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山河》 1、救苍生不救自己(求收藏) “凭什么是他们饮了仙人血得了长生!” “就是!凭什么!” “若是我们杀了他们,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是不是也能获得长生!?” “杀!杀!杀!杀了他们!” 少年驾长风踏云,剑指被攻破的城墙,狂笑不止。 “啊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守护的苍生,你睁眼看看,看看啊!” ~~~~~~~~~~~~~~~~~~~ 人间有一座城,名为念江城,后世之人按照这座城的特点给他新起了个名字,长生城。这座城在中原唐国的史书之上可是一个传奇存在,至于如何传奇,还要从一个灰头土脸浑身破烂的小乞丐说起。 小乞丐没有家更没亲人,跟着一个老乞丐讨饭过生活。 不知哪一年念江城里突发大疫,居民死了一大半,刺史急得一夜白头,四处请求支援。朝廷倒是天高皇帝远,秉持着决不能让一城的瘟疫影响了整个国家的安危的原则,选择下令,让所有其他城池不得与念江城有人员往来。 美其名曰防止疫病传播,实则用一座城池的消亡,保全整个国家尤其是皇城的安全。 毕竟史书是由活着的人书写的,他们会给念江城所有人一个英雄的名号。 念江城完完全全成了一座孤立无援,做着困兽之争的孤城。 所以最后念江城只能在哭天喊地的绝望中等死。 而念江城活命的转机出现在一个平常的不得了的下午。老乞丐染上瘟疫奄奄一息,小乞丐东奔四跑祈求汤药,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说了一声又一声谢谢,好不容易求来了一碗救命的苦药汤,还被其他人争抢着打碎碗,摔破了头。小乞丐鲜血滴在了一锅苦药汤里,分给了其他人,独独没有了老乞丐那份。 小乞丐跑回破庙时,老乞丐正挣扎着起身,望着门口,喊出了最后一声,孩子,然后咽气了。 这回小乞丐没了唯一的牵挂,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天意弄人,喝了混有小乞丐血液的药水的人离奇的全部痊愈,没有一丝患过疫症的样子,身健如牛。 紫袍道人驾鹤现身刺史府,为苍生指出生路,此子血液便是疫症解药。 刺史跪地,给小乞丐也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说了一声又一声谢谢,换得了他念江城其余人的性命。 呵,可怜的小乞丐,偏偏是他能解这场毒疫,也偏偏是在老乞丐死了以后才发现这个秘密。 他悔啊,为什么那天没能将碗再护好一些……独独没有恨啊,没有恨抢他药碗的人,没有恨逼他磕头之人……反而救了他们的命,救了他们亲人的命,不至于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不知来处,没有归途。 后来当城中人们要感谢他们的救命恩人小乞丐的时候,却发现小乞丐早已不见了踪影。 有人说他与紫袍道人驾鹤而去走了,也有人说他善心感动上天,飞升成仙了。从此以后小乞丐成了念江城供奉的仙人,人人信,家家供。 具体小乞丐真正到哪里去了,唐国史记里也就不得而知了。 再后来,十多年过去了,念江城里饮了仙人的成年人不会变老,孩子没有成长,时间仿佛在念江城里静止了一般。 这回朝廷可是要来管一管了,毕竟世世代代的皇帝渴求的长生终于出现了踪迹,所有权力者追求的千秋万代也有了眉目,这难道不是上天的赏赐吗?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 然而唐国史志在此处戛然而止,没人知道念江城的结局,也没人找到念江城居民长生的秘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皇帝死了呗,连皇帝都没能长生,还有谁能呢? 那念江城里的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都说了没人知道,要是非说个结局,那只能是人间蒸发了,他们也成为了一段传奇,随着长生的秘密,一起消失在了人间。 人间北方还有一座燕山,峰峦叠嶂,毓秀苍劲。山上人烟稀少野兽出没,山下却是炊烟袅袅,商来客往。 山上有一对师徒,初来时,少年尚在襁褓,如今已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小小少年虽未有成年男子的棱角,却也已是剑眉星目,眼中含光。这些年景已过,那位师傅却未见变化,依旧风采卓然。 风如苍龙在耳边呼啸,却是挡不住少年肆意逍遥,银剑之上少年冲向崖顶“喂,老赖皮看我御术如何?” 少年飞行激起一阵强烈风波,草木倾倒,唯有这崖之上的人,一袭青衫巍然不动,仿佛与这山合为一体。“小子,不过学了些皮毛,有什么骄傲。”转身双手起势,踏云而上追逐少年而去。 天地之间二人一番争斗,终是少年败下阵来。少年摔下丛中,狼狈爬起“啊呸老赖皮,早晚有一天你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等到了那日再说吧。”人间客平稳踏到地面对灼阳一笑“去捉些鱼,晚饭还没有着落那,饿着肚子教你小子真是亏大了。” 见人间客立于眼前,灼阳再不敢嚣张,低着头只抬起双眸怯怯道:“知道了师父,徒儿这就去。” 人间客转过身背过手去,向那件山间小屋走去,喃喃道“当然。”这时身后的灼阳冲着走远的人间客做了个鬼脸,然后乖乖的捉鱼去了。 小少年日日闻鸡而起,日落才息。你若是问他这般拼命修习法术可是为了飞升成仙?他只会白你一眼然后再啐你一口,昂着脑袋告诉你,飞升成仙有什么好的?小爷修炼是为了荡尽天下不平事,锄强扶弱,拯救苍生的!你若是又笑他,哧!苍生有什么可拯救的,哪里比得上位列仙班,收受人间烟火来的有出息,他一定会趁你转身给你一脚,气冲冲的离你而去。 那你只会觉得,还是个没见过世面小毛孩,真是幼稚至极,不曾见识过人心险恶,早晚有他受的!世间的哪一种苦楚不都是凡人自己咎由自取来的吗?贪婪,嫉妒,自私,利益,权力…… 人之恶,天之怒……当天降灾难,或许只有这样的少年人还愿意相信人性本善,愿意拯救苍生! 苍生,究竟是什么样的苍生,值得相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火灼之阳却见清山朗月(1) 日升星落天不知何年,跑马放歌客不晓岁月。 抓在手里的时光转瞬即逝…… 暮色沉沉,忽然间燕山之顶一道金光骤闪,却无人知何事发生。 天色刚刚破晓便听到灼阳在山间小屋的声音,“师父,师父!!!”灼阳寻遍了人间客常去之处也未见其踪影。 灼阳就这样等了人间客好几天,也不见他出现。 “这个老赖皮哪里去了,就算是出门会相好,也不能去这么多天。”灼阳转念一想,唇角勾起一抹坏笑,故意抬高音量,似是要说给谁听,“嘿,定是自己去那美人如云的江南逍遥,丢下我这徒弟不管了!今日我便启程追他,看那老赖皮耍什么鬼头。” 嘴上说着说一套,心里又想一套,我灼大侠才不可能去找你呢,你这老赖皮走丢了才好呢!小爷我自在喽! 至于灼阳为什么还要喊些客套话呢?自然是因为他的师父人间客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身边任何一物都可能是他伪装。他极有可能变作烛台里的一滴蜡油,等着出来抓灼阳呢。 毕竟从前他为了测试他唯一的徒弟会不会狠心将他抛弃,留了一封诀别信,假意离开实则变成梁上一根木头,就等着看灼阳反应。 小没良心的自然是收拾东西就跑,然后被梁上一根巨大无比的“木头”砸在了头顶。 好在他借口说,谁出去闯荡领着师父,让人觉得学艺不精,耻笑师门。 人间客才放了他。 谁知道今天人间客是不是旧戏新唱,挖好了坑等着他往里面跳。 灼阳将自己的衣物与人间客留下的大量银两收入乾坤袋中,一边收拾一边嘟囔:“银两可是不能少,有钱人行千里,没钱寸步难行。我走了!我可真走了!带着所有家当!” 还是没人应,一只脚在门开来回试探,呦呵,无事发生,看来老赖皮真的管不了他了! 然后背上他的佩剑无妄下山去了。 二十年间人间客虽然也常常带着他到山下看看真正的烟火人间,却从不让他独自离开闯荡。终于让他逮到这个机会了。而他师父的术法冠绝天地,自是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此地界群山环绕,满眼翠绿。正值清晨薄雾未散,山水遮掩在这朦胧中,显得好生神秘,说是仙居也不过如此。 “今天小爷我来巡山,捉到个孩童两岁半,找到他老爹换酒肉啊,不然打他小儿皮肉绽。”灼阳边比划边唱着自己胡乱编排的歌,真是逍遥快乐啊。 行至山脚下时,还真有两男童在玩闹。两个小童都梳了两个圆髻,肉肉的脸蛋,煞是可爱。 灼阳远远地望见他俩,眼睛一转,计上心头。 “快跑啊!快跑啊!山上的狼来了!” 孩童听灼阳这么一喊哪里还有心思玩耍,看着大一点的哥哥抓起愣住的弟弟便往前跑,二人边跑边哭喊:“救命啊!狼来了!呜呜呜呜呜……” 见二人惊慌害怕的样子,灼阳不禁叉着腰哈哈笑了起来。 “这山下的孩子竟然还和从前一样好骗。” 村落悄悄出现在眼前,小屋稀稀落落的排列在这山下,山泉淌过小村留下痕迹,鸟儿给出行的剑客哼着曲调,原来这人间是如此惹人心爱。 不知从谁家传出洪亮的女声:“哪个王八蛋吓唬孩子,别让我知道你是谁,老娘打断你的腿!” 灼阳嘴角一扬,晃了晃头,大摇大摆地向德陵城的方向走去。 为了好好地欣赏着沿途景色,灼阳并未御剑,走了整整三天才走到城中。 待进城时已是黄昏。灼阳倒是不着急找住店的地方,想着先找一个茶馆听听奇闻。从前他常听人间客说,世间的奇闻轶事除了茶馆,就只有村头的妇女最为清楚了。 灼阳来到一茶馆前抬头看了看牌匾,只见这牌匾上单一个“寻”字。这诺大的牌匾空空荡荡,只这一个字显得十分突兀。 推开门,走入屋内,灼阳才发这茶馆内空无一人。 “店家,店家,来一壶好茶。”灼阳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道。 柜台后面突然冒出一小小的身影轻飘飘地回道:“客官,今日是十四,我们东家会回来,规定不迎客的。” “有银子不赚,你这店开着不挣钱,挣怨气啊。”灼阳愤愤的说道。 “无意怠慢客官,请客官去往他处吧。”店小二在柜台后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状灼阳发出了“嘁”的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忽然间茶楼的大门被一股阴风带上,一女子忽地出现在厅内。女子青丝如瀑布般披散着,只绾一圆髻,别着一支红色珠钗。看着是个漂亮的人儿,奈何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精致的妆容也未能遮住疲态。内着一身白裙,最外层却又穿了一黑衫。浑身上下只有那珠钗泛着幽幽红光,瞧着十分诡异。 女人刚刚出现时灼阳便注意到了她周身所散发出的祟气,这祟气来自鬼域。想必眼前的女人如此疲倦也是长时间流转于酆都所致。 “怎么今日有人在店中,不是说我回来时不许有客人吗。”女人质问着店小二,言语间尽是不悦。 “东家……” “真是不好意思啊,初来乍到不知茶楼主人的规矩,打扰打扰,我马上就离开。”未等店小二解释,灼阳便打断他的话对女人说道。 女人没有再说话,灼阳也就识趣的赶紧离开了这茶楼。 刚走出门,这门便“砰”的一声,紧紧关闭。 门外的灼阳嘴角勾起,心里想着,看来这“寻”才是德陵城最大的奇闻轶事啊,嘿嘿,我可要看看这茶楼究竟有什么秘密。 人间客始终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明明想要将灼阳培养成一个温润如玉,超脱凡尘的公子。可是现在的灼阳却是一个出则必乱,乱必有他的性子,说白了就是个“闲事佬”。曾经夜半,人间客常常看着熟睡的小灼阳反思自己的教育方法。 第二日,灼阳再次去了茶楼。茶楼里宾客满座,品茗畅谈。 找了一圈也不见茶楼东家的身影,灼阳只好去询问那个店小二。起初店小二并不配合,无论灼阳问什么他都回答无可奉告,他只好先要了一壶茶坐到了角落里。然而灼阳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主,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傍晚,店中其他客人都离开了,只剩下灼阳与那个店小二。只见灼阳左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右手在胸前结印施法,小店的门窗全部关闭,店小二不知为何突然丢下手中的盘子,开始搔痒,在厅前又哭又笑。 “这可是小爷我独家秘术虱痒咒,半个时辰后要是还没有解开,你可就要一直浑身瘙痒直到进棺材里喽。”灼阳走到店小二身前,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漫不经心地对店小二说。 “客官,哈哈哈,客官,我哈哈哈,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哈哈哈……” 灼阳在店小二那里得知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消息。 这间茶楼有人会将在此品茶的顾客的谈话内容全部记录,待到每月十四茶楼东家回来时全部交给东家。 茶楼东家只在每月十四的黄昏才会回来,十五清晨就又会不知所踪,店小二也不知道东家究竟去了哪里。 东家回来那天茶楼也要停止营业,而且其他店员也会休假回家,只有柜台的店小二留下等待东家,在东家回来前吃下东家给他留下的药丸。 这茶楼的东家可以在阴阳两界游走多年且平安无事,究竟是什么人呢。 灼阳向店小二勒索了几颗药丸后满意地离开了。 还好曾经在人间客的藏书中了解过一些有关鬼域的消息。书中提到,人间的凡人死后,魂魄离体,由鬼域魂魄摆渡者将其引入鬼域,过了阴间四站,方可重入轮回。 望乡台上再看一眼故乡的炊烟,不再眷恋青山的依旧,绿水的长流,断了人间妄,断了尘世殇。酆都城里寻故人,再续生前的缘,再作此生的别。判生司内生死判官断人一生功过,有罪者堕入无间狱,折其过后才可重入轮回,罪大恶极者散其魂魄永世不得超生。善者则可重择来世命格。踏黄泉道,登奈何桥,饮孟婆汤,忘今生事,往来世路。 鬼域的存在不只是为了使得人界生死有序,更是为了让人界公平无私。 不是所有的罪恶死后皆销,也不是所有的善良始终无报。 街道上。 灼阳在街上逛来逛去,准备寻找看看谁家有刚过世或者即将归西的人,这样就可以抓一个魂魄摆渡者,威胁他带自己到鬼域去寻那个茶楼东家。 此等简单粗暴的方法对于常人来说定然是行不通的,毕竟肉眼凡胎自是看不到鬼域来使,二来常人的拳头那里是魂魄摆渡者的对手。 “小公子周身玄气萦绕恐有灭世之命格啊。”灼阳身后响起苍老的声音。 灼阳并未转身只是转头斜了一眼,看到一身披粗布麻衣的老婆婆。 “你说的可是我?”灼阳略带疑惑地问道。 老婆婆缓缓地走到灼阳身前,灼阳视线亦随着老人的身影移动。 “我还知道小公子正在遍寻前往鬼域的办法。”老人嗓音沙哑,好似吞了一只乌鸦。 灼阳始终看着眼前的老妪,她的脸上沟壑纵横,黑斑可怖。可这一双杏眼却明亮闪烁,哪里有老年人双目浑浊的样子。 灼阳嘴角忍不住上扬,“哪里来的老人家,一眼便看出我的命格,真乃神人也。不知您叫住我,可是有解我命格之法,还是知如何去往鬼域。请老人家指点。”说罢又向这人深深作了个揖。 我到看看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灼阳默默想着。 “小公子这命格需要到鬼域界酆都城外的刹罗道,寻得幽冥草食下,逼走周身玄气,再由老身做法将您的命格炼化,则算解了这命格。但是老身也不知如何去往鬼域啊,但是老身愿意帮小公子一同寻找前去之法。” “真是谢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啊。”灼阳又向老人行了一礼。“不瞒您说我已寻得前去之法,您随我御剑而去吧。” 听到灼阳如此说,老人十分高兴,“还请小公子速速带我出发吧。” 灼阳唤出无妄,带着老人御剑而上。 二人来到城外的上空,原本背对老人施法御剑的灼阳忽然转身,笑着说道:“不知姑娘为何诓骗于我。” 老人先是一怔,依旧慢吞吞的说道:“小公子这是何意啊。” 灼阳嘴角依旧挂着笑,但这笑里尽是奸诈。“无妄,收!” 顷刻间无妄剑化作原本大小飞到灼阳身边,灼阳依旧施法稳稳悬在空中。 “啊啊啊啊啊……”少女的声音响彻云霄。披在老人身上的粗布麻衣被风吹走,一瞬,老人化作了少女的模样。 “无妄,去!” 无妄顷刻间变大飞到少女身下稳稳接住了她。 无妄载着少女落在了地面上,灼阳开口嘲笑到:“老人家现在可知我是何意了吧?” 地上的少女看到自己变回了原身,狼狈的从地上爬起,生气大喊:“你这个混蛋混蛋!有本事滚下来,看我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灼阳飞身而下冲向少女。 吓得少女跌坐在地上,“你你你,你。”少女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刚才的嚣张气焰也消散在此刻。 “说吧,你假装老人家,骗我去鬼域的酆都做甚,而且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要去往鬼域的。” “少侠,少侠,是我的卦象告诉我的,我便想着与你同去。我爹爹三年前去了酆都至今未回,我只是要去酆都寻我的爹爹,求求你带我去吧。”女孩见眼前的少年是个不好惹的,马上换了一副可怜面孔,杏眼泛红。 “呦,你还会算卦。天地间自有秩序,生人是不可以去往鬼狱的。”少女抬了头,眼中更是清波微荡,没有回少年的话。 “少年顿了顿,但是我可不在乎秩序。”灼阳一挑眉,扶起了地上的少女。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等我见到爹爹,我让爹爹好好给你算上一卦,爹爹比我厉害许多,而且少侠如此良善定是个极好的命格。” 听这少女如此夸赞自己,灼阳心中不免骄傲。 “你爹是谁,还能有这么大本事到鬼域去。” “我爹名唤清理,冀州石庙村人士,号称冀州第一神算子。”这已经是清月第七千三百九十七次向旁人介绍她的父亲,仍旧不减第一次提起时的希冀。而且每一次提起自家父亲冀州第一神算子的名号,她都是满脸自豪,因为他的父亲告诉过她,吃饭的本事,就算是吹也得吹出名号。 “但是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魂魄出了酆都城,生人便绝无机会再见其面了。” “谁说我爹爹是鬼了,他只是有事耽搁了。”少女反驳道,拧紧的眉在诉说着她的不满。 “既是如此,那我们便上路吧,耽搁了这么久,不然今日我便到了那鬼域了。” 收起地上的无妄,灼阳快步向前走去,少女快步跟上灼阳,两人间却还有点距离。 灼阳忽然停住转过身来“对了,小姑娘芳名啊?” 柔软阳光照在少年英朗的面庞上。一双如星似月眼睛直直地看进少女的双眸。他,还生的挺好看的。 “清月。” “灼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火灼之阳却见清山朗月(2) 白绫高挂,丧乐震天。 梁府前的小巷里,灼阳与清月正观察这座大宅,门前熙熙攘攘,这阵势好像全城的人都来凭吊了,也不知这死了的梁老太爷究竟是何人物。 “不是我说,咱们都看了两个个时辰了,到底什么时候进去啊?”清月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你急啊?那你去吧。”灼阳还是那轻蔑的语气,都未回头看清月一眼。 背后的清月向着灼阳翻了个白眼,昂起拳头,看似要给他一拳,无奈拳头在空中划过,毕竟自己打不过他却还要依靠他是真。 余音还未在两人之间消失,灼阳环着手臂大步向梁府走去。 “喂,你不是不着急嘛?” “可你不是着急吗。”他的语气里竟然让人听出了迁就,可真奇怪。 这无亲无故随便到人家梁府之上奔丧定会被人家当成疯子丢出来,毕竟梁府的大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的。于是灼阳想了个好法子混进梁府,看来清月的那件破抹布派的上用场了。 灼阳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两人初见时清月假装老婆婆的粗布麻衣,将他扔给了身后的清月,“穿上你这块抹布。” “什么抹布!那是我爹留给我的法宝——去真存伪!!!”又是一记白眼。 接着灼阳又念了一串清月没听明白的话,右手在眼前一划。 清月披上“去真存伪”,快步跑到灼阳前面。 “你这是在做什么?” “开阴目。” “有什么用?” “看得到亡人魂魄。” “真的?那你帮我也开一个吧,多谢灼少侠。” 她的眼睛亮亮的,像在里面藏了一弯清月。 “不行,你并非修行之人,开不了。”灼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可以拜我为师,过个几年肯定可以,虽然你资质平平,毕竟我天资卓越。”还是那么臭屁。 其实开阴目并非只有修行之人才可以,但普通人开阴目会给身体带来伤害,并且这去往鬼域的死鬼断臂无头者皆有,一个姑娘看去难免害怕。 不给清月开阴目,明明是为其考量,结果灼阳说出来却变了味道。 清月没有反驳,只是女孩眼睛里多了一片乌云。 两人来到了梁府前,看到了来来往往的人脸上原来都挂着鄙夷的表情,甚至有人走近梁府只为啐一口唾沫。 “啧啧,这死了的梁老头也不是啥好人啊。”灼阳猜测到。 “嗯。”身旁老婆婆样子的清月点了点头,附和着他。 灼阳扶着清月正要走进梁府大门,却被门口的护院拦住了。 “站住,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梁府大门!” “大哥行行好,梁老太爷乃是我家祖母故人,昨日听闻梁老太爷驾鹤西去,已是悲痛欲绝,今日特命我将祖母领来再见梁老太爷最后一面。”一手扶着清月,一手还不忘假装抹去脸上的泪水。 旁边的清月也十分配合地哭喊了两声:“梁大哥,你怎就先我去了。呜呜呜呜呜。” 护院打量了一下这祖孙俩,这少年的穿着虽不像穷苦人家,但这老太太简直像个乞丐,自家老太爷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故人。 转念又一想可能这家都是不肖子孙,这倒是和梁家做派十分相像啊。再者说院内来者甚多,谁会在意这两位的真实身份呢,而且多一个人哭丧便会让旁人觉得梁家后人多孝子,也更能显示自家老太爷生前多交友广行善。 “既然是凭吊我家老太爷的,那便里面请吧。” 清月与灼阳来到前院,看到现如今的梁老爷也就是过世的梁老太爷的儿子被一群人包围着。不知道的以为是安慰他丧父之痛,走近一听竟然在灵堂旁细数家产。 灵堂前,只见子子孙孙跪了一地,有人拿着辣椒直往眼睛里捅,有人喊的像村头快要断了气的老狗,却偏偏瞧不出悲伤,也有夫人照着自家孩子的大腿根拧上一把,孩子嚎出了声音来,可惜就是没人落下一滴真心的泪来。 这么说道也有失偏颇,那个角落里被婆子抱着的胖小子哭得倒是十分伤心,不断念叨着爷爷,爷爷。 灼阳眼里的好戏又何止这些。 “好你个小贱蹄子,管家说你们背着我暗通款曲我还不信,我这刚死你们在我灵堂前就牵上手了,天打雷劈,天打雷劈!!!” “老二,老二你是要气死我啊你啊,平日懒惰些就算了,我都死了,都耽误不了你瞌睡。” 瞧着满堂转悠的杨老太爷,灼阳不禁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清月轻声问道。 “说了你又看不到。” “嘁。”清月瘪了瘪嘴,猪样吧。 “等出去再和你说。”灼阳顿了顿,“已经黄昏了。” 又是没来由的话,清月心想。 “哎呦呦,这个家只有我的孙儿平儿顾念着爷爷啊!平儿啊,乖乖长大,爷爷保佑你升官发财,升官发财啊!”说着杨老太爷伸手拂去平儿脸上的泪水,回手一看,什么都未在手中停留。 杨老太爷正围在他的孙儿面前试图再触摸一下那个孩子,突然仿佛被什么吸引,滑出灵堂到外面去了。 “走,跟上。”灼阳正欲追去。 “谁?跟上谁?” “我!跟上我!出师不利。” “放心吧,来之前我算过了,今日行事,大吉。”灼阳看了眼身后的清月一眼,叹了口气,怎么就答应带着这个拖油瓶一起前去了呢。 两人一路追逐来到了一片树林中。 灼阳向前施法,听声响好像击中了什么,忽然间黑色人影显出身来,膀大腰圆,看起来魁梧好战。 反观灼阳在此人身型的映衬下倒像是个只会绣花的姑娘。 清月见状赶紧躲到林中一棵树后,倒不是她不相信灼阳不敌对手,只是单纯觉得小心为妙,真的只是觉得小心一点还是好的,清月心想。 清月刚刚跑到树后,准备回头瞧瞧战况如何,就看见灼阳利落地将无妄收回,而那个“庞然大物”趴倒在地。 “哎呀呀,哎呀呀,英雄饶命啊,饶命啊。您这是劫财?我这刚死还没收到家中烧来的纸钱,要不您等等?哎呀不对啊,我都死了还怕什么。”梁老太爷跪在一旁连连磕头,胡言乱语。 当然清月依旧是看不见新一场好戏的。 “呜呜呜呜呜,也没人告诉我引渡个死人还有人劫道啊,呜呜呜。我这头一次当值就遇到这事,这叫什么事啊,呜呜呜呜呜,但是老子告诉你,老子今天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你带走这只老鬼。” 清月的嘴角不断抽搐,双目瞪圆,看来这大腿抱的是“真粗”啊。她快步跑到灼阳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别哭啦,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我不要你命,也不要这只老鬼。哎不是我说,你们鬼域的摆渡者修为都像你这么低吗?那个阎王老头怎么在三界立足啊。” 一听到灼阳如此贬低鬼域,“庞然大物”像是被踩到尾巴跳脚的猫,“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指着灼阳地鼻子就开骂。 “老子告诉你,老子昨天才转正当上摆渡者,老子就是修为最低,那是因为我还没潜心修炼。我们鬼域的其他摆渡者个个修为极高,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啊呸,一个都不是你的对手,呸呸呸。今天碰上老子算你幸运,要是碰上老子其他兄弟,他们直接把你打进鬼域,做鬼投胎。” “你这人倒是实诚啊。”灼阳满脸无语地回到。 “听他所言,今天出门还真是大吉。”灼阳又看向一旁的清月,仿佛在赞扬,又像是在阴阳。 清月向灼阳的方向靠了靠,“是吧,我可是天下第一神算子的女儿。”管他赞扬还是阴阳,清月的耳朵里都是表扬。 “行了行了,摆渡兄弟,出手伤你是我的不对,我也不过投石问路,想要去往鬼域,才找上了你。只要你……” 听到灼阳想随便就去鬼域,那大汉马上就急了,“什么!什么!你当鬼域是你姥姥家的西厢房吗?活人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吗?” 虽然那个“庞然大物”更生气了,但是依旧没有想要与灼阳动手的样子,毕竟他真的打不过。 灼阳将“庞然大物”拉到一旁。 “哎!你们要说什么啊?还背着我说!”清月试图喊停他们,却识趣地留在了原地。才不跟着他俩呐,指不定那个猪样怎么骗人。 “哎呀呀,还有我呐,那个引路的!你别自己走啊!”梁老爷也喊道。 “你们俩等着。”灼阳高声敷衍。 “又说鬼话那怎么,明明就我自己。”清月看了看周围小声嘟囔。 梁老爷在恢复平静后终于注意到了清月,在她身边一圈又一圈地踱步,摸了又摸自己的胡子。最后终于憋出一句:“哎呀呀,好生俊俏的姑娘啊,不知可有婚配,倒是可以配我那不争气的二儿子。” 多么可笑啊,刚死了的老爹到现在还要关心在自己老爹丧事上还在瞌睡的儿子。身死万事了,身死万事了,可这哪是说了就了的。纵使再不成器的孩子,也是父母的牵肠挂肚,哪怕都已去往了酆都城,踏上了黄泉路。 “摆渡大哥,看你也是忠义之人,实话讲给你。我这活得好好的,哪里想去那个死人地方啊。还不是那个姑娘,老爹欠了债,被人追杀,到死也没再见到闺女一面。这姑娘纯孝,日日念着他那个赌鬼老爹。我也看她可怜,便想着寻个法子带她到那鬼域再见他老爹一面。” 这现编的鬼话倒是张口就来。 “不行,那也不行,鬼域罗刹魑魅众多,就你俩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活人去鬼域沾染了祟气也是要消耗阳寿的,就算你俩能活着回来,怕是也没有几天好活。就算你俩不怕死,鬼域的规矩也是不可打破的。我绝不会为了活命,给我们鬼域丢份。”这个“庞然大物”拧着眉,满脸的拒绝。 灼阳突然间拿出一腰牌在“庞然大物”眼前一晃。 一块墨色令牌,令牌中间是一“令”字,两边镌刻着来自鬼域深处的曼陀罗花,背面刻着往生符文。 令牌一出,“庞然大物”立刻单膝跪地,左手扶肩,“参见阴使大人。” “起来吧,我本来人界督察所有摆渡使者,遇险受伤,术法功力仅剩两成,被那姑娘所救,并未告知其我的身份。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我才答应她想法子带她去鬼域寻人。” “大人您不是可以直接开‘往阴门’去鬼域吗,怎么还需要卑职。” “你蠢啊,都说了我法力有失。” “卑职失言,卑职失言。但是大人就算是您要报恩,也不能随意拿鬼域的原则作恩,您说是吧。” 灼阳偷偷在心里暗骂,真是个忠于鬼域好狗腿。 “不知这位摆渡使者可熟读鬼域章程?” “大人叫卑职名字铁树就行。是卑职愚笨,那章程还没记住。”铁树心虚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鬼域章程第二百五十一页第九十一条:凡是死者死前未见其亲人者,可引之,见亲者一面,了却亲缘。我查过了,他爹死后便被引渡进入鬼域,二者并未见面,这是咱们鬼域的失职。带她去见他爹一面符合章程。” “卑职明白,卑职明白。既如此,请大人随我去此区域往阴门所在之地,进入鬼域。” “嗯。” 灼阳心里白眼早就翻上了天,要不是在老赖皮那里见过鬼域所有高级使者令牌,这个忠心耿耿的大块头还真不好糊弄。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大块头在后面小声自我怀疑,“阴使大人就是阴使大人,两成功力不到,就把我打的无法招架。” 嘁,灼阳的白眼这次真的翻上了天。见过蠢人,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这不是纯纯被人卖了还非要替人家数钱吗。 很快一行人,还有一只鬼,来到了“往阴门”前。 铁树在前画符结印。“生无路,死有道,出浮生,入鬼域,往阴门,开!” “给你,把这个吃了。”灼阳从乾坤袋中掏出两粒药丸,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又把另一个递给了身后的清月。 “这是什么?” “别废话,毒药,你吃不吃。” “行,我看你也吃了,大不了一起投胎,反正都到鬼域门口了。走啊一起做鬼。” 原本走在灼阳后面的清月,狠狠地撞了灼阳一下,率先进到了鬼域之中。 “不识好歹。” “阴使大人,快进去吧,我的法力支持不了多久。”铁树提醒站在原地的灼阳。 一进鬼域,梁老太爷的魂魄便化出实体来。 “啊!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你这老鬼要做什么!灼少侠!”只见梁老太爷一身寿衣,阴森森的脸忽然出现在清月面前,在清月脸上左看右看,着实吓她一跳。 梁老太爷掏了掏被喊声震到的耳朵,“不是我说啊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这声音真是不小。再说咱们都同行一路了,你都没害怕。到了妖魔鬼怪成群的地方你倒是害怕起我这个老头子了。” “鬼叫什么,在人界的时候人家鬼未有实体,到了鬼域,人家地盘,你还不让人家现形了。”听起来是在给清越解释原由,但灼阳说话怎么就这么让人不愿意听。 “你倒是早些讲明,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起初你不是还要开阴眼来着。往阴门前都是断头流血的鬼,你怎不知要害怕?现在到说害怕了。” “你!”清月瞪着灼阳,这个“你”也没有了下文。“哼……” “阴使大人,我还要引他到望乡台去。而你要寻未往生的鬼魂,就要到酆都去,他们都停留在哪里。卑职便告辞了。”铁树依着鬼域仪制向“阴使大人”行了一礼。 “嗯,后会有期。” 这边的梁老太爷还在叮嘱清月:“姑娘啊,我二儿子,人生的那是风流倜傥,我家也是家大业大,要是姑娘还未婚配,可以到德陵城梁府去,就说是我给老二寻得新娘子,欸欸欸欸……”梁老太爷还未说完,便被铁树给“吸”走了。 “大爷,您慢走啊,咱们来生见。”清月望着被“吸”走的梁老太爷,挥了挥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火灼之阳却见清山朗月(3) 鬼域界内无光存世,只有幽幽鬼火闪烁周边。进而鬼域界内亦没有白日黑夜之分,只有永夜的存在。 见过光明的灵魂们,哪里可以忍受着这没有明天的今天,没有希望的绝望。因此他们宁愿去判生司里直面一生的罪过,到也不愿意在这鬼域里多留一分。 但是总有眷恋让来到这里的灵魂无法放手,无法诀别。他们等在这黑暗之中,等在这深渊里面。无边的黑暗侵蚀着流连于鬼域里每一个有意识的存在,他们习惯着,沉沦着,等待着,祈望着。 重逢时相思苦尽,衷情诉爱意甘来。 清月始终跟在灼阳身后,恨不得整个人化作无妄剑贴在灼阳身上。 灼阳亦知道这姑娘胆小便也没有说出什么嘲笑的话来,二人就这么在鬼域中寻找传说中的酆都城。 “清月,你爹到底是不是人,还活着没有啊?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这个鬼地方呆这么久,况且祟气侵人,你我要不是先吃了那个药丸,早就赶去投胎了。” 身后的清月沉默着。 “喂,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我听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还是无言,无言。 灼阳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少见的一点情绪也没有。 灼阳头一次识趣地闭了嘴,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那她不顾生死前来鬼域,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来见他爹爹的吗。 灼阳本想带着清月御剑而行,却发现自己在这里竟然无法控制无妄,在此域的无妄就像一把人间的普通佩剑。灼阳在心里暗骂,那老赖皮真是个骗子,还说无妄剑,三界兵器榜首,怎的到了这鬼域还不如一块破铁。真是信了他的鬼话。 又不知过了多久。 “灼少侠,我们还要走多久啊,这条河好长,看不到尽头啊。我,我好像要看不清你了。”清月弱弱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完了,灼阳心想,这药效过的也太快了,这才走了几个时辰。他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颗药丸,“吃了它。” 清月拿起药丸便吞了下去。 灼阳见她甚未清醒的样子,便蹲下身将她背了起来。于是乎清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趴到了灼阳背上。 “你怎么不问是不是毒药了?” “你能不能别总是坏嘴,我知道那是抵抗祟气的药,铁树大哥走之前告诉我了。我还知道你袋子里的药没有很多,但是你愿意把他分给我,谢谢你,灼阳哥哥……还有,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来之前我也算过了,吉签……”可能是因为那药还没起作用,清月的话不似平日那般清脆,倒是像黏黏的米,一字一字似断似连。 “嘁。”灼阳的嘴角是不是扬起了弧度,不知道,反正清月没有看到。 天地间再次陷入了静谧,只有灼阳一步步踏在地上的脚步声,河水一下下涌在岸上的冲击声,传来还有灼阳肩上清月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从何时起,河中流水竟出现汩汩逆流,空中萦绕的点点鬼火,不知从那段路始没了踪迹。抬头望去好似有黑影掠过,也可能只是灼阳过于警惕。 忽然间灼阳站定,“清月,清月,你清醒了没有。” “嗯。”清月被灼阳叫醒,从他的背上滑了下来。 “你在我身后,莫动。” 灼阳又看了看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中有“死亡”在向他们发出邀请。 灼阳伸出右手,无妄自他手掌处浴火而出蓄势待发。 清月倒是疑惑的很,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啊。但是结伴行至此处的信任告诉她,灼阳还是非常可靠的,听他的话终归是没错。 “让我们平安行至这里,恐怕大家早已饥饿难耐,莫要躲在旁处,现身吧。” 话音刚落,高空处、河流里飞出无数暗影,向他俩俯冲而来。 危急时刻,灼阳手拿无妄向空中“暗影”发起攻击,却发现无妄竟然毫无反应。 鬼域昏暗,远些时清月并未看清他们的样子,眼下灼阳难以招架,“暗影”攻到近处,他们的模样被看得清楚。 有些鬼魂整个头部还有皮肉,瞧得出曾经是个人模样,却也是眼珠突出五观腐烂。有些面部的肉早已糜烂,露出皮肉下的白骨森森。这些鬼魂皆是生前罪大恶极永世不入轮回的鬼魂,他们被称为“作了”。这些“作了”流放于“戒贪”河畔,永囚黑暗,直至魂魄腐烂,堕于河中,化作祟气。若是吃了来自人间的生人,倒是可以延长腐烂时间。 “作了”聚集的越来越多,看架势它们要将他二人分食殆尽。恐怕灼阳与清月两人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打斗间灼阳手臂被一只“作了”咬出伤口,汩汩鲜血流出。然而那只“作了”依旧死死咬住灼阳手臂不放,誓要咬下一块血肉来。 鲜血的流出使得周围“作了”更加兴奋,就好像他们即将获得战斗的胜利。成百上千只“作了”仿佛听召聚集,形成一只巨大的魔物,似一座大山般向二人压来。 灼阳身后的清月忽然冲到他的身前来,张开双臂,紧闭双眼,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些怪物的全力一击。然而这种举动在那些“作了”看来不过是螳臂当车,蠢事一件罢了。 当然了,在灼阳眼里也是“蠢事”一件。 “借力诸神,九重天火,焚鬼烬魔,燃。”灼阳声音如狮充满力量。他以身为阵,腾而跃起,人剑和一,一剑破空。他似一把熊熊燃烧的利刃,插在魔鬼中央。阵中的灼阳双目喷火,就连黑发间都染上了一抹烈火红。 烈焰自无妄剑身蔓延而出,将“作了”聚集而成的魔鬼点点焚烧殆尽,触及烈火的“作了”挣扎着嘶吼着,却免不了化为灰烬的结局。 火红的光照亮了整个戒贪河畔,看起来这戒贪河畔要有一段时间没有“作了”的作祟了。 “噗。”一口鲜血自灼阳的嘴角流出。“那老赖皮竟然没有骗我,一触即这种以身为阵的法术便会反噬自身啊。”灼阳捂住胸口,从天空中坠了下来。 地上的清月见状大喊,“灼阳!” 清月飞奔向灼阳,扶起他,使他整个人依靠在自己怀里,“你没事吧灼阳,灼阳。” “别叫的像我要死了一样,咳咳。”清月怀里的灼阳冒出这么一句难听的话。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莫要再坏嘴了行吗?” “放心,小爷我死不了。小爷我死了,谁送你回去。只是下次莫要再行那样的蠢事了。”他这是在责怪清月吗,好像不是。 “是是是,下次你死了我都不管你。算了,你可莫要死了。”两人真的是一个赛一个的嘴硬。 “不是我说,你不是说吉签吗,怎么这么倒霉。我看你招摇撞骗。” “怎么不是吉签,这不是化险为夷了吗。” “嘁。你扶着我,到前面石堆旁歇歇,待我稍稍恢复,我们尽快启程,不然等到药用完了,我们就直接做鬼投胎算了。” “对了,你好像到现在就只吃过一次抵抗祟气的药吧,你没有感到不适吗?” “小爷我身体健硕。” “好,好,好。”清月无奈的敷衍着他。 灼阳盘坐到地上,运功调节内息。清月站在灼阳左右,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嗯?这不是飘在空中的鬼火吗,怎么还有单独飘着的啊。”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团荧荧鬼火,追在了清月身边。 清月觉得这鬼火未有害人之意,又看灼阳还在闭目运功,于是并未打扰,继续等在他的身边。 鬼域寒冷,那团火光萦绕在清月周围,丝丝暖意不断涌向清月身边。它好像一个太阳,一个只属于清月,只为她燃烧的太阳。 灼阳恢复意识的时候就看见清月一个人在坐在地上摆弄着她卜卦的那点东西。 “你信它们,还不如信我。”灼阳骄傲地说。 “你醒了,可有好些?”清月像一只爬行动物,四肢并用地爬到灼阳身边。 “也不看看小爷是谁。三界第一大侠!” “……”清月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接灼阳这臭屁话。 灼阳也注意到了飘在清月身边的鬼火,觉得有些疑惑,它跟着她到底有什么企图?有什么企图也实现不了,毕竟还有他。 灼阳计算着时间,自己恢复内息许久,清月应该会出现不适的症状了,“这么久了你可有感到不适?想来药效已经过了啊?” “好像没有,自这团鬼火跟在我们身边后我就再也未感到不适过。” “嘶,怪了。” 前方朦胧处见一座城池,那是酆都吗。 走进这座城内,其中之景让二人倍觉惊奇。 “这真的是你口中暗无天日,鬼怪横行的酆都吗?”清月抬头看向灼阳。 “嗯……好像也没错,他们不都是鬼吗,也算鬼怪横行。”灼阳指了指城池内来来往往的鬼怪们。 “那暗无天日那?” “嘶。这天上真的没太阳。” 东风夜放花千树,摇落红莲不是春。用来形容如今眼前的酆都可真是贴切。 楼阁参差,花灯映面,这里的景象就像是人间花灯节的夜晚,每一丝黑暗皆被花灯燃烧出的光芒驱走。游魂来来往往,胜似闲庭信步,好像还在人间与自己的心爱之人逛街一般。 迎二人面而来浩浩荡荡一群鬼怪,青面獠牙,红目长角,白身黑裳,长舌巨头。 青面红身鬼飞于空中,忽地向上猛冲,在高空中绽出烟花样式,似无数星星坠落酆都,点亮黑暗的天空和大地,恍惚间时光逆行,星辰重聚,青面红身鬼幻化而出冲向清月,只在其面前晃了晃头抽身而去。 “哇!”清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是她在人间都从未见过的奇景。“快看啊,灼阳快看啊。”呼喊着灼阳的名字,摇晃着灼阳的胳膊,一双眼睛倒是诚实的盯着眼前“百鬼夜行”。 灼阳只是笑了下,毕竟他也被震撼着。 一只巨大的蜘蛛穿梭于百鬼阵中,后面跟着无数小小的蜘蛛,它们避开群鬼,爬向阁楼,侧伏在墙壁上,观察着周边的一切。大蜘蛛结丝织网,借助蛛网腾空跃起跳向另一边的房屋,后面的小蜘蛛接连而上,追随着他们的首领。 清月与灼阳的目光追随蜘蛛队伍而去,直到扭头也看不到它们成群结队的身影。 清月扭回头一看,一只满身泥泞的鬼怪在清月面前张牙舞爪地跳动。清月伸手触摸它,只抓了一手的泥,“诶?脸在哪?”泥泞鬼向清月吐了口泥,生气地离开了。 清月一边撇嘴一边抹去脸上的泥巴,“太脏了吧。”声音嫌弃又委屈。 灼阳看到浑身是泥的清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活该。” “你!”清月还未来得及生气,便又被飞舞着的漂亮女鬼吸引而去。 轻纱随玉臂舞动,乌发追清风而去,身边环绕幽幽冥蝶煽动翅膀落下满地清辉,怕是天上仙女也不过如此。 “好美丽的姐姐啊。”清月又不住感叹。灼阳二人穿过浩荡的百鬼阵,来到了一家酒楼内。 “店家来点招牌菜。” “来喽客官。” 店小儿刚走到他们二人身边,便察觉到他们并不是“鬼”。 “二位没钱点什么菜啊。” “你少看不起人啊,说谁没钱。”灼阳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锭银元宝,丢到了桌上。 “给小爷上菜。” “您二位还是外面请吧,你这人间的银子还想花到酆都,洗洗睡吧。” “坏了,早知道来的时候先给咱俩烧点纸钱。”清月在一旁念叨。 “那您也洗洗睡吧,人间烧的纸钱也就活人图一心安,这里根本用不到的。” 灼阳一听,突然语气客气起来,“请问这位大爷,那现在这酆都花什么啊?而且传说酆都不是暗无天日之地吗,现在怎么看着比人间还热闹。” “那我倒是乐意跟你好好说说,在酆都这么久我最喜欢的就是和初来乍到之人讲故事了。” “来来来,您坐。”灼阳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 “你口中的酆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百年的时间一过,好久都没有人再提起过它曾经的样子了。鬼域其实也不过是人界的一部分罢了,它的存在是为了人界之人生死转世,因果报应,皆有章法,不至于乱了秩序。人界的生灵无论人鬼,皆灵力低微不及天魔两界,于是整个人界依附天界存在。这里的冥王也就是你们人间总说的阎王爷,受命于天帝统治鬼域。冥王手下阴使,阴兵,鬼差等各执其位维护秩序,千万年间从未出过例外。曾经的酆都也确如你所说暗无天日鬼怪横行,那时的酆都只是不肯去往判生司的魂魄所流连的区域而已,哪有如今繁华之景。况且魂魄是不可以在酆都长时间流连的,大概只有五十年的时间,我们称之为阴寿,这五十年阴寿中魂魄会不断丧失着视觉听觉,整个身体也会慢慢暗淡直到化作一团鬼火。对,就是这姑娘身边这团,他要是还不去投胎,待三魂七魄都被燃尽,三界之中也就再无他了。” 清月与灼阳同时看向了那团还在燃烧的鬼火。 “那他怎么还不走?”清月问店小二。 “这我可不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听懂一团鬼火的心声。你们还听不听我讲,能不能别插嘴。” “听听听。”在灼阳与清月同时回答。 “大概有五百年前吧,天界有一位上仙,要到人界历劫,来我们鬼域投胎进入凡尘。按理说他到我们鬼域不过就是路过而已。诶,就是这么一路过,仙人之姿引得我们冥王的女儿,也就是我们冥界的公主一见倾心,一起随着到人间去了。可是呢三界间是不可互相通婚的,他们的爱恋三界不容。最后东窗事发,天帝盛怒,公主被冥王捉回送入天界囚禁,上仙再也未出现过,大概就是躲回天界去了,天界如此护短,真叫人不耻。” “听起来这个上仙也没有多爱你们冥界的公主啊,心上人被囚禁也不舍命相救,反而躲了起来,算什么男人。”清月对这位上仙作出了鄙夷的评价。 “听起来还真不是男人。”灼阳也附和她。 “害害,我们整个鬼域都这么觉得,虽然鬼域势弱,依附天界,但也不能让人就这么欺负了去。传说当时冥王许多手下都愿与冥王杀入天界救回公主,教训上仙。但是冥王不愿以整个鬼域做注,去救自己的女儿。于是公主囚于天界至今几百年,换来天界与鬼域相安无争。” “其实祸也是公主惹出来的,她也应当承担些。”灼阳一副事不关己十分客观的样子。 “嘁,猪样吧你。”清月挖了他一眼。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会不会说话啊你。”店小二又急了。“我告诉你,前几个像你这么说的鬼,我可是都把他们踢出去了啊。” “对不住,对不住。您继续。”灼阳又哄着那人继续。 “你要是再敢出言侮辱鬼域公主,我就不客气了。”店小二恶狠狠的对灼阳说。 鬼狱的人,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忠心的吗?灼阳在心中不免疑惑。 “大爷你别管他,我觉得公主姐姐就是遇人不淑,可怜至极,那天界上仙着实可恨。”清月晃了晃店小二搭在桌子上的手臂,真诚地说道。 “妹子啊,我讲这些旧事也一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人听后就说,你们公主真是活该,上赶着不是买卖。呸呸呸。有人说,他们的爱情真是叫人羡慕。啊呸。还有人说我们冥王生了个不省心的孩子。哎,只有你啊,像是从我脑子里爬出来的,嘿,觉得我们公主是个可怜人啊。我们真真心意相通,有缘有缘。”店小二伸手点化着清月,非说两人缘分匪浅。 清月明显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害羞一笑。 嘁,有缘什么有缘,我看你就是个老色鬼。灼阳心里忍不住暗骂。 “还有啊妹子,叫什么大爷啊,显得多老气,喊我大哥就行。大哥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愿意再给你念叨念叨鬼域里的陈年旧事。那小子,你不愿意听就滚远些。”店小二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灼阳。 灼阳双眉一挑,虽然心中不服,倒也没再搭茬。 “好嘞……大爷哥。”清月瞧着这人脸上岁月痕迹遍布,是真的喊不出这一声大哥啊。 “其实往后的几百年间倒也没有什么新奇事了。要说有就是今年有两个活人闯到酆都来,我还和他们俩讲了许多旧事。” “嘿嘿嘿。”清月与灼阳同时皮笑肉不笑。 “不对啊大爷,你还是没有讲为什么酆都变成了如今这般热闹模样。”清月又问道。 “哦对对对,公主被囚后,冥王突然性情大变,修改了许多冥界法度,不像原来那样严苛了。而且主动建立起了酆都城,从而保护那些流连鬼域等待故人的游魂免受‘作了’,还有魔界妖魔的伤害。初衷如此,却也并未想到发展成了如此繁华之景。冥王虽然还像以前一样励精图治,管理着鬼域大小事宜。但处事也确实比曾经那般只以法度断对错的风格多了些情感的宽恕。我们都觉得是因为冥王太过思念公主,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原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父亲呐。”清月轻声地说,眼中明明被泪水浸湿,却也只是忍着不落下泪来。 “那这位不显老的大哥,你们这里到底花什么钱?”这次换灼阳来问。 “阴寿,游魂在酆都的寿命。所以一般没有游魂敢轻易进来,他们可不想早早地变成鬼火,早早的前去投胎。” “原来如此。”灼阳说道。 “你们进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们并不是游魂,而是人,所以你们根本就没有‘钱’。生意,生意,无论在哪做,都是要有利可图才行,所以哪有不赶走你们的道理。” 听完他的话,灼阳突然变得警觉起来,忽然从座位上弹起。 “既然知道我们是人,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们这么多。况且你定然是知道活人的精气对鬼魂来说是最好的续命养料。” 听灼阳这样一说,清月也跟着慌张起来。 反观那个店小二,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说妹子,他不信任大哥也就算了,你竟然也对我没有信任,白和你掏心肝地讲这么多,我以为好不容易盼来了有缘人,结果还是一片真心喂了狗。呜呜呜呜。”这店小二还假装抹了抹泪。 灼阳并未觉得仅仅一番话就可以将他当做没有威胁的人来看待,但是一旁的清月却心软了起来。 “大爷您别难过,我们到这也是九死一生,灼阳他难免要谨慎些。” 店小二听了清月的安慰,马上收起了委屈模样。 “没事啊,妹子,你信任大哥就行。再说了谁说在这酆都的就一定是鬼了,你还是人那,不允许人家是呗?”店小二故意提高声音,身体倾向灼阳却并未扭头看向他。一副我有理我怕谁的做派。 “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是人,这一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灼阳也反驳道。 “我说我是了吗,你个臭小子。”这会他确实抬头看向灼阳了,不,确切地说是瞪着灼阳。 “既然这样妹子,”他又真诚得看向了清月,“那我就不得不说出我的真实身份了,哎说起来都丢脸皮啊,其实我呐是一位优秀的阴使,但是呢,现在不是了,但是啊,将来还会是的。” 嘶,难不成这回遇上真的了?灼阳在心里想。 “大概也是有五百年前吧,我们公主还在凡间历劫时,有一个混蛋,气死我了,现在想想我都生气。”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了拳头。 “那个混蛋,到了我管辖的区域,抢走了一株鬼域特有的,可以重生三魂七魄的‘番鬼欺生’。‘番鬼欺生’一千年才长出这么一株,一千年啊。所以冥王罚我五百年内不得离开酆都。直至生出下一颗番鬼欺生。一千年啊,不能到凡间去看看日出,看看大海,看看花啊草啊树啊,多难熬啊。”他的表情看起来如丧考妣。 “所以我才开了这么个店,本来也没想着能真的挣到钱,就是想来个知心鬼,唠唠家常罢了”。他又眉开眼笑,“妹子说起来这几百年里就你愿意听我唠嗑,我真的很是感动。”他又要哭。 灼阳心想,合着我没听你墨迹呗。 清月拍了拍他的胳膊,“大爷你别难过了,肯定还会有人,哦不,鬼,愿意听你讲的故事的。” “大哥认你这个妹子,也不枉在酆都城里待了这五百年。” “那大爷我想向你打听个事。”清月试探地问道。 “什么事你说,只要大哥知道,肯定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灼阳好像知道清月要问些什么。 “我想知道要是在酆都,或者整个鬼域里找个人怎么找啊。” 果然是这个问题,灼阳心里想。 “这事要是五百年前,那对大哥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但是现在,就不行了,唉。” “为什么不行了?为什么?”清月显得有些着急了。 “要是二十年前我可以号令我手下的阴兵去寻,再不济鬼域内还有冥王宝器,那是个可以监视鬼域每个角落的神器——手眼通天。现在的情况呢,你们俩也是知道的,我早就被收了阴使令,号令不了阴兵了。而且丢了‘番鬼欺生’,根本就没脸到冥王那里去借着看什么‘手眼通天’了。”他双手抱到胸前,摇了摇头,盯着地板,看起来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清月一言不发。 “那你就告诉我们怎么去往冥王殿就行了。”灼阳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新方法。 店小二扭回头,“你们两个?你俩能到这里已经是感谢冥王大人保佑了。还想去冥王殿,那才是真的不要命了。大妹子难道是来找情郎的?你快回去吧,这人间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嘛。” “不,我来找我爹爹。”灼阳看到清月的眼神十分坚定,这么久了,他从未见过这样坚定的清月。 清月身边的鬼火此时跳动了一下。 “即便是父亲那也放下吧,今世你们的父女情缘已尽,别再执着了。况且凡人不是都相信来世续缘吗,你可以下一世再去做她的女儿。”店小二宽慰道。 “我不信,就算是有下一世我也不是我了。我就要在今生再见他一面,哪怕死在这里。” 那鬼火又跳动了一下。 “既如此大妹子,哥也就帮你一回。出了酆都城继续向西走,一直走,你们会看到冥王殿的。我不愿告知你们前路有什么,只能说祝你们好运。” “谢谢大爷。” “要是遇上阴使拦路,报我玉面郎的名号,他们会放过你们的。”玉面郎真诚地叮嘱道。 “你,你叫玉面郎啊?噗。”灼阳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口还未来得及咽下去的茶直喷到玉面郎的脸上。 玉面郎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甩了甩手,“你这小子我忍你很久了!我怎么就不能叫玉面郎来你说说。” 眼看玉面郎就要出手教训灼阳,清月马上劝和。 “大爷,大爷,真的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大妹子我真的是给你面子。”玉面郎甩开灼阳离开了座位。 “到楼上休息休息吧,明日再出发,你们已经很疲惫了。”玉面郎的声音传来。 “谢谢大爷了。”清月冲着玉面郎的方向回应道。 “叫大哥啊,别大爷大爷的,叫老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火灼之阳却见清山朗月(4) 灼阳与清月住进了阁楼上一间屋子内,灼阳睡在桌子右侧的地板上,清月睡在桌子左侧的床上。虽然灼阳这个人狂妄自大,但是要照顾女子这点子事他还是懂得。 “灼阳,你睡了没?”清月小声问道。 “睡着也被你吵醒了。” “你……”清月被他怼的沉默了一会。 “算了,我不和你计较。” “你到底要说什么,小爷听着。” “明天你便离开吧,前路凶险,我不想你因为我送了命。” “你当小爷是什么人,因为贪生怕死,就丢下你一小姑娘不管?太小看我了吧,小爷天下第一,就算前面玉皇大帝挡路,我也敢搏一搏。睡你的觉得了。” “我骗了你,我并不知道我爹爹到底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他。” “我知道。”灼阳回道。 “我出生后没多久,我的生母就抛弃了我和爹爹。她觉得我爹爹就是个算命的,整天疯疯癫癫,根本不能养活她。她离开以后爹爹独自一人抚养我长大,教我写字,教我算卦,给我梳头,给我捉鸟。” 清月突然轻笑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想起了和他父亲生活的时光? “村里的人都说爹爹没本事,连婆娘都留不住。他总是玩笑着说他早就给自己算过了,就是没老婆的命,就算有也克妻。他也总会加一句,但是他是个有女儿命的人,总归不会孤独终老,有女儿女婿送终。但是我十二岁那年,忽然病了,现在想一想身体都还会隐隐作痛,所有来给我看病的郎中都说我是活不长了,让我爹别白费力气了,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成我。可能大罗神仙真的来了,我的病突然就痊愈了。可爹爹却不见了,我醒来后去敲遍了村里所有人家的门,我去问他们有没有见到过我爹爹,他们每一个都说没见过。我一个人从天亮等到天黑,从第一天等到第二天,爹爹还是没有回来。村里有人说我真是可怜,刚出生走了娘,现在爹也不见了。我不信啊,怎么可能呢,爹爹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可是他不回来。那好,我就去找他。三年来我从家乡石庙村出发一直走一直找,有人说人间找不到的人就是死了,到鬼域酆都去了。我又开始寻找到酆都的办法。遇到过很多骗子,直到遇见你,我才真正的到了这里。” 灼阳不知道如何安慰清月,毕竟他出口就算是安慰也可能变成伤人的话。 “那你是记恨你爹爹抛弃你吗?” “不知道啊,没有人告诉过我什么是恨,我也不知道我恨不恨。我只知道我就是想找到爹爹,见他一面,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了,或者看看他没有了我这个拖油瓶,是不是讨到了新老婆过的更好了。如果他有了新的健康的女儿,我就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去打扰了。可是灼阳,这终归是我的事,不该牵扯到你的,你能带我来到这里,我已经十分感谢了,所以明日你就莫要再与我同行了,回去吧。” 本来听了清月的身世后,灼阳心中不免为她难过。结果听到清月又劝他离开,灼阳立马变得气愤起来。 “谁说小爷我死皮赖脸的就是要跟着你了,我来这里也是有要事的好不好,我也是来找人的。我又不是你保镖,说得好像我是个狗皮膏药一样。” 清月一听这话,腾的从床上坐起,“好好,是我死皮赖脸跟着你灼少侠行了吧。多谢少侠一路相送。我不也是担心连累到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不行!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找上我送你。”灼阳原本平躺在地上,气的他一翻身背对着桌子那边的清月。 “真是!”清月也生气了,一骨碌躺下,也同样背对着灼阳。 第二日。 两人起床后谁都憋着一股劲,都不愿意先开口先向对方示好。 终究是清月耐不住性子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灼少侠,我们什么时候走。” “你不是自己去吗,别问我。” “你!”清月心上腾的燃起一团火。一屁股坐在床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猪样吧你,明明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怎么一个大男子也这么计较。”清月故意大声讲给灼阳听。 灼阳就像没听到一样,收拾好自己,挂上乾坤袋,推开门,向外迈出了一只脚。 但是第一只脚迈了许久也不见第二只迈出去。 清月就在床上坐着,一动不动。 二人又沉默了许久。 灼阳忽然把脚迈了回来。回过身,一只手扶着门,表情淡漠。 “你走不走。” 清月扭着头在灼阳看不到的方向,嘴脸轻轻上扬,扭过头来她的表情却又冷冰冰的。 清月起身双手环胸气冲冲地向门外口走来,出门前还不忘狠狠撞了一下在门口扶着门的灼阳。 “什么态度。”灼阳虽然也有气,却还是匆匆跟了上去。 于是清月与灼阳两个人都挂着一副谁欠了自己几百两的表情。 二人来到了楼下,依旧谁都不愿看谁。 “大妹子这个锁魂斛赠予你,说句老掉牙的话,当你们两人生死关头之际转动这个地方,能救你们的命。”玉面郎将法器递到了清月手中。 清月还在犹豫要不要收,灼阳一把抢了过来收在了乾坤袋中。 “那就谢谢这位不显老的大爷了。” “你……”清月无奈地看了一眼灼阳。 “你小子。”玉面郎刚要开口骂灼阳,清月马上在一旁缓和,“那就谢谢大爷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就希望天天有知心鬼来和你解闷吧。” “唉,像你这般聊的来的恐怕是没有了。再说要是人人都像你一般,如此投缘,我也没有那么多的宝物相赠。”玉面郎还开了一句玩笑。 清月上前,轻轻的抱了玉面郎一下,“那就再祝愿大爷再不孤独吧。” “再见!”玉面郎站在店门前。 “再见,大爷。”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清月与灼阳二人回过身,清月努力的踮起脚尖,向玉面郎挥着手,就连灼阳也少有的挥了挥手。 二人一鬼火走出灯火萦绕的酆都城,再次走向了黑暗,走向了前方的未知。他们二人有一人只是为了一个答案,有一人只是为了一个承诺,还有一团鬼火不明原因。 玉面郎在两人出发前告诉他们冥王殿位于酆都北侧,只要一直向北走,就一定会找到冥王殿。 一路向北,周围的景致也开始出现变化。 荒草满地,根本不像有生命的样子,倒像是一堆干草胡乱地交织堆积。大片的荒地偶尔也会有一株高高耸立的植物,孤独的,奇怪的。就连鬼域的花也十分诡异,花瓣像是锋利的刃没有任何颜色,透明的,中间的花蕊发出幽幽蓝光,像一件工艺品,就是不像活物。 自酆都出来已有一天时间了,两人就这么赌气,谁也不先低头。灼阳犟驴似得性子清月算是领教过了,她心里暗自决定等离开了鬼域,再也别见了。 不知为何越是向北,周围越是寒冷,终究还是清月再一次迈下了台阶,先开了口。 “灼阳,你有没有觉得越走越冷啊。”清月像双手哈了口气,有搓了搓,试图获得一点热量。 “我是男子自然不会畏冷,现在的温度对我来说是相当舒适。” 灼阳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从乾坤袋中找出一个大氅丢给了清月。 “喏,给你。” 清月接住大氅,忽然心中暖暖的,甚为娇羞的瞟了一眼灼阳。 他,还挺会照顾人的嘛。 一颗名为“灼阳”的烈日在清月心中闪亮升起。 清月刚要开口说谢谢顺便披上大氅,结果再抬头一看,灼阳根本没有在等自己,早已经走出很远的距离。 咯噔,女孩垮了脸。 嘁,这太阳还是别升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从此路千里同风(1) 灵剑山。 “嗷!!!”不知从灵剑山何处传出一声震天怒吼,听着似老虎,但老虎声音又没有这么中气十足,听着又像狼,但是狼的声音又没有那样的浑厚。 “众师弟,列阵!” “在!” 数位蓝衣少年在凶兽周围列阵,阵中妖兽头似鳄鱼身如牛,丑陋无比。一条巨尾挥舞空中,只要一击就能将人甩出百米。脊背上还有一对布满鳞片的双翼,随时腾空跃起,扑杀众人。 众位蓝衣少年同时施法。 “缚妖绳!锁!收!”白绳自少年们的衣袖中飞出,困住妖兽。少年们又同时收紧绳索,使得妖兽无法动弹。 “十九师弟,诛杀妖兽!” 另一位不曾入阵的青衣少年飞奔向前,纵力一跃踏风而起。 少年举剑刺向妖兽头颅中央。 就在剑刺向妖兽的一瞬间,妖兽集全身之力,发出怒吼,飞向天空,挣脱束缚。 缚妖绳应声而碎。所有蓝衣少年,包括凌空出剑的青衣少年都被妖兽的力量震飞出去。 这一击对于部分修为过低的蓝衣少年来说伤害极重,甚至有人喷出一口鲜血。 远处殿前。 “师兄,这缚妖绳有待加强啊。”一位道骨仙风的紫袍老者看着前方战况总结道。 “哎,还是没承受住这妖兽一击啊。要不要出手帮孩子们一把。”另一位褐袍老者回道。 “这是孩子们的考验,你总是如此心软,他们又如何成长。” “是啊……但你也太过心急了。”褐袍老者又说。 “但是对于九溟那孩子来说已经来不及了。” “你还是决定要让他离开。” “他的使命不止于此,无论是我们还是整个灵剑派都不应该也不能困住他的一生,他终归是要自己面对一切的。从我在念江城将他带回之时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紫袍老者望着还在战斗的孩子们,看着灵剑派的将来。 “你也真舍得啊。”褐袍老者无奈而又不舍地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哈。我们修的是绝情道,何谈舍得?” 这边的蓝衣少年们无一人被妖兽一击吓退。皆迅速从地上爬起,重新入阵。 “九溟师弟,我们助你诛杀妖兽。” “好!”九溟高喊。 妖兽借双翼之力飞于空中,突然主动出击,口中火球接连喷出,爆炸在青衣少年们中央。 少年们刚刚形成的阵型又在妖兽的猛攻下破裂不堪。 愈多蓝衣少年难以招架,甚至有人已经被爆炸击昏过去。 九溟穿梭于火球爆炸之间,身形速度之快,甚至人眼都难以捕捉他的方位。 右脚重重踏于地上,九溟凌空而起,悬停于空中。 他于空中施法出剑。三股水流攀着九溟的剑而上,直至攀延到剑柄处。 “潜龙腾渊!” 随着九溟出剑,所有水流逆向而行,自剑尖形成一条巨龙冲向妖兽。 巨型水龙好似无底深渊,吞噬了妖兽吐出的所有火球,最后将妖兽一并吞噬。 九溟一剑即中,将妖兽长嘴整个贯穿。重击将妖兽从空中重压于地面,包裹着妖兽的水墙在九溟将妖兽击落于地面的瞬间四分五裂。 九溟的剑依旧插在妖兽的嘴上。强烈的痛感也使得妖兽暂时无力反抗。 九溟迅速抽身,拿出缚妖绳,似开弓射出的利箭般绕着妖兽周围跑了好几圈,将妖兽五花大绑。 “众位师兄弟,助我诛妖!”九溟高喊。 所有青衣少年再次围了上来,四方成阵。 “天雷地火,无极乾坤,四方列阵,借我神力,诛!” 数道法力同时击向妖兽。 这次没有了刚才的幸运,妖兽没有力量再一次挣脱缚妖绳逃离,最终在众人面前灰飞烟灭。 “成功了!” “太好了,我们击败了它。” 少年们在欢呼,在相拥,在庆祝彼此的成长。 远处殿前上的两位老者相视一笑,转身离开了。 九溟突感喉咙处涌上一股腥甜,为了不被师兄弟察觉,他悄无声息地将鲜血咽下。 “十九师弟,你刚才那一招潜龙腾渊,真的是太精彩了,也不晓得我何时才能练成。”十八师兄从九溟身后突然出现,胳膊一下搭在了九溟的身上。 十八师兄与九溟同日拜入宗门,又因为九溟身形矮小才做了十九,两人两人年岁又相近,顾相较于其他师兄弟,与十八更为要好一些。 “咳!”九溟还是没有忍住。 鲜血顺着九溟的嘴角流下,衬得他本就白净的脸色更是苍白了许多。 “师弟!你怎么回事,是受伤了吗,走,我去给你疗伤。”十八师兄明显焦急了起来。 九溟抬起手轻轻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冲着十八师兄笑了一下,“没事的师兄,都是老毛病了,我回去调一下内息便可,不碍事的。” “真的没事吗,莫要逞强。”十八师兄依旧很担心,毕竟刚才那妖兽很难对付。他很担心九溟一人迎战之时受了伤。 “那倒是。”十八师兄听九溟再三强调,终于放下心来,毕竟他这个师弟真的从不撒谎。 “十八师兄,九溟先退下了。” “十九师弟,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多谢师兄。” 十八师兄将九溟送到了屋外。 “十九师弟,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我也要去准备今日晚膳,便不进去了。一会你也不必出门了,我给你送来晚饭啊。” “多谢十八师兄。”九溟虽有不适,但还是抱拳向十八师兄行了礼。 九溟推门而入,一个不稳趔趄了一下,也是离着桌子不远,双手扶到了桌子上,才勉强不致倒下。 其实因为刚才对妖兽的一击,导致九溟内息逆行,全身无力。而且这样的情况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只要九溟催动体内灵力妄图使用仙家法术便会如此。 灵剑派本是修仙门派,但平常弟子只能简单修行,所习法术也根本不涉及仙家之法,只有极有仙缘的弟子才有机会修习仙家术法。 九溟天生仙骨,乃是千年一遇的修炼之人,若是抛却凡尘,潜心修炼,在此世得道成仙也不无可能。 可是九溟虽有仙缘,却无仙机。灵剑派掌门所教仙法,只需一次便可掌握要领,但是他却不能随意催动灵力使用仙法,不然就会出现上述情况。 掌门这十年来不断寻求可以医治九溟的方法,可惜天不遂人愿。 “砰砰砰!”门口传来敲门声。 “十九师弟,你在房间里面吗?”听声音是大师兄。 “我在,大师兄。”九溟匆忙收息,下床开门。 “不知大师兄前来所为何事。” “十九师弟你脸色怎如此差,可是刚才受了伤。”大师兄关切地问。 “无事,师兄,稍作休息便可。” 大师兄在自己的衣袖里翻翻找找,“你啊,从来对自己的事都这么嘴硬,什么事都自己硬挺着。小时候生病了就这样,长大了受伤了还这样。找到了,给你。”大师兄虽然嘴上数落,其实对九溟还是十分心疼。 大师兄递给九溟一瓶药,“吃一颗,助平内息的。” “那就多谢师兄了。”九溟倒出一粒药丢进自己嘴里。 “大师兄,你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掌门叫你到灵剑堂去。” “好,我这就去,大师兄可要一同前去?” “不了,掌门只说只叫你一人前去。我也该去练功了。” “嗯。多谢师兄。”九溟起身出门去了。 “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对自己好些。”大师兄摇了摇头,也关上门离开了。 灵剑派大弟子江宥,相貌平平,家室平平,资质平平,总之,找不出来什么突出的地方。可就有一点,若说起勤奋二字,灵剑派说他排第二,没人敢称自己为第一。正因为什么都平平,江宥在修炼这件事上比同门师兄要勤勉千百倍,说他闻鸡起舞尚有不可,毕竟他起来练功的时辰连鸡都没起。 九溟一个时辰掌握的剑术,他要花上十天半月,那又如何,旁人靠天资得到的他靠勤勉也学会了,纵使过程艰难了些,结果都一样,难道不是吗? 如此这般,数十年如一日的修炼,他也不比任何人差,他亦是灵剑派修为最高的弟子,众师弟最敬佩的大师兄。 江宥从小便知道不是会被人夸奖聪慧过人的孩子,但他从未因此心生怨怼,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他宽宥上天的差别对待,宽宥自己的平平无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从此路千里同风(2) 灵剑堂内,台阶上站立着的正是那紫袍老者。 “九溟参见掌门。” “孩子,上来吧。”掌门无藏示意九溟到他身边来。 “是。” “孩子,看见那把剑了吗,去把它拔出来。”无藏指了指灵剑堂中央高台上嵌于石堆中的剑。 远远瞧着真不像是一把剑,插在石头中的部分无法看见不知何样式,裸露出来的剑身暗黄无光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是,师父。” 九溟沿着台阶一步步走到了那把剑的跟前。 岩石堆中的剑好像感觉到了九溟的到来,发出了龙吟般的低鸣。暗黄的部分开始碎裂,似有光芒沿缝隙而出。 “师父?”九溟回头疑惑地望着无藏。 掌门点头回应。 九溟右手握上剑柄将剑拔出的一刻,金光骤闪,灵剑似一条游龙脱手而去。就在掌门和九溟的注视下,灵剑围绕着屋子飞旋了一周后又悬停在了九溟面前。 游龙环壁绕,不是故人来。 掌门眼神示意九溟让他再次拿起灵剑。 九溟又一次握上剑柄。 灵剑周身再次闪出金光一片,耀眼的金光刺得九溟无法睁开双目。灵剑却再次失控,巨大的力量试图带着九溟飞天而去。 九溟挥舞着灵剑,试着以自身之力降伏它。 数朵剑花于剑尖绽放,九溟却忽然放手任它而去。 灵剑垂立于距离九溟不远的空中,不再飞舞,好像在向九溟宣战一般。 九溟御风而起,在空中结印作法,“剑作我魂,收!”他再一次催动了灵力。 灵剑听从九溟感召,飞向九溟,被九溟收于手中。 原本九溟先前在对战妖兽之时便催动了一次灵力,现下又因降服灵剑再次催动了灵力,内息更是汹涌逆行。 九溟难以自抑,从空中跌了下来。 掌门无藏飞身而上,将九溟稳稳地接了下来,双指摁在九溟额头之上,将灵力自上而下输入他的体内,去平息在九溟体内逆行的内息。 不多时候,掌门开口询问:“可有好些了,九溟?” “嗯,多谢师父替九溟疗伤。” “好孩子,坐到这里。”无藏将九溟扶到了椅子上。 “九溟啊,你知道这座山为什么唤作灵剑山吗?” “嗯,我知道师父。我在藏书阁内阅读过《灵剑派史志》,里面提到过,初代掌门建派之时发现了这座仙气萦绕的仙山,并且在山顶发现一把灵剑,欲将其拔出,但是无论他使多大力气,灵剑就像与山化为一体,无法撼动。初代掌门认为此剑有灵,乃是仙家之物。故将此山唤为灵剑山,并在此建派,名为灵剑派。” “说得不错九溟。灵剑派世代守护灵剑,但也从未放弃过要将它拔出的初衷。每一代灵剑派掌门皆是同辈师兄弟中天资最高者,所以每代掌门继任之时都有个仪式,那便是拔出这把剑,但是掌门之位传承至今,无一人能将其拔出。”无藏原本背对着九溟,说到这里时,忽然转身,看向九溟。 九溟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低头看向自己捧着的剑。 “师父,我……” “没错,你手中的剑便是灵剑山仙气之源,灵剑派世代之责。九溟啊,在此时拿起这把剑,我并不是要你肩负起灵剑派掌门之任,而是要你担起三界苍生之性命。” “师父?”九溟满心的疑惑。 “禁言,只听便可。多年前,我曾预见未几多时人界将倾。届时生灵涂炭,野殍遍地。这是天决定的事,凡界生灵只能听从天的安排。” “师父……”九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在灵剑派修行近十年,从未听无藏师父提起过他有什么预知之能,同时又被无藏师父的话震惊着,凡界将倾,万物皆亡! “禁言。而你,九溟,我看不到你的过去,也无法预知你的未来,在这三界之中都是未曾出现过的事。所以,或许你是人界倾覆定数之下唯一的变数,你,是唯一可以改变凡界结局的人。而你的降生也是天给凡界的一线生机。”无藏师父说着凡界的灭亡,又说着凡界的转机,可是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的起伏,就好像这种毁天灭地之事于他而言不过闲看花落一般。 “师父,如今凡界和平,甚至百年之内未曾出现战乱,和谈凡界倾覆?”无藏终于给了九溟提出问题的机会。 “人祸可以提防,而天灾只能任他夺命而去。天机不可泄露。未到你可知全貌之时,便莫要再问了。”无藏忽然不似刚才般慈祥,眼中多了些严肃的神情。 “这把剑名唤问天,曾是天界之神的佩剑,千年前真神陨落,堕入轮回,问天以亦流落人间。如今他认你为主,便让它做你的佩剑,护你左右吧。” 九溟摸了摸剑身,感受着这把神之剑。 无藏又继续说道:“九溟,你无法催动灵力之疾,其实与你的身世有关,且你魂灵两分……算了……只有去到天外天九云莲池,才有治愈之法。所以,九溟啊,明日你便下山去吧,去往不周山,寻求登天之法。” “师父,您要让我离开灵剑山?可这里是我的家啊。师父!九溟不愿去,我不愿再自己一个人了。”九溟的眼中泛着泪光。 “孩子,人生是孤独的,不会有人的存在贯穿你生命的始终,缘聚缘散,皆由天定,我们又何苦去强求。三界如此之大,能在这世上有一段缘,已经是万幸了,缘来缘去,风动心静。你的前路还有无数未知与可能,孩子,你要自己去看,自己去体会。”无藏轻轻拍了拍九溟的肩膀,安慰着这个未及弱冠的孩子。 “师父……”眼泪顺着九溟的脸颊流下。他想对师父说,求求您,不要丢下我,不要让我离开。可是所有的话都随着哽咽埋在了灵剑堂内。 因为九溟相信师父,相信师父的话,若是凡界倾覆,无论是他,还是他爱着的人都会消失,所以他要去,去找到治愈自己方法,去阻止末日浩劫的到来。 白衣青衫,一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灵剑山周围。身动影随速度极快,灵剑派夜间巡视的弟子只觉一阵清风掠过,并未有何察觉。 眼下此人已经闪身进入灵剑堂内了。 “你来了。”无藏掌门好像早已知晓此人的到来,一人等在灵剑堂内。“神兵重现三界你如何能不来。”自问自答。 青衫仙人现身,他却并未料到无藏掌门的出现,更未料到他会在这里等待自己。待见到无藏真容时他明显更是吃惊。 “不过短短千年未见,怎么,东极长庚真神贵人多忘事,如今连故人都不识了吗。”无藏将拂尘一甩,搭在了右手臂上。 “荧惑,当真是你。”白衣青衫的青年人听无藏如此言明身份,心中只觉无尽的酸楚。 “荧惑……一千多年了,这世间早已没有荧惑,唤我今世的名字罢,无藏。” 上古时期,天地混沌一体,直到宇宙孕育出盘古天父,天父开天辟地定空间时间,以身为引造化三界万物。天父身归混沌后,天生四神,东极长庚真神,西极荧惑真神,南极紫微真神,北极岁辰真神,神力天授,三界无敌。真神奉天之命,划分三界,制天地秩序。 待三界运转无错,四神隐世,居于天界九重天之外,名曰——天外天。 万年的时光对于凡人来说足够几世轮回,甚至魂飞魄散消失于三界之间,但对于创世四神,时间只是个计量单位罢了。 千年万年,天亦觉得神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一个又一个地抛弃了他的孩子,抛弃了他授予神力的生命。千年前西极荧惑真神陨落,百年前北极岁辰真神陨落,至今只有两位真神存世。 西极荧惑真神乃是未预言真神,三界之事除了天知,便只有荧惑真神可提前预知,可不知为何上天舍弃了荧惑真神。神力与日俱损,直到某天,天外天内再无荧惑真神气息。 西极之星坠落,天界丧钟长鸣四十九日。 呵,创世之神的死亡不过一颗星毁,几声钟鸣罢了。 “无藏……”来人喃喃低语。“你知道我寻了你一千年吗?你即活着为何不说!”他的手指不断指着无藏掌门,神情很是愤怒。“呵,罢了,活着便好。”无藏掌门还一言未发,那位东极长庚真神反而自嘲地笑了。 灵剑堂前一位垂垂老者与一位风华青年谈论着他们遥不可及的过往。 “长庚,活了千年万年,你还是如此少年心性,真是毫无长进,马齿徒增。” “你不也还是如此善于说教!同我回天外天吧。” “天外天?怕是再无机会前去了……” “为何?” “当年我神力流失,最终元神消散,我本以为三界之下世再荧惑,结果竟堕入人界尝这轮回之累。神毕竟是神,神之记忆甚至皆在,但是肉体凡胎受不住未消散干净的神力,于是前几世轮回世世早亡。呵,我自己都记不清踏了几次奈何桥,喝了几次孟婆汤了。”无藏好像在讲述旁人的故事,神情毫无波澜。 北极长庚真神看着眼前苍老的,毫无往昔真神之姿的故友眼中满是心疼,上万年并肩作战的朋友,如今却尝尽世间苦楚,纵是神明,孰能无情。 无藏继续说道:“唯一值得欣慰的,怕是只有神力与记忆皆在轮回中慢慢消散,也许再过几世,这人间便会多一个纯粹的凡人。亏得你在今世寻我,不然唯恐对面不相识啊。”谈及此处,无藏竟是释怀地笑了。 长庚并未多言,他深知荧惑,为神独行万年早已抛情舍欲,他所决定的,绝无人可以言动。 “趁我还有为神之能,便多担一世为神之责罢。你且离去吧,他日亦有你烦恼之事。” “何事?”长庚玩笑着问了出来。 “无可奉告!”二人同时答道。 “哈哈哈哈哈……”灵剑堂内传出二人爽朗的笑声。 堂门全开,瞧见门外弦月高挂,月光微莹,长庚负手立于门前,窥视明月,“独余汝于凡之地,非旧友欲见,吾皆沉痛,神非草木,孰能无情。”说完长庚便消散于月色之间。 “吾亦飘零久……” 第二日一早,褐袍老者出现在九溟房间外。 “砰砰……”敲门声响起。 长老无方得知今日便是九溟下山的日子,早早收拾了一堆珍宝利器,要给九溟带上。 结果在门外敲门却无人回应。 推开房门,房间内干净整齐,干净的都不像曾经有人住过。 “坏了,这孩子怎么下山都不说一声。” 此时的九溟正走到山脚下,回头留恋地看着这座承载着他所有牵挂的灵剑山。 无方迅速催动配剑,御剑下山追赶九溟去了。 “九溟!” 九溟听道无方师叔在唤他的名字,方一回身,便看见御剑而来的无方,“师叔,你怎么追来了。” “你这孩子,也未说一声便离开了。这前去寻找不周山,路途遥远凶险,不带些应付的东西怎么行。”无方长老的语气好像是在责备,实际却是满满的不舍。 “这万物囊给你。”无方将万物囊交到九溟手中。 “我给你准备了许多新升级的缚妖绳,帮助平内息的药,不对,不止呐,我可是给你准备了治愈各种伤病的药,你都带上。对对对,还有银两,你肯定没带多少,我给你准备了足够的银两,这可是灵剑派所有的家底,都给你拿上,还有……” “师叔这些我……” “行了行了,”无方摆了摆手,示意九溟莫要再推辞。“依着你的性子定是又要推脱,你前去又非游山玩水而是去寻救世之法,带着这些是少非多,况且这也是你师父意思。”无方师叔也拍了拍九溟的肩膀。 九溟抓着手中的万物囊,默默收拾着不忍别离的情绪。 忽然间,山脚下传来了山顶上灵剑派弟子的声音。 九溟抬头望去。 “于道各努力,千里共同风!”随着如雷般的声音,一道道金色的剑光升入云霄。 “再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一株水禾生九溟(1) 九溟一人行至一处,来到河岸旁边,他蹲下身,先将水袋补充满,然后又捧起一捧河水到自己的嘴边喝了起来。 清澈见底的河水如同一面镜子,它容纳着天,包含着山,也毫不吝啬的倒映着九溟的身影,他就这么看着自己愣了一会,轻问出了声,“缘何又孤身一人前行?” 一条路蜿蜒曲折,路上只有他一人,恰如幼年流浪的日子。十载岁月他早已习惯了灵剑派热闹的生活,而今所有的喧哗又再度归于平静…… 很快天色暗沉了下来,可是周围还是满眼青翠,绿水环绕,不像有人家的光景,更不可能有一家可以歇脚的客栈。九溟只好自己在一片空地拾起一个火堆,准备就这样在这里休息一晚。 毕竟是要到不周山去的,一路上的困难也绝非寻常,在野外睡上一觉根本不算什么。 “哐啷哐啷……”是马车压在路面上的声音。 听到声响得九溟立刻警觉,从地上站起,施法熄灭了火光,手握问天,隐藏到了一棵大树上面。 “快点,快点。后日若是到不了千金城,过了千金会,这两棵草就买不上好价钱了。我们这趟就是赔钱买卖!” “头儿,求求你了,就息休息吧,兄弟们都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也不能有命挣钱没命花啊。再说这已经到青山岭了,肯定能过赶在千金会开始前到达千金城。” “你他娘的闭嘴,就你累别人不累是吧,就你有嘴是吧,”被称为头儿的人一巴掌打在了喊累的人的后脑勺上,“想赚银子就别喊苦!”这下队伍里没人再敢抱怨了。 九溟听到两人的对话,放下心来,他们不过就是路过这里的镖人罢了,并无威胁。 当队伍渐渐驶近,站在树上的终于看清了他们运送的到底是什么。 哪里有什么马车,分明是铁制的囚笼,哪里是什么两颗草,分明是两个被关在笼子的活人! 姑娘坐在铁笼内埋着头,身旁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少年依偎着她。两人皆是灰头土脸破衣烂裳,一路上肯定受了不少欺负。 “小妹,你看。一个坏蛋打另一个坏蛋了。嘿嘿嘿嘿嘿……活该,让他推我来着。”胖乎乎的少年指着被打的人止不住地嘲笑,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处在如此危险境地。 “嗯,阿哥说得对,他们恶人有恶报。”姑娘伸手轻抚了一下少年肉肉的脸,努力地挤出了一丝微笑。 “小妹,那多吉和小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我们都在这个笼子里玩了这么这么久了。”多吉伸开手臂比划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距离。 “我们要是再不回家,小草姐姐,阿花弟弟还有大树叔叔他们就要担心了,小妹。”多吉很是忧心地掰着手指一个又一个地数着他记挂的人。 “阿哥,我们,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姑娘盈盈双目盛满了泪水,可她还是微笑着,微笑着给多吉希望。 “砰!”大刀甩在铁笼上。 笼中兄妹二人皆是一惊。 “你们俩都给老子闭嘴!墨迹什么!” “水禾,多吉害怕。” “阿哥莫怕,水禾摸摸头便不怕了。”说着水禾便伸手轻拍着多吉的背,安慰多吉。 树上的九溟握紧了拳头,这帮丧尽天良的混蛋!怎么连一对手无寸铁的兄妹都要欺负! “站住!”一声怒喝传来。 “谁?”九溟的声音将整个队伍吓的惊慌失措。但他们也迅速恢复理智,进入作战状态。 “灵剑山,灵剑派,九溟!” 九溟执剑飞身俯冲而下,剑未到,气先行。随着“哐当”一声,关着水禾兄妹二人的铁笼被九溟一剑劈开。 “小妹!”笼中多吉迅速护住身边的水禾,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我管你是谁!敢劫我的货,怕是不知阎王殿何在啊!”为首的镖人刀指九溟,欲与之一战。 “你们贩卖人口,害人流离,实该教训!” “都随我上!” 九溟凌风踏空,以身为轴,飞旋着刺向领头者。 “杀!”其余人同样手持大刀追击而来。 那人以刀截剑,试图抵挡九溟飞剑。可惜力量悬殊过大,只得连连后退。 九溟在他接招的瞬间便感觉到此人根本无力应对自己的一击,所以只使出三成功力,但若是僵持下去,这个首领也只会是刀断人亡的下场。 刀断一刻,九溟抽身退去,同时挥起问天,形成水波样式强大的剑气冲向地面,所有镖人刹那间被剑气击倒在地。 “哎呦!” “啊!” “嘶!” 哀嚎声遍地四起。 “小妹快看,快看啊。那群坏蛋被打到了。小妹快看啊!”多吉又蹦又跳,还鼓起了掌。 “嗯,阿哥,水禾看到了。那位少侠救了我们。”水禾露出了温柔的笑。 “头儿!他是修仙之人,我们单以常人武功打不过他!”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们嗷呜一声,褪去凡人皮囊,接连露出了妖兽真身。 竟然是一群狼妖。 狼妖群起而上,亮出锋刃利爪扑向九溟。 九溟迅速收起问天,抽出缚妖绳。此时的缚妖绳在九溟手中如同被赋予生命的游蛇,抽挡下一个个冲上前来的恶狼。 摔在地上的狼妖不甘退败,翻滚起身再次出击。 一头狼妖飞身扑来,将九溟扑倒在地,九溟用力一脚将狼妖踹向一边。不及起身,另一头狼死死咬住九溟右肩,锋利的狼牙瞬间将其肩膀贯穿,鲜血汩汩流出,尽染衣杉。 狼牙卡在九溟肩胛骨处,狼妖借此钩住九溟身体拖拽九溟。摩擦过的地面上也留下一段被血沾染的拖行痕迹。 眼看其他狼妖即将蜂拥而上分食九溟,九溟不得已扔掉缚妖绳,唤出佩剑问天。他将问天向上一抛,一把握住剑身中段,反手向狼妖身上扎去。 “嗷!”狼妖受不住神之一剑,瞬间爆体而亡。 九溟一掌拍于地面,腾空翻身而起,剑指群狼,怒喝一声:“来啊!来啊!”被问天剑刃割伤的手掌此时再次握上剑柄,大滴的鲜血滴落于地面之上,绽放出朵朵妖艳之花。 群狼明显被九溟气势所吓,但同伴的尸体就倒在九溟脚边,复仇的怒火将恐惧燃烧殆尽,群狼来回踱步,寻找时机准备再次进攻。 九溟终究是心性太软,过于仁慈,见群狼依旧不肯退让,他再次收起问天,选择使用缚妖绳。 群狼飞奔着进攻,九溟迎狼群而上,身形迅速非狼妖所及,他用手中的出缚妖绳,将一个又一个的狼妖用缚妖绳捆住,扔在了地上。 被缚妖绳捆住的狼妖不断挣扎,而缚妖绳发出闪闪金光,越是挣扎,越是收紧。 狼妖一个个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从妖身化为人形。缚妖绳这才渐渐暗了下去。 “英雄!好汉!求求你别杀我啊,我们也是为了养家糊口,让家里狼崽子吃上口热乎饭,才做了这丧尽天良刀尖舔血的买卖,我们是被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错事啊,求求英雄,求求好汉,求你了!饶我们一条命吧。” 一头狼妖见事态难以扭转,开始求饶。 “你是为了儿子,他们兄妹二人又何尝没有亲人,他二人被你们绑架贩卖,你们可知是否会有人饶他们一命?”九溟并没有单单因为他的一句解释而想要放了他们,谁知他们是否还倒卖过其他无辜之人。 “放过我吧,英雄!我家小儿刚刚满月!” “好汉别杀我啊!我家老母就我一个儿子啊!” “我们就干了这么一回就被抓了啊!真不是坏妖。” “够了!”九溟实在遭不住他们如此聒噪。 狼妖皆闭口听训。 “我的本意也并非要你们性命,只想救出他们兄妹二人,给你们点教训罢了。但是并未想到你们是妖非人,竟然倚仗妖力为祸人间,恐怕便不能让你们就这样简单离开了。” “英雄,英雄你听我说,我们真的就想倒卖点灵草赚钱,真没想害人啊,真的,他俩我们可是没有半点打骂啊,真的!只要你放了我们,我们马上回到妖魔界去,老老实实在妖魔界过日子。绝对不会再到人间,行强盗之事。”又一只狼妖一顿翻滚,滚到了九溟脚下。 “还在扯谎,明明倒卖人口,却说自己贩卖灵草。”九溟虽已生气,声音却还是如平日里那般温柔。 “天地良心啊!我们是偷了他俩半道才变成人的。天地良心啊!” 九溟转身看了一眼站在地上的水禾兄妹,发现水禾冲着他点了点头。 狼妖的一顿保证加上水禾的肯定,九溟确实对狼妖有了七八分的信任。但是九溟终归是不放心的,毕竟没人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想要重获自由的说辞。 “既如此,我愿意相信你们,可以放你们离开,但是这缚妖绳是绝不可能给你们解开的。” “哎呦。您可莫要玩笑,若您不解开这破绳,兄弟们还不如就死了算了。”听了九溟的话,狼妖们皆认为重获自由简直天方夜谭。 九溟没有多说,向每个狼妖身上的缚妖绳施法,缚妖绳顿时收缩变小,化作一个手绳缠绕在了狼妖身上。 “我并非有意为难,这缚妖绳从此便带在你们手上,若是你们在人界施法作乱它便会立刻再次将你们缠住,无限收紧,直到你们气息全无。而且你们莫要想法子将它摘下,若是硬要施法破坏,结果同上。” 狼妖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声道:“多谢英雄留我狼命!” 九溟本以为他们会迅速离去,可不知为何为首的狼妖突然走至九溟跟前。 九溟立刻警觉起来,毕竟从始至终这只狼妖没有说过一句软话,被降后便陷入了沉默,此时上前,是否另有图谋,想要以死相搏。 “你要做什么?” 头狼扑通跪在地上,指向了那只死掉的狼的尸体。开口说道:“请让我将他尸体带走,虽死,尸亦还乡。”话毕他又向九溟重重一叩首。 九溟沉默许久,开口道:“请便。”他没想到狡诈奸邪的狼妖竟然有如此重情重义的例外。 为首的头狼一个眼神,其余狼妖心领神会,一跃化形,奔跑离去,消失在了夜色中。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一株水禾生九溟(2) “小妹你看,那些坏蛋都跑了。”多吉很是兴奋地说道。 “嗯,阿哥,是那个蓝衣少侠救了我们。”水禾指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九溟。 “那,多吉要去谢谢他。” “姑娘,兄台,他们已经离开了,二位可以回……” 九溟话还没讲完,便被多吉抱了起来,“嘶。”多吉的环抱不小心触碰到了九溟的伤口。即使疼痛,他还是没有出口阻止,反而僵住了,这么多年以来,多吉是第一个将他抱起的人。 “阿哥,莫再要伤了他。”水禾在一旁焦急地提醒,可是这会子的多吉是听不进去的。 “小妹说你救了多吉还有小妹,谢谢你。” “好好,不客气,那这位兄台可以把我放下来吗?”九溟轻轻拍了多吉肉乎乎的肩膀。 “嗯?兄台是谁,多吉的名字是多吉,是阿树叔叔给多吉取的。” 九溟轻笑了一下,他看得出多吉应该是个“永远留在童年的孩子”,于是耐心而又温柔地说:“很抱歉,那多吉可以把九溟放下来了吗?” “当然可以。”多吉稳稳的将九溟放到了地面上。 水禾看到九溟身上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很是着急,“你受伤了!快些坐下我替你疗伤。” “没事姑娘,不碍……”还未等九溟推辞,多吉便按住九溟,用力拽着他坐了下来。“听小妹的。” “你放心在俊竹山时,许多动物受了伤,都是我帮忙医好的,不疼的。”水禾还摆了摆手,像哄着不肯喝药的孩童般哄着九溟。 九溟见她如此天真可爱的样子,不忍轻笑了出来。 水禾先抬起九溟被剑刃割伤的右手,缓缓将自身药力施法渡在九溟掌上,伤口慢慢愈合,消失不见。水禾又细心地用自己的袖子将九溟掌上血污擦拭干净。 本就有些害羞的九溟迅速将手掌抽离开,别过头去。“咳,好,好了。我自己擦干净就行。” “也可。” 水禾初入人世,哪晓得男女有别,没事人一般,撩人而不自知。既然手上伤口已经愈合,不是还有肩上嘛,水禾又直接伸手要去扒开九溟领口衣衫,九溟那里受的住这陌生姑娘直接往自己身上扑,还要扒人领口啊,于是他腾地站了起来,以此逃避衣服被扒开的命运。 靠在他身上的多吉顺势倒在了地上,看起来应该是与周公同游仙境去了。 “姑娘,男,男女有别。”九溟回头一瞥便坠入了水禾的双眸中,她的眼清澈如天池一汪清水,明亮似春日一颗遥星。 九溟迅速逃离水禾视线,“我我我……”他已经红得像一棵熟透了的苹果,多亏天色深沉,藏住了他的窘态。 “什么男女有别,你受伤了啊,需要我帮你医治,不然你会死掉的。”她的神情又焦急起来。 “我可以自己包扎,姑娘莫要费心。”他还在推脱。 “你若是还不配合,那我便叫多吉摁住你了。”水禾开口威胁道。 九溟扭头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多吉,不忍打扰,又看了看十分坚持的水禾只得向她妥协。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紧闭双眼,一脸英勇就义的样子。 水禾靠近九溟,小心翼翼地将九溟将九溟领口拉开露出狰狞可怖的伤口,水禾继续施法将药力引渡于九溟伤口,伤口处淬有狼毒,不比剑伤很快便可治愈。 属于水禾的清新灵草之味幽幽萦绕九溟周围,原本因为紧闭双眼,九溟其他感官就在被无限放大,此时姑娘的幽香更乱人心神,不多一会,九溟额头上就已经冒出零星汗汽。 为了打破此时尴尬的气氛,九溟开始寻找话题:“水禾姑娘和多吉是从何地被狼妖绑架至此?” “我俩本是长在俊竹山的灵草,收天地之灵华而生灵智。前几日那伙狼妖将我俩拔出带走,也不知为何离开俊竹山没多久我与阿兄便化为了人形,他们便把我俩关在了笼子里面。” “原来如此,看来那狼妖果真并未说谎。正巧俊竹山与我所往之地同向,我们可一同前行,相互亦有照应。” “真的吗,那这一路便多有麻烦少侠了。”水禾兴奋地说。 “不必叫我少侠,唤我九溟便可。”两人对话间九溟自认为内心重归平静,毫无波澜。 “嗯……九溟……上凌霄汉,下烛九溟。你的名字是广阔的大海呢。可惜水禾并未见过,只是听青鸾提起过。她说大海便是停留在地面上的天空。”水禾好像在回忆青鸾鸟提到的大海的样子,也好像在自己描绘。 “水禾姑娘已化人形,不止困于山中一隅,他日游历四方,定会见到真正的‘九溟’。”说完九溟便再次睁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水禾,脸上的火烧地更旺了。 清灵秀姑娘,俊朗俏痴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一株水禾生九溟(3) 俊竹山乃是传闻中北方的一座仙山,但并非真的有神仙居住在此山中才被称为仙山,而是因为传说中一位仙家陨落后以身化山,以自身灵力豢养山中万物,使得俊竹山灵气环绕,总有精灵在山中孕育而生。 俊竹山上。 一只青鸾鸟落在了莲生湖旁一棵柳树上,它站在树枝上清声啼叫,不时抬起右翅用嘴啄啄羽毛,将羽毛梳理地更加柔顺。 应是歇息够了,青鸾鸟振翅而飞,消失在了云际之间。 明镜镇上一间裁缝铺子里。 张裁缝发誓,自己从未见过如此丰神俊朗的少年人,他现在恨不得抛开生意不做,跑回家去让自己的女儿来相相这个谪仙降世的新姑爷。 唉,就是可惜了,同路来的还有个年轻姑娘,虽然穿的破破烂烂吧,光瞧模样,虽不是个绝世美人,也是个小家碧玉,自己家的姑娘怕是没机会喽。还是好好做这单生意吧,毕竟银子是飞不了的。 昨日救下多吉和水禾时九溟就发现两人穿着并不合身,自己的衣服给一个姑娘穿肯定不妥,毕竟男女有别,那便先给多吉换上自己的衣服,结果两人身材差别太大,多吉根本穿不进去。今日正巧遇到个镇子,九溟便决定带着兄妹二人到镇子上给两人购置合适新衣。 水禾先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墨绿色的衣服将水禾皮肤衬得更加白皙,腰带将水禾玲珑有致的身材完美勾勒出来。但是这些君子九溟是看不出来的,九溟只是开口问道:“你觉得这身衣服可还舒服合身?” “嗯,穿起来柔软光滑,很是合身。”水禾拍了拍身上的新衣服。 “那便好。” 张裁缝愣在了一边,这年轻人怕不是个榆木脑袋吧,我这衣服将这姑娘衬得像个天仙下凡,怎地都不知夸赞一声。 “小妹,小妹你来看,多吉身上是什么,他们好软和。”多吉兴奋地跑到水禾跟前,举着胳膊向水禾展示自己身上的新衣服。 “阿哥,青鸾说他们叫衣服。” 多吉肉肉的手指磨搓着衣袖,感受着这新奇物。 水禾牵着多吉,“九溟我们都换好衣服了,走吧。”说着水禾就与多吉向门外走去。 张裁缝一看这架势,这是要赖账啊,赶紧就喊:“还没给钱那!” 九溟丢下一锭银子,“我给。” 张裁缝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个人了,这要是真赖账,光看那个背着剑的少年就不好对付,没等官府人来就得跑的没了踪影,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九溟丢下银子就跟了出来。 水禾问他:“九溟,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叫我们了?他说给钱是什么意思。” “无事。给钱就是把这个给他。”九溟又拿出一块银子递到了水禾手上。 “这好像是青鸾说的亮石头,但是我和多吉没有这种亮石头。我们没有钱给他啊。” “没关系,我有。”九溟微笑着说。 “九溟,青鸾说不可以随便用别人亮石头的,等我和多吉回到俊竹山就到山上挖这种亮石头,你放心,俊竹山宝物甚多,定有这种亮石头。”水禾向九溟庄重的承诺,一定将亮石头还给九溟。 九溟没有戳破水禾在山上挖钱的梦想,只是温柔地回应:“好,你们回到俊竹山再还我钱吧。” 多吉还在傻乎乎的欣赏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毕竟这还是头一次穿上这么柔软的东西,可是要宝贝一阵,所以多吉决定,以后都不会再脱下这个叫做衣服的东西了。 俊竹山与明镜镇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遥远,也就只有两三日脚程。但是多吉与水禾初化人形,对于九溟来说早已十分熟悉的人间万物,对于他们兄妹二人来说便是无数奇妙的未知与惊喜。 原来青鸾说的糖葫芦的味道是又酸又甜的,原来的灯笼真的会像萤火虫一样发光,原来不止新衣服要用亮石头来换。原来人间如此有趣。 于是这段路程三人硬是走了五天才到达俊竹山下。 自山脚仰而望之,云烟袅袅,雨露飘渺。清溪延壁而飞流直下,山雀振翅而跃空齐飞。沉木幽香沁人心脾,灵泉清清涤荡浊心。俊竹山当为人间仙山。 “喂!阿树叔叔,阿花弟弟,小草姐姐,多吉……多吉还有水禾回来了!”多吉扭头看了看身后又喊了一句,“还有救命!” “阿哥是九溟。”水禾出声纠正多吉。 “小妹,多吉知道,是救命,不是你说过,遇到坏蛋就喊救命吗,他就是多吉召唤来的!”多吉一脸认真地说。 “阿哥……” “水禾,名字不过代号而已,随多吉开心便可。”他的嘴角依旧挂着好看的笑。 水禾发现,九溟与她见过的好多人都不一样,他不像青鸾一样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像紫让姐姐那般总是忧天怨地,也不像白棋弟弟一样整日沉默不语。他总是嘴角含笑,双目盛光,他就像是某一日的黄昏,烈日西沉,柔月初升,一阵清风徐来,便叫人安心快意。无论是何种不着边际的话他也不会在意怪罪,而是顺着人家的心意回应回答。柳叔叔提过的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定是用来形容九溟的。 一行人越向山中走去,九溟便越觉诡异。若是按照清月所言,俊竹山上应有许多生命早已生出灵智,但九溟在山脚下使出法术探求俊竹山情况时,并未觉得此山与其他普通山川有何不同,甚至根本没有精灵生命的痕迹。起初九溟只是觉得自己术法不精,未能成功探求,毕竟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将所学应用于实践,很可能出现失误。 但是此刻已经进入山中,九溟再度施法探索仍旧一无所获,九溟不禁心中生疑,这座山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小妹,多吉真的走不动了。”多吉一屁股坐在了小路边的石头上。不愿意再继续前行。 水禾蹲下身,一只手搭在了多吉胖胖的大腿上,“阿哥,你难道不想早些见到青鸾,还有柳叔叔他们吗。再坚持一下罢。” 多吉不知为何闹起了脾气,“不,他们都不愿意下山来见的多吉,那多吉也不愿意去找他们了!” “水禾,既然如此,便休息一下罢。”九溟话音还未落,这边的多吉早早变回真身躲清净去了。 “阿哥……”对于孩童般的多吉,水禾总会选择迁就与妥协,如今连救命恩人九溟都毫无怨言地忍让,唉,若是换作旁人还真不知会不会同样如此还是急得跳脚。多吉,多吉还真是个多多福吉的命啊。 “水禾你也在此处休息休息,守着多吉罢,我去前面探探路。”九溟立于青山之前,风扶衣袂,俊逸斐然。 “嗯……好。多加小心。”水禾点点头,答应了九溟。 其实水禾心中也是想要与九溟一同前去的,毕竟周山山势险峻,平日里又有野兽出没,而九溟又初次前来,所以水禾难免担心,但是多吉一人在此更需要她照顾,所以她还是乖乖听话,留在此处,省的他二人再给九溟填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边的九溟忽然停下了脚步,静静站在那里,右耳无端动了一动好像在努力听着些什么。 来时路上泉水流动的声音叮咚作响,清脆悠长,而自此处向上,再听到的泉水之音明显与之不同,有些过于沉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罩在了泉流上面。 九溟拾起地上一颗石子,向前一丢,哐当!闷闷的落地声!猜测没错! 结界,但不知是何人设下的结界,更不知为什么会有设下这个结界。 九溟尝试靠近结界,距离不远不近时他抬手向结界探去,仅仅一瞬间的触碰,这结界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只不过它要卷入的是九溟的灵智而非将他整个卷入。 若是不知它的存在直接进入,只怕会瞬间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好歹毒的结界! 俊竹山,仙气萦绕,精灵生智化形者无数,而如今却无法探知,定是与这结界有关。 九溟唤出问天剑,手起剑落,眼前的结界出现了不小的裂缝,裂缝蔓延,碎裂。“碰!”结界碎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强烈的震动伴随巨大的声响响彻云霄。 水禾听到响动,心中顿感不安,起身去寻九溟。九溟,你可不要有事啊! 九溟唤出问天剑,手起剑落,眼前的结界出现了不小的裂缝,裂缝蔓延,碎裂。砰!结界碎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强烈的震动伴随巨大的声响响彻云霄。 水禾听到响动,心中顿感不安,立即起身向九溟离开的方向追去。 九溟还未收剑,细长的柳条藤蔓铺天盖地而来,他迅速做出反应施法向后退去,一回身,却发现来不及了,柳条已经将他包围起来,眼下局势已是四面楚歌。 每根柳条皆为一根细鞭,每抽到九溟身上一下,便会下留一条血痕。原来,柳叶并非寻常叶片,叶片边缘竟是锯齿形状,叶片更是坚硬无比!看来是个千年树妖,真是辱没了俊竹山这仙家之地。 不及半柱香的时间,九溟身上出现密密麻麻的伤口,血肉模糊,就连天蓝色的衣衫被血液浸染的污秽不堪。 但是这树妖也并未占到什么便宜,周旋间九溟斩下树妖无数藤蔓,此时树妖占据上风不过是因为藤蔓数量占优罢了,孰胜孰败,尚未可知! “九溟!” 水禾赶到时九溟被柳树藤条包裹的严严实实,根本辨不清九溟的身影尚在何处。 虽见不到人影,但藤条上的鲜血却被看的一清二楚,他定是受伤了! 情急之下,水禾胡乱使出术法,攻击树妖。 奇怪的事出现了,水禾几道攻击之下,藤条缓缓退下消失不见了。 九溟自空中飞下,落步于地。 水禾立刻上前,将其扶住“九溟,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原本一张温柔秀丽的脸,却因担忧眉毛拧作一团。 “无事,都是皮外伤罢了。我们先走,它可能卷土重来。” 九溟话音未落,二人脚下,藤蔓破土而出。唰!九溟与水禾皆被拖入藤蔓冲出的深渊,不见了踪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杨柳留恩不得报(1) “柳神医多谢啊,多亏了你的方子家母的头风病已经痊愈了,多亏了你啊!”九溟刚恢复意识,便感眼前陌生男子正紧握他的手上下摇动着,表达着他的感谢。 什么柳公子?这是哪里? 九溟不断眨眼,试图看清眼前人的样貌,可是无论如何尝试,都是朦胧一片,看不清五官,辨不出神态。 他从男人手中抽出手来,踉跄着向门外走去,看向天空,阳光怎的如此刺目,大概是正午罢。 不对,他和水禾不是被树妖攻击了吗,水禾在哪? “欸欸欸!柳公子,今日是你与阿和姑娘的大喜之日,怎地还坐在这里呆坐着,快出去迎宾啊。”一位圆润的妇人拉起九溟的胳膊就往堂外走,九溟再一次回过神来,什么阿和,是水禾吗?什么大喜之日? 九溟推开胖妇人拽在他身上的手,仔细打量了自己,红绸锦缎,金丝雕龙,怎么穿了一身婚服! 再看堂前来人,个个手提贺礼,到他跟前抱拳贺喜,却发现依旧看不清他们的样貌,雾里看花,不着细处。 他快步走出庭院,抬头一看,只觉光影昏暗,朦朦胧胧,大概是在黄昏之时罢。 小院外锣鼓声响,前来道贺之人不计其数,热热闹闹,十分嘈杂。 怎么!突然间九溟身体不受他的控制。就像一具提线木偶,不知被何人操控摆弄。不行,必须尽快从此处脱身,水禾还不知被困在何处,她不会术法,恐有危险。 新郎踢轿门,新娘娇下轿,姻缘绣球牵,结发为夫妻。 如此一套流程下来,九溟纵使再痴呆,也知道这是拜堂成亲啊! 他想要停止这对他来说很是荒唐的行为,却只能一步一步按照礼生的话,盲目走着婚礼流程。 “礼成!”随着礼生一声高喊,九溟又一次睁眼。 芙蓉帐暖,红烛泣泪,这里是婚房!九溟腾地一下脸就红了起来,怎么一次次睁眼,景致一次比一次更刺激。虽然九溟清楚的知道他一定是掉入了树妖创造出的幻境中,但是洞房花烛于他一个未及弱冠的修仙少年来说还是太过“惊喜”了。 “簌簌……”是绸缎在摩擦声音。 九溟转头看向身旁,新娘!九溟更加慌张了,脸颊上的红晕甚至蔓延到了耳朵上。 “姑,姑,娘子。”九溟本欲说声姑娘抱歉,一开口竟喊出了娘子!天可怜见,师父!此话绝非九溟本意! “娘子,成亲这一日甚是劳累,辛苦你了。” 若是现在地上有个指甲盖那么宽的缝他真的可以把自己塞进去。 九溟的手又不受控制地捏住红盖头的两角,轻轻向上一掀——水禾! 九溟眼前的水禾一袭凤冠霞帔,远黛青眉面若桃李,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不知是责怪他许久未寻到她的委屈还是险境重逢的喜悦。只在这一刻九溟觉得清风颓滞时间不流,他的心也停止跳动了吗。 不受控制的九溟牵起水禾的手,坐到圆桌旁,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接着九溟又拿起桌面上合衾酒,两人眼神胶着,交杯而饮。 “夫君。”眉目含笑。 “娘子。”柔声似水。 如此,算是真的礼成了罢。 “啊!!!” 九溟再一次惊醒,这次他站在刚才成婚的那间庭院里。 刚才的嘶吼生声,像是来自水禾。 他被身体带动着冲向堂屋,房屋虽然门窗紧闭,却可以听到水禾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 九溟担心水禾的处境,焦急地拍着门窗,口却不断喊着阿和的名字。 一位妇人推门而出,向外推搡着九溟,“柳大夫莫要着急,你娘子没事,这女子生孩子都这样,别大惊小怪的。” 九溟依旧看不清来人的样貌。 “啊!!!她是妖怪,妖怪。”屋里服侍的丫头踉跄着跑了出来,惊吓之余跌倒在地。 九溟,不,柳公子,推开房门冲进屋内,红木床上的女子头发凌乱,五官也因为因为疼痛扭曲在一起,但是最让人觉得恐怖的是她已经变换成藤蔓的四肢。 那是水禾,不,是柳公子的妻子,阿和。 与柳公子一起跑进屋里查看情况的产婆看到满床蔓延的藤蔓,跌坐在地上,昏了过去。 柳公子却并未害怕,冲到床边温柔地握起他妻子的手,轻轻安抚正在生产的女子。 呼!呼!凌冽的风吹在九溟耳边,一时间,空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他再一次清醒! 他站在一座尸山之上,一座尸体做的山之上!刀上鲜血被雨水冲刷,一滴一滴落在刀下的尸体上,啪嗒啪嗒,恐怖如斯。 鲜血满地,随着雨水汇成一道地上河,整个小镇无一活口。 柳公子,杀了整个镇子的人。 九溟被此场景惊地无法言语,为什么,为什么?什么样的恨,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进行报复,只因为镇子上的人发现他们是妖怪吗? 心中满是震惊之时,九溟再次睁眼。 这一次,他是谁,是他自己,还是仍旧在扮演着柳公子?眼前的一切仍然是柳宅院落的景致,但不同的是这一切清晰而又真实,头顶之景虽然幽暗难以辨别,却也可以知道四周皆是石壁,而非天空。 九溟站起身来,此刻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他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是他自己,九溟。 “不要!”水禾一声惊呼。 九溟转身便看到了从地上惊坐而起的水禾,他立刻跑到她的身边,覆身而下,拥住了因恐惧而浑身颤抖的水禾。 “别怕,那是梦魇。”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在水禾头上响起,丝丝入耳,抚慰着水禾。 她并未抬头,只是向他结实的胸膛靠了靠,一只手挂在他的脖颈上,另一只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肢,想要从他的身上寻到足够的安全感,而他也能够护她周全。 这一次他也没有羞哧逃避,就这样让她依靠着他,拥抱着他。 “他们……要杀我……我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他们喊我妖怪……他们把他抢了去……好疼……水禾抽泣着讲述梦魇中她的经历。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他们站在阳光下……但却举着剑,我欲唤你……你却没来,剑穿过了我的身体,真的,好疼……”水禾如同受了伤的小兽不断颤抖抽泣。 九溟只觉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心脏,水禾每抽泣一声,他便觉被捏了一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不好,独自留你一人,面对这样的险境。” 他一边安慰着怀里的姑娘,一边从上至下理顺她的后背。一边还小声嘟囔着,摸摸毛,吓不着,他记得,从前他悲伤哭泣时,三师兄总是这般安慰他的。 听完水禾断断续续的描述,九溟便也大概想清楚了柳公子与阿和两人的整个故事脉络。 柳公子乃是千年树妖化为人形,凭借与生俱来的治愈术法成为了一名医者,生存在人类中,被人类信任尊重。 后来柳公子与同样是树妖化形的阿和姑娘相爱并在周围人的祝福下成了亲,他们的生活幸福美满,甚至阿和姑娘怀了身孕,两人即将为人父人母。可悲的是阿和姑娘在生产之时现出真身被人类所惧怕。 镇子上的人应是趁柳公子之时,杀害了因生产而虚弱的阿和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种善因却结了恶果,这叫人如何能心之不寒?杀妻杀子之仇又如何能轻易咽下? 这便是柳公子屠杀全镇的原因罢。 因果报应,血海深仇,最后以所有人的生命为代价而终结…… 一双手救得了天下人,唯独救不了爱人。施恩夺命,圣洁的医者手上终究是沾满鲜血。世事难评,九溟也不知这个柳公子到底是位可怜之人还是可恨之妖。 待水禾梦魇之中差别无二,只是没了当初柳公子夫妻成亲之时那般热闹与温馨,但也看得出来,石桌无尘,木窗尚实,是时常有人打理的样子。 是柳公子罢,他还活着。 可九溟依旧尚未清楚,他的仇恨明明应是已经随着整个镇子的覆灭而消失,缘何还要受累俊竹山生灵,这中间定还有藏于深处的秘密。 九溟二人来到屋前,房门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可进入,顺着缝隙瞧见去,檀木桌椅,沉香缭绕,屋内陈饰好生熟悉。水禾霞帔嫁娘模样在九溟眼前一闪而过,原来是他俩成亲的屋子。九溟心中又是一下悸动。 不,是柳公子与阿和姑娘成亲的屋子,亦是阿和姑娘生产之时被发现妖身的屋子。思及此处,九溟回身握住了水禾的手。又开口安慰道:“莫怕,我在。”他害怕屋中之景会勾起水禾对阿和过往的回忆。 水禾先是一怔,然后又将他握住她的手握紧了几分,就像梦境中两人执手同行,举杯共饮那般。 前几日九溟因狼妖之祸受伤时,对待水的靠近还会注意男女之防,现如今短短几日竟然主动握紧了姑娘的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梦境之中虚实真幻,二人也未必能够真正分清了。 九溟轻推开门。牵着水禾走进了屋内,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二人视线转向那张红木床,一个年轻女子好似睡着般躺在红木床上,浓眉红唇,一袭青草秀绿水裙衬得脸色更加白嫩无暇,若不是根本不随呼吸而律动的胸膛,那女子明明就是一个正在熟睡的美人。 但事实上那女子根本不曾呼吸,那就是一具尚未腐烂,保存完好的尸体罢了。 水禾忽然放开九溟的手,欲越过九溟走到床前。 九溟却伸出手臂挡在了水禾身前,“小心,危险。” 水禾无言,只轻拍九溟手臂,微微颌首意他放心自己。 九溟这才放下,两人一同开到木床跟前。 水禾盯了女子一阵,神情越来越悲伤,“是她,她被好多人逼死了,被杀之时我便穿着这件绿衣。”水禾此时已经语无伦次,将自己带入成了被杀死的阿和。 “这是阿和。”九溟给女子的身份下了最后的结论。 一个死了多年的女子,如今还尸身完整,甚至面色红润如熟睡般躺在这里,那柳公子到底用了什么妖术,行此逆天道之举。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杨柳留恩不得报(2) “水禾。”院外传来了一个成年陌生男子的声音,他认识水禾? 水禾闻声提裙向屋外飞奔而去,却被九溟一把抓住了手臂。 “屋外来人身份尚未清楚,你怎如此没有防备之心。”九溟的声音里竟夹杂着一丝愤怒,这好像是九溟第一次对水禾用这种语气讲话。 水禾却也丝毫没有在意,推开了他的手,“是柳叔叔,是他来了。” 俊竹山上已生灵智的精灵,天生地长是没有父母缘分的,但是这位柳叔叔作为俊竹山上千年前化形之人,给予了其他幼小的生灵如父母般的照顾,所以在水禾心里他便是最值得信任的,即是他来了,便不用再担心。 柳叔叔,柳树,柳公子! 还未等九溟反应,水禾已跑到院子中央。 “站住!水禾!”万幸还是来的及的。 水禾站在原地回头看向九溟的眼神甚是疑惑。 “你是袭击我的柳妖,也是夺了俊竹山所有生灵精魄豢养尸体的柳公子,我说的对吗?柳公子。”此刻九溟剑指前方,气势如虹。 水禾站在二人中间,甚至向九溟的方向退了退。 头脑中飞速消化着九溟的话,什么意思,夺了所有生灵的精魄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他是柳叔叔啊,她在他布下的阴凉里生长,也是他将自己见到的烟火人间描绘给未化人形的精灵们,他是俊竹山上所有生灵的依靠,他怎么会想要他们的性命呢? 柳公子并没有向九溟想象的那般愤怒化妖,他只是摇了摇头,平静地开口驳道:“这位少侠在说什么玩笑话,你我从未见过,怎么开口便行污蔑之事?水禾你出门一趟,就交了个这样目无尊长信口胡邹的朋友?” “柳叔叔,他只是……” 九溟打断水禾的话继续揭露柳公子的罪行:“阿和姑娘死后你夺取俊竹山精灵精魄以使得她尸体不腐,年复一年你用成百上千条生命,去挽留一个早就该化归尘土的人,你累罪当诛!若不是多吉与水禾二人巧合被狼妖偷窃带走,恐怕早已经成为你养尸的精魄之一!” 九溟的言辞一句一句似一把利剑一下一下扎在水禾的心头,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青鸾,紫让还有白棋是不是已经遇害? 这一次柳公子眼神中露出了零星杀意,他并未狡辩只是质问水禾:“水禾,你是相信这个认识几日不知来历的陌生小子,还是我。” 一时间水禾不知如何回答,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边是以命相救多次的九溟,一边是护她长大的柳叔,她真的难以抉择。 九溟没有再给水禾犹豫不决的机会,飞身上前,拉起她的手便向相反方向跑去。 此山乃是柳妖盘踞多年的根据地,其中法阵陷阱盘根错节,想要在此处与他一战恐怕并非易事,况且水禾法力尚浅,若是真的打起来又恐无暇照顾,于是九溟只能先选择逃跑。 “你走可以,她必须留下!” 低头一看,水禾的腰肢上被无数柳条缠绕,九溟几乎是立刻催动灵力使出法力震碎柳条,但还是晚了一步,水禾被缠绕的柳条卷走,甩在了柳公子身边不远处。 “九溟你快逃!不用管我!”水禾不希望九溟为救她与柳公子缠斗,只希望他可以尽快脱险,至于她自己,生死由命罢了。 “我在说一遍,她必须留下!” 柳公子终于撕下表面的伪装,露出了平静面具之下尖锐的獠牙。 “我也告诉你,她,必须和我一起走!”他已经表露出少有的盛怒。 九溟唤出问天,一步步走向柳妖。 “不自量力。”随着柳公子一声嘲讽,他驱动无数藤蔓破土而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九溟一剑入地腾空而起,转腕舞剑,一道道剑气迎藤蔓而击,“你只有如此本事吗?千年树妖也不过如此!” 柳公子再一次被激怒,他施法催动上方藤蔓击碎洞中巨石,又有无数巨石自空中坠落砸向九溟。 千钧一发之际九溟催动灵力以血为引制成圆形法阵,双手支撑阻挡坠落的石块。 一块又一块巨石坠落压在法阵之上,力量虽有减弱,却也砸在九溟身上,他痛苦支撑许久,一股鲜血还是自他嘴角流下。况且接连两次催动灵力,内息已在体内横冲直撞,难以抑制。 “原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口出狂言,原来也不过如此。” 水禾艰难的从地上爬起,用尽全力给柳公子一击,柳公子却丝毫没有受到伤害,反而注视到了站起来的水禾。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浓浓的杀气挤在他的一字一句中。 “你护我,教我多年,最终只为了杀我,还妄图要我报答?”水禾一双杏眼里噙满了失望的泪。她虽柔弱却不懦弱,对于眼前这个卑劣的杀人凶手,她亦没有慈悲的必要,纵使知道自己的术法与他而言不过幼兽斗虎,但她也不愿束手就擒,放弃生命。 话毕,水禾趁其不备,再次出手,草叶凝成利刃,刺进了柳公子手臂。 柳公子冷哼一声,逼出草刃,幽幽开口道:“既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他隔空扼住水禾的脖子,慢慢将水禾提至空中。 强烈的窒息感如洪水般向水禾涌来,她拼命挣扎,奋力摆脱,她不想死,她还要照顾阿兄,她还要亲眼看一看“九溟”,可结果只有越来越真实的濒死感。 九溟看到水禾被柳公子扼住咽喉命之将尽,一股怒火烧至心间,他察觉到血脉中涌起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冲破他的理智,控制他的身体,就连周身血脉逆转,亦被这力量平息,九溟借助血脉之力,催动全部灵力将法阵拼全力向上一推,整个法阵击向上空,震碎了所有陨石,强大的灵力托着法阵将上空岩层击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阳光透过孔洞倾斜而下,劲风卷起一阵沙石障目。 柳公子此刻顾不及水禾生死,重重一甩再次将水禾甩在了岩壁上,水禾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痛感迅速蔓延水禾全身,使得她难以站起。 柳公子又立刻收法,紧急寻找烟瘴里九溟的方位。 少年逆光而来,手握神剑,纵然白衣洁白如春日枝头茉莉,但是双目猩红,周身散发业障浊气,不似天神更像由地狱爬出的魔鬼! 柳公子使出法力,带动柳叶刀乘风袭向九溟。 九溟却根本未动,他的身前仿佛出现一道屏障,所有柳叶刀皆被阻挡,他长袖一挥,柳叶刀“唰”的一声,一齐调转方向,片片嵌入石壁之中。 柳公子见势不对,右手处藤蔓蜿蜒缠绕生出一把厉剑来。面对九溟不断靠近,他并未躲避,而是直接奔行,迎面而上。 两人执剑相撞僵持不下,九溟率先破局,手握问天用力向上挑起,柳公子腾空飞旋,剑气激起满地尘埃,然后他整个人如泰山压顶般压向九溟,两剑再次相持,又是九溟率先出击将柳公子狠狠摔向石壁。 如火般的双目睥睨树妖,嘴角轻勾,鲜血好像闪耀的宝石点缀着他的脸,一张宛若圣人的面庞竟出现了如此妖孽的神态! 九溟少侠看似温润如玉,原来一但触及他心中珍贵,也是个睚眦必报的狠角。 趴在地上的柳公子微微抬头,轻蔑一笑,“碰!”的一声他炸成一堆柳叶,人也消失不见了。 “你当真以为那是真的我吗?少年人果真是天真。”魔音绕梁,充斥整个院落。 看来刚才的柳公子不过是分身罢了。 九溟虽然此时头脑仍不算清醒,仅存的理智拖拽着他,让他将地上伤情严重的水禾搀扶着坐了起来。 他刚刚将水禾扶起,就立刻察觉到了来自不同方位的脚步声。 院落正中央一人着青衫,青山杏林,行医救人,是柳公子行医时的装束。 院外一人穿黑袍,黑夜幕怖,杀人偿命,是柳公子屠杀全镇性命之时的衣着。 还有一人从阿和房间缓步而出,一身大红婚服,洞房花烛,良人白头,是柳公子与阿和新婚之夜的装扮。 这三人皆是柳公子样貌,难辨真假。 “竖子小儿,岂敢与我谋?” 三位柳公子同时执剑向九溟与水禾方向攻来。 一时间水禾根本来不及思考,顺势向九溟身上扑去,护住他的心脏,想要为他挡下这致命杀招,幸运的是,没有想象中的痛感袭来,也没有被穿出六个血洞。 九溟抬臂一掌,将三个柳公子同时振飞数丈,其中黑袍公子“砰”的一声化为烟尘。 其余两位柳公子剑刺入地,半跪而停。 九溟站起身来,再度应战。 此刻的九溟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公子温润如流水的他,现在他双目盛火,周身戾气,体内的血脉之力将其完全掌控,在他的头脑中只剩下一个字,“杀”。 三人缠斗在一起,未过几时,千年树妖柳公子竟然渐渐败下阵来。 一剑穿心,青衫公子在问天剑下消失不见。 最后一位婚服公子,想必便是柳公子真身所在。 一剑入肩,九溟将婚服公子逼倒在地,强大的神剑之力亦将柳公子精魄全部震碎。 “噗!”一口墨绿色的液体从柳公子口中喷涌而出。 生,绝无可能了。 杀红了眼的九溟欲将剑之一斜,直接将柳公子断成两半。 “九溟!不要!”水禾高声一喊。 九溟停止了动作,眼底忽现一片清明。随即一口鲜血吐出,先倒了下去。 水禾艰难从地上爬起,踉跄跑到九溟身边,将他抱在怀中,她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觉到九溟的呼吸才放下心来。 她质问柳公子:“我喊住九溟留你性命,并不是慈悲之心作祟,你害人性命,本就该受此惩罚。但在你死之前我只想知道,青鸾,紫让还有白棋他们是否已经遭你毒手?他们一点活着的可能都没有了吗?”泪水自她的眼角滑落,本就沾染了尘土的脸,显得更加泥泞,但却遮不住此刻她恨又悲怆的眼神。 柳公子没有回答,也没有了刚才的狠决,只是开口道:“求你扶我到屋里阿和床边去吧……”此刻的柳公子仿佛还是那个护佑他们长大,盘起柳条为他们遮风避雨的柳叔叔。 水禾终究是于心不忍,答应了柳公子的要求。 她轻轻放下九溟,扶起柳公子向屋内走去。 柳公子跌坐在红木床边,泪落无言,他一抹泪水,自言自语道:“我还是没能,还是没能救活你……我还是没能救活你……” “柳叔……”水禾不知如何开口。 柳公子挥手施法,许多精灵的精魄自阿和的尸体中飞出,飞向了天际。 “他们还能活,但从前精魄已经消散,活不成了。我也活不成了,我要去娶我的阿和了。”柳公子释然一笑。他伸手握住了阿和的手,那是他的爱人,他的妻子。 “痛吗,剑刺向她的时候。”他在问水禾梦魇中阿和被刺死时是否痛苦。 “痛。”水禾回答了他。 柳公子的眼泪再次决堤。 “所以你说,叫我如何不恨!啊?我杀了他们所有人给我的阿和还有我们的孩子陪葬,那又如何?他们还是回不来了。不,我的阿和活着,我能救活她。”柳公子恐已经神志不清,他又笑了,笑的那般苦涩。 墨绿色的鲜血在他的伤口处越流越多。 水禾这样静静的听着,心中愈是悲痛。 她曾真真切切的与阿和感同身受,她感受过阿和与柳公子新婚时的期待与悸动,也感受过被杀时的害怕与无助,她不能说被杀的人完全无辜,也不能断定柳公子害人无罪。 她深知柳公子罪逆深重,却也怜他救人无数却被所救之人杀妻杀子。 她只能做一个倾听者,听柳叔叔诉说他一生的悲哀。 日光倾斜,此时透过木窗照进了屋内,落在柳公子的身上,他抬头眯眼看着日光,恍惚间竟瞧见笑眉明目的阿和。 “罢了,罢了。来生不要再生出这灵智了。只与我的阿和做两棵柳树罢……”他的声音越来越弱,随着声落,他也化作一阵青烟,慢慢消散在了原地,阿和好像感知倒了爱人的消亡,随着柳公子一起消失化尘了。 俊竹山上,莲生湖旁一棵柳树叶片渐黄渐落,随风而断,落下满地枯黄。 水禾放声大哭,哭好友的幸而生还,哭亲人的离世,哭百年的照顾不过一场骗局,哭有情人爱却不能相守,哭天道不公。 屋外,清醒过来的九溟紧紧依靠在木门上,双手缓缓抬起,上面沾满了墨绿色的血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往鬼域且送轮回(1) 寒风漫卷冰凌,天地苍茫一片。 斑斓幽幽的冥火是这片区域唯一的光亮来源,它们悬挂在天空之上,宛若人间星辰。 虽暗却透的天空之下,不时有异兽翱翔而过,振翅一飞,落下一根羽毛来。 辽阔的冰原之上少有活物,仔细看去才会发现有两个缓缓移动的黑点,留下接连天际的两条痕线。 绒毛大氅下的女孩还在瑟瑟发抖,眉峰与眼角处也结了细碎冰碴。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冷,这冥王殿是建在冰洞里吗!”少年对天咒骂,热气自口中腾起,漫向远处,他亦不时向手中哈气,温暖冻得通红的手掌。 “也不是谁说,男子从不畏冷,现在的温度非常舒爽的。” “你也不想想,是谁把唯一一件……” 灼阳还没说完,他身后的清月敞开大氅,一把将灼阳搂了进来。 女孩的温热顺着毛氅内的空间传递给了冰块般的少年。女孩柔软的身体此刻也紧贴着少年硬朗的后背,少年一瞬间紧绷愣住了。 不止少年身体的温度因为毛氅的温暖而不断攀升,少年脸上的温度也不断升高。 缓过神来,灼阳立刻横跨一步从毛氅里退了出去,“你,你,你干什么!”这好像是他头一次结巴啊。 灼阳这个傲娇怪,口头上可是从来不吃亏的,再不占理的事,轮到他来辩驳,他也是有理的,眼下怎么还结巴上了。 清月对他的行为很是不解,“不是你喊冷的吗?”她别着眼,有些生气的看着他。 “那你也不能直接就抱上来啊,我是男子,你是女子,你,你,你有伤风化。”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清月。 清月无语,甩开灼阳继续向前走去。一个大男人怎么思想这般清奇,爹爹也是男子,明明小的时候爹爹就是这样抱着她的啊,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灼阳快跑两步追了上来,转过身正对着清月,清月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灼阳就这样边走边说:“欸欸欸,你怎么动不动就撇下人说跑就跑!我不冷!我真不冷!我看你冷所以才抱怨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你以后,你不能随便就抱旁人,尤其是男人!唉唉唉,你听到了没有啊?清月!”灼阳一下拽住了只顾往前走的清月。 清月紧盯灼阳的脸,灼阳一时羞哧别过头去。 女孩故意将脸凑到灼阳耳边,一字一顿开口道:“我,知,道,了。” 女孩虽然并不娇小,但是眼前的少年个头奇高,她踮起脚来才将将够到少年的耳垂之下。 灼阳脖颈出的皮肤被清月喷洒出的暖气惹得一阵瘙痒,于是更是不敢扭回头来。 清月又走出老远,灼阳再一次追了上来,在后面开口嘟囔:“像刚才那般近也不行啊!” 清月摇了摇头没有再理他。 这漫长的冰原一眼不着边际,冥王殿到底在哪啊?前方好像愈来愈冷了…… 灼阳不过一个孩童之时,人间客便总带着他到燕山脚下的城镇晃荡。一个英气俊朗的中年人牵着一个浑圆可爱的小团子,自然是惹得城镇中女子一片青睐。 人间客那又是个热爱混迹在烟粉堆中的,红粉知己只多不少,于是他常常也把小灼阳丢给粉红知己,自己不知所踪。 可怜的小灼阳就只能在一堆漂亮姐姐这一呆就是一天。 可爱的小孩子谁人能不爱呢,每每人间客将他领回山上时,灼阳的小脸上被亲得红红粉粉,早已看不出原色。 人间客原本以为,在女人堆里长大的灼阳将来啊肯定是个到处招惹情债的多情公子,结果这孩子反倒像是像是和尚堆里长大的,没有那个情调。随年岁见长,更是连从前的姐姐亲亲都不让了。只知道调皮捣怪,惹是生非。 唉,要不说人间客教育失败呢,温润如玉没教好,多情公子没养成。 冥王殿内。 “启禀冥王呼漠原上封印不知为何出现了松动。”大殿之下阴兵正向冥王禀报呼漠原异动。 冥王听闻此消息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传令下去,立调五千阴兵前去加固封印,倘若封印仍有松动迹象,迅速回报!” “是。” 相传四神创世之初,天地间异兽遍地,他们性情暴戾凶残无比,互相咬食争夺领地。凡人在异兽的威胁之中难以生存,甚至险些被异兽屠戮殆尽。 北极岁辰真神与南极紫微真神两人合力将异兽尽数捕捉,北极岁辰真神又以自身血脉为契,一魄为引,镇压异兽于冰原之下,永生永世不得重返三界。 三界秩序初定,冰原划归鬼域界内,名曰呼漠原。鬼域世代冥王看护封印,以防异兽破印而出祸乱苍生。 呼漠原上雪原冰苔,万丈原下,是业火长燃不休,雷电长鸣不止,三界炼狱就存在这平静的呼漠原下。 自岁辰真神陨世后,呼漠原下常有异动。 呼漠原上灼阳与清月还在冒风雪而行。 此处风雪弥漫,视线尽被遮蔽,只能模糊瞧见前方不远处好似有个隆起的洞穴。 “灼阳,我们去前面洞中歇一歇吧,升起火来,也暖和暖和。”清月看灼阳是在冻的厉害,却碍于倔强不肯开口。她便先伸出手摇了摇他的袖子,开口问道。 灼阳先是吸溜了一声鼻涕,瑟瑟开口:“好……” 洞中十分宽阔,深处走去渐渐地上也不着雪痕,若是升起一堆篝火定是个休息暖和的好地方。 就是这洞中比外面更幽暗了几分,还好有那鬼火跟着,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只是着洞内没有可供点燃之物,就算灼阳可以念决生火,没有木堆,这火也着不起来。 “我去外面找些杂草和枯枝,生个火堆,你在这坐着便是。”清月向灼阳吩咐着。 灼阳一个男子,听自己还需要一个小女子照顾,自然还是嘴硬逞能:“我去寻便可,你在这里坐着。阿嚏!” 清月一把将灼阳拽倒,“你快别逞能了,外面除了冷些,也没有危险,你穿成这样再走几圈,都快冻成冰块了。况且满地的枯枝杂草,我很快就回来了!” “喂!”灼阳还没开口,清月扭身便跑了出去,那团发光的鬼火也跟了出去,只留下他一人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还好我反应迅速!要不你被吃了都没人救你。嘁!”毕竟在一片未知之域,纵使来始未有凶险,怎知接下如何。 灼阳在清月跑开之时,他便施法给她的左手戴上了一只铃铛镯——“贪响”,倘若真有不测,他也可提早察觉前去救她。 灼阳盘腿席地而坐,抬臂运功驱走寒凉。 一荧一闪,渐来渐进。漆黑的洞穴深处一只萤火虫缓缓飞来,落在了灼阳高挺的鼻翼之上。 十分微弱的荧光灼阳还是察觉到了,一睁开眼,萤火虫却又扇翅飞远了,向着洞穴深处飞去。 起初灼阳并未在意,只是瞧着这个坚强的生命在黑暗中起舞。 但是他发现它好像有意指引着他向深处探索。 于是灼阳站起身来随着萤火虫像更深处走去。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洞穴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灼阳好像随着萤火虫走入了异世界一般。 璀璨星河流淌于身前脚下,环顾四周满眼皆是繁星闪耀,灵魂仿佛被瑶池圣水涤荡,心中尽是静谧与祥和,每踏出一步,脚下皆泛起层层涟漪延伸向不知名远方。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吗?鬼域界内竟还有如此神秘之地。 此刻引着灼阳前来的萤火虫恍惚一瞬化成星辰,遥挂到天边去了。 星河之间生出一棵洁白圣树,它向湛蓝的星际中散发着神圣的光芒,灼阳越是靠近越觉有熟悉之感涌上心间。 这里他来过?确是不曾啊,若是来过如此神奇之景怎会没有丝毫记忆。 再度靠近,圣树之下竟还有一人!那人一身玄色长袍,在身旁洁白的圣树映衬下,显得与此仙境格格不入,但是那人气度非凡纵使一身玄衣,也像是那九天之上的仙人。 虽还未看清那人面庞,灼阳心中不知何来的信任,便觉得此人分外熟悉,好像年幼便相识。 是神仙吗?他少有的不对他人设防。 灼阳与那神秘男子对面而立,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那是一位眉眼柔和,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男子。 灼阳很少承认这世上能有比他更俊朗之人,不过这人的存在,让他甘居其后。 然后灼阳依旧自信,毕竟那人的面庞上比他多了几分岁月流逝的痕迹。 “你是何人?”灼阳没有忍住,开口问道。 那人没有言语,温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灼阳,就像多年未见孩子的父亲,想要透过时光的长河看到孩子成长的样子。 他又将手抬起拍了拍灼阳的肩头。 怎么,没有感觉? 他的手明明拍到了灼阳身上,却没有丝毫重量,他就像一个光影,不过是一片虚无。 他嘴角微勾,眼中显出释然的神情。 呼,作一阵烟,散了。 灼阳回神,四处找寻,“你到底是谁?”他问,无人回应。 他伸手抚向自己的脸颊,不知为何竟然落下泪来。 他从来不哭的,自他长大了之后,他从来没哭过。 就算是儿时,练剑被划伤了,他没有哭,御剑摔下来了,他没有哭,某天夜半醒来师父不在身边他也没有哭。 但是每每山下伙伴被父母领回家时,他总是控制不住泪水,他没有父母可以领他回家。 就算伙伴们都被领走了,倔强的小子也不自己上山,就站在山脚下,撅着嘴红着眼,直到人间客来把这头倔驴牵走。 他也问过人间客是他的父亲吗,人间客却说他只是他的师父。他也问过那他的父母在哪,为什么不领他回家,人间客却只是玩笑而过不曾回答。 后来他慢慢长大,他便告诉自己,小爷天生师父养,没有父母也活得自在。 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对父母的渴望从未在内心深处削减半分。 这便是为何他每每见到山下独自玩耍的小孩,总是上前戏弄一番,定要将孩子惹哭,听着妇人安慰幼子,亦或男人拿着棒子追出来给自家孩子出气,他才会悻悻离开。 他也会莫名的想着,自己要是被人欺负了,他的父母会不会也会拿着棒子追出来给自己撒气。 可惜他没有父母,还好,他还有师父。 人间客会领他回家,会下山给村里小孩的父母赔礼道歉,有时候人家不干,还得赔上人间客辛辛苦苦养肥的两只山鸡。 黄昏时,燕山之下,微风摇起炊烟一丛丛,燕山之上,白云也听过两人的诉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往鬼域且送轮回(2) 不过转身之间,星河圣树也随之消失不见,灼阳眼前再次重归黑暗。 “你到底是谁!”少年的嘶吼,却透漏着无尽的无助。 是,是父亲吗?心底响起这样一道声音,他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一定是嫉妒人家有爹的孩子嫉妒疯了,随便见到什么人便觉得是自己的爹…… “叮当。”是贪响的声音,这声音即使相隔千里施法之人也可听到声响。 不好。清月有危险! 灼阳来不及多想,立刻冲出山洞去寻清月。 呼漠原上,清月正拼命的奔跑,刚刚拾起的枯枝也散落一地。她身后对她穷追不舍的是一只庞大的三头赤烈鸟妖。 鸟妖一个俯冲,将清月掀翻在地,鸟妖昂起三颗头颅仰天长啸庆祝自己即将饱餐一顿。 清月哪能坐以待毙,看准时机趁着鸟妖长啸一头扎进了荆棘丛中,密密麻麻的荆棘将清月裸露在空气中的脸蛋手掌刺出不少小口,即便如此,清月还是忍着疼痛缓慢移动。 三头赤烈鸟妖一颗头颅低头一看,地上哪里还有捉住的食物,瞬间暴怒。 三颗头颅脖颈处赤羽炸起,黑瞳喷火。鸟妖嗅到了空气之中浓浓的鲜血之味,迅速锁定清月的位置——灌木丛中。 原本紧跟在清月身边的鬼火,此时在鸟妖的背上四处点火,可是这鸟妖好似根本不怕火烧,依旧不遗余力搜寻着清月。 长翅一摆,无数荆棘灌木被压倒一片,却不见食物踪迹。 巨翅之上也被划出数道伤口,鸟妖又是对天一嚎,声音穿云裂石。 荆棘之中,清月一阵心惊,怎么办,这下真的要死在这了吗。 “砰!”好像高山之上山石坠落之声。 清月回头一看,三头赤烈鸟妖的一颗头颅滚落在地,黑瞳还未闭严,就没了呼吸。 少年乘风踏云,长剑收势,他本就生的剑眉星目,此刻墨发迎风轻扬,眉宇之间尽是轻蔑的神态,说是个华贵的神界将军也不过分。 “来啊,傻鸟!冲你爷爷我来!”高声咒骂请战,确是他能做出的事。就是多多少少算不上个神界将军了,一开口,也就是个挑事小子。 但是清月对这个人的情感还是要复杂些,他不是神界将军也不是挑事小子,而是个重信守诺,救她性命,又有些骄傲臭屁的灼阳,是在她心中除了爹爹以外她最信任的人。 只剩两颗头颅的鸟妖,虽然元气大伤,但仇恨驱使,砍头之仇必报之! 它双翅齐振,一个巨大的狂风漩涡即刻生成,灼阳还未来的及躲避,瞬间便被卷入漩涡之中,不见了身影。 清月也慌了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灼阳!”强烈的不安涌至清月心头,他……不,他一定平安。 “喂!傻鸟!我在这儿!”清月不断跳动挥舞手臂,吸引三头赤烈鸟妖的注意。 鸟妖注意到了荆棘丛中的清月,再度向着她的方向伸出利爪俯冲而去。 风场没了翅膀的煽动,旋即停息,漩涡之中的灼阳半空中掉落在地。 他迅速爬起,以血为引凌空作阵,“浴火之凰,听我感召,生。” 少年起阵,星目之间充满杀意。 天地之间冰晶化雨又腾而化气,一时之间澄澈的呼漠原上竟升起一片雾气。 圆阵之间一只金色凤凰浴火而生,翱翔九天,鸣音响遏行云。燃烧的羽翼飘下点点星火,点亮这幽暗的世界。 三头赤烈鸟妖听到凤凰鸣叫,转身对战凤凰,一只妖兽一只神鸟,相对而飞,径直而撞。 只在相撞一刻,凤凰化作一团烈火,将三头赤烈鸟妖全身点燃,鸟妖直直坠落,在未燃烧殆尽之前,拼尽全力在雪地上摩擦滚动,想要将火焰扑灭,可惜还是没能逃过化为灰烬的命运。 只有一颗被砍掉的头颅还能证明这片冰原之上曾飞过一只三头赤烈鸟。 画阵唤凰本就是高阶仙法,若是功力极深的仙人作此阵法也会灵力耗损良多,有损自身。灼阳不过一个修仙少年,况本就身有旧疾,如此一来恐有爆体而亡之危。 “噗!”灼阳在看到三头赤烈鸟妖化为灰烬的一刻便再也撑不住了,体内气息逆行,灵力尽散,额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随着口中鲜血喷出,他亦随之俯趴在地,一动不动。 灼阳喷洒出的鲜血好似获得生命一般,向冰原之下渗透,渗透。在到达万丈之下异兽封印之处时,鲜血化作一道金光骤闪将呼漠原下的异兽被全部震撼,它们停止了疯狂撞击冰原层的举动,逐渐平静下来。 他们好像受到了比业火焚烧,鸣雷电击更大的威胁,使他们不敢发狂,只能躲避。 上一次让这群攫戾执猛的异兽如此生怯的人,还是雄傲三界的南极紫微真神和北极岁辰真神。 三界之内只有神之血脉才会给这群异兽如此强烈的压迫与恐惧! 三头赤烈鸟妖冲过来的时候,清月就觉得自己这次恐怕难逃一劫,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一路陪她闯到此处的灼阳,她担心他会不会被她所累也葬身鸟腹,她也祈求天降神兵助他平安回到人间。 璀璨绚烂的神鸟凤凰浴火而来,将鸟妖焚燃殆尽,她的眼中不再有恐惧,天地皆在此刻失了颜色,只有那持剑少年熠熠生辉。 原来他从来都是她的天降神兵。 可就在下一刻,灼阳吐血倒地。清月双目瞪圆,泪水扑簌而下,“灼阳哥哥!” 她在荆棘中狂奔,她想接住耀眼少年,她想他像来时那般恣意鲜活,而不是跌落泥浆,满脸沾污。 清月将灼阳抱在怀里,此刻她已经泣不成声,“灼阳哥哥,你醒醒啊!你醒醒!” 她用尽全力摇晃他,可是他没有像在戒贪河畔一样醒来开口打趣,他像一个掉了线的木偶,脸上没有任何血色,毫无生气。 那团鬼火着急的在清月周身打转,好像在安慰哭泣的女孩,可是清月根本无暇顾及旁的,她只轻轻伏在灼阳身上,抱着他的身体悲伤怄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求你带我来……”强烈的自责感在此刻不断折磨着清月。 一阵黑烟炸开,出现数个黑袍阴兵。 清月一抬头,便瞧见一圈阴兵将二人围了起来。 她顾不得来人是会伸出援手救他们一命,还是会赶尽杀绝杀了他们。 她只是将怀里的灼阳抱的更紧了。 “带走,交由冥王定夺。”为首的阴兵交代了他们的命运。 呼,她的心里松了一口气,灼阳哥哥,你要撑住,我们还能活下去。 灼阳与清月二人被关进了冥王殿的地牢之中,好在这里除了有些阴冷潮湿以外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一直跟在清月身边的鬼火还在锲而不舍,继续跟着两人。 清月根本没有理会灼阳的警告——不要和男子亲近,他也不行。她将他抱在怀里,用大氅将两人裹在一出,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灼阳。 灼阳在梦境之中再次来到了圣树之下,那位玄衣仙人也还站在原处,他本想直接开口问清来人身份,可那仙人抬臂长袖一挥他便猛地睁眼醒了过来。 神志逐渐苏醒,他感觉僵硬之感传遍全身,尤其是上半身,好像有个重物压在他上半身。但是什么东西软软的,正伏在他的胸膛之上。 灼阳被压的无法起身,只能稍稍抬头垂眼一看——清,清月。 是清月伏在他身上睡着了,他们两人一起围在毛氅之中,怪不得他感觉好像被炉火烘烤。 但是她,她怎么不听他的话!不是不许与男子这般亲近吗!还是这般羞哧的姿势!不,不对!他身上柔软的是什么? 他不敢去想,更不敢随意乱动,只能僵硬的保持现在这个姿势,等着清月醒来。 他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根本就没醒来过,可是越来越清楚的五感不断冲击他的神志。 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少女特有的清香味,最磨人的还是少女随呼吸律动不断起伏的胸膛,一呼一吸,一贴一离。 少年的嘴唇虽然仍旧毫无血色,可是脸颊已经红似“灼阳”。 清月睡醒后先将自己的脸靠近灼阳的鼻子,当她感觉到灼阳呼吸喷洒的热气后才抬头离开。 接着她又伸了伸被灼阳压在身下的腿。睡着许久,双腿已经麻木失去知觉了。 “唉……”清月轻叹了口气。“灼阳哥哥,你怎么还没有醒,也不知这里有没有大夫,可以来替你看疾。”说罢清月又低头伸手去给灼阳掖被角。 “昏睡”的灼阳在此刻终于装不下去了,刷的一下挺直腰板坐了起来。 她这边低头,他那边起身,结果便是两人的头结结实实的磕在了一起。 清月捂着额头惊呼一声,“唔,好疼。” 这一下直接将灼阳本就血气充盈的鼻子撞出了血来,灼阳却根本顾不得疼痛,一把抹掉了鼻子里流出的鲜血,慌乱地爬远了一些。 清月缓了好一会儿额头上的痛感才渐渐消失,她惊喜的发现灼阳醒了过来,她一下飞扑过去抱住了躲在一边的灼阳。 不知是高兴还是委屈的泪夺眶而出,“我害怕你死了!”她的手还在不断捶打着灼阳的背。 灼阳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她是真的不听话啊! 灼阳僵硬地抬手将紧紧环住他的胳膊拿了下来,又向角落里躲了躲,“跟你说了小爷我身体健硕,好着呢!一般的小伤根本就伤不了我。”说着他又比了个握拳的姿势。 哪成想清月根本没有领会灼阳一躲再躲的意思,再一次靠到了灼阳身边,然后把白毛大氅横盖在了两人身上。 “你都吐血了还伤的不重?况且你现在刚刚清醒不能受凉,你总是跑什么?”她执拗的看着他,眼神不允许他再度逃跑。 “我,我……我就是……”他又结巴了。 灼阳终于在心里说服并接受了自己这般逾矩的行为,像一个石雕般僵靠在墙壁上。 两人沉默了一会,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其实只有灼阳自己这般认为罢了,所以他坐的更直,身体更僵了。 清月忽然松了很大一口气,好像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靠在墙壁上淡淡地开口道:“灼阳谢谢你陪我到这里,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我们便回去吧,我不想再向前走了。” 她知道灼阳不会贪生弃她不顾,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劝他独自离开,而是和他共进退。 灼阳愣住了,然后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语气里皆是震惊,“什么?你不找你爹了?” 清月却显得很平静,她抱住双腿,垂着头,“嗯,不找爹爹了,你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的心都跟着一并掉在了地上,我害怕急了,怕你死了,怕你也变成了那河畔的一只恶鬼。” 灼阳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眼前的女孩,在担心他,担心他的生死。 清月伸手拽住灼阳的绣角晃了晃,“那个答案没有你的生命重要,我们回去吧。”她抬眸冲他明媚一笑,眼眸中却漫起一片雾气。 灼阳听到清月说他的生命更重要时,不知为何,心中竟一时比打赢人间客还要开心。 他蹲下身,竟破天荒头一次开口安慰人,“来时就算有难有险,我们皆有惊无险,接下来的路我们也定然可以平安闯过。况且已经行至此处,若是半途放弃,岂不更是可惜,我也白白受了两次重伤。” 清月一听他提及受伤,心中愧意陡然升起,直接开口拒绝了灼阳:“不,越是向前越是危险,你已经接连两次吐血受伤,下一次也许就是死亡!”语气中也有些着急。 灼阳还是不适合安慰人,他总是一句话便可以戳到最伤人之处。 灼阳挠了挠头,这安慰女孩子的事,他真不会啊!这也没人教啊!真是后悔从前没有和人间客的红颜知己们学学如何说些体己的话! 空气里的温度好像降到了冰点,仿佛比呼漠原上还都要冷几分。 灼阳忽然坐到了清月身边,他靠近她,靠紧她。 “清月,说起来你我当真是有缘。”他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你在大街上找到了我,然后我们一起来了这个鬼地方,你说你怎么就挑中了我呢?当然了,必然有小爷是天下第一的一份原因。” 压在清月心上的自责感就在他说出这话的一瞬间减了大半。灼阳自信说是天下第二,真没人担得起天下第一这称号。 “还有一个原因,你说你是去寻你爹爹,我才应你。”他顿了顿,“我也和你一样,无父无母。我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父母如此狠心,可以弃子如敝帚。” 那幽幽鬼火还在清月身边,无言地燃烧着。 清月震惊地转过脸来,看着眼前这个无论何时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原来,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孤儿。 “别这般可怜的瞧着我,我还有师父,不至于像你那般流落街头。” 话一出口清月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味,灼阳也马上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马上解释:“不是啊,我也不是说你没人要,唉不是。”他抬手啪地一下打在了自己嘴上。 他的举动惹笑了清月,“好好好,我不怪你就是了。” 灼阳又沉默了许久,向来神情飞扬骄傲的脸忽然认真起来,望进双目里面是从未有过的肯定。 “无妨,我要你……待我灵力再恢复些,我便带你闯出去。我们来日方长。”灼阳羞红了一张脸直愣愣的看着清月。 清月的眼却在此时弯成了一轮弦月,笑得那般明媚,“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往鬼域且送轮回(3) 灼阳被两个阴兵引着来到了冥王殿前,看到了传说中的冥王殿的全貌。 冥王殿背无奇山前无异水,坐落于平坦大地。一条宽阔的石板路笔直通向殿内。只在外看,大殿玄铁木构庄重威严,中央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鎏金匾额,写着四个大字“天地之间”。 明灯千万盏,汇成一条天河接连云际,橙红的光亮让着无间之地也有了颜色。这冥王殿不同于酆都城波橘云诡,反倒是一派凡间帝王宫廷的气派。 灼阳一踏入殿内便瞧见了端坐在墨漆骷髅椅上的冥王。这冥王体型高大强壮,虬髯黑目,一身金纹玄衣衬得他矜贵非凡,到是一个霸气威武的冥界之主。 想必这位冥界之主能将整个冥界治理得井井有条,必然是因为他宵衣旰食勤于政事,也难怪遇到的冥界之人对这位冥王殿下忠心不二,不容外人置喙。 “参见冥王。”阴兵跪地行礼,“人已带到。” “退下吧。”冥王开口,声音浑厚,不怒自威。 灼阳没有行礼,甚至没有对这威严的大殿威武的君王表现出丝毫敬意,仍旧是那副目中无人,天地唯我的骄傲感。 “见我冥界之主为何不跪?”倒是一旁的阴使出言问道。 “呵!我并非你冥界之人,自不跪冥界之主,况且我长这么大,从未跪过任何人。”灼阳昂着头不卑不亢,脑子里却突然闪过自己跪在地上被人间客教训的画面。 “肃正,退下。”冥王开口训斥为难灼阳的阴使。 这会儿灼阳又仔细端详了大殿之上的冥王,虽然站的稍有些远,灼阳还是瞧见了别在冥王头上的一只红色珠钗。 那只珠钗虽然款式简单,但也瞧得出是女子物件,莫不是这冥王还有什么特殊的癖好?私下里喜欢穿成个女人模样?但是灼阳越看那珠钗越觉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珠钗,在哪里呢? “殿中小友可知,从未有凡人能闯过呼漠原走进我这冥王殿,千万年来你可是独一人。” 灼阳闻言唇角轻勾,“不过就是个冰原罢了,困不住我。” “呼漠原下封印着祸世异兽,原上寒冰乃是万年玄冰,其寒冷程度绝非人间寻常冰石可比。一般凡人亦或修仙之人根本无法抵抗侵入骨髓的玄冰之气。” 灼阳心中很是不忿,这冥王莫不是在唬人罢了,说什么不可抵抗,他和清月还不是好好的毫发无损。 虽然灼阳不过腹诽,但他不屑一顾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的心理活动。 “小友不信。”冥王呵呵笑了两声,又继续说道,“那个凡人姑娘平安无事,原因在于那条灰狐轻裘氅,那是九尾狐一族用全身最柔软的毛发制成的披风,自可抵挡原上寒冷。至于你,没有狐裘护体,能说的过去的原因就是你并非凡人。” 听完冥王对他身世的猜测灼阳依旧毫不在意,“人如何,仙如何,妖又如何?何等身份不也只活一趟,我只是我,天上地下独一份。”他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一。 冥王朗声笑起,“少年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狂妄啊。多少人为寻长生迷失自我,又有多少人为求转世续缘魂飞魄散。当身份的枷锁强加于你身,只望他日有缘再见时,小友依然可以如此坦荡,不,狂妄。依旧可以对我说出这句,我只是我,天下独一份。” “年轻人,有几个不狂妄的。你所说的皆非我所求,只要我不想,便也不会有人能强加于我什么,何来迷失,何来困惑,况且小爷我修为了得,俊朗无双,有资本狂妄。” 冥王忽然失了神,也许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到了经年累月前的自己,那时的他,天道禁忌也敢对抗,南墙撞个头破血流也不悔改…… 谈话之间,冥王头上的红色珠钗幽光一闪,灼阳的记忆在头脑中随之一动。 寻。 原来是故人啊。 “今日请小友到我这冥王殿上来,也不只为了见识少年心性,冥界亦有一事相求。”冥王走下高台,一步步来到灼阳身边。 “偌大的冥界还有事求到我一个凡人身上,想必我在冥界两战成名罢!哈哈哈哈哈,再说即是故人所求,无论何事,我答应了。”灼阳一掌搭在了冥王肩头。 冥王看了看眼前少年如此逾矩的行为,一记冷眼射来,却在灼阳说出故人二字时眼神明显一颤。 “都退下罢。”冥王开口。 “是。”大殿之上的阴使、阴兵嗖的一下,化作一阵黑烟,退出了冥王殿。 冥王甩开了灼阳的手,站的远了些。 “如此看来,寻记茶馆的东家,既是冥界被囚禁于天界的公主,又是现在执掌鬼域的冥王,这鬼域还真是奇闻甚多,我这一趟还真是不白来啊。”灼阳一脸识破了什么不可告人惊天秘密的欠揍表情。 冥王刚刚还是粗矿浑厚的男声,现在却变成了清冷的女声。“说来你我也有一面之缘,只是没想到你还真能寻到这里来。猜的不错,我便是鬼域公主昭和。”这算是承认了身份。 “当日若非我担忧所带祟气侵蚀你身,也不会训斥你,让你离开,多有得罪了。” 灼阳摆了摆手,“无事,我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只不过是好奇罢了,为何这冥王变成了被囚禁的鬼域公主,真的冥王又去了哪里?” 鬼域公主缓步到殿前,望着明灯天河,深深地叹了口气,“谁人不曾年少轻狂,认为情爱可挡万难。可惜天道难违,情爱亦最是不堪一击。”她还在瞧着接连天界的天灯河,目不转睛,眼含热泪。 灼阳饶有兴趣地听着鬼域公主昭和叙述她的过往,而且就算这故事已经在玉面郎那里听过一遍了,可哪有当事人说的传神又悲情。 “我明知两界之人不可相爱的天条,却爱上天界上仙,陪他几时轮回以渡天劫。最后天帝震怒,判我二人雷刑加身。可我修为尚浅,哪里受得住那百道天雷。不过几道雷刑下来我便昏了过去,是父亲登天替我求情,替我受了天雷,又用自己五百年囚禁天界为条件换我自由。”说及冥王,公主终是难忍痛心,一串串泪水延面滴落。 “父亲他从来都是极爱我的,他护我,宠我,倾尽所有给予我,可我,可我却辜负了他的爱。做了许多对不起他的事。” 灼阳此刻严肃下来,再也没了刚才的吊儿郎当看戏的样子。 原来位高权重的父亲可以为了自己的女儿,做到甘愿放弃一切,甚至放弃几百年的自由时光,囚禁异界。 “既然如此,那你有为何要化为冥王的样子,假扮冥王?”灼阳又发问。 昭和抬手拭去脸上泪痕,眼神坚定,“我不止是我,我还是冥王唯一的女儿,是鬼域唯一的主!父亲为了他不争气的女儿自私了一回,愧于他的臣民。我便不能再自私妄为,至鬼域于不顾。自回到鬼域那日起,我就只是也只能是冥王,只为我的臣民而活,只为鬼域而担当。” 灼阳似懂非懂地听着,注视着眼前身材魁梧,虬髯飘飘,毫无女性模样的鬼域公主。究竟是什么样的责任需要连自己都隐藏舍弃,他还不明白,但他总会明白。 “所以整个故事里,只有那位天界上仙是真的被天界袒护,将你抛弃了?”灼阳又开口问。他还是不懂女人家的心思,向伤口上撒盐。 昭和抬眼,一双如夜的黑目中悲伤难抑,“他是天界风主,最是向往自由,可我们的过往却成了困住他最大的囚笼。我回到鬼域后再未见过他,也从未收到过他任何消息。但我知道,凡是他出现的地方皆会生出劲风,昭告世人他的足迹。而我终是放不下这段孽缘,在凡间设寻记茶馆,借人界异风的动向,寻找他的踪迹。奇怪的是,近五百年了,人间无劲风,天界无风主,他也像一阵风般,无迹无踪。” “嗐,他定是躲起来了呗,这还有什么可找的,该放下就放下,这样没有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真是搞不懂你……”灼阳话还没说完公主一记冷眼射了过来,灼阳这次倒是识趣地闭上了嘴,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有何事求我来着?”他心虚地问。 昭和收了刚才那副含情脉脉地小女人样子,又成为了掌管一域霸气威武的鬼域之主。 “自岁辰真神陨落至今,呼漠原上异动已经到了难以平息的地步,而你的鲜血却可以将原下异兽轻易震慑。虽然我不清楚单单凭你一位忽然闯入的孩子的血脉为何能有此威力。箭在弦上,我也只能当作是天给的机会罢。所以我想请你随我到原上去,以你血脉加固封印。不知可否?” “我都说了,万事皆可。”灼阳自信一笑。“对了啊,和我同来的那个姑娘还在牢里,你得给她安排个安全地方,好生照顾。待你的事了了,我也有事相求。” “我答应你。”冥王点了点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往鬼域且送轮回(4) 冥王率领百万阴兵陈列呼漠原封印中央。黑甲绵延百丈,一片肃杀之气。 这封印中央竟不似整个原上那般玄冰千里,强风裹雪,反而一派春和景明,树下生长不息的绿草,湖上钻水跃起的锦鲤都在向来到这里的人展示着蓬勃的生命力。 谁说生死是不可交汇的两端,这片静湖便是极端的重叠。死寂的冰原之上仍能诞生平静祥和的生灵,这不是上天的仁慈,这是生命的坚韧,有了生命,就有了希望,就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哪怕前方是冰川塞满,是漫无边际。 “这里是静湖,湖中心便是封印中央所在。岁辰真神早已陨世,他的一魄撑到到如今时日已是强撑。”冥王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 “这个什么岁什么神,听你提及两次了,也不知有何真本事,况用他一魄便能封印的异兽又有何怖,你们鬼域是否过于大惊小怪了。”灼阳轻飘飘的开口说道。 “住口!不敬真神!你可知创世四神的功绩可与盘古天父比肩,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随意置喙。你在原上遇到的三头赤烈鸟妖不过异兽之中战力最为弱小的一种,才并未被封印原下。其他强大异兽只一只就有毁灭鬼域的能力。是岁辰真神与紫微真神合力将其封印,岁辰真神又以一魄献祭,这才换得三界万种生命的存世,无神无三界!你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来贬低真神!”冥王很是愤怒,对着灼阳一顿教训。 灼阳自知理亏,亦不敢出言反驳。虽说平日里他从不在嘴上吃旁人的亏,但不知怎的,他的心中亦觉得冥王对他的训斥实在应该,对于两位真神或者说那位岁辰真神,他的话确实不该。 灼阳自幼时起在人间客的书房里瞧见过不少史志奇书,远到盘古开天辟地,近到人皇新登继位,上到天界仙法,下到凡间琐事,可偏偏没有瞧见过任何关于创世四神的记载。就好像人间客故意隐藏了有关天界四神的所有消息,这才导致了灼阳的无知,开口对岁辰真神出言不逊。 不然灼阳就算再是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傲的性子,也不会贬低有如此丰功伟绩的神。 他认错的速度极快,“是我唐突了。”…… 冥王不再理会他,对着湖面中央施了一道法术,并高声呼喊:“神啊!您自由了!” 一道白光跃水而出,在场的阴兵,冥王还有灼阳都感受到了他微弱的气息,这便是那极富盛名的战神北极岁辰真神的一魄罢。 曾经的神之力盛大强烈,如今也像普通幽魂般气息微弱不堪,几近消散…… 神光竟直直冲向灼阳所站之地,最后在他身旁闪耀一次,消失了。 在此刻,陨世的神获得了真正的自由,他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重担,不再为神之责所困,去往他想要去的地方了。 灼阳还未反应过来,呼漠原上开始剧烈摇晃震动,天地色变。 数万阴兵迅速列阵,形成一强大阵口,冥王也一齐施法,加强阵的力量。 “请小友入阵!” “竟是噬魂阵!此阵一开,需吞噬百万启阵者魂魄!所有阴兵都得死!”灼阳高喊,他震惊,疑惑,敬佩。他的神志亦被百万阴兵献祭之举冲击着。 上古凶阵形成巨大黑色漩涡,狂风四起,所有的疑问都被风声湮没。 他苦涩地笑了笑,“好!今日我灼阳,助百万英雄启阵!” 灼阳抓起无妄在左手刮出一道血口,腾空飞起奔入阵眼。 殷红的鲜血自灼阳掌心飞出,借强风之力融入阵中,刚刚还是漆黑的凶阵被少年人的鲜血渲染成暗红之色,血雾腾空杀机暗起。 开启噬魂阵的阴兵,一个接着一个,炸作一团黑烟,冲进阵眼,消失于三界,拼凑成了阵中的一部分。 冥王就这样站在半空之上看着自己的臣民,看着自己的部下,看着曾经鲜活的生命一个又一个为了鬼域,为了三界割舍生命! 冥王又何尝不想代替他们,何尝不想舍他一人而保全三界,可他没有通天神力也还要担起整个鬼域的重担,她不配死,不配这般英勇无畏的死。 “我鬼域将士,勇比天神。”冥王的喊声震耳欲聋。 她的每一位将士都听到了…… 噬魂阵渐渐形成的威力加之灼阳鲜血的震慑,呼漠原上震动果真渐渐平息下来,然而此刻百万阴兵已经入阵过半了。 表面的平静是以上万条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求上天护佑,保我鬼域百年无虞。也不枉我百万将士献祭呼漠原。”冥王祈愿,天会应他吗? 稍有平息的呼漠原突然再次地动山摇,震感甚至比第一次更加强烈! 冥王高呼一声,“不好!”他飞入阵中施法试图加强阵力。 灼阳亦感到了原下卷土重来的杀气,他也想催动自身灵力为噬魂阵添助力量。 可惜只在一瞬间,噬魂阵崩碎,所有的努力,所有逝去的生命付诸东流…… 强大的冲击力将半空中还未入阵的阴兵,冥王还有阵眼中的灼阳击出百丈,摔倒在地。 不过一柱香前还静如镜的静湖此刻却波涛汹涌,巨浪翻腾。 “砰!”一只异兽碎镜而出。许多体型较小的异兽亦随之而出。 最为凶猛的一只是狰彪,狰彪四目六足,长耳巨尾,面相凶狠可怖。它的一掌恐长于参天之树,獠牙又利比剑锋。 然而这样的异兽原下不知封印多少,难道他们今天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异兽重现三界,毫无办法。 狰彪怒吼着,它要将千百年封印之苦全部吼出,它要将原上所有人屠戮殆尽。 灼阳此时也被许多异兽缠身,无暇顾及他人。 狰彪六足奔起似风,几个甩身便击杀了冲上来阻碍他的阴兵。 很快它来到了冥王跟前。 倘若是真的鬼域之主冥王,也许对战此兽还有几招可过,然冥王身形之下却是法力平平的鬼域公主昭和,与狰彪对战恐毫无活路可走。 但是既然身为冥王又岂能逃脱遁走,她手握长枪正面攻击狰彪,狰彪巨掌一踏周身盾起,冥王被法力阻隔在外,无法靠近。狰彪又是震天一吼,法力延盾外扩,直接将冥王长枪震碎,又将冥王震飞数丈。 “噗。”昭和手捂胸口,口吐鲜血。 这怪兽的法力一震,直接将昭和经脉震碎,此时她只得瘫在地上连连后退。 可狰彪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它在一旁悠闲踱步,不时露出锋利獠牙,欣赏着它的战利品。 昭和抬手施法一挥对狰彪全力一击,可惜这道法力对于狰彪来说不像杀招,更像柔和的抚摸,毫无威胁。 但是这一下彻底激怒了狰彪,它扭曲丑陋的眼中尽是愤怒。 狰彪张开利齿扑向了冥王。 昭和不甘,又使出一道法术,可惜仍旧于事无补,她双眼睁大没有看到希望,看到的却是狰彪要撕扯她的血盆大口。等待着鬼域公主昭和的恐怕是被狰彪撕咬碎裂的下场。 就在此时昭和头上所簪红色珠钗剧烈闪动,碰的一声炸裂开来,一道青白身影随之出现。 狂风席卷呼漠原,飞扑上来的狰彪亦被这风拍倒在地。 “浮朔!”五百年了,这个在鬼域公主心中默念了千遍万遍,却始终没有唤出口的人,在生死一线之际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原来她的爱人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哪怕,一步。 “昭和!你且让开!”风将他的声音,送到了她的耳边。没有幻想中千万次久别重逢时的质问责怪亦或激动相拥,只是他为了她,拼死相救。 浮朔操控原上飓风与狰彪斗法,然而狰彪很快便破解了风的力量,反而借助风势将浮朔困住。 朔和不顾经脉尽断之痛,飞身起来相助浮朔诛杀狰彪,互看一眼,两人默契十足,一齐而上剑指浮朔,飞身杀去,可妖兽的力量实在过于强大,两人始终难敌一兽。 狰彪长尾一甩便将二人甩开,紧接着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携带强大法力击向昭和。 昭和根本来不及闪躲,恐怕这次必死无疑了。她转过头,不再想着空余五百年的等待,不再忧心整个鬼域的将来,她只想最后再看看相离五百年的爱人,哪怕相逢不过转瞬,哪怕只有寥寥一眼,然而爱人模糊的身影只在瞬间挡在了她的身前,为她挡下了致命一击。 “浮朔!不要!”昭和撕心裂肺的吼声也传入了浮朔的耳中。 他好心痛,他的爱人又在为他悲伤了,他却还是无能为力。身在簪中时他无法为她拭去脸上滑落的泪珠,破珠而出后也没能护她性命无虞。他自责:对不起,我的昭和。 时间颓滞,缓而不停。 浮朔乌发与青白之衣随轻风舞动,就好似他仍旧是那个天上地下最为自由的风主,只是这一次他没能驾风而行,而是缓缓倒下,倒在了这片狂风大作,寒冷刺骨的雪原之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往鬼域且送轮回(5) 昭和狼狈地跑到浮朔身边,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她颤巍巍地抬手向浮朔体内注入灵力,却发现,他的整个元神已经被狰彪法力震碎,破败不堪,根本无法承接任何灵力。 一旁狰彪的眼神却变得更加傲慢,吼声更加猖狂,从今日起,它的战绩再填一笔——诛仙。 欣赏够了它如山压卵似的胜利后,狰彪再度冲向昭和与浮朔,这一次她必是它的盘中之餐。 昭和看了一眼冲来地狰彪,心中却再也翻不起恐惧与仇恨的波涛,只是施法卸下了伪装,变换回了自己的样子,她没有力气了,不想再战了,她只是想着,就让我与你同去吧,既然不能同生,那便共死。再也没有人能将你我分开。 “妖兽狰彪,兽性难改!既然如此,唯有一死方终。”一道清冷却不失霸气的女声传来,话毕,狰彪在昭和面前爆炸开来,四分五裂。 又是一道圣光施在了浮朔身上,“他元神已碎,必将身归混沌,此法力只能留他片刻。” 昭和终于看清了来人,创世四神中唯一一位女战神——南极紫微真神。 “多谢,紫微真神……”昭和的声音微颤。 南极紫微真神身披纯金战甲衣,手握神兵破军鞭,眼神凌冽,睥睨天下。巾帼从不让须眉。 破军一挥,不过两招,出逃异兽接连消亡。胜利,于神而言唾手可得。 灼阳因此一战浑身是伤,他强撑着疲惫的身躯抬头仰望那百丈高空之上脚踏祥云而立的紫微真神,不禁感叹,“这便是神之力……这,便是神……”他顿了顿又言,“将来若是勤加修炼,我亦可强大若此!” 明明前一刻还在崇拜,然而后一刻便想着如何追赶超越,这才是灼阳,这才是少年人。不畏强大,敢于追求。 “启阵!”方才碎裂的噬魂阵再度启动,不过这次是紫微真神一人将阵重启! “包罗天地,万炁归宗,镇!” 强盛的天神之力自镜湖而出溢向整个冰原,将呼漠原上所有动荡平息,静湖又归于往日平静。若不是原上血迹斑驳,没有人会相信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灼阳跑到昭和旁,紫微真神亦飞身而下,她撇了一眼满脸是血的灼阳,转而对昭和道:“我去往冥王殿中等你,不,等鬼域之主。”说罢紫薇真神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呼漠原上。 紫微真神的话在告诉昭和,她还是鬼域之主,她,不能随她爱人而去。 可昭和此刻再不想当什么冥界之主,她是浮朔的此生挚爱昭和,仅仅是昭和,所以她什么都不必做,她只需要抱着她心爱之人,紧紧抱着她的爱人。 混浊的泪不可抑制的滑落,昭和原本就鲜血模糊的脸显得更加泥泞不堪,她怀中的浮朔缓缓抬起苍白的手掌,用指腹一点点抹去了昭和脸上混着血污的眼泪。 浮朔断断续续地开口:“莫哭……昭和……”他不想让泪水模糊了她的样子,他想看着他的昭和,将她的模样永远镌刻在记忆里,可他的泪珠也像断了线的珠串,坠下眼角,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 “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独自撑起鬼域这百年你受苦了……你知道吗,你从来不是一人……我,我一直藏身在赤珠簪中,看着你,学着你父王的模样,将鬼域治理地井井有条……但我心疼啊,心疼夜半留你独自望烛垂泪……我本答应了天帝永不现身的,可是我怎能看着你被妖兽伤害……” “呜……嗯嗯嗯……”昭和止不住地哽咽…… “对不起……是我自私……对不起,拉你到这深渊……” 昭和猛烈的摇头,否认浮朔的话,“不……我从未后悔……我爱你不止轮回几世,我都爱你。”或许她怨过爱人缺席自己生命将近五百年,但从未后悔爱过那位意气风发的三界风主。 “忘了我吧……昭和……答应我,不要再自己面对百年的孤独,不要再一个人了,你要好好活着,要替我去到天地的尽头……可是……我舍不得啊……”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放屁!放屁!闭嘴浮朔你闭嘴!你闭嘴!”昭和情绪已经几近崩溃,“凭什么你说忘了就忘了!我找了你五百年!等了你五百年,你让我怎么忘,叫我怎么忘了你啊……啊?” “这才是你啊,你本就应该这样霸道,不讲道理……”浮朔的声音越来越低,恨不得两字一喘息,一句一磕血。 昭和抬手接着浮朔咳出的血来,彻底崩溃大哭。 “浮朔,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你从来不会弗了我的请求,这一次啧应了我罢……算我求你。” “别哭,就当我,再去轮回了,只是这一次,无法在下一世等你了……再见了我的此生挚爱,昭和。”再也不能相见了。 浮朔抬掌最后唤来了他这一生最后一阵清风,“愿风,带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浮朔的身体渐渐暗淡,透明然后一点一点化为那一阵清风,离开了他爱人的心怀。 昭和还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啊!”撕心裂肺。 将近五百年,最是向往自由的风主为了留在爱人身边,甘愿舍弃自由,委身一只珠钗。 可惜相见即是死别,他们再也没有下一世,再没有轰轰烈烈的重逢,也没有细水长流的相伴。 这世上再没有昭和与浮朔,只留下了形单影只的鬼域之主。 又是一阵清风徐来,吹起了昭和的长发,吹走了她脸上悲伤的泪珠。 清风踏云追月千万里,你我终得再相遇。 昭和缓缓站了起来,渐渐平息啜泣,眺望天际,“我在下一世等你。" 四方阵起的风呼啸不停,不知是在送本世纪的风主最后一程,还是风主在向他的爱人道再出也无法言说的思念…… 灼阳此时的心情亦是难以言说的沉重,生离死别,也算是在她二人的故事里都见识过了,竟然这般让人痛彻心扉。他的思绪又飘远了,那日清月是不是也这般抱着昏厥的他,若是他真的死了,清月会不会也是如此伤心。 啊呸,他才不会死,他可是三界第一大侠,将来那可要击败神的存在。 冥王殿旁一间客房内。 清月坐在一张八仙桌旁,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摆弄着桌上的茶碟,甚是无趣,“都过去几个时辰了,灼阳怎么还没有回来。” 啪的一声,她双手撑桌站了起来,双眉紧蹙,“完了,完了。不会又遇到那只傻鸟了吧!不行我得去找他!” 话毕,清月转身便向门口跑去,双手触及木门的一刻,一股强大的法力一下将她弹开。门上被下了禁制。 “怎么回事!怎么还限制人身自由?”清月又气鼓鼓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瞧见清月生气起来,一直跟在清月身旁的鬼火开始左右转悠,想要吸引清月的注意,而清月只顾着低头生气,根本没有要抬头瞧它的意思。 “算了,他离开时我都算过了,大吉,不会出事的。况且我也不会术法,去了也会徒增麻烦,还不如就乖乖地呆在这里,等他平安归来。”清月猛地抬头,自己安慰自己。正巧那团鬼火在她眼前轻飘而过,一个打发时间的想法从她的头脑中冒了出来。 “玉面郎大爷说过,你原来也是人。只不过是在鬼域等的久了,才变成了一团鬼火,你说你要等的人是谁呢?值得你待在这个鬼地方待这么多年,换作是我早就待不下去了,肯定早早地跑过奈何桥,投胎去了。你也真够执着的。”说罢,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了下去。 清月自己不执着吗?为了找到失踪已久的父亲,从人间找到鬼域,苦也吃过了,疼也受过了,却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或许只有执着,某些事情才有意义,只要还在等待,那么情便不断,只要还在寻找,那么你便还在。 “你也没有办法说话,也不能回答我的问题,要不我也给你算上一挂,看看你是个什么身份!”一听清月这话,鬼火好似受到什么惊吓,原本跟着她寸步不离,眼下竟飘到了屋子的另一端。 清月却没有察觉什么异常,兴奋地跑到床边拿着自己的布兜捣鼓起来。 “嗯?你怎的躲得那般远?”清月眯起了眼睛,奸诈地瞧着角落里的鬼火,“你上辈子怕不是个窃贼或者杀人犯吧?至于这般害怕旁人知晓你的身份?哎呀,莫要害怕,上辈子已经过去了,罪责皆销,阎王爷不会再怪罪你的,放心!”清月轻快的说着,还摆了摆手,示意鬼火到她身边来。 鬼火哪里肯听清月的话,仍旧躲在远处不肯过来。 “你不过来算了,我自己摇卦便是。”说完,清月便开始摇卦。远处的鬼火好似想通了,不再躲避,缓缓飘到清月近处。 清月摇卦的工具叮当作响,唰啦一声,卦象已成。清月仔细瞧着卦面,口中念念有词,“下离……上巽……” 清月蓦地抬头,一双杏眼瞪的骋圆,“下离上巽——家人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往鬼域且送轮回(6) 冥王殿之上,南极紫微真神负手立于大殿之上,她仍旧穿着金甲战衣,眉眼凌冽,青丝高高束起,英姿飒爽。就是这一双清冷的眼睛,让人看不出她有任何对于尘世的欲望。 “参见南极紫微真神!”冥王向紫微真神行了一礼。 “免礼吧。我在这里等你还有要事相商。” “真神直言。” “呼漠原自天地定序以来便由你鬼域监管,千万年来未有差池,如今新的封印又成,可保呼漠原至少百年无异动,确是你冥王之功。” “若非岁辰真神献祭一魄为印,呼漠原也不可能有这万年平静,臣不敢居功。” “你应该知道,我所言,重在此次噬魂阵封印,我会上报天帝,嘉奖冥王。” “那臣更不敢领赏,噬魂阵由我百万阴兵启阵,他们才是此次封印成功的功臣,才是比肩神明的英雄。” 紫微真神明显一愣。她是天神,一人之力可抵百万又岂止百万阴兵。在她的认知里可能从未有过小人物的付出与努力,毕竟强大如斯的神想要做什么根本不需要小人物的出现。然而现世存在的神也就只剩两位,他们不可能永远及时出现在信徒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苍生从来不否认神的功绩,但真正能度过难关的方法从来不是寻求神的庇佑,而是一个又一个小人物拿生命做注的前赴后继。 “噬魂阵,上古凶阵,启阵者需心甘情愿,方可阵成。此次封印非你百万阴兵自愿入阵,我也无法轻易启阵,可能我也要效仿岁辰,才能将异兽镇压。你鬼域阴兵英勇之举应当被三界传颂。我会如实上报天帝,嘉奖鬼域百万阴兵。” “谢,紫微真神!”冥王又向着紫微真神庄重行了一礼,这一礼不为其他,只为紫微真神愿意向三界告知他百万将士用性命换来的百年平安。 “斯人已逝,多思无益,莫要过于悲痛了。冥王还是早些断了尘思,承担起整个鬼域之责。”紫微真神的音色还是那般清冷,冷的让人寒战。 “臣……明白。”冥王还是客气地回了紫微真神的话,但昭和眼底腾起的水雾却也将她此刻的心底事暴露地明白,真的可以轻易忘记么?五百年都没有忘记的人,怕是今生今世都忘不了了。 “什么是斯人已逝?为什么多思无益?紫微真神说话是否太过无情了?如若连最为亲近之人都不再思念故人了,那又有谁能证明这漫长的岁月长河里他曾经来过?”天大地大他灼阳谁也不怕,就算是神说话也不能这样戳人家心窝。昭和公主刚刚痛失挚爱,结果这个紫微真神只知催人断情绝爱,却不能忘记职责,实在过于绝情霸道。 冥王立刻跪地俯首,“真神恕罪!灼阳少侠只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灼阳见冥王因他所为,替他跪地道歉,很是不解地蹲下身去拉跪地的冥王,“你跪地上干嘛?我又无错?起来!就算是神,说话也是要顾及旁人感受的!” “冥王,我没有怪罪任何人。你且起身吧。”紫微真神淡淡地开口,结束了这场闹剧。“而且我从来不在乎这些无聊的虛礼。” “谢,紫微真神。”冥王又是一叩首。 “人家都说不在乎了!你还瞌什么头!”灼阳有些抑制不住怒火,她身为冥界之主,何须如此卑微。 紫微真神走下高台,来到灼阳身边,瑞凤眼微抬,端详了端详灼阳。 灼阳倒是非常不耐烦道:“看什么?没见过似我这般俊朗的少年郎?”什么真神,长的虽然算是个英气美人,怎么就是没有一点人情味,打第一次见了她,就是这副一脸谁欠了她八百吊的表情。就算初见时呼漠原上情势危机表情难免严肃一些,这封印已成,危机已解,还摆个脸给谁看! 紫微真神冷笑,“呵!长庚就把你教养成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也是,他自己就是个吊儿郎当的性子,还能指望着他教出什么好徒弟来。真不知岁辰看到长庚把你教成这般模样会不会一剑劈了长庚。”她好像恍惚间瞧见了岁辰怒气冲冲提剑追杀长庚,而自己与荧惑一同看戏的画面,难免笑出声来。 然而这些画面永远都不会再现了,永远。斯人已逝,多思无益,说与旁人听,亦说与她自己。 “哎!你把话说清楚!骂谁不知天高地厚!还有那个长庚是谁,别说些囫囵话在这里打哑迷。”灼阳指着紫微真神嚷嚷,奔着紫微真神方向便冲去了。 冥王一把拦下倔驴一样的灼阳,连连开口道歉,“真神莫怪,真神莫怪,真神莫要与一个孩子计较。莫怪,莫怪。” 紫微真神大步流星朝殿外走去,仍旧像她来时那样潇洒,“小子,我们还会再见的。” “对了,我替冥王对你说一声,苦苦支撑鬼域这几百年来,你,也辛苦了!昭和公主。” 话毕,倏忽紫光一闪,南极紫微真神便消失在了大殿之上。 昭和公主,身形一晃,泪水再次无声夺眶而出,她望向九重天,心里心中默言,父亲,您也辛苦了。 “哎你!有本事别走!”灼阳挣脱拦住他的昭和,追到殿口,向着紫微真神离开的方向挑衅。 “呸!” 他转身走回殿内,看到了静静站在殿内发呆的冥王,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歉意,“那个,刚才的事,是我冲动了,实在抱歉。” “无事。”冥王摇了摇头,眼睛空洞无神。 “那个,你,你,节哀……”灼阳忍不住在心中暗骂,救命!怎么又是安慰女子这个活!他真的不会!他除了会说个节哀以外,什么也想不出来。 “嗯。灼阳小友若是无事,便随阴兵到偏殿去寻那个姑娘吧,我失陪了。” “别别别,去往呼漠原上之前,你不是还答应了我一个条件。现在我要兑现。” “请说。” “相传冥王有一本生死簿,上面记载了凡间众生的生死日期以及生死轨迹。我想借冥王的生死簿一看,查一个人的生死。” “既然答应了小友,必然是可以借你一看,但你要明白,你只可借之一看,上面任何一人的生死气运都是不可更改的,否则将会影响你自己的寿命。”冥王的表情甚是严肃。 “行,我知晓了,不会让冥王为难的。” “那便请小友与我去往阴阳洞,查看生死簿罢。” 灼阳一路跟随冥王来到了阴阳洞口。 “生死簿难道不就是一本书吗?也比我手掌大不到哪里去的,还用藏在这么大的洞中?” “灼阳小友见多识广,对这三界的事皆有所涉猎,但有关生死簿,你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生死簿并非一本书,一本书的大小,又哪里盛的下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与生死轮回。” 说着两人已经进入阴阳洞内。从洞口到洞中,道路两边人鱼烛长燃不灭,将阴阳洞内照的亮如白昼,然而到达最里面,却只有两支人鱼烛幽幽地亮着,并未照亮整个深洞,这里空空荡荡,看不出有什么东西存放在此处。 灼阳环顾四周,不解地问道:“所以生死簿在哪?” “近在眼前。”冥王长袖一挥,硕大无比的墙体发出璀璨光芒,流光溢彩。“整个阴阳洞内便是生死簿。你要寻的人姓甚名谁,何许人也。” “名为清理,冀州石庙村人士。” 冥王捏指念决,一道法力击向生死簿,生死簿光影变换,展现出了清理的生死日期与生平信息,生死簿的光芒也由最初斑斓色彩变作了暗绿色。 “这字密密麻麻,又细又小,得看到什么时候。这要是真能通过这些信息找到她爹,清月可是要好好感谢小爷。”灼阳一行一行一字不落地看着有关清理的信息。 “不用找了,他的生死页已经变为了暗绿色,就证明他已经进入鬼域,甚至已经化作一团鬼火了。” “什么!死了!”灼阳双手握拳,眼中一震,头脑中已是一团乱麻,无法思考。他该怎么向清月交待她父亲已死这件事。 “尚在人间的人生死簿的颜色为浅云之色,初入鬼域的幽魂生死簿颜色为青翠之色,只有化为鬼火者生死簿才会出现这种暗绿色。” “不行,我必需要知道清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灼阳很快冷静下来,人死不能复生,他能做的只有在这生死簿上查到清月父亲的死因,将实情告知以慰她心安。 “找到了,在这里。”灼阳盯着生死簿,一字一句念出了上面的文字,“寿终正寝,终年九十三。不对,这九十三为什么被勾去了?你不是说这生死簿不可更改吗?况且此人根本没有活到九十三岁!”灼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转过头怔怔地凝视冥王,想要在冥王这里找到问题的答案。 “生死簿确实不可随意更改,原因便是更改他人气运者,损己身寿元。若按小友所言,此人并未寿终正寝,恐怕是以寿命为祭更改他人气运了。” “更改,他人气运……”灼阳反复琢磨着冥王的话,与此同时他的思绪又被扯回初入鬼域时,与清月两人住在玉面郎酒馆那日。记忆中清月说自己被病痛折磨,命不久矣的话徘徊在灼阳耳边。 乍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了灼阳脑中。 “烦请冥王再帮我查看一人生死簿。清月,也为冀州石庙村人士。” “是与你同来的姑娘罢,你查这些都是为了她。”冥王的语气十分肯定。 “没错。”灼阳也毫不避讳。 冥王又一施法,清月的生死页显示在了石壁之上。 果然,清月的生死页为浅云之色。 “病逝早亡,年仅十二岁!”他想的一点没错,“是清理以命换命,保住了清月!” “想必,这个清理便是清月姑娘的父亲罢……”昭和淡淡开口,神情也更加暗淡,她又思及了囚禁于天界的老冥王。 她们的父亲如出一辙,为其,可献生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往鬼域且送轮回(7) “如果生死簿没有出错,那么从戒贪河畔起就跟在清月身边的鬼火,就是她的父亲——清理!”有关清理失踪的所有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我记得玉面郎那个老头说过,在鬼域之中初来的幽魂可徘徊五十年之久,才会渐渐丧失五感化为一团鬼火。而清理来鬼域不足五年,怎么可能这么快已经化作一团鬼火了!”灼阳又抛出疑问。 “是祟气。” “祟气!” 冥王与灼阳几乎同时揭示谜底。 灼阳继续分析,“清月乃是凡人,在我们进入鬼域之时就曾因祟气侵蚀晕厥过,然而当那团鬼火跟在她身边后,她便再也没有被祟气侵蚀过。” “没错,幽魂化作鬼火燃烧三魂七魄可驱走祟气。清月姑娘的父亲在用自己投胎转世的机会,保护他的女儿。” “也就是说,自我们进入戒贪河的时候清理还是幽魂,那就还能与清月说话,解开心结。那为什么他要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跟在清月身边。若是燃尽三魂七魄,他可就真的一点往生的机会都没有了!”灼阳蹙起眉,眼中写满了震惊。 灼阳不解,若非他今日来到了这阴阳洞,看到了这生死簿,那么清理所做的一切,将永远跟着他的离开随之埋葬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清月永远不知她的父亲为她以命换命,甚至她还会埋怨清理将她抛弃。 为什么? 值得吗? “小友真当鬼域是凡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吗?凡人一但进入鬼域,就只有走过奈何桥才能回到凡间。这一路上需要走过的酆都城,呼漠原……祟气充斥,危险重重。难道要一个父亲亲口告诉自己疼爱的女儿,自己曾经为了她献祭寿命,现在还要为了她燃烧三魂七魄,可能永世不得超生?这无论对于一个父亲,还是清月姑娘都是难以承受的。” 灼阳双眉渐舒,少年明亮的眼眸熄了光,心头也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涩之感,这种感觉是过往十八年来从未体会到的。 对于冥王的话,他亦无可反驳,回应冥王的只有他的沉默。 倘若他是清理,会将自己所做的事都讲与清月吗? 倘若他是清月,知道父亲失踪的真相后还能没有任何负担地活着吗? 他不知道。 “清理既然尚在人世时选择隐瞒自己以命换命的实情,便是不想徒增清月姑娘的负担。后来知道清月姑娘来到鬼域,又选择不以真身示人,化作鬼火跟在你们身边,便更是证明了他不愿说出真相的事实……” “他,太傻了……”沉默了许久的灼阳低落的开口,他想不到能用什么来形容清理对清月这份沉重却又默默无闻的父爱,最后只落下一句,他,太傻了…… 冥王低垂着眼眸,徒生一声长叹,“这真相是否告知清月姑娘,小友定要斟酌清楚。当务之急,是尽快送清理走过奈何桥转世轮回,否则将会遗憾终生。”说完,她便缓步走出了阴阳洞。 灼阳没有同冥王离开,他又盯着清月的生死簿看了许久才买开脚步朝外面走去。 灼阳不知的是,在他转过身去的刹那,清月的生死簿逐渐淡去,所有的文字全部消失,簿上空白一片…… 待他走出洞口,不知从何方吹来的一阵劲风,吹的他难以睁眼,只得抬起手臂堪堪遮挡。 沉默的爱在风中呼啸,却不曾吹进洞中,惊扰她的平静。 这阵劲风从阴阳洞一直吹到了冥王殿的偏殿。 灼阳就站在木门前,眉目低垂着,双手紧握,他的思绪很乱,内心也还在挣扎,他没有资格替清理做出决定,所以这决定还是由他自己来做吧。 灼阳从外面将木门推开,下在门上的禁制也随之破解。 他一进门便瞧见了跪坐在床上的清月,女孩眼角泛红,明眼人一看便是哭过的模样,可惜灼阳不是明眼人。那团鬼火,不,清理还萦绕在清月身旁,为她燃烧周身祟气。 清月抬头一看来人是灼阳,竟没有激动地跑到他身边来,只是坐在床上,幽幽开口道:“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清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还扯了扯嘴角,扯出了一个略带苦涩地笑。 灼阳找了个借口,想要支开清月,“嗯,你一人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想必也有些饿了,冥王给我们准备了些餐食,你先跟着门口阴兵前去,我马上便来。”他又掏了掏挂在身上的乾坤袋,拿出了所有的药丸放在了清月手上,“这些抵抗祟气的药你也拿着,若是感到不适,便吃一粒。” 清月终于抬头望向了灼阳,眼中也有了些生气,“不是一直都没事吗,不用再吃这个药了吧。” “毕竟到了冥王殿,祟气要更加充裕,你还是拿着些吧。”灼阳又编了瞎话,企图糊弄过去。 “好。”清月点了点头。 呼,灼阳心里也松下一口气来。 “那我先走了,你也快些跟来。” “那个,那团鬼火留一下。我要带他去见冥王殿下。” 一提到鬼火,清月马上警惕起来,根本没有了要出去的打算。“冥王要做什么?他不是坏人!这一路上他没有伤害任何人,你不能把他单独带走,他去哪我去哪!”清月嗓音不断升高,小脸上尽是愤怒。一副谁要是敢伤害鬼火她就跟谁拼命的架势。 灼阳心中一沉,只好又扯了个慌,“不是,不是,没有人要害他。我与冥王说了他一直跟着咱们这件事,冥王便觉得他可能有心愿未了,有求与我们,但你我又不能知这鬼火心声,所以我带他到冥王跟前,让冥王断一断原因。你放心,冥王若是要伤害他,我也不会同意的,毕竟跟了咱们一路,也处出感情了不是?” 清月一听可以冥王可以听到鬼火心声,顿时眼前一亮,双手扯住了灼阳长袖。“我与你同去!” 灼阳慌乱地摇了摇头,“不行,冥王不是谁都可以见的,她只同意见我一人,不然这事他就不管了。你就安心先去吧!我保证把这鬼火的话一字不落讲给你听还不行吗。” “唉……”清月叹了长长一口气,做出了最后的让步,“你保证。” “别啰嗦了!我保证!”灼阳按住清月肩头,将她转过身去,又推着清月出了门外。一把关上了木门,自己背靠木门,挡在门口。 “你保证!”清月隔着门又喊了一声,她很怕灼阳说话不算话。 “我保证!” 灼阳听着清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离开了门口,走进屋内。 灼阳找来了两张宣纸,又分别在两张宣纸上写下了,是,否,两个字。 他望着鬼火良久,决心开口:“我知道您是清月的父亲清理,一路走来,您受苦了。但晚辈还有些事不明,求您指点。我提出问题,您只需要飘到对应的答案上即可。” 灼阳还未发问,清理便飘到了‘是’的上面,他在告诉灼阳,他愿意配合。 “三年前,原本寿数已尽的是清月对吗?” “是。” “是您用自己的寿命换给了清月?” “是。” “自我们进入鬼域起,您便知道了对吗?” “是。” “是您保清月这一路不被祟气侵蚀对吗?” “是。”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希望清月知道这一切吗?” “否。” 接连五问,唯一一个,否。 灼阳眼看着清理飘到了‘否’字之上,他亦不禁为眼前这个父亲动容。 “好!我灼阳佩服!”说完,灼阳向着清理深深鞠了一躬,“我也向您保证,我绝不会向清月提起一个字!而且只要我灼阳活着,就一定护清月平安。” 其实清理现在就是不能言语,若是可以开口说话,清理真想问问灼阳,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看上我闺女了!我还没同意那! 此时木门口女孩双手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双眼红丝密布,浑身颤抖。 屋内没了声响,女孩托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过了长廊。 不多时,灼阳还有清理也来到了冥王殿的“百味间”。 圆桌上摆满了各式的佳肴,清月却呆呆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当她看到灼阳踏进屋内的瞬间眼中才忽然有了生气。 “你来了!” 她好像很兴奋,但这兴奋劲好像又不是因为灼阳的到来,毕竟从她望向门口的那刻起,眼神从来没有聚焦在灼阳身上一刻。 “怎么没有动筷?饿死我了!你不吃我可要吃了!”灼阳到是毫不拘束地坐在了桌边,拿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 进鬼域这么多天,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清月拿起筷子戳了戳自己跟前的米饭,试探的开口:“灼阳,冥王大人都说了什么?” 嘴巴塞得满满登登的灼阳一听清月这话,筷子直接停在了空中,“哦,那个她啊,没说什么,这鬼火也没什么愿望,我们直接把他送过奈何桥投胎转世就行。” “那你快写吃!这事怠慢不得!”清月的眉又拧成了一团乱麻,鼻子也跟着皱在了一起。 “知道了!别催了!他不会有事的!但是你记得吃药!”灼阳又夹了两筷子菜放进了圆鼓鼓的嘴巴里。 “行了,不吃了,赶紧办正事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往鬼域且送轮回(8)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 不知从何地起,如火似荼的彼岸花开满脚下,没有尽头不着边际。相传彼岸花只生长在奈何桥边,叶生千年,花开千年,叶落花生,花叶永不相见。 过路的人啊,在红尘中留恋的人啊,就连这小小的花都在对你讲,千年不复相见,不要再心存幻想。 奈何总有所困在尘世中的人,宁愿魂飞魄散也要寻得转世续缘的机会……多傻啊。 宽阔的奈何桥飞架在一条晶莹璀璨的河面上,这璀璨的河水根本想不出到底是什么颜色,只是觉得美丽非凡,像是从天界仙池流下的一汪圣水。 奈何桥上站着一玲珑有致的女子,唯有一袭黑袍与这桥,这河格格不入。 奈何桥上幽魂来来往往,女子抬手递给每一位走过桥上的幽魂一碗河水,看着他们喝下汤去,看着他们从神情复杂,变得目光呆滞。 黑色衣衫下露出的纤纤玉指倒是宛如河水般剔透,或许也是位绝世美人罢,只是美不现旁人。 “我记得凡书里记载奈何桥上的孟婆是个佝偻阴森的老太太,怎么看着也不像啊?”灼阳远远看到了桥上的女子,自言自语的嘟囔。 “凡人形容我这鬼域多半是带了些感情色彩的。既然是死亡的去处,自然每一处都应该是阴森恐怖的。这才能与死亡二字相匹配。”冥王回道。 “虽说只有死亡才能抵达鬼域,但这里又何尝不是新生的来处?又何尝不是重头再来的起始?依我看,冥王,你鬼域,担得起世间最高的美誉,也生的出世间最美的风景。” 任谁能想到灼阳也能说出这一番富有哲理话来,人间客若是听到了这番话不得涕泗横流欣慰至极,谁要是再敢说他的徒弟外强中干,草包一个,他都不干。 “看来这凡书也不能尽信,终归何事都要有个自己的考量。而且孟婆汤根本就不是孟婆熬的!这不就是河水吗。”灼阳颇有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的心酸之感。 “孟婆何来如此大的本事,能熬出让人遗忘凡尘的汤呢。”说着冥王施法,一滴河水悬于掌心。“奈河水是千千万万过桥者流下的泪水汇成的。有人悔恨,有人不舍,有人伤心,有人快乐,有人相思,有人离别……就是这带有千万种思绪泪水汇聚成了这千万年流淌的忘川河,饮下一碗,便忘了悔恨不舍,没有伤心快乐,不察相思别离……不受七情六欲的折磨,成为一个纯洁干净的婴孩,重归人间。” “原来如此。” 说着,两人已走到奈何桥边。而清月与清理却行在二人身后。 这一段路,清月好像是故意走得越来越慢,原本三人还是并肩而行,而现在她俩却远远落在了后面。 眼看着清理鬼火的焰色越来越淡,应该是大限将至,恐难再留。 冥王很快察觉到了清理状态,狠了狠心回身对着清理施了法术。清理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拖拽,忽的一下,便飞到了奈何桥上。 就在清理飞走的一刹那,清月发疯似的一边哭,喊一边飞奔过去。 “爹!” 奈何桥边的灼阳眼疾手快,一把将清月锢在了怀中,随着清月脱力,二人一起瘫坐到了地上。 她还是知道了…… “放开我,灼阳!你放开我,放开我啊!求求你!让我送我爹最后一程!”倔强的清月在灼阳怀里不停地挣扎。 灼阳将信将疑,他怕清月追逐清理而去,丢了性命。却还是听话,放开了怀里的女子。 清月没有再上前,而是努力回想着人间的丧葬习俗,她也学着记忆里人们的样子,端跪在地上,脊背直如青松,朝着奈何桥上的清理的方向连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或许这场简陋的仪式,不比梁老爷葬礼那样盛大,全城瞩目。但这是她最后能为她父亲做的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爹!女儿不孝,未能奉养!”又是三个响头。 “爹!你放心!女儿一定好好活着!”又是三个响头。 清理就飘在奈何桥的中央。光影轮转,恍惚之间,清月真切地看到了阔别已久的父亲,就站在那里,向她微笑着摆手,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月儿。就像多年以前,爹爹站在家门口,喊她回家。 清理原本已是一团鬼火,喝不下孟婆汤了。 却见孟婆舀起一碗河水,向空中撒去撒在了清理身上,鬼火渐渐暗淡了下去,朝着桥的那边飞去了。倏忽一瞬,清理消失在了桥边,入轮回去了。 “爹!一路!走好!”又是一记重重的响头。清月的额头渗出丝丝血迹,延着额头滑到鼻翼,唇边。白皙的脸上一行殷红的鲜血流下,甚是惹人心疼。 清理不曾消逝前清月还能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来,毕竟她想让他父亲看到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一切都需要父亲操心的小月儿了。他要告诉她的父亲,请他放心,他的女儿能够照顾好自己,过了奈何桥便好好开启幸福快乐的下一生,不要再为她忧心了。 可随着清理慢慢消失不见,清月所有的伪装在一瞬间天崩地裂,无助与悲伤再难掩饰,无处安放。 她在这尘世之中唯一同她血脉相连的人,唯一没有后顾之忧的依靠也离开了她,独留她个一人面对瞧不见摸不着的未来……她惶恐,她不安。 “啊!我没有爹爹了!没有了……”凄楚的哀嚎声,肝肠寸断。 或许没有找到父亲时,清月还可以骗自己,父亲也许生活的很好,但是现如,今清理就忽的一下消失在了她的眼前,什么都没有留下。连一座坟茔都没有,千里沃野,她再无一心安处。 灼阳死死环抱住情绪崩溃到极点的清月,他不晓得如何安慰此刻悲伤的清月,但是他明白抱着她,至少会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他。 “哭吧,哭出来,心就不会难受了……”灼阳抬起手,温柔地替清月抹去了额头上流下的血痕,又伸手抚上清月的背,一下一下为她缓慢理顺气息。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水般温柔和顺的神色,也是第一次主动怀抱一个女孩子。 清月打破了他很多原则,至少现在看来,他心甘情愿。 一趟鬼域之行,他见识到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可能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 从前的生离死别爱恨嗔痴都写在书籍上,总让他觉得过于矫情了。可当亲人爱人诀别就发生在他面前时,他终于明白,爱是一瞬的永恒,是永恒一瞬。 清月大滴大滴温热的泪沾湿了灼阳的衣袖,可是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女孩还在不停抽搐哭喊,像是一只受伤的惊鹿。不知过了多久才气息才渐渐平稳,没了声音。 大约是昏睡过去了罢。 灼阳一直保持着跪地环抱的姿势许久未动,双腿已然有些麻木。但他不敢随意轻动一下,害怕惊动了昏睡过去的清月,醒来还会像刚才那般哭泣。 孟婆无悲无喜的走来,幽幽撂下一句,他说,对不起啊,月儿,爹爹还是留下你一个人。然后又头也不回的,回去当差了。 灼阳猛抬头,似是下定某种决心,吼了一声,“不会!不会的!” 不晓得他在讲给谁听,孟婆?清月?冥王? 清理。 一旁的冥王主动开口搭了话,“此地已是鬼域接连人界之处。清月姑娘尚未醒来,也有煞气袭身之顾,我直接施法,送小友二人回到人界去罢。” “那便多谢昭和公主了。咱们山水有相逢,有缘再见。”灼阳抬头,冲着冥王灿烂一笑。 “有缘再见,小友珍重。” 金黄骤然一闪,再抬眼看,眼前便是久违的人间之景。 灼阳不禁感叹,“小爷终于回来了!” 从太阳的位置来辨,此刻大约刚过晌午,来来往往耕作的人们都已回到家中休息,所以平日里来来往往,烟火熙攘的林间小道,这会儿才并没有什么人经过。 灼阳也还能在这林间小路上多抱着清月一阵…… 下午的太阳正是一天中最为毒辣的时候,不多一会就照的灼阳热汗岑岑。“从前也没觉得你这般热得人心烦!”他盯着太阳咒骂了一句。 低头再看看还未醒来的清月,发现姑娘的鼻尖上也热出了汗来。 “看来得找个阴凉处啊。” 灼阳费力地扭着头,在林子里环视了一圈,惊喜地发现一片树荫就在距离他不远处。然而眼下情况确实不适宜挪动。于是灼阳抬手念决施法,一树枝被轻易移到了二人头顶,就是有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有点小。 阴凉挡在他的身上就无法遮蔽清月,遮到了清月,他就得受着这热。 看了看炙热的太阳,又瞧了瞧怀中的清月,思来想去,灼阳还是妥协了,“小爷大度啊,这片阴凉就借给你了。” 清爽的微风夹杂着树林特有的清香味似有若无的落在了他们二人脸上。纵然鬼域酆都光怪陆离,冥王殿前灯河壮观盛大还有忘川河处溶溶璀璨,都不及人间简单平凡的绿水青山。 灼阳又轻抚上清月的脸颊拭去了她脸上的汗意。唇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面色如春,“别担心,现在你还有我,将来……将来你也会有更爱你的人。” 灼阳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