住你把你撵出去,不需要这本日志。 我常常会想,文字在这个时代总归不受欢迎。日复一日,我驾驶冒着滚滚黑烟的列车穿过一度碧绿如波涛的树林,喷发的烟雾进入我们头顶的云中,降落在穿着灰色制服低着头走的工人行列肩上,涂满了脏污叫人生厌的墙,每次你看着那些空旷的树篱,会发现它们之间的缝隙容不下任何诗句,而人们却可以在其间生活。 接下来等工作结束我会去接埃莉诺,碍于我们各自的通勤时间,我可怜的埃莉诺每晚都不得不坐着等上一个半小时,每次我到达,她都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面写诗,头发绕在钢笔上。我走过去看她的创作,她如此年幼,纸张上已然有铅、灰和金属的词句。 我问她缘由,她说是为了押韵。 很快我会到她身边去,牵起她的手回家。明天上班之前我要记得去后面的餐车厢拿罐备用油,变速拉杆肯定有什么地方生锈了,正在我身边发出咯吱怪响,工作时简直像守着一头发脾气的怪物,我还不准备被它吞吃掉整辆列车的生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列车难题5 日志在轮回者们手中传阅一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评价。 沈垂文:“这是位多愁善感的先生。” 姚淑:“托瑞·哈里森有个叫埃莉诺的女儿?看描述他们像是单亲家庭……” 柊小湫:“我没搞懂,在他的日记里变速拉杆分明是正常的拉杆不是吗?他只是把它比喻成了怪物而已,可我们刚才面对了真正的怪物。” 行天崎:“芜湖!是这把钥匙!!” 他激动地拎着一串钥匙里正确的那个跑回来说后门可以打开了,要不要现在出去。谭真朝他露出一个肯定的微表情,他们的互动让感知敏锐的姚淑感到有些怪异,那神态比起对同伴的肯定,更像是主人在鼓励他训练有素的小狗叼回了飞盘。 谭真转过脸:“我猜要么这辆列车在他死后变异了,要么我们正处在他的梦境、妄想或者类似的认知世界中。鉴于我们正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铁轨上打转,我更倾向于后者。以及这篇日志的末尾提到‘备用油’能用于应对‘怪物’的坏脾气,暗示得很明显了,去后面的餐车找到那罐油,应该能帮助我们重新夺回车头的控制权。” 话音刚落,系统面板在任务目标【逃离“珍珠号”列车】下面又多了两行行同样微微发亮的小字: 【前往餐车车厢,给变速拉杆找点好吃的】 【收集散落的日志1/6】 好吧,管它什么小狗不小狗的,在这种危机四伏的陌生地方有这么个厉害的队友,给他当狗也不是不行。 紧接着在谭真的提醒下他们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堪称平稳地度过了第四次颠簸,只是一想到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个女孩迎来又一次血肉四溅的死亡,轮回者们脸色都不是太好。虽然系统给出的任务目标中没有时间限制,但时间仍悬在他们头顶上,心理上的压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些滑溜溜的残骸在轨道上堆积多了,列车肯定会出问题的。他们现在可是无人驾驶中啊。 “都做好准备再进下一个车厢。”柊小湫扫视着几人,被她看到的都有点紧张。“后面说不定还有类似的怪物,现在两个人已经解锁底牌,勉强不算是废物了,再加上我,就算碰到什么也有一战之力。” 说到这里她不禁停顿,看向谭真:“你……” “我的底牌在战斗方面派不上用场,我没有战斗技能卡。”谭真说,这样足够了,除去新手外轮回者之间很少透露自己的底牌,毕竟没人知道你们会不会在下一场的对抗或者杀戮副本中遇见。 柊小湫有点郁闷,正常人谁会一张能打的技能卡都不带啊?当然谭真瞧着也不像正常人。她越看越觉得谭真像个专精解谜的轮回者,帮派对这类人有个职业性的称呼,叫什么来着……? 在她搜索记忆期间,其余人纷纷做好了继续探索的心理准备。有趣的是新人在紧张时的表现格外统一——都把手按在装卡牌的卡槽上,反复数着自己拥有的牌。 咔嗒一声,是柊小湫转动钥匙,后门伴随着机械彼此咬合的动静缓缓打开了。 雾白的蒸汽散去,出现在门后面的是一个全新的空间。 之所以用“空间”这词来形容,是因为它的豪华程度完全不像是在一辆火车内部,看得见的框架全部由棕红色的硬木打造,表面散发着淡淡的新桐油香,轮回者们站在一条铺着矢车菊蓝色的厚实地毯(上面印有雅宾斯工业的标志)的走道上,头顶播放着流水般轻柔悦耳的钢琴曲,旁边就是一间间分隔开的包厢,包厢墙上的窗帘可以完全闭合留下私密空间,此刻却是打开着的,能够清晰看见里面宽敞的茶桌和铺着毛毯的沙发,要不是头顶纵向延伸的铜管还能看出处于一辆蒸汽列车内部,简直像什么富裕人家的会客厅,对比起来刚才他们出生点的那节车厢就是个垃圾站。 “有这么棒的火车?”行天崎一副没见过的样子到处摸摸。谭真转头打量车厢入口处,那里有个给乘务人员设置的毛巾架,放着托盘和几个空的香槟杯,还有一块提示牌:“保持谦恭,请勿与乘客对视。” 这不像是一块没用的装饰,谭真将这块牌子拿起来给其他人看告诉他们别打扰乘客,但行天崎已经先一步推开了最近的包厢门。 里面空无一人,没有什么乘客。 柔软的地毯走上去吸收了所有声响,轮回者们穿过明亮地悬在他们头顶的吊灯,看到沙发后面是张宽敞得可以让三个人并排在上面打滚的大床,另一侧是包厢独立的浴室,这里的布局似乎尽可能在列车有限的空间里做到最好,一切遵循着一种统一而复古的奢侈风格。一些细节的装饰上也丝毫不懈怠,这里的窗户宽敞而明亮,紧贴的台面上摆放着时令鲜花,一只穿着全套西装的动物玩偶倚在旁边,短小的两手之间插着份报纸,浴室里的用品也一应俱全。 行天崎看到干净的盥洗池眼睛就亮了,他身上蹭了一大块血渍,怎么都不舒服,正好能过去洗一洗。他还想喊谭真一起,后者摇头拒绝了。 “你比我严重多了,不弄一下吗?万一后面还有会闻着血腥味抓人的怪物……”他嘟囔道,哗啦啦拧开水龙头享受流动的温水,旁边还有两条小水管拧开流出来的是香气浓郁的肥皂泡,不知是怎么做到的,闻起来令人舒适。 他把外套脱下来简单搓两把拧干挂在一边,看向镜中的自己,发现自己脸上也沾了点脏污,于是掬一捧水开始洗脸。 水的温度渗进骨头,让他从脚底到天灵盖都极度松弛地颤抖了一下,埋在手心中的脸色非常难看。 行天崎其实不像表面上那么欢脱,实际上他自己刚刚死于交通事故,这辆列车轨道下面压着的女孩将他完美拉回了那场灾难中,反复摩擦着他灵魂上名为死亡的伤痕。但他不能表现得太过软弱,在阅读和观看过的所有故事当中,因为一点ptsd而陷入低谷不能自拔的角色总是最先炮灰的那个。 他已经在拖后腿了,譬如其他两个新人都解锁了底牌,就他还没有,不能让这种差距再进一步拉开了。 不远处隐隐传来同伴们走来走去寻找日志的声音,行天崎使劲搓了搓脸,抓下架子上柔软的毛巾把自己擦干,抬起头,再一次看向镜中干净的倒影。 ……以及倒影的身后,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正紧盯着自己的玩偶。 是那只摆在窗台上看报纸的玩偶,棕黄色,看上去是头卡通驴的造型,有着长耳朵和凸出的前齿,身上却穿着绅士般整齐的三件套,脸上还戴着块银链单片眼睛。行天崎看到它的时候它短小的手(蹄子?)中没有了报纸,而是平举起来指向门的方向。 他和那对充满恶意的塑料眼睛对视了。 浴室外的轮回者们只听见一声惨叫,纷纷朝浴室的方向奔来,接着就看到浴室推拉门整面被撞碎,一道影子裹挟着满身碎玻璃的残渣,就那么从里面横着飞了出来。 他并不是“摔出来”就算了,而是尖叫着飞在半空中,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扯着领子还中途拐了个弯,一口气飞出包厢门,才屁股着地掉在门前的地毯上。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其余人:…… 姚淑:“你这是怎么啦,你遇见什么了?” “是那头驴!浴室里的驴!唉哟……”行天崎试图爬起来,但只是从坐在地上变成了跪坐,痛苦地碰着自己的后腰:“我该不会把尾椎摔断了吧……” “腿脚还能动就没有断。”沈垂文认真地说。 柊小湫小心翼翼靠近浴室,碎玻璃在脚底下咯吱作响,她伸头看了一圈,疑惑道:“哪有什么驴?” “你指的该不会是这个吧。”谭真说。 人们朝他示意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原样摆在窗台上正在看报纸的绅士驴玩偶。 “就是它!!离它远点!!”行天崎立刻喊,吓得靠近窗边的几人齐齐后退一步,拿出卡牌戒备着,但绅士驴一动不动,就是个布偶的样子,反倒显得大家一惊一乍的举动有点可笑。 姚淑不太确定:“你是说它把你扔出来了?” “千真万确!我都掉血了!”行天崎悲愤地看了眼自己的血条,加上之前撞击时造成的那次伤害,他现在的血条已经下降到了56%,为了避免再碰到什么意外他只好使用了一□□康活力泰拉明(试用装)】将血量恢复到86%,看着仅剩下一张的补血药隐隐有些肉疼。 “告诉我刚才你都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详细一点。”谭真说。 在他的要求下,行天崎把浴室里的经历尽可能描述一遍,当然隐去他自己的心理活动。谭真听他夸张地形容玩偶诡异地出现在背后然后他什么也看不清就失重倒飞出去的恐怖气氛,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很乏味,又隐隐透着礼貌的不耐烦,好像在想这事什么时候结束,他好准时下班。 不过即使他看上去完全不感兴趣,对方说完后他还是得出了结论:“它就是这间包厢的乘客。” 保持谦恭,请勿与乘客对视。——行天崎违反了基本的礼貌规定,所以他被乘客赶出来了。 “向一只布娃娃保持谦恭?”行天崎抑制不住吐槽欲了:“这谁能想得到——” “一只刚刚把你扔出十米开外的布娃娃。”柊小湫说。 沈垂文一脸横肉上浮现出忧愁:“若当真是有此等力量的妖邪,凭我们几人如何杀灭得了哇?” 谭真盯着窗台上的绅士驴玩偶,其他人都有些畏惧,生怕玩偶突然活过来和自己对上眼神,但玩偶的脑袋一直安全地遮挡在报纸后面。谭真留意到它身上的套装还配有领带夹,袖扣也是货真价实的祖母绿宝石,假如忽视长耳朵驴的造型,它还真像个货真价实的绅士。 “不一定要杀灭……”他若有所思道:“既然它把我们当成乘务人员,也许我们该为它做点什么。” 他转向行天崎:“你说你在镜中看到它的时候,它抬手指着门?” “是的,而且看上去很激动,像在让我滚出去。” 谭真站在浴室前的一地碎玻璃上,沿着浴室到包厢门的方向走了一遍,最后在门外停下脚步。 “我知道了。”他对轮回者们说:“我们再来一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列车难题6 他将中间破破烂烂,还在不断掉下碎渣的拉门朝一边推去,抬腿迈入浴室中。 “你要干什么?” “模仿行天崎刚才的行动。” 他走到盥洗池前,镜中映出的青年黑发灰眼,表情冷淡,放在恐怖片里就是个扫兴得令人绝望的炮灰角色。 他马甲上的血迹比行天崎狼狈得多,但他没有脱下来洗,没那个必要,在副本里造成的损坏和伤痕只要一回到主城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他懒得在副本里也随时随地追求良好形象。 他只是接了点温水,把头埋下去,再抬起头,双眼紧闭着。 顿时他听见背后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姚淑有点卡壳:“它、它在你后面……” “就是突然出现在那了,上一秒还没有,一眨眼地上就多头驴!” “我没看见它是怎么过来的,瞬移?你们有没有……” “可是它没有攻击他!” 同伴们七嘴八舌的声音叠在一起,让失去视觉的谭真感到一阵烦躁,甚至胃部隐隐在翻涌。他双手撑着盥洗池边缘,闭着眼等待那种不适感平复,才开口:“那只玩偶现在是什么样子?” 绅士驴就站在谭真背后不到一米的距离,面朝他一动不动,好像完全被他吸引住了,其他人得以安全地避开它的眼睛,只能看见它的一只短手仍然平举,直直指向包厢门的方向。 “好,接下来我吸引它的注意,你们给我描述它的动作。” 谭真转身从浴室走出来,他闭着眼,沈垂文本想扶他一把却发现纯属多此一举。他步履顺畅地绕过挡在路上的门,甚至能记得大一点的玻璃碎片的位置,和睁着眼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他们能做的就只是随时关注绅士驴的动向,既不敢盯得太紧,也不敢落得太远,但他们还是没能看清楚那玩意是怎么突然闪现到谭真身后的,这让行天崎想起他曾经玩过的网游里面的跟宠,一旦主人离开一定距离它就会被自动传送到身边。 谭真在一片黑暗中触摸到包厢门时,听见姚淑紧张地报点:“它手臂的方向变了,现在正指向你的左前方……呃……就是我们刚才进车厢的方向。” 谭真转了个角度,周围的一切在他脑内重新建构,木框架边缘笔直的线条一开始没有色彩,延伸向车厢的起点,那里有架子上线条凌乱且柔软的毛巾和圆润可爱的香槟杯,谭真的指甲边缘触碰到它们,叮的一声脆响。 其实他也可以模拟出绅士驴的位置和它大致的模样,但他认为最好不要这样做。种种谜题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团队协作副本,你得听从同伴的指挥,信任彼此,一步步来……低阶副本就是这么无聊。 他拿上托盘和杯子,在那几人啰啰嗦嗦的转述下走回绅士驴的房间,从酒柜里拿出正确的那瓶倒满一杯,然后端到茶桌上。期间姚淑忍不住笑了一声,行天崎问她怎么了,她就说谭真的模样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一个穿着制服、年轻而英俊,举止优雅的侍者,唯一的缺点在于他的表情,她没见过比他更垂头丧气的乘务员了。 在奇怪的轻松气氛中,绅士驴最后一次闪现到茶桌前,手臂没有再指向任何方向,而是正好搭在香槟杯的脚上,耳朵放松地向前耷拉,好像打算享用这一杯。看样子它的吩咐是结束了,谭真刚睁开眼,视野里从上而下划过一个什么东西,正掉在他脚下的地毯上。 “布娃娃给的小费?”行天崎调侃道。 谭真捡起那玩意,是一张卡牌。 【★★浅层作业防护手套】 【卡牌说明:将其装备在手部,为使用者提供针对常见感染源(含病毒、细菌、寄生虫、巫蛊、诅咒、模因、变诘、长生者、信息辐射等)的少量抗性。】 【使用要求:感知到达d+】 【“安全与方便不需要舍弃其中之一,佩戴时轻薄如无物,不会影响到最精微的手部动作。”】 布娃娃给的小费还蛮大方的,居然是一张可以穿戴的二星奇物卡。这卡面上列出的一长串“常见感染源”要是被新手看到肯定会吓人一大跳,但事实上没有那么夸张,它们只是存在于一些副本里,绝大多数时候……轮回者们不需要同时应付其中两个以上的危险。 对于这张卡牌的归属问题,不仅经常打多人游戏熟悉装备分配环节的行天崎,其他人也都没任何异议。谭真没有收起卡,而是直接将它召唤出来套在手上。看这个副本的人员构成,接下来他八成还要继续顶在前面探索,多一张防护类的奇物卡有益无害,从副本出去再卖了也不迟。 这副手套的设计只能覆盖半个手掌,用的是某种弹性极佳的半透明乳白色材料,拉伸到底啪地弹了一下掌心。他尝试活动手指,关节弯曲处隐隐透出肉色,的确轻薄到不影响动作,但这个大小……可能就是它只能提供少量抗性的原因吧。 既然找到了获得奖励的方法,接下来就是把这里的所有包厢都走一遍。听上去令人生畏,但实际上这一节豪华卧铺里面只包含五间包厢,第一间住着绅士驴,第二间住着的玩偶是一只年纪很老的大象,之所以能看出一个长鼻子布偶的年纪,是因为它脑袋上扣着花布睡帽鼻子中间还戴了副小圆镜。老年大象提出的要求是帮她擦干净桌子,结束后给了他们一张“珍珠号”列车刊登在报纸上的广告切页。 在这张广告上有珍珠号的侧面透视图,用富丽的笔触画了高贵的乘客(比例正常的人,不是玩偶)与得体的侍者们在列车里各司其职的场面,每个人都得到了最好的照顾。按照透视图上的介绍,这辆列车的标准次一共只会挂带六节车厢,按顺序包含一节动力室、一节豪华卧铺、一节休闲车厢、一节软座、一节餐车、一节车尾厢。 谭真指尖从图画中的车头向后划两节,现在他们在这。 “一整列火车只服务于两个车厢的乘客?”行天崎啧啧出声:“这也太腐败了。” 他们接着向卧铺的第三间包厢前进,这里面住着的是一只圆脸神父玩偶,身体部分由陶瓷打造,眼睛是粘贴上的黑色纽扣,它的神父领巾上绣着一句话,“举善言者常行于砂石”,他们不确定这是否真的出自某一句经文。 神父提出的要求是帮它更换花瓶里的鲜花,再给它们添点水,结束之后又给了轮回者们一张卡牌—— 【★耳报神招来】 【卡牌说明:召唤一个无形体的耳报神为你探听前路,技能持续期间如有致命危险接近,耳报神将会在使用者耳边发出警报。】 【使用要求:幸运到达e+,技能持续期间每分钟消耗理智值的5%】 【“福祸皆有声。”】 谭真和柊小湫都对这张技能卡不感兴趣,这张低星牌耗蓝和效果对比起来有些鸡肋,身为老手他们有更多选择,而沈垂文已经有了消耗理智值的底牌,再拿这张卡也根本开不起来技能。于是谭真把它给了姚淑,让她看时机开一开警报,姚淑很紧张地捏住了卡。 她尝试着使用了一下,但除了缓慢流失的理智值之外只有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环绕在她身边,她打了个寒颤,连忙收起技能卡。 第四间包厢里住着一个报童打扮的小木偶,它的要求很简单,只是让人把它从不见光的角落里抱到窗台上晒太阳。谭真闭着眼抓起它,双手隔着防护手套依然能触摸到木偶冰凉的肢体和关节之间的球形结构。所有这些玩具都不同寻常,靠近时尤其如此,它们仿佛有着活人般的情绪,在轮回者的触碰下激动得震颤起来,几乎从他指间溜走。 谭真把木偶搁在窗前,面朝一望无际的郊野,它终于平息下来,在他面前掉落了一张边缘有撕扯痕迹的纸。 谭真捡起它,系统面板上的字闪烁着发生了变化: 【收集散落的日志2/6】 7月2日,晴 距离薪水发放日还有七天。上个周末和埃莉诺路过商店街的时候她被她的同学抓住,几个小家伙大声欢笑着拥进一家玩具店里去。 我不无感激地跟在他们后面,里面挤满了不到腰高的小孩子,橱窗里摆着的裙装人偶都比他们大上一圈。他们兴致勃勃地挑选这些玩具,有个同学正在摆弄一只穿着短裤和帽子,身挎邮递包的木偶,它的四肢都可以以灵活的方式拆散,那种扭曲的角度让我猛烈地移开视线。 上任成为一名火车司机即意味着上任成为一名连环杀人凶手,当你坐在驾驶座上,看见前方有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障碍物时,你已经无法做出任何改变,任何,即使立即立刻拉下刹车,你的眼睛依然无法跑过这钢铁巨物的惯性,你能做的就只是双手放开,目视前方,满头冷汗地和死者一起等待命运的降临。 基于这个前提,司机本人无须承担任何责任,雅宾斯工业会为它的员工打点好一切相关问题。我不知道雅宾斯工业所拥有的列车总计碾压过多少铁轨上的可怜虫,但我记得我自己犯下的每一桩罪。第一名死者是位贵人,那时我就职不久,白天黑夜都慌得要命,对失业的恐惧压倒了道德的愧疚,但公司仍然成功让一切都沉入河底。第二名死者是位老妇,事情发生以后来了一个l11的家伙进行调查,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没洗干净的烟灰缸。第三名死者是位神父,在当地似乎颇有善名,那之后我去他就职的教堂静坐过几个周末,当教民向我投来目光,我羞愧得不敢露出自己的脸。第四名死者是个小伙子,清晨赶着送报纸,只是想着抄个近路。他出事时只有十五岁,根本就是个孩子,却已经变成了钢轨与车轮之间填充的泥浆。 在驾驶座上我其实看不清那些人的样貌,但那一刻我觉得手中木偶的眼睛就像是他的眼睛。 有个女孩塞给埃莉诺一只人偶,金色长发,跟埃莉诺很相似,但我看着它的做工和尺寸就知道它绝对不是我负担得起的——埃莉诺显然看出了我的尴尬,她和同学挥别,牵住我的手走出那家店,我们没带着人偶。回去的路上太阳灼烤着我的脸,埃莉诺惊讶地仰起头:“怎么啦?” “抱歉。”我听见自己这样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应该买给你那份礼物的,我……” “别这样,爸爸。晚餐我想吃你做的炖鹅,你要做一只比我们以前吃过的都要美味的鹅,让它配得上成为我最好的礼物。”她踮起脚亲了一下我的面颊:“成交?” “天哪。”我已经很难控制住表情,差点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哽咽起来:“你不知道这是个多么贵重的吻……” 她嘻嘻笑起来。 “那就不要找零了,再为我选一本诗集吧,行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列车难题7 多么温馨感人的生活片段,可谭真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很显然,在这篇日志告诉他们,在托瑞·哈里森臆想中的这列永不停止的火车上,四位贵宾乘客是他曾经害死的四个人,但这节软卧有五间包厢。 谭真推门进入最后一间包厢,吊灯在头顶旋转,这里干干净净的,没有玩偶乘客的踪迹。 “人呢?”行天崎四处打量,他不再害怕乱看会被玩偶袭击了,有谭真这么一个人在旁边,知道怎么对付那些东西以后未知带来的恐怖感一下子就削弱了很多。 “可能还在这辆车上,只是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呃……”恐怖感又回来了。姚淑搓搓手臂。 他们聚集在这间相对安全又舒适的包厢做了简短的讨论。沈垂文看上去还对酒柜里那些昂贵的瓶子很感兴趣,不过轮回者们很快达成共识——最好还是不要乱碰这个诡异空间里的私人物品,众所周知人脑幻想出来的东西是最不稳定的了。 在与包厢乘客交流期间,他们又经历了两次撞击,那绝对不是错觉,所有人都发觉车身的颤抖一次比一次猛烈,他们甚至听见底下的铁轨发出尖叫般的摩擦声,沿着抓紧的金属扶手直接传导到人们的骨头里。 “我有个特别变态的想法。”行天崎趴在沙发靠背上说:“这该不会就是时间限制的方法吧,通过堆积尸体?等到这辆车经过相同地点一定次数,那地方的、遗留的东西,总会对铁轨造成一定影响的,然后量变引起质变,说不定哪一次我们就会跟着这辆车一起冲出轨道,接着……boom……车毁人亡。” 柊小湫:“你是真的变态。”但听起来不是没可能。 “但这样一来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发生质变的那一刻。”姚淑说:“看不见的表盘的倒计时最恐怖了,我现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完她看向谭真,并发现其他人的视线也停留在他身上。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使百般不情愿,时机到了仍然会像发光体一样自然地吸引形形色色的注视,其中善意恶意皆有,你不要也不行。 “还剩四页日志需要收集,接下来还有四节车厢,我不认为这是个巧合。”谭真干巴巴地开口:“反正都是要按部就班找下去的,快走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说话刚才凝滞在空气中的不安一扫而空,反而变成了另一种气氛,就好像他们一下子从紧张刺激的无限副本里转移到了悦情山水两日游旅行团,风景一般,流程无聊到让人打呵欠,而谭真就是那个上班摸鱼的导游。 真够扫兴的——但在这里反而成了项优点。 “走吧走吧。”柊小湫用一根手指转着钥匙串,撵着一帮年纪比她都大的团员向下一车厢进发。 按照刚才得到的平面图示意,接下来是休闲车厢。行天崎对此毫无概念,他只在每学期放假回家的时候坐过漫长又吵闹的一天一夜卧铺,有时候也坐高铁,但这两种里面都没有什么休闲车厢。 这一回实在令他大开眼界。狭长的车厢内部弥漫着奇异的香氛,其间零散但不失构图美感地摆放着供人躺下的软塌,每张坐塌边上都配备大号水烟壶,上面连接的软管蛇一样舞动,在半空中喷发出水果与花香味的雾气,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人正在手持着它们吞云吐雾一样。车厢中段围着一个五脏俱全的吧台,各色分不出功用的瓶瓶罐罐在上面飞舞,给彼此倾倒摇晃,所有这一切似乎对轮回者的闯入置若罔闻。 面对着吧台的另一侧一字排开五张椅子,好像不仅仅是做休息用的,每张椅子后面都配有一个倒扣的银色金属圆盘,看起来既像摄影打光板又像什么奇怪的疯狂科学机器,不过他们很快找到了能解释这些机器功用的东西——一张贴在吧台上的宣传页。 【尝试从未有过的美容体验!让你的肌肤从此焕发光彩。 只要把头放在罩子里,轻轻一按,雅宾斯工业新款按摩椅全自动为您服务。 即日起,体验任何一款按摩椅服务的乘客都可免费到吧台领取鸡尾酒一杯,与此同时吧台将为您找回遗失的随身物品。 (包含一页撕掉的工作日志!)】 轮回者们简直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吐槽,是这张广告怎么知道他们要找工作日志呢,还是这个副本里无处不在的雅宾斯工业夸张的营销手法…… “不过这次提示倒是很明显的,我们只要选一张按摩椅坐上去‘体验按摩服务’,然后它就会给我们一页日志对吧?”行天崎自信读完宣传页,顺手翻了个面。 然后他彻底沉默下去了。 宣传页背面是什么人用潦草的字迹写下的附加提示: 【今天来了五位客人。 叫做灵仙的客人今年19岁。 叫做蝗虫小姐的客人坐在记忆清除椅子上,按摩椅帮她清洗掉了这么多年来和丈夫之间所有不愉快的回忆,她给了我们很高的服务评价。 有一把椅子没有任何经典美容效果,它只是能让人甜蜜地睡上一小会,选择这项服务的人完全不具备挑战精神。 莱斯唐恩男爵夫人享受完按摩之后点了一杯sunshinecloud。 169岁的客人左侧坐着35岁的客人。 黑眼睛的客人享受了电击服务,按摩椅让她的身体从头到脚跳跃着高压电光,而她对此习以为常。 芳龄35岁的那位客人点了一杯sugarrush。 27岁的客人有一双动人的蓝眼睛。 中间那把椅子上的人喝的是gutpunch。 安娜坐在最左边。 绿眼睛的客人没有选择那张能让头发燃烧起来的按摩椅,她不喜欢这个。 蓝眼睛的人隔壁就是那张新购入的强酸按摩椅,它可以去除客人皮肤上的绝大多数角质。 端一杯brandtini给有昆虫复眼的女士。 珀尔是黄眼睛的那个。 安娜与44岁的人比邻而坐,她们聊得很投缘,都给了我不少小费。 绿眼睛隔壁的客人只喝bleedingjane。】 行天崎看完,恭敬地把它放下,后退五步,已经快要撞在其中一张按摩椅上了。 “别这样冒失,这些椅子危险得很!”沈垂文朝他喊。柊小湫接过那张纸看了两眼,就差没把它倒过来再看一次:“这是什么?” 姚淑:“哦,这是那种逻辑谜题吗?从一些线索里推断出哪一张椅子是安全的?要是我还在读高中或许能解出来,现在……” 这里还处在中学生阶段的就只有柊小湫一个人,但她语气很冲地拒绝了:“看我干什么?这里不是有个负责解谜的人吗?白痴!” 现在几人已经能读懂柊小湫的表达方式了,这意思大概就是她在活着的时候也在专注于当不良少女,学习和她没什么关系。 这群人一个递一个地接力把宣传页塞进了谭真手里。 谭真:“……” “你看,这还有笔呢!”行天崎从吧台下的抽屉里找到了空白的纸笔——看样子就是专门提供给轮回者的——不由分说地一并塞过去:“多贴心啊!” 谭真回绝了他的好意,靠在吧台边拿着那张纸看了一会。他天然身材不错,斜向下削细的腰身上勒着的枪套皮带又给他添了一份别样的气质,仅仅是安静地站在那就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姚淑不禁想象这人在进入无限世界之前有着怎样的人生,命运一样也会作弄他,剥夺他的生命,把他丢到游戏场来吗? 没等姚淑愣神完,谭真走到并排分布的五张从外观上完全没有区别的按摩椅前,指着从左往右数第四张椅子:“这张是‘没有任何美容效果,只能让人睡上一小会’的椅子。不过具体会睡上多久无法确定。” 接着他又指着最右边那一张,对行天崎说:“这一个会让人失忆,如果你生前没有什么需要保留的重要记忆了也可以选择这个。” “哇,这么快就推出来了。”行天崎说:“……不对啊!为什么已经确定是让我来坐了啊!” 柊小湫露出一个少见的坏笑:“这不是很明显嘛,你是在座体质第二高的人,如果被椅子揍那么一两下也撑得住,而如果你睡着了,还要留人在接下来的路程中打头阵,所以体质第一高的我不能去。——是这样吧?” “嗯。”谭真点点头:“还有一个原因,这道谜题的解答只在五位客人的年龄、饮品、眼睛颜色、使用的按摩椅各不相同且唯一的前提下才成立,如果副本故意设下‘有一个人喝了两杯酒,另一个人没喝’之类的陷阱我们就只能碰运气了。而你目前是队伍中最没用处的人。” 香氛四溢的车厢内一时寂静。 几名新手其实从醒来开始到现在,虽然已经被告知进入无限副本,但副本里东西既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遇到的轮回者前辈又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一路上甚至经常有说有笑的,谭真这句语气平平的话才第一次让他们有了自己已经身处不能用常识和法律丈量的新世界的实感……非要说的话,就好像一脚踏空的感觉。 “哈哈哈……”柊小湫突兀地笑出声,她的笑声带着少女的尖利,仿佛要撕裂什么一般。“这就对了,你们这群蠢货还以为是在过家家吗?听好,适者生存就是这里的规则,废物是活不长的,你想当废物吗?” 行天崎感觉回到了被亲哥拎在墙角骂的童年,气势微弱地开口:“不、不想。” “那好,现在就是你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行天崎已经瘪成了一张势单力薄的纸,认命地朝第四张椅子走去。 “等一等。”柊小湫朝他招招手:“放心,不会让你送死的,副本中途减员对任何人都没好处,你现在血是不是没满?” 他的血量之前吃了一颗红药恢复到86%,又以极缓慢的速度自然恢复了一些,现在是接近87%,以这个效率等待自然补满还需要很久,但他是绝对不舍得吃掉余下仅有的那颗红药的。 “拿着这个。” 柊小湫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张牌对他甩过去,行天崎伸手接……但没接住,手忙脚乱从地上捡起来。 【★汉堡套餐a】 【卡牌说明:最常见的快餐店套餐,包含一个香辣鸡腿堡,一份薯条(中),一杯可乐(中),全部食用后将缓慢恢复生命值,直至本套餐被消化完毕为止。】 【使用要求:吃得完的人】 【“肯○基疯狂星期四v我50”】 阅读完卡牌内容的行天崎:“……” 这卡牌上都是些什么东西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列车难题8 柊小湫满脸疑惑,不知道他一副抓狂的样子是想吐槽什么。她习以为常地解释道:“这种卡虽然也是补充生命值的,但使用起来太麻烦,回复量也少,很不值钱,一般大家都会省着卡槽格子多带点能即时回血的牌。” 行天崎把它从卡牌中召出来,手中出现了一份用纸袋子装着的熟悉的汉堡套餐,有热辣的炸鸡香味飘出来。 “你先吃了它然后再坐椅子,趁你沉睡期间把血补满。” 行天崎捧着食物:“要是我一睡不醒了呢?” “那这就是你吃的最后一餐。” 行天崎含泪啃汉堡。 虽然这点分量对于成年男人来说不算多,但在四个人的注视下吃还是挺有压力的。他囫囵喝完最后的可乐,打了个嗝,视死如归地坐上那张椅子。倒扣锅盖形状的罩子两侧还有固定用的绳索,需要手动在脖子下面系好,行天崎刚一把那玩意扣在头上就“啊”地尖叫了一声,其余人纷纷问他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我就是有点紧张。” 谭真面无表情报时间:“距离下次撞击还有7分……” “好好好,我这就坐。”行天崎像在课堂上坐不住的小学生那样扭来扭去地陷进按摩椅里,手刚碰到旁边的按钮,还没按下去,又“啊”地一声。 “又怎么了?” “这椅子好像有点冰。” 柊小湫冷着脸:“你生理期吗?”随即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一掌拍在按钮上! 伴随着一阵复杂的蒸汽机械噪音,行天崎头顶的圆罩被启动了,上面像是随意插上去的古老螺丝钉里出外进地来回伸缩,叫人十分怀疑里面人的颅骨是否还完整。他一句话没能说出来,脑袋一歪,人彻底昏迷过去了。 沈垂文凝重地挽起袖口在他鼻下试探,还把了把脉。 “还有呼吸。” “那就好那就好。”姚淑抚摸胸口。 谭真来到吧台前,这里没有服务者,只有漫天飞舞瓶瓶罐罐,好像有什么要紧事在忙。他对着它们开口:“四号按摩椅的客人在找一页日志,这里应该有他要找的东西。” 一时间,所有酒瓶、高脚杯、雪克壶和调匙都同时停住了,接着从中移动出一瓶瓶口系着丝带的白兰地,像是它们之中推举出的代表,朝谭真微微前倾瓶身行了一礼,又以某种频率轻轻地来回摇晃几下。 谭真:“你的意思是想请我先喝一杯?” “啊?”姚淑小小声:“他怎么读出意思的?” 酒瓶们已经欢呼雀跃地动起来了,它们以表演般优雅的舞姿让液体从一个容器流向另一个,不一会就搞出一杯漂浮着冰块的鸡尾酒,羞怯地摆放在谭真面前。 谭真:“是我喝还是他喝?” 酒杯稍作倾斜——“你。” 谭真端起那杯泛着诡异绿色泡沫的液体,酒瓶们期待地紧紧靠在一起,看他仰头一饮而尽,喉咙刚滚下去又激动地叮叮当当飞舞起来。谭真按着眉心解读它们的肢体语言:“你们问我口感评价?……真要我说实话吗?” 一群瓶瓶罐罐闻言伤心万分,各自落回酒架摆放的位置上反思去了。谭真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微笑,那起伏转瞬即逝,谁都没能捕捉到。 酒瓶们散去以后最终只留下一只圆肚的威士忌瓶子立在吧台正中央,谭真注意到它,它立即朝后撤一步,露出瓶底压着的一张纸,示意这是交给他的。 11月12日,阳光依然暖和 她没有在学校等我。我想起五天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跑去松树街那附近搜寻,果然在一间沙龙找到了埃莉诺。她和她的那群朋友正用手帕扎着头发,穿梭在吸水烟袋做烫发的贵妇人之间分发传单。 “请看看这些照片,停止使用雅宾斯工业生产的商品!他们的染发剂工厂向河流排放污水,让花园变成不毛之地;他们的流水线雇佣童工,让孩子们暴露在毫无保护的化学品污染中;再看看那些令市民引以为傲的豪华列车吧,每一只车轮下面都碾压过无人问津的生命……” “埃莉诺!” 我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出捣乱的年轻人队伍,她的打扮与这里醉人的香氛是那样格格不入,我连怒不可遏都自觉压低嗓音:“你已经三天没去学校了,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听着,我给你拿到的资格是有条件的,如果你不能以全优成绩结束这个学期,那么一毕业就获得l3岗位的好事就完全作废了!” 埃莉诺整理那身土黄色的工装衣袖,动作竟有种冷淡的优雅:“那还挺不错的,谢谢你告诉我不用去继承你在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心公司里的岗位,那么我该去做自己的事了。” “恶心?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工作吗埃莉诺?我靠这唯一的薪水来源将你养大,你的骨与血都由它构成,而现在你说恶心?多么天真!” 按摩椅上的贵妇人被我们大声的争执惊扰,挡在扇子后面窃窃私语。她们的眼神异样中掺杂着嘲弄,就好像在看什么不可理喻的粗野动物。我突然浑身颤抖,难道我看她的模样也是这样的吗?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以如此麻木不堪的眼神对着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叹了口气,一瞬间她依然脆弱又善感。“我永远感谢你在我身边,是的,你养育了我,是你和你的诗集教会我做一个独立的人,告诉我永远不要停止思考和悲泣,你是我见过最有智慧的人,爸爸……” 她转过头来: “现在我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也告诉我答案吧,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收集散落的日志3/6】 看来这几页日志之间并不连续,有很大的时间跨度,其中透露出曾经彼此依赖的哈里森父女二人在女儿进入青春期后出现了裂痕,可这裂痕并非源于校园生活或者早恋一类的琐事,而是埃莉诺选择举旗反对父亲所在的雅宾斯工业。后者并不赞成她的做法,毕竟从日志中描述的细节来看,雅宾斯工业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它的产业涵盖面非常之广,甚至还足够支撑起员工的“子承父业”制度,存在年头也长得可怕,很可能是这个副本所处的蒸汽时代里富可敌国的垄断财阀。 然而托瑞·哈里森对此也纠结万分,饱读诗书的他内心明白:他正在阻止女儿做一件完全正确的事。 这节休闲车厢没有其他值得一看的东西了。目前他们还剩三页日志没集齐,距离存放着备用油罐的餐车也只隔着一节车厢,接下来他们只需要找到想要的东西——或许中途有一个什么都能拿主意的解谜玩家可以方便地顺路集齐日志,补全哈里森父女的故事——然后返回车头制服盘踞在那的怪物,尝试把车停下来,这大概就是逃离列车的方法。 用指引者小湫前辈的话来说,这就是个新手教学等级的关卡,不会太难为人的。 虽然她这么说了,但新手们还是觉得如果没有她和谭真,尤其是后者的协助的话他们八成不会推进得这么顺利。哦,这里面不包含陷在按摩椅里倒头大睡的行天崎,这人睡得人事不省,全身每一根骨头都懈怠下来,这导致他比醒着的时候沉上好多。沈垂文和姚淑花了不少功夫才把他从椅子里抠出来转移到前者的背上。 柊小湫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她记得沈垂文初始体质很差,因为生前有过旧伤什么的,她说“如果背不动就给我,少拖别人后腿,白痴。”但沈垂文表示这点活还是没问题的,于是他们就这样向下一节车厢前进了。 一样的车厢,一样的头顶纵向延伸的蒸汽铜管。不一样的是这一节比前几节像火车多了,双排高背软座,中间留出宽敞的通道,两侧的窗户不知道为什么都打开着,高速掠过的野风吹起窗帘像一排排惊起的白鸽四处翻飞,除此之外,车厢里一片安静。 没有华贵奢侈的装饰,没有玩偶乘客,没有自动调酒的酒瓶,这节车厢正常得显出一种空旷。 轮回者们刚开始进来由柊小湫打头,步子走得特别谨慎,生怕在软座车厢又会撞见那种一言不合把人扔出去的乘客,察觉到这里一无所有之后才渐渐大胆起来。 然而没有谜题同样意味着没有头绪,他们把昏睡的人在入口处的座位上放下,谭真说:“你们三个分头找一遍日志,抓紧时间。” 姚淑愣愣地看着自然而然在行天崎身旁坐下的男人:“……那你呢?” 谭真安详地缓缓后靠:“我帮你们计时。” 柊小湫直接上手去拉他的领子拖出来:“不行!你也给老子起来一起找……!” 虽然两人的面板没有公开,但属性值的对比在这里就直观显现了出来,谭真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被女高中生踉踉跄跄拽出座位,简直毫无反抗之力,像一块亟待处理的沮丧的抹布。最后他只好无可奈何地加入搜寻的队伍,四个人两排座位,从车厢两端分头搜起,可是轮回者们刚刚弯下腰翻找座位或者趴下来查看地板,意外便发生了。 从什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脚步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电车难题9 “哒、哒、哒。” 巨大的疑惑冲击了每一个轮回者的头脑。 怎么会有……人?他们在这列火车里探索了这么久,几乎已经对它感到熟悉了,所见之物只有死掉的人和会动的玩偶,可现在,他们的确听到了清脆有节奏的脚步声,像是细高跟的女士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有滑轮吱吱滚过地板。 “蹲下,藏起来。”谭真对姚淑说,她就在他对面的座位搜查,两人分到了车厢前部的位置,因而很轻的提醒就能让她机敏地钻到座椅下面去。然而沈垂文和柊小湫在车厢尾部,距离那声音的来源很近。 在他来得及警告他们之前,尾部的门滑开了,从中走进来一个窈窕的身影。 真的是人,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穿着一套桃红色的包臀裙制服,头上一顶同色贝壳帽斜斜压住俏皮的短卷发。她不止带了她自己来,还带着双手之间一辆摆满三明治、沙拉和寿司的滚轮推车与满载的甜美笑容。 “有谁需要午餐?或者再来一杯果汁呢?” 她居然开了口,声音悦耳有磁性,那是种营业性的清晰咬字方式。谭真在暗处观察,见女人正推着餐车朝左右点头,仿佛此刻空无一人的车厢在她眼里坐满了乘客似的。“不过如果您想来点热汤就请移步餐车,我会在那儿为您……” 她款款的脚步停住了,因为在她的餐车前多了一个化烟熏妆的矮个子少女。 “……哎呀。”乘务员小姐掩住红唇,举手投足即使明显地透露出做作却依然是美丽撩人的。她对来者不善的柊小湫露出微笑:“请问你是……” 柊小湫不客气地抢先打断:“你是个什么东西?” 乘务员小姐两条秀丽的眉毛撇了下来,是个受到冒犯,但又不得不迁就对方的无奈表情。 “我是本次列车上的乘务员,叫我玛丽安就好。”玛丽安说罢放开推车,按住包臀裙下摆略微屈膝贴近柊小湫的高度,这女人无论做什么都有点风情万种的感觉:“小甜心……嗯?稍等一下。” 她温柔地凑近冷着脸的少女:“未成年人是不可以独自一人登上珍珠号的,我该看看你的车票,还有这位监护人先生……”玛丽安转向惴惴不安走出来的沈垂文道:“您是同她一起的对吧?” 沈垂文说了句“正是”,视线便撇向一边,好像不太习惯有姑娘穿这么显身段的衣服还靠他这么近。正相反,玛丽安却以挑剔的目光反复打量他的外表,这一身古怪的长袍,只有那些露天煤场来去的底层劳工才会晒出的粗糙发红的脸庞,再加上旁边的柊小湫也……这群人在车厢里摸爬滚打了半天,怎么都称不上衣冠楚楚,这样不体面的客人显然不应当出现在珍珠号上。 玛丽安轻轻撅起了涂得红艳的唇瓣,手指捻了捻:“请出示车票或者其他能证明你们身份的东西,否则……放任身份不明的人混进列车可是对其他贵宾的怠慢,那样我就只好请你们下车啦。” 沈垂文这下不避嫌了,忙问道:“姑娘知晓该如何离开?” “当然了。”玛丽安一拉她的餐车,从两侧分别抽出一把尖长雪亮、切刺身用的那种厨师刀,手腕一转挽了个漂亮的刀花,十足甜蜜地笑了:“死亡就是一种告别嘛。” 这上一秒还妩媚娇俏的红色套装下一秒变成了血腥尤物的恐怖宣告,只见她飞起一脚踢上餐车,四轮琅琅滚动正中对面沈垂文的腹部!这一记力道不轻,把沈大哥撞得倒飞出去,餐车上堆满的食物稀里哗啦砸了他一身。 “沈……唔!” 姚淑差点惊呼出声却被人及时捂住嘴,回头一看,谭真不知什么时候移动到了她旁边,覆盖着薄手套的右手压着她的脸,轻轻摇了摇头:“正面我们不是对手。” 玛丽安若有所觉地抬头望向远处的座位,然而那里一片寂静,只好归因于自己的错觉。她随即转向剩下还站着的柊小湫,一把厨师刀逼近她白皙稚嫩的脖颈,又似威胁又似挑逗。“好啦,小甜心,好女孩现在应该明白自己来到错误的地方了——” 眼见那把凶器即将砍下,然而它接触到的却不是鲜血四溅的人体,而是熊熊燃烧的赤炎。 “哼。” 少女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火焰竹刀稳稳架住了袭来的冷光,在对方感到吃惊的同时,柊小湫也对手上僵持的程度感到意外。她的力量属性是最高的,而对方与自己不相上下,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npc,因为美丽的人形外表就轻视对方实在是天大的失误。 想清楚这一点后,两人兵刃交错后撤分开,柊小湫果断发动了自己的技能卡—— 【★★风车转轮击】 【卡牌说明:挥舞手中的武器,对范围内所有目标发动一次攻击,伤害大幅度提升】 【使用要求:力量到达c,手中持有一件长柄武器。冷却时间三分钟。】 【“刀兵所及之处皆是你的领域!”】 朴实无华且非常好用的一张技能卡,虽然只有二星,但因为和她惯用的武器正好相配所以一直放在她的卡槽里。但见少女握着竹刀的双手一错,武器越挥越快,三两下就抡成了高速旋转的圆,燃着火焰的刀头镶了一圈虚化的金边,将周围一片空间清了场,连两侧悬挂的窗帘都被刀风燎出了焦糊的痕迹,而近处的玛丽安更是躲闪不及,被一刀劈过前胸,从右肩到左肋绽开触目惊心的伤口! 一时间无论是藏在暗处的姚淑还是从地上爬起来的沈垂文看得都有些激动,这样的战斗实力在他们原本的世界就是仅存于幻想作品中的超人,如果他们也能积累出相同水平的属性和技能,那他们在这个无限世界里就不是完全被动的了! “呃……”玛丽安连连后退几步,抓住身边的座椅才勉强支撑住身体,原本打理整齐的卷发也从贝壳帽中漏下来,一缕一缕割开了她的浓颜红唇。 “太粗鲁了,你怎么敢……”她委屈地扯着破碎的前襟,看上去更在意这身制服而不是自己受的伤。“上帝作证!我其实不愿意用这种方式驱逐你,只是我们都得生活在各自所属的位置上,你难道不觉得……” 柊小湫这次没等到她废话说完,挥刀紧随而上。技能卡是有冷却时间的,所以这一记是仅凭力量挥出的普通攻击,玛丽安仓促拿餐刀硬顶了上去,但仍是没能坚持一会就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弹开了。 是玛丽安先松开的手,厨刀狼狈地弹跳到地上,大半个刀身都浮现了氧化后的虹色,已经滚烫得握不住了。 轮回者们不禁暗暗叫好。 虽然被小孩子保护有那么一丁点丢人,不过……小湫前辈这一招真是帅啊! 少女快步赶上,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将对手死死压制在想要倚靠的那张座椅上。碍于身高所限,她采取的是迫使对方坐下,两手分别抓住武器,用中间那段杆子紧紧压住玛丽安脖颈的方式。 “说你的身份、目的、离开列车的方法。”少女冷冷逼问,“否则我让你丫看看什么叫真粗鲁!” “……”被压住喉咙的玛丽安艰难喘息着,舌尖都伸出来了一点。她似乎试图说着什么破碎的词,但气息时有时无,柊小湫只好低头凑近一些。 只听那磁性的女声在耳边说道:“……你的棍子是不是变短了?” 这句话让柊小湫脸色骤变,紧接着,原本看似已无还手之力的敌人突然一脚踹中她的腹部正中,即便轮回者身体经过强化,那里仍然是人体的脆弱部位,玛丽安趁她痛得蜷缩之际从竹刀的桎梏下滑不留手地溜出来,钻到倒地的餐车旁重新抽出两把崭新的餐刀,想了想,又再抽出两把,随手插在制服的腰带里。 “趁手的厨具还是越多越好,你觉得呢?”玛丽安兴致盎然,不顾身上的血朝原地戒备的柊小湫挤了挤单眼:“为什么你不继续攻击了呢?” “……因为你已经发现了对吧。”少女握住竹刀的双手挪后了半寸,完全不似刚才的气焰,反而转换成了一种防守的架势。“既然如此,我就没有继续莽撞下去的意义了。” 玛丽安也不急着打架,对少女笑道:“你这套路倒也蛮有趣的,小调皮鬼,主动出击给别人留下你很强的第一印象,我也差点被你吓住了呢。不过只要冷静下来就不难发现,除了那惊艳的第一记攻击外,你自身的力量其实还不足那下的十分之三吧。” 柊小湫脸色愈发阴沉。她猜得一点不错,这就是她在经历数个副本后给自己积攒出的战斗三板斧,【火柴棍】、【风车转轮击】,再加上她自己的底牌。 【底牌:先声夺人】 【卡牌说明:你对目标使用的第一个技能攻击效果提升为原来的两倍。】 【使用要求:率先对目标表示敌意。】 【“呔,妖怪!哪里逃!”】 关于卡牌要求“率先表示敌意”这一点,柊小湫也进行过不少尝试,除了蠢蠢地当面对人说“我要打你了”之外还是有很多灵活发动的方式的,比如像她对玛丽安和其他轮回者做的那样,在交流时抢先表达出我对你没有好感的信号就可以。 就像某些小型啮齿动物为了活命会进化出与自身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吼声那样,这也是柊小湫给自己进化出的自我保护机制。久而久之对人摆臭脸就成了她的习惯,这样一来别人只会认为这小姑娘性格很糟,不会轻易发现这是她暗中埋下的先手。大部分副本中的怪物和npc甚至包括一些轮回者都会被来势汹汹第一个技能吓住,可是面前这个npc相当棘手,她强大、机敏、对列车掌握的信息比他们更多,有着真人一般的思考能力。 而且……她还在刻意拖延时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列车难题10 柊小湫看了一眼自己的竹刀的顶部,那里比卡牌刚召出来时缩短了两个手掌左右的长度,已经很明显了。 她的傍身武器正在随着时间一点点消耗。 【★★火柴棍】 【卡牌说明:小幅度提升攻击力,附带火焰属性,但刀身会持续燃烧,使用者请在武器燃烧殆尽之前将其收回卡牌,等待1小时冷却时间过后再使用,否则该卡牌将会永久转化为“一根没用的焦炭”。】 【使用要求:无】 【“谁他x的快点来买我的火柴?”】 其实如果不是存在使用时间限制,在无限世界里这张卡牌就应该被评为三星奇物了,会昂贵上许多。然而眼下这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战斗方式实在有太多局限性,一旦被对手识破就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她总不可能在战斗正激烈的时候把手里的武器收回去冷却一下,说我们歇歇再战。 “呼。”玛丽安作势努起红唇朝火柴棍顶端吹了一口气:“真可怜,它就要熄灭了喔。” 柊小湫暗中狠狠咬住了牙,这样拖延下去绝不是办法,要是拖到自己彻底失去战斗力以后,剩下的轮回者更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会有人不带攻击类技能卡就进副本啊! 带着这股也不知道该向谁散发的怒气,她硬着头皮攻上去,却反被玛丽安打得节节败退,甚至招架不及,被一把脱手的厨刀直直刺进左手臂,身形骤然一滞! 小湫! 远处的姚淑再也藏不住了,就要跳起来出去帮忙,然而她的手臂依然被人拉住。她怒视着冷静得若无其事的谭真,气音道:“你不会是要看着孩子去送死吧!” 谭真的力量可能不足以拦住她,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轻松让她暂停下来—— “柊小湫隐瞒了一件事。”他坐在座位上,附身靠近她低语:“你们的指引者故意没有透露,这里是不会死人的。” “不会死?……什么意思?”姚淑的注意力被分散,看向他追问道。 “一开始做介绍的时候,她用你们看过的类似作品举例,这本身就是一种误导。无限系统对低阶副本没有惩罚机制,不会像小说里那样抹杀新人,即使你在副本里失败或死亡,你依然会完好无损地回到轮回者之城,只需要重新进入一个新副本而已。”谭真对上她震惊的眼神,在靠椅的阴影中似乎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嘴角。“真的,不信你打开面板,主动默念‘退出副本’,就会弹出确认选项。” 他见姚淑的眼球偏移向角落聚焦,就知道她已经如自己所言看到那个退出选项了。 “可是,为什么……” “她故意隐瞒这一点是因为她才是依赖你们的那个人,只有你们几个新人全都坚持到通关副本,她才能得到那份指引者奖励。”谭真说:“不过,坚持通关副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你在从前的世界里没有过杀人的经验对吧?” “怎么可能有!”姚淑下意识反驳。 “以后就有了。如果你要赢,你就不得不面对玛丽安那样和真人没有区别的npc,不是把她打倒在地,而是切断她的喉咙,让她喷出自己的血直到心脏停止跳动为止。”他清楚地看到姚淑哆嗦了一下。“同样地,你也有可能失败,会受伤,会亲身体验死亡的全部痛苦直到最后一秒……相较于这样的经历,酌情退出副本不失为一条更理智的路。” 谭真垂下眼皮,看上去冷淡又客气:“我只是觉得你们应当有选择的权利。” 此时正好一柄厨刀飞过两人身侧,被玛丽安扔出来的武器竟然穿过两排座椅之间的通道一直撞到前车厢的金属门上,发出一声令姚淑胆寒的刮擦声,只有仍在昏睡中的行天崎被一把尖刀戳到脸边上依然毫无所觉。 她凝视着尖刀落地的方向,做出了决定。 “谢谢你的好意,”她说:“我知道你很可靠,谭真,如果你有什么能打败敌人的好主意请一定要帮帮我们!我必须要通关这个副本变得强,否则逃避了这一次,之后还能次次都逃避吗?” 望着她切换力量幸运更高的面板和握紧鹅颈摇柄的举动,还有她身上传来的那股恶心的热血沸腾的情感冲动,谭真明白了她不是口头说说而已。 真可惜。无论是刚才的行天崎,还是现在的姚淑,他们都走向了一条注定会后悔的路。 这条路看似花团锦簇,四处铺散着人性与希望之类的玩意,吸引着无数人拾级而上,为一点看得见的意义梯山架壑。但终有一天他们都会迷失方向,或者干脆一头跳下去,那时候他会再次像这样对上他们一闪而过的眼睛。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了。”谭真轻声道:“那就按照我的指令做,你会打赢的。” 此时的柊小湫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她的左手臂算是彻底不能动了,又被玛丽安尖尖的高跟鞋踹在腰部某个关键位置,整个人痛得蜷缩起来,额角冷汗直冒,却依然用完好的那只手拄着燃烧得只剩一小截的火柴棍艰难昂起头。而始作俑者像魔术师表演完从帽子里往外掏兔子那样睁大眼睛掩住嘴巴,摆出一副面对观众卖娇的浮夸吃惊表情,接着又是一脚狠狠朝女孩的小腿踏去! 就在此时,列车发生了十分钟一次的规律碰撞,一个体型高大的身影趁机撞向她,玛丽安重心趔趄了一下,鞋跟也踏偏了。她看向横插一脚的沈垂文甜蜜地笑起来:“差点把这位先生给忘了,啧,您这么没用,让我都差点忘了作为监护人是该挡在小朋友前面才对。”她扬起厨刀,以十足的碾压姿态像屠戮鸡崽那样带着轻松的笑容朝沈垂文的脑袋挥过去。“看来还是先解决掉您比较妥当!” 然而副本中的战斗就是这么千变万化,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怪事完全超出了这位npc的预料。 那个弱得不值一提的家伙没有在她的刀下脑袋开花,上帝保佑,想想那该有多爽快——可接下厨刀的却是一只戴白手套的手。 玛丽安眨眨眼,不知道怎么一瞬间自己面前就换了人。 一个穿浅色衬衫的陌生男人单膝跪在地上,用尽几乎全身力气撑了这么一下。他隔着雪亮的刀光与玛丽安面对面,那是张电影海报上才会出现的英俊面孔,其中却嵌了双死湖般的灰色眼眸,用雅宾斯工厂附近空气中飘散的铅和锈迹都不足以比喻这双眼睛带给人的寒冷,他看着你同看一面墙没有差别。 厨刀还在往他的手掌心压去,血迹渐渐透过手套渗出来,从腕部蜿蜒而下。他根本没有与玛丽安正面抗衡的力量,更像是找准了极其精确的受力角度用骨头的硬度硬抗这一下,隐隐约约地,她好像听到什么劈裂开的声音。 谭真仍旧瞧也不瞧自己的右手,连表情都没变一下,被吓到的反而是玛丽安。乘务员小姐匆匆想拔出自己的武器,厨刀却反而从她手中滑脱——被卡在骨头里了。 下一秒,灰眼睛的青年带着她的刀一起消失在空气中,如同一只转瞬即逝的幽灵,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又一个没见过的成年女人,手里有模有样地拿着金属棍戒备。 玛丽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脏东西! 实际上,这一套移形换影都要归功于谭真身上的一张技能卡。 【★★★王車易位】 【卡牌说明:与你视野范围内一名自愿的类人角色交换位置。】 【使用要求:冷却时间随技能使用次数增加而缩短。当前冷却时间:5.895秒】 【“checkmate.”】 只要肯把人当作棋子,一切就简单得多,摆放在合适的位置,再弱小的兵卒也有用武之地。出动前谭真就是这样对新人说的:你们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不要质疑更不要犹豫,既然下定了决心要通关副本,这点勇气总该有。 这话换个情景换个人说出来就很讨人厌了,但在当时当下,他们愿意全心全意信任这位神秘的指挥者。 姚淑被王車易位送到敌人面前后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高度紧张过,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绷紧了,她在这段行动里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掉头就跑! 玛丽安当然立刻拔了腰间一把厨刀追她,但她连头都没有回。谭真告诉过她,玛丽安的敏捷数值比她要低,敌人追不上她,她相信了,只顾开足马力埋头狂奔,明知道有杀人狂在后面拿刀追自己还不能回头的这几秒简直惊悚至极,高跟鞋笃笃笃催命似地,姚淑都快要吐出自己的心脏,直到玛丽安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只好对准她的背影掷出手里的刀。 没有命中。姚淑感觉自己超高的幸运值正在闪闪发光。 气急败坏的乘务员小姐伸手去再摸一把刀,却发现腰带间空空如也。 “你在找这个?” 玛丽安猛地转身,见到已经收起了火柴棍的柊小湫炫耀似地握着她的厨刀画圈。这是最后一把了,原本为了保险起见才插在腰带里的厨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这群菜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干扰消耗殆尽,而她居然半点没察觉! 最要命的是,就连应该还有些刀具的餐车都被移到后方的沈垂文拖到车厢另一头去了。 从实力上来说,这里的轮回者没有任何一人能被她放在眼里,但她就像是被小鱼绕得团团转却难以转身的海龟,不知不觉就迷失了方向。 窗外清风吹过,车厢内一阵阵起伏着机械运作的规律噪音,玛丽安从未有过如此烦躁的怒意,头顶漂亮的帽子都歪斜地挂着。“好吧。”她两手对在胸前,捏了捏自己的拳头:“赤手空拳我也能给你们点颜色瞧瞧,这群没礼貌的混蛋……!” 这次她决定不再为那几个小鱼小虾分心,专注料理了眼前威胁最大的柊小湫,这样就绝不会…… …… …… 她的拳头在半空凝滞住了。 推完餐车又连忙赶回来的沈垂文站在她身后,对着她举起了金光闪耀的个人底牌【我心无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列车难题11 “这列火车是司机托瑞的想象空间,所有出现在其中的生物都不可能是活生生的人类,包括玛丽安。”谭真说:“她和之前驾驶室的黑色怪物、木偶乘客以及休闲车厢的瓶子一样,都应该被判定为同一种类型:邪灵。” 当然这个结论有一定猜测的成分,不过安排战术的时候就不要对信心不足的新手说了。谭真在阴影里对有些混乱的沈垂文解释,声音寡淡平静,无端有一种令人想要向他交托全部的力量。 “你的理智只够再使用一次底牌,要留在最好的时机。” 即使早有准备,真正被抽干理智的感觉依然很折磨。理智条骤降至百分之二十的那一刹那沈垂文眼前的一切色彩仿佛都被一同抽离了,视野里只剩下物体扭曲变形的线条,仿佛正在轻微抽搐的蛇虫。他只能忍着强烈的眩晕感勉强向代表玛丽安轮廓的那些线条发动底牌,谭真猜得没错,这个技能果然将对方控制在原地。 而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一前一后守在旁边的姚淑和柊小湫当即跳出来攻击,后者毫不手软地一刀插进玛丽安胸口,前者却迟疑了片刻。 玛丽安太像人了,无论是嬉笑打闹还是残忍追杀的时候,她的表现都远远都不止是电子游戏里一个单薄的“npc”可以概括的,姚淑没有过杀生的经验,她无从下手。 然而玛丽安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类,人类无法像这样在被刺进心脏后依然存活。无限副本中有类似隐藏血条的设定,许多强大的存在即使攻击所谓的致命部位也不会立刻致死,只会造成额外伤害。只见她顶着胸前不断颤动的刀子,喉咙中竟挤出了呛咳一般模糊的话音:“咕……你们……” 她竟是有要冲破【我心无悔】干扰的迹象! 要知道驾驶舱里的那怪物也结结实实地被僵直了好几秒,而玛丽安却只在瞬息之间就好似要重新夺回主动权,反应过来的姚淑试图再去攻击,但她的进攻却被玛丽安恢复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挥开了,那力量差距,就好似wba选手和校门口约架的小学生一样。 糟糕,如果被她挣脱了话……! 就在她即将展开屠杀的时刻,一道细小的虚影贯穿了整条通道,从车厢另一侧带着破空声呼啸而至,命中了玛丽安的后脑勺。 她在众目睽睽中惊愕地、再无一丝生机地,面朝地面倒了下去。 三人循着不明物体发射来的方向看向车厢那头正在傻站着的行天崎。他单手在胸前比着一个倒“八”字的手势,好像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玛丽安倒下后好半天才终于欢呼起来:“成了啊!我是打中了吗?”他追着身边的谭真显摆:“我草,这也太强了!一下就死了!” 谭真被他晃得没办法,只好点了下头:“干得不错。” 行天崎彻底兴奋过头,如果是条狗尾巴都快骨折了。 “那一下是你打的?”柊小湫说:“是挺及时的,但我问一句……为什么你一直举着手,是在庆祝胜利吗?” “哦,这个?”行天崎看了看自己比八字的左手,这才把它放下来。“瞄准得太紧张忘记收起来了!这是我的底牌啊。” 【底牌:国王的新弹弓】 【卡牌说明:伸出你的拇指和食指放在眼前,这就形成了一个最简易的空气弹弓。无需橡皮绳,只要把一件可以发射的物品(重量不超过500克)充当子弹放在两根手指之间,它就能被发射出去了!威力不逊色于□□!怎么样,很帅气吧,来,试试看!】 【使用要求:会让持有者显得很傻,使用底牌期间灵性暂时降低一个等级。】 【“此轮回者七岁之前最喜欢的玩具。”】 不过其他人看了卡牌也都心存怀疑,这到底是卡的作用,还是他本来就够傻的呢…… 行天崎仍沉浸在自己终于激活了底牌的兴奋之中,他在漫长的昏睡中梦见班上的同学众筹给自己办葬礼,团支书还收集了好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集体生活照在葬礼上播放。他因为ppt做得实在太丑急得想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正在拼命往外爬而手脚都使不上劲的时候,一张人脸出现在视野中,谭真把他从座椅下面狭窄黑暗的空间里拉了出来。 这人并没有对醒来的队友进行任何寒暄的意思,上来就是硬邦邦的一句:“你的底牌发光了,给我看下能力。” 紧接着他就在一脸懵逼的状态下对即将摆脱僵直的玛丽安发射了之前顺手揣在裤兜里的小金属块,连瞄准都是谭真握着他的手瞄的,画面很是奇怪,还好没人看到,等到队友们都回过头来谭真已经没事人似地溜到旁边观望结果了。 “我刚才打中了个什么东西?”行天崎跑过来追问:“是怪吗?” “算是敌人吧。”姚淑一提到这点心情还是有点复杂,无论如何,他们刚刚合力杀死了一个有思想能说话的智慧生物,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她做了点心理准备才敢回头看地上鲜血淋漓的尸体,没成想见到的却是只剩腰部以上的部分,并且还在渐渐分解消失的残骸,很快怪物的尸体全部化成一团黑烟消失了,地板上只留下两件掉落物,准确地说,是两张纸。 沈垂文捡起了它们,一张窄窄的像是票据一样的东西,翻过来印着“五人份午餐畅享券”,另一张大家都很熟悉,是一页被撕下来的日志。 现在几个轮回者对于这类线索式的东西都已经形成习惯了,沈垂文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塞给谭真:“只剩下两张了。” “只剩下一张。” 谭真甩了甩手中另一张日志,道:“这页是在座椅下面找到的,玛丽安身上那张应该算是餐车里的,按照阅读顺序这张在前。” 姚淑脸色发白地盯着他:“你、你的手……” 灰眼睛的青年有一只手只能垂着,是在刚才利用【王車易位】骗玛丽安那一刀时弄的,整只手掌活像是从中间被劈开了,无名指和中指根本合不拢,有些看了骇人的惨白筋骨从中间刺出来。血倒是不流了,应该是用了什么恢复类的卡牌。 “副本结束就会复原了。”谭真百无聊赖地解释道,对自己身上的伤毫不介意,仅是有些厌倦。“所以快点,过来读线索。” 人就是这么容易被拿捏,头两次的时候你还会在意他命令你的语气,第三次以后你就连质疑这事都忘了。这可是一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战术家,而且在某方面还有点冷血硬汉气质,在他面前乖一点总没错。 【收集散落的日志4/6】 【收集散落的日志5/6】 1月5日,阴天 一切都结束了。 她离开了家,自此与我再无瓜葛,留下的只有一封简短的信。信上表明参加罢工游行的将是一个名叫里秋·斯坦福里斯的女孩子,和埃莉诺·哈里森此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她在信中向我保证她之后的一切行为不会对我在职场中的风评产生任何影响,尽管她无法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脑中不停回忆起那张放在她床上的便笺,没有落款,也没有一个正式的道别,但我知道她离开了——带着扎根的决心,在某一个早上安静地走开,这就是埃莉诺的风格。 她早就清楚要去追求和能舍弃的东西,接受不了的人只有我。 第二天我照常去工作,原本熟悉的珍珠号在我眼里是如此空旷,我不知道正在走向哪,直到玛丽安撞上我。她给我一块擦脸的毛巾,问我发生了什么,之后几天她一直留意着我,还发动一些人私下帮我找女儿,尽是些善心的无用功。她是个好姑娘,总是对外表现得浮夸,但你知道她是会真正关心你的人,如果我不是一无所成的托瑞,我也许会去乞求她的青睐吧。 3月20日,镇上下了第一场雨 我的生活淋湿透顶,依然还要继续。列车三天一圈地转,从圣布鲁尼亚前往塞客塘之间,在这上面的我们可谓是消息最灵通的一群人了,但谈话间依然对埃莉诺的事不抱希望。他们说,要找人,就得去塞客塘找,带上一手提箱的钞票去,有人在那的麦场中间建了所监狱,一抓到罢工的人就丢到那去。我没有一手提箱的钱,玛丽安帮我借到了一多半,但这些都没能用到——那个声称能和监狱通气的家伙试图骗走一些,但我看得出他没见过我那蓝眼睛的女孩。不在那还能在哪呢?不在那……列车上的情报一下子低沉起来:那么就哪儿也不在了。许多人消失了。 埃莉诺消失了。随着时间过去,我开始学着接受这个事实,她或许已经死了。 死亡对于我们而言并非避不可及的话题,相比起虚无地幻想她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和一个未知的人建立起家庭幸福地度过余生,客观的死亡更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的诗句里。正如我晒足了酷暑的太阳时往往会盼望深秋的阴影,我们谈论死亡,拿它押韵脚或者开开玩笑,它就成了我们一个具体的朋友。渐渐地从那些书本中埃莉诺了解到人的一生会经历许多种死亡,在呼吸停跳之前大脑会因缺氧而停止运作,在□□衰老之前灵魂或早已逝去,还有本我的、可能人的、介壳与爬虫脑的诸多种类的死亡。埃莉诺放下那些大部头后以一名学者的口吻傲慢地说,那么这样一来,或许有一个你曾被我杀死:不会做煎饼的你。也有一个我将被你杀死:肤浅而无聊的我。 是啊,谁能说不是我杀了她?是我教会埃莉诺诗与爱惜,为她塑造出一只诗人般敏感的灵魂,难道我不是凶手?是我驾驶着火车造出这样令任何一颗柔软心脏心生绝望的家园,难道我不是凶手?她根本……她在这个操蛋的社会活不下去的,而我在抚养她之前就该知道。 又或许,为人父母本身就是一种罪孽,她选择离去,正是慈悲地将我从罪孽中解脱出来。 珍珠号又出了事故,就在一个月前,我承认我状态不佳,而且这些事逐渐寻常。列车长急匆匆处理了受害者的尸骨,听说对方无亲无故,自然也不需要太多筹备。很快铁轨光亮如新,而列车长又可以一如既往地踏着锃亮的皮鞋在餐车里走来走去,指责每个乘务员服务不到位了。 最终我也学会了漠视死亡,生活反而轻松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列车难题12 “糟了。”谭真说。 听到他这么一句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这两张故事的确都透露着充满悲观意味的故事走向,但他们还不能分辨出哈里森父女的命运和他们这群副本闯关者的任务有什么直观的联系。 “如果我们动作再快一点,理论上能在玛丽安出现之前搜出这张日志。”谭真挑出题头是1月5日的那张纸,随手把它夹进工作日志本里。“我们先读完了它,就会发现托瑞和玛丽安之间的关系其实不错,这里又是由托瑞的回忆构成的空间,假如这时候玛丽安才推着餐车从另一头走过来,我们会有什么反应?” 姚淑一下子懂了:“我们会友善地和她搭话,向她寻求帮助……” “而且会知道当她要求身份证明的时候该拿出什么东西。” 谭真完好的那只手五指一张,从中摇摇晃晃地坠下从司机胸前拿到的那块工牌,上面正写着托瑞·哈里森的名字。 至少他们不会一上来就挑衅对方,那样的话玛丽安或许真的是个能沟通的npc,他们也不必经历一番苦战…… 轮回者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玛丽安尸体消失的地方,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不过事已至此,再去追悔另一条可能的路线也没必要了,这里虽然有技能卡牌却不是真正的电子游戏,没有存档读档功能,人生只能打出一个end。 ……嗯? 想明白其中关节的行天崎突然意识到,谭真居然肯浪费口水给他们分析线索了?忙挤眉弄眼道:“你怎么不躲了呀?之前不还一副多参与一下就会累死你的架势,是不是终于发现队友的好了……” 谭真:“因为你们刚才服从命令了。” 行天崎:“?” 谭真拿过他手中的钥匙串,片刻不停地擦肩而过去开下一节车厢的门,只留下一句——“你们很听话,这是奖励。” “……” 被落在后面的四个人脑中同时闪过一句话:好可怕的人! 藏着些或许还有别的怪物的顾虑,轮回者们踏入餐车时格外谨慎。不过这里的确除了玛丽安之外再无其他活物了,餐车整洁优雅,头顶铜管内低奏着轻快的钢琴曲,整体一半是乘客的用餐区,另一小部分是半开放的厨房,这里能对食材进行简单的处理,甚至还有一些管道延伸至灶台下方提供高温。 在动手寻找日志上提示的备用油之前,先吸引人们注意的是餐台前一个小小的窗口。“请将餐券投入此处”,窗口上如此标识,旁边还画了一个醒目的箭头。 沈垂文见状将刚才玛丽安身上掉落的“五人份午餐畅享券”塞进宽窄正好的窗口内,可以被客人看见全貌的透明厨房(安全、洁净、放心)很快开始自动运作起来,几支款式非常眼熟(刚刚还扎在某些人身上)的锋利餐刀流畅地抽出自己,跟之前的酒瓶子们一样不需要任何人类的手臂就在案板上对着一条还在抽动的梭形灰色大鱼又切又刮,像是一场炫技式的厨艺展示,不一会就从窗口优雅地滑五盘油脂丰厚的鱼肉大腹来。 “呃,刺身?给我们的吗?”行天崎不确定地拿起餐盘上的筷子戳了一下鱼肉:“真能吃吗?不会变成猪吧。” 姚淑露出疑惑的表情:“为什么变成猪?” “人要是随便吃了鬼市上的美食就会被变成猪——哎,不是吧!”他见众人的反应一脸震惊:“你们都没看过千与千寻吗?” “没听过。”柊小湫不以为然:“我家那里应该没有你说的东西,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轮回者们不一定来自同一个平行时空,比如他这画风一看就和你们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她用下巴点点沈垂文。 比队友都没看过那部动画片更离奇的事情来了:队友可能都不是地球人。 谭真适时开口,用非常之扫兴的方式把他们的话题拉了回来:“应该可以吃,有新手在的副本里不会设置这么低级的陷阱。” 他这次良心觉醒没有推行天崎去试毒,而是自己端起一份刺身仔细观察,看着看着眉心皱了起来。 队友的心跟着提起:“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然后他们就看见谭真端着盘子走回窗口前,屈指敲了敲台面:“请问有酱油吗?” 队友们:“……” 这不是该计较调味料的时候吧! 这时谭真已经成功从无人的厨房得到了一小瓶深酱色的调料,端起盘子往餐桌走去:“怎么了,你们不喜欢酱油?” “这倒不是……”其他人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有什么反应,最后只好沉默地跟上他围坐在桌旁。鱼肉新鲜而甘甜,还带着脱离深水不久的冰凉,像在嚼一块海鲜味道的脂肪。他们快速吃掉自己那份,新奇地发现消耗掉的生命和理智值都在快速恢复,连谭真那只惨不忍睹的手都渐渐愈合起来,他依次收拢手指又张开,确定能活动自如了。 在大战后适时地送上补给……似乎真如谭真所说的,低阶副本对他们非常宽容。 接下来,他们在后厨附近找到了托瑞存放备品的柜子,上面有一个四位数的密码锁,标签是“她的生日”。 谭真不需要再去翻看,那些线索就放在思维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输入:0702 柜子喀地一声弹开,里面除了摆放着一桶铁皮罐装的润滑机油之外还有一张字条。 “我发现你缺乏清晰的自我认知,就现在,关上柜门,看门上那小一块镜子,告诉我这个仿佛在垃圾堆里睡了三夜的脏胡子老头是谁?别摆出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了,埃莉诺是个聪明透顶的小姑娘,你还记得她是怎么用叠领带的手法帮你躲过领班的清洁检查的?当时我就想,哇,要是连领班的眼睛都能逃得过,那她这辈子没什么逃不过去的,包括死神在内。 “为了防止你魂游天外到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我在这里一笔一划地写下这玩意的使用方式:拿起罐子,摇匀,逆时针拧三圈盖子,把一整罐全部倒在你发飙的变速拉杆上,等待它发出的声音从尖锐的猫叫变成猫打呼噜的声音就行了,这时你可以随便推拉它来改变你火车头的速度,向前是跑快点,向后是跑慢点直到停下——怎么样,够简单了吗?现在你是个合格的l5列车司机了,告诉我你能行的,快去吧。 快去吧,你自己的生活总还要继续的,有时候不去追究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玛丽安留” 字条和油罐一拿到手,系统面板中【前往餐车车厢,给变速拉杆找点好吃的】这条后面就被打上对号,整行字悄悄黯淡下去,【逃离“珍珠号”列车】和【收集散落的日志5/6】这两个待办事项还在发光。 “接下来就只剩车尾厢没去过了,那里按照规律应该有最后一页日志。”姚淑随口道:“到手之后哈里森父女的故事也就……”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玛丽安字条上最后那句话突然蹦到她脑海里:有时候不去追究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那行字仿佛一个不安的隐喻,在她脑海中标红标亮。她惴惴不安地开口:“那个……小湫前辈,这三个任务都是必须要完成的吗?” 柊小湫睨了她一眼,打完那架后她整个人身上的气焰好像平和了些许,也可能只是个错觉。“不是,以后过的副本多了你就懂了,只有最明显的那个主要目标才是一定要达成的,其余小字算是支线任务,能给你一些方向上的提示。不过支线任务完成了等到结算的时候会多给一些奖励,你们新手最好抓住这个机会。” 姚淑:“这样的话,现在通关的办法已经有了,我们只要回到车头把机油倒在怪物身上然后停下火车就能结束了,对吧?” “什么?现在要回头吗?”行天崎大受震撼,他是随便打个游戏都要拿白金的那种人,从来没想过有人能忍住不把任务做完。“这都5/6了欸,就剩下一张没拿到手了,你真要放弃吗?” 沈垂文也思虑起来:“姚小姐说的有理,此刻我们状态最佳,正好返程,却不知下一节车厢有何种险境,会拖上多久。” 二比二平票,他们最终还是看向实质上的领头羊谭真。 谭真掌心向下一压:“坐着别动,抓稳了。” 已经在短时间内修炼成紧急避险专家的轮回者们立刻原地降低重心,但这一次的颠簸仍然给他们造成不小的恐慌,他们像糖炒锅里的栗子一样被颠来颠去,有那么一瞬间行天崎感觉轮子已经脱离轨道了,整条车厢都在做横向的平移,但紧接着不知是死期未到还是怎么的,这沉重的金属块又重重坠回了原来的位置,兵荒马乱地被拖拽着继续向前跑了。 沈大哥心有余悸地开口:“要么我们还是尽快……” 姚淑没有搭腔,她正努力地按着喉咙防止三文鱼从那里面跑出来。 行天崎腾地站起来。 “就继续探索吧,你们真的不好奇埃莉诺和她爸爸的故事最后结尾是什么吗?虽然这只是个虚假的副本可如果今天不去看看我接下来的一个月每天晚上一闭眼睛脑子里都会是这个5/6的!”他甚至双手合十对着谭真猛地一鞠躬:“而且我相信我们可靠的导游,不是,可靠的队友肯定能带我们通关的对吧?拜托!” 谭真垂眸望着身前这个低下头的年轻人,面对如此真挚的期待,他毫不陌生,也没有半分动容。 真要说的话,他稍微有点反胃,不是刚才的颠簸造成的。 于是他冷酷无情道:“看我也没用,我没责任保证你们的安全,想去就去,不想去的就返程,你们是分头行动就找不到厕所的幼儿园小孩吗?” 然而谭真的当头一盆冷水丝毫没能浇灭行天崎的热情,他似乎更高兴了:“这是同意的意思对吧,我就知道你人好!” 其余人:……是这么理解的吗,莫非他底牌的副作用效果还没过? 被他这么掺和一通,轮回者们最终还是一致前往下一节车厢——几名新手尚无分头行动的勇气。 最后一把钥匙旋动,机簧缓缓拉动门扉打开,但在轮回者们看穿眼前的黑暗之前,他们面前掉下了一张纸。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列车难题13 你很难不把注意力集中在这张纸上,当面前的车厢是一片空洞的、仿佛能吞吃一切波长的黑暗,唯一的光线洒在你和你同伴的后背以及这张纸上。你能做的只是弯腰捡起它。 【收集散落的日志6/6】 系统任务完成的声音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张工作日志,然而这页纸上没有日期和天气,也没有这位司机先生一向以来冷静中带着悲观的叙述,有的只是凌乱的字迹和疯狂得近似尖叫的语句。 是她是她是她那个死的人是她埃莉诺在铁轨上是我撞死了她为什么我没有我不应该不不不不不对不起我很抱歉对不起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看清这张纸上写的内容的所有人血液都凝固了,正当此时,一抹亮色划过他们的眼角,他们匆忙抬头,伴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女孩清脆的嬉笑声,一撮淡金色的发尾没入眼前的黑暗。 “我……操……”行天崎本能地紧紧攥住身边人的袖子不放,却感觉到谭真不假思索地追随着那幽灵的方向迈了一步,一步就侵入面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滋……啪。 老化的电流声嗡嗡跳跃,在头顶亮起了一盏灯,但也仅仅照亮了轮回者们周身的区域,像是为登上舞台的演员投下的一圈暖黄色的焦点,他们走到哪,微弱的灯光就跟随到哪。 “这里是……” 黑暗是人类最大的恐惧来源,有了光线,几人终于敢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小范围地走动。这里说是车厢内部又不太像,宽度倒是和前几节车厢差不多,但近处摆放的却是些老旧的家具。大橱柜和露出棉絮的扶手椅并排靠在左侧,右边摆放的则是歪斜的衣架和快要从墙上掉下来的换衣镜,怎么看都不像应该出现在珍珠号上的摆设。 不过,至少这里没什么危险的样子,他们可以暂时喘口气。柊小湫无精打采地四处走了走,用袖子擦了一把换衣镜,上面厚厚的灰尘让近处的人呛咳起来,镜面上浮现出一行人工雕刻的字迹:“故事的真相藏在我的思绪后面。” “这就是,真相吗……”姚淑拿着那张日志沉重地叹气,纸张上有凹凸不平的纹路,那是书写人的汗水或泪水滴在上面干涸后形成的痕迹。虽然托瑞的用词颠三倒四,但依然能联系上文推测出发生了什么——女儿离家出走后的一段时间,他驾驶的珍珠号又一次发生了碾压事故,相关人员急匆匆掩埋了死者的尸骨,没让他得知对方的身份,而他自己的精神状态也无暇多顾及此事。可后来他依然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死者正是埃莉诺。 这导致了托瑞·哈里森精神的彻底崩溃,或许玛丽安提供的忠告是对的,如果这就是答案,如果这就是盲目追究答案带来的后果的话……也许不去刨根问底才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埃莉诺会正好死在她父亲的那一班列车下面?她失踪的一个月期间又发生了什么?是自杀吗?为什么自杀?这是对她父亲的蓄意报复吗?还是说这是一场伪装成事故的谋杀?背后会不会有什么更黑暗的阴谋交织? 可惜这些问题的答案也随着埃莉诺本人的逝去一同被掩盖进了泥土中。 小心打开橱柜的沈垂文突然一回头:“我记起,起初我们在车头瞥见的那具尸骨,是否是一个穿裙子的蓝眼睛姑娘?” 看清楚的人很少,但谭真却记得真真切切,藏在污血难辨的面孔下面的,应该就是个十六七岁左右的金发少女,离家那年的埃莉诺·哈里森。 在她死后,在他父亲支离破碎的意识空间里,托瑞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杀死女儿的现场经历,像是对命运永陷轮回的质问。 围绕在轮回者之间的只有沉默,就连仍在探索的人也兴致缺缺,行天崎一惊一乍的“诶你有没有发现”也只换来了柊小湫一句没好气的“又怎么了?” 行天崎:“刚才这里不是有个扶手椅吗,现在怎么没了啊?” 几人仔细观察才发现这节车厢里的空间很古怪,结构摆设无时无刻不在变幻,只要有人带着头顶的灯光一起移开,那处区域的家具就会悄悄乱跑,上一秒孤零零搁在角落的书架下一秒就和餐桌紧密重叠,而且无论走多远都是空旷破败的普通家居模样,除了格外瘆人之外什么收获都没有。 看样子是时候回去了,第二条支线任务已经完成,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东西,再停留也只是无用功。 只是……走在最后面的姚淑停住了脚步。仍然有些不甘心啊。 “那个,”她弱弱地开口:“可不可以让我再找一下呢?我还是觉得这里应该有什么东西……抱歉,就是一种什么事情做到一半但没结束的阻塞感,我知道这听起来……” 行天崎顺嘴:“拉屎没拉干净?” 柊小湫已经看任何人都不顺眼很久了,正好狠狠踹了行天崎一脚。 谭真忽视了那两个搅浑水的,问道:“高感知模式?” 姚淑点点头。 “那好。”他说。“距离下次撞击还有点空余,这期间就各自散开搜查吧。” “好!” 五人分开些距离,在这个幽深怪异的旧车厢里四处翻找起来。行天崎快要把扶手椅的棉絮都掏出来翻个面了仍旧一无所获,沈垂文经过换衣镜时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诸位,这行字或许有别的意思?” 离的近的姚淑也凑过去看那行雕刻在镜子上的字:“故事的真相藏在我的思绪后面。后面。你是说……” 她伸出指尖摸索镜子的边缘,或许是老化脱落的原因,镜子与墙贴合得并不十分紧密,轻轻一撬就能扒开一条缝隙。 她看到了希望,连忙将角度再扩大一些,但就在缝隙扩大到一掌宽窄的时候,一团软刺般的毛发碰到了她的手背,下一秒一群肥硕的黑色老鼠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接下来的十几秒车厢内都回荡着姚淑和行天崎高分贝的尖叫声,前者脸上的血色都褪干净了,灯光下活似显形的女鬼。她瞪着后者:“你也叫什么啊!” 行天崎:“又不是就你一个人害怕老鼠……我靠,刚才那些玩意从我面前跑过去的,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谭真带着头顶的灯光转了转,没有那些黑色小生物的踪迹,不知是跑远了还是藏得太好。 这下子几人又不敢擅自往远处走了,眼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看样子他们将一无所获。 谭真也在看镜子上的字。 故事的真相藏在我的思绪后面。 思绪…… 这次谭真不得不翻出全部的六张日志来对照一番了,从副本开始到现在,直接提及有关托瑞本人的“思绪”就只有这几篇日志。他快速翻动着纸页,灯光映着他的侧脸,轮廓十分引人注目,鼻梁简直是锋利,单看这人的长相就能为他薄情寡义的性格找一个面相学上的解释。 突然间,翻页的动作停下。 “找到了。” “啥?找到什么了?”其余人纷纷精神一振,聚拢到青年身边来。 “每一页日志中都有一个表示托瑞主观思想的心理动词,后面跟着的宾语应该就是线索。这样的组合放在一起就变得很显眼了。”谭真指着4月15日的那页日志:“他甚至在第一页给出了浅显的提示。” ——我常常会【想】:【文字】在这个时代总归不受欢迎。 “这节车厢哪里有大量的文字?” 灰眼睛的青年低喃着朝黑暗走去,他们曾经见过的、堆放着诗集杂志的那面旧书架似乎响应了某种召唤,安静地出现在他的前方。 7月2日——但我【记得】我自己犯下的每一桩【罪】。 他在书架上依次搜寻下来,锁定了想要的那本书,《索芙洛许之罪》,把它从倾斜着压倒在它身上的邻居们底下抽出来。这是本单薄的诗集,装帧不算讨喜,却被翻阅过很多次,纸张残留着岁月的痕迹。 11月12日——我【想起】【五天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 倒退五个数字,但这本书一共也没有1107页呢。谭真于是翻开第117页,这一页上印着一首短诗,题目为《鲜花盛开的卧房》。 就在这页短诗映入眼帘的一瞬间,车厢内光线大亮,不再是那种阴森的舞台灯,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阳光从两侧分成小格子的车窗洒落进来,窗外是熟悉的原野,这让轮回者们松了一口气。躲藏在黑暗中的家具摆设也现出了全貌,光阴在它们身上倒流,破损的被修复、遗失的被找回,这里变成了仿佛有人居住般温馨整洁的样子,书架上层摆着年轻时的托瑞和八九岁的埃莉诺的合照,这还是第一次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两人的长相。 1月5日——我的脑中不停【回忆】起那张放在她【床】上的便笺。 谭真走向远处唯一一张崭新的四柱床,除了床单的配色能看出它属于一名小女孩之外再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埃莉诺似乎也没有往床上摆放玩具的习惯,枕头床垫掀起来也一无所获。 3月20日——正如我晒足了酷暑的太阳时往往会【盼望】深秋的【阴影】。 谭真膝盖落在旁边的地板上,压低腰身向床底的阴影望去。 床和地板之间的缝隙里有一双眼睛,圆溜溜地同他四目相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列车难题14 “那么。”谭真淡淡地说:“你想出来吗?” 正常人在漆黑的床底突然撞见一对大眼珠子八成会直接吓去半条命,但谭真显然不太正常。 床底下的人影点了点头,得到同意信号后谭真一只手卡在她的腋下,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际将她从床底拖了出来——他拖出来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金发碧眼的人偶,抱在怀里足有成年人从手腕到肩膀那么高,陶瓷面颊上扑染着惹人喜爱的粉红,他对这只做工精良的人偶有印象,托瑞日志里提到过,埃莉诺生日那天,他们在玩具店里见到长得很像她的娃娃。不过现在看来,悲剧的寓言在此处早有征兆——所有死者都像玩偶,所有玩偶都是死者。 不过这个小小的埃莉诺倒不像她脾气高傲的同类那样会将所有直视它们的人丢出去,她保持笑容,甜美安静地待在青年的臂弯里,那对玻璃蓝眼球虽然一动不动,却好像已经默默将所有人都审视了个遍。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 人偶箍在蕾丝袖口里的手臂抬起来,指向前方,怀抱着她的谭真跟随所指的方向走去。经过了绵延的走道,在这节车厢的尽头摆放着一架旧钢琴,像是从酒吧或者不知道什么地方淘回来的几手货色。这时,玩偶展现了一番眼熟的技巧,她从谭真怀里突然消失,下一秒便瞬移到钢琴盖上,双手托脸颊,摇晃着小腿垂眸望向下面的黑白琴键。 谭真只好拉开琴凳坐了上去,其余轮回者凑过来围观,他们都有一种预感,这里大概就是一系列谜题的终点了。 钢琴的谱架上有一页纸,上面不是常见的乐谱形式,而是用几条或粗或细的线段代表音高,会读五线谱的人稍微替换一下就能阅读出来,中间还有一段被刻意留空,谭真看那些线条有些眼熟,仔细回想就明白过来,这里应该填进去的是他们一路走来头顶上那些粗细不一的蒸汽铜管。 这种近期的图像记忆对他而言不算难事,他双手落在黑白键上缓慢按下,过了几个小节演奏变得轻快流畅起来——其实根本不需要记住铜管的顺序,从他手掌下流淌出的正是旅途中一直回荡在车厢里的旋律,悠扬如同一场美梦。 一时间人偶和轮回者都不愿打搅这段轻柔的旋律,演奏者一身狼藉的血渍,但坐在钢琴前并不显得违和。就好像……这一切本该寂静无声,直到他到来此处,故事才终于有了倾诉的出口。 但梦总有醒来的时候。一首乐曲奏罢,行天崎还呆呆地举起手要鼓掌,钢琴的后盖突然像音乐盒一样弹开了。柊小湫探头过去看,从琴盖里面掏出了一卷丝带系住的纸,解下丝带一看,两条眉毛不对称地挑了起来。 “这都是些什么?” 纸卷不是一张,而是乱七八糟的一大叠,其中有书信、照片、签了字的票据、盖着潮兰徽记的函件,一个又一个潦草的字迹使这些玩意像一团毫无头绪的耳机线,但其中的数字让做了几年出纳的姚淑睁大了眼睛。 “这些是……证据。”她有些激动地翻看那些纸张,举起一张照片在同伴面前晃:“是雅宾斯工业雇佣童工、排放污染甚至掩盖命案的证据!所有这些交易痕迹全都在这儿了,如果这些确定有效的话他们绝对能告一场大的!” “可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也许……对,对了,这是托瑞的意识世界,所以这节车厢的摆设应该对应着他们现实中的房子!” 所有人都明白了。 是埃莉诺,是她抢在离奇死亡之前将自己和同伴长时间以来四处奔走搜集到的证据全都藏在他们家的旧宅中,有了这些,哈里森先生足以将公司做过的一些丑事昭告天下,而通往这些东西的唯一钥匙,是父女两人回忆中默契的点滴。 这就是故事的真相。 沈垂文突然发出一阵很响亮的吸鼻子的声音,众人看向他发现他眼圈红得厉害。“抱歉。”他说,“我有些……” 话音未落,四周明亮的光线又重归黯淡,看不见的角落中传来淅淅索索的怪声。 “不会是老鼠吧?”姚淑这么一说让同伴全跟着紧张起来,似乎又有更多异响,摩擦、低吼、像是电报机打字的咔嗒声,甚至还有人与人追逐打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夹而来,唯一安全的方向是他们来时的前方出口。 “快跑!”行天崎一把将谭真从琴凳上拉起来,严肃道:“不妙啊,这好像要开追逐战了!” 仿佛冥冥之中知道有人拿到了最为珍贵的宝物,这辆潜意识列车张开了血盆大口,轮回者们夺门而出一路沿着直线向车头跑去,后面的车厢就追着他们的脚跟一点点熄灭,桌上遗留着盘子的餐车、椅背上插着刀子的软座,烟雾缭绕的休闲车厢,都被黑暗一节节没过了,恐怖的声音紧追不舍,他们甚至余光瞥见了那片移动的黑暗里裹挟着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一起追逐着,比方说,小型啮齿动物的黑尾巴尖…… 姚淑猛地闪转腾挪窜到队伍最前方领跑。 这时五个人的体能就表现得直观起来,即使在新手轮回者的平均水平中谭真也绝对是拖后腿的那个,行天崎被拖得苦不堪言,他觉得应该找个人把姓谭的扛在肩上跑才能解决问题,不过目前他自己显然没那个实力…… 好在一行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终于赶在黑雾之前将自己反手关在了车头里。驾驶室中盘踞的黑色藤蔓刚察觉到来人要兴奋起来,柊小湫当头就是一桶机油泼过去,把它泼愣住了。 接着,那些黏糊糊的肢体开始专心吸食身上的机油,当真发出了小猫打呼噜一样的满足声音,场面极其诡异,行天崎甚至比出了【国王的新弹弓】的手势高度戒备着。但渐渐地,被安抚下来的怪物开始缩小体型,铺展开的触手依次回收,最后它打了个饱嗝,连头顶裂开的缝隙也彻底合拢,变回了一只普普通通的皮质变速拉杆。 柊小湫上前观察,又看了眼原本坐着死去的托瑞·哈里森的驾驶座椅,那里已空无一物,只有斑斑血迹残留其上。她犹豫着,右手握住拉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东西好像还残留着温热的生物温度,不过确实没有再跳起来咬人的意思了。接下来只要拉下拉杆,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然而,她撤开半步,将拉杆让了出来。 “怎么了?”队友们面露不解。 “你来吧。”她朝谭真一抬下巴。 “为什么?” “完成任务关键操作的会有额外贡献度,影响最终奖励的——你不会不知道这么浅显的事吧。”柊小湫说话还是下意识呛人。 然而谭真并不领情:“我不需要。” “哇,你在谦让个什么啊。”行天崎从后面用肩膀撞了一下他:“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奖励!快去快去,这里必须你上。” 就像小狗用鼻头去推朋友那样,他连推带挤地把谭真弄到了拉杆前面,谭真只好照做。对于这么一辆结构复杂的庞然大物来说,眼前的拉杆就是个儿童玩具,他依照玛丽安留言中说的那样将它从头推到尾,居然真的起了作用。洪亮的汽笛声推着人们的脊背,伴随着机械运作的巨大噪音,窗外景色划过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慢下来。 他们做到了。 “喂。” 等待列车减速期间,柊小湫像是不经意地开了口:“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传闻,有一个奇怪的轮回者,他永远只在d级以下的低阶副本里面打转,而且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团队生存本遇上他就等于拿到了通关证明,轮回者们不知道他的长相,只知道主城里流传他叫‘d’。”少女的眼神一下子锋利起来:“……你见过这个人吗?” 谭真发出有气无力的“嗯……可能吧……” “不许拒绝回答!更不许装死!”柊小湫怒极:“快说!你是不是‘d’!” 谭真叹了口气,这次副本遇上的都是他不擅长应付的类型,而且全程都在这么一个狭窄的区域密集探索,实在不是浑水摸鱼的良好场合,他的疲惫已经快要积攒到极限了。 “就算你将那个称呼对号入座到我身上,也没有什么意义。”忽视了少女激动起来的神情,他接着道:“第一,你不能确定我向你们报的是真名。第二……” 他鹭鸟背羽色泽的眼睛看向这群新生的轮回者。他曾遇见过各式各样的新人,其中不乏原生世界的天才或穷凶极恶的暴徒,他们后来或许昙花一现,或许在主城中成就了赫赫威名,但在谭真这个永远只进低阶副本的人眼中,他们都只是过客而已。 “你们都不算傻,知道该怎么在副本中生存,也都有些野心。”他说:“所以你们很快就会进入更高等级的副本,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不会再见了。” 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正在柊小湫脑中滋长——那你为什么要留在这? “——终点站到了,感谢您乘坐珍珠号列车,各位女士先生们请在我们的指引下前往站台,希望本次旅途能成为您美好的回忆。” 伴随着车内传来的播音提示,车轮滚动最后一圈,彻底停稳了。驾驶室后侧方的出口在蒸汽压力下弹开,轮回者们也顾不得追问了,连忙走到门前张望,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已经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居然真的出现了一个火车站台,正迎接他们踏入。 “这就,结束了吗?” 他们还都有些如梦初醒,一个接着一个走下火车,脚踩在不会摇晃的坚实地面上,听到“逃离珍珠号列车”任务已完成的提示音,扑面而来微冷的清新空气方才冲淡了那份恍惚。 突然地,他们听到身后传来嘈杂的谈笑声,回头目瞪口呆地看到他们刚刚探索过的列车上此刻竟走下了乘客!男人女人,提着行李与手杖,在乘务员的陪伴下走向站台,与家人拥抱,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但他们却又如此真实,顷刻间便将站台填充成熙熙攘攘的人海,他们五个快要被淹没在里面了。 姚淑猛拽其余人的袖子让他们回头:“你们看!那个人——” 她所指的是人海另一端的一个孤零零的影子。少女身着湖蓝色连衣裙,帽檐下一头金色长发柔顺地披过肩膀,正背对着他们张望着什么。 “埃莉诺?!”轮回者们不敢置信地喊出声,拨开人群想要挤过去:“是埃莉诺吗?” 人群太密集了,女孩没有听见,也没有回头。她等到了要接的人,最后一个从列车上走下的是个穿司机制服的男人,他来到她身边,一如往常地说了些什么,接着父女两人挽起手,有说有笑地,在晴朗的午后逐渐远去了。 那是回家的方向。 轮回者们眼前的一切景象逐渐淡去,意识重归虚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主城 【副本结算中……】 【副本名称:列车难题,难度评级:e】 【完成主要任务:逃离“珍珠号”列车】 【完成支线任务:前往餐车车厢,给变速拉杆找点好吃的、收集散落的日志】 【战斗表现评价:可有可无】 【探索表现评价:至关重要】 【副本通关奖励:无限生存积分2.5分,生命延长48小时,通常版卡包(e级)*2】 【结算完毕,请继续查看结局】 …… 【豪华列车身陷凶案疑云,商业领跑者将何去何从? 近期最令人瞩目的话题无疑是珍珠号所牵涉的一系列悬案,这辆豪华快车一直以来作为我们城市的一道风景线为人所熟知,如今风评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近日,枫树区二十余名信众聚集于警署为布莱恩特神父的死因请求重新调查,让我们来采访一下他们的看法…… …… 不止是食物——深入思考童工的生活环境 想象一下,从快要碎裂的屋顶下醒来,早餐吃着掺了木屑的面包,从教师匮乏的学校跑出来,只为了挣五十盒火柴换一毛钱的工资?这正是我们之中的一些孩子所要面临的现实。为非法童工及其他低收入工人发声的罢工游行已进行到第二周,而这一切,都要从一位离奇死亡的女孩及她自杀抗议的父亲的惊世之举说起…… …… 本报记者采访到了雅宾斯工业的一些重要人物,雅宾斯博士的意见如下: “啊?什么?那可真是太糟了,但要我说他们没能逃离火车头绝对是因为他们没有随身装备这台便携式喷气翼装,有了这个就能在变成尸体前将你及时弹开了,下一步我非要批量生产这个不可……” 也有一些高层向我们表明,雅宾斯博士这位天才发明家本人的意见不能作为企业下一步发展方向的有效参考。 一名l15的法律顾问向我们透露,他们有理由相信近期关于雅宾斯工业的大量诋毁传闻的背后有着知名企业梦想园地的介入,一位名为里秋·斯坦福里斯的造梦师被指控牵涉其中。众所周知,梦想园地自上世纪以来因其涉嫌操纵他人意识而身负沉重的公共治安压力。此案倘若真涉及意识干预问题,雅宾斯工业的前景是否仍有转机?】 谭真折过最后一面新闻,这份报纸就在他手中自燃起来,燃烧过后的粉尘也顺风飘走,不留下一丝痕迹。 他喝尽杯底的咖啡,对这份系统生成的结局报告不做评价。 自杀抗议什么的……资本家工人矛盾什么的……里秋·斯坦福里斯这个名字正好是埃莉诺在离家时期的化名什么的……反正他已经离开这个副本了,后面的事情就让它随风去吧。 心情平静的轮回者喝完了这杯,决定去一楼给自己弄点早餐吃。他看向楼梯间的窗外,今天的轮回者之城也像往日一样寂静,从这里往下看,街角的路灯上停着几只梳羽毛的鸽子。 通常,人烟稀少的城市总是和荒凉、破败联系在一起,但这不适用于此处。主城有维持自身秩序的功能,走在街上会发现它的外观十分地……怪异。它不是任何一名轮回者见过的城市,却又处处带着每个人所熟悉的影子,不止一个人曾信誓旦旦地宣称某条街的建筑和他家附近的那栋一模一样,顺着什么方向走就一定能回去……有的人能在其中找到安慰,更多人因为这种怪核般的既视感而心绪不宁,不过最终,他们都会习惯的。 谭真所在的地方是间青年旅社,设施一应俱全,包括这间宽敞的公共厨房。他从冰箱里拿了两颗番茄和一块牛肉准备煮碗茄汁面,别误会,主城里的东西都是要花钱的,这点食材从他账上扣除了0.6积分,要知道一躺惊险刺激的副本跑下来也只能赚两分半,这还是他表现出色的前提下,所以神经病才会在主城吃一日三餐,明明轮回者的体质已经不需要规律进食了。 神经病专心致志地炒番茄,飘出的香味引得一个人从厨房外探进头来,瞧见里面的场景时当场愣住了。 我们之前提到过,无论轮回者在副本里摸爬滚打成什么狗屎模样,回到主城都会被恢复到最佳状态。于是眼下谭真是这么一副形象:二十岁左右姿容端正的人类男性,穿着一身板正得令人发指的衬衫西裤羊毛马甲,在因为空旷而显得尤其阴森的厨房里做菜。听到声音他回过头来,一脸看垃圾一样的无慈悲表情,右手还持着刨肥牛用的锋利菜刀。 误入的路人当时就有点冒冷汗:“那个……呵呵,做饭呢哈,我就不打扰了。”随即关上门飞快退走了。 轮回者之城生存提示第一条:你永远不知道在这里会遇上什么样的怪人,谨慎一点总没有坏处。 谭真颇感无辜地把早餐端到桌上,爆香的蒜末与新鲜番茄混合在一起的酱汁均匀沾满了面条,脂纹细腻的牛肉片切得薄厚正好,入口裹着顺滑的奶油香味。这家伙的厨艺其实算上乘,只是看他吃自己做的东西完全看不出其中奥妙——他咀嚼得面无表情,每一口都摄入体积完全均等的食物,看鬼吃供品都比他多几分食欲。 他慢条斯理地吃掉了早饭,不用管厨余问题,轮回者之城会自己清洁,实际上比起“清洁”,它更像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刷新了一次,人们造成的痕迹通通消失,只留下焕然一新的城市。这事不能细想,想多了怪恐怖的。吃完饭他离开青年旅社,无所事事地漫步到主城的街心。 人们一般会在休息日做些什么呢?约上三两好友小聚,运动,游戏或者旅行?这些对谭真而言都是完全陌生的,以往少得可怜的休假时间只够他待在家里照顾自己的猫,如今猫不能跟着他一起来轮回者之城,他只好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闲逛。青年旅社附近有一个小小的环湖公园,他绕着湖散步半圈后在围栏边发现了一辆卖冰淇淋的小推车,当然也是无人操作的,选择口味后透明的橱窗里会自动挤出三色球甜筒,同时扣掉他0.2积分,现在剩下的分数已经不够两天住宿的钱了。 不过没关系,还有别的办法。坐在公园长椅上吃完这个甜筒后,他站起身向园区内的游乐设施区域走去。 游乐设施区有几项简易的海盗船、旋转木马、给小孩子玩的蹦床之类的,即使一个游客也没有,旋转木马依然在叮当当当地运行着。谭真不出预料地在这里看到了一顶马戏团帐篷,整体涂成紫红色,上面布满愚蠢的月亮和云朵图案。 他掀开门帘钻进帐篷,里面只摆放着一套桌椅,桌后是一面故弄玄虚的黑色帷幕。察觉到有客人进入,帷幕后面立刻钻出了一双手,这双手套着长长的、差不多和帷幕连在一起的黑手套,一点皮肤都看不见,也看不到后面的人,这么说吧,就算这双手臂后面根本没有连着人,来客也是完全看不到的。只见手臂打了个响指,桌上的蜡烛应声而亮,它的十根指头接着礼貌地交握在一起,就像在等待来者的发言。 谭真拉开椅子坐在桌前,从枪套里抽出之前副本获得的两包通常版卡包(e级),叠在一起推到桌子中央。 “我要出售这两件物品。” 轮回者之城生存提示第二条:轮回者们可以在交易大厅进行卡牌的购买、售卖、寄存、合成等一系列行为,除此之外,轮回者之城之中也设置了迷你交易站提供常见的服务,各位轮回者们请在城中找到“马戏团帐篷”进行交易。 在这里出售和在交易大厅挂在页面上拍卖不同,属于直接卖给系统回收了,每个通常版卡包(e级)固定售价2积分,算来还是有点亏的,而且他其实大可以把卡包拆开再卖,如果开到高星卡牌卖得还会更贵一些……他没这么干的原因纯粹是因为他懒得干。 e级卡包和新手卡包外形差不多,就是材质和花纹看起来更华丽一点。帐篷里的黑手把它们拿走收进帷幕后的阴影里,愉快地同谭真握手道别,交易这就算完成了。谭真带着多出的4分离开帐篷。 故事讲到这里,我们也该来看一下主人公的属性面板了。 【姓名:谭真】 【种族:人类(偏斜基因携带)】 【属性:力量f敏捷e耐力f+感知c+灵性b幸运d】 【生命值100%理智值100%】 【无限生存积分:5.9】 【剩余生命:32:16:19】 想必大家想知道这个恐怖的倒计时是什么,它和你们想的一样,意味着轮回者在主城中还能活多久,倒计时一旦归零就会被抹杀。在无限世界中这是比积分还要重要的一项货币,因为它直接关联着你的生死,无法交易和赠予,唯一获取途径就是下副本获得的奖励。而且系统这东西给得极其小气,就连目前已知最困难的s级副本也只给增加六天的生命时长,反倒是d级以下副本都会给稳定的两天,得知这一点后谭真就彻底摆烂了,不能赚取假期的工作有什么为之拼搏的意义? 接下来是谭真所拥有的卡牌。 卡槽(4/5): 【底牌:浅水区救生员】 【卡牌说明:d级及以下副本中的npc对你的初始态度至少为友善】 【使用要求:无】 【“上联:横闯副本力挽狂澜救菜鸡于水火下联:智冠无限谋定乾坤解绝境自逢生横批:功德无量”】 可想而知,谭真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他目前的底牌,但这不是由他决定的。 【★★★王車易位】 【卡牌说明:与你视野范围内一名自愿的类人角色交换位置。】 【使用要求:冷却时间随技能使用次数增加而缩短。当前冷却时间:5.882秒】 【“checkmate.”】 【★露营睡袋】 【卡牌说明:连帽款成人睡袋,填充优质棉花,守护您的睡眠。】 【使用要求:有一块平整的地面】 【“虽然不知道这玩意什么场合才会派上用场,但只要一直放在车后备箱里,总有一天会用到的吧。”】 【★红绿色胡椒博士汽水】 【卡牌说明:人和非人都喜欢它。能吸引方圆百米内的类人生物向你靠近。】 【使用要求:灵性到达e】 【“2x18年圣诞节全球限量特供版,味道独特,令人难以忘怀。”】 装备中: 【★★浅层作业防护手套】 【卡牌说明:将其装备在手部,为使用者提供针对常见感染源(含病毒、细菌、寄生虫、巫蛊、诅咒、模因、变诘、长生者、信息辐射等)的少量抗性。】 【使用要求:感知到达d+】 【“安全与方便不需要舍弃其中之一,佩戴时轻薄如无物,不会影响到最精微的手部动作。”】 检查身上东西的时候谭真发现自己忘了卖掉这副手套,不过现在再回头一次怪麻烦的,就暂时这么放着吧,而且召唤出来装备在身上的卡牌不占卡槽格子。 ——没错,卡槽格子位置是有限制的,需要花积分扩展,谭真这个败家子宁可把分花在吃蛋筒冰淇淋上也不愿意攒钱开格子,仍然带着新手初始给的五个格子,而且一半以上都塞满了没用的低星垃圾。让我们为他稀烂的人生态度献上中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烟丝 青年旅社提供廉价的住宿,而且很少见到其他房客,谭真可以独自占据最里面那个四张床位的房间,最近他一直住在这里。 他回到门厅,原路向楼上走去,上到三楼时,他看见前方转角处倚着一个人。 是个红头发的女人,身材很高挑,靠在墙上像一杆上了膛的枪。她看上去像在休息,却没有丝毫懈怠的意思,重心摆放的姿势暗藏蓄势待发的劲力,谭真可以保证她那身松松垮垮的迷彩裤和冲锋衣是为了掩盖衣服下面的肌肉才穿的,绝对是个高手。 她没有掩盖自己在假寐的事实,谭真经过身边,她余光从掀开的眼皮下面撩了他一眼,率先朝他微笑,他回以平淡的点头,双方友好,就此别过。 谭真与她擦肩而过,经过他一直住的那间屋子,目不斜视地笔直走了过去,从另一边的楼梯直接下楼。 人太多了,这间小小的旅社里居然在一天之内出现了两个陌生人,远远超过了平时该有的密度,这里已经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虽然很可惜,要在偌大的轮回者之城里再找到一个便宜又舒适,刚好符合他喜好的住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他也心知肚明,高质量的生活要建立在自身不受打扰的前提下。 谭真一路下行,没有直接朝门厅的方向走去,而是迅速拉开楼梯间下面一个梯形储藏室的门闪身躲了进去。这地方关上门后和墙体几乎融为一体,角落里光线又差,如果不是对这间旅社的结构十分熟悉的人根本不会发现这块小空间。 果不其然,他在躲进去几个呼吸后就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和从楼上赶来的女人的硬底靴子声形成两面包夹之势。 “——人呢?” “我怎么知道,不该是往你的方向去了吗?” 男声咕哝了一句抱怨的脏话,谭真听出这道声线,是刚才在厨房说他不打扰了的那个家伙。 女声用一句更粗鄙的回了他的脏话,然后道:“都是你动作太慢。” 男声:“那我能怎么办?这儿又不是副本里面,在副本里像这样的小白脸我一口气能逮五个。” 轮回者之城生存提示第三条:副本外禁止使用卡牌攻击他人,轮回者的各项属性将被限制为初始数值,维护城市设施安全人人有责哦。 正因如此,就算这两人在副本里是一剑倒转山河的武林高手,在主城里他们也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靠自己的双脚双手办事。正如谭真所预料的,这角落足够隐蔽,他们对于就在附近不足五米的地方可能藏着个人这件事一点怀疑都没产生,继续自顾自地原地商量起来。 “现在怎么办?”红发女人踢了一脚身边的墙泄愤,谭真藏身的储藏室似乎都跟着抖三抖,有可疑的墙皮灰落在了他头顶,他面无表情。“放跑了这么个大活人,还不知道后续会招来多少麻烦,我早就跟老大说过在这种地方接头不可靠,他真是半句话都没往耳朵里听。” 男人则乐观一点:“我觉得说不定他跟这件事没关系啊,人家可能只是路过呢,哎,刚才我在厨房那边的时候还看见他没事人似地在那炒菜呢。” 女人更鄙夷了:“你是傻x?脑子正常的谁会在主城里炒菜啊?他肯定有问题!” 储藏室里被人身攻击到的谭真:“……” 短暂的争吵后,迫在眉睫的正事还是让二者快速达成了一致:“行了,就当没见过这个人,接下来盯紧着点,打起精神来!” 两人的脚步声朝一个方向远去,谭真窝在储藏室里又停了片刻,好像是单纯发呆,又好像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开门离开。 他走得不快不慢,丝毫没有逃走的焦急,仅仅是刚好错开那两人途径的路线罢了。 一段时间过后,谭真重新出现在主城宽敞的街道上。 情况不太妙,天已经彻底黑了,他又刚刚失去容身处,这样下去今晚不会要睡公园长椅吧。 想到公园,他又有了一个主意。 有着月亮云朵图案的马戏团帐篷再度被掀开,帷幕后面的黑手钻出来刚想招待,看到是之前见过的客人,迟疑地愣在原地。 谭真的美貌还不到沉鱼落雁的地步,主要问题是他手里拖着一个睡袋。 你看,这不就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我能在你的帐篷里借住一晚吗?”为防止它没听清,谭真又重复了一遍。黑手这辈子也没接到过这种离谱的要求,但它仔细想来好像也没有拒绝的明确理由,只好用肢体语言表示了同意。 接着,它就可怜巴巴地看着谭真在它的地盘上铺开睡袋,钻进去,把带有猫耳的连帽那端套过头顶,旁若无人地入睡了。 “……”谭真突然睁开眼:“麻烦把灯关一下。” 黑手一愣,匆忙打个响指然后缩回帷幕后面,动作也没有之前那神秘的酷炫风范了,烛光应声而熄。 “晚安。” 纯粹的黑暗中,谭真也不知道是在跟谁道别。 帐篷温暖又防风,他这一觉睡得倒也不错,只是半夜梦见他养过的黑狮子猫蹲在床头瞪着两只空洞的大眼睛盯着他,因多毛而显得潦草的尾巴一下一下扫过他的额头。第二天醒来之后身边却已经没有了那长相阴暗的活物,环湖公园依旧静谧,只有悦耳的鸟鸣啁啾,这里位置本就偏僻,极少有轮回者路过,会进来交易卡牌的顾客更是少得可怜,所以才会被谭真选中。 他跟帷幕后的黑手道别,决定继续到哪乱逛消磨掉剩余的十几小时生命。 两小时后,电玩城。 谭真头戴耳机站在一台街机前,手里拿着糖果色的枪型外设瞄准器,双手平举对屏幕里蹦出的飞行器发射子弹。目标跟随音乐的节奏一个接一个出现,数量之密集,角度之刁钻令人瞠目结舌,但他枪枪命中,无一落空,精准得像是在按照代码行动。 “你这根本就不叫玩游戏。” 一道声音从身侧传来,谭真稍稍偏移视线,看到旁边那台街机座椅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男人,叼着烟屁股看他玩,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这只能说是一台机器在检测另一台机器,一点乐趣都没有啊。” 谭真没有理他,啪啪啪打完了这首歌,等到屏幕终于弹出全满分连击的结算画面,他突然手臂一横将瞄准器的枪口对准了旁边多嘴的人:“机器可不会这么做。” 虽然明知道抵上他胸口的只是一把彩色涂装的塑料玩具,可有那么一瞬间男人却真实体会到了迫在眉睫的致命危机感。 “……”男人夹着差点烫到自己的烟抽离嘴唇。“别生气,d,我这次找你真有正经事。” 以谭真的谨慎程度,在偌大的轮回者之城里找到他的行踪不是件容易的事,然而无限世界中有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卡片,自然也有那么几样擅长追踪的能力……这个外号叫烟丝的男人,或者是烟丝手下的帮派团体中,有非常擅长找人的家伙。 烟丝的存在一度让谭真非常困扰,没人喜欢一个对你异常感兴趣,时不时会出现在你家门口装自来熟的不速之客。而且这人并不好应付,许多轮回者到了后期都喜欢把一些猎奇装备都大张旗鼓地显露在外面,以此来展示自己的不好招惹,烟丝外表看上去就是个现实世界会遇到的普通人,埋头匆匆经过你身边的时候还有点驼背,但谭真见过他战斗的样子。这么形容吧,他是最接近大众印象中杀手形象的那类人。 此刻这个杀怪不眨眼的帮派领头人若无其事地试图跟谭真打开话题:“d,我看到你之前在交易站里停了好几个小时,早晨才出来。”他情绪复杂地说:“你……去打劫交易站了?” “我为什么要打劫交易站?”谭真莫名其妙:“我只是找地方住一晚。” 烟丝已经习惯了这人时不时无家可归的日常,但沦落到住交易站还是有点可怜了,遂理所当然道:“你倒是来找我啊,我在西区买了个屋子,地址我给你写上。” 轮回者可以给系统交一大笔积分,在主城内的空建筑中选一间作为自己的固定居所,放在里面的私人物品不会被随便刷新掉。这里的房价当然没有现实世界炒得那么离谱,但也不是谭真这种人能攒出来的数目。烟丝把写好地址的纸条推给他:“下次出了副本到这里来就行。” 谭真看都没看一眼,原路推还给他:“谢谢,不必了。” “干嘛这么见外?”烟丝无奈道:“你也不是没跟我一起睡过。” 谭真认真道:“那次我只是睡你的人,又不是睡你的房子,这两者性质完全不一样。” 烟丝一听这话就不爽了,用力戳着旁边的电玩机器:“你话怎么说得好像我很廉价一样,老子要不是为了——”他怒意冲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在跟谁说话。d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呃,可能软的也不怎么吃,但企图威逼他是肯定会起反效果的。于是他盯着面前青年那对不近人情的灰眼睛,告诫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半步就退半步吧,谁这辈子没被长得好看的渣男骗过! “算了。”烟丝说:“一码归一码,我这次找你是想请你来当我的皇后。” 暂停一下。 别误会,皇后这个称谓没有别的意思,它不分性别,只是一种轮回者的职业。通常的团队生存副本组队上限是六个人,久而久之人们开始习惯用国际象棋中的六颗棋子来代称这种六人固定队中的职业划分。 担任皇后棋的队员正是副本中解密任务的主力,通常也会兼任小队指挥,协助国王推进副本。 对于这个要求,谭真倒显得有些意外:“你们不是有一位皇后吗?我记得她表现很不错。” “别提了。”烟丝沉痛地说:“她跟礼象吵架进了1v1决斗副本,两个人双双殉情失联至今,有□□成可能都被系统抹杀了……我他妈的怎么知道一个解谜型加一个治疗型玩家能打得那么惨!早知道就该坚决拦下来!” “……”饶是见多识广的d也沉默了。他朝烟丝做了个虚空举杯的动作,用这杯不存在的香槟致敬那两位可敬的轮回者以及烟丝选队友的神秘运气。 烟丝见状,忙举起另一杯不存在的酒和他碰了一下杯沿:“那就说定了,以后我们——” 谭真冷酷无情地移开自己的杯子,还松开了手,如果那杯酒真实存在,现在就该“啪”地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别误会,我没有要答应你的意思。” 烟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周末 “不是,你这样实在让我没法做人了。”烟丝抱怨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的本名叫行从远,行走的行。行天崎——那个刚进来的新手,是我现实世界的亲弟弟。” 谭真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开始消化掉这个事实。烟丝和他之间不会编这种没意义的假话,所以逻辑就说得通了,烟丝还没无聊到天天盯着自己行迹的程度,他追踪的是刚进入副本的行天崎,跟着他的动向正好顺藤摸瓜找到了自己。 “你弟弟,”他琢磨了一下,挑了个比较委婉的描述方式:“凭他自己一个人应该活不过下个副本。” 烟丝扶额:“我知道,我已经派人去帮他了。但带他过第一个副本这事我必须感谢你,请你来我的队伍也不是要你帮什么忙,我固定队现在分工覆盖还挺全的,你只要跟我们一起走就行,在副本里可以什么都不用干,我工资照发。” 这是要养个闲人的意思了。但谭真还是说:“我拒绝。” “为什么?” 谭真严肃地说:“因为我认为雇佣关系是现代社会一切罪恶的源头。如果我在你的队伍里,我会毫无愧疚地一直摸鱼,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认为我对你弟弟的救命之恩和你为此持续付出的报酬价值不能相抵,我们之间就会发生嫌隙,直到看似友好雇佣关系破裂,然后你就会和我去1v1决斗副本单挑,然后我们……” “行了行了行了,真是搞不懂你这人。”烟丝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打断了后面的展开。“这也拒绝,那也拒绝,油盐不进的铁块一个。”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其实烟丝也没指望能一次性说动他,至少比起其他根本见不到这位低阶副本神秘高手真面目的人而言,自己能和他保持相对紧密的联络,他的态度也够友好,甚至有时候还会发生些亲密接触……虽然,想到这里他不禁腹诽,这人在床上的某些习惯堪称恶劣,但烟丝觉得自己已经赢太多了。 他盯着谭真的侧脸,一项可能会刷新很多人认知的事实是,d本人相当年轻,二十岁刚出头的样子,藏在那身可悲的衬衫西裤后面的皮肤苍白得发寒,那扇浓黑眼睫只要往下一垂,人工的疏离就能将所有窥探的视线隔绝在外。烟丝感觉他像只深山野岭里出没的神秘野生动物,而自己则是扛着三脚架常年埋伏的冤种摄影师,偶尔能被毛绒尾巴扫到一下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他琢磨了一下那种心痒的感觉,忍不住提醒道:“最近红标和嘭多姆的人在附近闹,波及范围很大,你那个小旅馆一时半会最好不要靠近了。” “什么原因?” “还能有什么,抢卡牌咯。”烟丝对这些大帮派的纷争十分不以为意:“据说是一整套集齐了才有用的高星卡,嘭多姆说是红标的人截胡,红标说那个产出副本本来就是由他们控制的……总之,这种话听个乐子就行了。” 谭真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那为什么要到这附近来?” “这套牌抢到现在就剩最后一张的归属还没敲定,我猜他们之间已经协商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这帮人对彼此有多少可信度都心知肚明,所以还在交易地点周围互相拉扯,我估计……” 谭真抽出一张卡牌,烟丝看到这玩意话音就停住了。 【★★★★★机甲奥珀尔的内核】 【卡牌说明:容纳着以太奥秘的完美能量核心,将它和其余五个部件组装在一起,可以召唤强大的战争机甲奥珀尔。】 【使用要求:力量和耐力到达a+】 【“机甲!奥珀尔!冲!冲!冲! 机甲!奥珀尔!爆!爆!爆! 机甲!奥珀尔!消灭!所有!邪!恶! 机甲!奥珀尔!迎!来!破!晓!”】 这张卡虽然有着开玩笑一般的说明,但上面标注的星级却是做不了假的。无限世界中有着不少这种看似荒唐其实不可小觑的产物,毕竟有的时候,那些设定像儿童动画片一样的副本里反而会轻易产出无视所有现实规则的变态卡牌。 “我猜这就是他们要的最后一张。”谭真捏着那张纸片晃晃,烟丝接过去仔细看了几眼,仍然不敢置信:“它为什么会在你手里……你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话出口了,但烟丝明白这属于轮回者个人隐私,就算他再怎么追问下去d也只会说:“我只是比较熟悉环境罢了。” “那些帮派的人毁了我睡觉的地方。”谭真不愉快道:“我就在想,他们总不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吧,所以我跟上去,从其中一个女人身上拿走了这个。” 烟丝骂了句带笑的脏话,服气道:“这下可有意思了,你把最关键的一块拼图顺走,他们这几周全都白忙——操,我敢打赌现在中心区肯定已经炸锅了。” 谭真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他们只是失去了一张卡牌,而他失去的可是最喜欢的住所啊,怎么想都不算扯平。他厌倦地起身打算离开。 “等一等,d。”烟丝叫住了他:“这张卡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谭真想了想:“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回头卖给系统商店吧。” “卖给我怎么样?”烟丝建议道:“那两个帮派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追查到你,你就算卖了也脱不了干系,不如卖给我,我帮你转移视线。” 有人愿意帮他背锅,他也没什么好拒绝的理由,二话不说把卡牌递给了烟丝,后者给谭真转了两千积分。 单张的五星卡卖给系统商店回收只能拿到五六百左右,走拍卖市场交易会溢价不少,这里面还有行天崎的半条小命钱。总地来说烟丝对他们之间的度掌握得很好,既不是干巴巴的利益关系,也没有热络得让人起疑心。 两人交易达成,一拍两散,他看到d的背影慢悠悠地钻进熟悉得就像自家后院一样的主城街巷,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烟丝叹口气,戴上谭真刚才戴过的那副耳机,决定自己也打一把试试。 …… 谭真身家一下子富裕了起来,不过他仍然没有什么衣食住行以外的需求。正常轮回者拿到这样一笔积分总会有地方花的,补充药剂类道具,去拍卖大厅寻找有没有适合自己的装备,或者去训练室升一下属性值……要花费积分的地方太多了,可是谭真似乎对提升自身实力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仍然像原本那样过着他不受打扰的周末休息日,直到生命倒计时只剩最后十几分钟,他来到一幢平平无奇的写字楼内,走进了侧面的电梯。 电梯里面空无一人,门从两侧无声地滑上,哑光的金属门背上映出他自己微微模糊变形的轮廓。谭真看向一侧的按钮,这三排按键上面没有一个阿拉伯数字,有的只是从最顶上的“s”到最底下的“d”。 轮回者之城生存提示第三条:主城内不存在真正的“电梯”,所有看起来像是电梯的空间均为副本入口。如果轮回者走进一台电梯,却没有被送往任何副本开始任务的话,请该轮回者立刻、马上、尽其所能逃离现场。 谭真微微皱起眉。他走进的这一间显然是正常的副本入口,但缺点是可选择的最低等级只有d级,d级给加的倒计时也是48小时,但难度却比e和f高上那么一点,唔…… 不过现在再走出去寻找另一台有ef的电梯时间就比较紧张了,而且肯定没有人愿意继续看作者用描写主角赶路这种卑鄙的手段水完这一章,那么,就尽快开始下一个副本吧。 谭真按亮了“d”字按钮,电梯开始上行,在累积的超重感中,他逐渐失去了意识。 【副本载入中……】 【正在匹配轮回者……正在生成地图……正在同步意识……正在编织剧情……】 【载入已完成。】 【本次副本类型为:阵营对抗模式。祝您旗开得胜。】 一片嘈杂的欢呼声将谭真唤醒。 他正坐在一个非常具有复古风格的中世纪酒馆内,四处都是大吵大闹的乡人农夫,酒馆老板正在热切地拥抱欢迎他的熟客,他背后狭窄的柜台墙上挂着熏烤后晾晒干的猪腿、鱼、成串的生蒜和其他香料,这些气味浓郁的财产正表明了他的身份和地位。 谭真发现自己坐在靠火炉的桌子上,这里是个难得相对安静的角落,至少能听清人说话。他身上套着一件粗布制成的宽大罩袍,这东西遮住了他原本的装扮,让他完美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中。而在他对面,坐着一个同样打扮的年轻人,亚麻短发,戴着眼镜,身材偏瘦,正不安地稍稍往远离炉火的方向挪了挪,像是担心迸溅出来的余烬会将身上那件粗糙松散的布料当做火引子一把烧了。 谭真注意到这次弹出的系统面板稍有不同,最左侧分列着六组生命理智值,按照颜色被划分成三组:红队、黄队、蓝队,每队两个人,其中蓝队的一组血条旁边用箭头标注了:这是你。 谭真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用仅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问道:“轮回者?” 少年点点头,也确认道:“蓝队?”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戴眼镜的少年不小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真是受不了单打独斗的阵营对抗本了。之前有一场,一共八个人,分了十五个阵营你敢信吗,每队之间还可以互相策反,真是变态才想得出来……” 有个队友似乎让他心情很好,他接着主动对谭真说:“你可以叫我‘风言’,我比较擅长速度和侦查,是哨兵位的玩家。” 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是个有一定经验的轮回者,像这样对自身擅长什么分工有定位的人往往会更有目的地去收集相关的卡牌,以此构筑出的卡组也会比那些漫无目的什么都想拿的人强大不少。 谭真只是说了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这两个都不擅长尬聊的人就陷入了面对面的沉默中。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勇士、爵士、芝士1 好在任务目标发布之前,酒馆的女佣端着食物先出现了。 她不是端着几个盘子,而是端着一整口锅和一只长柄木勺,肥胖的身躯挤开所有臭气熏天的醉汉,强硬地开辟出一条道路,接着用勺子直接从锅中舀了一勺黏乎乎的炖菜堆在他们桌上的一只木碗里——在这之前他们一直以为这只结实又宽大、足够把巨人的脸埋进去的器具是某种捣碎用的舂来着。 “吃吧,”她沉着脸说,因为身后拥挤的人群里有醉鬼在偷摸她的屁股,而她两只手都占着所以没法及时用扫帚拍打那王八蛋的手。“就算你们等的人还没来也该吃点东西,看你这身板。”她挑剔地审视风言的身材,就像在评判一只发育不良的猪崽子。“瘦得不行,两条胳膊绑在一块还没我的锅铲子粗。至于你……” 胖女佣对谭真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目光最后落在微微仰起的脸上,愣是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好小伙子。”她最后这么说,带着沉重的锅子朝下一个要添炖菜的桌子走去。 在奇怪的地方获得了一票落后的风言古怪地朝队友扁了扁嘴。 “我们就这么等着吗?”少年靠前一点,很想营造出悄声密谈的气氛,但这里实在太吵了,最后还是不得不清清嗓子正常聊天。“虽然可能是在暗示我们坐在这里等任务下发,但这可是阵营对抗本啊,万一其他队的进度抢先了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主动找找?” 谭真没答话,他拿着勺子尝了一点炖菜。碗里面的东西完全是糊状的,从外表已经看不出它们生前姓甚名谁,放进嘴里能粗略地分辨出里面主要成分是土豆、卷心菜和杂豆,辅以少量的洋葱与韭菜,几乎没怎么放盐,全靠柴火的温度与一股近似奶油脂的提味将它们热乎乎地混合在一起,可以想象这碗东西一旦冷掉会变得多么难以下咽。 风言还沉浸在自己的战略猜想中,说完认真探头:“你觉得怎么样?” 谭真严肃道:“很难吃。” 风言:“喂。” 他开始隐隐觉得不妙了,这个队友是不是完全没在状况内啊! 就在他们品尝酒馆的特色炖土豆时,身后紧闭的门被突然推开,裹入一股夹带着细雨的冷风。有的醉汉就仰倒在门附近的地板上,这一下吹得他们头皮发紧,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纷纷吆喝着咒骂那不懂规矩,在村人们酒酣饭饱之际才来迟的访客。 但当他们看清掠进门的究竟是什么人后,地上的、连带着酒馆内所有交谈声都同时静止了。 那人披着一身白色斗篷,无论怎样你都会先注意到那件白袍的,它不知是用什么布料缝制而成的,用“一尘不染”来形容绝不为过,一路上的泥水与煤灰没能在它上面留下任何痕迹,穿着它的人迈开步子时,它的褶皱部分甚至像打磨纤薄的鹿皮一样泛着有奇异光泽的淡银色。 然后,你才会留意到那人行走的方式。他的面庞和大部分身躯都罩在白斗篷下面,留给外人窥探的便只剩下一个没有多少起伏的寂静的幽灵,他迈过地上那些醉汉的身体就像在冰雪覆盖的湖面上滑动,透着一股神秘和优雅的劲儿,叫人不禁觉得他踏进这间酒馆的同时这间酒馆就冒犯了他,连沉重如一座山丘的女佣都不安地在她的围裙侧边擦起手来。 穿白袍的人微微抬起头,用鼻尖打量这里拥挤污浊的空气,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一枚巴掌大的圆镜子看了看,不过他并没有对着这面镜子补起妆来,而是将它重新收好,径直走向谭真和风言所在的桌子。 “就是你们。”白袍人说。 “呃,就是我们。”风言下意识重复道。 “很好。”他说:“你们可以获得传承,但在此之前——” 有一个小贼悄悄靠近,他看见了那只漂亮的镜子,敢肯定是纯银做的,能值不少钱。他朝那人放它的斗篷下摆内伸出手去,满心以为能像摸女佣的屁股那样顺利,但就在他的手触碰到白袍边缘的那一瞬间,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眼睛踉跄向后倒去,人们扶住他掰开他的手,发现那两只眼窝里各刺入了一片尖利的金属,正汩汩淌下鲜血。 “蠢货。”酒馆老板看过后惋惜而愤恨地说:“那是个巫术师!傻瓜才会想到去抢劫巫术师哪!” 白袍人像对身后的一切毫无所觉似地,冷冰冰地续上他的话:“——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替我做件事情,来证明你们的实力。” 任务果然来了。风言来了兴趣,谭真却在他之前率先开口:“我很荣幸,侍镜者,不过我们还是先找个安静的房间吧,这里实在不是聊天的好去处。” 风言有些奇怪地看了同伴一眼,觉得这个人好像……突然变得主动了?而且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个没听过的称呼来着? 白袍人没有表示异议,更为感激的是酒馆主,他连忙将他们请上二楼,将最好的一间屋子腾出来,并提出了要拿些酒水上来。风言替三人拒绝了。 饱经沧桑的酒馆主回到厅堂,见楼梯下面的一屋子人全都呆呆地望着他,实在气不打一处来:“都愣着干什么——快带他去医生那儿啊!” 说是最好的房间,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至多是干净一些,铺在椅子上的干草垫里没有咬人的臭虫,窗户也几乎不漏风。但以上这些条件的改善的确让“侍镜者”心情好了不少,他观察着这两位自己未来的门徒,其中有一位灵性之高令人赞叹,而另一位还在为刚才发生的袭击惴惴不安。 “你不需要为此迟疑。”他严厉地说:“白银因抛却仁慈而纯净,如果你抱有任何一丝成为术士的希冀,你就必须记住这一点。留着那人的眼睛只会继续作恶,如今少了他的镇上反倒会安稳一段时日。” “好吧,您说的有道理。”风言耸耸肩,在无限世界混久了,自己也不是什么纯善心软的圣人,他刚刚只不过是在忧心这个给他们发任务的npc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不过,如果只是针对“邪恶”才施以惩戒,那仍在可以沟通的范畴。 “这次我要你们做的事也是一样。”侍镜者接着说:“这片乡镇是博格瑞子爵的领地,平时除了牧场和农民之外没别的东西,但最近我们得到消息,这块土地上藏匿着魔鬼。” 不仅有巫师,还有魔鬼,看样子是个奇幻侧的副本啊。风言想,他对此还是比较满意的,奇幻类型的背景更容易产出对他有用的卡牌。 “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魔鬼,杀死它。” 他这句话一出,两个轮回者的系统面板中就弹出了任务目标: 【率先消灭潜藏在镇上的魔鬼】 率先? “还有另外两队候选人也在执行同样的任务,但传承只有一份,希望你们能向我证明真正的实力。” 好,简单明了的竞争模式。风言开始摩拳擦掌,想立刻冲出去施展一番拳脚把那为非作歹的魔鬼捉拿归案。 “再给你们一个忠告,也许你们从未参与过此类事务,但猎杀魔鬼非同小可,它们比人类要狡猾难缠得多。而且就如同你不能随随便便走进别人的家里拿走桌上的水果一样,在博格瑞子爵的领地上活动,意味着要得到博格瑞子爵的许可,否则你们的身份就和窃贼无二。”他漠然道:“我不会替你们任何一组学徒引荐,你们需要自己想办法面见子爵,获得他的认可,这也是试炼的一部分。” 【支线任务:拜访博格瑞子爵,获得爵士的认可】 还要想办法讨好npc……也行吧。风言的兴趣减弱了一点点,但仍然可以接受。 “请原谅,我有个疑问。”谭真说:“既然这是一场关乎时间的公平试炼,我想确定我们没有落后太多……您已经先通知过其他队伍了吗?还是说有其他的侍镜者正在做这件事?” “术士又不是田地里随处可见的萝卜,来到这里的只有我一人而已。至于先后次序,这点你不必担心。” 侍镜者低声念诵了一句密文,白色的身形瞬间化一为三,能清晰地看到幻影和本体动作并不完全一致,而且三条身影都和真人别无二致。 “我是同时为你们安排任务的。”他在学徒面前小露了一手,置对面的惊异和艳羡于不顾,宠辱不惊地收回幻影道。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您的真身吗?”谭真问。 “当然。”侍镜者有些不耐烦了,求知欲是银相的美德不错,但过量的求知欲就有点烦人。“你们是问题最多的一组,其他人都已经出动了。现在问完了吗?” “问完了。”谭真点头。 侍镜者今天的应付到此为止。面前这些毕竟还只是“可能的”学徒,未来能否获得传承还不一定,现在只是和酒馆中农民没有区别的凡人,即使其中有一两个资质较好他也没必要现在就和他们结下友谊,捕鱼的海民都知道,每条鲑鱼都会甩下大量的卵,但只有不足其中的十分之一才会成功孵化成小鱼,并在第二年的春天活着逆流而上。 他将斗篷后面的兜帽拉过头顶打算离开,就在他转身开门的一瞬间,谭真拿起旁边装饰用的陶土花瓶,对着他的后脑砸了下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勇士、爵士、芝士2 侍镜者被砸了个正着,沉闷地栽倒在地上,头晕眼花地试图叫喊,但谭真抬腿迈过他的身躯一把拉上门,将供旁人窥伺的缝隙隔绝在外。然后在他颤抖的手指和嘴唇能发出任何咒语之前,灰眼睛的青年再度费力地举起花瓶砸了第二下、第三下和第四下,直到白色斗篷下的人再也不动为止才气喘吁吁地停手。 整个过程中风言就在一边愣在原地,面部神经跟随队友的动作有节奏地抽搐。他看看地上的白袍人,又看看谭真,又看看地上的白袍人,半天才倒吸一口凉气:“我……你……”他崩溃道:“你杀了发任务的npc!” 谭真坐到屋内唯二的椅子之一上,椅子发出难听的吱哑一声,他撑着额头平复喘息。 至少有一件事得到了确认,那就是这个副本他曾经来过……这么讲不太准确,系统不会生成两场一模一样的游戏,但他却经历过背景设定完全一致的副本。 白袍人刚出场的时候他就感到熟悉了,后面的一系列交谈更是确定了这正是他所知道的世界观。在副本背景设定里,这个中古时代的世界中有着真实的天堂和地狱存在,夹在二者之间的土地也并不简单。凡人之中会诞生近神的英雄,强大的骑士能够以一敌百,更为神秘的是那些操纵物质与生命结构的人——有的人称他们为隐秘僧侣,民间更多称其为术士或者巫婆,他们虽然人数稀少,但仍旧在暗处长久地活动着。 面前这位倒地的银术士,谭真曾经在很久以前的某个副本中和他的同僚接触过……唔,不过是以敌对的角度。他清楚地知道这些把玩小镜子的家伙的弱点,除了法术之外他们差不多都是些养尊处优的学者,平日里拿的最重的东西不超过沾了银粉墨水的鹅毛笔,如果说世界上还存在着什么能被力量f打晕的人的话,那就是他们了。 “不,等一下。”听完他解释的风言还是感觉不对:“可是刚才试图从背后袭击他的那个贼直接被魔法戳瞎了啊,为什么你没有事?” “因为我没有恶意。”谭真说:“银术士只对邪恶敏感,而我打晕他是出于一个非常单纯的目的——” 他终于缓回了一点体力,蹲下来开始扒那人身上的白袍。“如果想要获得领主的认可,没有比一位白银术士亲自拜见更有效的办法。” 风言:……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为了游戏通关,这真是世界上最纯洁无瑕的目的了! 说话间谭真已经脱下了术士身上的衣物,出乎风言意料地,底下趴着的并不是一具失去温度的肉身,而是一整块人形的纯银。 那是个表面光滑、五官模糊不清、没有毛发的人形雕像,把一块最昂贵的材料交给最蹩脚的工匠学徒就会得到这样的产物。风言把它翻过来,感受到一阵恐怖谷效应导致的毛骨悚然。 “他并没有死去,只是会保持这个状态一段时间,经历一次月缺到月满就会恢复。”谭真把身上的粗布罩袍摘下来盖在银块上,自己则换上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袍。“那时候我们早就完成任务离开副本了,而他,除了头发之外什么都不会失去。” “所以这段时间内就由你来扮演他,这真是……真是个疯狂的主意。”但居然听上去很可行。风言蹲在银雕像身边摸索:“奇怪……他的那面魔法镜子怎么不见了?” “那面镜子不是实物,是他灵魂中的一枚烙印,我们接触不到的。” “可他不是用镜子施法的吗,没有那个你怎么伪装成术士?” “我们有卡牌,买一面普通的镜子用技能假装施放魔法应该不难。”谭真给肩部最后一条系带打上结,扣好头顶的兜帽将脸笼罩进阴影里:“必要时我需要你的协助,你知道该怎么做,学徒。” 风言愕然发现后半句话他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那种骄矜、冷淡、咬字轻而严肃的感觉呼之欲出,即使你看不见他的眼睛,仍然可以感觉到他正在瞧不起你。 “你……可以啊,这扮相够逼真的。” 纯白色的兜帽微微动了一下,覆面者向他扭头,他只能看见兜帽边缘下那人削瘦锋利的下颔线条,缺少血色的薄唇轻微开合:“去把他拖到床底下。” 风言不假思索地动手去拖那块沉重的人形雕像,却听见谭真的声音又道:“对了,你有带刀具之类的奇物卡吗?” “匕首行吗?” “可以。” 风言抽出卡牌召唤出了一对有弧度的匕首,刀身与刀柄上的装饰合起来隐约能拼成一个太极图案,金属表面浮动着一层淡淡的光华,看样子至少是把三星的武器。谭真接过来,对着那座银雕像目测了一下,然后从不致命的部位……就选小腿吧,剜下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银。 “现在可以拖过去了。”他解释道,“我们手上需要有一点硬通货币。” 风言:“……” 他决定最好不要去问等这个家伙“复活”后他腿上缺少的这一块会怎么样。 等到白袍人带着他的学徒重新出现在酒馆众人的视野中,厅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片刻诡异的沉默后却又重新欢声笑语起来,所有人都在努力营造一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气氛,就连上去三个人只下来两个人这件事都是理所当然的,没什么值得过分关注。 伪装成白银术士的谭真带着风言穿过人们刻意为他们让开的道路,前者来到酒馆老板面前站定,老板立刻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脸,只摆出一副殷勤而谦恭的姿态。 卡尔马克思是这么说的,50%的利润能让资本铤而走险,这话不假,面对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客人,他首先想到的居然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招待一位巫术师能从中获得多少常人想也不敢想的好处。 “您歇息好了吗?”他热络地说:“除了领主的城堡,您不可能在橡树镇里找到比这更好的旅店啦。假如阁下是为了几天后的奶酪节市集而来,我强烈建议您在此多停留些时日,那间屋子的窗户可以清晰看到格斗场的盛况,到时候那番景象绝对引人入胜……” 酒馆主差不多用上了他这辈子所学的所有文雅的词儿,可术士只是举重若轻地抬起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掌横在两人中间,便止住了他所有的话头。 “那间房间,两周之内不要有任何人进入。”术士说,比他轻柔的话语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抛掷在酒馆主面前的一小块纯银,单看质地就知道和那些掺了大量杂质的铸币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我保证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进去。” 他们只用两句话就顺利达成了一致,直到他们离开酒馆,风言还在默默惊叹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便利。 而走在他前面的、神秘优雅的白银术士此刻也在很高兴地想:看来这回能早点下班了。 …… 与此同时,黄队方的处境却不是那么顺利。 “不让进就不让进,动什么手嘛!” 一个穿粗布罩衣的女孩沿着内城堡的围墙一溜烟狂奔,后面追着两个大喊的守卫。他们身上的盔甲只来得及穿上一半,只有一人拿上了剑,另一人手里抄着沾满了泥土的钉耙,不过被这玩意刮上一下也是很要命的,所以糖糖运起技能卡,一跃而起蹬上城墙表面的石砖,三两步就拉开了距离,随即旋身翻下,整个人缩在自己队友身后。 “不要再追了!”糖糖扒着队友的肩膀只露出一个脑袋:“再这样我们就不客气了!” “是的。”她的队友手持一把维序者3型激光枪,有礼貌道:“我希望各位能和平相处,理□□谈,避免产生不必要的争端。” 守卫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武器,又看了看对面的,不禁指着他们哄堂大笑。 “那是根笛子吗?你们要表演一段杂耍?” “哈哈哈哈,那玩意还没有我的*粗。” “它射穿你身上的铠甲不比戳漏一张薄纸难。”糖糖洋洋得意道,好像队友手里那把武器是她自己的一样。“你们两个封建地主的走狗,再不跑就等着挨揍吧!” 其中一个守卫的脸部肌肉因为听不懂而僵硬起来:“她说什么?” 另一个:“她说你是狗,傻蛋。” “你才是狗,老子是猎狼!” “又不是我骂的你!你这个xx的xxx……” 眼看他们自己要掐起来,糖糖的队友跟着着急:“二位!狗又有什么不好呢?我很喜欢狗,狗聪明、忠诚、敏锐、出生一周就能够奔跑,他们是天生的骑士,是人类的好朋友!” 两个守卫对视了一眼。 “他说的对。”其中一个道:“你见过凯瑟琳夫人养的那条猎犬吗,好家伙,吃得比我强多了,我也想那样。” 另一个抽噎着擤了一下鼻子:“我想念我小时候养的那条小狗了,它还会替我叼靴子……” 总之,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在这莫名其妙的话题中缓和下来了。但两名粗苯的守卫告诉他们仍然不可能放他们进去,这可不只关乎他们的饭碗,在这里,领主可以砍下失职者的头。 片刻后,糖糖蹲在内城墙外的积水坑边,对着倒影观察自己的脸有没有被刮伤。 “真是太过分了!”她气鼓鼓地抱怨:“我这么可爱,他们怎么忍心打嘛!” 队友适时地点点头:“是的,您非常可爱。” 这位拿激光枪的队友容貌身高都只是中等,但属于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面善的那一挂。如果你靠近观察,还会发现他的皮肤呈现一种异于常人的光洁,被衣服掩盖住的后脑有一个接入口,颈侧还印着他的型号“osa-075”。 没错,这位轮回者是个仿生人。 糖糖结束了对自己的检查,毕竟那个破伤风钉耙搞不好要给人上debuff的,站起来拍拍罩衣上的灰。“下一步怎么办呢,栖梧?说要得到子爵的认可,但子爵城堡又根本不让进,这什么破任务嘛。” 栖梧没有立刻回应,他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糖糖也跟着望过去,看到了一辆歪倒在泥水里的手推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勇士、爵士、芝士3 中古时代的城市建设实在惨不忍睹,一路走来他们几乎没看见什么铺了石头的地面,到处都遍布着这种泥泞的坑洼,被内城沉重的石墙压塌的一圈更是夸张,仿佛出现了天然的护城沟一般。 他们见到的那辆手推车就歪倒在这条沟渠里,一个老妇笨拙地用腰背顶在重心偏移的那侧,但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将其推回去,一人一车就这么尴尬地苦苦僵持在原地。 见此情形,糖糖和栖梧没有半刻犹豫,忙赶过去将车架从泥坑里拖出来。糖糖搀扶起老人,发现她之所以陷入如此尴尬的处境,是因为她一直死死护着车上的货物避免沾到泥水,所以才没法全力挪开车架。 那些东西是一个个用粗纱布包裹的焦黄色椭圆物体,有些已经快要从包裹里散开了,她把它们安全地接过来重新放到推车上,发现每一块都还挺沉的,像是表面干裂的木头墩子,但依然搞不清具体是什么。 “多谢你。”苍老疲惫的嗓音连连感谢两人:“孩子,谢谢你们……” “没事的,奶奶。”等到几只沉重的“木桩”都整齐摞在推车上,栖梧抓住后面的两个扶手将车子架了起来。这种只有两个轮子的运载工具受力十分刁钻,若非熟练工很容易被它弄得满头大汗,不过这是对于普通人而言,一位本就是服务型仿生人的轮回者适应起它可谓轻车熟路。糖糖手搭凉棚四下张望,也没看到什么房子仓库一类的目标,便问老人:“您这是要去哪呀?我们直接帮您推过去。” 轮回者们的处事风格各有不同,有对能npc做出那种缺德事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家伙,自然也有栖梧和糖糖这样的好孩子。这或许正是他们两人组队的原因。 老人显得局促:“让我自己来吧,我住得太远啦。” “哎呀没事的,我们两个身强力壮,这点路算不了什么!”糖糖假装比了个展示手臂肌肉的姿势:“这样好了,我们跟您过去,您正好一路上给我们讲讲这个镇子上的事,我们初来乍到,可是什么都不懂呢。” 老人最终还是感激不尽地接纳了他们的帮助。她实在老了,这不是用嘴硬和谦让就能避开的事实,强行劳作只会让本就不结实的腰骨受伤。 她自我介绍名叫瓦莎,自出嫁以来就一直住在这个村镇,她的房子要一直沿着牧羊的小路走到茹尔萨丘的半山腰才能看到屋顶垒出的烟囱尖,的确如她所说的十分偏远。进到这间农舍后,瓦莎婆婆没急着歇息,而是打开推车上运送的其中一块“干木墩”,拿出刀子剖开,切了两片递给他们。 “吃吧。”她说。 “???”糖糖拿着手里这片可疑的固体不知所措:“原来这是吃的吗?这是什么呀?” 旁边的栖梧对人类给他的东西通常没什么防备,已经乖乖吃了起来,品尝过后分辨道:“是奶酪。” “是的,干酪。”她慈爱地说:“这是最好的,尝尝看,对身体有好处。” 糖糖犹豫地把那块塑料一样坚硬的食物放进口中咀嚼,起初只有干涩发苦的咸味,但随着乳酪在舌尖上融化,她品尝到了一丝丝草木的香气,以及属于发酵食物的独特的醇厚。 “好吃!”糖糖睁大了眼睛,这一块才刚刚被品出风味来,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再来一点了。瓦莎婆婆看出了她的嘴馋,又去切那块奶酪。适合拿着当零食吃的方式每次最好切成手指长宽的一小条,但对比这整块“奶酪木桩”的份量来说……就好像是给它刮出了一点皮外伤。 糖糖看着那些堆满了桌面的奶酪桩,不禁感到惊讶:“您一次要买这么多奶酪回家?” “这些是我自己做的,本来想拿去卖,但最近他们不要啦。” “啊,为什么?这么棒的奶酪都没人买吗?” 瓦莎宽慰地看着他们:“你们能喜欢就太好了,但这远不是最好的奶酪,现在茹尔萨的市场上有太多的干酪,远比我家的更香醇,种类更多,他们是从周围郡县,甚至跨越梅枝河的另一侧驾着马车赶来的,就为了参与今年的奶酪节。” “奶酪节。”栖梧一边咀嚼一边严肃地重复这个关键词。 “是的,奶酪节。”瓦莎说:“马上他们会在集市支起棚子,销售并评选出最好的自产奶酪,获胜者不仅会获得嘉奖,甚至被允许进入领主的宅邸为大人准备当天会客的晚宴,当然,那些场合和我这个寡居的老人家是没什么关系了……” 栖梧和糖糖对视了一眼,后者上前一把握住了瓦莎婆婆的双手。 “不,您等着瞧吧。”她坚定中难掩激动道:“胜利一定是属于您的!” 瓦莎婆婆:……? …… 相比起黄队这边相处和谐的气氛,红队方就可谓是降至冰点了。 这两名轮回者从白银术士的幻影那里接受任务后甚至没有一起行动,谁看谁都不顺眼地分头走开了。如果谭真此刻能亲眼看到他们的相貌,会惊讶地发现这两位正是在主城的青年旅社中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二人组。 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也非常好猜……正是为了弥补他们自己犯下的过失,从那个神秘路过的轮回者手中将【机甲奥珀尔的内核】夺回来。 这两人之中,红头发的女人叫阿梅利亚,男的姓汤普森,为了方便起见,我们就叫他们阿梅和小汤吧。 至少阿梅是怎么也想不通问题究竟发生在哪,她两手插着口袋低头走在小镇泥泞的路上,脑中反复回放着和那灰眼睛的年轻人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瞬间,以及和嘭多姆的人会面时的片段……究竟是在哪里产生的疏漏?她在回忆中重新审视那些帮派喽啰的面孔,一帧一帧地,审视得咬牙切齿,这里面究竟是否有和那灰眼睛的混蛋重叠上的身材?又或者某一刻,她挂着卡槽的那条手臂曾经触碰到错误的人…… 阿梅越想越混乱,越想越愤怒,但最令她心神不宁的不是仅仅这一次差池,一种更加不公的郁结让她不得不多想。放在几周之前她应该正在同红标最核心的那群人物潜心备战,帮派上下所有成员在副本中获得的卡牌优先由他们挑选。而现在呢?她只能窝在一个d级副本里,为了一张区区五星卡牌“弥补自己的过失”,这里的街道上还有羊屎! 道路两旁人群逐渐密集,她不在乎撞到了谁的肩膀,但那人反过来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你的脚可真挺碍事的,这位……”那人漫不经心地说,但在看清阿梅罩衣下的脸时那一气呵成的挑衅还是中断了一下,即使在茹尔萨山区这样的高寒北地也少见如此高挑的女人。他只得临场换了套台词:“……这个妞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红头发的女人只是懒散地垂着眼帘,奇怪的是,她的手腕并不像常与他会面的女招待那样柔软,甚至好似和脚底下的大地连在了一起般,他感觉自己握住了一尊怎么也扳不动的石头雕像。 “哦?”阿梅开口了:“那我应该去哪呢,你能给我指个路吗?” 她反手握住他,轻轻折断了他的手骨。 尖叫声四起,那人的两个同伴大喊着从对面跑过来救援,她只用一拳就把跑得快的那个的腰椎打飞在后面那个的脸上。接着冲出了第四个人,这人竟是个眼睛尖的和事佬,勇武地张开双臂拦在了发生冲突的双方中央:“我瞧见了!是那几个痞子先动的手,不能怪罪这位小姐!让我们都冷静一下,等到卫兵来了再商量!” 这要是个普通人,看见有人在闹剧中竟理性地站在自己这边,八成就停下手不会再动粗了。可阿梅利亚没有,只见她单手抓起劝阻者的脸,仅用肌肉的力量就硬生生提着脑袋将这个矮个子拉离了地面,像丢一个纸团似地随手扔在了围观的人群中间,附近差点被砸中的人颤颤巍巍地看了看,却见那人颈椎好像都被拉长了半截,整个人出气多进气少地歪在那里,已然是生死未卜了。 阿梅看向最后那个本来也想凑上前来说和的人,活动了一下肩周的筋骨,道:“你又想说什么?” 那人哪还敢说什么,四肢着地连滚带爬只顾着后退。 阿梅哈哈一笑:“吓着你了?不好意思啊,正巧撞上我心情不爽,你知道的,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嘛。” 她这一套打完,感觉身上也松快了不少,便一勾手道:“你过来,别爬那么快,向你打听件事,你见过一个黑头发灰眼睛,长得挺好看的男人没有?” 长得挺好看——这标准用来寻人未免太笼统了,不过他可不敢对这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女人直说,脑子拼命转动了一会道:“您说的这个人……他和您一样强大吗?” “差不多。”能从她身上无声无息地顺走卡牌,那肯定也不是个弱者。 “这、这样的话,他想必在西面的马场!”地上那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飞快道:“奶酪节期间那里在举办格斗赛,所有会打架的人都在往那里去,您肯定能在那里找到他的!”见阿梅像是提起了兴趣,他又讨好地补充道:“当然了,如果是您去,我想冠军非您莫属,其他人不值一提!这次格斗赛的优胜者可是能够被领主大人亲自册封为骑士的!” 不知道哪个词触动了女人紧绷的神经,她听完后眉毛一挑,抬脚踩在那人的喉结正上方,转动脚腕碾碎了对方的喉咙。 “多谢你的情报啊。”阿梅凌乱的发丝下神色满是阴霾,蹲在狼狈的尸体旁扬起嘴角笑了笑:“但我不会再去当任何人的‘骑士’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勇士、爵士、芝士4 在阿梅利亚大闹橡树镇的同时,她的队友小汤却十分低调。 他蹲在内城的墙头上一动不动半天了。这些有着悠久历史的石头城墙为了阻挡弓箭手和投矛兵的袭击都尽其所能垒得奇高,底下的卫兵仰起头看他就和一只特别大的黑鸟没什么区别。 而如果城堡内的贵人们不巧朝这里瞥了一眼呢?那也没关系。小汤看冷却时间差不多要到了,结起手印悄悄念了个咒。 【★★★忍术·辰影遁身法】! 只见他原本已经开始显出形体的轮廓再次开始扭曲,接着身上的色彩开始消失,和背景的天空几近融为一体。 他决定就在这里蹲守,至于原因……他们这次又不是奔着这个d级副本少得可怜的奖励来的啊!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从这个副本中的某个轮回者身上夺回卡牌,而每个队要达成副本主线都必须来见这位子爵,那么他只要在城堡入口守株待兔不就一定会遇到目标人物了吗。 到时候他只要从城墙上往下面一跳,掐住那个小白脸的脖子让他把卡吐出来,然后视对方的求饶态度决定是放了还是捏死了事,任务就算圆满结束了。 至于阿梅那家伙……小汤嘴角抽了抽,反正他是坚决不会再跟那种没脑子的暴力狂一起行动了,不出意外的话,她那边已经出意外了。 正当他腹诽着的时候,从镇中通向城堡的那唯一一条石子路上出现了一驾马车,他打起精神盯梢,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是不久前刚见过的白袍npc,身边跟着一个随从模样的少年。那npc一身纯白覆面的打扮在灰扑扑的城堡前简直自带滤镜,隔着很远也能看清被侍从半搀半搂下马车时弯折的窄腰身。他举止优雅地走进城堡,后者在他开口说话时会恭敬地俯过身去聆听他寂静的低语。 嘁,原来是这家伙。小汤一阵失望,收起了随时要往下跳的腿。不过这人倒好,使唤他们轮回者去当牛做马,自己却早早跑到最舒服的领主城堡里坐着看戏来了? 他瞧见城门口那两个守卫见了他也马首是瞻,心中一阵不平,认为区区d级副本的npc不当如此嚣张,应该给他个小小的教训。 他掏出怀里一沓二星的【手里剑】,朝下方白斗篷遮盖的头颅疾射而去。 吃我一镖! 站在谭真身侧的风言眼神一凝,在周围展开一张防御类的技能卡【化劲】,无形的力场瞬间笼罩两个轮回者外加两个守卫,旋转飞来的四颗手里剑刚靠近范围就失去了力道,当当当当掉了一地。他又想到原本的白银术士有反弹伤害的能力,悄悄捏住一颗手里剑丢了回去,也顾不得看准头,凑到谭真耳边装出请教的态度道:“有轮回者在埋伏。” “嗯。”谭真拿起一只巴掌大的小镜子端详,这玩意是他们刚刚从手工匠那里买的,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但这不影响他拿着装模作样。“你没打中,他还在原地。” “可恶。”风言嘀咕了一句:“怎么办,在城堡前开战的话我不太有把握……” “不用管,用远程武器多半只是试探,他不会跟上来的。”谭真说:“不过,这个人很强,不知道是哪一队的,之后再遇上你要小心了。” 风言:“瞧不起谁呢,我也很强好吧。” 虽然这么抱怨了一句,但他还是乖乖听从皇后位队友的建议没有出去追击,极其有哨兵素养地跟在身后继续扮演术士的随从。目睹方才轮回者交手那一幕的卫兵们哪里见过不需要刀剑,仅凭“魔法”就能轻描淡写把暗杀挡回去的本事,一时都大为震撼。出来迎接的门童一步三颠地扶着帽子跑出来鞠了个躬,尖声细气地宣布博格瑞子爵正殷切盼望着侍镜者的到来。 那门童只比风言的腰高一点,他又贴过去,嘴碎地吐槽怎么有人雇佣这么小的童工。高傲的侍镜者向下一瞥,心想呵呵怎么没有,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不也已经卖身给公司了。但他仔细一瞧却发现了不对劲,于是也耳语回道:“他是个侏儒。” 风言一怔,再次看向那个领路的“孩子”,他的的确确有着一张成年人的面孔,却用厚重的化妆粉遮住了嘴角的皱纹,两条走起路来有点跛的腿也呈现比例不正常的向内弯曲,但他身上穿着的那些色彩缤纷的儿童服饰却很好地遮盖了这一点,倘若不是观察得细致入微实在很难察觉。 他就像个节日门前招揽客人的玩偶人一样,蹦蹦跳跳地带领他们进入了城堡。但这座城堡本身可不是什么张灯结彩的梦幻游乐园,它有着更为实际性的意义,每面石墙都修筑得又厚又阴冷,窗户除了向阳的那面以外又都极狭窄,用风言的话来说,“即使不闹鬼,住在里面的人也会渐渐变成鬼的。” 博格瑞子爵和他的家庭完美符合这幅画像,领主本人看上去与年龄不符地肥胖,他应该只有十几岁,却粗鲁迟钝,他们说明来意的时候他一个字也没在听,反倒把领路的那个门童喊过去试图把他的头卡在椅子之类窄小的地方取乐,他们敢打赌他一定有天生的智力问题。 而子爵的母亲凯瑟琳夫人,听完谭真那套不知从哪编出来的复杂辞令,意识到自己的领地上有魔鬼在躲藏以后她当场就面色苍白地扶着前额晕了过去,剩下唯一一个还清醒的贵族成员,她可怜的长女露抓着裙边手足无措地左右乱瞟,指望谁能给她个答案该怎么跟这位银术士大人说话,她的嘴唇哆嗦得像喝下一口刚滚沸的热水一样。 来之前的马车上风言还在担心万一领主城堡中遇到懂行的人漏了馅该怎么办,现在看来完全是杞人忧天了。 最后还是那个被当做解压玩具的侏儒门童接过了安置访客的重任,他经常迎来送往,又生来是做弄臣的料,从主人家的一些谈话中偷听过只言片语,这些纯银做的小人儿通常都是些学者和炼金术师,出于礼节招待他们的住处最好有一间配备完整的炼金室——显然博格瑞子爵的城堡没有。侏儒只好张罗着令佣仆们清理出上一任子爵的书房用来给银术士暂作休息,还在里面尽可能地摆放了些炼金术会用到的东西。 但他们显然无法理解“实验器材”并不是玻璃杯和各种尺寸的盘子,炼金用的“酸与盐”也不是一罐罐食醋和各种香料调味剂,现在他们忙碌装饰出的成品更像是一间厨房……唔,算了,反正眼下这位白银术士也不是真货。 风言一言难尽地把这个“调料柜”推到一边,回头一看谭真已经在最舒适的那张椅子里坐下了,而且表情安详中透着一股再也不想起来的意思。他连忙道:“我们接下来怎么行动?子爵已经默许了我们的调查,看样子我们是最快的一组,后面只要保持领先进度赢面就很大了,下一步去哪找魔鬼?” “不急。”谭真说:“魔鬼的出现和这座城堡有不浅的联系,先把这里摸清楚再说。” 风言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黑发灰眼的轮回者在白袍下冷冽地瞥了他一眼:“白银能感知到邪恶。” 风言:“你……你也能?你有了那个术士的能力?怎么回事……” 谭真:“骗你的,那只是我的推测。” 风言:“……” 什么玩意!总感觉这家伙人皮底下不是个好东西! 谭真若无其事地靠在躺椅上扭过头:“……退一步讲,就算只考虑副本的生成规律这里也很重要,你想想看,任务目标强行把三组人马都聚集到城堡来,要么是想让我们尽早打起来,要么就是城堡里有重要线索。” “有道理。”风言不得不同意,“那趁他们都还没进来,我们先分头搜一下?” 还没等谭真回答,门外就走进来一个男孩。 风言轻微皱了下眉,感到有些违和。自从他们换上假扮的身份以后所有遇见的npc都对他们报以谨慎得过了头的态度,而这人却没有通报地自顾自推门便进,手上端着一个摆满了葡萄的盘子。 对于轮回者来说,队内商讨战术的时候有外人突然闯入还是很忌惮的,要是遇上特别不把npc当人的那种类型可能直接拔刀见血了,但蓝队这两位一个过于中立,一个过于懒,所以谭真只是淡淡开口:“把盘子放下就离开吧。” “那可不行。”少年放下葡萄后却说:“我真正要送的东西还没有盛上来呢。” 这位不速之客有着发酵黑蜂蜜色的皮肤,一头蓬松光洁,长过肩膀的卷发,他步伐矫捷地越过风言,走到已经陷进躺椅里的白银术士身前,面对面坐在了他的膝盖上。 然后,他拉住自己领口的纽扣轻轻一扯,那件斗篷就整个地滑落在了地板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勇士、爵士、芝士5 可想而知,他除了这件斗篷之外什么都没穿。 “你刚才的眼神没有在露小姐身上停留哪怕一瞬,所以过来的就是我啦。”他毫不避讳地展示,如伊甸园刚降生的第一个人那样自然地袒露紧实的深色肌肤:“你还满意我吗?” 这房间里还存在的第三个人完全目瞪口呆,他的思路还停留在战术计划阶段,半点都没想到会突然遇上这么一遭,风言虽然也是个有经验的轮回者,见过各类副本中的风土人情,但他从来都把任务放在第一位,其余都是游戏中的背景贴图,外加他的外形让npc也时常把他当孩子看待……他还真没见过一上来就这么劲爆的场面。 他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在两个重叠人影的注视下腾地跳起来,僵硬开口:“你、你们聊,我这就走……不,我先出去转一圈!”然后夺门而出。 “……” 谭真望着他抛下队友远去的背影,心想,不愧是擅长速度的哨兵位,果然跑得很快啊…… 黑皮肤的少年见状也笑了一下,手臂撑住了谭真的肩膀:“你的徒弟离开了。”这是个接着可以做点正事的暗示,他的手向客人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口探去:“接下来的时间我要你喊我艾略特,我一直想见识一下真正的白银僧侣……” 这双手臂是如此灵巧,蛇一般地钻进长袍,谭真在它的七寸部位堪堪捉住了它,将对方阻止在安全距离外。但这种行径很快就换来了对方狐疑的视线,按理来说,贵客是不会拒绝主人家为其准备的娼妓的,这和筵席一样都属于款待的一部分,有时这些歌声动听的小夜莺还兼任着替主人刺探消息的角色。因而就他们目前处处存疑的身份而言,过于生硬的回绝肯定会招来怀疑。 想到这里,谭真没有推开艾略特,只是轻而稳地握着。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被称作僧侣吗?” “因为你们不结婚?”少年天真地歪头:“但这不妨碍你们有情人啊?” 灰眼睛的青年微笑起来,你能从他嘴角的弧度看出他不常笑,偶尔这么一次能晃花人的眼睛,就像摆在展柜里报时的自动机械人偶突然打开他的内里,露出支撑他运行的琳琅满目的新奇构造。他摇摇头:“我们可以有情人,但只能相会一次。如果你吻了我,一开始只是会感到寒冷,就像在吻结块的金属,紧接着你的嘴唇上会出现细小的割伤,或许就算在交合期间你也会感觉疼痛,那远远超过了欢愉,因为银镜的碎片已经嵌入你的内脏中,在你的血液里游走,然后,在你离开至多三天后,你就会死在自己的床榻上,只留下一具千疮百孔的躯体,你这身漂亮的皮肉会因为发炎而溃烂得像长满孔洞的奶酪一样……” 他满意地看到艾略特原本兴致勃勃的神色因为他的描述而浮上一层恐慌。 “你看,这才是侍镜僧侣无法缔结婚姻的原因,因为向此类人奉献爱意的,得到的回报唯有死亡。”谭真捉着他的手,让食指轻轻触碰到自己那苍白无血色的嘴唇下缘,柔软地按了一下。 “现在,你还想试试吗?” …… 风言转了好大一圈,久到跟门口的二位守卫大哥都混熟了,认为那两人该干的事怎么都干完了,这才蹑手蹑脚地回到原处,抬手叩了三下门。 他“咳咳”清了清嗓子,问:“你们结束了吗?” 虽然没得到回答,但即使耳朵贴在门板上也没听到任何声音。风言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见里面那两人相安无事地面对面坐着,艾略特的衣服已经穿上了,正百无聊赖地看谭真读一本古书。 风言敏锐地感觉对面的气氛并不像那么回事:“什么情况?” “一场误会罢了。”谭真头也不抬地向艾略特伸出手掌:“这位是子爵的表兄,凯瑟琳夫人的远房亲属,同时也是一位正在修行途中的准骑士。他被派遣来做我们在茹尔萨丘停留期间的护卫。” “……原来是这样。”风言尴尬地松了口气。“所以他不是想要……” “也不完全不是啦。”黑皮肤的少年活像餮足的大型猫科动物那样慵懒地张开嘴巴打了个呵欠:“我当真很好奇白银术士的袍子底下到底长什么样,但他拒绝得非常干脆,我一点机会都没得到。” “你伪装成娼妓的举止太拙劣了。”谭真冷漠地指出。 “真的吗?”艾略特噘了噘嘴:“我以为我模仿得挺像来着。” “npc护卫?”风言颇感兴趣地问,他总算从那种看外星生物一样的尴尬中抽离出来,可以重新考虑副本进度了,脑子重新转动起来:“这可是个大优势,他会帮我们打架吗?” 鉴于无限副本中npc的高度智能,系统提供了一定的屏蔽机制,像是这样当着他们的面谈论游戏啦卡牌啦等等敏感词汇会被系统自动转化为不相干的日常闲聊。所以艾略特只是笑眯眯地望着他们,直到风言明确地转向他发问:“你的实力怎么样?” 这日午后的城堡热闹非凡,每一个闲来无事的的佣仆都从灶台、柴房和马棚跑了出来,聚集到庭院去观看艾略特小主人和新来贵客的侍从之间的比武。就连子爵的长姐露也出现了,她拿着一把遮住大半张面孔的羽毛扇子站在廊下远远地观望,子爵本人倒是没出现,多半是考虑到免得这位年纪轻轻的暴君一时兴起下令让他们两人斗个你死我活才能结束……那这场友谊性质的切磋可就彻底变味了。 供给术士休息的书房在城堡西侧的塔楼,谭真从窗户向下看去就能清晰地望见那两个对峙的人影。手持一双弯月匕首绕圈寻找机会的是风言,拿着两侧凸起护手长剑见招拆招的是艾略特,这男孩将上衣脱下来系在腰间,方才就是这身流畅的肌肉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他还是更喜欢剥离人造布料的束缚,用他的话来说,只有这么做才能准确感受到气息的流动。 微风吹拂的草地中,交战一触即发,两人铿锵交错在一起的兵刃伴随着观众们的惊呼声分开,先踉跄一步的那个是风言。 塔楼上看书的谭真摇了摇头。 看样子如果刚才在房间里两人独处时,自己表现出任何一点与白银术士身份不相符的畏怯,可能早已经被艾略特一剑捅出副本了吧…… 不多时两名少年一并回来了,谭真欣赏了一下风言差劲的脸色,淡淡开口:“所以呢,他什么实力?” “平均属性c以上的轮回者。”风言悻悻道。 “你应该高兴点才对。”黑发的战术指挥说:“他是我们白得的战力,打赢了你是好事。” 风言整个人周围的气场变得更低了。 与其相反的是艾略特,他背着那把一看就做工精良的单手剑鞘来到谭真面前。“阁下。”他说,同时敬了个躬身礼,好像他彻底掌握了什么叫合适的社交尺度,而之前那个胆大妄为的男孩只是个幻象一样。“有件事我想您应该知情,镇上的马场附近有个人在闹事,据说那人有非比寻常的武力,还伤害了好几个平民。” 风言很快反应过来——那边八成有其他队的轮回者! 他看向谭真,后者却迅速换上了一副严肃表情:“那很可能就是魔鬼在肆意猖獗,我需要一队士兵。” 艾略特立刻道:“没问题,城内巡逻的卫兵随时听从您调遣。” 风言再次被刷新了认知,还能这么玩的吗?? 谭真想了想又吩咐道:“你跟随我的学徒前去调查,配合他的一切行动。” “咦?”风言奇怪地拉进距离悄悄问:“你不去吗?” “你看那位原版的白银术士有亲自出马的意思吗?”谭真理所当然地躺回了座椅上:“为了维护好这个身份,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靠。”风言缓缓醒悟过来:“我怎么觉得,从一开始我就被耍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勇士、爵士、芝士6 “行吧,”最终风言还是同意了他的分工安排,“我过去看看,到时候纸飞机联络。” 白银术士高妙的背影停顿了一瞬:“我没带纸飞机。” 风言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那你以前都是怎么跟队友联络的啊?” 不联络也是能玩的。 【★★纸飞机】这张奇物卡虽然还不到人手一个的地步,但有能力的都会尽量买一张放在卡槽里,毕竟一张能提供半即时通讯的卡牌对团队提升真的很大,除了一些有特殊限制的副本以外大多都能派上用场。 谭真没买这张卡一是因为它是二星卡,平时他一般买不起,二是因为他也没有多余的卡槽格子了,理由充分且合理。 谭真最后摆了摆手:“无妨,你可以正常给我发纸飞机,我有什么要说的会派个卫兵过去传话,反正听我调遣的人手足够,他们很乐意帮点小忙。” 风言:“……你好熟练啊。” 他终于意识到谭真这个人最奇怪的地方在哪里,不是他身上那种漫不经心的怠惰,也不是时常不走寻常路的行事方式,而是他对于副本内的一切太熟悉了。像风言自己在副本里就一直是以局外人的视角看待问题,但谭真却全然不同,他接触npc的契机、利用他们好恶的方式,全都自然得仿佛他提前在副本里生活过十年一样,此行就只是来自家的后花园逛逛。 逛自家的花园,那自然就不会那么紧张,也不会像盲目的旅客一样在行李箱里塞满万全的准备了。 这绝对不是“来过一次”相同世界背景副本能达到的程度,他到底来过多少次? 风言一抖,觉得自己脑补得未免太玄了,要是真有那么厉害的轮回者,不是应该早就攒够积分回现实世界了吗?怎么可能还在d级副本晃? 反正这场谭真是队友,只要不危害到自己就好了,管他有多深不可测呢。 风言这样成功说服了自己。 不过,谭真这次利用副本环境给自己提供便利的方式着实给了他很大启发,这些npc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他侧头看向与他并肩行走的艾略特,后者也在边走边沉思着什么。他已经知道了这个npc和自己年龄相仿,老家住在很远的气候炎热的地方,自幼就开始拿起刀剑,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能成为一名真正骑士。性格嘛……也还是不错的,就是有时候开玩笑有些过了头。 如果他不只是一个副本里的npc的话,自己和他应该会成为朋友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挑起话头:“嘿,你在想什么?” 艾略特闻言表情有点迟疑:“有个一直在困扰我的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风言热心道:“没事,尽管说吧,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艾略特若有所思:“那……我听说有些术士的学徒同样也兼顾他们的起居,你真的没见过他衣服下面是什么样子吗?你明白吗,他那副穿得密不透风,连一丝皮肤都不给人看的模样真的让人很想扒下来,然后你就可以试试怎么摸才能让他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风言:“……”我真是脑子瓦特了才会想要跟npc拉近关系。 他崩溃地制止道:“别再提这个了,我们是正经师徒关系。” “那好吧。”艾略特耸耸肩。 风言和这个脑子塞满黄色废料的临时搭档来到之前所说的事发地点,那所谓当街打人的家伙早就跑了,这时代又没有什么保护案发现场一类的意识,只留下一地踩满脚印的狼藉。 艾略特将腰间的衣服搭到背上,蹲下来察看那具惨死的尸体,他似乎是被什么又窄又沉重的东西,比如一辆快速驶过的马车撵断了脖子,想必十分快速地结束了生命,痛苦在他身上没停留太长时间。预备骑士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问等候在原地的卫兵:“那几个还活着的伤者在哪?” “有一个吓坏了,一时间还说不清楚话。您真该瞧瞧,他的整个头都变形啦。”卫兵说:“另外还有几个人,但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没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所以现在没人知道打人那家伙的下落了?”风言问。 “只听街上的人说是往西面跑了。” “我知道了。”风言抽出一张卡牌,自信道:“这事交给我就好。” 只见卡牌上的图案闪烁亮起,一只上红下白,中间有黑色按钮分隔开的圆球出现在他的手掌中。风言按了一下按钮,大喊道:“去吧,海地鼠!” 接着,一条巨长的、覆盖着白色绒毛的脖子从泥水中钻了出来。 你要说它不是地鼠吧,它却有着标志性的胡须、黑豆眼和粉鼻头,但你要说它是老鼠吧……那条蛇颈龙一样的脖子长度却又太荒谬了一点…… 风言甚至不需要弯腰就能拍到它的头,它声音奇异地叫唤了一声,按照指令趴在尸体旁边嗅闻了一番,然后,在艾略特新奇的注视下,这只小家伙揣着爪子仰头在空气中左右嗅探,嗖地钻进土壤中,只留下一个碗口大的洞,又飞快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方向探出头来。 “跟着它走。” 他们两个就这么在海地鼠的带领下一路向西走去。 距离马场很远处就能听见激昂的呼喝声,这里原本立着几根栓马的柱子,现在被人们撤下了食槽,用绳子围起来划分出场地,大量人群围在外面高声叫好。风言询问这是怎么回事,艾略特向他解释了奶酪节格斗赛的事,以及赛事中的优胜者会获得向子爵觐见的资格。 风言恍然,这样一来,这名当街打人的轮回者一定也是听说了相同的消息才前来应征的,不过当竞争对手还在前一阶段苦苦挣扎的时候,自己这队早已经打入npc内部带着兵出来调查了,风言不禁有种两千米跑步领先其他人一整圈的得意感,果然有个皇后就是不一样。 他顺手发了条纸飞机给谭真,城堡里正在睡午觉的谭真突然被窗外飘进来的白色折纸尖砸中了额头,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伊布贴贴.gif]的动画表情。 谭真:? 发完了消息,风言心想要不要直接带着卫兵冲过去抓人呢?对方不管是一队都在还是只有一个人,自己这边都绝对有人数优势,趁机偷袭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过……他转念又想了想,还是自己先侦查一番比较妥当。 他爬到马场外围的一颗老树上,开启一个增强视距的技能,接下来看到的场面让他无比庆幸自己多想了三秒钟的抉择。 ——被围在格斗场最中央的是个显眼的女人,一头红发紧紧盘在脑后,脚蹬战术靴和一条迷彩长裤,上半身只穿了件黑色运动背心,露出臂膀精干的肌肉,两只手臂上分别缠了几圈绷带,一直包裹住拳头,此时那原本是白色的绷带已经沾满了斑斑血痕。 每个见到她的人都毫不怀疑她身上挂的这些彩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来自周围那群不自量力向她挑战的人,事到如今格斗赛的规则已经顾不上什么“公平”,这就是一场野蛮的混战,勇士们成帮结对地从几个方向冲上来试图牵制住她的动作哪怕一瞬,但没有人能撑得过她的一拳或者一脚。 风言默默地、静悄悄地爬了下来,对艾略特说:“你也找个地方先躲好吧。” “你看到什么了?”艾略特好奇道:“难道里面有个魔鬼正在大杀四方哪?” “比魔鬼可怕得多。”魔鬼至少是副本难度范围内可以打败的怪物,而这个轮回者……风言回忆了一下,他整个过程中没有看到她使用任何一张卡牌的迹象,单纯是凭借着自身属性值对抗人海的。 这是什么怪物啊!而且更细思恐极的是,她打架时手上甚至没拿武器。虽说理论上也存在着以徒手攻击为核心的卡组构筑,比如出产风言手上这张【化劲】的那个副本里就有各种各样激发自身力量的武学招数,但就风言看来,她不像是个练拳法的。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只是d级副本却闯进来了这么强的对手……其他队真有获胜的可能性吗? 他又手忙脚乱地给谭真发了条纸飞机,可等待那人用人肉传话回复还要很长时间,他只好硬着头皮指挥艾略特:“我们藏好不要轻举妄动,让卫兵也在四周埋伏起来,等那些挑战者先消耗她一会……” 虽然他口头这么说,心里却估计着这些虾兵蟹将恐怕连磨掉那女人的血皮都难,只能指望npc里出现一个对她能造成威胁的强者吧…… 正当风言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尖笑了一声。 那嗓音十分粗粝,笑的方式却似幼儿一般天真,附在耳旁活似刮骨刺皮,将他生生惊出了一身白毛冷汗。他扭头望去,身后却空无一物,不,除了…… “嘻嘻嘻呵呵呵!” 笑声好像发现什么极为好玩的事似地尖叫个不停,在风言注视的地方,他们藏身的那棵树上凭空出现了一团小小的黑气,拉长、凝实,迅速化为几根牛毛一样粗细的黑针,然后在他们来得及阻止之前,黑针诡秘灵巧地飞了出去,避开所有碍事的人群,穿梭列队,正中场地中央红发女人的手臂。 阿梅利亚正打得痛快,她告诉格斗赛管事的人反正这里根本没有她的对手,有多少选手就一起上吧别耽误大家的时间,可就在战斗快要进入尾声的时候,场外几支黑针模样的暗器趁她不备刺入了她的手臂,带来一阵麻痹的疼痛。她当即沿袭击来的方向望去,刚好和树后探头的风言及艾略特对上视线。 风言:“……” 艾略特:“……” 阿梅:“……好,轮回者是吧,真该给你们这群小兔崽子长长见识,什么人是绝对不能惹的……” 她将手上血迹斑斑的绷带一扔,屈膝跃起,那被搭建做擂台用的石板直接被她踩出了一个凹坑,而她本人炮弹般越过好几层观众的头顶朝风言二人扑了过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勇士、爵士、芝士7 谭真的午觉被一张纸飞机砸没了,不过这阴冷的书房也确实不适合睡觉,即使有炭火充足的火盆他还是打了两个喷嚏。他裹着白袍站起来走了走,余光瞥见窗外有一抹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他谨慎地靠过去,发现那只是一只在城堡外墙蹲踞的野猫。这种大块石头垒砌的墙缝经过风吹雨打,中间难免侵蚀出坑洼,身手矫健的人或者动物足够在上面跑酷。他多看了两眼那只猫,短毛,瘦得脊骨都凸出形状来,和自己养的那只完全不一样,唔,除了都是黑的…… 谭真面无表情地、语气死板地朝它“喵”了一声。 黑猫猛回头,悚然发现自己头顶有个叫得很难听的人类,当场吓得原地炸毛,四爪打滑在石头上抓空,一路连滚带爬地从城堡上掉了下去。 “……”谭真探出去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小黑影摔下去后没什么大毛病弹起来就溜走了,于是若无其事退了回来,打算再躺一会。 没想到这间小小书房的访客络绎不绝,还不等他躺稳,书房门又被敲响了。 “我,我能进来吗,侍镜者阁下?” 谭真阴暗地重新穿好白袍,心想如果再来一个艾略特那样的家伙他当场就和那只猫一起从这里跳下去。 好在进来的是不失礼貌的子爵长姐。露小姐的长相和她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瘦弱苍白,有一条长得好似某种紧张兮兮的鼬类的脖子。她两只手紧紧绞在裙摆前,连寒暄都忘了,一关门就直奔主题:“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母亲告诫我不应该离您太近,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寻求您的帮助……” 谭真看了一眼她脖子上手工的十字。 “您做的正对,”他说,“上帝派我来正是为了提供帮助。” 露感激地笑了出来,带着泪花,她模糊地念诵了些什么,然后带着还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开口:“我最近总是在城堡里看见一些怪象,一闪而逝的黑影,还有些怪笑声什么的,我已经快要不敢在天黑之后走路了。” 谭真瞥了眼窗外:“不是只猫吗?” “绝对不是!您非信我不可呀!那是邪恶的,不是什么野猫野狗。”露像是有点感到被冒犯了,她焦急道:“您随我去看看吧,您瞧瞧就明白了。” 如今作为一名专业驱邪的白银术士,谭真不可能不答应这个请求。他跟在露身后往锅炉房去的一路上心情都十分沉痛,但露以为他就该是这么个冷若冰霜的形象,丝毫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锅炉就在那里。”露指着前面那个垒成半圆形的灶台:“每天他们烧水的时候都会发生怪事,要么是有人烫伤,要么是木柴莫名其妙丢了,要么是无论往里面投入多少柴火水也不会滚沸……妈妈说只是因为佣人老了记不清数目,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丢失木柴。”谭真挑拣出其中一个词语轻轻重复。露拼命点头以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他忽然俯下身去钻进冷掉的灶台里面,这行为让露一怔,她没想到侍镜者会有如此举动,按理来说……他们本应该是高高在上、远离所有尘污的才对。但谭真接下来的发现让她忘记了质疑,他戴着半透明手套拂开顶层的炉灰,从里面找到了一行脚印。 一行前宽后窄、中间有分叉的,小小的羊蹄印。 炉灶里当然是不应该有羊钻进去的,除非它一时想不开要给城堡里的所有人加餐。 “那是……”露情不自禁两只手掩住了嘴巴:“那难道是……?” “您的猜测恐怕是正确的。”白银术士道:“您听说过‘雠特’的传说吗?” …… “我们是不可能偷窃的。”糖糖喊道:“一定有什么人在捣鬼!” 她挡在一堆锅碗瓢盆桶的前面,企图用气势吓退面前手持木棍和草叉、怒气冲冲的村民们,使他们不要靠近房间一步。那里面盛着很多新鲜的牛奶,还有浸泡的乳酪团呢,要是推挤中有谁不小心撞翻了,他们大半天的努力可就全泡汤了。 时间倒退回清晨,他们在瓦莎婆婆的小屋里制定下一步的战略计划。 评选最好的自产奶酪,听上去似乎非常严谨,但请原谅,这又不是什么邀请全国各地行家名手共同莅临的红酒展会,只是个范围狭窄的乡村集市罢了,在这样的尺度下,品质就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标准了,宣传造势也变得同样重要。 另外,鉴于评比的最终目的是要挑选出给领主做晚宴的厨子,这项赛事的专业性还要再打个折扣。如果摆在评委面前的有两人,一个是酿了几十年奶酪,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干的邋遢单身汉;另一个是带来的奶酪差强人意,可身后带着一整队厨师的讨人喜欢的异邦人,猜猜看他们会选谁? 很不好意思,糖糖在这方面有着堪称作弊的技能。 【底牌:营养过剩】 【卡牌说明:不知道为什么,你总能收到来自很多朋友的礼物,把它们收藏进本卡牌提供的饭盒中,饭盒每日将会随机生成具有神秘美味力量的新鲜食品,食材的数量和质量根据存放的礼物总数而定。】 【使用要求:饭盒只能存放普通物品。请注意,一定要是别人主动送给你的才叫礼物,强迫人家给的可不算数哦。】 【“好好吃饭才能长高!”】 糖糖顺手把瓦莎婆婆给的没吃完的奶酪丢进饭盒,又伸手在里面摸啊摸,掏出一块牛轧糖,问旁边的栖梧:“你吃不吃?” 栖梧摇摇头说他不吃。 糖糖又跑到瓦莎那去:“婆婆,你尝尝这个。” “根据现有的材料,我筛选了几样操作简单的菜谱。”栖梧条理分明地说:“其中所涉及的都是现有环境下的橡树镇难以获得的食材,因而它们在本地人的餐桌上不可能常见,我们能够以此最大程度地给他们带来新鲜感。” “我看看我看看!”糖糖接过栖梧从自己胸前抽出来的书写平板阅读起来:“唔……但我们不需要这么多,一两道就可以了,要选视觉效果足的……芝士千层面怎么样?” 栖梧摇摇头:“摆在摊位上很快就凉了。” “那芝士蛋糕!”糖糖眼睛一亮,问瓦莎道:“婆婆,您这里有那种软软的、一小团一小团的白色奶酪吗?” 她们花了很多时间在沟通上,这才弄懂彼此说的是哪种芝士。瓦莎婆婆给出的答案是:有,但必须现场制作,他们这个时代可没有长期保存那种新鲜娇贵的食品所需的条件,或许有的人能做到,但那需要每隔三日从高山上运来大块的寒冰用来存放食物,或者有个更疯狂的主意,花大价钱请一位术士为你的奶酪施法。也许皇帝吃的早餐就是用这种方法运来的吧。 为了获得参加评比用的茅屋奶酪,黄队的两位轮回者手提肩挑地带着瓦莎婆婆家刚挤的牛奶又下了山。没有办法,瓦莎拥有的只是牛,而炼制奶酪的工具还是要向镇上的盐灶房租借,其中水车和模具都是其次,最最重要的设备还要数那只盛装待煮牛奶的大木桶。 “可这只是木桶而已呀?” 糖糖围着它左看右看,怎么也瞧不出这几条用铁丝箍起来的木板里藏着什么神秘机关,她探头看了看里面,这只桶的内部甚至已经刷不干净了,周围附着着一圈斑斑霉点,不由得感到一阵反胃,这食品卫生问题未免也…… 瓦莎却满意地拍了拍桶壁:“最宝贵的就是这些斑点呢。” 她告诉他们,这只木桶上的霉菌是制作奶酪的关键,放在这样的桶里牛奶里香甜的部分才会凝结成颗粒,但它的来源又极其珍贵,只有刚出生还在吃奶的小牛的胃里才能找到这种菌落,要制作这样的一只木桶,十头以上的牛犊将无法见到第一年的落叶,可想而知在这样贫乏的时代里这看似平平无奇的桶有多么珍贵。 听她说完的糖糖赶快从桶沿上拿开手,她已经不敢轻易碰这个宝贝了。但瓦莎婆婆笑着说没那么难,拉着她的手学习如何加热和搅动牛奶,直到奶酪在里面凝结出麦子粒那样大小的、可以用篦网捞出来的颗粒;而栖梧要在此同时将存放在这里、已经用模具切成圆盘型的大块奶酪抹上盐腌制,同时刮擦掉那些已经结皮的奶酪表面的霉菌。这些霉菌可不像木桶上的那些一样是有益处的,在一块奶酪熟成的三个月期间,瓦莎婆婆必须每天都来将它们刮除一次,否则哪怕有一天的疏忽,这些恶魔的种子也会钻透表皮,让整块奶酪彻底坏掉。 于是,当他们终于结束大半天的劳动,带着想要的奶酪走出盐灶房的时候,云边的太阳已经快泛出橙色了。 “……好累。”糖糖走了几步就忍不住蹲下唉声叹气:“我感觉胳膊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唉,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看着神采奕奕的同伴气得两腮鼓起来:“可恶,你也给我装点仿生人零件好了。” 栖梧认真回道:“我的组件在人类的身体上无法适配。” 糖糖习惯了双方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方式,也没认真,接着叹气:“这下理解我奶奶为什么一看我剩饭就要打我的手了。好想奶奶啊……” “接收到您有悲观情绪。”栖梧说:“请适当调节心态,因为接下来我们还要前往集市布置摊位。” 糖糖:“好吧,走走走……” 然而,在半路上他们就被拦住了。 “你们这两个卑鄙的外乡人,把我们的木桶还回来!” 团团包围他们的愤怒的村民们这样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勇士、爵士、芝士8 “你们讲不讲理啊!我们为什么要偷木桶!” 糖糖不平地抗议着,但对面人多势众,栖梧在吵架上又丝毫派不上用场,所以他们陷入了双拳难敌四手的局面。 “你们是最后一批使用盐灶房的人,你们刚一离开,木桶就消失了。”为首的男人阴沉沉地说,他有一副巨宽的肩膀,站在那里就像头披着毛衣的狗熊。 糖糖却丝毫不畏惧他外形的压迫力:“照你这么说,我们刚离开,我们的嫌疑最大,然后我们还非要挑选这个时机偷你的破木桶,难道我们是傻瓜吗?” 这么一想倒也对,男人身后跟随的青壮中有的认同地点点头,然而男人只是说道:“其余能接触到木桶的都是我们所熟悉的乡亲,只有你们,我信不过你们的品格。” 靠,居然还有这种帮亲不帮理的手段!轮回者们看到那些墙头草又开始不明不白地跟着点头,绝望地认识到这地方还处于野蛮落后的宗族文化时代。栖梧文明的解决方式在这里丝毫不起作用,他还在自顾自地说:“我们应该还原物品丢失现场寻找线索……” “我们应该把你们吊起来,直到你们说出木桶的下落为止。”男人打断。 “可那样做并不能改变我们没有实施盗窃行为的事实——” “行了栖梧,你别说话了。”糖糖按着额头发愁,到底是怎么陷入这样的局面的呢?难道是有别的轮回者在背后捣鬼?可是要是有对立方发现了自己这队的行踪不应该早就打起来了吗,或者是实力太弱了才背后使绊子? 她毫无头绪,当务之急还是解决这些找麻烦的npc。 “够了!”她大喊道:“听着,我们是瓦莎婆婆找来的雇工,不是什么外乡流窜的窃贼!” 瓦莎婆婆年事已高,她在乡人间积累的好名声让这些青壮年犹豫地交头接耳起来。 糖糖继续说道:“可是我们不愿连累她的名望,如果木桶的失踪当真和我们两人有关,我们保证会自己承担所有的损失!” 交头接耳声又嘈杂了一点。 “我们可以向天上的任何神祇,包括你们的上帝发誓!但在此之前,我们要求大家和我们一起回到盐灶房去搜寻线索,给谁定罪是领主的活计,对于我们这些依靠奶酪生存的农人来说,找回木桶才是最关键的,不是吗?” 最终成功被说动的农人们和轮回者一起回到了盐灶房。少了原本架在正中央炉灶上的凝乳木桶,整间盐灶房都显得阴森而空荡荡的。栖梧打开勘察灯扫瞄周围,发现地上有明显拖行的痕迹,很长一道,一直延伸向无光的角落。 此时已过日落时分,窗外屋檐上停着两只奓起翅膀扑扇的乌鸫,就连它们的影子经过夕阳的拉长变形后投进室内都恍若恶魔狰狞的形体。一伙迷信的青壮个个五大三粗,却没有一个敢越过糖糖和栖梧的,队伍呈一个三角形缓缓向痕迹延伸的黑暗靠近。 突然,栖梧挥手示意所有人停下,然后他们全都听见了前方的拐角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 栖梧安静地伸向大腿外侧的储藏槽,从卡牌中具现出了【★★★维序者3型激光枪】,这把武器和他在原始世界执行任务时所使用的那把老伙计从重量到口径都十分近似,所以他一直爱不释手。 他平稳地双手举枪越过拐角,勘探灯光捕捉到了一具野兽般长满毛发、不断起伏的身躯,然后他开始对着它做口头警告。 “请放弃抵抗。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 “林栖梧!直接开枪!你对它说这套没有用!”糖糖尖叫道。 但仿生人警探还是死板地念完了他的逮捕宣告,直到“你是否完全了解你以上的权力”结束后,他迎来的不是一位束手就擒的犯罪嫌疑人,而是一只朝他扑过来的怪物。 他终于看清了,那东西有着人类孩童般圆鼓鼓的腹部,却头顶牛角,背生双翅,四肢长满肮脏打结的鬣毛,底下连着一对关节反曲的蹄子。它速度快得像一道影子,力气又奇大无比,蹦起来将那些摆着熟成奶酪的架子推倒在人们身上,看到这些村民被几十斤一块的干酪砸得哎呦叫唤,它嘻嘻尖笑着朝室外飞去。 栖梧原地一滚避开了倒下来的木架,单膝着地对着逃跑的目标开枪连射:“再重复一遍,放弃抵抗!” 只有第一道激光命中了它的脚部,它警觉起来,后面几枪连边都没擦上,两名轮回者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嬉笑着飞出窗外,消失在模糊的暮色中。 “抱歉。”栖梧说,离开了原本的世界后,他自身行事的底层逻辑很难改写,但他也知道自己似乎把事情搞砸了。“根据外形,刚才我们遭遇的有很大概率是一只魔鬼,我放跑了任务目标。” “好可惜……”糖糖沮丧一会,却反过来表示了理解:“没关系的,开枪前谁都没看清,万一打中的是个普通人就坏了。” 栖梧走到窗前的某个位置蹲下来,那是他唯一一次打中魔鬼的地点,他摸了摸,从地上捡起一撮沾着血的粗糙毛发。 倒了一地的虾兵蟹将也逐渐揉着脑袋脖子爬了起来,领头的那个壮硕的家伙一见到栖梧手里的毛发就惊呼起来,手在胸前点十字:“上帝保佑我们,活生生的魔鬼呀!” 有好几个人都亲眼看见了那个飞出去的小怪物的可憎模样,黄队二人的偷窃嫌疑算是解除了。不过,因为丢失的木桶还没找到,所以村民们需要带着他们和这撮毛发一起去到子爵大人面前说明来龙去脉,同时请求帮助,据说镇上刚好来了一位白银僧侣正在领主那里做客,解决魔鬼绝对专业对口。 糖糖和栖梧表示十分乐意配合,虽然不是通过原定的方式,但这样一来见到子爵本人岂不是更快了嘛! 就这样,黄队两人开始向城堡进发,而蓝队的指挥者正在进行专业对口的讲解。 “我听说过它们……雠特。”露说出这个词时音量放得非常轻,而且紧张地瞟着旁边的空气,好像她所谈论的东西会随时随地跳出来似的。这些雠特魔是在北境民间传说中登场频率非常高的一种小魔怪,它们是魔鬼的使魔,体型矮小、性格狡诈、以捉弄他人为乐,而且据说就像南方的蟑螂一样,一旦你发现了一只,就说明家里藏着整整一窝…… “可、可是,”露又说,急得要哭了:“城堡里的所有人都生活得规规矩矩,我们在每餐饭前祈祷,沐浴和点火前也照样敬拜上帝,供奉的每一只银器底都好好刻了十字,怎么还会有雠特魔来骚扰我们呢?” 白银术士修长的指尖在袍袖下轻轻交叠。 “您做得完美无缺,自然条件下,雠特魔不会无故侵扰虔诚的人家。但有时候它们的到来是有缘故的……”谭真回忆着他在此世界观中的地狱混迹的那个副本:“这群小魔怪在他们的故乡受到强大的魔鬼驱使,有一些因种种原因接触到隐秘力量的人类也会找到方法驱赶它们为自己所用……不,它们可不是什么忠诚的卷尾小狗,这么做的都是身兼邪恶与愚蠢之徒,他们迟早有一天会遭到魔鬼的反噬,或者,幸运地在那之前被‘我们’捉住马脚。”他凝视着她:“您清楚多少关于‘我们’的事,露小姐?” 对方那种拿腔拿调却又嗓音轻柔的论述让人感觉很……痒,像一条直往你耳孔里钻的蛇。露不安地低下头:“我知道您是僧侣,是可敬之人。” 术士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我以为您应该懂得更多一些。”他叹息似地继续道:“在我们之中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您听说过吗?在最初的王国,人们只能居于中央的平原,四周都是不毛之地。头顶是风,脚下是土,西面是火,东面是冰,凡人无法踏足其中。最初的那位王说:我们必走出这囹圄,请我最忠诚的臣子为我开疆扩土。他的一百名臣子各自挑选方向离开,最终活着回来的唯有四人。” “……那四人中,”露低声接道:“法官带来了杖,学者带来了银,密探带来了齿,弄臣带来了飨。自此,凡人得以生生不息。” “很好。”谭真轻轻敲击手掌的上半部分:“您像我所想的一样博学。” 露:“关于王庭四相的传说,是我父亲曾讲给我听的……” “我也在上一位子爵的书房里看到了相关内容。”谭真对她宽容地点了下头:“那儿的大部分书册都快要被虫蛀光了,但我还是找到一些有趣的内容。您的家族在上数第十一代的时候荣誉等身,那时候博格瑞这个姓氏上面标榜着一位功臣,也正因如此他获得了茹尔萨丘这块封地。记载中明确提到,这位子爵正是王庭四相之一,一名‘飨’的侍奉者。” 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苍白:“我不知道这件事,召唤雠特也绝不是我做的——” 谭真摆了摆手压下她的辩白:“我没有在指责您。神秘学不会通过血液传播,更何况已经间隔了十一代人。我的意思是……这些书册一直放在这里,还有些记载着不恰当知识的典籍,难保会有人不小心读过它们。我请你帮我留意城堡内出入的人,尤其是那些识字的家仆,找到唤出雠特的人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当然!”露一口答应下来:“我一定会看着他们的,不过,城堡里这只雠特怎么办哪?我怕它在我睡觉时扯掉我的头发……” 谭真瞧了一眼炉灶里的羊蹄印。 “雠特虽然速度很快,但它贪吃炉火,我们只要设下合适的陷阱,外加一条祝圣过的绳索,抓到它并不难。” 关于“一条祝圣过的绳索”要从哪得来,这理所当然要落在村里唯一的白银术士头上了。 谭真借口“圣化需要一个安静的场所,任何人都不要进来打扰”后回到了书房,但他当然没有那个给绳子附魔的能力,有能力的人还在旅馆床底下躺着呢。 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不就是一条加了银术士buff的绳子嘛,他身上正好就有现成的…… 无人打扰的书房里,神秘高冷的白银术士拿着一把借来的剪刀,喀嚓喀嚓开始裁自己的白袍下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勇士、爵士、芝士9 只是衣服短了一截而已,原主醒来应该也不会特别在意的。 就算介意,那他也早就离开副本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谭真剪着剪着,接到一只纸飞机,他伸手去接,窗外又飞进来一只,十万火急地撞在前一只的尾巴上。 谭真依次序展开,看到上面风言传来的两条讯息。 “谭真你到底招惹了什么麻烦!红队的人问我见没见过一个灰眼睛的男人!” “我们见到了看起来像魔鬼的怪!但红队这家伙好强!我快顶不住了!” 他有些出乎意料地微扬起眉毛,最后还是默默丢进炭火里烧掉。 ……烟丝这人拿了东西办事还这么不靠谱,下次一定不找他了。 几分钟后,他提着两根可疑的银白色布条推开了书房的大门,对门外守候的卫兵说:“把这根绳子拿去格斗场给风言,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告诉他,再碰上类似的小魔怪可以拿这个抓。” 风言的确还活着,不过离命丧黄泉也只有那么一丢丢的距离了。 他脚上的运动鞋在发亮,周身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劲,他是少见的会在身上带两张提升速度卡牌的轮回者,可谓是把哨兵的偏科一口气拉到满,穿过树林的时候简直如履平地,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无法摆脱身后的追兵,红头发的女人为了格斗赛而盘起的发髻散开了,移动时如同一团模糊的血渍,阴魂不散地缀在身后。 她也是哨兵吗?风言铆足了劲拔腿狂奔,肺里传出的噪音像是快要炸开,然而他内心清楚,更加可能的是她的实力远远超过自己,到了那个程度,就连礼象的敏捷可能都比如今的自己快,计较分职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风言感受到一阵绝望,原始人类在手无寸铁地面对猛兽时心中的颤栗正如此时此刻。转瞬间阿梅利亚已逼近身侧,他在对方的拳头欺上来的前一秒只来得及展开手里最好用的防御类卡牌【化劲】。 这张牌能将同星级的远程物理攻击全部弹开,近身攻击也能消弭个五六成左右,在实战中通常大有所为,但面对阿梅利亚的拳头,这层内力护罩只支撑了不到0.5秒便像一层肥皂泡似地破碎了。 最后的关头,风言带着对队友的愧疚红了眼眶,目眦欲裂地记住了面前这个强敌的样子。 果然,在这个无限世界,只有力量才是一切的根本啊…… 可谁也没有料到,这只拳头没有轰到他身上,而是偏了一个角度砸到坚实的大地,给数百人每日踩踏的坚硬土壤壳砸出一圈圈皲裂。 ……而造成这情况的原因是,阿梅被绊倒了。 真的只是被绊了个平地摔,风言双眼都睁大了,一位强大的轮回者,在d级副本里,面朝大地,摔了个狗吃屎。 而始作俑者还在不远处扑扇着翅膀咯咯怪笑,那是个人首羊蹄的生物,漆黑的毛发与和传说一致的蝙蝠翅膀无一不昭示着它的身份。阿梅利亚转头看到它,嘴角慢慢挑起,脸上的肌肉塑形出一个不详的表情。 “……好玩吗?” 恶作剧的小魔怪还没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它像诡计得逞的孩童那样吱吱发笑,捂着肚子前仰后合,甚至嘲讽地在半空中倒立。它的头脑中很少有畏惧的情绪,因为它飞行速度奇快,可以化为黑雾逃窜,人类对此总是无能为力。即使真的遇上有本事的僧侣巫婆之流,那也只是被遣返地狱罢了。 这个女人可不是术士,可是…… 在雠特倒立的山羊一般的扁平瞳孔中,阿梅利亚拿出了一张闪闪发亮的小纸片,随后那张纸片在她手中变成了只奇怪的、有着尖嘴儿和几个方形盒子组合起来的黑铁块。 这是什么东西?雠特的小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这是【末日践踏纪念版重机枪】。 这就是她为什么一直都在赤手空拳打架的原因,当你的主武器火力过猛,你最好收着点,免得这个脆弱的小副本一不留神就被夷为平地了。 但现在,正是把一切麻烦夷为平地的时候。 身为土生土长古代人的艾略特也不认识那是什么,还在找机会拔剑反击,风言只好一把将他按趴下:“卧倒别动!” 下一秒,子弹雨幕般覆盖了他们头顶以上的空间。 阿梅根本不需要依靠脚架,武器恐怖的后坐力对她自身的属性而言也是小菜一碟,她像端着一根步枪一样轻松惬意地边扫射边向前走,还在格斗场停留的人就不提了,连周围那些泥瓦砌的房子都成了一碰就碎的豆腐块。至于那只雠特,它一点反抗都没能做出,就在枪林弹雨中尖叫着化为黑雾消散了。 “——还是这玩意好用啊!”她哈哈笑嚷道。 躲在掩体和【化劲】后面的两个少年瑟瑟发抖,这层护罩能拦住偶尔几颗擦过来的,但也已经出现了摇摇欲坠的裂痕,他们却还不知道火力什么时候停止。爆裂的声压挤压着胸腔里血淋淋的肉块,给人濒临疯狂的精神压迫,风言看了一眼自己下降的血量和理智条,趴在地上给谭真传信:“我们见到了看起来像魔鬼的怪!但红队这家伙好强!我快顶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火力平息了,周围满是浓烈的硝烟。风言正考虑要不要放弃艾略特自己开个技能逃跑,阿梅利亚的军靴声就准确无误地朝这个方向走来。 一只手提着风言脖子后面的衣领,像抓一只小猫那样将他拎了起来。 “还活着?可以啊。” 风言在硝烟中勉强抬起头,发现这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多戴上了一副挺酷的墨镜,只见她露出牙齿洁白的微笑,问道:“你们有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没?” 风言看了眼面板,除了得到子爵认可的支线任务打了勾之外,主线任务一点没动。他摇摇头,随即为表现敬畏又呛咳了一声,乖乖地艰难答道:“没有。” “奇了怪了。”阿梅用空的那只手摸了摸下巴。“可能这只不是魔鬼?……算了。” 一个小破d级副本而已,能不能获胜都没差,甚至任务晚点结束她还能有更多时间来完成她此行的主要目的——找到那个灰眼睛的男人算账。 至于这两个小鬼嘛…… 阿梅仔细瞧了瞧风言的脸,又拎起艾略特的脑袋瞧了瞧(放回去的时候非常不温柔),确认蓝队的这两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是自己见过的那个轮回者。 那么,用排除法可知,副本里一共三个队,每队两个人,除去面前两位,再除去红队的自己和早就不知道跑哪去躲着的队友小汤,剩下的黄队中肯定有自己要找的人! 她甚至懒得将武器收回卡牌,就这么单手拎着重机枪往背上一甩,杀气腾腾地找黄队麻烦去了,身后留下一地尸横遍野的狼藉画面。 此时的城堡内,谭真又被一只纸飞机砸中了头。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喜欢这种联络方式的原因。 他默默展开字条,上面写着:“她好像把艾略特误认为轮回者了,以为我和艾略特是一队的,我替你打掩护,她就马上离开不知道去哪了。千万小心!” 谭真烧掉纸条,从脸上依然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像只银塑的圣人像一样沉静地端坐在砌得极高的宝座上首,听底下头也不敢抬的镇民们陈述案情,其中有两名青年男女一眼看上去和农人们的面貌就不太一样,身上还披着非常熟悉的粗布罩衣——正是黄队的两位轮回者。 “那的确是雠特作祟,你们所言非虚。”白银术士听完后慢悠悠地评判道:“这两位无辜的人不应背负上盗窃的罪名,我想仁慈的领主阁下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仁慈的领主阁下正在相邻的宝座上玩一只甜瓜,他用拳头把那只可怜的水果打碎,碾成泥然后涂抹在嘴唇上舔掉,发出赫赫的傻笑。 ……众人便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回到谭真身上。 “可我们的木桶还是没找回来,许多人家的熟成干酪也毁了!”一个农人哭嚎起来:“那是我们每天每天早上清洗,腌制了半年份的蓝纹奶酪,没了它我们该拿什么参加评比呢?” 开头一旦引出来,抱怨声一浪叠着一浪,他们完全忘了自己是在领主的城堡里,都只关心各自的财产。 “静一静!” 突然间糖糖跳了出来,面对着这些和自己逐渐熟悉起来的镇民。他们虽然有时会被魔鬼蒙蔽,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生存而忙碌的,勤劳朴实的农民,他们每天生产奶酪的工作有多辛苦自己已经亲身体验过了。于是她劝说道:“我们不一定非要举行评比呀!大家想想看,评比的目的是什么,是选出优胜者来筹办今晚的奶酪节宴席,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一家人手里能拿出足够整场宴席使用的奶酪了。” 镇民们相互看看,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悲切。瓦莎婆婆也在其中,她穿过人群和糖糖对视,前者宽和地点了点头。 “那么,让我们把剩余的奶酪清点出来,大家一起为我们可敬的领主献上这场宴席吧!每个人都是优胜者,每个人都是今晚的大厨,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方式吗?” 在下面一片欢欣鼓舞,仿佛动画片播到结尾快要切进bgm的祥和气氛中,宝座上的白银术士沉默地支在扶手上,手背托住了下巴。 这是什么社交恐怖分子级别的天然交涉能力,好羡慕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7、勇士、爵士、芝士10 芝士盗窃案的判决就这么定下,这期间黄队那两位没有丝毫怀疑面前这名已经混进贵族阶层甚至代替领主发言的白袍人可能是轮回者的迹象,他们还在心里将整个逻辑自洽了,因为发任务就是由这个术士发的,那么交任务也要到他这来交,合情合理。 更何况连npc们都隐隐以他为首,博格瑞子爵一直在傻乐着试图将手里的一个皮球塞给他一起玩,两腮的赘肉堆得层叠起来。谭真低头看了看那皮球上沾着的可疑粘稠物,礼貌地摇头拒绝了。 “他喜欢您。”露接过女佣手中的淡酒拿过来时笑着说,其中给谭真的那杯时纯净的清水,白银僧侣通常禁欲。 谭真一掀眼皮:“他喜欢人的标准是什么?” 露联想起那个总是被弟弟当皮球拍着玩的可怜侏儒,脸上的笑多了一丝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道:“我一直在听从您的话观察城堡里的人,但我不知道哪些是有帮助的。” “你只要说出你认为他们与平常不同的行为,余下的交给我来评判。” “那……”露捏了捏裙角,凑近对他絮絮叨叨地讲述起来。 这年代的贵族仕女流行穿着从肩膀到胸脯之间留出大块方领口的裙装,虽然她有一支蕾丝鹅毛扇用来遮挡皮肤,但谭真还是在倾听的全过程中礼貌地侧头看向窗外,城堡的内墙上停着几只巨大的黑鸟,像是乌鸦。 半晌,他收回视线。 “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他赞许道,虽然那语气寡淡得像煮过第三遍的茶水,但露的脸上还是浮现喜悦的红晕。他接着说:“做好准备,今天晚上我们要抓两个人。” “两个人?”露知道他们要揪出那个藏在他们之中召唤魔鬼的罪犯,但另外一个呢? “另一个应该在路上了。”谭真对她吩咐了要做的准备,后者的反应有点犹豫:“但是阁下,我们的人手可能来不及完成这些……城堡里一大半佣人都到厨房准备晚宴去了。” “做个饭要那么多人?” “呃,他们是自愿去帮忙的,听说那里现在很热闹,而且……” 谭真已经脑补出了那两个社交奇才带着一堆npc在厨房其乐融融过家家的场面。 其实这种情况的发生,归根结底是系统要考虑副本的平衡性。在阵营对抗模式中有一队有谭真这样的支柱,还有一队是强塞进来的变态强者,那被匹配进来的最后一队人马也不会弱到哪里去,只不过,有一些能力可以用属性值进行量化,有一些能力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与前者一样不能被轻视。 “……我去和他们面谈。”谭真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 “祝您顺利,”露说,“但您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谭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纯白无暇的兜帽下浮动着幽幽怨气。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他说:“猎户与手工业者的主保圣人曾言,让人们保持守时的劳作和充足的休息胜过一切仁慈之举,希望您,一位和善的贵族小姐,今后也能善待您的领民。” “好、好的,我一定做到。”露连忙保证,直到他走出视野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咦?真有圣人说过这句话吗……? 按照茹尔萨地区的传统,这一餐要在九点开始,当晚主人和宾客一起在餐桌上庆祝至午夜,祈祷丰富的食物和充足的热量能使我们度过这一年的严寒。然后在第二天天明时分,领主将亲手在城堡前点燃一整天都不会熄灭的巨大篝火,路过的镇民们可以向里面扔进一些稻草干柴来祛病除灾。 说回今天的晚宴吧,当足以容纳五十个人并席的长桌上菜肴到场的那一刻,长桌边聚集的所有人纷纷鼓起掌来赞颂这一餐的丰盛。 谭真能在这桌美食当中看出轮回者与原住民创作的不同痕迹,像那些香肠披萨、淋着鲜草莓酱的松饼、芝士汉堡、提拉米苏蛋糕、看起来像是惠灵顿牛排但表面的酥皮被替换成煎烤成薄片的硬干酪之类的肯定出自糖糖之手;而那些柠檬酱烤鸡、鲟鱼汤、腌制过的整只苍鹭、全是银色的带皮杂烩鱼之类的八成是镇民们的作品。 其中也有一些菜肴有着双方协作的痕迹,比如嘴里叼着苹果的脆皮烤乳猪,当博格瑞子爵满怀好奇地用手指将苹果拿开,从猪张开的嘴里居然蹦出一只活生生的小鸟。那是只长着白色细绒毛的山雀,身上完好无损,比起惊吓更多地是愤怒。这只横冲直撞的白毛球引起了在场贵妇们的小幅度慌乱,然而这一幕带来的惊喜倒是足够弥补冒犯了,至少子爵张着嘴哈哈大笑了半天,谭真盯着这位体型硕大的领主看了一会,认为他此刻的造型和那只失去了苹果的烤乳猪有足够相似之处。 再者就要数那只装在小推车上,由四个男仆一起抬上来的巨型烤馅饼,按理来说这上面要由厨师雕刻上主人的家徽和圣书中尊颂上帝的经文,但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了,于是糖糖大笔一挥用刀在上面刻了方方正正的四个大字:恭喜发财。 没有人看得懂,大家都觉得很神秘,于是纷纷鼓掌。餐厅里还有一支六人的小乐队为这个伟大的烤饼奏起赞美短诗,接着是例行的餐前祈祷,在出现了雠特作祟一事后人们对这件事更加重视了,所有人,包括眼珠子快要掉进烤猪里的子爵都老老实实低头画十字,只有坐在子爵身侧,与凯瑟琳夫人相对位置的谭真除外。 他目前的身份有权让他躲藏在银白斗篷下避开神祇的注视。术士们同正神教廷之间的关系一向暧昧不清,除了通常担任法官与制裁者的持杖僧侣与教廷相处得还算和谐外,其余三相往往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虔诚。毕竟,就在过去的四百年内教廷还公开清缴过炼金术士呢。 所以为了角色扮演,他就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人们祈祷完,然后对长桌另一端的轮回者开了口:“主厨,所有的正餐都上齐了吗?” 接收到信号的糖糖立刻站起来,她换了一整套包括白色高帽在内的厨师工作服,有的女性轮回者喜欢在卡槽里带上几套常换的衣服,但带得这么齐全的还真少见。 “恐怕还没有,尊敬的先生。”她做作地行了个礼,然后昂首挺胸道:“还有一道最新鲜的菜没来呢,我保证在座的各位都是第一次见。” “那就请你为我们呈上来。” 很快糖糖端上了一个盖好的大盘子,绕着长桌向主宾展示一圈,正当人们以为里面装着什么神秘美食的时候,她掀开盖子,盘子上面坐着一只被绑住的雠特。 乍一见亮光,这小魔怪拼命挣扎,但它的身躯被一条银白色的绳索死死缠住了,无法变成黑雾逃走,而且越是挣扎绳索越烧灼着它的皮肉,它只好像条有翅膀的大虫子一样无用地扭来扭去。 “这是我们捕获的猎物。”糖糖无视人们的惊呼,作势将托盘凑往宾客眼前展示,激起一阵阵尖叫和退避,她调皮地眨眨眼:“如您所预见的,这些小魔怪喜欢炭火的味道,我们为预备晚宴而将炉火烧到最旺盛时它们果然出现了,多危险哪,还好有银术士阁下提供的帮助让我们成功抓到了它,要是因此毁了今天晚上的菜肴可就糟糕了。” 魔鬼和一顿晚餐,孰轻孰重大家都明白,紧张的空气里只有博格瑞子爵一如既往地在傻乐,直接用手抓沾汤水的带鱼往嘴里塞。 糖糖继续说出了最令众人紧张的台词:“多亏了这只活生生的雠特,我们从它嘴里问出了关键的答案——关于是谁将他们从地狱召唤出来的。” “请看这个。”栖梧又变魔术一样端出一只容器,这回不是奇怪的菜肴了,而是一个破旧的、皱皱巴巴的编织筐,这玩意看上去至少有六百岁,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筐眼都被岁月侵蚀成了葡萄粒大小的孔洞,有一位离得比较近的宾客胆大地透过孔洞往里面看,忽地对上了贴在孔洞上的一只扁瞳孔的小眼睛,下一秒十几只相似的眼睛布满了同侧的每个孔洞,急迫地压在筐上想要出来。 宾客吓得瘫软,从椅子直接滑到地上。更恐怖的是栖梧接下来的讲解:“这是一只人皮筐,我们在一位仆从的房间里找到了它。以前有巫师会编织这类魔法器具用来装供他们驱使的雠特,值得注意的是,雠特的服役期并不会随着主人的离世而结束,谁继承了这只筐子,谁就成为雠特的新主人。” “这是我在丢失煤炭的仓库内找到的手印。”露流畅地接道,向众人展示一枚拓印下来的,只有她半个大小的巴掌:“这是属于人类的,不是雠特,而且那里非常狭小,只有孩童或者与孩童身材相近的人才能够钻得进去。那么……谁是我们要找的人呢?” 一阵沉默过后,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穿着彩色小丑服装,已经在椅子上抖得不成样子的侏儒皮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8、勇士、爵士、芝士11 “不!不是这样的!求您听我解释!” 侏儒被两名骑士架着押送走过程中一直在大喊大叫,关押罪人的地方就在城堡正下方挖出的地牢里,问题是他们用来储藏冬季蔬菜的地方也在这里,一想到领主一家每天食用的甘蓝和土豆都要在这个充满粪便和未经掩埋尸骨的牢笼前走一个来回,跟着前来的谭真就不免一阵恶寒。 “不!”即使在微弱的光线中,侏儒皮特还是认出了面前这件银光闪闪的白袍,他扑在牢笼上恳求:“侍镜者大人,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我绝无亵渎之意!我、我只是太累了,我没法每天应付大人的殴打同时完成工作,所以我就听从了那只筐子里传出的话,它说可以借我一些毛茸茸的帮手……” “——所以你偷看书房里的典籍,放出了里面的雠特。”谭真戴着薄手套的修长手指把玩着一只从宴会上带下来的银酒杯,垂着眼似乎根本懒得瞧面前的囚犯一眼。正如露所言,他们使用的每一只餐具底面都经由工匠刻上了十字和小家徽,普通魔鬼偷吃装在里面的食物是会被毒死的。 “是的,从那以后我开始能够驱使它们,但实际情况和我想象的根本不一样。”侏儒哭泣着说:“它们每为我做一件事,就要出去做一件害人的恶作剧,我无法阻止。那个、那个最初在筐子里诱惑我的声音说,这是它们来到人间应当享有的报酬,如果我不让它们从凡人身上取乐,它们就会转过头来用我来取乐!这和我从前过的日子根本没有区别!子爵和其他人还有它们,所有人都只是拿我撒气!为什么我仅仅是天生长得矮就只能这辈子当一个供人玩笑的弄臣!” 侏儒崩溃地哇哇大哭时很像一个真正的孩童,许多人见到此情此景或许会心生怜悯,但不包括这位角色扮演中的白银术士。 “那个声音。”谭真只是轻轻重复这个词,侏儒立刻从哭嚎中抓住关键停了下来:“是的,是的,都是祂教唆的我,我对上帝发誓我是清白的!” “祂还在你的筐子里吗?” “一开始在的,我以为祂是雠特之一,但渐渐地我能感觉到祂变得越来越强大,所有雠特都更多听从祂的话而不是我的……有一天我尝试恳求祂控制住那些在镇子里到处乱跑的雠特,我想我甚至可以给祂供品,我再也不要过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了,可是祂没有回应,从那以后再没回应过……祂应该已经离开筐子了。” 谭真发出一个简短的“唔”表示自己听清了他的陈辞,手中还是没有放下那只小酒杯。雠特在地狱里本就是大魔鬼的仆从,临时工人类会被轻易抢夺控制权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么,看来这个神秘的“祂”才是轮回者任务此行要清除的目标,其余跳很高的雠特魔只是干扰视线增加难度的要素,还好他没有浪费时间四处去抓这些东西。 阿梅利亚四处抓了不少雠特。 其实不能说是抓,只能说是遇上了,对上视线了,顺手突突干净而已。然而随着夜幕降临,城镇中活跃的雠特越来越多,夏天的苍蝇都没有这么旺盛的繁殖力。它们撕扯女人的裙子,用尖尖爪子刺进孩子的眼球,吓得所有镇民都躲藏进屋内不肯出来,这下她还找谁去问黄队的踪迹? 阿梅非常不爽,于是一路上边走边提着重机枪开火,在身后留下一条地狱也甘拜下风的血与火之路。 终于,她站到了城堡面前。 就只剩下这里没有搜过了吧。 躲在城堡里的小苍蝇,该用什么办法把他撵出来呢? 阿梅眯起单眼瞄着隐隐透出灯火和欢笑的城堡,将一只真材实料的火箭筒扛上了肩膀。 “轰——————!” 地牢里的侏儒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周围的囚笼,包括整间地牢都在震颤。 “发生什么了?”他膝行到在黑暗中愈发冰冷无暇的白袍人面前抓着铁栏叫嚷:“这里要塌了,放我出去!” 谭真竖起一根手指:“安静。” 他倾听外面传来的动静,地牢经年侵蚀的墙皮有细小的碎片剥落擦过他的皮肤,但这并不能中断他的权衡。重火力和先手正面压制,这正是红标的风格,以一人之力能弄出这么大的声势,正如风言所说她很强,该不会是红标主力队那几个人吧? 侏儒还在哭闹,谭真只好开口安慰:“你不会有事的,这座城堡的地基还没有那么稳固,一旦遭受外力打击只会先侧向倒塌而不会向内塌陷,我们在地下室,这是整座建筑最安全的位置了。” 侏儒停止了哭泣:“……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主动押送我下来的吧。” 谭真低头玩他的小酒杯。 直面阿梅利亚的厅堂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大门被轰开了一个洞,闯入者就那样不慌不忙地迈进去,朝见到的每个人笑一笑。 大多数宾客都匆忙逃避到其他房间或者钻去桌子底下了,留在长桌边的只有因身体孱弱而无法及时逃跑的凯瑟琳夫人。这位瘦弱苍老的女士在摆满饕餮盛宴的餐桌边不住地颤抖,阿梅径直穿过厅堂走到她面前,拎起了她那条长得像待宰的鹅一样的脖子。 “来拜访你们的外乡人在哪?” 凯瑟琳夫人没有回答,她已经在昏厥的边缘了,只顾用仅剩的力气抓着这只禁锢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阿梅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起机枪对着餐桌一通扫射,这张有着数百年历史从中断裂,更别说上面摆放的还没怎么动过的食物了,不是被射成了筛子就是被摔成了烂泥,昭示着不服从她命令的人的结局。“识相一点,你还有活路。” 就在这时,她长久战斗养成的直觉让她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让她的后脑勺微微发痒。 一束激光瞄准器正聚集在她红发的正中央。 “住手,立刻放下那位女士,她需要紧急救助。”栖梧端着维序者3型激光枪站在她背后说:“最后一次警告,放下武器,停止胁迫人质。” 阿梅利亚在他说废话时反手一发火箭炮炸碎了他的头。 不过这是一篇全年龄向小说,所以餐厅里没有出现什么会影响食欲的限制级画面,栖梧颈部的断口处只有滋滋冒烟的电子元件,接着,他就悄无声息地向后倒了下去。 在他死亡的同时,其余五名轮回者都听到了这样的系统通报:【一名黄队成员生命值归零,已强制退出副本,遣返至轮回者之城。】 接到系统通知的糖糖几乎连滚带爬出现在餐厅门口:“栖梧?” 阿梅利亚守株待兔地端着枪就等着黄队第二个人出现,但当糖糖的身影出现在准星中时,她踩在餐桌上愣住了。 为什么是个女孩? 等一下,按照她的排除法推论,她要找的灰眼睛男人肯定在剩下的黄队二人中,但面前的最后一位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少女,那目标人呢? 她已经见过三支队伍全部六个人了,该不会是目标根本不在这个副本里吧?不可能啊???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高处跳下来冲进已经足够狼藉的餐厅,为此处的混乱填上关键的一笔墨色。 “阿梅利亚!”小汤大喊道:“你在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我当然是在完成任务。”阿梅看见这个队友气就不打一处来,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倒是你,你从副本开始到现在连屁都不放一个,你是找个泥坑喂猪去了吗?” “放屁!我在侦查敌情!”小汤也很不服气。 于是他们开始互相交换情报。 于是他们同时沉默了。 “……等等等等。”小汤用手势打通自己思路,“你说你遇上的蓝队成员是一个戴眼镜的瘦猴和一个黑皮肤不穿衣服的小屁孩。” 阿梅点头。 “可我见过那个眼镜瘦猴,他是第一个进城堡的,装得特别像一个npc,而且他身边根本就没有那个黑皮小鬼,只有另一个白袍npc……。” 小汤说着说着自己察觉出似乎哪里不对。 “我靠!”他说:“从一开始我们就被骗了!” 阿梅:“什么意思?” 小汤:“那个黑皮根本就不是轮回者!蓝队里有人在装npc!藏起来的那个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居然是这样。阿梅利亚理解过味来,不禁为敌人的狡猾和己方的疏忽而震惊。但她是绝不肯承认自己在这样一个简单的d级副本中犯下低级错误的,于是将矛头转向队友:“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报告你看到了蓝队的行踪?” 小汤差点没背过气去:“壮士,我倒是想打报告,你听吗?” 场面一片混乱,而此时糖糖还蹲在栖梧留下的仿生人零件旁边大哭:“呜呜呜呜你杀了我的队友!” 饶是阿梅这样冷血又厚脸皮的轮回者也感到了一丝丝尴尬。这次是他们自己人闹的乌龙,原本与人家黄队没有任何关系! 阿梅只好僵硬地冲糖糖“哎”了一声:“别哭了,出去给你赔点积分。” 糖糖还是伤心欲绝地扶着长桌:“呜呜呜呜你还弄坏了我亲手做的一桌子好吃的!我一口没动呢!我的芝士蛋糕呜呜呜呜呜呜呜!” 阿梅:……怎么感觉你哀悼饭好像比哀悼队友哭得更凶。 阿梅利亚多少有点手足无措,她没哄过孩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年纪的少女。自己这个岁数是什么样子呢?应该还在街头鬼混吧,还是已经参军了? 原始世界的记忆实在太过模糊,糖糖又哭得她心烦,她试着在她肩膀上一拍:“行了闭嘴吧,再哭我送你回城找你队友去。” 埋在膝盖间不停抽噎的少女总算朝她抬起头,可那是一张瞳孔已然涣散,五官沾满鲜血和硝烟,眉心正中有一个圆圆弹孔的脸。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9、勇士、爵士、芝士12 见到此情此景阿梅不仅爆了句粗口。什么情况? 她倒退两步远离那具僵冷的尸体,免得对方身上带着什么诡异的技能卡,同时想要回头寻找小汤的协助。但小汤不见人影,宴会上的其他人也消失了,四周只有空荡荡的残骸与她自己聆听着远处时不时传来的炮火交战声。 “喂!人呢!” 她跑出战壕,外面是一片浓云蔽日,那应该是个很毒辣的晴天,但太阳都被爆炸后的硝烟遮盖了。轰炸机从天际轰隆掠过,在她身边不足数米的地方投下沙土的节日烟花,阿梅利亚双手抱头卧倒,勉强从壕沟边翻下去,被爆炸波及的耳朵还嗡嗡作响,她爬起来朝一个相对能看清路的方向埋头狂奔。 沿途有很多残躯,交叠着零落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每一张都是伤痕交错的脸。人死后灵魂从眼睛里漏了出去,僵硬的脸乍一看竟全都相似,她来不及确认他们的身份,只顾得上奔跑,跑到最后空气吸进肺里仿佛她自己就是一台干燥的引擎。 好在引擎爆炸之前,一件熟悉的作战裤出现在她视野中。 “长官!”她气喘吁吁地说。 那人背对着她,弯腰在壕沟里寻找些什么。 “长官,”阿梅听见自己干裂的喉咙起冒出这句话,“带头撤往东线的人已经处决了,集团军没有逃兵。” 那人仍然没有回,只是弯着腰。 “长官?” 她察觉出了不对,绕到前面去看他的脸。 哪有什么脸,那人腰部以上早就被炸没了,站在那的一直就只剩一双套着作战裤的腿而已。 阿梅利亚从噩梦中惊醒。 没有沙场与烈日,只有中世纪城堡阴暗潮湿的地牢。见到身上沉重镣铐的那一刻她就反应过来自己是糟了暗算,有人早在宴会布下了陷阱。 而那个人就搬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面容隐在兜帽后,双手优雅平静地交叠在身前,一个正高高在上欣赏困兽之斗的胜利者。 她不禁冷笑一声:“只会在背后耍些下三滥的手段,有本事放我出来单挑。” 对方没有回答,坐在那俯瞰的姿态中多了一丝不动声色的嘲弄。 阿梅利亚拖着堪称刑具的古老枷锁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来抓住牢笼,镣铐在她手上哗啦作响:“不出声是什么意思?!你他妈的给我等着,以后你进一个副本我……” 她的辱骂卡住了,因为她走近了才发现对面这个人根本不是在一动不动地欣赏她的挣扎,而是一动不动地睡着了。 睡得很安详,露在兜帽外的鼻尖在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 “……”阿梅震惊了:“你神经病吧!我在这里喊半天你在这里睡觉?” 谭真总算被吵醒了,他掏出借来的怀表看了一眼,放回去,声音还是蔫蔫的:“现在凌晨三点,我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阿梅利亚仔仔细细观察着这位本来是猎物,现在却和自己地位彻底调转的对手。当初在主城擦肩而过的第一面她只对谭真的外表有个很浅层的第一印象:颜色很少见的眼睛,俊秀但又不至于清冷到刻薄的地步,漂亮。 如今,她应该在这张脸上面增添些别的印象了。 “你刚才在宴会上拿什么对付我的?” 谭真一抬眼:“如果我说直接对你动手的不是我,你信吗?” 阿梅不屑:“反正和你脱不了干系,借刀杀人就不用量刑了?” “你这样说也罢,我确实知道前因后果。你的卡组构筑中对枪械的特化偏重很明显,我推测你的灵性并不高,对幻术之类的魔法抗性就会相对差一些。”他平铺直叙道:“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阿梅利亚不服不行,她之前在红标中一直跟核心队活动,神秘侧的攻防方面有礼象负责,她自然也就没有收集相关的卡牌了。思及此处她又问:“我队友呢?” “看到你被抓后立刻跑了。” 阿梅利亚又花了八分钟高强度辱骂小汤。 这次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差人一步,输得并不冤枉,至于讨回那张五星卡更是想都不用想了。“行了,是我技不如人,你通你的关去吧。”说着便唤出面板要强退副本。 “你就这样空着手回去,哈维那里不好交代吧。” 阿梅闻言停下了强退,觑他一眼:“哟,还认识我们老大?知道的不少啊。” “不算多,了解一点点。”谭真谦虚地交叠着十指,装备在身上的这副手套很薄,平时总会忽略它,只有仔细触摸时大脑才会分辨出它的存在。在无限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平日里他可以像一粒灰尘似地穿过轮回者之城的街道而不激起一丝波澜,但只要他凝神注视,某些东西就会如同细密的蛛网般浮现出来。 他抬起头,看不见层次的灰眼睛直视着阿梅利亚,然后开口:“基于我所了解的那些,我想我们之间可以做一个交易。” …… 第二天清晨,城堡豢养的雄鸡伸着脖子刚喔了个开头,就被身后赶来的车马撵得扑棱到路边上。它很奇怪今天为什么这些人类比它醒得还早,马车和手推车排成一列,上面堆满的干枝木柴正一垛接一垛地被巧手的工匠绑在城堡前那个巨大的篝火堆上——它已经巨大得应该被称作雕塑而不是普通的农活。 这些木柴经过精挑细选,每一根都蘸过圣水然后再晾晒干燥,据说这样点燃的篝火是凡人能制造出的最接近圣焰的火。 早上七点,领主、凯瑟琳夫人与做客的白银术士准时出现在城堡面向南侧的阳台上,正对着下面篝火的那一侧。博格瑞子爵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把高兴得像个幼儿一样,这里本来应该有面向领民的一小段致辞,露对他耳提面命过好几次,但他还是忘了,提前就将火把扔了下去。 好在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在意他漏过致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只自由落体的火把上,它翻滚着落在柴火堆的半山腰位置,一开始它只是在上面冒出焖烧的一股股白烟,人们翘首以盼,甚至在胸前画十字祈祷第一次点燃不要失败,这关乎新的一年能否获得好运,收成是否顺利等等一些签运式的迷信。就在他们以为火种将要熄灭的时候,火把落下的那一侧突然迸出了一簇赤色火焰,形状像野狐狸奓起的尾巴,紧接着这簇火填满了篝火底部榕树状松散的空隙,又向上蔓延至尖端,整座篝火熊熊燃烧起来。 欢呼、尖叫、人们随着奏乐挑起狂舞,大部分人只是围着篝火转圈,这也已经足够热闹了。博格瑞子爵趴在阳台边朝下面挥手和喊叫,凯瑟琳夫人看上去又有点高血压症状,坚持不了多久她就需要去休息一会。露在阳台后欣喜地朝谭真露出一个笑脸,她没有资格一起出现在阳台上,但她可以在不远处站着,提醒他们该怎么做。风言和艾略特也都活着回来了,身上带了点小伤,但并不妨碍此刻守在后场做个尽职的护卫。 “您应该去说点什么。”露小声地、有点忧愁地对谭真说:“子爵肯定记不住他的台词了,您可以代替他。” 他被女孩拉到阳台前,与博格瑞子爵并肩而立的位置,有些沉浸在庆祝气氛里的镇民不禁停下舞蹈抬起头望向他。他今天摘下了那件残破斗篷的兜帽,人们得以窥见他的容貌。他很英俊,橡树镇的人们也曾见过一些英俊的绅士,他们会大笑、在酒馆里抽烟斗、骑马经过街道时也会和谁互相问候,但面前这个……更像是刻在木板画上的天使,从他微微转动的灰眼珠里人们找不到慈爱的痕迹,只有匍匐在脚下才能祈得的宽恕与全然的寂静。 然后这寂静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在每个人耳中都能听得清晰。 “最近几天我们一直在遭受邪恶的侵扰,我很遗憾,有些受害者与他们的家人仍不能参与今日的庆典。”他说:“但我不会责怪他们不够虔诚,魔鬼是真实存在的,虔诚与否都不能保证他们不受任何袭击。” 地上的人群有轻微的骚动,这是个太典型的术士的回答了,但就是有那么点……不够敬重上帝。 白银术士接着道:“你们领主的长姐希望我祝福你们这一年平安幸福,但其实我做不到。我的言辞无法使任何人远离疾病和贫穷,也无法保证坏事不会再次发生,眼下只有一件事是我能为你们做到的,那就是亲手杀死这只魔鬼。” 他伸手按在大半个身体都前探出半空挥舞的博格瑞子爵的背上,将他从阳台上推了下去。 博格瑞子爵肥胖的身躯就像刚才那只火把一样下落,径直砸在火堆上,但他身上的脂肪可比木柴易燃多了,火焰刚一粘上立刻爬满他的皮肤爆燃起来,将他变成了一团痛苦挣扎的人形火球。 “水!水!”“都散开!” “你做了什么!”露扑上来尖叫着,旁边凯瑟琳夫人已经适时地昏了过去。 谭真被人这么一扑也差点从遭受了火箭筒袭击七零八落的城堡阳台上掉下去,他勉强稳住重心,将女孩带到他的位置上来,在混乱中低微地轻声道::“看。” 慌张的露透过模糊的泪眼望下去,只见在那经过圣化的冲天烈焰中,博格瑞子爵渐渐燃烧变薄的皮肉像是再也撑不住来自内部的压力,从背部中央崩开一条裂痕,体内钻出一对坚硬的漆黑翅膀,星火四溅地铺展开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勇士、爵士、芝士13 那无疑是一只魔鬼。 食腐动物拼接成的身躯,覆盖鬣毛的四肢,祂看上去与雠特有形似之处,体型却是后者的数倍之多,单是那对支撑躯体滑翔的蝠翼就足以遮天蔽日,扇动起来差点将小山一样的篝火堆吹散。 人们终于理解为什么博格瑞子爵要将自己吃得那么肥胖,因为只有这样大小的人皮才能装得下一只蜷缩起来的魔鬼。人们惊悚地发现被魔鬼“穿上”的他们的领主似乎还保留了一小部分自己的意识,因为那张脸皮在篝火中灼烧殆尽的前一秒还在露出绝望嚎叫的表情。随后从其中钻出来的魔鬼有着一颗类似牛羊的头,嘴的裂痕出奇夸张,一直生长到耳后,祂朝城堡上方一笑,露出满口整齐锋利的牙齿。 圣火烧穿了祂伪装的外皮,却没能对祂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祂带着火苗翻滚出来,没过一会那些毛发上的余烬就熄灭了,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祂一跃攀上城堡半腰,然后四肢和屈起的翅膀关节并用在凹凸不平的石头墙面上攀爬起来,不过几个呼吸就爬回了刚才掉下去的阳台。 “到这边来!”风言连忙掩护谭真和阳台上的npc们撤退,他丢出精灵球召唤了一只大岩蛇对魔鬼弓起身体,但岩石系克飞行系在这里并不管用,魔鬼生满棘刺的尾巴弯曲过来将大岩蛇和他的腹部串成了一串,前者当场消失,后者被一尾巴甩下城堡,血条瞬间掉到一丝。 这下魔鬼和谭真之间再无任何阻碍,祂一把抓住了白银术士的脖子,拎起来仔细端详。 “真奇怪,真奇怪。”魔鬼开口说话了,喷吐在他脸上的气息有火与硫磺的味道。“你根本不是一个银术士。” 力量f的某人没有办法对这双卡在自己脖子上的爪子做出分毫有效的反抗,塔楼底下慌乱的人群都能看见这一幕,他们唯一拥有隐秘力量的术士像玩具一样被面目狰狞的魔鬼捉住,双腿悬在半空无力地摇晃。 “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魔鬼。”他艰难地启唇吐出几个词:“明知道餐盘上刻了圣痕的食物你也照吃不误,你是只暴食种。” “——正确!”祂看上去竟有些高兴,嘴角呲得更骇人了。“既然你知道,你又怎么胆敢在我面前伪装成术士?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谭真没有余力去回答,暴食魔随意扇起翅膀将他带离半空,撵上了因身体孱弱而没能跑得太远的凯瑟琳夫人,将她倒提起来塞进那张大得夸张的嘴里,咯吱咯吱咀嚼起她的头骨。 “那玩意……”那个昨晚还在宴会上与领主一家痛饮过淡啤酒的厨师颤抖地绝望低语:“那玩意吃了她。” “卫兵都跟我来!”灰头土脸的艾略特从差点被魔鬼砸塌的那一段墙下面跳出来,严厉地逼视着那些佩着刀剑却六神无主不知道是否该跟平民一样躲避起来的士兵:“你们这样可伤不到那玩意一根毫毛,去拿投掷矛!动起来!” 吞下一整个人后暴食魔的骨骼喀喀作响,毛发变得更加茂盛,体型似乎也膨胀了一圈。祂像是刚从胎中爬出来的小鹿崽那样,只要摄入一点点尘世的营养就能立起膝盖奔跑了。 猩红的长舌从口中探出,舔舐干净齿缝里残余的血肉,祂心满意足地低头瞅瞅手中握着的应该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猎物:“这就是你即将面临的下场,胆大包天的骗子。” 可令祂失望的是,祂没能看到青年脸上惊吓的表情,因为他已经快要被捏断气了,奄奄一息地垂着头。 ……这就好比猎犬千辛万苦追逐一只野兔,还没能咬到嘴兔子就主动四脚朝天原地假死了,实在太过扫兴。 虽然能感觉到这人类很弱,但未免娇弱过头了吧,祂还什么都没做呢! “喂,醒醒!” 暴食魔郁闷地放松一点爪子,由掐着脖子改为掐着腰,掩盖在白袍下的腰线很细,仍能收束在祂一掌之握内。 谭真总算从濒死状态中得到一点喘息的契机,涌入肺叶的空气让他狼狈地呛咳个不停,魔鬼盯着他终于浮现出一点血色的面颊,忍不住先浅尝一口——表面有倒刺的猩红长舌在青年脸上刮出缕缕血痕,祂卷进嘴里细细品味,愣了愣,又连忙再舔一口。 祂看谭真的眼神彻底变了。 “原来是您呀!”魔鬼喜气洋洋地、过分热络地惊呼出声:“我说怎么会有凡人轻易瞧出我的身份,这不就都解开了吗!九重地狱的军团长,赤炎者们的皇后——原来是您大驾光临了!” 说完祂盯着爪子里的谭真。 谭真也盯着祂。 谭真想: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人倒霉时过条马路都能踩到十个仇人? 他若无其事地偏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暴食魔来回摇晃他:“您是在怪罪我招待不周吗皇后陛下?这可得原谅我,时间过去这么久,所有人都倾向于您已经死了,就连偶尔抓到的轮回者口中也得不到关于您的一丝消息……哎,您别再装晕啦!” 谭真被晃得十分难受,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开口:“停,你刚才提到轮回者?你怎么知道这个词的?” “哦,这个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着实,轮回者的交谈会被你们那奇妙的魔法遮掩,我们无法直接听到相关的词句,但这都过去几百年了,魔鬼也不都是傻瓜。我们之中有些喜欢刨根问底的家伙——当然,它们的智慧远不及您。”暴食魔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但祂长得太丑了,可能只有同为魔鬼才能看出其中的优雅。“但它们还是想方设法搞清楚了一些关于这些神出鬼没、拿着小卡片的怪咖的事情,毕竟皇后陛下您消失的这些年我们可在他们身上吃过不少苦头呢。” 祂甚至比了个委屈对手指的动作,放在一只魔鬼身上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对啦,我怎么没看见您身后的赤炎呢?那些忠心耿耿的拥趸……” 魔鬼露出一个狡诈的、如饥似渴般的微笑。 “……难不成他们背叛了您吗?” 谭真只是淡淡重复祂的话:“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啊,是的,是我唐突了。”暴食魔话虽如此,利爪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我们聊点别的吧,您这次出现是要回到我们身边来吗?” 祂的爪子又捏紧了些许,尖端刺进了青年腰间的皮肉。 “……还是说,您披上这身白袍,意味着将宣称与九重地狱为敌?” 别看祂自来熟地聊了这么久,魔鬼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物种,尤其是面前这只冠以原罪之名的危险生物。魔鬼的晋升是要以漫长的年月和彼此倾轧为代价的,这令他们的狡诈和贪婪都磨炼到极致,与它们交谈无异于与虎谋皮。谭真不愉快地回忆起那一场指挥两层地狱的所有居民互相厮杀的战旗类副本,他的评价是即使和这群家伙站在同一阵营也足够令人厌烦,其体验就像是伸手进鱼缸里喂养一群横冲直撞的食人鱼,明眼人都看得出它们对你手指头的渴望比对鱼食强多了。 就如同此刻,暴食魔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用爪子剥开那件银色斗篷,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刮擦出暗示性的血痕,渗出的一串细小血珠反过来洇湿了那本该一尘不染的领口。 祂一定已经猜出了谭真此时此地尴尬的处境,没有人与他同行了,昔日的同伴四散离去,而失去队友保护的皇后脆弱得一只手就能捏死,祂大可不必畏惧。甚至于意味着祂可以在安逸又软弱的地表世界独自享用这个难得的祭品——一想到这里祂就不禁饥肠辘辘,腹如擂鼓。 “这个镇子的人口够我饱餐一顿了。”祂拍打翅膀飞到半空俯瞰这座小镇,手舞足蹈地规划道:“我会先将这里的人分成三份,一部分烤,一部分炸,一部分塞进罐子里炖汤。……对了,那个宴会上掌厨的小姑娘可以留下来,我喜欢她烹饪的方式。” 城堡下和卫兵以及风言他们站在一起的糖糖打了个喷嚏。 “至于您,陛下,要委屈您先和我同行一些时日。我打算在邻近几个国家展开一场美食之旅,我不会立刻杀了您的,不不不,那样太浪费了。最好的方式是每次只割一块肉,等到您的伤愈合了再来取用。”祂长满倒刺的舌头舔了一下谭真的嘴唇,脆弱干燥的唇瓣立刻被刮去一块表皮,鲜血在紧闭的唇缝间积蓄起来,一洼诱人的泉眼。 “放心,为了您,这点忍耐力我还是有的。” “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城堡下仰着脖子张望的卫兵们朝天上投了好多矛,可别说击中魔鬼了,连祂飞行高度的一半都摸不到,掉下来的矛还差点戳中自己人。那个原本在城堡前看大门的守卫对艾略特抱怨道:“您怎么不吩咐我们丢中天上的星星啊?” 年轻的预备骑士也没什么对付魔鬼的经验,他本以为在姑姑这里长得最充分的见识顶多是对付一些马匪,谁能想到现在姑姑没了,村口lv1的小怪更是直接进阶成了boss战! 吃了红药强行把血条拉上来的风言在旁边透过侦查物品的镜片紧跟着暴食魔的动向,被祂一直抓在手里的谭真就是一条被遮挡住的白色影子,只能通过队友血条分辨他的状况。突然他激动地拍向艾略特的肩膀:“他们重新落到城堡上了!好机会!” 投矛手们立刻跃跃欲试地准备就位,有的还听从艾略特的指挥爬上城堡打算从内部偷袭。 这时候,一架纸飞机直奔风言的额头而来,他一伸手正好接住。 展开一瞧,里面写着一句话:“都给我靠边站,把狙击视野留出来。” ——谁? 自己的队友应该是没有带纸飞机这张卡的。 风言抬头望向停在塔尖的谭真和暴食魔,不知道他们谈崩了什么,前者突然在桎梏中拼命挣扎起来,而后者压制住白袍人的反抗,吐出那条又长又尖的猩红舌头探入了他的口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1、勇士、爵士、芝士14 这可不是什么浪漫的吻。魔鬼制造恐惧与疯狂的本领与生俱来,即便是一只刚刚晋升不久的奥塞魔也要比一位浸淫神秘学多年的欢宴使徒更精于此道。例如前夜贸然闯进门的阿梅利亚就是中了祂的招。这女人是所有轮回者之中唯一能对祂造成正面威胁的,如果当时放任她大闹一场,很可能会波及到祂自身的安危,所以伪装成子爵的暴食魔毫不犹豫地出手用幻觉将她的理智值剥夺到最低。倘若不是谭真及时派人将她藏到地牢里,可能她来这一趟副本连目标的面都见不到。 说回眼下,这个“亲吻”的本质便昭然若揭。分泌口腔中有毒的腺液麻痹猎物是魔鬼常用的把戏之一,谭真要是不想直到离开副本都保持在一个神志不清的状态,现在就必须做出反应了。 但他的挣扎微乎其微,魔鬼的舌头像一条坚韧的管子般撑开了他的食道,其舌头内部是中空的,毒液就从这里分泌喷出。被注入的一瞬间谭真突然联想起了这家伙刚刚用这条舌头嚼碎过什么,心情变得非常沉重。 就在此时,枪声破空而响。 攻击来自500码开外的一座钟楼上,阿梅利亚一头扎紧的红发随风飘扬,透过架起的狙击镜看到子弹划破长空一枪打断了魔鬼和白袍人之间相连的半截舌头,心满意足收枪下楼。 这完全是没必要的炫技行为,稍微偏一点就容易击中谭真的脑袋,但出于某种小小的报复心理,她就是喜欢这么干。 这灵活敏感的器官被拦腰截断的剧烈痛苦让魔鬼也承受不住,祂嚎叫着从城堡顶上翻滚掉下,压塌了成片的矮墙和茅屋。守卫们趁机向它身上扔了好几支尖矛,大部分都没能划破祂的硬皮,但还是有几支戳在了背上。坠落的过程中谭真被祂脱手甩了出去,连着翻滚好几圈直至撞到墙边才停下来,哆嗦着撑在地上干呕。 风言赶到身边时刚好看见他从喉咙里呕出半条细长的管状舌头,还在地上不停弹动跳跃的那种。 “恶……” “闭嘴。”谭真脸色苍白地擦干净嘴角,冲他伸出手:“血药。” “哦哦……嗯?你药这么快用完了吗?”风言忙拿出卡牌递给他,是【★健康活力泰拉明】的正装版,一支就能将血条拉到安全线以上。 谭真吃完看了一眼自己的属性面板,毒素大部分都清除出去了,但仍有一点在身体里残留,给他挂上了一个【黑暗侵蚀】的debuff,理智值在缓慢下降,但不致命。表现在身体上就是他现在视野有点模糊,反应变得迟钝,倚靠着风言还能走。 他抬起还在轻微颤抖的指尖拢了拢破损的白袍边缘,一抬头发现魔鬼已经摆脱了投矛兵的包围,而且好像还趁机抓了其中的两个吃,整只魔的体型又膨胀了一圈。祂也对上了谭真的视线,咧嘴一笑,丝毫没有放他一马的意思,冲散人群径直向他扑来! 以谭真现在的状态,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一击下生还的。 但他手中银光一闪,技能卡【★★★王車易位】启动,选手上场换位,接住祂冲击的变成了阿梅利亚的拳头。 穿着紧身运动背心的女人右臂肌肉清晰贲起,以凡人之力对抗魔鬼,结果居然是双方各退一步,唯一的区别在于体型更小的阿梅在地上踏出了更长的一道痕迹才稳住重心。 这番暴力行径着实让昨天才挨过痛揍的风言产生心理阴影了,他有点慌张地望向谭真:“这个红队的怎么……” “没事。”谭真淡淡答道:“她暂时是我的人。” “啊,原来您的追随者们还没有彻底离您而去吗?”魔鬼在刚才那一次交手之中确认了谁才是当前最大的威胁来源,祂警惕地在与谭真和阿梅利亚构成的三角位置上徘徊,嘴上仍不忘啧啧笑着嘲弄:“要我说,这女人比起您以前的那些近身随从真是差远了,不过还算是条会叫的小狗,让我来试试你咬人究竟有多疼?” 阿梅对祂这通垃圾话的反应是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鬼叫什么呢?舌头只剩一半了还在那叽里呱啦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魔鬼顿时被激怒,扇动着翅膀吐出一息毒雾,而阿梅当即从卡槽中掏出她的各式武器,开始了一场眼花缭乱的个人枪火秀。 正面一交上手阿梅利亚就发现了,自己刚才打舌头的那一枪真是天才的选择——这家伙的表皮防弹,大部分火力不够的武器只能在祂身上留下浅浅的弹痕,要造成伤害非得搬出炮才行,但一来这个地方经不起狂轰滥炸,二来么…… “真令人怀念哪。”魔鬼被一梭子子弹打得皮肉外翻的前肢自行缓缓愈合,祂含混出声:“人类最初拿起燃火的棍子时我们只顾嘲笑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儿,这才过了多久,你们已经学会将岩浆装在小棍子里了。” 阿梅利亚不是在有意装酷,她真听不清对手在念叨什么,尤其当伴随着震耳欲聋的上膛声剥落到自己脚边的弹壳快要堆成一座小山,隔着墨镜也快被闪瞎眼睛。这些火药不是无穷无尽的,她要回到主城交易大厅才能补充,卖得都还挺贵的。想到这里她愈发火气上涌,一个区区d级副本的怪!怎么就这么抗揍! 如果她拿这个问题问谭真的话会得到一个更令人郁闷的答案。暴食魔的出现或许正是因为她的介入,副本需要加入点东西来调整自身的难度平衡,如果进来的三队人马都是平均属性d级以下的弱小轮回者,可能他们需要面对的就只有那一筐雠特了。 此刻局面却陷入了僵持,魔鬼在周旋中掌握了她开火的频率,还能抓住间隙去捕食几个平民补充体力,阿梅的弹药却不是无穷无尽的,这样下去很快会迎来天平倾斜的时候。 怎么办,要用到“那个”吗? 阿梅利亚的手指移到卡槽上,罕见地多了几分游移不定。就在此时,她听见了一道响亮的咕噜声,就算在枪林弹雨中也异常清晰。 什么动静? 她疑惑地分神张望,顺手一梭子子弹逼退对面的暴食魔,她根本没想过这记没准度的攻击能造成什么伤害,可就是这一下居然尽数扫在了魔鬼相对脆弱的眼眶上,让祂吃痛地大叫一声,脚步有些不稳地停下了。 这魔鬼怎么突然……反应速度下降了? 阿梅停下了进攻,祂也没有反过来追击的意思,突然一片寂静的废墟中,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响亮的怪声,正是从暴食魔的身上……准确地讲,是腹部传来的。 “咕噜咕噜,咕——” 一个问题,天使会需要上厕所吗? 可能大部分人凭印象给出的答案都是不会。那换一个问题,魔鬼会需要上厕所吗? 这次被问到的人大概就要思索一会了。很不幸地,谭真对此可以给出明确的答案:它们也不需要。 来自九重地狱的住民们生活在一个充斥着岩浆和高压蒸汽的环境中,极端条件下它们的体表坚硬抗打,体内的温度也高得吓人,它们还有着极高的食物转化率,吃下去的东西几乎全部被吸收为自身成长的营养和魔力,因而不会在肠道内留存从而产生我们通常所说的粪便,只会偶尔从身上掉下一些像炭火燃尽后那样的灰烬和炉渣。 以上这些知识是当事人亲手解剖不知道多少只魔鬼后总结得出的,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自己没有这种知识。 那么眼前这只魔鬼捂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要将时间倒回半天,来到昨天傍晚,热火朝天准备晚宴的厨房里。大驾光临的白银术士找到正在忙碌的黄队两人,向他们分享了宴会上有副本boss的消息,作为交换,他请他们在菜肴里动点手脚。 守序善良二人组当然一口就答应下来,但糖糖不安地说她的卡牌效果是随机的,能不能派上用场还不一定。她向谭真请教了那个魔鬼boss的抗性和弱点,然后从卡片中端出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饭盒,咚地一声摆在桌上,在谭真和栖梧两人的注视下伸手进去开始摸。 她这只饭盒会每日随机生成一些具有特殊效果的食品,但具体的效果么…… 她首先从饭盒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外形像是精致的香水瓶,能看见里面金光闪闪的液体。 【滤镜调味剂】 【喷洒在食物上,食物会变成像《中○小当家》那样引人注目的发光料理,喷得越多特效越夸张,但味道不会改变。】 这个肯定没用处。她把香水瓶放回去,又摸出一条口香糖,糖果一半橙色一半紫色。 【呕吐糖】 【韦斯莱笑话商店畅销百年,吃下橙色那半能立刻吐出来,吃下紫色那半可以止吐。你永远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有这么多学生需要逃课。】 谭真摇摇头:“这个也没用,剂量太小了。” 接下来糖糖拿出的是一条包在桑叶里正在蠕动的青蚕虫。 【芥末青蚕】 【一条青蚕,但尝起来是浓郁的芥末味,可以切碎用来调味。】 谭真开始怀疑是否有这个必要跟他们合作了。 “哎等等等等,你别走呀!我还有别的!” 糖糖急得跳脚,这饭盒内部空间实在太大,里面又堆了很多杂物,想找到有用的东西的确很难。她把脑袋也塞进饭盒一起翻找,终于拿出了看起来有点意思的东西。 【活泼的面粉】 【后末日时代动植物大量变异,人类怀念小麦的味道时只能拿这个作为替代品聊以解忧。请注意,不要使用本袋面粉制作任何模仿动植物外形的食品,生存的本能会使它们逐渐觉醒出意识,并且在你肚子里打架,吃得越多战争越激烈。】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能猜到了,故意摆放在子爵面前的那一大盘烤得闪闪发光的姜饼人被子爵一个人吃得干干净净。 所以说,魔鬼们对轮回者的忌惮情有可原,这些家伙虽然自身弱小,但他们拿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卡牌有的会凌驾于副本世界的常识之上,实在不讲武德。 时间回到此时此刻,被肚子疼拖累得吱哇乱叫的魔鬼惨遭阿梅与投矛兵围攻的时候,糖糖正站在谭真身边看热闹。干站着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她拿出饭盒从里面摸出一块牛轧糖,顺手递给谭真:“吃吗?我自己做的。” 谭真望了望魔鬼的下场,礼貌道:“谢谢,我不吃。” 糖糖无所谓地耸耸肩,只好剥开糖衣自己吃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2、勇士、爵士、芝士15 暴食魔是在以一敌百的情况下被轮回者与npc活活围殴到断气的。艾略特站在怪物的尸体前宣告他们获得了这场胜利,畏怯的乡人们小心翼翼地从角落钻出来观察真伪,然后欢呼声、呐喊声便包围了城堡废墟前的广场。 那么问题就来了。三支队伍都参与了这场boss战,那么谁会被系统判定为最终消灭魔鬼的那一方? 随之而来的系统播报给出了答案。 【恭喜“黄队”完成目标“率先消灭潜藏在镇上的魔鬼”,获得本次阵营对抗模式的胜利!】 【副本目标已达成,十二小时后所有轮回者将强制退出副本,在此期间轮回者可原地进行休整,或通过系统面板随时返回主城。】 “……诶?”糖糖指着自己,好像也有点不敢置信:“我吗?但是我又没做什么……” 甚至中途还死了一个队友,她本来已经做好后排看戏混到结束的准备了,结果现在系统告诉她是她们赢了? 对于这个结果,谭真和阿梅倒是没多大意见。前者本来就是只要通关副本保底给的生存时间,获胜队的额外奖励不在他的需求范围内,而后者此行要找的人也找到了。 所以一圈看下来真正感到遗憾的就只有风言,至于红队的汤普森……什么?你还记得这个人的存在? “系统的判定有它的道理,祂最终的死因应该是你那些饼干造成的内脏破裂。”谭真看了看那具庞大的尸体,如果现在把祂的腹部剖开,大概还能看见在里面打成一团面糊的姜饼人大军吧。 糖糖哑然,然后表情过于严肃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劫后余生的卫兵们在那具魔鬼留下的遗骸旁边打转,有胆子大的年轻人还爬到了祂的脊背上,他们在苦恼该拿这邪恶生物留下的尸骨怎么办,不少人正窃窃低语着与白银术士有关的字句,但只敢朝他这里投来惊弓之鸟般的一瞥。最后还是艾略特走了过来,向谭真询问如何处理魔鬼的遗骸,得到要过去察看一番的回答后,他二话不说搂过谭真的后腰和膝盖,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谭真:“你在干什么?” 黑皮肤的预备骑士无辜地眨眨眼:“带您过去呀,您受伤了。” “没那么严重,放我下来。” 在当事人的坚持下他重新获得了独立行走的自由,蹲到尸骸身旁,手掌轻轻触摸祂表面的硬皮。 “普通的高等魔鬼。”谭真鉴定道:“剥了皮去掉喉部的毒腺后剩下的部位都能吃,可以当做很好的肉食来源。” 周围人的脸色怪异起来。 “呃,我想我们需要的不是这种‘处理’方式。”艾略特尴尬地看向四周,卫兵们连忙点头附和。“我是说,茹尔萨丘今年的收成还挺好的,我们应该不需要靠吃魔鬼生活,还有没有更……完整一点的处理方式?” 早说啊,原来不是问这个。谭真站起来对他说:“那就简单了,撒上圣水,在太阳下晾晒过一整天后祂就会化成灰尘消失。” 不过这样还挺浪费的,因为在九重地狱无休无止的相互征伐中这类落败的对手一般都会被充当不错的口粮,味道尝起来和鳄鱼的肉差不多。 艾略特松了口气:“消失……我们再也不用担心魔鬼了对吧?” 谭真转向他。 “如果你是在问我祂是否彻彻底底地死去了,答案是不。”他平淡地开口叙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魔鬼不会真正死亡,你所见到的只是祂的肉身在人间停止呼吸,但祂的灵魂会回到祂地狱的故乡,在那里重新掠食、争斗、直至成长为一只新的暴食魔,届时祂还会记得和你之间的仇恨。”眼见艾略特的脸色发白,他慢慢接上后面一句:“只不过,这个过程需要花费成百上千年,而且祂也很难再幸运地遇到一个看了禁书的蠢货冒冒失失将魔鬼召唤回人间,所以有生之年你大概率不会再见到祂了。” ——与此同时,在这成百上千年的历练中祂会因为在人间死于腹泻这一传奇经历被祂的魔鬼同族们疯狂嘲笑到神经衰弱。 “看来你挑选厨师的眼光有待改进。”嘴角不禁也浮现一丝笑意,谭真对那魔鬼的尸体如此说道。 艾略特不慌张了,但他有点难过。凡人的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甚至不够资格去忧心百年后的灾难。那么他呢?这位神秘的、施施然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有时会吓人一跳的异乡来客,他还会再见他一面吗? 谭真能感觉到身旁这男孩有点情绪,但任务已经完成,工作时间结束了,他懒得再去关照npc的好恶。 风言和他打了声招呼就退出副本了,阿梅利亚约好了在主城见面的地点后也随即离开。他看了眼面板上的队伍血条,红队两人的立刻灰了下去,黄队却还有一个人在。 他找到糖糖的时候她正蹲在一只手推车旁边敲敲打打,嘴里叼着一打木钉,说话含含糊糊的。 “我在帮忙修车啊。”她指了指远处破败的瓦顶:“瓦莎婆婆的房顶塌了,一会他们打算用这个运送原木,我觉得还来得及修好。” 魔鬼离去了,可留给这个小镇的疤痕还有很多。毁坏的房屋需要修补,被延误的奶酪节也需要重新搭建起集市,犯下恶行的罪人需要被审判,茹尔萨丘甚至需要为它的土地换一位新的领主——不管怎么说,原本的那位是不可能活过来了。 糖糖表示她打算留在这里帮忙直到十二小时强退时间到,谭真听完没说什么,只是拿出四分之一块包好的蛋糕交给她。 “阿梅利亚告诉我你因为没吃到宴会上的芝士蛋糕而嚎啕大哭。” “……别笑话我了!”糖糖崩溃道:“我当时真的很难过的!” “这就是你烤的那块。”谭真示意道:“我事先把它带去了地牢里当夜宵,它没被压扁,这是余下的……” 他话没说完,糖糖就飞身跳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你!”她感动道:“今后我们就是拜把子的姐妹了!” ……这倒也不必。 离开副本之前,他回到最初的那个旅馆房间,熟练地将借用来的、已然千疮百孔的斗篷连着一大口黑锅一起扣在真正的白银术士头上,自己清清白白按了退出键,不带走一丝云彩。 【副本结算中……】 【副本名称:勇士、爵士、芝士,难度评级:d】 【完成主要任务:未完成】 【完成支线任务:拜访博格瑞子爵,获得爵士的认可】 【战斗表现评价:命悬一线】 【探索表现评价:暗度陈仓】 【副本通关奖励:无限生存积分3分,生命延长48小时】 系统的小气可见一斑,阵营对抗本中输掉的队伍连卡包都不给一个。 【结算完毕,请继续查看结局】 …… 这次的结局动画是以一只巫术水晶球的形式发放的,双手捧着它向内看,水晶无暇的表面渐渐投射出一条乡间的溪流,那正是蜿蜒穿过茹尔萨丘的梅枝河。 河流沿岸,有几匹骏马正从上游小跑而来,它们每一匹都是健壮的矮种马,坚韧而耐承重,它们迈的步伐不疾不徐,而且数匹并行时会彼此主动隔开一段距离——这是因为马上的骑士们每人背上都背着一支七尺长的沉重木头杖子,马儿们只有这样做才能避免背上的人类相互殴打起来。 也正因如此,领主的家臣与他们骑马并行时非常困难,他的小马掌握不好这些同类们行军距离的分寸,他只好落后一排可怜地地缀着,用接近呐喊的音量为骑士们介绍当地情况。这伙骑士的领头人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靠近了看却隐约有些怪异。他那头打卷的金发非常不自然,在马上跑动时也不会随风飘拂或变得凌乱,像抹了大量发蜡的橱窗模特一样僵硬地垂在肩上。 这一路上他听着家臣叙述魔鬼呀篝火呀,眉心的痕迹一会紧皱一会松开,在听到有一个白银术士介入时他显得有些意外,随即问道:“那位侍镜者现在在哪?我想请他参与作证。” “这个么,他应该还在旅馆里。”家臣擦了一把汗:“我派人去问过了,他说,说他穿上衣服就来。” 金发骑士的眉头皱得又深了一层,给他添上与年龄不符的刻痕。王庭四相中的银、齿、杖三相虽然都被称为僧侣,但其各自行事风格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像他们这些担任法官的持杖者,为了确保自身像顽石一样坚固不生裂痕,几乎个个都坚守清规戒律,一生不娶妻生子,因为“倾心”也是导致天平倾斜的一种诱因。 至于银术士……他们就不一定全都是潜心修行的好人了,毕竟他们谈恋爱害死的只会是别人。 “我知道了。”他说,“那么就等他到了再开始。” 他将背后的木头权杖解下来,单手插进了城堡台阶前石质的地面,沉重的权杖稳稳当当垂直立住,仿佛与地面生长在一起。 周围观望的镇民们投来敬畏的目光,人们都知道,持杖者的权杖屹立在哪里,哪里就是帝国的法庭。 “诸位兄弟们。”金发的骑士回头望向身后和他一样身负权杖的几人,他们之中有不少比他更年长的,但他却是最具威严的那个。他开口时他们都认真起来。“我们已经听过控方的全部陈辞,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侏儒皮特的罪行无可辩驳。”其中一个说:“但其中仍有疑点。” “没错。”另一个骑士流畅地接上发言:“关于那些突然出现的异乡人。” “还有继任领主的宣判也需要慎重考虑。” “那位预备骑士的表现值得赞扬,但从律法上他没有继承权,倒是在审判结束后可以给他一个与我们同行的机会。” “那么,博格瑞这个姓氏中就只剩下一个人选了。” 最后这句发言引来了众位持杖者的突然沉默。这群旅行法官经验丰富,通常来讲,所有犯罪的引发都会有人获利,而往往那名唯一的获利者……身上都背负着嫌疑。 这么一想,一些过分巧合的疑点便纷纷浮现出来。是谁向术士提供了侏儒的线索,是谁在危机关头提前避开了阳台?侏儒如果真像他所抱怨的那样每天从早忙碌到晚,又怎么有时间偷溜进主人的书房翻看那些堆成山的古籍?她的痴呆弟弟和坚持偏爱小儿子的母亲都在这场灾难中死去了,又是谁,获得了从前怎么也轮不到她的继承权? 博格瑞家族流淌着王庭四相之中“飨”的血脉,也是唯一不被称作僧侣的那一支。有的人说欢宴使徒就是一群只顾寻欢作乐、行为莫测的狂徒,但骑士不这么认为。他们的目的始终清晰可辨,那就是:制造混乱,从中渔翁得利。 面前的大门打开,城堡的新主人从中款步走出迎接客人的到来。金发骑士抬起头,视线从她的丝绒裙摆移到她遮挡面颊的羽毛扇子。 露朝法官们扬起一个羞怯的微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3、复活 谭真不知道的是,有一个人几乎与他同时完成副本,回到了轮回者之城。 这个人就是他上一场的队友行天崎。 此时此刻,行天崎正在他哥的那套房子的厕所里洗脸,他一紧张就想洗脸,高中考试前经常把自己关在洗手间一下午,行从远对此不屑一顾,说他这么大人了还喜欢玩水,像小孩似的。 行从远……哦,现在他们都叫他烟丝了,烟丝这套房子布置得和以前他们家那间很相似,水槽上洗手液摆放的位置都一样。他伸手去按喷头,按了三次没按上,第四次用力过猛瓶子叮铃咣当砸下来滚进了潮湿的角落里,他看一眼自己的手,还是抖得特别厉害。 他刚刚用这双手掐死了一个人。 之前烟丝说找手下人带他,这个人是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女人,但她和善的就只有面目。这位阿姨带着他进了一个在轮回者之间俗称“死亡游乐场”的副本,在这里他得到了和第一场游戏截然不同的体验——轮回者们拒绝合作,没有任何信任可言,所有人的目的都很明确,那就是竞争、杀戮、欺骗、获胜,为了夺取游乐场设下的当期最高奖项。 在此过程中,保姆阿姨做出的唯一协助就是保证他不死,然后就不再干预。 而就在他被迫卷进混战和其他人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场外还有不知从哪来的一大群观众围着他们加油助威、押注竞猜甚至发弹幕讨论给他们看到,当他在同那个背刺他的轮回者相互缠斗最终以生生掐死对方作为胜利结局时,打在他面前弹幕上的欢呼排山倒海。 直到此时,他才从那些弹幕透露的消息中意识到,在这个游乐场里是真的会死人的。 轮回者买票进入游乐场即默认签订了生死合约,在这里死亡的人不会再回到主城,你身上的卡牌消失,你的生命倒计时自动归零,死了就是死了,世上从此再也没有这个人。 行天崎在那个擂台上崩溃了好久,给弹幕提供了不少乐子。半天之后保姆阿姨才散着步来接他,就像一个真的来游乐园接孩子回家的阿姨那样。 面对她,行天崎只问了一句话:“为什么?” “因为这才是无限世界的真面目。”阿姨真挚地对他说:“像这类型的必杀副本还有很多,奖励都比普通的高上好几倍。真正想要赚取积分卡牌的人都会到这来捞金,要是凭你新手本那样仨瓜俩枣地攒分得攒到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哥一样买上房啊?你想一辈子啃老吗?” 行天崎听完更崩溃了。 就这样,他满心疲惫地回到了轮回者之城,身体上的伤痕被刷新掉了,但他所遭受的打击依然存在于时不时抽动的手臂神经上,连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如往昔干净的脸都觉得陌生。 烟丝看着气质整体阴暗了一圈的弟弟从洗手间钻出来,自己伸手拍他的时候还条件反射性警惕地躲闪了一下,遂加大力度一巴掌糊在他的后脑上。 “弯腰驼背的干什么呢?手洗好了就过来吃饭。” 行天崎看到烟丝手里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桌上除了两副碗筷外还摆着一大瓶可乐,他小时候经常放学拎回来这么一瓶,没想到自己人都死了可乐倒是还是能喝上。 “这哪来的?” “积分买的呗。”烟丝把弟弟那碗面条搁在他面前,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下。“出门右转那家半地下室超市就有,主城里其实什么都能买到,但一般没什么人把分浪费在食物上,我这坏毛病都是跟d学来的。” 行天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d是谭真的代号。 谭真…… 明明体感时间才过了几天而已,和那个人一起下副本的经历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如今见识过游乐场里那些疯狂的轮回者之后,他回想起那趟列车里发生的事情又有了新的体会,那个副本难道没有变成游乐场的可能性吗?也是有的,假如没有柊小湫和谭真这样可靠的引路人站出来,或者其余参与者更冷漠更自利一点,时间限制加上人心的恐慌很容易就能将那条列车也变成混乱无序的饥饿游戏现场。 但有谭真在的地方,一切变得可控起来,他看似什么也没做,却举重若轻地控制住了局面,引导着台上演员按照他想要的方式各司其位、粉墨登场。 他开始理解当初柊小湫为什么揣测他是个高手了。 “哥,你跟d很熟吗?”他忍不住问道。 烟丝夹了一筷子面条,斜眼向上考琢磨了一下,答道:“不算特别熟吧,偶尔能见一面的朋友而已。” 行天崎陷入思考。 行天崎放下了筷子。 他对行从远了解得可是不能再深刻了,这种故作洒脱的姿态,这种看似斟酌实则炫耀的面部表情…… “那是你男朋友???”行天崎脑中瞬间冒出了一串类似《在死后世界带我闯关的大佬竟然是兄长的恋人?!》这样的轻小说标题,而自己则担任故事里处境尴尬的普通人主角。 “还不算是。”烟丝说。 行天崎继续高强度察言观色:“那……是他不太喜欢你?” 烟丝这下被戳在了某处微妙的自尊上,脸色一沉:“他喜欢什么?他没有喜欢的。” 他注视着碗内袅袅升起的热气,不禁想到自己去找d的时候也总能撞见他吃饭,按时按点,一日三餐,坐在他不知怎么发掘到的空无一人的街边小店里,优雅得像一副宣传城市宜居风景的画报。 然而烟丝跟踪他久了,却能逐渐感觉到他好像并不是真的在享受生活,他只是在演出一个享受生活的人。这种感觉难以直观描述,就仿佛有一个崭新出厂的ai,挑选了大量现代人日常生活的碎片资料录入学习,按照自己的想象合成了一个最标准的人类模型套在身上运行,就会呈现他这样死气沉沉的精致。 没有好恶,没有归处,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运行下去。 “最可恶的是他在床上也是这个臭毛病。”烟丝突然在背后冒出一团浓重的怨气:“根本就是个变态控制狂!你不能有任何一、点、点、未经他允许的主动,否则就立马翻脸!这种人根本不会照顾别人的感受,只索取自己想要的,你在他那的作用就是个……” 他用手势比了某种工具的形状,是男人都看懂了,行天崎立刻绷不住乐出来,感觉很难想象谭真那张写满我好想入土为安的脸做出这种事。 烟丝也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停不下来,平时他在帮派那些人面前需要保持领袖的威严,不方便抓着谁抱怨,但亲兄弟之间吐槽一下感情问题就自然多了。“更过分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不过夜,一到该躺下睡觉的环节就急着穿裤子离开,像个他妈的丢了鞋子的灰姑娘一样……而我又不想把那晚弄得像一场强.奸,毕竟那可是d,我只能服软。只有那么一回他太累不小心在我身边睡着了,再醒过来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左右,我半梦半醒地就听见屋子里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一睁眼看到他像见了鬼一样爬起来逃走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你敢想象吗?……” 行天崎边听边吃面,八卦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发出附和的感叹声。 “……我就想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抓住他的把柄,知道他当真想要什么,比如说,一张特别难得的卡牌,我就去把那玩意拿到然后扔在他脸上,告诉他等会我要把他按在这里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行天崎一口面汤呛在喉咙里。 不过聆听亲哥的八卦确实让他放松了不少,心情不再彻底沉没在泥沼中。 轮回者都是已死之人,他们所抱持的人生规则也和从前的世界大有不同了,短短几天,他已经见过怪人,见过疯子,见过突然觉醒性向开始搞男同的哥,以后如果他活下来,肯定还会见到更多,他想。 那就想怎么爱就怎么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吧,人应该遵循自己的选择。 “对了。”烟丝用倾诉和强大的自制力压制住自己的怨气,这才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他掏出两张纸:“作为成功通关上个副本的奖励,哥送你个礼物。” 那纸片比卡牌要大,人的一只手掌宽窄。行天崎接过一张来看,上面印着字。 “一小时复活……体验券?”行天崎匪夷所思,看了看自己健康有力的胳膊腿,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挺活的啊,这怎么个体验法?” 烟丝拍了他脑袋一巴掌:“傻逼,这是真正的复活,起死回生,回到我们原本世界的体验券。” 行天崎缓缓抬起头,眼里写满了震惊。 …… 某间餐厅内,暖阳倾撒的落地窗边位置,谭真坐在那里手持刀叉享用一份烤小羊排。素白色主调的餐厅内回响着耳熟能详却不致人厌倦的古典乐,其余缺席的卡座无人欣赏,音乐便只能低回徘徊在那唯一的、孤独却俊秀的客人身边,仿佛在倾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一般,画面叫人不忍心打扰。 刺耳的轰鸣声在窗外响起。 谭真侧过头去一瞧,阿梅利亚骑着她通体漆黑线条拉风的机车在楼下疯狂折磨发动机,并朝他竖了一个中指。 “你再磨蹭一个给我试试?”阿梅仰头宣布道:“给你三十秒,要是我油箱热起来之前你还没出现在楼下,我就把你切成小块冲进下水道里,你就等着明天刷新再从河里爬出来吧!” 迫于这种彻头彻尾的暴力威胁,谭真施施然挥别了他消磨时间的美好餐厅,移动速度快得像一缕清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4、红标 他站在阿梅利亚的座驾旁陷入了沉默。 “你说你要来载我的时候,”他缓缓开口:“我以为那至少是有四个轮子的交通工具。” 阿梅一双大长腿轻松撑地,对沉重的机车平衡掌握非常良好。她一掀眼皮道:“就这一辆,爱坐不坐。” 谭真安静地坐在了她的后座上。 阿梅套上头盔戴好,又拿了一顶扔给后座上的人。谭真显得比较惊讶:“想不到你这么注重交通安全。” 基于轮回者在副本内超人般的体能和在主城无限修复的特性,许多轮回者在作死方面的创造力别出心裁。谭真本以为按照阿梅的个性她也会是此类人群之一,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那当然,装备是一切行动的根本,没有这个什么都做不成。”她扶正车把,单手敲了敲自己的头盔发出清晰的响声:“有一个流传很久的笑话,具体怎么讲的我忘了,总之就是一个士兵出发前忘了系好他枪托上的扣带,从而害死一整支部队的故事。” “你在进入主城之前当过雇佣兵?” 阿梅明显刹了一下车:“你怎么知道?” “猜测。”后座上的人说。 骑手冷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敷衍了事的回答不算满意,但也不想追问。 机车一路狂飙过洁净的街道,在空无人烟的主城里回响大得像是在咆哮。初来乍到的轮回者可能还会惊异于人都去了哪,渐渐地他们就都了解了,这些人都回现实世界去了。 很少有人真的想永远居住在主城里,他们只要有一点点富余的生命倒计时就拿去兑换成复活体验券,即使兑换的比例是高得吓人的24:1,意味着你要消耗主城内的整整一天才能换来你现实世界中一小时的心跳。 可轮回者们还是乐此不疲,他们都怀念着从前的家乡,觉得自己只是暂时离开,终有一天攒够了积分就能重新回去,为此一遍又一遍地奔波不停。 而谭真却不是这样,他只使用过一次体验券,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回望过他的家乡。 道路渐渐离开了城市的核心区域,两侧建筑从高而陡峭逐渐变得稀疏平缓下来,直至来到起伏连绵的山脉。阿梅利亚骑车绕上了盘山道,在半山腰上她停下来短暂地向远处望去,按照地理常识来讲,这里应当是一座城市的边缘,从这里再往外就该是大片的田野或者未经开发的荒地森林,但当她驻足眺望,呈现在眼帘中的却是另一片城市。 一样地整洁、一样地冷清、由无数轮回者脑海中吉光片羽拼凑而成的、不真实的城市。 “主城可真够怪的。”阿梅心底生出一种荒芜的畏惧,再强大的个体面对城市这样容纳自己的奇观也难免会有困兽之忧,不禁抱怨了一句:“怎么这么大,到底哪里是边啊?” “曾经有一群探寻过这个问题。”后座上的谭真也在看着这方景色,开口道:“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开了两辆越野车,车上备好油桶,带足食水和无线电,向着一个方向出发,打算摸清这座主城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然后呢?他们找到了吗?”阿梅利亚问。 “他们轮流驾驶,马不停蹄地开了三个月,还是没能离开这座城市。” 阿梅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三个月?那究竟有多大?他们难道是被困在一个没有边际的噩梦中了吗? “这些人和核心区中等待的队友们保持着联络,一开始他们事无巨细地报告着路上的所见所闻,但三个月过后的那一天,通讯中传来的只有震耳欲聋的车载音乐和引擎声,除此之外一句话都没有。”谭真说:“他们一直朝那个方向开着,直到生命倒计时归零。” 这就相当于是集体自杀了。 两人在半山腰处同时沉默了一会。 “轮回者之城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这个故事告诉我,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追问比较好。”谭真微微偏过头。“组织这项行动的帮派直到现在依然存在着,而且势力发展得很好,就是因为他们在做这类傻事之前学会多开几次会了。” 阿梅反应过来:“你是说黎明前线?” 黎明前线,这个组织的成员和其他轮回者不太一样,他们不打算积累积分获得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而是要通过破解主城的秘密,研究副本运行的规律,从而找出无限世界的真相,开辟让所有人脱离此地重返现实的道路。 为此他们还反对轮回者之间相互残害,坚决维护主城的稳定秩序,这一理念吸引了很多爱好和平的轮回者加入他们的阵营。如果说像红标和烟丝那样的是小打小闹的“帮派”,黎明前线的体量则完全可以称作是一个“政权”了。他们如今发展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有人怀疑那些当你在主城试图攻击他人时会立刻从天而降将你擒拿在地正义执行的机器人并不是系统控制的,投放它们的人其实就是黎明前线。 不过在场的两位对那群严肃的真理探寻者可都称不上有什么好感,只是报以敬而远之的态度。机车一路盘旋上山,阿梅最终在一处陡峭的崖边停了下来。 没等多一会,远处传来轰鸣声,几个同样骑车的人影先后到场,在鹰嘴式的悬崖上凑成了一伙飞车党群像,个个都挺拉风。 “你们聚会地点选在这里,”谭真缓缓道:“是为了把意见不合的人直接扔下去吗?” 哈维哈哈大笑起来,走过来拥抱了他一下。他是个外形很像摇滚明星的青年,上世纪末期的那种,就连身上那件夹克的图案都让人很有吐槽的欲望。 这位个人风格鲜明的红标首领先是同谭真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寒暄话,然后转向阿梅利亚真情实意地感叹:“你居然能把d带过来!真是好样的!” 要是以前的阿梅利亚,她会为长官的赏识激动好一阵子,但如今却只是在哈维拍她肩膀时冷然地笑了一下。此情此景恰好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谭真在那个副本地牢里告诉过她的,哈维对d的介入早有猜测,他明知道这次任务会对上的是个低阶副本内著名难对付的角色,此行有很大风险,但他没有告诉阿梅利亚,放任她瞎着眼去碰一碰。 谭真说:“关于那张奥珀尔的核心卡我想我需要解释一下,那张卡其实并不……” 哈维直接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何必再提这个?一场误会罢了。那纸片随时都能再去副本打一张,但相反的,我还要特别感谢你。” 他扬声喊道:“汤普森!” 机车手中走出一个人来,摘下头盔,正是表情有些不安的小汤。 哈维一边一个搂住了他和阿梅的肩膀:“今天能邀请到贵客来参与我们的集会,全都是你们二位配合的功劳。” 小汤心虚地赔着笑,阿梅不屑地盯着前方。 “别那么不高兴,笑一笑嘛。”他亲热地摇晃着两人的肩膀:“我觉得你们两个在接下来的游乐园竞技赛中能成为很好的搭档。” 要跟这傻逼打完整轮竞技赛?还没等他们各自眼前一黑,就又听哈维继续画饼:“你们都是好手,才华横溢,又是富有创造力的调皮鬼,假以时日你们会将我取而代之也说不定。” 他说这话时没有半分挤兑的意思,完全是摆在台面上的期许,一双眼睛非常明亮。他踱来踱去,像一头徘徊巡视领地的雄兽,却在某个瞬间突然停下了。 “但是!你们之中却有人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非常致命。”他说:“红标一向赞成强者为先,无论你是更倾向于做孤狼还是群鸦,只要任务完成,我向来不计较过程。但只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当红色警告亮起的时候。” 哈维指指衣领上一颗红色的纽扣,许多红标成员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相同的,谭真注意到阿梅的袖口上也有一个,他本以为那只是个装饰,现在看来是帮派成员间用来通信的道具。 “当红色警告亮起,每个人都应该放下手中的事不遗余力协助同伴,无论你们是否有矛盾,甚至刚刚打得头破血流,你必须在她危难时刻赶到现场——这就是红标存在的意义!”哈维澄黄色的眼睛停在小汤面前,明亮地逼视着他。“但是你忘了这一点,你逃跑了。” “……我很抱歉。”小汤低下头表示认错,当时阿梅利亚搞出的场面实在太恶心了,他一个刺客类型的只想着躲远点。“我接受惩罚。” “很好。”哈维又喊了一个人出列:“三明治!” 这个外号叫三明治的人是个至少有两米高,头顶横穿三条伤疤像是曾经有人把他的脑袋劈成好几半又重新缝合在一起的光头大汉。 哈维对三明治说:“你跟他去1v1决斗,走走走,动起来!” “什么?” 被架起来的小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自己只是犯了个小小的错误!决斗副本斗的是生死,这和把他从悬崖直接扔下去有什么区别? “你不能,我、我、可是三明治力量都到s了!我一点胜算都没有!” 三明治慢吞吞地嗡嗡开口:“刚升到s+。” “你听!他都到s+了!” 小汤挣扎求饶,崩溃得动静很大,让架着他的那两个红标成员也很难压制住,一直被拖着扭到地上。哈维蹲下来,在他面前唾沫横飞地大吼了一句:“闭嘴!” 小汤被震慑住了,但还是抽抽噎噎的。 哈维揪住他脑袋顶上的头发:“你没有第二次当懦夫的机会了,现在去准备,你有三天时间,这期间你可以尽可能地研究、购买针对三明治的卡牌,三天后你们会在决斗副本见面。去啊!为自己抢来一线生机!” 他放开小汤,后者站起来后看了他一眼,哆哆嗦嗦骑上自己那辆车快速下山了,看背影更像是逃跑。 其他成员也在哈维的示意下各自发动引擎离去,光秃秃的山崖上就只剩下了哈维和他请来看戏的客人。 哦,还有阿梅利亚。她一直抱着手臂冷眼旁观,虽然她看小汤不顺眼很久了,他们两个之间还存在进入核心队的竞争,但此情此景……却让她高兴不起来。 哈维等了半天见她还是没有行动的意思,耐心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嗯?没什么事啊。”阿梅莫名其妙地指着谭真说:“我等着带他回去呢。” “我也有车,谁带都一样不是吗?” “那不一样,我得保证把他安全送回原处,这是来之前和他做的交易。” 哈维盯着她。 “哦,你们要说悄悄话是吧。”阿梅总算反应过来,刻意迈开步子走出很远,喊道:“那你们聊!我在这里等着!”然后她在山崖的另一边背对他们蹲下,开始拔地上的草。 “……”哈维深吸一口气,转向谭真摆出开朗的笑意:“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 “没关系。”谭真若有所指道:“我喜欢认真负责的人。” 哈维笑得更灿烂了,露出一口很宽的白牙:“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5、交易 “你不怕他一去不回吗?” “汤普森?嗯,我觉得他考虑清楚了就不会那么做。”哈维嬉皮笑脸地摊开手:“你看,我们有些独门的追踪手段,他不可能一辈子不进副本吧。” “也是你派阿梅利亚进副本追踪我的手段。”谭真冷淡地指出。 轮回者走进一间电梯后会被传送到哪个副本,理论上是完全随机的,但经过大量的样本统计,人们却从中找到了一丝规律的踪迹,关于匹配难度的范围,进入副本时间的先后,甚至副本与主城电梯之间距离的投射……这意味着只要你掌握了相关数据,想要进入哪类副本,和谁一起进入,在一定范围内都是可控的。 据说最初搭建这套搜索模型的也是黎明前线,不过他们没能保密多长时间,因为太好用了,简直是爆炸性的突破,很快就被各路牛鬼蛇神从内部偷出来,流传到了各大帮派手中。 然而,这套模型的架构和计算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只有帮派支撑得起,普通轮回者是别想了。 “拜托别那样看我。”哈维瞧谭真一副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类的表情,便腆着脸道:“你想啊,原始人刀耕火种的时候每个人的领地都相距很远,但随着大家一点点开垦四周,你的耕地会和他的耕地相连,别人的屋檐偶尔会遮挡你的光线……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可这也意味着生活渐渐变好了啊。” “我明白你的理论。”谭真说:“文明发展必然伴随着权力的让渡,个人隐私的边界也可以是弹性的,但你忽视了一点,在主城现如今的环境下,它只会从个人轮回者那里单方面流向帮派,没有第二种可能。” 哈维:“你说话好像黎明前线,我听不懂。” “好吧,那我换种说法。”谭真礼貌地拉了下右手手套使它服帖:“我的意思是,带着你的人立刻滚,从我面前消失,今后别再来烦我。” 说罢他抬腿就要走,哈维急得发动机车一甩尾横在了他面前:“你现在跑又有什么用!搜索模型流传得越来越广了,盯上你的帮派只多不会少,没有我也还会有别人,d,以后你所谓的躲藏就是个笑话!” 哈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青年,他本身不似传闻那样诡谲,甚至是美丽而单薄的,灰眼睛审视的几秒注视却无端叫他浑身紧绷起来。 最后对方开口了,缓缓道:“你还是叫我谭真吧,那个外号听起来很奇怪。” 哈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是个好征兆,虽然无限世界里主动交换的名字很大概率不是真名,但有名字就代表有沟通的意愿。 “好,谭真——你为什么不考虑来红标?有个帮派总比单打独斗方便很多,而我正好需要一个顾问。” 谭真反问他:“阿梅利亚说你们打算备战游乐园?” “没错。” “那就更不能答应你了。”谭真说:“我不喜欢那个副本,那让我有一些很糟糕的的回忆,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是恕我没看出贵帮派有什么能付给我的佣金——该不会是刚才那场闹剧表演吧?” “谭真,你真是个混账东西。”哈维非常亲昵地说:“你开个价吧,我肯定付得起,一大笔积分?一件武器?一张遗骸卡?”他挪到他面前歪下肩膀,一张腆笑的大脸占据了谭真全部视野:“还是说,一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帅哥?” “……”谭真微抬下巴向后让了让,道:“我给你一个读档的机会,把刚才那句咽回去重新说。” “好吧。”为了自己已然岌岌可危的第一印象,哈维当场来了一通无实物表演,嘴里发出录像机倒带的声音,四肢抽搐着缩回去营造时间回流的效果,最后回到刚架着车拦住他时的动作,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卡牌。 “其实这才是我想要诱惑你的价码。” 他将它幻化成实物,那是一只做成猫头鹰造型的陶瓷罐子,卡通鸟类觑着扁平的眼睛,实在称不上可爱的样子。 谭真接过来,瞧了瞧它的卡牌介绍。 【★★★★☆灰林鸮存钱罐的罐身】 【卡牌说明:掺入一位经济学家骨灰炼制成的神秘仪式用品,将它和底座与钥匙组合成完整的存钱罐,可以将投入的当地流通货币转化为当地通用时间。】 【使用要求:灵性到达a】 【“站在雅宾斯工业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你会发现你从前建立常识上的观念失效了、崩塌了,在这里金钱可以买到一切,包括青春、自由、爱与时间。——选自经济学家的遗书”】 这张卡上的描述让谭真轻轻皱起眉。 不只是里面熟悉的某企业的名号,事实上以雅宾斯冠名流通在无限世界的卡牌还有很多,甚至目前最常用的红蓝药“泰拉明”也是他们生产的,然而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那项功能。 金钱如何转化成时间?在真正凑齐这一套卡牌之前无法详细试验,只能猜测。 “这有点太模棱两可了对吧?拿到这张卡的人尝试了一下,它可以塞进随便哪种钱,纸钞、硬币什么的都行,当然目前它还无法向我们演示如何‘转化’的,只能往里面存。到这里为止一切都正常。”哈维说:“然而有一天我待在主城闲逛,在一个玩笑般的尝试后发现,它可以存进积分。” 谭真抬起头,瞬间明白了这有多恐怖。 如果积分也可以算作一种“当地流通货币”,那么它所对应的“当地通用时间”无疑就是每个轮回者的生命倒计时。 要知道倒计时无法交易是无限世界的顽固准则,系统以此来逼迫每名轮回者必须亲身投入游戏中,就连谭真这样的人也受着此规则的掣肘,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奔波在各个副本。 如果这套奇物卡真的能有钻空子的能力将积分转化为时间,那他岂不是……可以期待彻彻底底的退休了! 当然,此卡对于他的意义仅限于此,然而如果放出去在整个无限世界则更加震撼,它可能会摧毁目前的积分体系,甚至彻底动摇主城的秩序。 虽然目前的卡牌描述还不明确,凑齐套组后可能会发现存在着很多限制,或者根本与预想中的功能大相径庭,但这种希望还是值得一试的,尤其这玩意没被黎明前线收走,而是秘密掌握在自己手里,任何帮派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么说,这套卡的一部分在游乐园那边?” “钥匙。已经放出奖品列表的消息了。”哈维说。 谭真拢起十指轻轻摩挲着,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巧合,这或许有陷阱在等着他,但这阴谋不是来自面前的红标,而是来自……副本里面。 “怎么样?来当我的战术顾问吧,游乐园挑战赛都是些策略性的关卡,那是你的绝对优势区间,有了你我根本不需要找什么机甲了!”哈维鼓动道:“你甚至可以不用亲自上场坐镇皇后位,只是顾问,而作为报酬,等存钱罐这套卡凑齐后你拥有它的优先使用权,任何时候但凡你需要,它都是你的。” 他期待地朝谭真伸出手掌。 “……我说过,我很不喜欢游乐园。”谭真缓缓道:“那里不是做了充分准备就一定能获胜的,他……那个副本,追求的是戏剧性。”他接着道:“如果要我当你的战术顾问,就由我来在你的帮派中挑选队员,包括你本人在内,都是被挑选的范畴。如果我换掉你,你就必须下场,你还要确保其他人也一样完全服从我的指挥。” 哈维其实不太理解,红标是个狼群式的组织,作为头狼的他比其他成员强上一大截,不用他上场根本就自损八百。然而谭真用那种古井无波的语调像讨论天气一样说着本该令人感到很不舒服的命令,他下意识就点了头。 “挑战赛什么时候开始?”谭真问。 “还有一周。”哈维的表情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这事就这样成了似地有点空白,伸手去捞他的肩膀:“我们现在就回核心区,给你弄点东西,然后看看所有成员的面板资料……” 谭真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不行,我倒计时只剩两天,这期间还得再进一个副本。” “什么?哦,两天。”哈维显然没想到这一点,通常像他们这种频繁去高难副本刷东西的高手身上都会有不少富余的倒计时:“你都兑换体验券了吗?那就这样好了,”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我给你找一个f级的单人剧情副本,你出来以后时间正好赶上。” 那个模型连什么时间点进到哪个电梯后会遇上什么类型的副本都能大概算出来,这就很方便了。低级的单人剧情本一般通关率都很高,尤其对擅长解密的轮回者来说就是场旅游观光,比随机匹配进去可能遭遇到几百人大团战或者生死决斗之类的副本少了太多变数。 “那就这么定了。”哈维发动机车拦在谭真旁边,感觉今天志得意满事事顺利,连自己骑在车上的英姿肯定都比平时潇洒了不少,遂朝自己的战术顾问抛去一个眼神:“上车,带你回去。” 这时,一道更拉风、更震耳欲聋的影子划过来,阿梅利亚停在另一侧,两辆机车一左一右把谭真夹在了中间。 “你们聊完了?”阿梅问。 “刚刚聊完。”哈维笑容渐僵。 “哦,那正好。”她也不好奇具体都聊了什么内容,就把一只头盔往谭真怀里一扔:“上车。” 谭真戴好头盔坐到她后面。 “晚上交易大厅碰面吧。”他侧头对哈维说。 “回见,老大!”阿梅快活地留下这么一句,轰隆作响地连人带车消失在山路上,只剩下从头到脚僵硬成一座摇滚明星蜡像的哈维目送他们远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6、梦魇 这天晚上谭真又在主城随便找了顶马戏团帐篷拖着睡袋钻进去休息,夜里感觉一股沉重的神秘力量挤压着他的身体,把他惊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自己生前卧室的天花板,以及一只正蹲在胸口凝视自己的巨大宠物猫,毛发乌黑凌乱,对着自己张口就开始说人话:“谭真,醒醒,有一出好戏就要开场了。” 谭真睁眼看到这一幕,立刻闭上眼尝试继续入睡。 猫见他装死,对着他脸邦邦摸了两拳。 “干嘛假装听不见?” 谭真默默想:你是一只猫,你不应该会说话。而且我已经离开现世很久了,所以这是个梦。 猫不依不饶: “可你明明就听见我说话了。” “喂——” “小谭?谭真?” 它见他不理会,从床上轻盈地跳了下去,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谭总,看这里。” 一阵不祥的预感中谭真不得不掀开眼皮,正好看见大黑猫蹲在对面的书架上,爪子径直伸向一只玻璃相框,那里面嵌着一张他与几人的合照。说是合照,但他自己在其中连个正脸都没有,只有一个身披白大褂西装长裤的背影出镜,像是正在忙碌些什么,而照片里其他男男女女就在拉远的镜头前围着这个挺拔清隽的轮廓比出各种搞怪的动作,憋笑成了一团模糊的动态。 眼看相框在猫爪下摇摇欲坠,谭真终于忍不住喝止:“住手!给我下来!” 黑猫蓬乱的毛脸上露出一个人性化的得逞表情:“切,不还是跟我讲话了。” 谭真平铺直叙:“这只是对宠物的指令,与跟猫讲话是两回事。” “如果你真认为猫是无法沟通的,那你就不会下意识用人类的语言对它重复这些指令。” “我只不过——” “如果你真认为这是个梦,为什么要在意梦里的玻璃会不会掉到地上?” 谭真闭上了嘴,及时停止与它之间无意义的争辩。 黑猫重新跳上他的被子,胜利者般优雅地踱来踱去。 “你们啊,自顾自将动物的行为赋予人性,又在人的身上寻找动物的特性来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你出现在我梦里到底要干什么?”谭真疲惫地说:“就为了踩我几脚?” “当然不是,我说了我是来提醒你的,以免你错过接下来的精彩部分,我是多么好心哪。”它甜蜜地、懒洋洋地盘踞在床上最柔软的一角说:“我亲爱的室友,说来也好久没见过你加班加到崩溃的表情了,我还有点小小的期待呢。” 由此可见谭真生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任何人在结束疲惫的连轴转工作终于回到家中,发现自己的房子已经被另一只生物占据,而这猫还会说人话,动不动张口嘲讽你,因为“谁叫小猫咪又不用上班呢”,长此以往都会产生严重精神问题的。 “你想多了。”谭真拉高被角,一直盖到鼻子下面:“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猫笑了,但双眸深如子夜。 “——你已经在了。” 第二天一睁眼,谭真爬起来抽出自己睡袋里的枕头一挥手狠狠砸了出去。 某种暗质的、不属于他的恶意侵蚀着他的杏仁体,给他带来了非常糟糕的睡眠体验,在这个滑稽的马戏团帐篷里盯着黑暗中某一点胸口起伏着平复喘息。 或者,一种声音告诉他,这情绪就是属于你自己的,你本就是个会因控制欲受到任何一点点挑战而大发雷霆的家伙,你把它埋进旧日的坑洞里,往上面撒了点土,就以为万事大吉了。但它还是会被挖掘出来……在与人耳鬓厮磨的时候,或者在这样的午夜梦回时分。 谭真盯着桌子后面那张起伏不定好像时时有风吹过的帷幕,突然从里面钻出一双被殃及池鱼的黑手,颤颤巍巍把他的枕头捧到面前。 “谢谢。”谭真接过来说,一开口的嗓音非常冰冷。 交易站的黑手接待员对他比划手语:别客气,为轮回者服务是我们的职责。 说罢附赠一个从左划到右的微笑曲线。 谭真不知该怎么回答,此刻也没有那个客套的心情,上前握住它的右手机械地上下摇晃两下,将睡袋收进卡牌转身便走了。 无辜的黑手留在原地呆住,然后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今天甚至连预想好的早茶都懒得吃,轮回者本就没有了吃喝拉撒这类的人类生理需求,他是为了好好享受周末生活才过得这么规律的,可反正这个假日也已经毁了。他便越过水晶虾饺,径直奔向核心区。 这里较之其他地方要热闹得多,虽说主城建筑覆盖的范围近乎无边无际,但大部分城区平时出没的人口数量和未开发的热带雨林相差无几,只有核心区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城市”。 这是轮回者最先发现并定居的区域,许多交易大厅、返程站台之类的功能设施都集中在这里,黎明前线和九卦等一些知名帮派的总部也密集分布于此。走在街上经常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轮回者,外表堪称一个丰富多彩,有人穿得像cosplay爱好者,有人在头上倒扣着铁桶或透明鱼缸,还有人使用遗骸卡改造基因以后就再也找不回做人的感觉了,在主城内也更乐于四肢着地,欢快且适度地爬行。 相比较而言,谭真这干干净净的人类才反而像个异类。 谭真准时来到哈维给他的坐标处,一座平平无奇的大楼,附近有不少电梯,所以许多准备出发的轮回者都在那附近转悠,暂做休息等待同伴集合。但当他走到自己要进入的那台电梯处,却发现入口周围都被拦上了,几个人守在附近不让其他轮回者靠近。 谭真走进一看,嗯……身上都有红色纽扣。 “谭真!”人群中传来这样一声,哈维越过红标的成员上前试图拥抱,却被他身上阴暗的气息骇得顿住了,惊疑地上下打量他:“怎么回事……你今天看上去像是至少杀了四个人!” “还有两个名额没来得及付诸行动。”谭真死气沉沉地说:“你可以顶替其中之一。” 哈维大笑。 “来吧,时间差不多了,单人剧情副本,高达百分之九十三的准确率,我敢打包票。” “这是什么意思?”谭真冷淡地扫了一眼周围那些像明星接机保镖一样的红标成员:“太蠢了,一个人进入副本传送时间不足一分钟,即使在我前面有人进入了这间电梯也不会对我产生太大影响,你这么大张旗鼓反而会给其他帮派抓到把柄。我记得你和嘭多姆之间的事还没结束吧?” “喔——我的战术顾问这么快就开始为我考虑了?”哈维揶揄,眼神炯炯地盯着谭真。 “这不正是我们达成的交易?” “是的,但我还是想送送你,虽然这在交易内容之外。”哈维说:“其实我更想和你一起进副本的,但没办法,那会给你添麻烦。” 就像上次阿梅利亚的介入那样,副本会调整平衡性,一个突兀匹配进来的高级玩家只会凭空抬高游戏难度。 谭真点点头,抬腿要迈进电梯。 哈维从背后拉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他这次声音里的冷意差不多可以把那四个人从墓里重新挖出来肢解掉。 哈维摘下自己领口的红色纽扣按在谭真左胸前,动作出乎意料地不怎么粗鲁,隔着衬衫马甲的布料几乎没碰到他。 【★★★“红标”】 【卡牌说明:用某种鸟类角膜打造的紧急通讯器,用力按一下,会向同副本内所有佩戴相同通讯器的轮回者发送求救信号,同时此纽扣将变为其中随机一人的迷你版底牌,效果当然也是超级弱化版的。】 【使用要求:无】 【“这些群居的鸟儿将同伴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眼睛还重。”】 谭真看完介绍指出:“这对我没有用处。” 他进的是单人副本。 “我知道,但下次就有用了。”哈维说:“早晚要给你一个的,你先戴着。” 谭真看着他,对方那显而易见的示弱和小心翼翼的作态映在他灰色的眼瞳里一览无余,来自于他人的服从似乎微妙地讨好到了他,让他从梦魇中稍稍平息下来。 于是他默认了胸前这个标记的存在,朝哈维一摆手示意可以退下了,转身走进电梯。 光滑的金属门渐渐合上,电梯内外两人眼中对方的身影渐渐变得细窄,直至消失在缝隙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7、异星玫瑰1 【副本载入中……】 【正在匹配轮回者……正在生成地图……正在同步意识……正在编织剧情……】 【载入已完成。】 【本次副本类型为:单人生存模式。祝您一路顺风。】 静谧中,有什么东西滚落到地上。那东西很小,但很坚硬,骨碌碌滚了很远。 谭真突然睁开眼。 “早上好,谭真同学,你已经醒了吗?” 他发现自己侧躺在一张单人床铺上,正面对着一扇高透明度的窗户。一般来说,睡眠时暴露在毫无遮蔽的窗前会让现代人有被窥视的不适感,但此刻的谭真没有,因为窗外是一片虚无的、没有任何实体的黑暗。 他坐起来向四周看看,没见到那个贴在耳边唤醒自己的人,也没有找到那仿若幻听般坠地的小颗粒。 “今天是新星历125年6月55日,也是你参与域外执勤任务的第一天,怎么样,是不是感到有点紧张?” 那磁性的嗓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点微哑的笑意,令人不经意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谭真没有回答那句显然针对他的搭话,而是起身在这个小房间踱了两圈。 没有第二个人,那真实得甚至能表现出距离远近的人声只是一个通过线路播放的立体声场,大部分发声点都在天花板上,只隐约有一个点在他可以触摸到的高度。谭真侧耳细听,跟着声音的强弱来到房间的镜子前面。 “你在找我吗?我是本艘星舰上的人工智能协理舰长汤力,在你的校区,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舰载ai项目科接受了九年训练,抱歉你可千万别把我刚才那句话反馈给上级,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可以算做是你的学长,有什么要向我咨询的问题千万别客气。” 镜面与镶嵌它的墙壁之间没有一丝肉眼可见的缝隙,和这间屋子内的其他设施一样简洁中透露出科技含量。他看着镜中映出的自己,光线昏暗的环境下依然看得出清晰的眉眼,除了黑以外就是堆雪一样的白。他这样的长相,一颦一笑都该能留给人很深的印象,但他总是面无表情,人们便只好欣赏他的静默。 镜子周围突然亮了一圈,呼吸般柔和地闪动着亮度。 “多么、一个、英俊的男孩呀,小玫瑰,你简直是所有星系里最漂亮的那支,至少是已探测的那些。”汤力那好听的声音称赞道:“但你现在要换上工作服了,十五分钟后所有学员将在舰桥集合,你不想第一天就迟到对吗?” 【任务目标:按照怪怪ai的指示换上工作服,前往指定地点集合。】 真是直白的系统提示,而且透着一丝敷衍。谭真没有急着做这件事,而是更接近地观察这张平平无奇的镜面,镜中的灰眼睛青年也一样靠近过来,伸手触碰镜子表面,对着呼出的小小操作提示标记吩咐道:“汤力,我要调整你的语言习惯,省略所有废话,在没必要出声时闭嘴。” 汤力的声线还是那么柔滑,但语气骤然严肃起来。 “好的,已调整为高效模式。” 他顿了顿,又接道:“这是一个坚决不会偷看你换衣服的模式。” 谭真:……和没调整之前有什么区别吗? 他懒得继续跟一个ai较劲,便从抽屉里找到封装整齐的工作服直接套在自己原本的衣服上。这是一套深蓝色的宽松连体制服,材料不明,摸上去光滑且弹性极高。 “真不错,你看上去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好迎接执勤任务了,要是肩章再挂正一点点就更棒了。” 汤力所指的“肩章”是指肩膀上一块颜色稍有不同的布料,他调整了一下它的位置,肩章在人眼的观察下变换显示出了他的个人信息,学生编号,就读于第十二星区军事学院。 在这个副本里的身份是军校生吗…… 和这套衣服叠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只光盘大小,背后有一个把手的圆盘,谭真把它拿起来,发现这东西是可以被印制成卡牌的。 【★力场发生器】 【卡牌说明:星舰工作人员普遍配备的辅助工具,可以方便地运送吨级重物。】 【使用要求:敏捷到达e】 【“请不要尝试用它吸附活人或精密仪器。”】 工作服的腰部后面有一个卡扣正好用来挂这个东西,谭真把它戴好,走出独立的房间。 房门无声地在身后滑动闭合,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星舰冰冷的金属通道,一路走下来汤力尽职尽责地向他介绍本舰的基本情况,像是舰载吨位,设施分区,在第十二星区的重要战略意义,所执行过的经典任务什么的,而这艘伟大的运载舰,它的名字叫做“湿粮罐头号”。 谭真听完觉得……算了,他什么都不觉得,按部就班听指示吧。 一路上他又遇见了几名和他穿类似制服的年轻学员,之所以说“类似”,是因为虽然他们身上的制服和他款式是一样的,但他们穿着的方式却大有不同,有的只穿了一半,有的把上衣围在腰上,还有的哈欠连天边走边扯袖子,和他们一对比,谭真简直板正过了头。 一个发现了这点的男学员三两步撵上来轻拍了一下他的腰,玩笑道:“嘿,没见过你,新来的?你怎么把煎蛋饼都挂上了?” 他所说的煎蛋饼指的就是那只挂在腰间的力场发生器。谭真转过头来看他,这人倒是穿了一整套工作服,但也只有一整套,他大概率是裸睡直接抓起衣服套上冲出来的,里面什么都没有,肌肉轮廓透过工作服布料直接清晰可见。 “搞得这么紧张干什么。”那人手很欠地扯了扯他的肩章:“谭……真,还真没听说过,我叫季马。” 谭真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唉,不过你紧张也情有可原,我还是第一次在执勤船上见到你这样的人。”季马盯着他的表情:“你到底凭什么上来的?你既不是哨兵又不是向导,在地上连真家伙都没摸过吧?” 哨兵?谭真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指的不是他们轮回者的职业,而是这个副本世界里的专有名词。 他在来的这段路上已经向汤力索取了一些副本的基本信息,对方总结得非常迅速。这个背景世界是他所从没接触过的,一个高度发展的星际文明,没有濒临枯竭的资源,没有本世代可预见的重大灾难,种族战争在125年前刚刚以一种相对和平的方式结束,如今已淹没在探索和扩张的潮流中,人口散得满银河系都是。 就连旧时代曾经给肉体凡胎的人类造成最多次分裂的、哨兵向导与普通人之间的矛盾也随着技术的发展逐渐消弭了,毕竟当自身再孱弱的普通人也能用力场发生器轻松举起一吨的重物,易感期再暴躁的哨兵也能用一支针剂解决所有问题,那他们之间的差别就不再那样不可跨越了……除了有些智商发育不足的青少年依然喜欢抓着这点不放用于霸凌同学。 谭真用他一贯漠然的神情对着季马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 以免有人已经忘了,谭真目前的底牌是这一张: 【底牌:浅水区救生员】 【卡牌说明:d级及以下副本中的npc对你的初始态度至少为友善】 【使用要求:无】 【“上联:横闯副本力挽狂澜救菜鸡于水火。下联:智冠无限谋定乾坤解绝境自逢生。横批:功德无量”】 那么这个第一次见面的f级副本npc对他的态度理应是友善的,这张底牌虽然槽点颇多,但至少能替谭真省去很多麻烦,他也就认了,可眼前这一位的表现……算是友善吗? 即使对方面无表情,季马还是觉得哪里被嘲讽到了,顿时心头一阵火起:“你……!” 他还没能摸到谭真的衣角,后者就已经闪身进了一扇门,季马跟上去,看到眼前出现的景象,他不敢造次了。 这里正是最顶部的舰桥层,宽敞冰冷,没有任何一处设计杂乱的地方,舰桥整体形状像是微微下陷的半只碗,湿粮罐头号上接到指令的所有实习军校生正在鱼贯流进那只碗里,总计有二十六人,加上正在双手背后分脚站立在前面看着他们的那个女军官,二十七人。 在她的身后,一排大块屏幕像短跑运动员额头前的绑带那样弯曲着扣在舰桥前的半空中,有的部分正在运作,显示出行驶中的各项数据,有的屏幕熄灭了,变得透明,露出窗外无边无际的群星。 “看一会吧。”女军官对这些不自觉凝望着深空的学生们说,她是这艘运载舰的现役船长。“每个人都要看一会的,虽然你们最终都会厌烦它。” 按照汤力给出的资料,这个时代的人类平均寿命能到达200岁,教育阶段是14-28岁,这个年龄段的人类大脑才更加适合接受理论指导,然后就是漫长而富有活力的青壮年时期。船长的肩背笔直如刀锋,鼻翼侧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从她的外表特征上来看,她至少已经年过百岁了。 “你们仍是学生,”她说,“这一次航行我只会严格要求你们,不会严苛对待你们,有任何操作上记不熟练的部分都可以随时咨询副舰长汤力先生,相信他不会扣你的学分。” 舰桥中有人轻轻笑了起来。 “现在,我想请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为了什么而投身星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8、异星玫瑰2 所谓“星海”,是第十二区星海研究基地的统称,联盟规划出了一整颗宜居行星用来培育这些大号危险武器以及它们合法合规的超速驾驶员。这项工程的创立和建设便长达三十年之久,其中投入的心血更是难以计数,也许在新星历刚刚启用的初期,人们提到星海时会不假思索地认可它的重要性,为它冠以希望之种、人类的大后方、生产将才的兵工厂等等荣誉头衔,但百余年两代人过去,它的名字已然在媒体的话语中渐渐陌生起来。 一名好学生模样的男孩举起手。 “战争结束了,但我们仍要面向未来。”他客观地答道:“我们在星海所学到的一切能应用于各个重要领域,像远洋航行、地表改造、深空灾害防御等等,正因为这些地方需要我们,我们才将目光投向星海。” “嗯。”船长听完他的回答后点点头,然后斩钉截铁道:“大错特错!” 可怜的好学生直接呆住了。 “深空灾害防御?那有专门的气象站负责,如今真正应用于行星地表改造的技术你更是闻所未闻,人家要你那三脚猫的学问干什么?实验室缺搬砖的吗?” 好学生举起的手指尖委屈地蜷缩起来。 船长背手看着他们每一个人。 “战争结束了,我们仍要迎接下一场战争!”她有力地说:“没人能够预测危机何时降临,但从人类第一次开始混合硫磺与硝石到第一声枪响之间隔了一千余年,在宏观时间的尺度上,武器的筹备从什么时候开始努力都不算为时过早。” 她背后的屏幕从透明状态恢复启动,显示出立体的星图航线,窗外那些漫天散落的星辰瞬间被浓缩在舰船头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璀璨得令人无法呼吸。 “我们本次航行的主要任务是将一批新型号纳米机械运送至第四星区,我知道在某些人的眼中也许这项工作不足挂齿,但我希望你们记住,这正是火药千年演化中的小小一环。” 船长结束了她的战前动员:“好了,值班时间表等下会由汤力发送到每个人的终端上,找到你们各自的岗位,我们即刻起航。” 此时上一条任务目标被打上对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新任务: 【在湿粮罐头号上做好自己的工作,直至行程结束。】 与之前两场中分为主线支线的任务模式不同,这一场副本的任务是线性的,看样子只要按照npc给的指示一步步推进剧情就可以,正如哈维所承诺的,他们准确地找到了一个f级旅游观光团。 “你今日的工作是在第七至第八层巡检,两人一组。”汤力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这边走,谭真同学。” 谭真依言来到等候区,说实在的在主城待久了许多轮回者都难免有点电梯恐惧症,仿佛站上去的下一秒就会被传送到一个全新的诡谲莫测的副本,但好在这里的“电梯”并不是封闭的,是一个在楼层间自由漂浮的平台,你想要用它在船上代步也行,但多半会遭到其他人嘲笑。 不过此刻患上电梯恐惧症的另有其人,季马小跑着跳上平台,看见谭真已经在上面站着,露出小小见了一次鬼的表情。 而当他在星舰最底层离开电梯,发现谭真也跟他一起下来时,脸上见鬼的表情愈发清晰了。 “怎么可能!”他大叫道:“只有你跟我一组?这船上的向导呢?” “嘿轻松一点同学,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旁边墙上不显眼的接缝处突然弹出一只细长的探杆,分叉的两端只有铅笔粗细,之间拉开的弧光对着季马上下一通扫描,人工智能温柔的声音响起。“我必须赞叹一句,你健康得就像只小牛犊,只是有点激素水平问题,没关系,这在哨兵中很常见,或许你需要先去休息区无所事事地发一会呆?我会替你向船长打个简单报告。” “……不用了,我很好。”季马有些尴尬地呼出一口气,好吧,他内心清楚得很自己只是想找茬,被舰载ai当做胡闹的小孩对待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实在不愿意在身旁这家伙面前表现得弱势。 至于原因么……当然不是因为对方那双冷淡的灰眼睛在审视着谁的时候会激起哨兵某条神经敏感的抽痛,而是因为对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普通人! 季马一把扯过检视点配备的扫描仪,忿忿戴在了左臂上。谭真也依样画葫芦扣了上去,机械爪立刻严丝合缝地箍住他的手腕。 湿粮罐头号是标准的中型运载舰,舰桥和船员居住区在上层,中间是饱和的仓储部分,最下面两层则是动力区和内置船坞。谭真和季马的巡检路线首先经过了船坞区,这里面停放着一艘备用的小型护卫舰,和外面那艘正在像蜂鸟围着郁金香一样绕着湿粮罐头号随行的同类相互轮班,一段时间后它们会交换位置,然后船上的检修人员就会带着大量机器助手钻进来替它维护保养。 除此之外,船坞里还停放着几台登陆舱、一些体积不便移动的起重机和陆行漂浮台,还有……嗯?那是他想的那种东西吗? “哇哦,这台至少是旗舰级。”季马跑到人形机甲肃杀的机体脚边兴冲冲地说,此时他的表情完全是个兴奋过头的小孩子。“我在学校去年就开过真货,但是只有菁英级的。而你恐怕连摸都没摸过吧。”他朝谭真炫耀道:“我带你上来跑一圈?敢不敢?” “虽然我没读到工作手册里关于私自驾驶船上机甲的惩罚,”谭真客观地,“但我猜测最轻的一种是船长把你从里面揪出来,打开舱门,直接丢到外太空去,然后其余人加速离开。” “你这人除了废物还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季马气恼道:“我告诉你吧,对那女人根本没必要保持尊重,你看到她的肩章了吗?两颗星三条弧,还在开一艘运载舰,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任何前途可言,只会年复一年地拿新学员撒气。” “是吗?我觉得她这样挺好的。”谭真实话实说:“前途总要用更大的牺牲来交换,我宁愿在休息日多睡一会。” 季马被他摆烂的态度噎得瞪了他一眼:“所以你才和她一样是个普通人。” 言下之意是,我和你们可不同。 他们相对无言地一路巡检到第七层,今天的任务相对宽松,启程前有地面人员全面检修过,航行刚开始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今天只是大体认个路。第七层一整层都是动力区,不同模块分组隔开,如若真的需要钻进去维修那可真是项大工程。季马口头说着大话,实际看什么都新鲜,此时目光又落在一个模块标签上挪不动了:“这是……非赛尔引擎!” “是的,非赛尔引擎。”汤力带笑意的声音适时响起,刚才这两个学生吵嘴和说船长坏话时他很智能地销声匿迹了,直到此刻才贴心地出现并解释道:“湿粮罐头号是最早配备非赛尔引擎的一批中小型舰船。叮咚,同学们,请问你们知道湿粮罐头号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两人摇头说不知道。 “正是因为一场有关非赛尔引擎的可怕灾难。新星历66年,这艘船上有一批像你们一样大的年轻成员,他们跃跃欲试,对未来充满期待,因而在规定的加速时段到来时,他们没有听从指挥紧闭舱门进入休眠状态,而是打算偷偷开一场派对。”汤力像录制童话故事那样用充满蛊惑的声音缓缓讲述道:“但很可惜,他们没有理解指令中说的‘启动非赛尔引擎’是什么意思,当时也没有我这样体贴人心的智能助手提醒他们注意生命安全,因而等到跃迁完成,船上其他人醒来撬开这扇舱门,发现里面只剩一大坨被压扁的半干涸血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混合在一起,别说生前的长相,连骨头都硬生生压成泥状了,就像喂猫的那种装在小铁盒里的湿粮罐头。” 两个学员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季马像是要把胃容物呕出来。 “于是,为了纪念也为了警醒,停职反思一阵后回到岗位的船长就将运输舰改成了这个幽默的名字。”人工智能悠悠总结道:“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首先要记得听从指挥,其次千万不要偷偷碰非赛尔引擎,以及船上所有你不了解的东西。” 直到结束第一轮巡查回到居住区休息,季马还是蔫蔫的,像一只漏了气的气球时远时近地缀在谭真身后。 谭真端着一只摆满餐点的盘子放到桌上,客气开口:“其实……你不必一直跟着我,工作时间已经结束了。” 季马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有气无力地:“好。” 居住区的核心部分是一间仿若温室般的巨大花园,身居其中时很难想象这是在一艘太空行驶中的飞船上。取自各个星系的观赏植物经过合理的设计间植成一副艺术品般的生态景观,在其间漫步的船员能恰到好处地得到放松,搬来碗筷在其间用餐也是很好的。 “你还在想关于罐头的画面吗?”谭真不是有多关心这个npc,他只是觉得他很妨碍自己的独处,于是建议道:“你可以去拿点稳定剂,或者找个向导聊聊天,很快就能恢复了。” 可季马还是摇头否决了。 “不是那个原因。” 但他也不说具体是什么,就脚底生根似地赖在谭真旁边发呆,望着三两成群散步的学员,这么看了一会,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笨重的扁平盒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9、异星玫瑰3 谭真看了看那个盒子。 “要是你打算吐在里面的话……” “什么?不!”季马惊恐地捂住了那个盒子:“你怎么会这么想?这可是个古董!” 谭真又仔细一瞧,发现那居然是台相当复古的cd播放器,表面的图案已经花了。季马打开它的盖子,按了一下按键,光盘开始旋转出吉他与合成器的奏鸣。 “声音有点失真了。”谭真说。 “我知道,这东西肯定比我要老得多。”季马小心翼翼调整了一下cd的位置:“我试着修过它几次,发声单元的结构很简单,但外面塑料壳的部分想要彻底复原就没那么容易,分子重排的价格太贵了,我还没攒够钱。” 谭真对他侧目。一个性格十分不成熟的男孩,同时也是一个机械方面的人才,这很合理。从副本内的角度来看,星海院区不像是会培养全方位立体人渣的地方;而跳出副本从无限游戏的角度上来看,如此主动接近他的家伙大概率是个重要npc,他理应能在他身上看到可利用的价值。 生性敏感的哨兵身上一层毛都奓了起来,他没能捕捉到谭真隐在杯盘后不动声色的估量,十分紧张地四下张望,然后把耳朵贴在古董的扩音口寻找安全感。 “见鬼,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他深深呼吸了两次,好像要把那些波频吸进脑子里去似的。“这东西对我一直比向导素有用,可能是心理作用或者什么的。” “你从哪拿到它的?”谭真问道,引导他透露出更多。 “它和我一起出生。”季马自豪地摸了摸它的塑料顶盖。“这么讲也不准确,实际上它是在我的襁褓边上被人发现的。” 接下来谭真听他讲述了这个故事。这年代绝大部分孩子都是孤儿,或者说家庭这一社会层级已经不存在了,每年新增多少人口是一个预先确定的数字,然后再由基因库进行筛选组合,孵化出的婴儿在儿童保护中心进行集体抚养,到了十四岁以后根据其各自表现出的长处施加进一步教育。除了极少数需要亲自认养血缘后代的个例以外,人们脑中不再有父母这一观念,教师与同学间的关系反而更加紧密。 想想看,一座儿童保护中心会同时培育几千到几万个孩童,那么多懵懂的、皮肤光秃秃的婴儿,像一只只丑陋的小猴子躺在一排排完全一样的摇篮里,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区别。但请你稍稍拉近镜头,就在这里面,有一个婴儿的襁褓里裹着一只破塑料盒,你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偷偷塞进来的,可就是这只播放器,让这个婴儿在千万只小猴子里变得独一无二起来。 这个故事伴着季马长大,没法不让他对此浮想联翩。 “如果,我是说万一,这是我生物学上的双亲给我的呢?就是爸爸和妈妈!”他强调道:“也许他们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了我,但出于某种原因又不能单独认养我,只好给我留下这个。” 这只播放器养成了季马对古老电子产物的痴迷。他通过搜罗过很多旧时代的电影来了解里面出现的电子设备,那些影片里有田园、有书本、有令人着迷的盒子汽车,还有生活在小房子里结构各不相同但本质十分接近的一个个家庭。 “也许有一天我会找到留给我播放器的亲属,他们爱我不是因为我是哨兵,也不是因为我擅长驾驶什么类型的星舰……他们会爱我,因为我是我。” 谭真对此表示不予置评,他生活的年代家庭结构还没有消失,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就他见识过的样本来看……亲人之间的爱也从不是无条件的,季马向往的那种生活估计只能在一个乌托邦田园中获得了。 他想继续安安静静休息,季马却瞪着他。 “有什么事吗?”谭真不解道。 “什么叫有什么事,我刚才跟你说了一个我的秘密啊!你也应该说一个,否则就太不公平了。” 谭真不是很理解青少年的社交诉求:“一个什么?” “一个你心底的黑暗秘密,或者一件你珍藏许久的物品,都行,说吧。我这都是为了给我们的关系破冰,毕竟我要在船上和你搭档好久呢。”季马看上去非常兴奋。 “好吧……的确有那么一个。我养过一只猫。”谭真想了想,最终无可奈何地开口。正当季马以为接下来是什么人与宠物之间的治愈小故事时,只听对方继续道:“有一天我不小心让它开门逃出去了,我找了很久都没看见它的影子,但当天晚上它就自己跑回来了,嘴里叼着一块沾血的头皮。” 季马一口水差点喷出去。 “一、一块头皮?人的?” “我可以确定是人类的头皮,边缘满是它的牙印。”灰眼睛的青年说:“但它是从哪弄来的呢?我家附近近期没有报道过任何凶杀案,难不成是它杀的吗?可不管是它杀的还是它捡来的,那人的其他部分去哪了?如果有人见到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肯定会报警,但我守着新闻看了很久,还是没听到风声。” 他顿了顿,道:“然后我不得不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是被它吃了?” 季马简直不知道自己都听了些什么,凭本能反驳道:“猫不可能吃得下整个人吧!” “它体型还挺大的。”谭真说。 “再大也不至于!”季马说:“往、往好了想说不定那人根本没死,只是和猫打架损失了一块头皮然后就跑了呢?” “那样是最好的。”谭真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凉水:“总之,这件事发生以后我密切监视了它一阵子,但它好像发现我对这事的态度很不满了,后来即使偷溜出去也没再叼回来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我把那块头皮浸泡保存了起来,指望有朝一日能找到对得上的dna……可惜直到最后也没有。” 听到这里,季马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兼具“黑暗秘密”和“珍藏物品”的完美故事。 “我以后不会再随便惹你了。”季马发誓道。 谭真觉得犯下错误的明明是他的猫,和他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乐见其成。 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季马信守承诺,没有说一句欠揍的话。休息时间结束,他们本打算回到七层去继续巡逻,电梯刚下到一半,从背后伸出两只冰冷的机械手臂,毫无征兆地搭上他们两人的肩膀,一手一个将他们掳走了。 “帮我个忙,孩子们。” 好不容易双脚落地,季马已经摆出了战斗姿态,但他随即看清了抓走他们人的模样——一个坐在漂浮盘上的男人,身边围绕着一大堆器械,这张漂浮盘已经被他改造成了一个眼花缭乱的移动实验室。他的眼睛上扣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镜片,肩上背着两条机械臂,刚才就是这玩意抓的他们,而他本人顶着的一头卷发已经变成了夹杂着些许浅灰的银白色,或许有原本发色就浅的原因,但光是看脸上的纹路他的年纪也已经足够大了。 “帮我搬一下,就那个。”男人指着远处一只小型集装箱说。 “稍等,这里是仓储层。”谭真说:“按照手册规定这里除了货物不能存放任何东西,您应当立刻离开。” “啊?噢……货物?”男人在镜片下的半张脸露出那种痴呆一样的思索表情,半天才恍然道:“对,货物!我就登记在你们船上的货物名单里呢!” “为什么?” “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我的实验不能中断,而抓紧时间的最好办法就是让我和这些可爱的小纳米机器人一起旅行。现在,快一点,我要那个箱子!” “汤力?”谭真看向自己携带在制服上的终端。 “嗯,他是对的,这位博士通过了特别批准,从头到脚都无害。”人工智能说。 此时系统适时地跳出了一条支线任务:【帮助船上人员完成日常工作。】 谭真只好摘下挂在自己腰间的力场发生器走向博士所指的箱子,圆盘部分对准其中一个平面,拇指拨动旋钮,随着手腕感受到一股轻微的冲力,箱子立刻被吸附在距圆盘表面两寸左右的位置上悬停住了,移动圆盘它也以一种相对静止的方式移动,好像纸做的一般轻巧,但就看放它落地时那一声沉闷的巨响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哇哇哇轻一点啊孩子。”博士扑上去检查,两只机械臂的尖端插进集装箱两侧的密钥孔,认证过后箱子表皮自动翻转解体。季马好奇地踮脚张望着,只见那里面是一层层叠起来的稳压管,博士拖出一层,将它塞进旁边另一个连接着屏幕的复杂仪器中。 在这过程里他一直保持着坐姿,下半身没有挪动一下,好像双腿的功能出了什么问题。 季马终于忍不住发问:“您在研究什么?” “嗯?”博士迷惑地看着他们,谭真发现每次转换话题时这位博士都要先迟钝地愣上一会,然后才露出惊喜的表情:“哎呀,你们感兴趣吗?” “感兴趣!”季马说。 “不感……”谭真说,叹了口气。“好吧,感兴趣。” 这里居然不能跳过npc对话! “我就知道还有心存好奇的年轻人,你们对纳米机械了解多少?” 季马很快回答了:“需要用到分子重排。”就是他怎么都攒不够钱申请一次的那个。“然后就是……在医疗方面很有用处?我有一个哨兵同学,她在一次训练中被炸伤得很严重,据说整台手术期间都需要确保她的血管里有足够浓度的纳米机器人在工作,这样才能保证她既不失血过度,也不会被凝血剂梗住心脏,还能维持住精神图景不至于崩溃得太厉害,宏观医生是没法同时做到这三点的。” “正确!”博士朝他搓了个响指,“我们已经见识过了它的厉害,但它的未来远不止于此。” 说着,他变魔术似地不知从哪掏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鼠,单手捏住它命运的后颈皮,给这吱吱乱叫小动物的尾巴根来了一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异星玫瑰4 三人外加一名无处不在的ai一起,静静盯着屏幕中显示的数据,那里记录着纳米机械沿静脉注入试验品体内,渐渐遍布全身毛细血管的进程。 “下一步,它们会找到各自的位置,模仿周围的细胞。”博士抱着那个屏幕向下点着,含混地说:“程序是复制出一类细胞就会自动找寻下一类,所以需要的纳米机器人总量并不算多。” 到此为止,他所展示的和传统意义上纳米机器人在医学上的应用都差不多,但接下来的事情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屏幕上面有一只小鼠的轮廓,位于四肢的点状分布稀疏,位于大脑的则格外密集。 “神经元也包括在内,这部分尤其重要。”博士这么说了一句,见到纳米机械的模仿进程渐渐停了下来,手一挥道:“下一步,投影。” 屏幕上点阵组成的小鼠渐渐被新的图形覆盖,就像起初地上随意撒了一把沙子,然后来了一位丹青妙手用笔将这些看似无意义的沙粒逐个勾连起来,人们这才发现那些沙粒排布的位置居然能恰巧构成一副精妙的画作。等到小鼠的建模在电脑中成型,博士隔着屏幕屈指敲了一下边缘,像敲了动物园的玻璃幕墙那样,建模小鼠一下子活了起来,它惊恐地从屏幕近处弹开,躲进场景角落的黑暗处,鼻翼抖动着,靠近尾巴根的后腿不断抽搐。 谭真看了看博士手里活的小白鼠本体,它的那条腿也同样在抽搐。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问,“您刚刚是把一只老鼠数字化了吗?” “嗯……虽然理论上没错,但我觉得这种叫法非常不浪漫,你活在上古科幻电影里吗孩子?”顶着一头银发的博士摊开手:“纳米机器人模仿出的小鼠在生物习性、反应模式、中短期记忆方面与本体都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打算给它命名为——灵魂打印机!” 灵魂是什么? 如果你像许许多多拥有清晰自我认知的人类一样,认为你的思想构成了你的灵魂,那么灵魂就可以被复制。 而你的灵魂甚至可以反过来复制你。博士顺手拿了一块材料(他又是从哪掏出来的?)来塞进机器雕刻成小鼠的形状,再将建模中的数据导入,机械鼠立刻睁开眼满地乱窜。谭真眼疾手快拿着力场发生器撵上去,在它啃坏任何东西之前把它吸附在圆盘上。 “呃……虽然我不拥有谈论人权的立场。”汤力发出声音:“但您目前的研究是否已经踏足某些禁忌领域的边缘了?” 博士皱起眉毛:“我想是吧,他们坚决禁止我打印人类,但就算打印了应该也没差?你们已经给了人工智能公民权,复制人又怎么不行了?” “唔,就当是您对我的认可吧。”汤力温和道。 “可能会出岔子的是另一种打印方式。”博士兴致勃勃地讲解他的新方向:“因为目前这一种需要你对打印对象的构造有个大概的了解,每一类细胞需要多少,至少数量级要弄准,这样才能搞出正确的模型。但假如我们面对的是头一次踏足的星球上从未见过的新物种,那考察人员可就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啦。不过别担心,还有第二种办法,在强磁辐射环境中将一定密度的人工粒子加速到光速,对着样本直接这么一打——喀嚓。”博士嘴里模仿起了快门声。“照相机式影印,你的灵魂就被留在充当相纸的原型块上了。” 谭真觉得很微妙。照相技术最初开始传播的时候,许多古人恐惧和排斥摄影师的存在,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小小的镜头会摄走自己的灵魂将其永远囚禁在方盒子里,但现在,科学竟把迷信变成了现实。 “喂,你在偷偷摸摸朝后面看什么呢?这里没人会趁你不注意打印你。”博士喝住了季马,后者超级心虚地低下头来。“一来这种方式肯定会杀死样本,二来这艘船上根本没有那么齐全的加速设备,我没法给你们现场演示。” 季马听出了言外之意:“您也在星海校区吗?等返程回去后还能演示给我们看吗?那里有设备!” 谁知博士却只是摇摇头:“不,我来自更远的地方,这周只是临时出来逛逛。”头发花白的老人摆弄仪器的背影一下子惆怅起来:“我弟弟把我撵出来的,他说我惹了个大麻烦,残局交给他处理就好……唉,可没了我那小子根本什么都办不到。” 接着他就只是嘀嘀咕咕着一些没人能听懂的话,谭真身上的终端发出提示,他看了一眼:“时间到了,我们该回岗位上去。” “走吧。” “回见,祝您在湿粮罐头号上度过美好的一段旅程。”只有汤力依然礼貌地向埋头在器材堆中的博士道别。 “你也一样,汤力。”博士头也不抬地回了句:“下次来记得再带点干金酒给我倒一杯!” 人工智能显然听懂了他的双关语,配合地哈哈笑了起来:“没问题,雅宾斯博士!” “等等?”谭真努力回头望:“你刚才说什么博士……?” 但季马早已经拖着他来到了下面一层,他只好气压低沉地戴上仪器继续工作。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谭真声音发木地说。 “你居然也会看重预感吗?”季马有些惊奇,“我以为你是那种……‘不知道,不关心,跟我有什么关系,世界毁灭吧’……的类型呢。” “所谓预感,只是大脑接收了却没有着手处理的信息。”谭真从正在检查的登陆舱后面露出半只眼睛:“你是个哨兵,对此应该理解得更透彻才对。如果不主动过滤一些没必要立即处理的冗余,我只会感到有点烦躁,而你会疯的。” “好吧,你不会疯。”年轻的哨兵耸耸肩。“那你为什么不,就是,处理一下你不详的预感,好给我们来点危险警报呢?” “因为——” 谭真合上登陆舱的门,滑道闭合时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不知道,不关心,跟我有什么关系,世界毁灭吧。”他平静地说。 就在这时,笛声突然鸣响,整个船坞层亮起了醒目的红光。 “注意。三级紧急警报,请船上人员就近避险。”空气中响起了汤力没有任何笑意的说正事的语调。“a2至a8工作组立即前往舰桥准备支援。” 谭真两人这组不在召集的范围内,因而迅速收拾起设备打算前往船坞层的避险房间。 “汤力,现在什么情况?” “未检测到的恒星风暴,我们偏航了,”汤力回答问题时的广播是单独在他们这层播放的,情绪又丰富起来:“你们在学校演习时经历过这种情况,对不对?未经测算的新航线上可能埋伏着任何一种风险,所以我们必须高度警……哎哟。”它说:“船长有话要说。” 接着,它的广播就直接替换为了船长的声音,同时整艘星舰每个检测到有人类活动的区域屏幕上都显示出了她严厉的面孔,整装待发地站在舰桥中央:“更改为一级紧急警报,所有人全都给我回到休息区进入休眠仓,航线前方有极高空间扭曲反应,五分钟后启动非赛尔引擎!” 屏幕画面里显示出人工智能与人类实时交流的画面: 汤力:“首长!扭曲反应只有百分之16.97%的几率是会对船身造成威胁的区块,甚至低于非赛尔引擎自身导致的风险。” 船长:“但那百分之16.97%的几率一旦发生就是致命的,这是我基于人类直觉的判断,副船长。” 汤力:“是,我服从您的最高权限。五分钟后本舰将启动非赛尔引擎,全体人员立即返回休眠仓!” 随后,一级紧急警报刺耳的声音立即响彻湿粮罐头号的每一个角落,惊起轩然大波。 变故突然归突然,但没有人想重现一遍这艘船的名字,这里也大多是训练有素的部队人员,没有搞出乱成一团的局面。季马也要向电梯跑去,却被谭真一把揪住了衣服,对他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们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季马急得要命,眼下只有他们在最底层,距离休眠仓安置的居住区最远,这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反扯住谭真抬腿要走。 然而谭真固执地没有跟着移动。 “现在从这里赶往顶层进入休眠已经来不及了,别做无用功。” “那怎么办,等死?” “船坞的备用护卫舰,那里面有两个休眠仓。” 混乱的噪音袭击着人的耳膜,警报一闪一灭的红光跳跃在谭真脸上,仍遮不住灰眼睛清冷无机质的底色。 季马拉起他掉头就跑。 “汤力!给我们进入护卫舰的权限!” “特殊情况,允许人员入内避难。”人工智能冰冷的声音在跑动的两人头顶响起,它的算力显然大部分倾斜去了别处,没有再加载多余的模拟情感。他们以最快速度穿过停泊着机甲与登陆舱的船坞找到那架小型护卫舰,舱门迎着两人扫描他们的瞳孔。 “快点啊……”季马急得直跺脚。 认证成功,这只鲸腹中渺小的避难所滴的一声向他们打开,哨兵冲进去,谭真开启了驾驶舱的总控,灯光乍然亮起,那里果然如手册中所说有两台标准型号的休眠仓,此刻顶盖敞开着。谭真与季马一人跳进一台,休眠仓注入缓冲用的液体,从他们的脚底向上浸没,此时距给出的引擎启动时间不足一分钟。 “护卫舰山茶号,连接母舰的外部雷达。”谭真躺在休眠仓里发出指令。 山茶号的舷窗立即营造出一种伪透视效果,同步显示出湿粮罐头号的外部图景。他淹没在逐渐上升的缓冲液水位里,看到前方原本难以被观测的危机逐渐显出它的原貌,一开始雷达毫无所觉,但当它终于开始发出反应的时候,意味着船体以及周围所有小行星碎片都已在朝着同一个恐怖的重力方向移动,漩涡已经捕捉到了他们。 那是一个时空蛀孔,船长是对的。 “……该死!”季马也看到了这一幕,手忙脚乱的他在翻进休眠仓时把那只cd盒弄掉了,正在闪烁不停的环境中焦急地四处寻找,他甚至听到了它盖子打开播放的声音,音乐在警报里不解风情地响个不停。 “别再找了,快点回去。”谭真见状侧头道:“它不会坏的,会被压扁的只有你的内脏。” 即使那只播放器对他来说再意义非凡,季马也不至于分不清轻重缓急。他只好在最后关头躺回了休眠仓,与谭真并肩迎接他们的命运。 仓内的缓冲液透明度很高,即使没过了眼耳口鼻,他睁开眼还是能看见越来越近的时空蛀孔在探测器上所造成的管状扭曲,用博士口中“上古科幻电影”的说法,那叫做虫洞。 谭真很想见识一下穿越虫洞的过程,但缓冲液里的药物成分在生效了,再顽强的人也无法凭意志抗衡。星舰周围的物质正被拉扯进扭曲的边缘,传进他们耳中的数百年前的cd音乐逐渐变得断断续续,时慢时快,像是信号不良的旧收音机,又像正被撕扯着尖叫。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透过模糊的视野缝隙隐约瞥见了蛀孔管道另一边的天光,那彼岸竟是富有色彩的,温暖而绮丽,在宇宙深空绽开一圈圈绚烂的圆弧状波纹,仿若儿时曾注视过的万花筒一般,只要沿着时空隧道一直坠落下去,就能跳进幻想的花团锦簇之中。 谭真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他永远信任的只有自身的理智,而现在,他的理智告诉他,眼前蛀孔的形状似乎是……一朵粉红色的玫瑰。 【检测到异常数据生成。】 【正在尝试修复……】 【副本修复失败。再次尝试修复……】 【副本修复失败。正在重新构建副本……】 【副本重构完成。】 【本次副本类型为:单人生存模式。难度调整为:a级。祝您一路顺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1、异星玫瑰5 “花是植物的繁殖器官。”一个声音说道。“所以你不觉得那些情人节赠花的人实在太直白了吗?那简直就是在说:接下来我打算和你性.交。” 那人胸前抱着一大堆新鲜花朵说着煞风景的话,玫瑰在他怀中五彩缤纷,婴儿皮肤粉、鹅黄色、巧克力奶糖一样的甜粽色……但最多的还是红色,鲜艳炽烈,没有一丝阴霾的火红。谭真仰着脑袋看,感觉那颜色很虚假。 那人把一捧花连着枝叶一起丢进机器里,从天而降的捣碎机锤头轰地砸在玫瑰那些饱满的骨朵上,花香四溢。但他留下了一支红得最耀眼的,伸手递给年幼的男孩:“喏,你喜欢吗?” 谭真望了望他。 这时候的谭真漂亮极了,孩童的眼睛在脸上占比更大,即使是灰色的,也不会有人把它们和严肃、冰冷联系在一起。而且他安静乖巧,天赋奇才——注意,不是那种拿来跟邻里炫耀的智商检测数值,他应该被养在无菌室里严密保护起来,不过他没有。 他足够理解面前这人低劣的恶作剧,无论是明示还是暗喻的,但他还是依言接过他手中的玫瑰,然后被花枝刺伤了手指。 他的指尖渗出血珠,挂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显眼。 “嗯哼。”那人捉住他的手看了看,然后动作熟练地给他消毒包扎。“现在你知道了,有些繁殖器官是危险的,但它依然是花。” 他从强制休眠状态中惊醒,关于花的梦境荡然无踪,眼前是一片狼藉的山茶号内室,舷窗显示的外部雷达实景中有陨石碎片匀速划过,看来他们逃脱成功了,只是不知道跃迁去了什么地方。 应该是有什么警报机制将他唤醒的,但山茶号和汤力都没有回应。谭真拖着身体从休眠仓边缘爬出来,头发和工作服上残留着大量的缓冲液,随动作快速蒸干了一部分,但还是有许多从连体衣上湿漉漉地滴落到脚底。他扑到旁边那台休眠仓上向里面看。 “季马。”他试图喊同伴的名字,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几乎发不出声音,只好按了几遍唤醒按钮,还是没有反应。从检视窗看不到里面的人,只有雾蒙蒙的一片,他清楚有不小的概率他们撞上了非赛尔引擎出问题,里面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小块光滑的蛋白质慕斯,但也有可能他只是卡在里面了,抛下船员置之不理显然不符合工作手册要求。 撬不开舱门也没关系,只要离开船坞回到顶层去呼叫救援就好。谭真习惯性确认一眼系统面板,就这一眼,使他避免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他看到了突然提高的副本难度,以及悄然变更的主线任务。 【任务目标:安全着陆】 谭真缓缓将视线移到舷窗上。 不,这不对劲,舷窗显示的根本不是连接湿粮罐头号的雷达,这就是山茶号外部的景象,护卫舰不知何时已经从母舰腹中脱离了出来,正直面毫无遮蔽的宇宙深空! 可湿粮罐头号去哪了? 谭真有些头痛地回忆着失去意识前的片段,确认那时山茶号还是在船坞内部,和母舰一同进行的跃迁。他还记得进入虫洞前所见的花朵般绮丽的图像,人们往往会将超出常识的美丽事物视作妄想或梦境,但谭真分得出其中的差别,他认为那正是时空隧道另一端终点的景象,只不过被扭曲了形状,映在肉眼中才显得那么夸张。 可惜,现在已经不是慢慢回忆起因经过结果的时候了,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母舰的同一刻谭真便已爬到护卫舰的驾驶席上,身体陷进全包围的座椅里,拉下安全阀扣上自己的腰。 如果你想问本文主角的金手指是否已经强大到了无师自通单人驾驶太空飞船……不,他一点都不会。 但试一试又不会死人,谁叫这是个天杀的单人副本,而舷窗前已然不是没有参照的深空。山茶号被一颗星体的引力捕捉入怀,即使雷达半失效,他用肉眼也能看到一条跳跃着微光的赤红色弧边正在舷窗边缘逐渐上升,那是这颗行星的边际线,也代表着他正垂直坠落向它。 山茶号没有足够逃脱的动力了,即使有,失去母舰的它也无法凭借自身进行远距离航行,本次游戏只会以冻死在深空中作为结局。如今他能做的努力只有尽量控制降落的速度,像系统任务提前给出的答案那样:安全着陆。 这提示完美无瑕,又似早有预谋,使得困于狭小驾驶座中的前皇后选手一阵不爽。 ……仿佛有什么身体中藏得特别深的部分受到了一次挑战,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它埋葬得很好,可以不去理会,但事实上不行。埋藏起来的是它的根系,错综复杂地吸吮着他的血脉,一旦迎面泼上冷水,它便肆无忌惮地疯狂生长起来,让谭真紧盯着前方的灰眸里跳动着星点余烬。 这款型号的护卫舰原本就不是为长距离航行设计的,它的高压燃料储存仅供一次巡逻返回,如果要用于对抗引力……谭真尝试计算了一下,完全不可行,这是陌生的星域,他在母舰上没读到有关此处的任何资料。 那么,还是依靠人类的直觉吧。谭真无可奈何地打开手动控制。 这颗有着赤红岩壤和乳白色河流交织而成的行星在诞生数十亿年后第一次迎来了它的访客。它好奇地注视着那只尾部拖着细长轨迹的梭形飞行器,在穿透稀薄的大气层后一共进行了六次短暂的变轨缓冲,直至轨迹由流星般直降变为平缓的滑行。 如果此刻山茶号上还有第二个神智清醒的人类,他肯定早已吓得肝胆俱裂。这套操作无异于拴着一根没有弹性的绳索在悬崖上蹦极,稍有不慎就会被腰斩成两截,而谭真还连续蹦了六次。 可惜本次旅途的幸运似乎用到了尽头,从高空看不出端倪,近地才发觉星球表面红色的土壤并非一马平川,尽是些嶙峋的怪石,岩柱高则数百米。当他发觉山茶号不可避免地将在这样一块地形上着陆,他来得及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戴上呼吸头罩。 接着,他被弹射座椅甩到了半空中。 眩晕。 无穷无尽的眩晕和耳鸣。视野模糊得看不清任何东西,只隐约瞥见山茶号像一杆被抛掷出的标枪倾斜着插进岩石林中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响动简直天崩地裂,山茶号的前端,也就是他之前乘坐的动力室的部位也被挤压成了一堆弯曲的废铁。 而他自己干呕了几下,泼在沙石上的一口鲜血迅速渗透了下去,他意外地发现此刻最鲜明的疼痛却不是来自着地摔断的肩膀或者内脏,而是左腿。他扭头查看自己的身体,隔着呼吸罩看到那条腿上有一定防护作用的工作服已经被灼烧殆尽,直接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跳动着细小的电离火花,仅仅数秒钟的迟疑他的皮肤便开始红肿溃烂,并从表层向更深处的血肉侵蚀。 此等剧烈的痛苦能让最冷血的硬汉哭爹喊娘,不过要是沉溺在宣泄中的话可就真没有存活的机会了。谭真立刻支起那条正在腐烂的腿连跳带爬地向附近的岩石阴影移动,等他终于勉强钻进一个岩洞中蜷缩着倒下来,他的血条已经掉了大半,精神值也岌岌可危,更糟的是他的状态栏旁边挂上了一个永久【致残】debuff,告诉他左腿已经彻底失能了。 好吧,现在理一理目前的情况。 这不是一个宜居行星,有河流的痕迹,可能有水,但他没见到任何动植物,况且大气内还存在稳定的强电磁辐射,这种环境下真要繁衍出什么生命也不会长得特别活泼可爱,所以很有可能他是这颗星球上唯一的智慧生物。山茶号坏了个彻底,凭他自己一个人不可能修好,就算没坏,大部分设备在此处磁场干扰下也变得失去功能,连呼叫援助都传不出去。说到呼叫救援……湿粮罐头号和那一整船的人呢?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吗?就算跃迁出了问题,难道还能把一艘船和它里面的护卫舰分别传送到两个不同的地方去? 以上总结下来,结论就是……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在这个陡然变化的a级副本中已经走到绝路了。 更加荒诞的是,此刻系统面板产生了变化,显示上一条主线任务【安全着陆】已经完成,刷新出的下一条任务是:【活下去】 即便是谭真,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由得露出一个自嘲意味的微笑来。 这个单人副本失败的话,肯定会对他和红标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产生影响,倒也不算严重,顶多是一次谈崩而已。他谈崩过特别多的事情,如今也还在主城日复一日地好好活着。 可能是因为腿部的剧痛,他思维有些涣散,连调出面板手动退出副本的力气都没有。他半睁眼望着头顶漆黑的岩石,打算就这么仰面朝天躺着,直到血条耗尽自动退出为止。 可是在死亡降临之前,他隐隐听到有人在大喊着他的名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2、异星玫瑰6 谭真听出了季马的声音,但他没有应答,而是挪了个完美贴合洞穴的姿势继续躺着,指望对方能就这么忽视他跑过去。 但很不幸,船员的工作服上有红外设备,季马跑到附近就发现了还未彻底失去温度的轮廓,一头撞进黑暗的岩洞抱着地上的人体开始哭。 “对不起谭真,我来得太晚了,我实在没想到……” 谭真倒吸一口凉气:“你压在我的腿上……” “什么?你没死?”季马震惊地打开灯照了一下他的脸,同时感觉洞穴里隐隐有一股很好闻的气味:“那我喊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 刺眼的光让他眯起眼睛:“没听见。” 季马没有去质疑这个回答的真实性,只顾激动道:“太好了!其实我一直醒着,但休眠仓卡住了,我连动一下都不行,太恐怖了,就像那部把人活埋在沙子下面的棺材的片子一样……” “你看太多老电影了。” “你开着船迫降的时候也像恐怖片一样帅!”季马还显然没能从刚才的危机中缓过来,“对了,你的脚,你还能走吗?” “恐怕不能了。” 季马把灯光朝下移,这回他真正看清了谭真的伤势,也明白了那奇异的炙烤香味究竟从何而来。 他脸色唰一下变得苍白,想伸出手碰一下却不敢:“已经碳化了。” “我知道。”谭真说:“那部分完全没有感觉了,事实证明在这地方坚决不能不穿防护服暴露在野外。” “你需要立刻处理一下这个!”季马大吼了一句,声音在洞穴内隆隆作响,音量大得吓了两人一跳。他用身上工作服的布简单遮盖了一下,想把谭真从地上弄起来,一开始打算从侧面搀着,后来发现根本做不到保持平衡就换了主意,想要直接把人背在背上,这一系列多余的折腾让谭真感到一阵烦躁。 他搭住了哨兵的手臂。 “别做无用功。”他说话的声音极其微弱,仅听那语调都能令人恐惧地意识到生命正从那具身体里快速流逝,但不知怎么地,他表达的话语却和从前一样清晰。“即使我的外伤止住了我也会在几周内死于辐射病,你很清楚的,我们大概率无法在短时间逃出这颗星球了。你可以把我留在这儿。” 季马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已经感染烧到脑子了吗?” 谭真很无奈地没有还手之力:“我没有。” “那就努力清醒一点。”季马好不容易将他调整到背上,尽力板着一副面孔:“你在船上尽最大努力保住了我们两个的命,那我也不会在这时候丢下同伴不管——就这么回事。” 好家伙,谭真很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便不在船上多此一举,现在早就顺利重开了! 轮回者确实也能当着npc的面强行暴毙退出副本,但这么做以后对底牌的惩罚会非常难看,非到万不得已没人会那么做。 可现在懊恼也已经晚了,他只能尴尬地挂在季马背上听他念叨些自我安慰性质更多的计划。 “山茶号的后半部分还完好,我就是从那爬出来的,你想想,既然有休眠仓,就肯定有给刚唤醒的人检查用的基础医疗包!” “这么大范围的辐射场太夸张了,说不定是暂时的,就像我们星海上的刮风打雷一样只是天气现象,过两天就消失了,那样通讯不就能恢复了吗?” “至于食水,这个可以确定山茶号上有配套的食水处理器,我在船坞巡逻的时候特意看过了,而且这行星上有河流……” “季马,”背上的人突然开口:“如果找不到其他生物,我允许你在我死后把我放进蛋白质压缩机里。你可以凭我这句话的录音在军事法庭上免责。” “……”季马忍了忍才道:“谭真,有时候你说话真的挺吓人的,你还是别说了。” 伤者于是闭上嘴安静趴着。 年轻哨兵的体力很好,他们很快跋涉过了那一段石林回到山茶号坠落的位置,护卫舰已经夸张地变形,尾部翘起来很高,不过季马离开时在上面栓了绳梯,现在仍然可以轻松爬上去。 谢天谢地,山茶号虽然动力区全毁了,留下的部分却是目前对他们最重要的那些。 像湿粮罐头号那样的中大型星舰因为有稳定的重力设备,都改为采用像旧时地球上的轮船一样的分层结构,但山茶号这类小型护卫舰仍然是竖井式设计。他们两个躺过的休眠仓像挂在树桩中空内壁上的两只蚕茧,其余大部分设备,像是医疗用品和压缩食品箱什么的也都悬挂在高处,想要拿到什么只能依靠季马在倾斜接近七十度的半个舰身内爬上爬下。 季马成功拿到了医疗包,还给谭真顺了一件新的工作服,下来的时候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空,原本看似坚固的横杆晃晃悠悠转去了另一侧。 “我去,这什么东西?吓人一跳。” 谭真记得那只是条固定休眠仓的滑道,现在因为撞击脱落了。 季马不敢耽误太久,拿着医疗包剥开谭真和皮肉黏在一起的裤腿时满头大汗,不知是因为大量运动还是因为紧张。这些医疗包都是半自动的,他们在进入深空前的第一课就是学习如何规范地使用它,操作称不上困难。 但他还是……从心理上没法接受这个,一个人的肢体像被塞进微波炉那样活生生地烤焦了,仅仅是在此地的“阳光”下暴露了短短片刻,想到这里他也不禁感到后怕,对自己能否在这个凶险的星球上坚持到救援产生些许动摇。 治疗过程中哨兵的神经受到了严重的挑战,不停地在爆粗口,反观患者本人倒是沉默无声,只是闭着眼半靠在那儿,面容淡漠得像只人偶。季马忙碌中时不时抬头看他,看他苍白颈子上艰难蠕动的喉结,细密的汗珠凝结成滴从睫毛滑落。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把这条腿直接截掉,但季马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情感上他也不想这么干。于是他还是选择了使用冷冻凝胶,这玩意能起到一种令伤患部位时间停滞的作用,不愈合也不恶化,当然也没有感觉,就那么一直冷冻着。希望它失效之前情况能变得好一点。 做完这些后谭真已经晕过去了,季马小心地碰了碰他,确定对方是可以接受的暂时昏迷便放他在这里休息一会,自己再次爬到上面去搜罗可用的物资。 等到他爬完一圈回来,谭真已经醒了,正坐在他们出入的那个巨大破洞前安静地向外看。季马暗自惊讶于这人恐怖的意志力,坐到他身边和他挨在一起,并肩眺望着眼前荒芜的赤红大地。 “天上有一对恒星,运行得很慢,此刻应该是活跃程度最高的时候。” “嗯……那低的时候呢?” 季马这方面反应挺慢的,他还在看眼中呈现出的景象,这里的阳光颜色很怪,平时联盟人居住的行星上都会模拟出类似地球环境的七种单色和散射为蓝天的大气层,这样才能让人类的感官更舒适。但这里的光线却偏蓝紫,像在视野中罩了一层沉重的幕布,看久了有点反胃。 “低的时候当然是夜晚。”谭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自转到背面地表是什么温度,可能会很冷。” “我记得这件工作服抗零下二百多是没问题的。”季马手很欠地扯了扯对方身上袖子的部分:“往好点想,说不定等到晚上辐射就会消失了!” 是有这种可能,他没必要给对方生存的希望上泼冷水,于是转了个方向问:“食水储量呢?” “好消息是这里压缩棒管够,坏消息是净水不多,好像只留了一次巡逻的量。” “我还是建议你把我留在……” “不可能,别想了。”季马斩钉截铁。“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不能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会很快变成疯子的。你想想,一个疯子外星野人,每天只知道阴暗地爬行和跳到石头上嚎叫。” “……好吧。”谭真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象他描述的画面,只好抬手指了指前面一条横亘过岩林的浅色河流:“接下来你最优先要做的事就是去调查一下那条河,弄点样本回来,我才能清楚船上的净水器能不能搞定它。” 这样在他离开期间自己就可以找机会强退了事,伪装成伤势恶化不算太难。 季马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有完全答应,脸上表情很是犹豫,像在便秘。 “怎么了?” “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勘探课从来没及格过。” “只是拿一点样本,又不是让你干特别困难的活。”谭真道。 “但是……我自己一个人去……有点害怕。”季马吞吞吐吐。 谭真压抑着所剩无几的耐心:“那你想怎么办?” 年轻哨兵就等着这句话了,一跃而起从后面搬出来一架折叠运货轮车,展开后可以卡住一张座椅,季马还不知从哪找来一块柔软的毯子铺在上面。 “看,电动轮椅。”季马显摆地推着它转了一圈:“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河边了。” 谭真阴沉地盯着他。这小子是打定主意要把他绑在边上了,而且这显然不是因为什么“一个人去害怕”,而是出于对谭真的打算有所察觉的严密监视,怎么说来着……一切都要怪人类的直觉。 两个小时后,废弃的山茶号脚下,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在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下出发了。 “零下二十五度。”谭真看着终端上的显示。“降温很慢,不算难以接受,最低温应该也在零下六十度以上。” 他的电动越野轮椅性能绝佳,在石林里如履平地,就是……在某个过弯漂移的时候,滋地一声卡住不动了。 空气中的辐射影响还在,所有电子设备都会时不时失灵一下,这时候就要用到人工了。季马走过来自然地接过轮椅,推着他继续前进。 ……皇后十指交叉陷进他的宝座里,感觉遭受了生命难以承担的冤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3、异星玫瑰7 这颗星球的低温如人所愿地停在了零下50摄氏度左右,辐射指数也在下降,那些游离在大气中时刻可能夺人性命的危险粒子似乎随着恒星的退场而消失了大半,余下的那些聚集起来激发了一道道闪电,撕扯着玫紫色的天空。 “那些闪电,”谭真说,“是有规律的。” 闪电落下的区域是一条集中而曲折的线,从远距离上不太能看得出来,近了却发现那一道道利剑都密集地劈在他们将要前往的河床上,随着季马推着同伴的轮椅靠近,他们脑袋尖上的头发都渐渐竖起来漂浮着。 不过他们此刻顾不上观察其他异象,却被某一样东西占据了全部心神,那就是河流的庐山真面目。这条在白天看起来如是安静的乳白色的曲线如今在深夜的电闪雷鸣下竟发出了鲜艳的光彩,好像造物主在这荒郊野岭里丢下了一根霓虹灯管,灯内拘禁着繁星,闪电劈中的部分还会变幻色彩。 这简直……不像是真实,河水为什么有颜色,还会发光? 不过两人是不敢再靠近了,工作服的防护性良好到什么程度,他们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去测试闪电。两人只好保持一定距离欣赏电荷疯狂刺激的霹雳舞表演,看了大半夜——这里的一夜只有不到人类计时单位的四个小时——直到黎明前闪电又离散成空气中的均匀电场,他们这才抓紧机会奔向河边采集样本。 然而结果又令他们失望了。 “这不是水。” 谭真隔着他的半掌手套触碰“河水”,这张奇物卡所有类型的抗性都有那么一点,在应急场合非常管用。河床里流淌的东西更接近一种透明胶质,在手掌下柔软有弹性地流动着,尚未消失的色彩此刻更加明显,看上去像是一大团发光史莱姆。 “呕……好恶心。”季马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 “恶心吗?”谭真对此有些意外,按绝大部分的人类审美这景色都应该被归作美丽的范畴,至少很新奇。 但季马的反应却非常夸张,他控制不住地蹲下来做了几个呕吐的动作,却什么都没能吐出来,随后便维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不动了。谭真驱动着轮椅过去碰了碰他,他的身体在小幅度地打颤。 “你是怎么了?”他快速调动着关于这个副本世界的一切知识:“易感期?” “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时间,但我好像真的……”年轻哨兵把手指穿过呼吸罩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揪紧了:“休眠引起的?我不知道。” 哨兵在周期外也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诱因引发暴动,他们本就比常人敏感许多,此刻他们遭遇的每一种情况都是意外,也分析不出究竟是什么刺激到了他。 不过谭真也不着急,要是连一个发狂的npc都对付不了,他也就不用当这个皇后位了。 他快速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容器提取了一点河床中的胶质样本,一切妥当后又问蹲在地上不起来的季马:“山茶号上有向导素吗?” 他的手刚一碰到哨兵的肩膀便感到一股无形的冲力袭来,感觉就好像有个巨人对你打了个快速的喷嚏,让谭真连着轮椅向后退了两寸。 那是精神力场防御实体化的表现,这男孩单论自身实力在哨兵中应当是非常出色的,这也让他的不稳定愈发加重了。 “季马。”谭真又问了一遍,他的语气中还残留着上个副本模仿白银术士的部分,轻柔又清晰。“山茶号上有你可以使用的向导素吗?” “我的……有。”季马仍在努力排除大脑中纷杂的噪音,谭真在其中给他理清了一条通往现实存在的出路,他连忙抓住它:“针剂在医疗包里,我记得。” “那你只要坚持到回去就好了。”谭真完好的那条腿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对方:“站起来。” “什么?” “还能有什么,你要推我回去,这玩意又失灵了,快一点,站起来。”谭真说。 “我……”季马简直震惊了,都忘了崩溃:“可是我快要精神暴动了!你都不安慰安慰我的吗?” “我只是个普通人,帮不上你。”谭真瞥了他一眼:“另外是谁搞出这台破轮椅的?” 人类是一种非常贱的生物,刚才他明明感觉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徘徊,被谭真气到之后却反而缓和了不少,老老实实带着轮椅加速返程。 这颗行星的昼夜以短暂的四小时为期来回交替,现在正到了日出时分。就连自转的周期也可能是他暴动的诱因,季马想,这么一看当哨兵的确没比普通人优越到哪去,至少后者精神状态稳定,而且抗压能力更强——谭真治疗伤腿时那一声不吭的表现依然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自己绝对不能比他还弱吧! 扭曲的攀比心一直支撑着他神智清醒地回到山茶号,和谭真一起爬上绳梯,当然后者还是需要靠他来背。谭真抬头看见半艘护卫舰内熟悉的景象,不由得一愣。 那条松脱的滑道……位置是不是变了? 谭真的记忆不会出差错,无论他当时是否清醒。他分明记得离开前那条滑道一直碍事地横在中间转来转去,现在怎么已经贴着护卫舰的墙壁竖到一侧了? 然而他现在无暇考虑这些,季马这家伙已经到极限了,实体化的精神力场正在让室内所有金属设施嗡嗡作响,偶有没固定死的零件相互碰撞,发出的摩擦声都能让他咬牙一阵哆嗦。 谭真在医疗包里找到针剂,举着它在季马眼前缓缓晃动,确定跟随它移动的眼球能辨认出自己的身份,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地发起攻击,这才弹出注射头快而准地刺进他的腺体。 谁想刚扎完一针拔出来季马就翻脸了,当场抓住他的肩膀反手将他从轮椅上掀下来掼到地上,谭真抬头和他对视,那人瞳孔扩散得飞快。 很好,有理智,但不多。 轮回者想了一下,出于对联盟军人身体健康的考虑,医疗包里这支针剂不是市面上流行的那种快效药,它的生效时间在10到15分钟之间,这段时间内季马同学能顺利弄死自己吗? 万一没弄死,事后这小子肯定还要再哭着急救……他不想再被急救一次了! 谭真暗暗叹了口气,开始快速整理身上有什么可用的东西。【★h型绷带】,他总不可能拖着断腿拿绷带跟人搏斗,画面太滑稽了。制服上挂着的力场发生器……用那个搬起重物砸敌人的头倒不失为一种方案,但操作难度过高。【★红绿色胡椒博士汽水】……pass。【★露营睡袋】……你知道你出现在这就像是来凑字数的吧? 至于【★★★王車易位】,他倒是可以用瞬时换位暗算对方从高空掉下去,但使用这项技能的前提条件是被交换的双方自愿,季马现在的状态可称不上“自愿”。 谭真可以让他自愿,只是他好久没这么做了,多少有些迟疑不决。 最终他说服自己的理由是,这是个单人副本,面对的仅仅是一个副本内的npc,风险很小,值得尝试。 别看他自顾自地想了这么多,其实现实时间也仅仅过了一眨眼而已,季马挥出的第一记拳风都还没落到实处,他便做出决定,不退反进,迎上去贴近他的前胸。 就在谭真行动的那一刻,他卡槽内的底牌颤动了一下,接着来回闪烁个不停,像是在犹豫是否要做出某种转变。 而其主人与失控者之间的连接传回了大量富有冲击力的情绪,迷惘、暴怒、向往、后悔、自责、恐惧、恐惧、恐惧、恐惧……他愕然望着季马失去焦距的眼睛,年轻哨兵紧绷的身躯就像一只装满水的木桶,里面堆积了密度过高的情感,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该继续预想好的暗算。对方需要的显然不是对抗,而是什么别的,他不能…… 舱室内的金属又是一阵嗡鸣碰撞,伴随着外显的精神力波动达到峰值,季马低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和锁骨交界的位置上! 如果是哨兵向导这类的变异者,此处应当有他们多出的腺体,但谭真什么都没有,季马就只好叼着那块皮肉来回磨牙。 那很疼,谭真还是选择掏出力场发生器吸附一块金属残骸砸他的头。 不过在努力扭头挑选一块特别沉的残骸时,他发现刚才那次震动让一个眼熟的盒状物体掉到了他们身边。 是季马那只落在休眠仓外的cd播放器,它居然还基本完好。 这简直是雪中送核反应堆了,谭真连忙将它吸附过来打开,按下播放键,失真的老旧摇滚乐开始在废弃的半艘飞船里扩散开来。 它穿过耸立的岩石林,穿过凝胶河流,穿过赤红色的沙壤……在没有生命的星球上传播了很远。 也正如季马所说,这只盒子里播放的音乐对他而言比向导素更好用,他很快抑制住了攻击性,骑在谭真身上盯了他一会,突然紧握住谭真放在他胸前的手。 正当谭真以为他要说点什么道歉的话之类的,只见生得人高马大的哨兵眼底突然滚落一大颗泪水,缓缓开口:“……妈妈……” 谭真:“……” 谭真大为不解。 然后他光速开启终端,决定把这位哨兵神志不清对着同学喊妈的实况一丝不苟地录制下来,留作其今后一生的污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4、异星玫瑰8 季马折腾了好一阵子,甚至执拗地抱着他的手吮吸指尖,直到忍无可忍的谭真抄起力场发生器给了他一锤,他才意识到面前这青年并非他想象中温柔宽容的“妈妈”。 打进去的向导素也开始生效,清醒过来的季马猛地回过神来,看见谭真坐在轮椅上一声不响的望着他,或许是因为伤痛和辐射的缘故,他眼底挂着青黑,面颊有浓重的阴影。 记忆逐渐回笼的哨兵肉眼可见地惊慌,他根本不知道对谭真道歉和为自己尴尬哪一个优先级更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伤到你了吗……” 谭真举起一只手中断了他的话,继续侧耳聆听着什么。原来他根本不是在看季马,而是越过他望向山茶号后面的某处。 就这么沉寂一会后,他似乎一无所获,便对季马解释道:“我怀疑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人。” “什么?”季马悚然回头,确认自己背后是空无一物的。“什什什什……什么人?” “我没见到他,不过见到了他留下的痕迹。”他说:“在我们离开这期间,有人动了飞船里的设施。” 他指给季马看那条被移动了位置的滑道。后者却异议道:“这不能够证明什么,我们走之前它不就已经松掉了吗?可能只是风吹的,而且,”他联想起这事就有点尴尬:“我的精神图景失控时经常会有实体化的问题,小时候在儿童保护中心我把一面墙移动了两寸,所有教师都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很有可能是我刚才不小心弄的……” “是有这种可能。”谭真并未反驳,而是将终端调整到勘探模式,投向空无一物的地面:“那这个呢?” 紫光灯晃过的地方,有一串清晰的脚印。 标准的船员制服鞋底,脚尖微微有些踮起,是常年在失重深空保持平衡养成的习惯。足迹在起始处有些凌乱,好像那人在原地迷茫了一会才确定目标,接着笔直地迈开脚步,足迹没入损毁的那一半飞船前端。 “我们两个的鞋码可没有这么窄。”谭真说。 “等等,等等等等。”季马彻底混乱了:“这串脚印是其他人留下的?我们登陆这颗星球以后的其他人?” “嗯,在母舰上的最后一天山茶号正值休息日,从那时起到意外发生期间,只有我们两人的巡逻组拥有进入它的权限。” “但在那之前的驾驶员也会留下脚印啊?” “停在船坞的护卫舰会开启自动清洁系统,每日一次。” “对哦。”季马按住额头,这事实让他有点过载了。“可是,如果是登陆之后发生的事,那时候山茶号的前半部分已经毁掉了啊?”他指着足迹向前没入废墟的部分:“这又是怎么做到的?没有折返的脚印?她进去了?她会穿墙术吗?” “说不定是幽灵。”谭真道。 季马瞪着他,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小小地幽默一下。 谭真不以为意:“或者是什么有超能力的原住民?如果同为船上的幸存者,为什么她不来见我们?也许她代表着一个或一群未知的土著,甚至对我们存有敌意。别忘了,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跃迁到哪了。” 季马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迄今为止人类在宇宙中大范围的探索已然发现了几项不同于联盟人类的文明,然而都处于相对原始的部落时期,有些甚至只是人类移民演化的分支。 但随机的蛀孔把他们送到了全然未知的星域,这里可能距离联盟已探索的区域很远,也可能诞生出江湖传说中那种神秘莫测的高等文明……总之以宇宙为单位一切皆有可能发生,而他们手头的信息又太少了,就是两粒流落异乡的可怜尘埃。 想到这里季马突然恐慌起来,他自出生起就没感受过这种威胁,事实上每个背靠联盟力量的人类孩童都习惯了他们的舰队可以去往星空的任何一个角落,他们在其他部落文明的星球上空修建博物馆,把它们当做研究对象和学生春假时组队参观的自然景物,但此时此刻他却恐惧极了:如果这个星球上的原住民要把自己当做研究对象该怎么办呢?他们只有孤零零的两个人! 他内心挣扎许久,脸上打翻了个调色盘,最终混合成一个凄惨的坚定表情:“放心,我拼死也会保护好你的!” 谭真:?你刚才自己脑补了些什么? 短暂的闹剧后,季马带着灯和力场发生器决定去清理一下残骸,追踪那脚印到底通往哪里。而谭真将采集回来的胶质样本放到仪器上分析成分,这所谓仪器不是什么多么精密的东西,就只是山茶号上的净水器罢了,功能仅限于搞清楚它能不能把样本变成可以喝的水。 检测结果是他们带回来的是一罐有杂质的液体硅,把净水器气得冒烟。 谭真晃了晃在白天的光线下重新变回乳白色的罐子,这颗行星河床里流淌着硅胶,地表是无机质的岩层,怎么看都没有维持生命的条件,这样一来突然出现的脚印就更加扑朔迷离了。返回来的季马收获也不多,那串脚印似乎一直没入驾驶室的方向,但他无法继续深入,随意搬开倒塌的部分可能会导致山茶号的二次坍塌,这可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庇护所。而就他所深入的部分来看,那些扭曲变形的金属结构间狭小的空隙绝对不足以令一个人类通过,一只猫都不行。 “有的时候你必须正视你的失败。”谭真说:“事实就是,我们倒霉碰上小概率事故了,流落到一个全然未知的星球,这里的环境对人类来说过于凶险,即使我们全力挣扎也活不过几天,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 “嗯嗯,我承认。”季马在地面的沙子上挖出一个小坑,将一颗胶囊大小的东西放进去,然后用一片薄石板将其盖好。他一边干这活一边通过终端对谭真说:“但你别想着趁我不在自杀,我盯着你呢。” 谭真无法,只好在对方的远程监视下默默修理漂浮盘。 只要没有合适的暴毙时机,副本就还在继续。在类似以上的拉扯中他们拟定了生存需要完成的基础工作: 利用山茶号剩余的部分建造可以容身的庇护所,在驻地周围布设地雷以防范可能的闯入者、架设转换器收集雷电供给能源、重新启用山茶号上的漂浮盘使它适配当前重力、找到能喂给净水器的原料、修复船上损坏的长距离通讯设备呼叫救援……等等。 不管谭真怎么列举事实证明这些不是两个人能做到的,其中还有一人无法自由行动,季马还是努力摆出一副只要坚持就是胜利的态度,并且时不时用一种惶然的表情跑回来盯着谭真,吞吞吐吐地问他的腿感觉怎么样,这让后者非常厌倦。 只是一个出了错的副本而已,凭什么我不能一走了之?他想,面前的漂浮盘在按下启动后嗖地一下弹到离地面半米高的位置稳稳悬停住。他又测试了一番,确认这代步工具可以稳定地上下左右移动或者沿坡道滑行,比轮椅好用,而且能去到更远的地方。 只要沉下心来学习终端里储存的学习手册,不难发现里面有操作和维修飞船上一切设备的详细指南,修完这只漂浮盘后谭真甚至自行领悟了一张卡牌。 【★简明机械维修讲义】 【卡牌说明:装备在卡槽中,使用者在修理机械产物时成功率+10%,耗时减少20%】 【使用要求:敏捷到达e】 【“相传,精通此道的大师能用一包方便面修好世界上所有物品。”】 他把手头的【★h型绷带】丢到船上的医疗包里备用,把这张卡替换进卡槽,果然折腾的时间节约了不少。抬头看看在母舰上没人愿意乘坐,如今却像宝贝一样的漂浮盘,现在就差测试一下载人是否也能保持平衡了,但他是绝不肯拖着瘸腿亲自坐上去测试的,便打开终端呼叫在外面安装转换器的同伴:“你现在回来一趟。” 终端那头传来哨兵欣喜的回应:“妈妈!” 谭真大惊:“你这个梗还没完没了了吗?” 季马的声音随即变得困惑起来:“什么没完没了?刚才好像通讯有干扰,你怎么了?” 谭真沉了脸色:“……没什么,总之你先回船上来。” 他挂断通讯,咬住了左手拇指的尖端。 或许,是他们那位幽灵访客和自己开了个小玩笑。 可对方是如何隐藏自身的? 谭真出神地凝视着摆放净水器和那罐样本的架子,实在抓不住头绪。说到底a级副本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一直以来人们公认副本的难度与轮回者属性划等号,即a级副本是给平均属性在a以上的轮回者准备的,到了那个等级多少会有些稀有卡牌傍身,比如变身成不惧任何恶劣环境的变种人、拥有透视一切障碍的瞳术、轻轻松松手撕异形什么的,那样的话流落异星也就变成不值得一提的命题了。 故意调整了他的副本难度的那个存在……和躲躲藏藏的幽灵访客有关吗? 思索间,季马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拼命拔腿狂奔,身后紧追着一道闪亮的边界线。起初肉眼会将那当做起伏山峦边上镶嵌的夕阳余晖,但随着距离逐渐接近,谭真意识到那是遮天蔽日的电磁风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5、异星玫瑰9 只看了一眼,谭真就知道人的双腿跑不过风暴逼近的速度。 季马也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哨兵全身上下每一条肌肉都激发到极限,他没机会回头,风暴干扰了终端的通讯也没办法向山茶号求助,只能听见背后的雷鸣中混杂着仿若什么动物尖声嘶叫般的噪音,可以想象如果被追上了会怎么样——他可能会死于一瞬间的电流,也可能被狂风抛掷到空中几百米后才摔死,或者,他想起在博物馆参观极限武器测试时的画面,受试动物在领航级机甲的炮击下直接蒸发掉了,只在地面留下一层薄薄的圆形灰尘,他当时没认真听讲,不记得是什么原理让灰尘铺成那么完美的一个圆。 山茶号顶端谭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季马一下子像打了鸡血一样加速朝那边跑,然而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停顿了两秒,接着就驱动轮椅转身进去了。 季马发现是自己想当然了。 对,谭真一直想要放弃来着,是自己死皮赖脸要拉住他,现在他死在外面……这家伙应该很高兴吧?没有人继续碍他的眼了。 下一秒,一只漂浮盘从山茶号顶部一跃而下。 上面挂着谭真和他的轮椅。 这把轮椅本就是由折叠货轮车改造的,它的底部可以完美适配漂浮盘,谭真直接把自己拼装上去充当漂浮盘的方向控制模块,驾驶着这玩具一样的交通工具从高处急坠而下,冲向风暴的中心,在季马面前来了一个大回转刹车停住。 “上来。” 不用他说季马也知道死死抓住救命稻草,蹲在漂浮盘后面抱住谭真的腰,两人一起加速远离电磁风暴的方向。 “你跑那么远去做什么?”谭真问。 漂浮盘不是飙车用的,吹来的风太猛烈,季马严丝合缝地抱紧驾驶员,脑袋埋在肩胛处,感觉这人身上大部分都很冷硬,但有的地方也特别软。 “我看到一个空的集装箱,是母舰上那种型号的,就想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掉下来,结果……” 谭真不做评价,载着人风驰电掣往回赶,留给他们的提前量不多。漂浮盘回到山茶号上,季马还没等停稳便抱着他从上面跳下来,把他塞进一个靠墙的休眠仓里,自己则拖着另一个并排搬到旁边焦急地查找起控制面板。 “外置避险模式……好的,这个。” 然后他有点手忙脚乱,他知道在失重状态下该怎么办,但此刻他们头上脚下的,该怎么在躺在里面的同时搬动休眠仓?哨兵情急之下头脑短路。 谭真看他那样子叹了口气,一手把他拉过来趴在自己身上,另一手拽着休眠仓合上,两只半圆形的光滑外壳像鸡蛋一样对接在一起,将幸存者严密保护在里面,这个模式是星海的狂热生存爱好者加进去的,据说能抗过核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风暴呼啸着降临了。 一时间他们只能听见砂石撞击外壁的声音,声音响得像一支摇滚乐队在用你的天灵盖当鼓敲,抽出你的神经充当合成器接线。季马找到增强隔音的选项,顺便打开灯,噪音是变弱了,但气氛好像有点尴尬。 他们距离太近了,休眠仓……休眠蛋内的空间一共就那么点,谭真还半搂着自己,因剧烈运动而心跳不止。季马能数清楚他的眼睫,还有半遮掩下近在咫尺的灰色,他突然觉得自己长这么高是不是太不礼貌了,有点侵占到对方的那部分生存空间。 他不安地扭了扭,想贴舱底更近一点,谭真立刻不满地瞪他:“别动。” “我没有——” “是你在晃吧。” 季马一动不动以自证清白,连呼吸都憋住了,但休眠蛋还是在一下一下地晃悠。 这东西挂在山茶号背风的那侧墙壁,理论上是安全的,但如果这里都能感觉到摇晃,那只能说明风暴已然强烈到正在撼动整艘星舰。 希望那个能抗核爆的功能是真的。感到不妙的谭真默默抓紧了内部的固定处,然后在季马还想说点什么之前,他们横着飞了出去。 多么熟悉而美妙的失重感,就像回到母舰上似的,可惜这飞行没能持续多久,接下来就是猛烈的撞击和天旋地转的一分钟翻滚。停下来时谭真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特别想吐,八成是副本给他强加的经过长期深空训练的设定。 两个罐子里的流浪者四目相对,没从对方眼里找到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山茶号被掀了。 “你觉得,”季马惴惴开口:“船上还能剩下一些完好的设备吗?” “恐怕不多。”谭真反问道:“你搭建的雷电转换器够坚固吗?” “恐怕也不够。” 季马说完,绝望地发现他们迄今为止的一切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说不定还要倒退上一大截。 生存的机会变得更加渺茫,而谭真还要摆出一副“我早说过吧”的表情证明他自己的正确性,伸手去推休眠仓门。 “该死。”季马一把攥住他的手拉回来:“你疯了吗,外面肯定还残留着风暴过境的强辐射,对人体很有害!” “对人体很有害。”谭真重复一遍,奇怪道:“我们现在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对人体很有害?” 季马脸色阴晴不定,对方少了一条腿,说这话时更多了几分说服力,想必这就是等价交换吧。 “认输吧。”灰眼睛的青年倦怠地开口,那简直是种拖人坠入深渊的声音:“别再拉着我一起挣扎了,我只是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然后让这一切顺其自然地结束。可以吗?” 哨兵紧贴着他的身体开始哆嗦,谭真以为此人要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诱发暴动,下意识靠近出口想要逃离,但对方却亲了上来。 在他的怀抱里谭真只是轻微地僵硬了片刻便安静下来,他发现这人亲起来比他想象中更软,美中不足的是他既不给予反应也不推拒他,像在沉默地等待什么结束,这让季马有点挫败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好。 但他分开时盯着谭真添了点血色的嘴唇,又满意得出奇,有种在死前标记了什么的快乐。 “你为什么要回头来救我?”季马捏了捏他的腰:“你救我,不是因为也心存希望吗?” “那是我犯的第二个错误。” “第一个是什么?” “在湿粮罐头号上带着你一起躲起来。” 季马笑起来:“好吧,但我可没后悔。我喜欢你,所以一定会保护你活下去的。” “别犯蠢。”谭真厌恶道:“你总该知道吊桥效应,这种情况下在你身边栓一头海豹你也会爱上。” “我才不会呢!” 谭真懒得听他辩解,首先调低了隔音选项听一听风暴是否已经结束了,这一调连他都吓了一跳。 风暴是止息了,但外面有人在说话。 交谈声、问候声、脚步走来走去的哒哒声、细碎的欢笑……不是一个人,是人山人海,外面好似在进行一场派对。 被关在狭窄笼子里的两名幸存者简直头皮发麻,他们迫不及待推开舱门跑出去,外界正值这个星球的夜晚,周围没有人的踪迹,一道影子都看不见。方才那热闹的场面仿佛只是他们的幻听。 又是幽灵访客?居然有那么多吗?可他们为什么躲起来不见人? 扑了个空的感觉让两人更加疲劳。风暴把休眠仓滚到了一条“河流”边上,那因为未知原因发出五光十色荧光的胶质就在不远处,晃得人面孔斑驳、眼睛生疼,并且时不时有落雷在附近炸响,肉眼可见地危险。 季马不得不抱起谭真尽量往远处走,他找不到山茶号原来的位置了,工作服上的战术道具也统统处于失灵状态,这一切都令人绝望。他唯一能做到的就只有以一个尽量舒服的姿势托着同伴,让他感觉安全一点…… 他的喘息渐渐沉重起来,谭真在他怀里仰面朝上望着天空,一双暗淡的灰眼睛都被这天地间荒谬的彩色点亮了。 “你看。” 季马木讷地继续走着,谭真不得已拽了拽他提醒:“你看天上。” 他循着他指示的方向抬头,在夜空中看到了一朵玫瑰。 巨大的、盛放的玫瑰,中心是子夜,周围一层层裹着明暗不一的粉瓣,从最接近花心的火欧珀彩,到中间的碧玺红,最外围沉淀为石榴石一样的凝血红色,直至没入深空,与纯粹的黑暗融为一体。这朵层次分明的花还在变幻姿态,一刻不停地随呼吸铺展它的花瓣,明艳而妖娆,任何一个有幸目睹的人都会为其心醉神迷,何况它的翼展横跨了半个天际,光华侵入收缩的瞳孔深处。 他曾在跃入蛀孔前一窥真容的那朵玫瑰。 季马简直惊呆了,他怀疑自己正目睹着回光返照前的幻象,否则哪里的天上会开花?他不知道呆站了多久,可能一直到夜色逝去,天明将近,因为他身上的设备开始恢复功效,通讯终端滋滋作响。 “滋……滋……供支援。” “……一遍,这里是联盟所属十二星区……罐头号,请附近星舰提供支援。” “拜托,真的没有人吗?我不需要特别周到的帮助,一块够放下我服务器的地方就可以了,我很迷你的。” “唉,行吧,反正能源耗尽之前我会一直播放下去的,这里是联盟……” 谭真早就飞快调整频道对接了,此刻刚刚好接通,对着通讯另一侧喊道:“汤力!是你吗?” 然后他俩有幸见识到了人工智能的惊喜尖叫声能有多刺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6、异星玫瑰10 “你们还活着!” “母舰没出事?” “按照基本礼仪,同学们,你们应该反过来问问我有没有遇到危险,但鉴于我很难遇到危险……好吧,湿粮罐头号受到了近35%的损伤,挺严重的哈,不过它依然能起航。” 这简直给陷入绝境的两人带来了峰回路转的希望,季马忙问:“它在哪里?” “就在近地轨道上。”是谭真回答了他:“那朵花。” 季马缓缓长大了嘴巴:“噢,那是镜面隐形?” 于是随着他话音落下,汤力解除了湿粮罐头号的镜面隐形状态,那栩栩如生的异星玫瑰瞬间化为天际边无数个玫红色马赛克,接着露出底下受损的星舰原貌。 “这是我能计算出的最节能的长期求救信号。”人工智能解释说:“用星舰自带的镜面隐形反射出最为明显的地标,这样倘若有路过的观察者就能一眼得知我们在哪——ngc2237,同学们,我们正在著名的玫瑰星云旁边。” 它将镜像重新调整回来,那些看似美丽,实则是由极致命的恒星风与辐射雕琢而成的花瓣再次出现在天空,他们这才看到玫瑰星云的映射图像外围被额外标注出一个亮点,像围绕着花朵的蜜蜂。 “这就是我们所处的恒星系。”它用给小孩子科普般的语气温柔地展示了他们目前的处境,包括落点如果偏移千分之一母舰就会在高温中熔得渣都不剩,他们有多么多么幸运,当前位置距离目的地有多远,距离联盟居住星域有多远……反正都特别远。 意识到这美丽的色彩意味着他们正处于一个极端危险且能量高度活跃着的星域后季马感到一阵后怕,这朵著名的玫瑰吞没了不知多少向深空进发的早期探险船,而他们两个人类,手无寸铁,肉体凡胎,居然在附近的地表上活着度过了几十个小时,简直是奇迹。 “幸亏你们没有马上离开!”他感慨道:“是船长指示你坚持搜寻幸存者的吗?其他人怎么样?” 汤力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吞吞吐吐。 “关于这个……我不得不告知你们,没有其他人了。”它说:“你们是湿粮罐头号上唯二幸存的人类。” 穿越蛀孔时星舰没有切入完整,虽然没直接伤害到人体,但居住区大部分外壳都消失了,紧接着,这群旅客还没来得及得知自己降落在何处,便遭遇了来自玫瑰星云的辐射冲击,在超越光速的旅程中迎来了自己的永眠。 “他们死的时候几乎没有痛苦,希望这能让你们感到一点安慰。”汤力轻轻地说:“而你们两人却得以幸免,这是因为你们远离居住区又有山茶号的独立防护,虽然随着船坞的解体坠入这颗小行星内,却还是活了下来。你们是真正的幸运儿。” 谭真与季马相视一眼,后者浮现出苦笑:“就算你这么说,我们的幸运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山茶号毁掉了,我们无法回到你那里去,看样子在这鬼地方等死就是我们唯一的结局。” “也许不是。”谭真却说:“按照汤力的说法,不仅仅是山茶号,大半个仓储层和船坞层的东西都掉下来了,那里面有很多设备,还有最关键的……” 季马眼前一亮:“机甲!” “不,是登陆舱。”谭真望着停下动力仿佛一颗卫星般悬挂在近地轨道上的母舰,对它发出请求:“汤力,你能从那里搜索到地表的登陆舱信号吗?” “当然可以。”短暂的延迟后人工智能回复了他们。“而且给我一些时间,我还能提供登陆舱的破损情况和分布位置,替你们找到最适合修复的那一台。我猜这正是你们想要的,同学们?” “没错。”谭真说,心里觉得这个副本的科技水平真够便捷的。 汤力换上富有魅力的音调:“那么作为感谢,你可以喊我一句学长吗?语气甜一点。” “不可以,搜索出结果立刻联系我。”谭真冷酷地挂断了通讯。 “真难想象,他们一瞬间都死去了。”自身重获求生希望的同时,季马不免为牺牲的船员们感到悲伤。这是他执行运载任务的第二个周期,许多船员都和他相熟了,有些甚至可以称作朋友,但他们在玫瑰星云的照耀下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人类在宇宙中渺小得像尘埃。 这个星球的白天就快到了,他带着谭真在地表寻找一处暂时栖身的岩洞,后者一直在沉重地思考着什么,如果不看他只能被抱着走来走去的处境还真像那么回事。季马低头看着他黑色的发顶很想在上面亲一口,幸存者只有两人,他们是彼此的唯一,这让他如今的心思多了一层别的意义。 “你在想什么?”季马问:“很少见到你露出这么不确定的表情。” “在想一个荒谬的假设。”谭真被他塞到岩洞阴影里安置好,示意他也在旁边坐下,然后说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我想,船上的人也许没死。” “什……我不明白。”季马不解:“难道你觉得汤力在骗我们?不,对人类的真诚是写进在役人工智能的底层逻辑里的,你要猜疑它吗?” “这不是猜疑,这是推论。”谭真一摆手:“而且,我也不认为汤力说了谎。” 就像汤力有奠定其思维的底层逻辑,无限游戏也遵循着一条隐藏规则:不会出现高于轮回者能力的难题。 所谓“副本难度与轮回者属性划等号,a级副本是给平均属性在a以上的轮回者准备的”只是流传最广泛的说法,不能说它是错的,但更准确的是“副本难度会主动适应轮回者属性”。 这也正是谭真避免收集卡牌提高属性值的原因,只要他的数值够烂,他就能在低分区一直无障碍地浑水摸鱼下去;相反,如果他身上带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攻击卡牌,那么生成的副本目标可能就需要他用上这些卡才能活下去。 因此从理论上来说,就算轮回者顶着一身ef左右的初始属性,两手空空不带一张卡地走进sss级副本,他也能找到一条通往胜利的路线,但那会是苛刻至极的、需要将其本人应变能力、硬实力与幸运发挥到极致的唯一生路。 据谭真所知,除了他以外还没人真的这么尝试过,因此知晓副本弹性规则的人少之又少。这里还涉及到一个安全感问题,即使知道了多带卡牌会增加变数,大部分轮回者还是会选择抱着一套变身成半兽人+金刚狼爪的卡组进去而非赤手空拳。去赌副本难度的下限,而不是挑战自身水平的上限,这是人的本能。 话说回当前的副本,即使中途莫名其妙调整了副本难度,这条潜规则也依然适用。如今他们还不确定能否找到登陆舱,找到了又能否在死于辐射与干渴之前修好它,但副本内一定存在着某条通往胜利的路线,而方向他已然知晓。 就像推理小说不能在最后一页才揭露凶手有双重人格一样,无限世界也不会出现毫无头绪的解谜游戏,所有线索早已告知,全看他如何拼凑出一副完整的图案。 所以……虽然听上去非常荒谬,但他还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推论。 “你记得我们在船上看到的那只小白鼠吗?” 季马点点头,他记得博士给他们演示的好玩的实验,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老头还是十分难过,但他仍然不知道谭真要说什么。 “我认为船上的人没有死,而是以那种形式继续存在着。”谭真说:“那就是我们的幽灵访客。” 灵魂打印机里逃出的小鼠在仓储层冰冷的地板上狂奔,它穿着人工合成材料的骨骼和皮肉,里面却装着一个真实生物的灵魂。它弓起脊背,痉挛地嗅探着空气,在它背后,一个灰眼睛的青年拿着圆盘形状的仪器追赶过来将它吸附在上面,吱吱尖叫五官变形的仿生小鼠就这么被他拿捏在手中。 “这是一种较为安全的打印方式。”谭真复述着当初博士的话:“还有另一种不需要在计算机中建立模型,但容易出岔子的灵魂打印机,是在强磁辐射环境中将一定密度的纳米机器人加速到光速,对着样本穿透过去——” 岩滩上散落的空集装箱。 超越光速的蛀孔跃迁。 玫瑰星云炽热的恒星风。 肉身一瞬间死亡的船员们。 一切的条件都满足了,宇宙在此刻对着他们按下快门。 幻想中的闪光灯晃得季马用力甩了甩头,他下意识反驳这个可怕的猜想:“可是如果他们被打印了……那相纸在哪呢?”这男孩对老电影的涉猎让他熟练运用这些比喻:“博士打印老鼠的时候用的是一块雕刻成老鼠形状的原型块,这地方可什么材料都没有。” “有的。” 虽然两人此刻高谈阔论着,但现实中他们只是并排蜷缩在荒芜石窟中的两个形容狼狈的人而已。这星球贫瘠到一览无余,谭真抬起手,指向远处一条穿过岩滩的胶质河流分支:“就是‘河水’,那些液体硅。”他右手中似乎还残留着抓住仿生小鼠时的触感。“博士用来做原型块的就是类似的材料。现在想来,虽然净水器分析不出里面杂质的成分,但那应该是不断自我增殖的纳米机械。” 季马一时悚然失语了。 幽灵访客没有躲藏,只是他们一直对它视而不见。 那条在雷电激发下五光十色的河流,那条从休眠蛋爬出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河流…… 里面或许拥挤着六百一十四名枉死的灵魂。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7、异星玫瑰11 古时传说奈何桥下有一道湍流,水中蛇虫遍布,腥风腌面,过桥的恶魂会堕入河中永无超生之日。桥上的人倘若向下望,就会看见河水里密密麻麻挤满圆盘子似的苍白脸孔,那都是浮在河面上争夺一口生气的灵魂。 季马现在就陷在这个可怕的想象中出不来了。 当然,真实的画面不可能像冥河一样,但他也想象不出那些灵魂……准确来说,是那些承载着人类数据的纳米机器人在河里是怎样的分布状况,他们还完整吗?他们还有思维吗?假如他们像被复制的小白鼠那样会渴会饿有生前的记忆,一梦醒来发现自己碎成千万份被禁锢在陌生的河流里一动也不能动,是什么感受? “我、我们得把他们弄出来!” “当然要弄出来。”谭真点点头。 “问题是怎么……” “幽灵访客出现了三次,一次是在夜晚的河边,一次是在无线电通讯中,还有一次我们只见到了他们留下的脚印,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期间也正好经过了一次夜晚。”谭真说:“所以我猜……需要什么东西激活他们才会现身,比如夜晚的雷电。” 说动手就动手,他们把外壳千疮百孔的休眠仓滚到河岸边,从内部接出一根导线,接进河岸里放电。 这方式一点都不安全,正确的做法应该多观察几天再动手,但现在他们没有那个时间等候了,这颗星球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那么不如亲手制造变故。 导线接进胶质层下发出激烈的噼啪声,敏感的哨兵连忙捂住耳朵,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河面,生怕错过什么微小的变化。 胶质依然是干净的乳白色,河流平静如昔。 失败了吗?难道休眠仓的电压不够,还是要等到夜晚才行?但晚上他们又很难靠近河边。 这时谭真突然问他:“你听见了吗?” 季马还捂着耳朵:“听见什么?” 谭真拉下他的手:“这次呢?” “什么都没有啊。”季马困惑极了,难道他要他听那单调的风声? 谭真凝视着河面上未知的某处,突然甩开他,单膝蹦了几下靠近河边,趴下来隔着手套戳了一下乳白色的胶质。 季马想阻止他说那很危险,但他顿住了,因为他看见谭真指尖下陷的地方亮起了淡淡的光晕,像真正的河水中泛起的涟漪,以那一点为中心一圈圈扩大,手指与胶质之间的阻力消失时光晕也消失了。 谭真拿回自己的指尖看了看,再一次探入河面,这一次是整条手臂。 季马看着他表情严肃地,肩胛为轴来回摆动着,突然停下了,好像触碰到什么似的。接着他把手臂从胶质中向外拉,缓慢地、颇有些不确定一般……当他的整条手臂露出到腕部,季马发现有人在握着他的手。 谭真从河里拽出了一个人。 先是头、肩膀、再是上肢和腿。这人的身躯皆是由散发着明蓝色荧光的液体硅构成,看上去却并不像橱窗里的假人偶,因为它的外形不仅仅是一具人体,还连带着长发、衣服(和他们身上一样的连体工作制服),五官清晰可辨,虽然只有单一的颜色,季马还是觉得它看上去有点眼熟。 当它踉踉跄跄地从岸边爬起来,瞧了瞧面前的两人然后开口说话以后,这种既视感更清晰了。 它说:“我们这是在哪?季马你们两个看起来像在原始丛林徒步了一个月,发生什么事了?” 那是把清脆的女声,季马不敢置信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恩雅?” 他在湿粮罐头号上执勤过两轮,与同届的金恩雅关系还算熟络。 他忙追问道:“恩雅,你最后记得的事情是什么?” “你这么问做什么,我头受伤了吗?” “……”季马抖着嘴唇说:“恩雅,你看看你自己的身体。” 荧蓝色的复制人类闻言看了看自己的腹部,又伸出手拍了拍脸颊,面部立刻荡起一层层光晕,那是体内密布的纳米机械在根据触觉做出反馈。她语气不解:“我身上怎么了?虽然我最近确实胖了点,但那是个人健康管理所建议调整的,我上星舰需要这些肌肉和脂肪。” 别说肌肉脂肪了,她整个人已经不是由碳水化合物组成的了,但她自己似乎意识不到这个事实。 季马无助地看向谭真,后者正专注地在河水里摸,又拉出了第二个“人”。 “唐医生!”复制人金恩雅转向她的同类:“我还以为您这辈子不打算下船呢。” 第二个复制人是湿粮罐头号上配备的军医,为人儒雅温和,大多数船员都认识他。如今他呈现出稍为暗沉的蓝紫色。 “拿我逗笑话能让你伤好得快是不是?”唐医生撇了下嘴:“不对,这里不是医务室,这里是什么地方……?” 季马就这样看着两个复制人有来有回地交流起来。 “您忘了,之前不是拉一级警报了吗,船长把大家都撵回去睡觉了。”金恩雅自然地答道:“然后我们跳了虫洞,我们……” “我们成功了吗?”两个复制人脸上的表情疑惑起来,同时扭头望向谭真。 “我们成功了吗?” “我们失败了。” “我们失败了。” “我们应该死了。” “但我们还活着。” “我们不想死。” “我们不想死。” “救救我们。” 两个复制人鲜明的性格在这一刻消失了,它们的神情变成了一模一样的悲泣,像是镜子的两面。 “求你了,我们不想死,妈妈,救救我!救救我——” 两个复制人迈开脚步,像慌张的孩童一般刺耳地尖叫着,踉跄着朝谭真扑来,而后者毫无防备,腿脚还不利落。季马只来得及冲上来挡在谭真身前,眼见那两道瘆人的阴影就要当头罩下,两个复制人却在他们眼前突然变矮了一截,紧接着五官融化,四肢瘫软,身上明亮的光晕消失,原地化作两滩乳白色的胶质。 季马一时间除了脏话什么也说不出来,惊魂未定地看那两滩胶质缓慢向低洼的河床流淌而去。 谭真试着在河里摸了摸,涟漪消失了。他们又一次给河流通电,如法炮制从里面拉出一个人来。这次获得躯体的船员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发着黄绿色的光,谭真两人故意没和他交流,没去触发任何可能导致他情绪崩溃的对话,但他依然在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两三分钟后崩塌成一滩毫无生机的胶质。 “电流太弱了。”谭真评价道:“这点时间不够他们从河边走到山茶号上留下脚印,看来想要长时间维持人形还是要等打雷才行。” “为什么你知道从河里能把他们拽出来?” “一种感觉。”谭真低头看着自己造物的手,挥之不去的摩擦感残留在他身上,那些人拽着他的时候非常用力,像是真正溺水的人紧紧拉住救命稻草一样,呼救和求生欲集中在一点爆发,谭真无法忽视它们。 自从他下决心挽救季马生命的那一刻,他就无法忽视这些围绕着自己的情感了,就好像一个人从来不打扫房子,他努力说服这里一如既往很干净,但当有一天他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蟑螂,那么很快就会发现角落阴影里全都是这种小生物。 虽说把人的情感比作蟑螂很奇怪,但对于谭真而言,它们一样恶心。 “而且它们喊你‘妈妈’,你听清了吗?”季马回忆着刚才那短暂几分钟发生的事。“我确定是对着你喊的,太奇怪了,你没有这项功能吧?” 谭真很难不用叹息般的眼神瞥他一下。“关于这个,我有个猜想,你想听吗?” 季马:“听啊,为什么不听,我不是从头到尾都在听你的吗?” 他说完就后悔了,因为谭真调出终端开始播放哨兵易感期发作喊妈的画面。 他几乎尖叫着弹起来扑上去把视频关了,语无伦次道:“你录、我、你还录下来了!!” 谭真生理上抗衡不过他的捣乱,不胜其扰,一掌拍在他的脑门上:“闭嘴,坐下。” 季马像受过什么训练一样乖乖坐下了,但眼神依然倾诉着十足的冤屈。 “我让你听声线。”谭真又重复放映了两遍,“你听,它们说妈妈这个词的发音和你的一模一样。” 季马忍着羞耻仔细听了听,果然,连其中颤音的部分都完全一致。 “这意味着什么?” “两种可能,要么它们一直在观察和模仿我们,要么河流丰富的数据资源里原本就有你的一部分,你也被打印了,只是没有死。选一个吧。” “我选后者。”季马说:“它们的数据里有我的一部分,同时它们还叫你妈妈,你觉不觉得这有点像……” “不觉得。”谭真很快反应过来他在暗示什么。“我可不想参与进一段有六百一十五人的家庭关系里,太伤风化了。” 季马忍不住乐出声来,谭真一脸平淡地讲出这种话让其本身的好笑程度成倍增长。他的恐惧被冲淡了一瞬,但还是无法控制地陷进去,星海的医学部对此种现象有一个获了奖的重大发现,他们将其命名为“海姥综合征”,指的就是那些在深空探索中因为骤然面对彻头彻尾陌生的外星环境而感到焦虑、恐慌,深陷在宇宙的未知和自身的渺小中无法做出任何有效应对的心理现象。他早就该出现这种症状了,但他身边一直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同伴。 也正因如此,他越发害怕发生能力范围之外的危险,让他无法继续保护谭真。 谭真朝他弯了弯手掌,这意味着静坐的指令结束了,又吩咐道:“去再通一次电吧,我希望能召唤出雅宾斯博士的灵魂,他能为我们解释很多问题。” 季马却显得迟疑:“我们是不是应该别再动这些复制人了,它们挺危险的……” 这时,终端内再次传来湿粮罐头号上的通讯。 “您所提交的项目已完成。接下来将发送搜索结果,该行星……” “汤力?”季马问道:“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的语气说话?” “因为我想显得尽量机械一点,这样你们就不会把我接下来报告的客观事实迁怒到我头上。”人工智能答道:“好吧,既然这招没用,那就听着:掉落到行星上的登陆舱有不少,但都损坏严重,而且离你们不近,有的甚至飞到另一个半球去了。我计算出的最佳方案是你们需要拆下位于东北方、西北方向的两个登陆舱的零件,拿去维修南方那个相对完好的。这三只登陆舱距离你们分别有七百公里、六百公里和五百公里。报告完毕。” 幸存者们的心一下子沉到肚子里。这是个既耗时又耗力,而且需要专业维修技能才能完成的任务。 “汤力你给的什么破方案,我们哪来那么多人手?”季马抱怨道。 “都说了别迁怒我,我只能做到这些。”人工智能回复。 “我们有人手。” 谭真一开口,季马连忙盯着他。灰眼睛的青年慢慢重复道:“我们有人手,非常充裕。”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8、异星玫瑰12 季马觉得利用复制人来干活的想法简直是在发疯,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些硅基复制人是否有威胁,而且就在方才它们已经展现过那不可控的攻击性了。 “你清醒一点,这些家伙比我还不稳定!” 他仍然很不赞成,但谭真不为所动。 “这是一条解决方案,我有八成确定它是唯一的那条。”他坐在重新分成两半的休眠仓边上,从头到脚(一只)的姿态都很端正,是一个已经尽力打起精神向对方阐述事实的态度。“我当然清楚有风险,但如果你对风险的畏惧超过了求生欲,那你早该在我受伤时就放我自生自灭了。为什么你偏要在这件事上有所顾虑?” 季马说:“不知道,但我就是不喜欢那群发光人,一看到他们我就头疼肚子疼。” 其实还有一点,他潜意识里觉得一旦有了复制人帮忙,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他将不再是当前环境中谭真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当然这点小心思他自己都没梳理明白,明白了也不会对谭真说出来。 “容我发表一下意见。”默默听了半天的汤力发来通讯:“我也赞成谭真同学的提议,你们原地等来救援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尝试一下才有获救的可能性。两票对一票,正方胜。” 这下可好,还没等来那六百个复制人,谭真就已经和人工智能站到同一阵营去了。季马愈发闷气,硬邦邦甩出一句:“别搅浑水,你只是个ai。” “啊哦,你这是在损害我作为联盟公民的独立人格,季马同学,我对此持保留意见。”汤力说。 “好吧,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年轻哨兵赌气道:“那你们就去干吧,我倒要看看能惹出多大的乱子来。” 话虽如此,但谭真把必要的设备移到河边时他还是帮了忙。 “你不是打算只看着吗?”谭真说。 “把轮椅捡回来之后我就只看着!”季马说:“不然怎么样,你要单腿跳出五公里?” 他们不再说话,就这样默默准备好了一切,并肩在河边等待夜幕的降临。 一开始他们用肉眼看不到云层,以为这里的闪电是晴日霹雳,但调整好镜片后他们见到随着气温的急速下降,一些小小的气团开始在河流上方聚集。镜片显示不出它的体积,只能记录它运动后留下的轨迹,像蛋糕表面奶油涂层的纹路。 很快雷电登场了。观察者几乎不眨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河流,镜片滤去颜色的河流总算不那么伤害眼睛了,胶质在河床里不规律地震动着,在第十二道闪电劈下时,它开始浮起一些鼓泡,就像一锅烧开的热水,沸腾、膨胀到极致然后破裂。 谭真调整了一下焦距,他在那些鼓泡上看到了模糊的五官,那是人的头部,表情大多数迷茫混沌,也有的露出了少许惊慌之色,但它们只能停留一两秒钟,很快便在挤压下崩塌,重新融入喧嚷的河床里。 见状,谭真掏出一只表面有彩色条纹图案的饮料罐。季马看到了十分好奇地凑过来打听:“这是什么?” 谭真:“你不是打算只看着……” “……天亮以后我就只看着!”季马忿忿地给自己打补丁。 谭真懒得管他,啪地扳开了易拉罐上的拉环,里面的碳酸饮料发出诱人的气泡声。 【★红绿色胡椒博士汽水】 【卡牌说明:人和非人都喜欢它。能吸引方圆百米内的类人生物向你靠近。】 【使用要求:灵性到达e】 【“2x18年圣诞节全球限量特供版,味道独特,令人难以忘怀。”】 不仅季马受到吸引,连河里的鼓泡也沸腾得更加剧烈,谭真将这罐饮料泼洒到地上,卡牌使用过后便消失了。他希望这张一星卡的效果能满足需求,大部分一次性的奇物卡会比能重复利用的同星卡牌更强。 果然,他这么做之后,那些漫无目的地在河床中凝聚又崩塌的生命有了方向,开始接二连三地爬上岸边,朝他聚集过来。 “你好,河流。”谭真说。 这些复制人的步速完全一致,爬上来时自然而然地构成方阵,为首的那个面容清晰,是湿粮罐头号上的船长。 她率领六百余名复制人齐行到坐着轮椅的青年面前,立定朝他敬了个礼。 他和站在旁边的季马也下意识回了一个,但都没先开口,他们很好奇这一次的交流将会以何种形式开场。当然,有交流是最好的,没有的话他们也准备了武器。 但意想不到地,船长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欢迎你们归队,我以为你们大概率要牺牲了,但你们居然挺了过来,不愧为星海的学生。” 谭真一时怔住,然后反应过来——这些复制人存在记忆断层,并且无法消化自己身躯已然异化的事实,便给自己编造了另一重真相。在它们的视角里,是谭真和季马两个人在迫降异星后失踪了,而大部队人马一直在一起寻找他们的下落。 双方的处境完全倒转了过来,不过也不无道理。他看看自己坐着轮椅风吹雨淋的惨状,再瞧对面的复制人,一个个活力十足,拥有水火不侵的身体,夜里还会发光,谁更像遇难者简直一目了然。 谭真不打算指出其中的错漏,有金恩雅的范例在先,就算指出它们已经不是人类了对方也不会接受现实,不如就这么相处下去,毕竟任务要紧。 他便将错就错,对着那个红得耀眼的人形说:“我很幸运能归队,船长。求生期间我们找到了掉落行星表面的登陆舱,一旦修复好它,我们就有回到母舰的机会。” 船长闻言眼前一亮,谭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团凝胶上看出眼前一亮的表情的,但她就是这么表现出来了。她从自己的复制人部队中喊出机工组的船员,让它们与谭真确认登陆舱的状况。谭真用汤力给出的信息照葫芦画瓢一番,敲定了前往恢复登陆舱功能的计划。 系统任务目标也在同一时间刷新了:【修复损坏的登陆舱,重新登上湿粮罐头号】 “你做得很好。”船长在行进的路上亲自推了一会他的轮椅,她似乎是为了表达感谢特意这么做的,并在他身边低声赞许:“你拯救了我们所有人,联盟的未来需要像你一样的年轻人。” 不。谭真看着她半透明的荧光眼睛,心想。你们已经没有办法被拯救了,而这仅仅是一场游戏。 但他表面上却依然像个谦逊的学生:“您能请一下雅宾斯博士吗?就是把自己登记在货物栏的那位,我有些事想向他请教。” 这句普通的话却让行进的队伍在一刹那停下了。 所有复制人同一时间停止,只有在这时候才能看出它们非人的成分,所有复制人都在做同一件事——用相同的频率左看右看,确认彼此的容貌,同时窃窃私语:“雅宾斯博士?你见过他吗?没有,我们见过他吗?” 然后它们转过脸来面向谭真,露出一派纯真清澈的神情,声音嘈杂重叠:“那是谁,妈妈?” 谭真:…… 还没等他对此局面做出反应,那些复制人的机械举止又消失了,三三两两地忙自己的工作去,身边的船长重新换上一贯的稳重态度编造道:“雅宾斯博士也失踪了,降落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他,凶多吉少。” 谭真:“好的。” 芒刺在背的感觉尚未消失,他还能说什么呢,还是少刺激这群硅基人比较好。 不过能肯定的是,雅宾斯博士不在这里面,由于它们站位整齐,能快速地数出队伍中只有六百一十三个复制人,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博士凭空消失了。 谭真不确定这是否是个同名的巧合,在那个夺命电车的副本世界里,臭名昭著的雅宾斯工业是一家掌控着世界命脉的庞大财阀,其核心就是一位与创始人同姓氏的天才科学家,其疯狂的发明创造加上财阀的实力让那个位面世界的经济就像一颗可以被雅宾斯工业拿捏在手中随意玩耍的橡皮球,但没有人见过雅宾斯博士本人的真容,为人相当神秘。 回想这个副本他见过的雅宾斯博士,他给人的印象只是个有点古怪的老头,但他搞出的这些东西却很有某企业的风格,将生物的灵魂复制,胆大妄为、罔顾伦理却又不得不令人惊叹。很难不认为是同一个人。 难道说那家伙已经弄出能跳跃副本的发明来了吗……谭真觉得有点牙疼。 机工组的专业人员不可小觑,他们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谭真和季马两人觉得天方夜谭的问题,甚至真的修好了那台掉落下来的人形机甲用来赶路和运输物资。汤力计算了一下,按照这个进度只需要不到一个昼夜也就是联盟计时的八小时就能上天。 “星海最初培训我们这批人工智能的时候,在情感训练方面的投入远远超过工业辅助,很多人质疑我们技能树点歪了,但导师说我们创造的是同伴,而非机械造神。”汤力没什么事情可做,偷偷发文字跟谭真聊天。 谭真回复:“那你自己更喜欢哪一种技能?” 汤力:“维持现状挺不错的,我能适当帮上你们的忙,而且不用成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专注于工作的可怜虫。” 谭真沉默,这个年代的ai过得比自己好。他关闭终端页面,抬头盯住那个一直在自己视野范围边缘游荡的复制人:“你有什么事吗?” 复制人朝他打了声招呼,放下工具后就向机工组那边离开了。 谭真起了疑心,他因为致残的debuff不怎么想动,但现在一动弹,发现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三个左右的复制人假装自然地闲逛在他附近。 它们在监视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9、异星玫瑰13 谭真走到一个假装背对着他采集样本的船员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那人回过头,顶着自然卷露出一个笑,一张有点内向的脸。 “你是出于你本人的意志这样做的吗,”谭真拿起终端扫了一下他的长相,念出这张脸对应的名字:“宋扬?” “我就知道你能发现我。”复制人站在原地对他说:“我们想保证船员的安全,我没有恶意,妈妈。” 谭真挑起眉,注意到它语句表达中自称的极度混乱。“到底是‘你’还是‘你们’?你们所有复制人的思维是连在一起的?” 复制人摇摇头。 “何为一?何为全?” 这个男人担任的是副领航员,在船上谭真也见到过他在休息区认真地与朋友争辩,表情正如此刻。“整体的概念或许只存在于哲学中吧,科学研究至今也无法摆脱将粒子想象为一个个独立的小球,但实际上拆分到极致,所有物质都只是空间。” 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句宋扬,他离开去帮忙了,又走过来另一个陌生船员无缝衔接刚才的对话:“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暂时将我看做一个独立的个体,这样沟通会更方便一些。” 谭真也提出他的建议:“独立的个体,你能别再叫我妈妈了吗?我们之间没有亲缘关系。” “为什么?”它顿了顿:“你唤醒了我们,你给了我名字,你让我产生归属感,这就是家人的定义。” “我给了你什么名字?” “瑞瓦。”它说。 昨夜电闪雷鸣,黑发灰眼的异界来客坐在岸边,对流光溢彩的河流发出了呼唤。那一瞬间他并非只是毫无触动地寻找完成任务的方式,他是心存期待的。 “你不是在面对一条无生命的河流,你在向我们问候,我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别。”这个集合意识体——就随它所愿叫它瑞瓦吧,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竟有些羞怯。 谭真都快不记得还有这一茬。他扶额:“这是个偶然事件,我没有想要借此控制你或者和你建立联系。” 接下来他见到了堪称神奇的一幕,复制人身上蓝调的光晕因为这句话而变淡了,不仅仅是面前这一个,就连各司其职忙于修复设备的其他复制人的行动也变得不灵敏起来,瑞瓦正在通过这种方式表达沮丧。 ……原来它们真的不分彼此,虽然复制人们保留了各自的性格记忆,但瑞瓦这里却有一个总开关,随时调用着任何一人的权限。谭真想,如果要任务顺利进行下去,还真得同这个集合意识体商量好利害才行。 “瑞瓦,既然你愿意这么称呼自己,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与拥有这个名字的人交流……以正常人类的方式?” “嗯嗯。”瑞瓦像小狗等待飞盘一样积极地上下点头。 “我们的舰载人工智能向我提出了一个建议,借助你们的手修复星舰,再将你们骗到星海关进实验室或统一销毁。”谭真说:“因死亡产生的人类复制体之前还从未出现过,你们具有极高价值,而且违反了智慧公约,无论哪条都足够你们失去自由了。” “我……”瑞瓦说:“我感觉很伤心,妈妈,我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曾效忠于星海。” “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同意。”谭真说:“你们是我的同学与师长,拥有完整的人格,也应该拥有选择的权力。所以我的提议是,修好星舰将我和季马在联盟境内放下,你们可以带着船去任何地方。否则,汤力依然会发出通缉信号。” 瑞瓦有点傻眼了,没想到妈妈这么残酷。 “这就是人类的交流方式,自古以来人们就依靠相互威胁办成每一件事。”谭真评价道。 “我理解了。”瑞瓦身上重新开始闪烁忽强忽弱的电流:“但我不同意你的提议,因为即使汤力向联盟通缉我们,我们仍然可以与联盟的执法者展开时间比拼,有一定几率在他们到来前逃离。目前的状况对我们而言不是死局,所以我要附加一项条件。” “你学得很快。”谭真不得不赞许道:“什么条件?” “让我在分别前都呆在你身边,我想向你学习更多人类的方式。” 谭真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现象,瑞瓦正在尝试拆分其他船员的认知和属于他自己的想法,它似乎认为只调取其他人脑中常识的部分,加上一些即时反馈就能捏造出一个独立的“瑞瓦”来。 但常识的边界很难被清晰界定,因而它有时候知识渊博,有时候又显得像个弱智。 “那是什么?”瑞瓦指着天边折射的地平线上方突然跳出的玫瑰星云,它如今像个表达欲丰富的孩童似地抓紧每一丝细微的感受并将其表达出来:“我喜欢它的颜色,它散发的光线和我很像。” 谭真抬头看了一眼,围绕轨道转圈的湿粮罐头号又一次回到他们所处的半球,肉眼看上去就是地平线升起一朵花。此刻不仅瑞瓦在他耳边废话,还有个无所事事的人工智能在他终端通讯里模仿荡着秋千由远及近的声音:“同学们好,我又回来了,呜呼~” 很难界定这两位人造物在烦人的本领上谁更胜一筹! 幸好这个副本预估还有几个小时就可以走人了,否则谭真不得不担心起自己的精神值下限。 面对不停追问妈妈妈妈这是什么的瑞瓦,谭真向它解释了一遍星舰的镜面隐形功能,并总结道:“这就是汤力的桌面屏保。” “这么说也没错。”汤力的声音在通讯中响起:“它能节省我们所剩不多的能源,而且休息时多看看美丽的鲜花会让人心情舒适。” “那又不是真正的花。”谭真说。 他随口吐槽了这么一句,瑞瓦从他身边消失了十几分钟,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根棍子。 它这具身体的光晕是绿色的,手里的棍子也是绿色的,乍一看就是一坨刺眼的交通信号灯,在谭真面前晃了好久后者才看清它手上多了什么东西。 “给你。” 谭真打量了一下那东西,这地方荒芜透顶,肯定没有什么街边的树枝好捡,而那条状物无论从性状还是色彩上都和复制人的身体没什么区别:“你这是……从自己身上取下来的?” 瑞瓦摇头:“是我做的,从河流里。” 它期待地将绿色长条递给他,他不得不伸手去接。交递的动作发生时他触碰到复制人的手,和人类的肌肤一样有弹性,但却是冰凉的,电信号在接触的部位激起纳米机械的涟漪。 有点像口味诡异的果冻——他这么想,然后将意义不明的长条胶质拿在手里。 石绿色的枝条抽出色泽更鲜亮的叶片,接着向顶部延伸,最稚嫩的芽叶向两侧舒展,露出里面包裹着骨朵的花萼。谭真能观察到它生长的模样,先是自我复制的纳米机械排列一条细细的线,构成最基础的脉络,然后硅质便沿着它们给出的路径覆盖填充,直到所有新叶找到它们的位置,支撑着顶端的那朵玫瑰绽开花冠。 这朵花是最标准的卡罗拉红,色泽浓郁得像凝血一样,用来表达爱意都未免落了俗气,但它却独一无二,宇宙中再没有一朵一模一样的玫瑰了。 “休息时多看看美丽的鲜花会让人心情舒适。”瑞瓦学舌道。它在坐着的谭真面前压低身体,亲昵地趴下来,将冰凉的脑袋搁在他失去知觉的左腿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异星玫瑰14 谭真捏着玫瑰转了一圈,从每个角度来看它都完美无瑕,作为礼物实在是屈才,它应当被晋升为艺术品安置在某个有严密监控的玻璃展箱里。 瑞瓦的能力令人惊叹,不过,称其为“能力”并不准确,它从基础构造上就和人类认知中的碳基生物截然不同,维持直立人形是船员们遗留下的本能,但瑞瓦已经在尝试跳出这个框架了,它无中生有地改变胶质的形状,创造出了一朵由它控制的植物。下一步会是什么? 宏观上它完全可以自由创造那种该出现在b级片里的巨型杀戮兵器,微观上……别忘了,纳米机械最初的应用领域是在医疗方面,倘若现在不慎混入患者血液中的变成了拥有瑞瓦意识的机械群,那会产生什么后果? 谭真知道它很危险,季马能想到的事情他当然也早有预料,不过,这不在他权衡的范围内。 这个副本的联盟如何应对出现的全新生命物种是他们的问题,他的任务只到重新登上飞船,完成这次观光旅途为止,他走之后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长此以来他都是这样在一个又一个副本世界中辗转的,沉闷地完成任务,丢下他所不需要的,然后继续漫无目的地前行,就好像逃离遗留在背后的时间。 瑞瓦还在向他撒娇,至少在副本结束前它都还是一个好奇而无辜的新生儿,并且对他充满印随般的依赖,这就足够了。谭真微微垂头看它,他在这个副本的状态混得很差,生命理智值的降低反映在身体上也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虚弱,他几乎薄成了黑白两色的,就连玫瑰也没将无机质的灰眸中染上些什么。 他的旅途不能背负超重的情感,但面前的复制人强烈希冀着什么,于是他斟酌再三,还是将手放在它头顶摸了摸。 复制人的果冻脑袋感应到触碰倏地亮了一圈,像在头顶绽放了小小的烟花。 “谢谢你的花。”谭真说。 “你喜欢吗,妈妈?”瑞瓦问。 “它很漂亮。”谭真答非所问。 瑞瓦也不在意这个回答,相反它还挺高兴的,强调道:“那你要一直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原谅我打扰如此温情的场面。”耳边突然传来人工智能的提醒声:“我接上登陆舱的返回程序了,它们真挺能干的哈,只剩最后的检测工作了,预计二十分钟后可以返回,建议你提前做好准备。” “好,季马呢?”谭真问,自从复制人开始忙碌后他就没再看见他。 “他一直在登陆舱附近,生命体征稳定。”汤力半开玩笑地加了这么一句。 活着就行。谭真实在不想深究一个青春期少年闹别扭的前因后果,那会让他进一步身陷已经理不清的伦理梗地狱中。疲惫的家长转动自己的轮椅,想要找到把自己固定在轮椅上方便飙车的配件,瑞瓦见状提出一个建议:“我可以暂时修好你的身体。” 谭真挑眉:“什么方式?” “伪装出一条腿。”瑞瓦解释道,谭真听它磕磕绊绊的阐释,大体上就是它可以像制造玫瑰那样用胶质捏一条贴合他伤处的假肢来,临时辅助他行走。 是个好主意,但谭真婉拒了,他不想在身上接一条有独立意识的假肢。 被回绝的瑞瓦很是不甘,又换了种思路展示自己的作用:“那我可以带你过去,特别快。”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形骤然崩塌成流动的胶质,延展性良好的身躯探出一个角抓住谭真轮椅的底部一拉,谭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掀了下来,正掉在柔软的胶质上。接着只见这坨瑞瓦像某种软体生物一样蠕动全身肌肉,驮着谭真圆润地滚出了临时藏身处。 他在这上面重心不稳,总觉得要掉下去,又没有地方可供抓握,手指僵硬地陷进冰凉的胶质试图稳住自己,无可奈何地商量:“我还是想采取更稳当一点的交通方式……” 瑞瓦灵活地转了一圈,一头把轮椅撞远了。 谭真:“……” 他意识到他们正在朝不远处的河流前进,中途又有两个复制人不发一辞地走过来,谭真刚有些戒备,它们却只是径直靠近、崩塌,与原有的胶质融为一体,将这块果冻坐垫扩大了一圈。 “真是一种没有边界感的生物。”人工智能评价道。 瑞瓦裹挟着他,目的是汇入乳白色的胶质河床。到了这里它的速度快了很多,它就是河流本身,可以把易碎的人类托在浪头上运输。汤力借助卫星视角拍了好几沓照片,啧啧惋惜道:“这本会成为星海今年的爆炸性话题,真可惜,我有点后悔答应放它们离开了。” 话一出口,沿岸附近的几个复制人同时扭过头来怒目而视。 汤力连忙找补道:“别这样,同学们,你们应该了解ai没有毁约和撒谎这两项功能。再说了,你们需要我才能开动星舰。” 复制人们纷纷移开视线。 “真够恐怖谷效应的。”汤力心有余悸地说。 “你是个ai,而你会害怕仿真机器人?”谭真问。 “不算害怕,更接近于不理解。至少我没有给自己弄个直立身体的喜好,嗨,我可是自由的电子幽灵。”汤力圆滑道。 瑞瓦对于变形的控制越来越得心应手,它弄出了一弯固定的凹陷区域,像挖空的椰子壳,把谭真安置在里面只驱动河流推动船只,这样就不会产生太大的颠簸。谭真半躺在其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汤力对话,仰面是飞掠而过的岩石林和挂着星云倒影的天空。 他突然觉得有趣,自己座下的不是真的河与舟,抬头看到的玫瑰不是真的花,就连与自己聊天的也不是真的人,好一个山川湖海尽数虚幻,风花雪月皆为泡影。 可这一切又有着令人惊叹的美丽,该说不愧是单人观光副本吗? 可能是持续的低血量所致,他被紫红色的天空晃的有些困倦,迷迷糊糊像在摇篮里打了个盹,再惊醒是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抓住,连拖带抱地从河中拉了出来。 “退后!别靠近过来!”季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击打那些翻滚的胶质,但产生的效果微乎其微,他焦急地拍打谭真的脸让他清醒一点:“你怎么会在河里,它们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没事。”谭真瞧瞧面板上摇摇欲坠的精神值,挥手安抚下正从河里爬出来的瑞瓦,强撑着分辨出眼前抱着自己的人:“你到哪里去了?” “我当然一直在帮忙!倒是你……”季马看着乖乖在岸边停滞不前的复制人,语气不明道:“和这些东西相处得很好嘛,它们现在听你的话了?” 他很想深入阴阳怪气一点,但看着这家伙面白如纸,动也动不了,又细又长的手指像白蜘蛛一样痉挛地扣在喉咙上压制干呕欲望的模样就阴阳不下去了,只好道:“那你让它们走开,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谈,私下谈。” “好。”谭真告诉瑞瓦带着所有复制人离开,后者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人工智能发来通讯,确定了范围内没有任何一个复制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正好你也在场,汤力。” 干扰离开视线后季马紧绷的表情缓和了少许,让感官敏锐的哨兵和这群五颜六色闪光小人待在一起无异于把狗扔进香水工厂,是种不折不扣的折磨。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坚定地对谭真和ai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把这个放进登陆舱里。” 他将一颗小小的圆球隐蔽地塞进谭真掌心,是一颗微型干扰炸.弹,应对电磁武器的那种。 “我试过了,这能让复制人体内的纳米机械暂时失去行动力,但只有很短的一瞬。”他急迫地规划道:“我们可以在对接母舰前引爆这个,我们两个就能趁机先上船,然后把所有复制人都甩到轨道外面去!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它们对我的监视太严密了,但它们对你有好感,所以只有你能做到……” 谭真把炸.弹放回到季马手中。“我不会那么做。” 季马的兴奋被当头浇灭了,他呆呆地追问:“为什么?” “风险太大了,我不想冒这个险。”他说:“很难理解吗?” 季马脸色变了几变:“不……你不明白,你还记得船长当时的话吗?我当时没听进去,觉得很蠢,现在想来我才是最蠢的那个。她说星海的存在是为了随时迎接下一场战争,这就是战争了!我一直在观察它们的行为,那根本是一支纪律有素还会自我复制的军队!如果放任它们进入深空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们困在这颗星球上。” 谭真没有回应他的激情,开始用沉默摆烂。 “你为什么这么抗拒?还是说你舍不得杀了它们?”季马面色古怪起来:“我才离开这么一会你就开始对复制人产生同情心了?是啊,你们相处得那么和谐,还在一起玩奇怪的角色扮演!” 谭真:“我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马毕竟是个不成熟的学生,见谈判不成便立刻进入我不跟你好了的无理取闹阶段:“你愿意当缩头乌龟,随便你,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把它们炸上天。” 他没能走开,因为谭真揪住了他的领子,力气很微弱,但足以把他定在原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1、异星玫瑰15 谭真坚定的制止让季马处于一种既怒不可遏又委屈得想哭的边缘,他开口的腔调都有点变音:“你就这么看重它?” “是的。”谭真一点也不客气:“它比你更强,比你有用得多,身为新生意识集合体的价值远超于你,捏死你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 “我……”季马张了张嘴,被屈辱哽住了,没人能受得了被直白地拿出来和敌人对比,而且贬损得一无是处。 谭真继续着面无表情的全方位侮辱:“它控制的微小机械单元可以藏匿在任何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你让它离开一点作用都没有,我们之间的交谈依然可能被它听见。基于这点经由它们修复的登陆舱控制权一定全权属于它,连汤力也难以抢夺。你在登陆舱上安装炸.弹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即使你、我、汤力都为你的计划尽最大努力,甚至做好为此牺牲的准备,也绝无成功的可能。” 季马听不下去了,想贴着失败者的标签掉头就跑,但谭真下一句话让他停下了。 “所以我一点都不关心它,它又死不了。”谭真说,“我是为了你。” 为了你——这个词击中了他:“什么意思?” “我已经迁就了你许多次,你的莽撞行事,自说自话……那些都只是冒险而已,但凡冒险,都有着拼一把就能获得超常收获的可能性。”他说:“这次不一样,贸然与复制人敌对一点取胜的几率都没有,这是送死。” 寂静中谭真靠近了半寸:“你明白吗?” 完全是说正事没有起伏的语调,但他贴得太近,气声也太轻,因为矮上一些而微微仰视着搀扶他的男人。季马感到浑身一阵不自在,错开视线不敢直面那双镜子般的灰眼睛。“明白什么……” “季马,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这一刻我发自内心地想让你活下去。” 季马说不触动是假的,他没见过谭真表露出这样鲜明的态度,而且是明确倾向自己的,就好像一直以来捂在怀里的种子生根发芽,你做好了这是一颗会咬你一口的曼德拉草的准备,但那其实是一朵疗伤的接骨花。 “我知道对一个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军校生而言,在威胁面前退缩比死更难,但这正是我们流落异星后最关键的一课……你要承认你的无能,承认宇宙中存在无法跨越的天堑,承认人类有穷其一生也做不到的事,盲目挣扎只会让你更快滑向深渊。” 恍惚间季马感觉到对方拉着自己衣领的手好像在发抖,幅度很夸张,好像骨头会像堆成人型的积木一样马上坍塌掉,但当他捉住那只手,在碰到皮肤的瞬间那人近在迟尺的强烈恐惧就消失无踪了。灰眼睛的青年一如既往冷静沉稳,冷冰冰地复述着一个刻印在石碑上的判决。 “所以不要反抗,不要做无谓的努力。”他抬眼道:“我们一起顺流逃走吧。” 毫无疑问谭真说服了他,直到登陆舱准备完毕他都再也没提过炸掉复制人的事。湿粮罐头号配备的登陆舱风格和大号的集装箱差不多,区别在于可以载人,而且与空间站位置对接完毕后一分钟内就能返回深空。 登陆舱内部被划分为一个个细长的轿厢,空间只能容许人站立。季马从眼部的小窗左右观望,左边是一脸丧气的谭真,看表情就知道他不好奇,所以好奇的责任只能落到自己头上。他窥视右侧,右边暂时是空置的,一台登陆舱核载人数是五十人,不知道这群复制人要如何取舍。 接着他就从窗口看到右边的轿厢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动,乳白色的胶质灌注进去,水位渐渐上升,直到填充满整个轿厢,不留一丝缝隙。季马目瞪口呆,这不拘泥于形态的生物把所有成员都尽可能塞到了一起……这让他不自觉联想起关于把一整个行星上的人压缩成肉球就只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糟糕笑话。 季马连忙把这个见闻分享给旁边的谭真,轿厢之间无法传播声音,终端等金属设备又被摘下来了,他只好连比划带口型地应用他刚发明的手语,说了半天谭真表情毫无变化,一点都没接收到他的意思。 季马放弃了,最后只是对着窗户竖起拇指。 谭真轻轻颔首。 登陆舱启动了,变化的重力压得人体非常不适,但谭真没有把头转过来,维持着会令他感到难受的姿势一直看着季马。 这是个窄小的仅能看见人脸的窗口,从地面到湿粮罐头号一共需要四十五秒。前五秒季马在对着他露出傻兮兮的笑;接下来的十秒他努力适应重力差,一副扭曲的表情;接下来的十秒扭曲变成了震惊,他僵硬了一下,口中涌出大量鲜血直接喷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窗口上;接下来的十秒透明清晰的视野被涂抹脏污,仍能看出另一边的轿厢发生了短暂的挣扎和搏斗,以人类的手掌拍在血污模糊的窗口上缓缓滑落为结束;最后的十秒,死一般的寂静。 对接成功。光线明亮起来,他们回到了湿粮罐头号的船坞层,只有一小半机位能用,另一半损坏的区域已经被汤力封闭起来了。 轿厢门打开,谭真扶着墙壁向外挪了一步,想要朝右侧的轿厢内看,但在那之前复制人们已经纷纷走出来,面对熟悉的母舰欣喜地欢呼庆贺。 甚至系统播报也适时地给出了结局。 【您已成功返回湿粮罐头号,带领船员渡过宇宙中的危机,您是一名合格的星海旅行者,接下来的旅途将畅通无阻。】 【副本目标已达成,十二小时后轮回者将强制退出副本,在此期间轮回者可原地进行休整,或通过系统面板随时返回主城。】 可是谭真生不出一点任务结束的解脱感,他挪过来看向旁边血淋淋的轿厢,里面倒着被电子镣铐绑了个结结实实的季马,还剩下一口气,哨兵的体质总归要强一点,但伤在胸腹部,这口气也喘不了太久了。 谭真看向一个朝他走过来的复制人,单刀直入地问道:“他还是自己行动了吗?” “他把炸.弹带了上来,但是没引爆。”瑞瓦说:“至少在我动手之前他还没引爆。” 谭真无言以对。 那个陌生复制人的脸突然变幻成了船长的五官:“我觉得他还是更倾向于听从你的话,只是犹豫了一下,但我不能赌他的犹豫,我不能用整艘船的安危来赌一个对所有人心存歹意的危险分子,希望你理解我的考量。” 复制人的五官又变成那个金姓的哨兵女孩,撇了撇嘴:“我了解这家伙,他因为一次周测验我抢了他的风头而记仇了整整一学年,甚至到了船上还记得,我都毕业了!就因为那点破事我们打了一架。”它说:“他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所以我们必须除掉他。” 他表情一片空白,安静了好一会才问:“你打算杀了他?” “不,妈妈,我不想杀人。”瑞瓦说:“有更好的方法,我们保留了他的大脑部分,我们会把他放在雅宾斯博士留下的仪器中打印,这样既不会让你伤心,也不会再对我们产生威胁了。” 谭真没什么想反驳的,只觉得累。 瑞瓦轻轻地抱起他,打算带这个过度疲惫的人回顶层的休息区好好睡上一觉。搭乘升降梯经过星舰内部时它用荧光蓝的眼睛注视这一切,复制人们迅速接管了运转,没有丝毫障碍,相识的船员擦肩而过会和对方自然地打招呼,它们知道彼此的想法,配合甚至变得更加流畅了。 来接谭真的复制人也是从星海抽调的学生,按照日程表它今日负责的是中枢区域的巡逻,见此情此景它拿出终端,在上面记录道: “状况良好,一切如常。” …… 【副本结算中……】 【副本名称:异星玫瑰,难度评级:a】 【完成主要任务:在湿粮罐头号的远航中成功存活,并保护星舰】 结算面板中系统把一长串线性的单人任务压缩成了一个,在回看时显得更加直观。 【完成支线任务:帮助船上人员完成日常工作】 【战斗表现评价:可有可无】 【探索表现评价:洞若观火】 【副本通关奖励:无限生存积分15分,生命延长120小时,通常版卡包(a级)*1】 【结算完毕,请继续查看结@¥…&!%……#¥】 系统在结算的末尾突然卡住,这让谭真顿感不妙,那种改变任务难度的不详预感又来了……可这次的卡顿没有什么严重后果,他手中还是多出一个和副本中使用的外观一模一样的通讯终端。 通常而言这种和副本内画风一致的小道具都是用来播放结局动画的,看完就消失了,然而谭真试图打开这个终端却发现它是坏的,什么都播放不出来。 所以……是生成结局动画时卡bug了? 他检查一遍自己身上其他东西,通关任务给的奖励和倒计时都如实发放了,装备在身上的手套和红标纽扣也还在,卡槽里也……卡槽里不对劲。 他一共就五个卡槽位,在副本里用掉了一张胡椒博士汽水,应该还剩下四张才对,现在卡槽却是满的。 他抽出那张混入其中的卡牌,正面画着一枝散发着淡荧光的玫瑰。 【★★★★★河流之心】 【卡牌说明:召唤一支复制人小队为你战斗。冷却时间24小时。】 【使用要求:无】 【“你要一直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妈妈。”】 有的时候高阶副本中会诞生这样的卡牌,它不从卡包中抽取出,而是来自npc的赠予,收集或者其他方式,不免会拿到一些强度超模的卡牌。例如谭真手上这张,先不提复制人小队战斗力如何,它竟然对使用要求没有任何限制,如果放在属性很弱的轮回者——比如他自己——身上,这样一张召唤卡绝对是强大的傍身利器。 谭真盯着那朵夺目盛放的玫瑰看了几秒,然后将卡牌横过来,拦腰撕成了两半。 撕碎的纸张飘飘摇摇被他丢在身后,还没等落地就化成数据流消失得一干二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2、商城 他不需要这张卡,也不能带着多余的东西,尤其是一个令他一想起来就感到心情糟糕的东西。 他回归主城的位置是出发时那幢大楼的顶层,副本内外的时间不同步,想要知道轮回者什么时候从副本出来,除了守在电梯口干等之外别无他法。即便如此,他依然一踏出电梯就见到一位身上贴着红色纽扣的轮回者,那是个背着蓝色旅行双肩包的男人,嘴角向下绷得薄而紧,电梯门缝隙由窄变宽的过程中谭真见他端着手腕看了两次表,整个人都显得很急。 一抬眼见到谭真他便按下手臂上的红标发送信号,接着马不停蹄地跑到事先打开的窗前,翻过窗户从六十层高的大楼顶一跃而下,背后旅行包翻转展平,居然是一套便携式滑翔翼装,载着人熟练地消失在城市的天际线下。 谭真:……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若非这里是绝对禁止轮回者相互攻击的主城,此人刚才一套操作准保会让人以为他在楼里装满了c4,按下起爆按钮自己转身就跑。 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随着按钮一并到来的不是爆炸而是红标的老大哈维,他惯例想给谭真一个拥抱,被看垃圾一样的逼视制止了。 “怎么了,观光体验不太舒适?” “何止。”谭真说:“但好在目的达到了,我身上现在倒计时很充裕,打完游乐园足够。” 哈维何等人精,一听“倒计时很充裕就”能推测到出现了问题。d级以下的倒计时奖励给的都是两天,越往上越多,这么一来原本计算的f级副本因为某些误差至少变更到了b以上,他最好排查一下什么环节出错了。但谭真又没明着说,因此即使他找不出原因也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合作。 谭真问:“对了,刚才给你发信号的那个人是?” “哦,那是老罗。”哈维道:“他要准点去接他女儿。” “他孩子也在主城?” “不,是现实世界的孩子。他一直没和那边断了联系,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换体验券了,就推脱说平时工作比较忙,家人居然也没起疑心。”哈维说:“他能分配好自己的时间,我挺信得过他的。” “那么,”谭真玩笑道:“你信不过的就是我咯?派人堵着门,怕我一出副本就跑了?” “你要是真想跑我哪里拦得住?”哈维说:“你不要曲解我的心意,我这明明是为顾问保驾护航来了——下一步去哪?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去交易大厅买点东西。” 和红标混迹在一起有个显而易见的坏处,他们全员自上而下都是狂热的两轮载具爱好者,谭真只有后座可以坐。 说起来他最近独立行走的时间好像越来越少,即使四肢健全的情况下也经常被人拖来抱去,双腿根本没有依靠自由意志行动的机会,真是一个值得警惕的现象。 副本出口距离目的地不远,只够他自我反省一小会。交易大厅位于核心区最醒目的地段,这里人头攒动,仿佛置身于一条面向奇装异服游客开放的商业街。 大部分轮回者都已经将外形这种东西置之度外了,哈维骑着机车从五颜六色的发型中经过,身边还走过去一队脖子上顶着鱼头的人。他们看到两人身上的红色纽扣便主动避让开,脸上的鲶鱼须随风抖动,红标这个帮派在轮回者当中还是小有名气的。 当然,除了见惯风浪的轮回者之外这里也不乏惊慌失措的新人,他们被系统从死亡中拉回来,刚经历过第一场惊险刺激的副本,有的满腹好奇四处打探这座主城,有的还深陷情绪中对自身处境难以释怀,在轮回者中都格外显眼。那些蹲在街边哭的新手身边经常能看见默默游荡的巨型安保机器人,它们的外观特别像会出现在《环太平洋》系列里的东西,已经像到了有版权风险的地步,不过这颇有压迫力的外表也有效制止了轮回者间可能发生的冲突。 距离交易大厅越近,哈维的机车越没有施展的空间,他只好把它收回卡牌和谭真一起步行前往。 “打扰了,”他们身边响起一道询问的声线:“请问你们知道商城怎么走吗?” 两人转过头瞧,见发问的是个绑着发带的女孩,穿着打扮……很正常,不是经过掩饰的那种正常,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新手。 哈维笑起来,露出两排既爽朗又莫名危险的白牙:“第一次来主城?你的指引者没告诉你吗?” 女孩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我也想知道……指引者让我们出来以后等着他,他带我们去了解基本常识,但出了副本之后他却没再出现,我们几个人等了将近一天也没见到人,所以我们决定分开各自行动了。” 比起面目野性的哈维,女孩本能地更多将求助的视线投在更无攻击性的谭真身上。谭真想了想说:“他可能是想要避开新手独自探索某些任务范围之外的内容,但副本反而绊住了他。你要找的地方是交易大厅,跟着我们走就好。” 女孩眼睛一亮:“那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她发觉这个肩上有枪套的男人虽然一直散发着半个月没睡过觉的气质,不引人注目地藏在旁边同伴的阴影里,但仔细看的话长得还真好看啊,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应该说是标志吧,像个自己跑到街上乱走没人给他换时装的橱窗人偶。 哈维冷不丁问:“你叫什么?” “嗯……指引者说在这里不暴露真名比较好,那我也取个代号吧。”她说:“我叫落岚。” “那么落岚小姐。”哈维继续皮笑肉不笑:“街上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你偏偏选中我们问路呢?” “因为你们外表看着比较接近人类。”落岚诚实地答,就在他们说话间正好有一位额头上长着八只眼睛的轮回者与他们擦肩而过。“还有就是,这个是火星降落的应援服吧?” 她指了指哈维那件夹克外套上印着的巨大外星人吐舌头的辣眼睛图案,道:“我也喜欢听这个乐队,很经典,我觉得喜欢火星降落的人至少品味值得信赖,而音乐品味是人品的一部分。” 哈维反倒一愣:“这倒巧了,看来我们来自同一个现实世界。” 前往交易大厅的路上他们又聊了聊关于轮回者出身多重平行世界的事,直至来到主城最繁华的建筑前,许多人正在这栋仿佛缩小版国会大厦的多个旋转门内进进出出。 “这么多人,里面一定挤得要命。”落岚惴惴道。 “不会的,交易大厅在同一个坐标上安置了很多重叠空间,如果发现人太多你可以退出来重新进入旋转门,在门里转几圈进去就是几号大厅,内部功能都是一样的。” “神奇的地方。”落岚说,然后没有再跟着他们,道谢后独自逛商城去了。 进入交易大厅,最醒目的是大门两旁一左一右门神般站着的安保机器人,双眼中的光亮时不时扫过嘈杂的人群,然后便是大厅中央悬挂着的一堆屏幕,屏幕的组成成分非常复杂,有光屏,有接近谭真生活时代的液晶屏,有笨重的大头电视,甚至还有黑白的。它们紧凑地堆在一起,屏幕上不停播放着选自各个平行世界的电视广告,内容在他们看来是荒唐甚至难以理解的,比如谭真正对着的屏幕上有一条美人鱼正对着观众展示淡水蟾蜍子酱吃播,同时他也看到了雅宾斯工业的新产品宣传,好像是机械义肢什么的。 该黑心企业一如既往地火热运作着,没有意外新闻,所以他在上个副本遇到的那位疯狂发明家……或许不是雅宾斯博士本人?还是说他在危机发生前就顺利逃走了? 谭真找到闲置的无人窗口整理一下卡牌,首先直接卖掉了副本奖励的通常版卡包(a级),获得30积分。一旁的哈维对此感到震惊:“你连卡都不抽?这都能忍住?你还有人类的欲望吗?” 谭真没有理会,调出商城翻看起来。这里面出售着轮回者挂上的单张卡牌,按照价格排列的话,最前列都是一些令人流口水的强力技能,当然价格和使用要求也同样夸张。奇物卡通常相对不那么昂贵一些,因为相较傍身的技能而言使用限制更多,且有许多都是消耗品。在这两者之间,价格排行上还掺杂着另一类卡牌:遗骸卡。 谭真随意点开一张遗骸卡商品的介绍,上面显示出卡牌的详细内容。 【遗骸:玛珂狮头鹰】 【卡牌说明:使用后轮回者获得玛珂狮头鹰的基础血脉】 【“这种羽毛泛着宝石光泽的美丽生物总是长久地伫立与玛珂神庙顶,注视着所有前来朝拜的信众。它的眼睛能洞穿一切虚伪。”】 此类遗骸卡十分稀有,卡包中是抽不出来的,获得方式仅有猎杀副本中的某些神话生物。杀死它们有几率掉落“遗骸”,把那东西带回主城,再配合些许材料就可以在工坊中制作成遗骸卡。 正如卡牌说明所述,使用遗骸卡会获得神话生物的血脉,而且血脉可以在磨炼中得到提升,一开始是获得神话生物的少许特性,后期甚至可以改变轮回者的种族,主城里见到的很多不太像人的群众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遗骸也有优劣之分,像这张玛珂狮头鹰就属于极品了,仅看描述就知道饮下它的轮回者八成能获得飞行和读心能力,后期会进化成什么样还未可知。 想到这里谭真转头问哈维:“你身上有遗骸卡吗?” “有。”哈维答应得痛快,甚至直接把卡牌抽出来递给谭真,坦诚地把家底揭起来让他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3、队伍 【遗骸:弗兰肯斯坦】 【卡牌说明:使用后轮回者获得弗兰肯斯坦的高等血脉】 【“曾经孤独的构装怪物不仅有了爱人,有了朋友,还有了延续至今的族群,真是可喜可贺。他们缔结婚姻的方式是两名男女怪物分别取下自己身上最喜爱的那部分肢体,在一位富有名望的学者的见证下用缝线郑重地缝在一起——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没人想知道这个吧。 “起初还是低等血脉的时候这玩意就像个坑,我只能维持五米高的弗兰肯斯坦形态到处走,话也说不太清楚,人家见面都把我当成副本怪物。”哈维感叹道:“现在就好多了,可以自由切换形态,保住了我的帅脸。” 于是乎,遗骸卡因为装备上后还要有轮回者将其吸收升级的漫长过程,还是越早获得越有利。但这玩意获取途径困难,材料又昂贵,对于新手而言属于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唯独身负优势的是那些早早投靠帮派的人,他们可能会凭借天赋让帮派将大量资源倾斜于自身。 抱团组成帮派是一条显而易见的捷径,即使独善其身也难免和他们发生关联。谭真调出面板看上面的剩余积分,两千多点零头,其中四位数部分都来自和烟丝的交易。 正想到这里,谭真浏览卡牌列表的目光一停,他在拍卖板的价位前排看到了那张从自己手中交出去的卡。 【★★★★★机甲奥珀尔的内核】,熟悉的名称,不熟悉的地方在于它后面挂了二十万积分的起拍价。 这纯属胡乱标价,没有傻瓜会用天价购买一张没用的五星卡,在套牌集齐之前它只是块零件。 他不由得考虑起烟丝的用意,比起从副本中攫取利益,烟丝和他的帮派更擅长玩弄情报,这么做是在向对立的红标和嘭多姆发出加入战局的意图吗?或者只是一个“关键卡牌在我这里,我还有更多相关消息”的广告信号? 如果是后者还好,前者的话……作为红标的战术顾问他就需要把防范烟丝也提前列入准备计划中了。 谭真继续切换到奇物卡栏目挑选了几件实用消耗品奇物,这些东西一律非常廉价,只是玩偶撬棍照相机一类的杂物,低级卡包会抽出很多这类没有任何特殊效果的玩意,出售它们的轮回者也知道它们没有拍卖的价值,就以一口价批量挂在上面。 即时购买的卡牌立刻就能入手,而收货方式竟是通过商城窗口内的一台老式打印机嗡嗡卷动着打印出来……一张张扁平卡片被接二连三地吐出,谭真将它们简单理好堆放在旁边,接着翻看奇物卡。 他又被一样商品吸引住了。 【★宠物滑滑板】 【卡牌说明:和宠物一起享受游戏之前,不要忘了体验抽奖活动哦!每款玩具的板面都悄悄印有盲盒奖励,只要轻轻刮开表面涂层,就有机会获取惊喜大奖!机会不容错过!目前活动折扣价仅售4.1积分!】 【使用要求:拥有挑战精神的玩家!】 【“抽奖概率公示:妙鲜包50%,啃咬玩具40%,超大尺寸保暖封闭式猫窝8%,一个必定实现的愿望2%(需支付相应代价作为意外所得税)”】 这张卡的售价居然真的如描述所说是4.1积分,谭真点下了参与一口价竞拍,机器吐出卡牌的速度慢得令人烦躁。他细阅卡牌,粉红色印花的玩具滑板图案幼稚而滑稽地躺在文字中间,他刚一将其幻化成实体,卡牌就爆炸出喜庆的彩带礼炮,大量五颜六色的纸带将他整个人完全淹没了,摘下挂在头发上的惊喜再去看手中的卡牌,卡面内容却已经变了。 【★宠物滑滑板】 【卡牌说明:你被骗了!】 【使用要求:什么笨蛋连这种当都上啊?真搞不懂。】 【“本次活动中的所有售卡收入都将捐赠给宇宙伊苏林迪竹节虫保护基金会,用于伊苏林迪竹节虫的相关研究和繁育。唯一的问题是目前还没有人亲眼见过这种虫子。”】 谭真:……………… 不仅是隔壁窗口探头探脑的哈维,连巡逻的机器人守卫都被礼炮炸开的巨响惊动,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来,遮天蔽日的阴影压在头顶:“请问您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没有。”谭真笃定确认道,直接将这张卡撕成了两半。 有了这个教训他不再漫无目的地浏览拍卖板上过于繁杂的商品,而是专注寻找他想要的。他需要一张伪装类卡牌,星级还不能太高。 很快他找到了合适的卡,卡面上绘制着一张面具,一张由片片晶莹剔透的白色花瓣拼接而成的面具。 【★★★☆昙花想容】 【卡牌说明:戴上面具能够隐藏容貌,每一片花瓣都由佩戴者的脸皮临时转化而成。】 【使用要求:灵性到达b+】 【“所有侍镜僧侣在开始炼金术研习前需得领悟这一课:冰冷、理性、寂静、割伤、垂目敛容——是为白银。”】 这张卡在拍卖板上挂了很久,看样子人们都对那句模棱两可的描述,尤其是“脸皮转化花瓣”的部分心生疑窦。不过谭真了解白银术士的把戏,他们是诅咒的对立面,制造出的炼金产物不会设置坑人的陷阱,唯一的缺陷就是太谜语人了,老是喜欢让炼金产品的使用者猜测他们隐藏在背后的哲学隐喻。 谭真回忆着过去储存的那些来自敌对白银术士脑子里的知识,判断面具的原理应当是一组恒定转化阵,戴上面具血肉转化为花瓣,摘下面具花瓣逆向转化回血肉,设计小而精妙。更棒的是,如果你已经失去了你的脸皮,那么透视与联想在此物面前就是彻底失效的。 倘若想装备上这张卡,谭真需要将自己的灵性提升半个等级,这让他有点不情愿。但在权衡过升级和在游乐园里暴露真实身份的下场后……他还是果断买下了这张卡。 “谭真,你整理好了吗?” 哈维在窗口外面等他出来,谭真把那一叠垃圾一星奇物卡塞进他怀里。 哈维:“嗯?这是什么?” “保命神器。”谭真说:“我没有多余的卡槽,你帮我带着它们,如果空位不够就分摊在到一起进副本的队员身上。” “……行。”哈维虽然满脑子问号,但这毕竟是战术顾问的要求么。他收好这堆杂物,这一堆卡足有百余张,直接消失在他的卡槽里,足以见得他格子扩展得有多大。 收好之后他道:“说到这个,正好来见一下队员吧。” 两名轮回者穿过大厅朝他们走来。男的打赤膊,袒露的皮肤上覆盖满大片有原始气息的纹身,将显然是主武器的一把巨斧大喇喇地背在身后。女的则更加引人注目一些,因为她的皮肤是暗红色的,头上顶着一对微微弯曲的尖角,身后还有尾巴随着她抻懒腰的动作惬意地晃来晃去,好似有自己意愿的活物一般。 “这是史基里和野棘。”哈维介绍道:“至此红标的首发队伍你已经全都见过了。平时就是这六位——我,史基里,野棘,加上你刚才见过的老罗,罗非洛,阿梅和小汤之间一直在争夺首发位置,现在他们决出胜负了。还有一个是三明治,现在他执行小汤的惩罚去了,而你正好补进来。”哈维又习惯性地想搭他肩膀:“如果你愿意上场的话,就这六个人。” 谁知谭真踏前一步,正好避开了他的亲热举动,朝向那个外表看上去受到遗骸卡影响不小的女孩:“你的遗骸和底牌是什么类型?” 野棘小小吃了一惊,向谭真凑近过来。她身材十分娇小,只到谭真前胸那么高,但举手投足散发着一种古怪的魅力。 “您猜不出来吗?”她与青年保持半掌宽的距离,发间弯曲的羊角却已能轻轻磨蹭到他的衬衣,方才困倦的眼睛因好奇微微睁圆了,灵活的长尾巴也弯过来绕住谭真的膝盖,那条尾巴看似纤细实则坚实有力,尾尖还顶着一块酷似黑桃形状的凸起。 “我么……当然是魅魔啦。”野棘懒洋洋地炫耀道。 她似乎很骄傲于自己的外貌,不过她并非真正的恶魔,只是装备上来自强大魅魔的遗骸卡,成为了一只类似dnd世界中提夫林的半魔人。她的底牌是元素聚集增强效果,一个纯粹的炮台法师。 接着谭真转向史基里,挨了对方一记眼球快要掉出眼眶的瞪。底牌和遗骸算是每个轮回者最重要的秘密,没有人喜欢轻易把底裤展示给别人看,但谭真是他们的战术顾问和下一阶段的队友,不了解详细的话可就无从问起了。 史基里清楚这一点,可他还是在谭真伸出手接卡牌时固执地捏住不放,拉扯了几下才让对方抽走。 总而言之……这家伙护食。谭真默默评价道。 史基里没有遗骸,但他的底牌叫始祖猎人,效果是相当强力的燃血全面强化,本该没什么问题,但谭真还给他的时候表情却不怎么晴朗。 “这个队伍不行。”他对哈维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4、僵持 “怎么说?”哈维挑眉。 “你们没有职业划分吧。”谭真说。 “有哇,我们还有专门的会计呢,负责给拍卖板报手续费什么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们这六个人的分工太接近了。” 红标的首发队伍乍一看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这类轮回者很常见,前期单打独斗拼搏上来,积累了一定属于自己闯关见解的家伙总会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面板构筑成这样,毕竟很容易就可以权衡得出在低星卡牌中无脑堆攻击的性价比永远是最高的,比起在阵营随时变化的副本里当个服务于他人的奶妈,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最安心。 但也正因为太过独当一面了,红标的队伍里没有任何一名辅助成员,他们全员都是主攻手,等于组了一支有六名“战车”的小队。 哈维还没回答,那位眼珠子超级大的史基里抢先发表了意见,但说出口的话是一串意义不明的“咕叽咕叽屋里哇。” 谭真:? “哦,忘了。他是个很传统的人,不喜欢用传播太广泛的语种交流。”旁边的野棘一拍脑门,掏出一张卡对自己释放了一个巧言法术:“我有专门应付这种情况的办法,你瞧。” 放完技能的她与史基里面对面,后者又呜哩哇啦了一堆,野棘点了点头,同声传译道:“他说只有弱者才需要后盾,我们很强,我们每个人都是矛头。” “你们在其他副本也许无往而不利,但游乐园挑战赛的赛制不同。”谭真说:“这样的配置会让你们迈进陷阱里。” “滋滋蹦蹦。”“你的话也可能是陷阱,我不相信你。”野棘翻译。 “我是小队的皇后,你不能不信,而且你们老大有要拿到的东西,机会只有这一次。” 哈维显然对他默认自己是皇后位那句非常感兴趣,不过他没有插手,想看看谭真怎么处理眼下的冲突。 “蹦哥吱哩吱哩呜啊啊啊!” “喂……你那句话也太脏了!”野棘转向史基里,长尾巴气恼地摆来摆去:“我才不会替你翻译!” 史基里和他的翻译没有达成一致,便瞪向谭真做了一个手势:指指自己、指向后面、再将什么东西狠狠抛掷在他面前。 这下子不需要语言交流也能看懂他是什么意思:我、离开、你们玩蛋去吧。 “你可以离开。”谭真说。 史基里抬腿就走,没有一点点犹豫,向他的大脑沟回一样直来直去。 “嘶……现在我们少一个人了。”哈维无辜道:“别指望他会回来,我也没法劝住他,因为他脑袋里根本没有‘反悔’这个概念,对他而言太复杂了。” 野棘看热闹不怕事大地哧哧笑:“这下可糟了,二队正陷在另一个大型团战副本里呢,可以从后备成员里临时抽调一位,只不过需要点时间。” 谭真一早料到会有不愿意服从他指挥的人,史基里的沟通方式太波折了,他的退出反倒是件好事。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类型的队员。”哈维的笑容看上去还是那么爽朗,没人看得出他此刻真实的心情如何。“我帮你找找,不过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愿意来……游乐园可不是个能安心度假的地方。” 谭真顿了顿,才道:“我没有要求,随便什么人都可以。” 哈维愣住:“随便什么人?” 点头确认:“随便什么……” 话音未落,一位绑着发带的女孩朝这边走了过来,相比刚才初见时她头上多了一副无线耳机,可能是新手卡包抽出来或者刚在商城里买的。 “打扰了……刚才那位套马的汉子在附近我一直不敢过来,呼,好在他走了。”落岚有点拘谨地说:“我只是想再来道个谢,谢谢你们帮我指路。” “她就可以。”谭真说。 哈维:“什么?” 野棘:“什么?” 落岚:“什么?” 前两人是不敢相信谭真要拉一个街上捡来的新手去打挑战赛,后者则完全在状况外。谭真对她解释了游乐园的性质,表明那是个有一定危险性的副本,他希望她来凑个人头,要做什么全权听指挥,他会尽力争取胜利。 “危险我倒是能接受……”落岚的视线在红标的两人脸上左右移动:“看他们的表情,这是那种‘我走了个超级狗屎运’的情况吧?” “算是吧……”哈维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哈哈大笑起来:“真要加入的话我也按照红标首发小队的标准给你分工资,不会克扣你的。” “那为什么不呢?”落岚说。“反正我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而你们作为指引者看起来不像会突然失联的类型。” 落岚一句废话都没说,当即跟上了红标的队伍,边走边仔细查看自己尚且陌生的系统面板。哈维多少也看出谭真选她的原因,这姑娘虽是新手,却很快适应了无限世界中的种种规则,胆量超出常人,并且情绪总是异常稳定。 “我对你有点好奇了,皇后,你把一颗脆弱的小露珠带上战场,她能做到什么哪?”野棘趁哈维不注意在后面偷偷摸谭真,尾巴闲不住地勾住青年的细腰,附在他耳边悄悄用角蹭他:“想不想知道史基里那句脏话到底说了什么?” “不想。”谭真说。 哈维回头一看很暴怒:“别在他身上爬!万一你把他绊倒摔死了该怎么办?” 谭真:“我也没脆弱到那种地步……”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开了金碧辉煌的交易大厅,外面的人群更拥挤了些,似乎是因为有大量轮回者正从返程站台下来,那里是连通主城与现实世界的入口,轮回者可以兑换体验券通过那里往返安稳的现世与危机四伏的无限世界,虽然票价极其昂贵,但看站台的拥挤程度就知道这是人们愿意付出的代价。 站台走下来的轮回者各个心情都不错,人流中夹着一个低头走路的男人,那肩膀向内的姿态似乎是种镶嵌在他外壳上的伪装,令他在人群中轻易隐去自己的身形。 但他一抬头看到谭真,连伪装都忘掉了,径直朝几人走来。 谭真也感受到那道注视,寻找到人群中的烟丝,他们已经互通过真名,知道对方原本叫行从远,不过公开场合里他还是喜欢叫他烟丝。烟丝走过来,来回打量哈维等人与谭真身上的红色纽扣,不乏惊愕地拧起眉:“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这是我的皇后。”哈维炫耀地说,并满意于这次谭真没来得及避开他搭肩膀的手,只能露出厌烦的表情被他搂着开口:“短暂的合作。” “但长久的友谊。”哈维补充道,两排白牙的微笑。 烟丝说不生气是假的,d刚拒绝过他的邀请!一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嘴脸!转头就和别人勾搭在一起了!还是红标! 好他妈气,但喜怒形于色就失了场面,只得撑起一副冷笑对抗那两排白牙:“贵帮倒是有几分度量,前几天到处放狠话追杀人的是谁来着?” “别提了,都是一场误会。”哈维说:“倒是你这位情报贩子,有什么见解不如赛场上见,少四处打洞。”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因为谭真本人并没有表态,谁招个队员谁卖个情报是主城中再正常不过的事,那么这份毫无来由的私人矛盾有什么理由继续发酵下去呢?后排看热闹的野棘给落岚塞了一瓶罐装啤酒和半包肉干,落岚有点惊讶地接过来。 烟丝盯着戴上红色标记的谭真看了一会,看他一如既往单调的衬衫马甲打扮和无机物一样的灰眼睛,决定先识趣离开。他和d之间就只是野外摄影师与拍摄对象的关系,是他自己先好奇的,他没有理由指责去自然环境中的生物为什么不按照他的想法在镜头前摆姿势,那未免自我意识过剩了。 他没走开两步,就听到谭真的声音在后面开口:“烟丝。” 摄影师猛回头:“什么事?” “你今天有时间吗?”谭真说:“我们私下见一面。” 烟丝几乎不假思索地说有,这下生气的人换了一个,哈维抓住谭真的肩膀:“喂你——” “这是私事。”谭真低声说:“在副本之外我还是有自由活动的权力吧?放心,我不会透露任何红标内部消息,那是在给我自己添麻烦。” “那行吧。”哈维放开他,又拉回来故意贴着耳边嘱咐道:“明天老罗从站台回来,我们早上就进副本,别误了时间。” …… 没拧紧的花洒从极高处坠落一滴,轻微的涟漪触碰到皮肤,让行从远打了个哆嗦。 “烫吗?” 谭真摘下有弹性的半掌手套,伸进水里试了一下温度又抽离甩了甩。 “还行。”行从远不自在地动了动:“麻烦点一根……” 谭真贴心地找到他常抽的烟叼在嘴里点燃,撑着浴缸边缘弯下腰,那弧度让行从远有些期待地心率过速,可惜他却只是捏着烟塞给他,转身回到了旁边的高脚椅上,两条长腿收回,在椅子纤细的横梁上分别找到自己的位置。 行从远道了谢,故意不去捕捉谭真有没有看着自己,吐了一口特别长的雾气:“所以,你上个副本遇到什么影响心情的事了?” “我导致了数百个npc的死亡……算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5、疏导 行从远眉心一跳,种种玄乎其玄的传闻和可怖的臆想钻进脑海,他放低声音问:“怎么做的?” “我自作聪明,擅自介入,让一切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浴室有盏很暗的灯,谭真的脸隐在它照不到的阴影里。 上个副本看似没给他留下任何东西,他销毁了相关的卡牌,与红标照常周旋,没对任何人提起那些群星照耀下的夜晚与泛光的河流,但那不代表他忘记了。 “当然,我可以告诉自己没有我他们也还是会死,但那将是一场痛快的死亡。只有一瞬间,解体发生之前他们以为危机只会以极小概率降临,因此是带着轻松的心情进入休眠的,兄弟姐妹手拉着手,在睡梦中迎来永恒的终结。甚至如果顺利的话,他们意识消失前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应该是那团玫瑰星云,以一副清晰的壮丽奇景作为结局,完美得令人有些羡慕。” “的确如此。”泡澡的行从远望着天花板上的玻璃想象,从前讨生活的时候他也考虑过类似的问题,在街巷底层混迹的马仔,家里还带着一个小拖油瓶弟弟,后者尤其惹人烦。痛定思痛后他当然希望自己以后有一天能够干脆利落、无牵无挂地死,绝对不要受了伤躺在病床上哭嚎很久的死法。 “可是因为我的干涉,有一个年轻人死得很难看,他和其余人的灵魂仍然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恐怕会存在很久,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足够的理智弄清楚自己的现状。”谭真说:“实话说,我后悔了,我应该躺平得更彻底一点,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等待副本失败就好了。” “我理解这种感觉。”行从远说:“从前在现实世界里我有个兄弟,在展馆里看到有人抓着一个小孩想从后门溜走,抄起一个花瓶砸中了那个人贩子的头把孩子夺回来,但这件事的结果是他坐了牢,因为那只破陶瓶价值百万,而他是个请不起律师的流浪汉。他肯定也想过什么都不做就好了。” “你在讽刺我吗?”谭真说:“生命和花瓶当然难以摆在天平两端,但我的行为影响的只是一种死法和另一种死法而已。” “无论哪种死法都和你没关系!”行从远有些搞不懂他在纠结什么了:“归根到底——他们都只是npc而已啊!你所做的只是按照系统要求完成任务,这怎么能怪你?” 谭真在高脚凳上不说话。 “我觉得,你是太关心npc了。”行从远建议:“他们在副本里过他们的,你应该把注意力更多投向周围……比如在轮回者之间找些能让你牵挂的人。” 谭真摇摇头:“我受够轮回者了。” 他已在尽力远离轮回者,在主城里当个离群索居的独行侠,但烟丝不同于其他人,他们手里各自捏着彼此的一点把柄,因而能礼貌地相对而立,也不拥抱也不杀戮,偶尔吐露一点愁绪也算不得越界。 行从远迂回地提起:“也对,大帮派总是难免内斗,你对烽火倒台那件事还有印象吗?” “不用试探我,我知道你早有猜测了。”谭真手指撑着太阳穴道:“没错,那时我也在烽火里。” 那时候他刚来到主城,发了疯似地想要回去——不是用体验券获得暂时的安慰剂,而是赚取倒计时达成系统规定的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终极任务,从而真正复活,永远回归现实世界。 那时候有不少打着抱团生存努力复活旗号的帮派,烽火是其中势头最盛的一个。谭真一头扎了进去,指望能借助这栋摩天大厦攀登向出口……可惜还没能修建好,大厦就轰轰烈烈坍塌了。 “传闻周烽死于某个决策层的背叛。”行从远一下来了兴致,翻出哗啦啦的水声。“是真的吗?” 谭真视线停住,冰凉凉地撩了他一眼。 “他都死那么久了,对你没什么价值吧。” 行从远也笑:“我还不能有点单纯的好奇心吗?” “幕后故事并不有趣,就是一场大型的灾难。”谭真说:“你只需要知道最终的结果是烽火自取灭亡,而我对轮回者组建帮派的耐心也彻底耗尽了。” 行从远听出了某些弦外之音:“这么说,你跟红标那些人真的只是暂时合作一个副本?” “不然呢?” 我以为你要被野男人拐跑了呗……行从远腹诽。 “只不过,现在与红标的这次暂时联手也时常让我产生不详的预感。” 他忆起噩梦中黑猫对他的警示——他正在重蹈覆辙。 “如果这是重蹈覆辙,那么最好的解决方式是我去自杀。” 这话一出口,行从远猝然抬头盯住了他,他却依旧垂眸思索。 “我应该停止我的思维,停止一切主观行为,像黎明前线那几个在寻找世界边界的旅途中自尽的人一样,这样我的存在才不会招致更多恶果。”他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又道:“但……但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生活,我实在不想放弃。” “你这人活得可真拧巴。”行从远吐槽。 “所以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找你抱怨一番。” 当然,还有没必要告诉烟丝的,他想到另一件能做的事,那就是换掉当前手上这张底牌,让npc少因为莫名其妙的初始好感度贸然靠近他。 改变底牌说难倒也不难,对谭真而言只要有意识地改变自己副本中的行为方式就可以,系统自然会给他不同的评价。可如果是那种天生的胆小鬼,一遇到怪物身体就全自动僵直尖叫逃跑一气呵成的话,那么他的底牌可能会很久摘不下来。 行从远听不见他的考量,却对自己的角色定位很有意见:“所以这就是你把我拴在浴缸里强迫听你半个小时心理疏导还什么都不让我做的理由?” “哦,抱歉,差点忘记你了。”谭真笑笑:“这就解开。” 他施施然双脚落地下来给行从远拆固定手腕的带子,后者抬头打量,有些郁闷道:“我怎么觉得这上面的花纹不太对劲……?” “确实不对劲。”谭真平静道:“因为这个是给狗洗澡用的固定吸盘。” 行从远:“……” 还没等他发作,谭真一把搂住他,将他湿漉漉的头爱怜地抱在颈间,襟前白衬衫上的湿痕冒犯地蔓延开来。行从远呆住了,他感觉一只手抚摸上他的脸,从颧骨揉捏到唇畔。 “但是你很乖,一直坚持着,让我心情好转了不少。”几秒的寂静后,他放开了他,起身朝卧室走去。“再接再厉。” 留下来的人晕头转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就是故意的!根本不是忘了! 谭真依然在临近子夜时悄悄离开了烟丝的住处,主城不分黑白,凌晨依然有人在核心区组队。他避开往他身上倒的狂欢人群,七拐八拐找到一栋挂着诊所牌子的建筑。 一层的灯光在他迈进去的一瞬间唰地亮起,映出森白冰冷的墙壁和地砖,在强光刺目的恍惚中他仿佛看到有一个漆黑的人影转过拐角,但等湿润的眼球适应亮度以后那影子就消失不见了,整栋诊所内空无一人。 谭真早习惯了主城无人售货的怪核画风,自助找到预约挂号的机器,显示屏是一块触感接近纸的屏幕,最顶端的标识不是在医疗机构常见的蛇缠手杖图案,而是一只仿佛用粗糙的黑笔勾勒上的眼睛,分明是平面图形,眼珠却在左右移动,默默关注着来访患者的选择。 【请在此处选择您要挂号的项目】 1、提取遗骸 2、记忆矫正 3、属性升级 4、降灵融合 5、义体维护 6、真气疗养 7…… 看得出这不是什么正经诊所,居然科学玄学一起上。不过谭真要找的就是不正经的类型,太正经的医院可能会为轮回者身体健康考虑拒绝将他们的各项属性弄得差距太大,这地方一看就没有那种良心。 谭真挂完号,跟随指引去了楼上的一间诊室,窄小的房间被一张手术床占据了大半。谭真脱鞋躺上去,手术床后的机械手扣了一只铁锅在他头上,旁边的台式电脑开始一行行显示他的各项属性。 力量……f,已满足升级临界经验,是否升级此项? 敏捷……e,已满足升级临界经验,是否升级此项? 后面的几项属性也都显示相似内容。轮回者升级属性的方式是通用的,有一个隐形的经验条需要你在一次次副本中逐渐积累,譬如说,每次你在危急关头与敌人你追我逃,你的敏捷就会得到磨炼,距离突破自我的临界值又近了一点。而经验堆满之后,花费积分注射基因强化剂便可以完成一次属性升级。 毫无疑问地,等级越高的基因强化剂越贵。谭真选择了提升灵性,电脑上文字显示道: 【购买基因强化剂b+一支……花费积分1299点】 停顿了一下,下面慢吞吞又飘出一行: 【折扣价899点】 ……很好,居然还在搞促销,歪门邪道的气氛更浓了。 谭真安详躺在手术床上,任凭机械手把那支活似三无保健品的针剂推进他身体里,紧接着是第二支。后者用来确保他在注射后能快速进入睡眠,促进强化剂的吸收生效。 那么趁主人公睡觉期间,我们来更新一下他的属性面板吧。 【姓名:谭真】 【种族:人类(偏斜基因携带)】 【属性:力量f敏捷e耐力f+感知c+灵性b+幸运d】 【生命值100%理智值100%】 【无限生存积分:488.5】 【剩余生命:112:01:43】 【底牌:浅水区救生员】【★★★王車易位】【★露营睡袋】【★简明机械维修讲义】【★★★☆昙花想容】 【★★浅层作业防护手套】【★★★“红标”】 谭真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着,可他睡得并不安稳,鸦羽似的长睫不住颤动。 有人只在梦里才来造访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6、游乐园之星1 他发现自己在九重地狱那间燃烧着无尽冥火的指挥室里伏案沉眠,许多影影绰绰的身形围绕着他,好像在窃窃低语。 “……这样就睡着了?” “把他抬去休息室会不会有人误会啊……” “没关系,让副队睡一下吧,我会守着他的。” “哎呀,已经醒过来了……” 他抬起头,试图分辨出眼前的一切,可那些围绕着他的人被烈火升腾起的烟雾笼罩,面容并不清晰,只能隐隐辨认出其轮廓,每一个都似曾相识。 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交战日,人影们熟稔地把自己的要紧事抛过来: “军团长,我们在硫狱峡角抓到了探子,您看……” “谭队!我抽到了好强的卡!” “我是带着诚意来的,皇后陛下。” “谭总指挥……” “小谭?” “谭先生!” “前辈——” 他们在他案前穿梭,来了又去,转眼旧识转身消失在余烬中,新人站在旧的位置,连场景也飞快地物换星移,他追不上光阴,只好可怜地伫立在原地,最终被留在自己那间单调狭小的出租屋里。 他的喉结清晰地滚动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自己正面对着自己养的猫——巨大无朋的黑猫,填满了整个房间,有弹性的耳朵背顶得灯枝摇晃,温暖的皮毛像座小山丘那样一呼一吸。 它和他脸贴脸趴着。 “谭真。” 猫开口说话了,用比最遥远的深空还要漆黑的躯壳。 “你想要一场什么样的游戏?” …… 终于他摆脱了梦境,再次睁开眼。 “女士们——先生们——!!!” 他是被喧哗声吵醒的,富有攻击性的噪音如同榴莲的刺般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耳膜,他意识到自己正歪歪倒倒地立在一块有彩色格子地板的空地中央,之所以还没倒下去的原因是一只细长的玻璃罩子倒扣在他四周,罩子只有勉强放下成年人肩膀那么宽,他可以倚靠在上面,却不足以做出弯腰、蹲下等任何可能遮挡面孔的动作。抬头向上看,罩子顶部印有一个醒目的红色阿拉伯数字——7。 好在罩子的透明度足够高,可以透过它观察外面的情况。在他附近有另外七个玻璃罩子,从1到8,里面各自关押着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有的瑟瑟发抖,有的无济于事地捶打玻璃。放眼向更远处有一些色彩缤纷像是积木堆成的建筑,他确定自己看到了一座儿童滑梯。 “经历了多少次的等待,无数个日夜的精心策划——” 那个刺耳的洪亮嗓音又出现了,他抬头看向音源来处,发现那是一位身着漆黑燕尾服,乘坐热气球而来的主持……人? 不能完全确定是人,因为他扣着一只铁桶似的全包头面具,只在面具下的缝隙中流泻出瀑布般的长发,而在他的身躯周围悬浮着几只仅在腕部便孤零零截断的手掌,这些手掌应该是由他控制的,正在跟随他前倾的上半身向每一位关在罩子里的人热烈挥舞。 “——今天,我在这里荣幸宣布,第三百一十九届游乐园之星挑战赛,正式开幕——” 场地内爆发出世界末日般的鼓掌和尖叫声,灰眼睛的青年一时好奇那热烈的反应从何而来,毕竟附近除了那些游乐设施以外只有蔚蓝得不真实的天空,但他很快辨认出了声音的来源——是那些围绕在主持人身边的一条条立体弹幕,有不少正根据其价位播放足够拉风的实时音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不及了等不及了!” “希望这届也能出黑马,快点端上来!” “友谊第一(拇指)” “各位,你们的热情已然如实传达道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主持人故作捧心,他没露出自己的脸,可一举一动仍然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优雅,仿佛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幕醉人的舞台,身边每只手轻微的舞动都调动着人们的喜怒哀乐。 这样的家伙是天生的镜头王者,即使稍微说些吊人胃口的题外话也不会引人生厌:“我看有些观众已经迫不及待到想要冲上来代替选手的位置了?” 弹幕又是一片笑声,观众哄然戏谑: “我上肯定能冠军啊~” “废话太多的主持人也下去,换选手来!” 主持人作势贴近瞧了瞧弹幕:“这位id叫做……‘青雨’的观众说他肯定能冠军,我已经记住你了,下届挑战赛记得来报名啊。”他两指怼向自己的双眼部位:“我看着你呢,我真的看着你喔~” 可这位主持人铁桶状的头盔上没留出分毫露出眼睛的空隙,他肯定不是依靠传统意义上的视觉观察这一切的,弹幕因此嘘声大作。 “嗯……在青雨的粉丝团建立起来之前,还是让我们多多关注眼前这一届的选手吧!本届挑战赛延续大家熟悉的制度,分为上下两个半场,每场三局淘汰赛。请各位选手谨记一点,通往胜利的路是唯一的,而败者的结局由观众决定!究竟谁,才是本月的游乐园之星?” 弹幕掀起再一次的热潮,这一回所有玻璃罩里的人都能看清,他们正在讨论挑战赛中落败者的处罚方式。 “鬼屋!鬼屋!” “鬼屋ww上届就想看了。” “我要投终极大逃亡,上届有个倒霉蛋差一点点就能从迅猛龙包围圈里滚出来,说不定真有人会成功。” “啊那个人,他嚎叫得我印象深刻,几周后耳膜还有幻听呢。” 一时间弹幕充溢着各式各样关于选手的死法,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者已经将弹幕打到了玻璃罩附近,隔着透明的牢笼对即将登场的八个人评头论足。 他看到一枚弹幕浮现在自己正前方,上面评论一字一句地显现出来,让他看得分明。 “想掐住7号的脖子,让他哭出来。” 紧随这一句又有许多附和弹幕接二连三地跳出。 “看身材还不错哦~不知道脸怎么样。” “穿得这么正式干嘛好好笑,快点弄脏他!” 望着这些充斥意淫与侮辱的弹幕,灰眼睛的青年眨了眨眼,只是维持着他的冷淡。 好吧,基于以上信息,他的处境已经可以推测个大概。他是一场拥有悠久历史的生存游戏中的选手,还有一群高高在上的观众大人们正在通过某种远程直播观看他们的死亡。这场比赛的主导者是天上那个乘坐热气球的蜈蚣男,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他就要宣布一些完全不公平的规则,引导他和其余七个人自相残杀,以达到娱乐大众的效果。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是谁? 7号选手垂眸,敛住所有惊疑不定的动摇。我是谁?我来自何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他努力搜刮自己的记忆,那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的长相,伸出戴着半掌手套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脸颊,却只摸到层层重叠的花瓣,触感温润微凉,将人严密遮盖在这植物编织的活面具下。试着拉扯花瓣,从脸上传来了拉扯自己皮肤一样的刺痛感。 很怪异的面具……这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吗? 他一无所知,但这不算天崩开局,因为他能从周围七名选手脸上的表情看出他们八成也遭遇了和自己相同的变故,很奇妙地,如果将注意力凝聚在某个特定的人身上,他能体会到些许属于对方的情绪。比如和他相对而立的3号选手,他挥起拳头不停捶打着玻璃罩,心中满是对于弹幕嘲讽发言的烦躁。 “哦对了。”主持人带着笑音补充道:“为确保赛事公平公正,维护园区隐私,我们抽取了入场游玩的每一位选手部分记忆。请放心,抽取出的记忆妥善储存在后台处,挑战赛的胜者可以完好无损地拿回去。” 7号不动声色地皱眉,只有胜者可以拿回记忆?那败者呢?是被没收掉了还是……根本不需要拿回?因为失败的人全都死了? 热气球上主持人自然而然地接着这个话题开始口播:“想必大家一定好奇这么安全好用的记忆提取器从哪里来,那正是我们熟悉的雅宾斯工业!感谢雅宾斯工业对本赛事的倾情赞助,买定制义肢,就到雅宾斯,重塑义体大脑,启迪不一样的人生。” 一段配合炒热气氛的欢呼弹幕。 “好了,话不多说,不能再这样继续冷落我们的选手了,从现在开始舞台属于你们!请听好第一局游戏的规则。” 主持人的话音一出,有几名选手明显停止了哭泣和发泄,迫使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听清楚肯定十分关键的“比赛规则”。7号注意到在他旁边罩子里的8号是其中尤为淡定的一个,那是位普普通通用丝带扎着长发的年轻女孩,对方也时不时看他一眼,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两人身上都挂着一颗相似的红色纽扣,这是其他选手身上没有出现的。 有很高的可能性,他和这位8号从前就认识,甚至是相约进入比赛的,佩戴这个装饰品正是提前考虑到即使被夺走记忆也能认出自己人。 主持人道:“在本局游戏中,我们请来了许许多多为了理想而拼搏的选手,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长大以后要成为飞行员。” 弹幕飞过去好多条:“哈哈哈哈主持人又在编他稀烂的背景故事了”“以后能不能别整尬的,我们只想看比赛……” 主持人不以为意,继续声情并茂讲述:“可想要成为飞行员,就要从刻苦的训练开始,他们每天早起贪黑,力求提前熟悉飞行装备的使用方式。” “为此,我将选手们分为八人一组,让大家凭借各自的智慧与勇气争取这顶飞行员帽子的使用权。” 说话间主持人向地面一指,选手们环绕的中心便出现了一顶破破烂烂带护目镜的帽子,看起来像舒克贝塔开飞机那个年代使用的。 “于是乎,本届游乐园之星挑战赛的第一站,游戏名为——帽子争夺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7、游乐园之星2 八双眼睛一齐盯向地上的飞行员帽,实在不懂得就这么一个破烂有什么好值得争夺的。 但主持人的要求似乎代表着此地最高意志,即使选手有怨言也被观众弹幕轻飘飘地淹没过去。 “本轮游戏计时15分钟。”主持人身边某只手一挥,场地中央便出现一个悬浮的巨型倒计时数字,显示着15:00。 “在此期间,你们要想尽办法抢到那只帽子,尽力保证它在自己手中。” 手又是一挥,7号看到自己视野的角落里也多出一个小数字,目前为0:00。 “每个人右上角可以看到一个数字,这就是你持有帽子的总时长,只有你自己才能看到……当然,场外的观众们也能看见,以此来评估选手的个人价值。” 7号听出些许弦外之音,这不是个仅供观众消遣的游戏,每位选手的表现都会被当做竞技□□的筹码。 “本轮游戏结束时,每组中帽子时长排在后四位的选手将被淘汰进入生死池,体验当下最火热的游乐设施!” 主持陡然压低嗓子,用令人兴奋的颤音揭开了悬念,他乘坐的热气球表面突然变幻,像副高清屏幕般播放起历届生死池的精彩剪辑。7号眉梢一扬,他所谓“火热”的游乐设施竟是指字面意义上的火热,几个大活人被关在快速升温的牢笼里限时逃生,逃脱不及的人当场被烧成焦炭。 弹幕再一次掀起最喜欢哪种惩罚的讨论热潮,看样子他们早已对此司空见惯。 “在此我要特别提醒部分选手,在游乐园中死亡就是死亡,你们背后没有安全屋,所以全力以赴吧!”主持人这么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然后宣布道:“以上规则都听清了吗?那么游戏正式……” “请稍等。” 一时间主持人和观众都静止了,弹幕气泡熄灭了一瞬,随后向发出提问的7号聚拢,如同渴水的游鱼,为能抓住的每一点点话题兴奋不已。 漩涡中心的7号却一副岳峙渊渟的平静,面对骤然聚焦的全场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抬眼道:“关于规则我有个疑问。” 话一出口,主持人竟从高空直接飞了下来。 原来他根本不需要热气球自己就能飞,这家伙穿了一身考究的燕尾礼服,浮空的姿势也风度翩翩,但搭配脑袋上的铁桶头盔和诡异的附肢就显得不伦不类了。他朝7号俯冲下来,数只独立的手一同扒住了关押7号的玻璃罩子,狭窄的罩子紧贴着选手身周,因而他手掌轻微的移动就如同在抚摸选手的身体。“什么——问题?”他拉长音道。 7号有点愣住,不是因为对方冒犯般的突然接近,而是他发现主持人给这些多余的手掌每一只都做了美甲,颜色图案各不相同,太潮了,他差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但他的错愕只过了一瞬便被冷淡掩盖过去,接着问:“这场游戏是否有平局?你只说排名在后四位的选手会被淘汰,但如果八个人的帽子时长均等……比如均为零会怎么样?” 围绕着他们的弹幕先炸开了锅: “坏了坏了坏了” “ww游戏还没开始主持人先被偷家” “忘记了,前两轮海选是不是没有强制淘汰人数来着?” “其他小组已经开打了!” “这个7号是在干扰你们!别听他的!” “boooboooooo——” “我要看这里血流成河!!” 7号迅速扫过令人头晕眼花的密集弹幕,大量有效信息被他过滤记下,他心中已经大概有数了。这场游戏规则中的确藏着平局通关的方式,只要场上八名选手都不按照主持人的暗示去争夺那只帽子,所有人的头顶的计时都为零,也就没有人会受到惩罚。 只不过这显然不是观众喜闻乐见的场面,他们更想要刺激。 7号隔着面具和牢笼朝主持人一笑:“看来我给你添麻烦了。” 主持人显然也有点尴尬,但他其中两只手颇有风度地张开:“哎呀……真是难办了,我不能欺骗你,也不能直白地给你答案,这是游戏的一部分。只不过,赛场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你无法保证其他人都和你共同进退呀。” 主持人说的不无道理,在场八名选手都是对彼此、甚至对自己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尤其在看过落败者凄惨的死法后,如何才能确保这十二分钟内没有一个人,为了首先保全自身性命而动起争夺的心思? 哪怕只是有人摸一下帽子,局面也会被彻底掀翻。 7号环顾四周,选手们神色各异,1号2号8号从表情上都看不出明显的波动,3号依然面容扭曲一脸烦躁,4号和5号值得注意,他们身穿同款的蓝色短披风,可能是同他和8号一样进入游戏前就相互认识的结伴者。这两人一同看向自己的方向,好像在表达某种无声的答复。6号一直咬着嘴唇,看上去极度不安。 主持人知道他的暗示起到了应有的效果,满意地回到了他的热气球宝座上。“现在可以继续了,游戏即将开始!十、九、八、七……” 7号回视着望向他的几名选手,身姿笔挺,不卑不亢,好像在对抗整个赛场洪亮的噪音一般,显出某种冷冽的气质。 “我相信你们听清楚了,也相信你们知道该怎么选。”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却穿透主持人高呼倒计时的声音,咬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三……二……一!游戏开始!” 选手身周的罩子从脚底往上消失,主持人最后一个字的回音在空气中扩散。 没有人动。 一秒钟两秒钟……距离正式开始的号令过去十秒,还是没有任何一个选手行动,即使神经高度紧绷着。 只有一顶飞行员帽子孤零零地摆在圆心,微风吹过,无人问津。 有人余光瞥见6号的身影动了一下,一圈人差点惊弓之鸟似地跳起来,但她却是摇摇晃晃地蹲坐在地上,情绪崩溃地埋头啜泣起来。 “……”见状,1号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并抻了个懒腰:“唉,这叫什么事儿。” 其余人领悟到了什么,接二连三原地坐下来。坐着是个好姿势,比起随时能拔腿冲向帽子的站立状态,想要从地上起身需要一两秒额外的反应时间,无形中就给其他人心中紧绷的防线提供了一层缓冲。 组队的4号5号一个朝谭真点点头,另一个随口问了句6号没事吧,虽然得到的只是声模糊的咕哝,但过半的选手明确表示休战,赛场上的局面已是稳定了下来。 弹幕在开始的十几秒内越聚越多: “等着瞧……” “怎么还不打?怎么还不打?怎么还不打?” “这组不会真的开局即平局吧。” “厉害啊,往届有几个一上来就知道钻规则漏洞的?” 场外好奇的观众们纷纷循着热闹赶来围观,也有不少人将视线落在具体的每个选手头上,分析这组人中有没有可能出现真正的明星。那个戴着诡异白花面具的7号收到的关注最多,在赛场外某个选手不可获知的空间内,代表他数字上的筹码越堆越高。 但随着场上进入休战,弹幕涌上的热情也渐渐消退了。 “好无聊……” “这组真不打了?走了。” “钻空子根本代表不了真正的实力,我预言投注这组的底裤都给你赔光。” “刚来,没看懂,他们是在打坐准备召唤什么东西吗?” “速报!!隔壁组已经一血了!!!!!” 这条弹幕一石激起千层浪,观众一哄而散观摩更血腥刺激的场面去了。这些眼睛如同追花逐蜜的蜂蝶,聚拢和离去都异乎寻常地迅速,而此时距离游戏正式开始才过去不到两分钟,选手们仍在试图弄清楚情况。 “多谢了,7号,你还知道关于这鬼地方什么内幕吗?”1号问。 7号摇头:“我也是初来乍到。” 他与选手交谈的同时仍在不动声色地将场上所有信息纳入观察范围内。4号5号似乎快速找回了他们失忆前的习惯,那是一种近似战斗本能的东西,坐姿精气神十足,4号的手一直按在腰间,即使在休战状态她也高度戒备着帽子周围。 而疑似和自己同行的8号则在未知环境面前选择安静地观察。 也有人不那么安静,3号的脾气已经累积到一个顶点,他突然暴起脱下自己的外套露出一身腱子肉,然后一边爆发出一连串浓重口音的脏话一边将外套团成一个球向高空中的热气球抛去——当然这种行为的难度和把粉笔头丢到月亮上差不多,那坨衣物只是软趴趴地掉在不远处,3号腾地一下又坐下了。 “不是我扫兴。”2号第一次开口:“但我们真的倒霉透了,就算逃过这一回又能怎么样,后面至少还有两轮这样的死亡游戏吧,你们还记得主持人刚才说什么吗?还分上下两场之类的?” “所以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机探索他所谓的游戏规则。”7号说道,所有人都将注意力转向他。“比如说,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不必按照他们的期待去死。” 是的,即便记忆一片空白,他们也没丢掉社会化的认知,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携起手来寻找困境的最优解。他们是人类,不是被丢进角斗场里厮杀供人欣赏的野兽。 一时间其余选手心中都升起一股希望——他们不会让那群残酷的看客逞心如意,绝不落入观众的股掌之中。 忽然,一条弹幕气泡浮现在2号面前。 ——“五轮。” 这条弹幕用的是最朴素的文字样式,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特效,夹在其他讨论弹幕中毫不起眼的,只有近在咫尺的2号看清了。 接着又是一条: “你们还有五轮游戏要玩呢,淘汰方法一轮比一轮更刺激,哈哈。” 2号握紧的拳心渗出汗来,他悄悄抬头,其他选手却仍在放松地聊一些积极的蠢话,难道他们没看到这种提示吗? “这组里有没有很强的人?7号?3号?4号?后面再对上他们你觉得自己能赢吗?” 最后一条令他瞳孔骤缩的弹幕缓缓浮现: “要想提前除掉威胁,现在就是下手的最佳时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