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成炮灰女帝和男主抢气运》 1、《退亲》 永寿殿内,檀香萦绕,沁人心脾,偌大的宫殿,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大周女帝赵祈站在太后高瑾玉面前,思忖良久后打破这份诡异的宁静,“母后,女儿不想褚淳贤入宫为妃。” 高太后珉着嘴微笑看她,慈爱地问道:“你自领了哀家懿旨后,便迫不及待命尚衣局做了两套凤冠霞帔,等她入宫,如今褚家姑娘明日就要入宫,你为何又反悔了?” 为何? 她睡前检查邮箱时,看到未读邮件。 点开是一本名字叫《逆天狂帝》的男频后宫文小说,她以为是小说推荐,刚要关掉页面,在小说中瞥到自己的名字,好奇之下读了下去。 小说讲述男主燕君烨是将军之子和侍郎之女褚淳贤郎才女貌,互生情愫。女帝赵祈非要横插一脚,她不爱英俊风流的燕君烨,看中了清冷绝美的褚淳贤。为了分开二人,女帝让燕君烨带兵去西夏边境打仗。 战场上传出燕君烨战死沙场的消息。 女帝大喜,说服太后下了懿旨,又不顾群臣反对,强行让褚淳贤为入宫为妃。 此时燕君烨已经被西夏公主救了性命,公主对燕君烨一见钟情,燕君烨改名换姓成了西夏驸马。 两年后,西夏王病死,燕君烨趁此夺权成了西夏王。 此时的褚淳贤早已成为女帝的妃子,燕君烨暗中和褚淳贤联系上,燕君烨让褚淳贤在后宫迷惑女帝,使其不理朝政,荒怠政事。 权臣借机把持朝政,陷害忠于女帝的忠臣良将,以此招来朝廷和百姓对女帝的怨恨,为大周的覆灭做准备。 燕君烨在西夏暗中集结兵马储备粮草,在赵祈为帝第六年,他率领西夏五十万强兵壮马和支持燕君烨称帝的大周官员们里应外合,轻易夺去大周女帝的江山。 直到燕君烨领兵打到女帝面前,女帝才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女子背叛了她。 女帝伤心欲绝。 燕君烨瞧着周身贵气的女子,面容凄美,一股破碎的美感直击他心头,他心中微动,身上涌起欲望,竟想将女帝也收入他的后宫之中,这样既能博得宽容大义的美名,也能得到美人相伴,真真是两全其美。 可惜女帝宁死不从,满眼都是对敌人的恨意! 女人对燕君烨来说只是战争中的战利品,战利品而已,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燕君烨毫不在意,既然敬酒不吃,那不如便宜了下属,女帝为了不受侮辱,绝望之下,在褚淳贤面前投身猛兽园,被猛兽群起蚕食,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燕君烨坐上皇位,建立新朝。 褚淳贤成为众多后宫嫔妃之一。 此后燕君烨四处征战,他气运绝佳,不仅统一四国,成为天下之主,还收服无数佳丽。 赵祈没有看完全文,只迅速看完和她同名女帝赵祈单元的故事,便关掉小说。 当她看完女帝悲惨的结局后,一口气梗在胸口,胸闷气短,憋屈极了。心中忍不住骂道:“做帝王软弱无能,使国家受辱灭国,对感情强取豪夺又毫无尊严的去迎合对方,最终被欺骗背叛,落得个国破人亡,尸骨无存的下场。真真是活该啊!” 这炮灰女帝叫什么名字不好,非要跟她一个名字,真晦气,白瞎了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赵祈带着怨气上床睡觉。 没想到一觉醒来,她就成了自己都看不起,只知情爱的炮灰女帝。 赵祈弄清楚状况后,庆幸现在褚淳贤没有入宫,不管以后大周会不会灭国,这个女人是不能放在自己身边的。 赵祈整理好思绪,随着侍女来到高太后宫内。 高太后年纪三十有二,和先帝育有一子一女。赵祈非高太后亲生女儿,是从小养在太后身边的长女。赵祈生母是已故孝懿皇后,孝懿皇后在生第二个孩子时,一尸两命,难产而死。 孝懿皇后薨逝后,高瑾玉由皇贵妃晋升为皇后,睿宗驾崩后又从皇后升为万人之上的高太后。 赵祈生母早逝,她三岁时就被养在高瑾玉身边。 高太后待赵祈极好,赵祈所求之事都会满足,就连让女子入宫为妃,这等离经叛道的事情高太后也没有阻拦,所以原主对高太后这位养母是十分敬爱和孝顺的。 书中在赵祈娶了褚淳贤后,对高太后说的话可谓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现在赵祈恳求高太后收回懿旨,她不愿褚淳贤入宫为妃,高太后问起缘由,赵祈实在想不出好的理由,又不能告诉高太后,褚淳贤未来会成为细作,大周灭国也有她的参与,也不能告诉高太后,大周灭国后,太后为了幼子活命,也成了男主后宫之一。 赵祈额头开始冒汗,怎么就忘了,原主爱褚淳贤至深,朝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赵祈又不愿褚淳贤入宫,实在是反常,为了不引起高太后怀疑,她思来想去回道:“母后,女儿这几日,想着贤儿生性喜爱自由,爱好山水,若是入宫后,宫内拘着她,她必然心情不舒畅日子久了难免抑郁成疾,女儿想到此也是心中难安啊。” 赵祈说的情真意切,这也是原主会说出的话,太后没有怀疑,“你是皇帝,召她入宫是她的福气。”高太后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些许冷漠。 赵祈听出高太后话语中的拒绝之意,仍作无知状继续说着:“女儿不愿她将来在宫中闷闷不乐,恳请母后收回懿旨,贤儿不必入宫为妃,也可以时长陪在女儿身边。” 高太后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强忍怒意,斥责道:“当初你为了召褚淳贤入宫为妃,不惜跪下求哀家,哀家疼你,不舍得你为情所伤,哪怕你们同为女子,哀家不顾违背阴阳伦理,给你下了懿旨,圆你心意,此事朝中上下谁人不知。如今你朝令夕改,往后谁又能听你差遣,哀家要是和你一起胡闹,朝中大臣可都要看你我母女二人的笑话。” 高太后话音刚落,赵祈便知,此事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只好唯唯诺诺地说道:“女儿知晓了,全凭母后做主。” 高太后抬手扶额,对赵祈摆摆手:“哀家累了,你且回去吧。” “女儿退下了。”赵祈说完,只觉脑子忽然眩晕,脚下一打晃,一屁股坐在地上。 太后见她面色煞白,双目紧闭,跌坐在地,不由紧张起来,连忙唤人:“来人,快传太医。” 一众侍女听到命令后,如鱼贯入进到殿内,太后两名贴身侍女走在最前面,快步搀扶起赵祈坐在椅子上。 赵祈头晕目眩,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她记起书中曾写过,女帝自十五岁登基后身子渐渐开始孱弱,本以为是政务繁忙导致,可原主自知没有治国才能,便将朝中事务交由太后和辅政大臣处置,自己乐得做个逍遥帝王。 现在登基已经一年有余,遇事不能自己做主,需先过问太后意见,虽有帝王之名,并无帝王的实权。 按理说,原主现在年纪十六,身居高位,生活无所忧虑,正是活泼好动,身体健康的大好年岁,怎么会身子骨这么差? 难道真如小说作者而言,原主自身气运不足,难以撑起帝王命格遭到反噬,致使身体孱弱? 赵祈缓缓睁开双眼,对上太后关切的目光,不得不说,太后肤如凝脂,仪态雍容端庄贵气又不失成熟女性的风韵,凑到她身边时身上还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檀香气味,难怪男主攻入皇宫一见到太后就把她占为己有,收入后宫。 赵祈有些晃神,太后看出赵祈望向她目光里有些魂不守舍,见她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想着她身子不适,一脸疼惜,急切地寻问:“祈儿,太医马上就要到了,身子可觉得有何不妥?” 赵祈轻轻握住太后的手,肌肤细腻丝滑,可见平日保养的很好,她虚弱地说道:“女儿无事,母后不要担忧。” 太后微微一愣,缓缓抽出手后覆在赵祈手背上安抚般的轻轻拍了几下,疼爱地说:“还说无事,祈儿手如此冰凉。” 赵祈脑子里还在想着说辞,高太后身边贴身宫女领着太医进内殿,老太医躬身行礼,恭敬道:“臣太医院胡世文参见女皇陛下,太后娘娘。” 高太后忙招胡太医上前:“胡太医,快来给皇帝瞧瞧,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 胡太医拿出药枕,小心翼翼地给赵祈诊脉,一番探查后躬身回道:“回禀太后,陛下思虑过多,气血不足,加上近日天气炎热,陛下又少食,身子撑不住,致使晕厥,臣开些补药,饮用三日,即可无甚大碍。” 高太后紧张的面色松了下来,望着赵祈苍白的面容柔声道:“祈儿莫要忧心,好生歇息,万事有母后在呢。” 赵祈虚弱地点点头,她猜测原主忙于褚淳贤入宫的事情,茶饭不思导致身体疲累。 心里忍不住鄙视原主对褚淳贤热脸贴冷屁股,对方不仅毫不在意,甚至还想着怎么坑害原主,既然褚淳贤必须入宫,放到自己身边也好,敌人的暗箭何尝不能成为她的明枪! 这么想着,也心安了。 又听太后话语间很是体己,赵祈乖巧地望着高太后,“有母亲在,女儿自然放心。” 赵祈身子舒服了些,便出了永寿殿,刚坐上轿撵,恭顺的面容立马就变得冰冷,她本就身子不适,还要装成原主乖巧的模样跟高太后虚与委蛇,这戏演的极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出宫》 摆驾回了自己的宫殿,赵祈屏退内侍,独坐内殿,目光被架子上放的小玩意吸引。 她拿起架子上一对彩色泥偶,放在手中细细打量,两个泥偶都是年轻女子,捏的极细致,发丝分明,双眸有神,仔细瞧来,其中一个和她长得有七分相似,应该是照着她的样子捏的,另一个泥偶容颜绝美,样貌比她出众多了,想来是原主朝思暮想的女子褚淳贤了。 多好的手工艺术品啊,放到现代怎么也能申遗。 赵祈举起泥塑美人,想起书中原主被褚淳贤背叛,害她差点被蛮族凌辱,最后死相凄惨,她松开手,泥塑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神情淡漠地看着一地碎片,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真是可惜了! 突如其来的响声,把守在门口的众侍女太监震得浑身一颤,害怕皇上遇到危险,都赶紧进殿内察看,瞧着平日里一向温和的陛下面色不善,一个个担惊受怕地跪成一片。 赵祈眨眼间一群人跪在她跟前,心中一阵烦躁,她声音冰冷地说道,“锦清留下,其他人出去。” 众人如释重负,除了锦清都退出内殿。 侍女锦清年长赵祈几岁,是原主出生后,先皇后安排伺候原主的贴身侍女,书中对原主很忠心。 锦清进到殿内的时候,一眼就瞧见地上摔碎的东西,怪不得主子面色不好看,这对泥塑可是主子视若珍宝的物件,她身子半跪着小心翼翼地拾起碎块,捧到手里,“陛下莫要气恼,等出宫后遇上捏泥人的摊贩在让他为陛下捏它十个八个。” 赵祈知她想偏了,“锦清,架上的东西都命人撤走。” “这些东西都是陛下以前在宫外精心挑选送给褚姑娘的,褚姑娘当时不收,您吩咐奴婢,要好好收起来,想着在适当的时候再次送给褚姑娘,眼下褚姑娘马上要入宫了,是再无拒绝的道理。”锦清知陛下对褚姑娘一片心意,怕陛下冲动之下扔了心爱之物,又会后悔,先好言相劝一番。 “既是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留下的必要。”赵祈语气坚定,没有一丝不舍。 “奴婢遵旨,这就命人处置。”锦清不在多言,忙命宫人将架子拖走。 下属干活麻利,赵祈颇为满意,话语也不免轻快起来,“锦清换身装扮,我们出宫逛逛。” 赵祈想既然原主能在宫外买那么多没用的小玩意,应该是经常出宫才对,这偌大的宫殿,没一处有趣的地方,没一个有意思的人,出宫逛逛看看宫外风土民情也不错。 主仆二人各自换了身装扮,赵祈一袭浅色男装,衬得脸色更苍白了,她手持一把空白折扇,浑身自带贵气,一眼瞧着就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公子。 锦清扮作丫鬟,跟在赵祈身边。 京城脚下,尚算繁华,杂耍卖艺,还有些没见过的小吃,赵祈逛得尚算尽兴,总归是在古代,比不上现代商业街种类繁多,胜在质朴。 一路逛下来,临近晌午,两人找了个酒楼,选了个好位置,点了一桌好菜。 锦清站在赵祈身侧,拿着筷子要给赵祈布菜,被她伸手拦住,“在宫外没那么多规矩,坐下同我一起吃饭。”她是从现代穿来的半路皇帝,没有原主那么金贵,不喜欢被身边人伺候。 锦清听了命令,忐忑地坐在陛下身侧,有些拘谨,只闷头吃米饭。 赵祈便拿筷子给她夹了一块红焖猪脚,锦清受宠若惊,陛下亲自给她布菜,这可是天大的荣宠。 赵祈哪里知道她想的那么多,只觉得对方呆呆的样子,十分有趣,浅浅笑了笑。 刚吃了几口,隔壁桌的几个年轻公子嬉笑讨论的声音,传到两人耳中。 “明日褚家大小姐就要入宫了,真真是暴殄天物,好好的大周第一美人,竟然要去伺候一个女人。”开口说话的人明显有了醉意。 “齐公子慎言,皇家之事你我岂可非议?”另一公子劝道。 “呵,皇上又如何,不过是个女人,年安兄身在朝堂多年,可曾见过女帝上朝?政务决策要听太后和辅政大臣的,我父亲说了,他们内阁怎么说,女帝便会怎么做,哪里容得她说了算。”齐明善言语轻蔑,丝毫不把女帝放在眼里。 李年安眼见齐明善越说越过分,忙制止:“齐兄,非议陛下可是死罪。” 齐明善听后更是不屑,“怕什么,我爹可是内阁大学士,先皇留下的辅政大臣,女帝可敢动我一分一毫。” 李年安知多说无用,没有再劝。 齐明善笑的一脸淫邪:“褚淳贤入宫伺候一个女人,你们说她二人皆是女子拿什么满足彼此,若我在。。。” 话未说完,在一旁竖耳倾听的锦清彻底忍不住了,大声呵斥:“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天子!” 众人皆被锦清这一嗓子叫喊吓了一跳,包括还在听话的赵祈。 “你们蔑视皇权,藐视皇帝,实乃大不敬之罪。”锦清毫无惧色继续怒斥对方,主辱臣死,她是陛下的贴身侍女,哪里能容忍有人羞辱陛下。 齐明善酒醒了几分,先是瞧了一眼怒气冲冲的锦清,又仔细看了端坐在一旁不慌不忙吹着茶盏的赵祈。 他细细打量赵祈,一袭浅色黄衣,肤色苍白柔弱,周身一股子贵气,齐鸣善心中揣测,眼前人是谁家病公子,京城达官爵贵数不胜数,能比得上齐家显赫家世的贵公子,他大部分都见过,就算没见过也听过,可从未听过哪家达官贵族还藏着从不出门的病公子。 齐明善斜睨着锦清,“你家公子姓甚名谁?” 锦清抱着肩膀,冷笑一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知道我家主子姓什么。” “咳咳。。在下姓褚,是礼部侍郎褚晏的远房子侄。”赵祈站起身子,不紧不慢的开口说着,本来还想听听这些纨绔子弟还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看来怕是不能了。 褚晏是褚淳贤的父亲,不过是个四品京官,还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礼部侍郎,京城比褚家官大的人家遍地都是,更何况他爹可是一品内阁大臣兼辅政大臣,齐明善更是不把赵祈放在眼里。 “你叔父区区四品官,你也敢让你的丫鬟在本公子面前没大没小地吼叫,真是好大的胆子。”齐明善猜出对方底细后,更是肆无忌惮,撸起袖子想要教训惹他不快的人。 锦清瞪着齐明善,快步挡在主子身前,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势头。 赵祈早就坐下,端起茶碗静静品茶,她一点也不把齐明善的恼怒放在眼里。 这一幕更是让齐明善怒从心起,京城内外谁见了他不得好好巴结,对他视若无睹的人,姓褚的可算头一个,今天非要让他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 刚要喊外面的小厮进来,就被李年安伸手拦住,凑到他耳边小声劝道:“齐兄,褚大人官虽不大,可明日,褚家大小姐便要入宫了。若在此时你伤了褚家人,褚小姐势必要让陛下主持公道,要是今日言论传到陛下耳朵了,齐兄怕是难以善了。” 齐明善还在想着羞辱他们主仆二人的法子,李年安的劝说让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口无遮拦,他忍下怒气换了副说辞,“今日本公子有事,不与你们纠缠,下次若在让我看到你们,别怪本公子拳脚无眼。” 锦清还想拉住齐明善。 赵祈扫视众人一眼,声音平淡,“齐公子,慢走,后会有期。” 齐明善冷哼一声,根本没把赵祈的话放在心上,带着一行人离开。 锦清一直盯着对方的背影,直到离去,“主子,你何必跟他和颜悦色,像他这种没有君臣纲常不敬陛下的纨绔子弟,就该让大理寺抓起来,拖到菜市口问斩才对。” “难道你没听见他说他父亲可是内阁大学士兼辅政大臣,连我都要听他的。”赵祈语带讥讽。 她现在憋了一肚子气,还不能发泄出去,穿书成炮灰女帝了,还得维持原主懦弱的人设,就算今天真把他抓走了,他爹也能让人将他放出来,谁叫现在自己没有实权,只是个任人摆弄的傀儡皇帝,简直窝囊死了。 锦清一脸愤愤:“那是主子给齐大人的荣恩,齐家不知感恩已是辜负皇恩,其子还敢在外折辱天子,实为大不敬,其心可诛。” 这话说的恰到好处,赵祈侧头看着锦清,书中曾写,赵祈身边有四个贴身侍女,只有从小跟着原主一起长大的锦清最为忠心,原主投身猛兽园被撕碎后,锦清也跟着跳入园内,随着原主去了。 赵祈现在身无所靠,能有锦清这样忠心的属下,已是非常难得了,望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主子,是奴婢说的不对吗?” 赵祈浅浅一笑,“你所说的皆是事实。” “奴婢不明白那您为何放任他离去,不派人将他关押大理寺?” “我是皇帝,他不过是个仗着父亲庇佑的纨绔公子,我要是真跟他计较,才叫人笑话。”赵祈想天下看不上皇帝的人多着去了,要是都交由大理寺,大理寺里面怕是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锦清想不清楚的事情,赵祈可是心中有数,皇帝能随便出宫一定是暗中有人保护,保护她的人必然是太后派来的,那么酒楼的事情,太后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倒想看看,她的便宜后母,是不是真是对她那么上心。 赵祈把玩手中的折扇,没有言语。 锦清摸不着头脑,见陛下没有开口,识趣的没问下去。 二人一路走走逛逛,竟走到褚府门口。 锦清按着往常的习惯寻问道:“主子可是要进去瞧瞧褚姑娘?奴婢去通报一声。” 赵祈蹙眉,转身便往回走,“不必了,明日就见面了,在到别处逛逛我们便回宫,另外我有一事,要告知与你。” 锦清头一次见陛下出宫不去找褚小姐,正觉诧异,又见陛下神情严肃,霎时紧张起来,便要跪下。 赵祈看出她的意图,拉住她说道:“从小你就一直跟在我身边照顾我,若是寻常百姓家,我叫你声姐姐也是应当的,可惜身在帝王家,我就成了你的主子,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家人。” 锦清见女帝突然提起过往,自小跟在主子身边伺候,事事用心,掏心掏肺,旧事历历在目,又听女帝话语间的真心实意,不由得眼眶湿润,“主子和先皇后娘娘待奴婢已是极好,奴婢此生无以为报。” 赵祈知道锦清说的是实话,不然最后锦清也不会选择和原主共同赴死。 赵祈凑到她耳边只用两人能听到声音说着:“我刚刚说了,你在我心中就是我的家人,往后莫要在称自己为奴婢,称名字即可,也不要下跪。若将来我能执掌权力,便封你为郡主,成全你我姐妹之谊。” 赵祈说这话的原因,其一,她是现代人实在受不了身边人自称,奴才,奴婢,甚至动不动就跪下。别人她还可忍受,可绝不愿心腹之人卑躬屈膝地跪在她面前。其二,她刚刚穿来,目前能信任的只有锦清,自然要好好的拉拢人心。 赵祈说完这话就见锦清已经泪流满面,她激动地说道:“主子说这话,真是折煞奴。。锦清了,锦清此生定不负主子恩义,为主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了,好了,大庭广众之下哭的梨花带雨,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锦清忙用锦帕,擦了脸上的泪,她面上有些窘然,又想起陛下刚才说的话,心中又是一股热流涌动。 赵祈猜测果然不错客栈发生的事情都由暗卫一字不差的传到高太后的耳朵里,太后轻吹茶盏:“祈儿是何反应?” 暗卫回道:“陛下并没有生气,侍女锦清和齐家公子争吵时,陛下还拦着,看样子是不愿起争执。” “你退下吧,好好保护祈儿,莫让她受伤了。” 暗卫退下后,太后叹息一声,同贴身侍女说道:“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也不知反抗,祈儿性格如此软弱,做帝王可如何是好?” 侍女恭敬地回道:“总归有太后您在后面替她撑着,何须陛下忧心。” “那齐家小儿行为言语,实在狂妄,让哥哥到宫中走一趟,哀家要与他商议一番,该是要好好鞭挞这些目无尊法的老东西了。 “奴婢遵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入宫》 皇帝娶妃,就像民间纳妾,没有仪式,也不能穿喜服。 按规矩褚淳贤要提前半个月入宫,熟悉宫规和宫内礼仪,可褚淳贤不喜欢原主,也就不愿提早入宫。 原主爱极了褚淳贤,自然不愿心上人受委屈,就等着褚淳贤最后一天入宫。 红烛照着赵祈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她看着坐在她面前身着红衣喜服的女子,心中涌起阵阵烦躁。 她在自己的世界,二十八岁都没结婚,穿书到这陌生的地方,不仅成了一名十六岁的少女,还要娶一个和她一般大的花季姑娘,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 赵祈本来不想穿喜服,可想到这是原主精心准备,要是突然弃用,免不得引起他人无端猜疑,只好将衣服穿上,将戏继续演下去。 原主不想委屈褚淳贤,即便不能像民间夫妻成婚时那样三媒六聘,十里红妆,鞭炮齐鸣,将褚淳贤迎进宫内,也想穿着大红喜服和心爱之人拜天地,互为彼此结发之妻。 原主为何爱褚淳贤至深,不过就是因为褚淳贤是原主小时候的伴读。 原主母亲去世的早,作为公主又没有其他玩伴,褚淳贤的出现弥补了原主幼时的孤寂,以至于长大后的原主对褚淳贤依赖颇深,难以割舍,不顾女子的身份,千方百计的想要将褚淳贤留在身边。 “祈儿。”盖头下的女子,轻轻唤着赵祈的名字,声音清冷中带着缠绕身心的柔和,让人彷如置身清泉,忍不住沉溺其中,换做是原主早被对方这一声温柔缱绻地呼喊,弄得神魂颠倒。 可惜坐在她面前的人是穿书而来的赵祈,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有着几分抵触。 赵祈心中腹诽:既然不喜欢我,这么温柔地喊我名字做什么? 赵祈不情愿地掀开褚淳贤的盖头,入眼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心中忍不住惊叹,真真是个如谪仙般绝色女子,怪不得原主会痴恋于她,赵祈还沉浸在对方的美貌之中。 佳人一双美目深深望着赵祈,神情微微有些激动,她眼眶含泪,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下来。 赵祈想对方大概心中是很委屈吧,任谁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也高兴不起来。 褚淳贤眼神紧紧地盯着赵祈,“祈儿。”她再一次喊赵祈的名字,清亮的嗓音里带着丝丝颤声。 这一声呼唤中,含着几分情深义重的味道。 赵祈眯起眼睛心中暗自揣测,这女子很不对劲。她记得书中写过,洞房当日,褚淳贤对原主非常冷淡,面容如霜,十分抗拒原主的靠近。 而现在女子热切的语气,激动的神情,非常不符合对方清冷高傲的人设啊! 难不成男主和褚淳贤提前联系上了,所以褚淳贤先用言语迷惑她,让她沉溺在情爱中,不理其它事情?也不对啊,按照小说的时间线男主现在刚被西夏公主救下性命,正和西夏公主培养感情呢,他们两人相见怎么也是两年后的事情。 赵祈脑子里思绪乱飞,褚淳贤又何尝不是!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祈儿死了十年后,她竟然重生了。 又回到刚入宫那日,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她死前的一场梦,可握着祈儿一如既往淡凉的手,望着祈儿对她情深意切的双眼,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终于成真了。 当年她眼见祈儿跳下兽园,被猛兽撕碎吞入腹中,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褚淳贤这十年来没有一日忘记,也没有一日不悔恨痛苦。 祈儿死后,大周覆灭。 她成了燕君烨后宫圈养的众多金丝雀里其中的一只。 真正的笼中之鸟。 她连爱恨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下无尽的冷漠。 再也没有人每日拿着新奇的小玩意哄她开心,只为让她展露笑颜。 那些她和祈儿在一起,认为很屈辱痛恨的事情,如今想起来,时而如蜜如糖温暖着她,时而如刀似剑的折磨着她。 她好后悔当时没有对祈儿好一些,为什么对祈儿那么冷淡,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拒绝伤害着那人。 直到祈儿死后,她才知道自己是深深的在意对方,她对她也有无限的温柔眷恋。 她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十年,临死前曾想过,如果人生能够重新再来一次,那该有多好! 她一定好好待祈儿,绝不让她落得那么悲惨的结局。 好在老天待她不薄,又给了她重生一次的机会,这次她要弥补前世对祈儿的伤害,好好为祈儿谋划一番,不让大周的江山落入他人手中。 褚淳贤抬起手,轻轻抚摸赵祈的脸颊,眼里有浓到化不开的愧疚。 赵祈瞧着这一幕心中更是困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作者描述有误,褚淳贤对原主有情,不可能啊,既然有情又怎么会背叛原主,又怎么会在原主死后入了男主后宫。 书中曾说过,褚淳贤聪慧过人,才智机敏。 难道这些反常举动都是她的伪装? 她已经知道男主没死的消息了? 赵祈心中层层疑惑,又被褚淳贤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侧开脸,不动声色地移开在她脸上作乱的手,体贴地对褚淳贤说了句:“夜深了,我们该安寝了。” 褚淳贤心中有些无措,纵然上辈子两人床笫间亲密不在少数,可她毕竟十年未见过祈儿,算上年纪她上辈子死时已经三十有一。 如今的祈儿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俩人刚见面就要缠绵床榻,褚淳贤心中无法适应,只好拧着手中红色锦帕,掩藏心中紧张。 赵祈瞧出她面上焦虑,也没多做反应,躺在床内侧,身上盖上喜被,侧身而眠,她身子虚弱,实在乏累,几乎闭上眼睛的功夫就睡着了。 褚淳贤还不知道今晚要不要答应赵祈,就看到枕边人已经安睡了。 褚淳贤轻声唤来殿外伺候的内侍,到外殿卸了妆扮,一番梳洗后,回到内殿挨着赵祈身侧躺下,一只手轻轻搭在赵祈身上。 赵祈早上睁开眼,就看到褚淳贤在盯着她,吓了一跳,她故作柔情地说:“贤儿,何时醒的?” 褚淳贤浅浅笑道:“醒得比祈儿早些。”其实她一夜未眠,祈儿睡着后,她一直盯着祈儿看了好几个时辰,就怕这是一场醒了就消失的梦。 赵祈慢悠悠地起身,拿起床上一块褶皱干净的白锦帕,拧眉扫了一眼褚淳贤,对方娇俏的脸上带着羞意。 赵祈脸上闪过一丝烦躁,瞬间的事情,被褚淳贤捕捉到了。 褚淳贤以为是昨夜两人没有发生什么,让赵祈有些不高兴。纵然她前世和祈儿早已水乳交融,可心中仍是羞涩,嘴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这种事情让她如何开口。 赵祈只从褚淳贤的样子中看出了她对自己的厌恶,被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换成谁都会反感。 书上曾写过,女帝为了得到褚淳贤的身体,在她入宫第三日,女帝携着一壶琼浆玉液到褚淳贤寝宫,两人对饮数杯,都有些醉了,就在如醉如梦间,二人行了鱼水之欢。 第二日,褚淳贤寸丝不挂的醒来,面上仍是冷淡模样,可心中就此恨上了女帝。 女帝死前,男主燕君烨曾在女帝耳边说:“贤儿和我说过,你每一次碰她都让她觉得很恶心,只有男女才能享受真正身体上的快乐。”他一脸□□,又说道:“这些西夏士兵一定很想尝尝大周女帝的身子,我让你享受一下男人的滋味,你就不会在喜欢女人了。” 女帝宁死不可受辱,奋身挣脱,跳入一旁猛兽园里,被猛兽啃食肉身而亡。 想起书中原主结局,赵祈惊得一身冷汗。 瞧着褚淳贤的表现,赵祈有些摸不透对方和燕君烨到底有没有见面。 若是褚淳贤现在没有接触过燕君烨或是他派来的人,也就没有害她的心思,顶天是厌烦她,自己还可以想法子策反褚淳贤。 若是见面了,可就要防着她些了。 该拿什么策反褚淳贤? 感情,褚淳贤不喜欢她,人家是正经异性恋,爱男主燕君烨。 物质,入宫为妃,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 权利,她自己还没掌控多少,目前还受制于人呢。 赵祈思索间,脑海中突然想到一条策反褚淳贤的好计策,得找个机会试探下对方。 赵祈叫侍女进来伺候,太后派来的嬷嬷,最先进到殿内,嬷嬷按照吩咐收起锦帕,放到盒子里,锦帕未见血,老嬷嬷也无甚表情,只收好锦帕后,恭敬退下。 紧接着侍女双手托着龙袍,躬身走到赵祈跟前,锦清轻轻展开龙袍,便要伺候陛下穿衣,便听褚淳贤说道:“臣妾来侍奉陛下更衣。” 褚淳贤的手从她身上划过,赵祈颇不自在,为了掩盖尴尬,她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我今日要上朝,怕是不能陪你了,你若无聊,到宫中四处走走,猛兽园新入了两头白虎,很是凶猛,得空了可以去瞧瞧。” 听赵祈提到兽园,褚淳贤手上动作一顿,“野兽脾性狂躁,臣妾害怕,陛下不若遣散了猛兽园吧,反正还有其它奇珍异兽可观赏。” “兽园之中,黄斑虎,白虎和金猊共有十余头,若是遣散,这些兽类送往何处,难道要朕毒死它们,朕做不到。”赵祈想若是没有这些动物,原主将会遭遇到比被猛兽撕碎更凄惨的凌虐。 褚淳贤愣了一下,见祈儿自称为“朕”,知道是惹她不高兴了,她也便不在多言,只是心中失落。 以前若是自己提出什么要求,祈儿定会言听计从,按照她的想法做了,哪里会反驳她,总觉得这次重生回来后,祈儿和以往不一样了。 朝服已经穿戴完毕,赵祈抬脚要走,褚淳贤拉住她的袖子,嘱咐道:“祈儿,朝堂之上若有人言辞狠厉反驳你,莫要怕,你是皇帝,拥护你的人也不在少数。” 褚淳贤说这话是有原因的,赵祈性格软弱,不喜争执,若是大臣言辞激烈起了争执,便缩在后头,没了主意,只好听从辅政大臣们的意见,若是这些大臣都向着赵祈还好,难免有些人,夹带私货,为己谋利,不管朝廷和百姓的死活,招致拥护赵祈的忠臣生怨。 赵祈侧身看她,缓缓点头。 “臣妾等陛下早朝结束后,一起用早膳。” 这是以往原主求之不得的事情,却是赵祈避之不及的,这么多人看着,总不能拒绝。 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下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上朝》 赵祈坐着銮驾,一路到了紫宸殿,百官早早就在此等候。 到了殿内,内侍高呼一声,“皇上驾到。” 百官躬身朝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振聋发聩。 赵祈端坐在龙椅上心潮澎湃,目光灼灼望着下方众人对她恭敬参拜,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人,她的心不可抑制地砰砰跳动,攥紧拳头,缓缓开口:“众卿家免礼。” 众人心中腹诽,女帝登基一年有余,政事上是甩手掌柜,大事小事都托付给高太傅和辅政大臣处理,最后再由太后定夺。 今日女帝突然临朝,众人心中心思各异。 在女帝对政事的懈怠下,大部分官员事事以高太傅和高太后兄妹二人马首是瞻,早已对女帝生出怠慢的心思,更有甚者认为女帝身为女子,性格软弱犹豫,不具帝王之才,根本不应坐拥帝王之位。 赵祈今日临朝,确实是有大事。 一个月之前,西夏王子拓跋泽济率领三万兵马攻入大周边境西州,大周主帅燕君烨在和拓跋泽济战场交锋间落马失踪。 先前燕君烨率领众将士赢了多场战斗,将士们士气满满,誓死要将西蛮赶回草原,可主帅突然落马失踪,生死未卜,丢了主帅的大周五万将士军心涣散,短短数日竟被西夏三万兵马打得溃不成军,折损过半。 更惨的是,西州临边的西平县被敌军侵占,西夏士兵在西平县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可怜西平县三千百姓,生还人数寥寥无几。 此事上报到朝廷,朝野内外震惊不已。 当时边境失守这件事女帝不在意,左右都有太后和太傅打理,她只在意褚淳贤入宫的事情,她细致用心地挑选两人凤冠霞帔该用的料子,每日操心如何修建褚淳贤的寝宫,宫殿内要如何装饰摆设,才能让心上人满意。 如果不是西夏派遣使者到大周,太后不会督促赵祈上朝。 西夏使者到大周的目的主要有两个,其一,为保两国和平,要大周公主到西夏和王子拓跋泽济和亲,其二,公主和亲的嫁妆,要准备粮食二十万石,草料二十万包,棉花十万斤,绢布十万匹,黄金白银各十万两。 西夏王子为表诚意,愿意率领西夏士兵离开西平县,退回草原,停止对大周的征战。 说白了就是要大周送上女人和钱粮,换回大周失去的领土,获取一时的太平。 “陛下,关于西夏使者所要求的事情,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赵祈看着说话的人,虽不知对方是谁,但是他站在众官员前头,语气颇为傲慢,想来是个大官。 对于西夏让公主和亲这事儿,赵祈有些印象,书中写过这段,赵家子嗣单薄,到先帝这一代,子女仅有三人。 长女是孝懿皇后之女赵祈,现今已是女帝,是不可能去西夏和亲的,二女,高太后之女赵禅,年仅十五,刚及笄,封号景嘉还未招驸马,还有个幼子赵礼,先帝薨逝时,幼子刚满四岁。 原主和太后既不愿跟西夏打仗,又不愿公主和亲,便从民间选出百名容貌秀丽的少女送给西夏王子,又怕西夏王子生怨,不愿归还西平县,就在钱粮上给予了西夏双倍补偿。 赵祈读小说时,看到这辱国殃民的一幕最是生气,真真是人傻钱多,大周不亡,天理难容。 赵祈装作茫然不解的模样,问道:“朕尚无对策,不知爱卿可有法替朕解惑?” “老臣有一计。” “你且说来。” “景嘉公主千金贵体,自然不能去西夏荒蛮之地,陛下可选良家女子,收为义妹,赐公主名讳,代替公主和亲。” 赵祈点头,“爱卿此法甚好,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若各位臣子都如爱卿,替朕想出妙策,朕何至于为此事日夜忧心。” “为陛下分忧,是老臣的本分。”他语气颇有些自得。 赵祈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眼神毫无温度,“朕记得你家中有一小女与朕皇妹一般年岁,朕收你小女为义妹,封其为公主,代替朕的皇妹,去西夏和亲可好?”赵祈不知他家境,只是猜测古人多三妻四妾,子女也不在少数,先吓一吓他。 果然,对方面色不善,没了刚才的傲慢之气,忙跪下来,“陛下,臣幼女是臣老妻晚年生下,臣的嫡女,实在是去不得啊。” “爱卿爱女之心,朕甚为感动。” 那臣子听女帝这么说,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知道女帝这是不把心思放在自己女儿身上了。 又听赵祈耐心询问:“爱卿认为场上官员,谁家女儿合适?” 那臣子听后,又是满头汗,往日都是提出计策就允了,不知陛下今日为何问出刁钻的问题来为难他,“陛。。陛下可选民间女子,代公主和亲。” 站在末排的年轻官员,听不下去了。 站了出来,大声道:“齐大人,大周和西夏几十年战乱不断,边疆百姓和将士死伤无数,西夏士兵人人得而诛之。你若让百姓女儿代公主和亲,百姓将如何看待朝廷,你是陛下的辅政大臣,提出此法又将陛下置于何地?还是齐大人认为,你的女儿是掌上明珠,百姓的女儿就可视为草芥?!” 齐大人明显恼羞成怒,怒斥道:“朱宝贞,你区区六品翰林院修撰,有何资格指责本官。” 朱宝贞撩起官袍跪了下来,目光直视女帝毫无畏惧,言辞恳切不卑不亢,“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周百姓皆是陛下的子民,何来高低贵贱之分,陛下万万不可将百姓子女送去和亲,伤了大周百姓的心,更是不能让公主去西夏和亲,不然大周颜面何存,必遭他国耻笑啊!” 赵祈看着殿下跪着的年轻俊美官员,冰冷的目光柔和下来,朱宝贞此人在书中可是景嘉公主的官配。 朱宝贞才华横溢,俊美无双,这些都不是赵祈能记住她的关键。 赵祈记得这个配角的原因,是因为朱宝贞真实身份是个女子。 大周不允许女子登科入仕,朱宝贞自幼读书,空有一身才华,无处发挥,她自觉文采不输男子,时常想为何男子可以科举当官,女子却不行。 母亲离世后,家中仅剩她一人,她心无牵挂便女扮男装考取科举,一举夺魁,只可惜这样才貌双绝的佳人,在大周被灭后,也死的很凄惨。 “朱卿说的也很有道理。”赵祈犹犹豫豫不知怎么办才好。 又见一旁站出来一名精神烁烁的武将,他双手抱拳字字铿锵地说道:“陛下,老臣徐岩鄂请兵一万与西蛮鞑子决一死战。” 一听要打仗,场上文官武官吵成一团。 眼见情势有些收不住了,赵祈开口问:“高太傅,你可有高见?” 众人安静下来。 高太傅站了出来,他心有疑惑,让女帝上朝,只是为了应付一下百官,对于如何应对西夏和亲的要求,他与太后早已经商议好了,先找一名良家女子让女帝认其为义妹,赐公主封号,陪嫁侍女百人,在钱粮上按数量奉上,只求西平县尽快回归大周。 这条计策他让齐大人先在朝堂上提上一提,试试众人口风,最后女帝顺着答应下来,事情也就解决了,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朱宝贞和徐岩鄂,女帝性格犹豫不定,没有主意,要是听信了他人和太后各执一词,起了矛盾可就不好了。 赵祈暗自打量这位位高权重的高太傅,容貌上跟高太后有几分相似,却比太后老了很多,五十来岁的样子。 高太傅躬身回道:“臣认为陛下心中定然是有了想法,不如告知众人。” 赵祈心想,老东西真是老奸巨猾,一句话就把问题抛给了她。 她装的也累了,松了松身子,问道:“徐将军,一万士兵行军一个月需要多少石粮食?”她身体不好,声音也有些气虚,可场上众官员无一人敢出声,默默听着。 徐岩鄂声音如钟,“回陛下,六万石粮食足以。” “二十万石粮食足够我大周派遣三万多兵马行至西平县,徐将军若给你三万兵马你一月内能否收回西平县。” “臣,定然不辱使命,与西平县共存亡。”徐岩鄂目光如炬,难掩激动,本就该由他去和西蛮作战,陛下非要派遣燕家小儿做主帅,没了命不说还丢掉了西平县。 众人都没想到,平日里优柔寡断唯太后命是从的女帝竟然主战。 高太傅上前一步说道:“陛下的想法,可与太后商议过。” 赵祈一愣,“未曾。” 她轻轻咳了两声,“此事,待朕先与母后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众人略有深思。 赵祈瞧着很满意,她又咳了几声,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事起奏,无事朝散。” 百官见女帝身子不适,也没人再说什么。 赵祈退朝后坐着銮驾去永寿殿寻太后商议此事。 永寿殿内,还有一人早早来拜见太后,是昨日才入宫的褚淳贤。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商议》 赵祈坐了一路轿子,身子难受,头晕目眩。 到了永寿殿见褚淳贤也在,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爱妃也来给母后请安了。” “什么事情让陛下这么着急,额头上都是汗?”褚淳贤边问边拿出锦帕体贴地给赵祈擦拭脸上的汗。 赵祈没躲,两人身高差不多,面对面站着,为此她还侧了脸,让褚淳贤擦拭更方便些,外人看来两人如胶似漆,很是亲密。 其实赵祈正愁着怎么跟太后开口提起上朝之事,听褚淳贤主动问起,她借着话头说道:“今日早朝,大臣们为着西夏使者提出和亲的事情争论不休,吵得朕心烦意乱不知怎么办才好,下了朝朕急匆匆的来找母后,想问问母后的意思。” 太后问道:“皇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赵祈斟酌地说道:“女儿本来想散些钱粮,在挑些年轻女子送给西蛮人,换回西平县,只是。。。” 高太后见皇帝说话吞吞吐吐的,颇为不耐地开口道:“只是什么?” “大周和西夏征战有几十年了,百姓苦不堪言,现有西平县三千百姓被西蛮残忍虐杀,可想而知朝廷送到西夏的大周女子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不仅如此咱们还要给西蛮奉上几十万的钱粮,要是真给了他们,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现在大周尚算风调雨顺,朝廷还能维/稳安定,要是遇上荒年,百姓揭竿而起,最先恨的就是皇室。” 太后没有做声,赵祈又继续说道:“眼下正值秋分,西夏国物资匮乏,要这些东西的目的是为了储备过冬,他们狼子野心,尝到甜头怎么会就此收手,待到来年开春,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受苦的是边疆战士和百姓。朝廷或许可以继续用女人和钱粮平息战争,往复几次,大周国库能撑多久?” 赵祈话说的又急又快,微微有些喘,褚淳贤扶她坐下,又递上茶盏,让她润润嗓子。 茶水滑过喉咙,赵祈舒服多了,见太后还在犹豫,她瞧了一眼褚淳贤又有了想法,“母后,我和贤儿同为女子,将来无法拥有子嗣,我身子也不好,这皇位也不知能做多久,待我不在,继位之人,得到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大周,要他如何治理?” “你是否已经有了打算?”太后开口问她。早有人来报,说朝上皇上要派兵夺回西平县,皇上一贯软弱,最怕争端,怎么可能会选择主战,定是有人背后教唆,她眼神瞟到一旁的褚淳贤,压下心头的不满。 赵祈轻咳一声,缓缓开口“女儿以为不如现在派徐岩鄂将军,率领几万兵马,驱逐西蛮,收回西平县,壮我大周士气。” “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底下的人告知你的?” 原主软弱无主见,这些想法自然不能是她想出来的,“母后应知我对朝堂之事没有兴致,只是今日上朝,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我虽没有治国才能,还是能够权衡利弊的。” 高太后这才稍稍舒了心,不是枕边人挑唆便好,她有自己的盘算,她确实想满足西夏的要求,她也知道西夏将来可能随时来犯,但是为了尽快收回失地,她忍了,西夏的要求对大周国库来说也能够应对,她不想继续打仗损伤国家根基。 可赵祈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将来大周千疮百孔,接任之人要如何打理?! 太后又问:“徐岩鄂是守卫京机的重将,他率兵收复西平县,京机的安全怎么保障?你皇叔雍王对皇位虎视眈眈,此时趁机勾结其他将领夺权,你如何应对?” 赵祈这才想起还有雍王这号人物,原主能成为皇帝,全得感谢她皇叔赵雍。 先帝在薨逝前,本想立幼子为帝,可幼子太年幼,先帝的亲兄弟雍王必然要摄政,雍王年轻力壮,野心勃勃,先帝放心不下,改立赵祈为帝。 其一,赵祈年岁最长当时已有十五,封号元熙公主,免了雍王摄政之权,只需大臣辅佐即可,其二,赵祈亲舅舅郑泰乃是统领三十万兵马镇守北方的骠骑大将军,雍王就算有心造反,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祈就算看过小说,也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脑中不断思索着说辞。 只听褚淳贤缓声道:“皇叔要是敢趁着大周对抗外敌时夺位,他就算坐上皇位,大周子民从上到下,怕是没人会对他俯首称臣,只会唾弃他不仁不义,到时候都不用郑将军出手,等到徐岩鄂将军班师回朝,他的位子也保不住。” 太后深深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此事哀家要在考虑一番。” 赵祈知道今日自己的话说的有些多了,脱离原主的性子,瞧着太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严词拒绝,她知太后听了进去,起身恭敬地说道:“女儿身子乏累的很,回宫歇息了。” 太后点头,慈爱地说:“听闻你上朝时,身子不适,让胡太医去给你瞧瞧,你身子是最紧要的。” “有劳母后关怀,女儿省得。”赵祈笑着应着,她确实身体不舒服,总是困倦无力,胸闷气喘,也想问问太医这身子怎么总病恹恹的。 太后摆摆手,“你二人回宫吧。” 俩人回了褚淳贤的寝殿,褚淳贤吩咐侍女准备早膳。 赵祈扫了一眼面前的碟碟碗碗,加起来有十几种,大多都是些甜食糕点。 赵祈拿起一块在鼻尖闻了闻,很香甜。 这些糕点放在下午,她能吃上半块,要是搁在早上,她一口也不想吃。 褚淳贤看着赵祈恹恹的,心疼地说:“祈儿,这些是我让御膳房特意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你吃些东西身子也会舒服些。” 桌上的食物是原主爱吃的,可不是她爱吃的,她最不喜欢早上吃甜食,以往早餐都是一杯黑咖啡或者无糖豆浆,加上一个水煮蛋,她早餐吃的极少,看着这一桌东西,一点食欲也没有。 赵祈往褚淳贤桌前瞟了一眼,“你吃的是什么?” “芙蓉蛋羹。” “朕要吃芙蓉蛋羹。”她语气憨憨地颇有些孩子气。 褚淳贤笑意盈盈将碗端到她跟前,柔声问:“祈儿不是喜欢吃甜食吗? “早吃腻了,也该换换口味儿。” 赵祈身子不适,也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后,放下勺子,与褚淳贤说话,“你我相识多久?” “从五岁至今有十一年。”褚淳贤心里算着,加上辈子,也有十六年了。 “如果你没有奉旨入宫,燕君烨没有被我派到边疆,你们是不是会成婚?” 褚淳贤拧眉,不明白为什么赵祈会问这样的话。 见她不吭声,赵祈继续说道:“前几日,我曾恳求太后收回懿旨,不让你入这深宫宅院。” 褚淳贤清冷绝美的脸蛋透出几分疑惑,呆呆地看着她。 “我前几日做了一个梦,梦中燕君烨不仅没有死,他还带着西夏士兵,攻占大周,大周被他灭了,我也死了。我死后你和他在一起,梦中你十分高兴,那份欣喜是我为你做再多事情也给不了的。梦醒了,我也就想开了,与其将你困在我身边,不如给你自由。我求母后收回懿旨,不想让你入宫,可是母后拒绝了。”赵祈言语情深,一脸痛苦,仿佛和褚淳贤分开是一件让她揪心无比的事情。 赵祈微凉的手覆在褚淳贤的手背上,她低下头,再抬起时眼眶已经湿润,望着褚淳贤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情意,她颤着声音说道:“我虽是一国之君,可是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决定不了,真是可悲,我那时就想若我将来能掌权,第一件事就是还你自由,不让你拘在宫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褚淳贤的心被深深的震撼了,她没想到祈儿真的变得跟以往不同,刚才在永寿殿听见祈儿和太后的谈话时,就已经惊到她了。 这些话祈儿要是放到前世说与她听,她一定泪流满面,磕头谢恩,如今再听,她只觉得愧疚更深了。 “祈儿,我愿在宫中陪着你一辈子。”褚淳贤握住赵祈的手,话语坚定。 赵祈如果不知剧情走向,定会被褚淳贤的演技骗了,不过此时,哪怕对方有一分真心,她都要利用一番。 赵祈深深地望着褚淳贤,“那梦极其真实,我现在闭上眼就会感到后颈发凉,仿佛下一刻就会人头落地。” 褚淳贤安慰道:“都是假的,祈儿莫怕。” 赵祈继续说着:“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知我不文不武,帝王之术又丝毫不通,现今朝中愿意真心辅佐我的官员凤毛麟角,你从小机敏过人,聪慧绝伦,可愿帮我?” 这已经是明明白白将自己的野心说了出来了。 褚淳贤心中生出一份欣喜,祈儿有了掌握权力之心,“祈儿,我必然与你共进退。” 赵祈浅浅笑着,“待我大权在握,定会还你自由,燕君烨在西夏边境失踪,连尸体都没有,实在可疑,我觉得他还活着,将来他要是能回到大周,我绝不纠缠于你,成全你俩往日情意。但他回来前我要大周江山稳固,我的皇位不可撼动!!!” 褚淳贤听她说这话,心中欢喜一下子就僵住,她问赵祈:“你心中可还有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过往》 “你我相识十载,我心中怎能没你,若是无你,我又何必冒着天下之大不讳招你入宫?我只怕你心不在我身上,毁了你和燕君烨的情分。”赵祈发觉自己说起谎来,越来越驾轻就熟。 褚淳贤心落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怀疑,是不是祈儿也重生了,仔细想来经过上辈子的事情,祈儿要是和她一样重生的话,又怎么会不怨恨她,又如何能和颜悦色的同她说话? 赵祈盯着她,神情认真且严肃,一字一句地问:“那你会不会为了什么人背叛朕?” 褚淳贤听后,心中一痛,想起了前世。 上辈子她得到燕君烨还活着的消息时内心是欣喜的,他们从小相识,感情深厚,自然不希望燕君烨战死沙场。 她收到燕君烨的书信,心中洋洋洒洒写着他这些年对她的思念,他说他在战场差点丧命都是因为赵祈暗中害他,幸好得西夏公主相救,捡回一条命,他说女帝治国无方,致使大周百姓生活困苦,赵祈不配为帝,他要领兵攻打大周,让千万大周百姓脱离苦海。 他希望她能在后宫,牵制女帝,使女帝完全脱离朝政。他则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入大周朝廷内部,等到他率兵,兵临城下时,到时候里应外合,便可轻而易举地攻下大周。 信她看过就烧了,祈儿本来就无心朝政,何须她美色迷惑。 她没有将自己收到燕君烨书信的事情告诉赵祈,信能送入宫中,传到她的手上,足以见得,此时燕君烨在宫中已经安插了自己的人。至于他是如何做到的,她多少有些猜测,只是事到如今,再想改变也已经晚了。 她知道大周气数已尽。 往后她还如往常般同祈儿相处,只是心中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情绪。 直到燕君烨领兵攻入皇宫,祈儿急切拉着她的手要逃跑,她挣脱了,有那么一刻她也想跟着祈儿走,可又能走到哪去? 燕君烨又怎么可能放她们二人离开。 她已经做好打算,她总归和燕君烨有些情谊,她会求燕君烨饶了祈儿一命,哪怕祈儿被圈进也好,她也会陪着祈儿一起终老。 可是事与愿违。 祈儿死时,她与祈儿隔着几丈,她向祈儿跑去,她想救她,不为别的就为了幼时情意,加上这几年朝夕相伴,她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祈儿死,可是,她最终还是亲眼看着赵祈跳下了兽园。 祈儿死后,燕君烨对她说:“淳贤与我在一起,我不会亏待你的。” 她心乱如麻,什么都听不进去,此时此刻,她只想出宫,尽快离开这个让她悔恨痛苦的地方,可又转念一想,祈儿死在宫内连尸骨都没有,她就算离开了,也是终身活在愧疚中,承受内心的谴责。 她还是留在宫中,在宫内寻了一处偏僻的宫殿,那处是一所荒废的冷宫。 她拿着祈儿的衣物,立了一座衣冠冢,每日青灯古佛,为祈儿亡魂诵经。 冷宫一住就是十年,这十年她时常想,如果当时收到燕君烨那封信,她告诉祈儿,结局会不会改变? 答案是否定的。 祈儿并没有做帝王的野心,从她刚登基时起,就对朝政之事漠不关心,将权力交给了太后和权臣,到了后期,帝王的权力已经完完全全被架空,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皇帝。 最可悲的是,祈儿竟然对自己的处境毫不忧心,每日围在她身边,想尽办法取悦她。 更何况祈儿身边又没有能臣为她筹谋,如果自己早些时候帮帮她,或许祈儿还有机会谋取政权,可是自己终究是什么也没做,她内心也觉得祈儿安于现状没有野心,性子又软弱没有主见,是不适合当皇帝的。 今日再看祈儿,却和之前大有不同,不仅对政事上有了自己的见解,心中也有稳妥的处置办法。 这样的祈儿,才有一国之君的样子,也是作为臣子,愿意辅佐的帝王,她神情坚定,抬起手对天发誓,“祈儿,我与你生死与共,若违背誓言,必遭天谴!” 赵祈真是看不透眼前的美人,书中说,褚淳贤对原主很冷淡,眼下这都要把命给她了,怎么也不像装出来的样子,难道都是伪装,那褚淳贤的演技也太好了。 想到书中原主惨死的结局,对她还是要防着才行,不能松懈下来。 赵祈轻轻牵起褚淳贤的纤纤玉手,满脸欣慰,“贤儿,我信你,往后我还要多倚重你。” “你我本为一体,莫要说这些外道话。” 褚淳贤眼眸中有赵祈看不透的情绪,“西夏此番行事,你有何想法?” 赵祈既然跟褚淳贤袒露想法,也就不再掩饰,把心中所思说出来。 “西夏若真有开战之意,又岂会轻易从边境撤军?如今秋冬将至,西夏索要棉花粮草,显然是为了筹备过冬物资。他们求娶公主只是幌子,夺取粮草才是他们真实目的。我命徐岩鄂将军率兵前往,为了就是震慑拓跋择济。西夏军队连番征战兵疲将弱,徐将军威名远扬,西夏闻讯,必然有所忌惮!” 这话说的极有气势,褚淳贤听的内心也极为澎湃。 赵祈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却藏在了心里。这一仗能否成功,她心里并没有底。但如果按西夏要求去和亲,那她就再也难以获得朝中那些文官武将的信任了。 褚淳贤又开口道:“太后的疑虑也不无道理,雍王不可不防!” “你有何好计策?” “你可知雍王篡位称帝的心思从先帝薨逝后就没放下过,如今你皇位尚未坐稳,他为何不敢造反作乱?”褚淳贤开口问道。 赵祈虽然刚穿来不久,对书中详细剧情也了解不多,但她绝非蠢笨之人,要知道,她在自己的世界也是商业精英,往往一眼就能看透事情的本质:“别的暂且不提,单就一点,雍王就不敢作乱,我舅舅可是手握三十万兵马的骠骑大将军,他就算把我拉下皇位,有幸坐上龙椅,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命享福!” 褚淳贤此时深感欣慰,她的祈儿终究和以前不一样了,“祈儿说的没错,这也是。。” 她话说一半,赵祈接了上去,“这也是太后不敢让幼子登基的原因。” 褚淳贤怔愣一下,没想到赵祈也想到此处。 赵祈暗道不妙,便隐去了接下来的话。 褚淳贤何等冰雪聪明,立马就察觉到眼前的人不对劲,眼前的人真的她的祈儿吗? 褚淳贤的手指轻轻挑起赵祈胸前的衣襟,如雪的肌肤展露无遗,她的脸颊泛起微红,目光却被赵祈锁骨下方那颗鲜艳欲滴的红色小痣所吸引。 那颗痣仿佛在诱人舔舐,惹得褚淳贤心旌荡漾。她手指轻抚血痣,再次确认,眼前之人,正是祈儿无疑。 赵祈立刻明白,这是被怀疑了。 她思索着如何解释:“贤儿,我不瞒你。我之前跟你讲的那个梦,非常真实。闭上眼,就能看到梦中我死时的画面,这种感觉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梦中你和燕君烨双宿双栖,十分幸福,而我却死在了乱剑之下,成为了一滩血泥。我醒来后,久久无法回神,那恐惧深刻在我心里。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只顾享乐。我是皇帝,我要保住大周的江山,保护我在乎的人。” 这话赵祈说的真假参半。 褚淳贤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此刻却流下了泪,“那只是一个梦,祈儿无论发生何事,我绝不会离开你,也不会和燕君烨在一起,我永远都是你的妃子。” 赵祈眉头紧蹙,褚淳贤这副痴情模样,让她心里生出几丝厌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谋划》 “贤儿是想如何应对雍王?”她拉回褚淳贤稍显失控的情绪。 褚淳贤的面容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冷艳,她知现在不是谈论儿女情长的时候,于是缓缓开口道:“雍王在京中,手握五万精兵。此次出征,你下旨从雍王手中调兵一万。另外,你再写一封密旨,让你舅舅郑泰出兵五千,由你表妹郑宓带兵前去援助徐将军。这封密旨交由徐将军派人送给你舅舅,他和你舅舅是生死之交,由他安排送信最为稳妥。” 褚淳贤之所以下密旨也是为了防着太后阻拦郑泰出兵。 “要是雍王不愿意出兵该如何?”赵祈问道。 “外敌来犯,他哪有拒绝的道理?他若是不愿意出兵,那就是包藏祸心,朝堂那么多人,他也防不住悠悠众口!”褚淳贤解释。 赵祈想得更多,她担心雍王派遣的兵不听徐岩鄂的指挥,从而让西夏占得先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们第一步棋就会输掉,大周几万将士也白白牺牲。 到那时,西夏得势会向大周索要更多的粮食和女人。 褚淳贤生的一副玲珑心,一眼就看出赵祈的忧虑,“祈儿不必忧心,徐岩鄂将军久经沙场,骁勇善战,是许多武将心目中的表率,由他来驾驭雍王的兵,肯定不在话下。郑宓由你舅舅亲自教养,自幼就对兵法韬略耳濡目染,再加上她天资聪颖,擅长排兵布阵,十三岁时就跟随父亲上阵杀敌,如今十五岁的她,已在战场上崭露头角,小有名气。由她率郑家军出马,必能震慑敌军,使拓跋泽济不敢轻举妄动。” 赵祈心中稍有安慰。 褚淳贤又道:“此次战役十分重要,关系着你往后在朝中的地位。你现今无法掌握朝政,原因有二。其一,朝中大臣多有结党营私之徒,他们各为其主,支持你的人寥寥无几,仅有几个中立大臣一心为国为民,剩下的大多都向着辅政大臣和太后,还有一小部分拥护雍王。其二,你手中没有兵权,没有兵权就像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但好在徐岩鄂是你舅舅的至交,有在朝中支持着你。” “如此一来,我便没有后顾之忧!”赵祈这才放下心来。 褚淳贤心中一痛,她深知自己的祈儿心思单纯,让她想这些弯弯绕绕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愣了一下,她又说:“等西夏退兵了,大周的将士们也回朝了,你就把雍王的一万兵马编入你舅舅的军营里,再把你表妹郑宓的五千兵士编入京畿卫,让她管着。然后,你把郑宓调到自己身边,封她做御前统领。她武艺高强,能保护你的安全。” 褚淳贤还有一些事情没告诉赵祈。 前世,雍王造反,太后借助郑家兵力,成功平反了雍王。 可在雍王被铲除后,郑家却被告谋反,惨遭满门抄斩。 赵祈虽然试图阻拦,但未能改变结局。 郑宓侥幸逃出官兵的追捕,一心想要为家人报仇。 她联络郑家旧部,组建了六万兵马,机缘巧合下遇到了燕君烨。 于是带领军队投奔到他的麾下,她跟随者燕君烨,一路杀到京城。 燕君烨能够成功谋取大周,郑宓功不可没。 在燕君烨建立新朝后,郑宓被封为皇后,掌管后宫。 褚淳贤想她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郑家,让郑家成为祈儿最强大的后盾。 原主表妹郑宓赵祈有些印象,为了报仇跟着男主攻下了大周,是男主南征北战的得力助手,也是男主后宫最重要的人之一。 如果说书中出现的各色女子,褚淳贤在书中美貌排名第一,那么郑宓就是武力值第一。 赵祈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的“表妹”了。 “现今朝堂官员,结党严重,我们需要费些精力,好好谋划。” 赵祈登基已有一年,却有名无实,对政事毫不作为,自然也没有实权,往后做起事情来,难免会受到各方掣肘。 褚淳贤认为,应该让赵祈心里早做打算,以免遇到了困难,灰心丧气可就不好了。 褚淳贤哪里知道,事情难度越大,赵祈越觉得兴奋,她面色潮红略带激动地说道:“那又如何,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凡有丁点希望,我都不会将命运交由他人手中!” 这话从赵祈口中说出,褚淳贤本应是高兴才对,可这短短时间面前的人性格变化如此之大,让她刚压下的疑虑又生起来了。 只是赵祈说完这句话,身体就有些撑不住,晕了过去。 褚淳贤猛地站起身,几乎在赵祈要栽倒在桌上时,眼疾手快的将人圈在怀里。 她一向冷漠平静的面容,此刻是满脸的惊慌,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焦急,她朝着殿门口候着的宫人喊道:“快!快传太医!” 没过多久,太医院的胡太医就背着药箱,一路急匆匆地赶到了云光殿,他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急忙来到赵祈床前,为她把起脉来。 胡太医屏气凝神,手指轻轻地搭在女帝的手腕上,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眉头也微微皱起。 赵祈静静地躺在榻上,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身子很难受。 “胡太医,陛下身子如何?” 胡太医从药箱中拿出医针,一边为女帝施针,一边轻声说道:“陛下脉象虚弱,乃是气虚之症,需要好好休养。” 几针施下,赵祈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胡太医欣慰道:“陛下您醒了。” 赵祈还有些茫然,怎么好好的又晕了,“朕,这是怎么了?” “陛下,老臣观您脉象虚弱,需好好调养身体,方能恢复元气。老臣为您开几副药,陛下务必按时服下。陛下切莫过度操劳,折损了身子贤妃娘娘可要担心了。”胡太医说完赶紧去开方子了。 赵祈抬眼望着站在塌边的褚淳贤,对方眼中的担忧一点也不像假的,要是原主看到,怕是要芳心再次沦陷了。 可惜她未有丝毫感觉,只徒增一丝尴尬。她的手紧紧被褚淳贤握着,有丝丝的不自在。 赵祈想抽出手,只是这身子真的太虚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陛下,你哪里不舒服?”褚淳贤没喊“祈儿”当着外人的面,总要避着些。 她哪里不舒服?她浑身上下就没有舒服的地方。 赵祈摇摇头,口中有气无力地挤出几个字,“我没事,贤儿莫要着急。” 褚淳贤什么也没说,只紧紧握着赵祈纤细瘦弱的手,害怕自己松开赵祈又要晕过去。 她好不容易重生回来,再也不想和赵祈分开。 赵祈看着褚淳贤泫然欲泣的模样十分无奈。 好在这时锦清端着熬好的药,走到两人跟前,“陛下,药煎好了,该喝药了。” 褚淳贤这才松开手,对锦清轻声说道:“让我来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接过锦清手中的药盏。 褚淳贤舀起一勺药,轻轻吹了吹,将药勺递到赵祈唇边。 那中药的味道,从鼻腔窜进肺管子里,还没喝到嘴里,赵祈就感觉到一阵苦涩。 赵祈抿紧唇,一点也不想入口。 她又看着褚淳贤热切的眼神,脑海中突然浮现几乎所有小说里都会出现的一幕,一方不想喝药,另一方为了表达爱意就会自己喝到嘴里,又渡到对方口中。 想到这儿,赵祈身上就是一阵恶寒,为了避免触发莫名其妙的情节,于是她乖乖张嘴,喝下了汤药。 果真和她想的一个味道,满嘴的苦涩,她面上有些狰狞。 下一刻,唇上一凉,赵祈愣了一瞬,抬眼看过去,褚淳贤的手指贴在她的唇上,冰冰凉的,指尖还夹着一枚蜜饯。 她下意识地张口,蜜饯入口,唇上还轻轻含着褚淳贤的指尖。 两人皆是一愣,赵祈飞快地将头扭到一旁,紧闭双眼,舌尖却细细品尝着蜜饯的味道。 而褚淳贤则红了耳根,连带着面颊都泛起了粉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圣旨》 赵祈嘴里嚼着蜜饯,眉心却微微蹙起。 她实在不喜欢和褚淳贤太过亲密,可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冷淡,这种分寸的拿捏,真真是难为她了。 原主上辈子对褚淳贤那么好,可最终还是遭到了背叛。 她穿来之后,虽然与褚淳贤只相处了短短几日,但褚淳贤对她关怀备至。 她不知褚淳贤对她的感情是真是假,可足以让她厌烦。 所以说,任何一厢情愿的付出都是难有结果的。 赵祈闭上眼,顿感困倦,褚淳贤察觉到她的倦意,贴心地给她盖上了被子,“祈儿,睡吧,我守着你。” 再睁眼,赵祈就看到高瑾玉坐在紫檀椅上,正关切地望着她。 “母后,您来瞧儿臣了。”赵祈面上一脸温顺,内心别扭极了,事实上高瑾玉也没比她大几岁。 高瑾玉轻声问道:“祈儿,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说着,便伸手去探赵祈的额头。 高瑾玉的手不同于褚淳贤的冰凉,温热的手心覆在赵祈的额上,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慈爱,“祈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祈感受到了高瑾玉的关心,心中一暖,摇了摇头,“母后,我没事,已经好很多了。” 高瑾玉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轻轻地拍了拍赵祈的后背,“那就好,你莫要太劳累,要好好休息。” 赵祈此时也觉得太后是真心待她,便说出了出征的打算和安排,但她也还是留了一个心眼,隐瞒了要让徐将军给郑泰送信,秘密派兵的事情。 高瑾玉听后,并无反对,反而夸赞道:“祈儿,你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考量,如此下去,便可渐渐掌握朝堂,处理政事,母后甚是宽慰。” 赵祈松下心来,还以为要多费口舌,劝高瑾玉同意出征的事情,既然应下来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见赵祈没什么事情,高瑾玉便要摆驾回宫了,走前深深地看了褚淳贤一眼。 这一眼却让褚淳贤心生疑虑。 待高瑾玉走后,褚淳贤对赵祈说道:“祈儿,事不宜迟,你现在就拟写一封密函,让徐将军命人转交给你舅舅。” 赵祈脑子嗡嗡作响,她是穿来的,要是真自己执笔,那岂不露馅了。 “贤儿,我实在身体虚弱,无力执笔,你替我草拟密信,盖上玉玺,命人交给徐将军。” 褚淳贤不疑有他,忙命锦清研墨。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翌日朝上,赵祈坐在龙椅上,一脸冷然。 众官员暗中面面相觑,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勤政起来。 赵祈坐在上方,她轻咳一声,对手握圣旨的内侍摆摆手。 内侍恭恭敬敬展开圣旨,宣读昨日褚淳贤拟好的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西戎犯我大周,致使西平三千百姓惨遭屠戮。此等暴行,人神共愤,若不报仇雪恨,大周有何颜面立于世间? 又如何面对天下百姓?朕决意派遣徐岩鄂将军,率领三万精兵,夺回西平,以慰民心,以振国威! 着即从京畿卫调遣一万五千名将士,再从玄机营调遣一万将士,星夜赶赴西平,驱除敌寇,扬我大周军威! 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心思各异,其中有部分支持出征收复失地的官员,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跪在地上,高呼道:“陛下圣明!” 这些跪下的官员,心中充满了豪情壮志,他们深知,只有夺回失去的土地,大周才有希望。 然而,也有一些官员心中对陛下要求出征的决策,充满了忧虑和不安,一旦失败,西夏的要求就会更多,还不如现在用女人和钱粮换回西平县,免去战乱之苦。 辅政大臣齐忠站出来说道:“陛下,臣认为此时出征并非上策,战争只会带来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恳请陛下三思,以民生为重啊!” 另一官员也出言附和,“陛下,臣附议。我朝可先与敌国议和,同时养精蓄锐,待时机成熟后出兵,一显天威。” 赵祈听到这里,心中冷笑几声,朝中有这些贪生怕死、庸碌无能的官员,燕君烨要是攻进京城,这群人怕是立马会俯首称臣了。 那站在末端的朱宝贞站了出来,“齐大人,如今敌国欺压到我们头上,西平县百姓已经惨遭屠虐,若我们还不奋起反抗,只会让敌人更加嚣张跋扈。” 此话一出,下面两拨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不可开交。 赵祈沉思良久,站起身,众臣安静下来。 她声音威严,掷地有声,“诸位爱卿的意见朕都听明白了,我们要夺回的不仅是西平县,更是大周的尊严,此次出征,众将士必压要全力以赴,不夺回失地誓不罢休!朕希望诸位爱卿能够齐心协力,共同为大周的未来而战!” 话已至此,都知陛下心意已决,群臣纷纷跪地响应:“臣等谨遵圣旨,愿为大周赴汤蹈火!” 齐忠看向高太傅,高太傅没动声色,他知出征之事,太后应是允了,也不再多言。 只有寥寥数人仍旧站着。 站在最前方的中年男子身材格外粗壮。 他高大魁梧的身形在人群中十分显眼,面容有遮掩不住的傲气,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狠厉的气息。 赵祈心中已有答案,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她的皇叔—雍王。 “皇叔还有何异议?” 有何异议? 女帝这黄毛丫头,竟敢提出让本王的一万将士出征西夏,妄图借此削弱本王的兵力,她以为本王看不出来她的这点小心思吗? 本王早就已经识破了她的阴谋诡计,只是不愿意拆穿她罢了。 不拆穿她是一回事,他同不同意又是另一回事。 雍王上前一步,大声说道:“皇上,臣的玄机营负责保护京畿安全,责任重大,此时不宜出征西夏。 有朝臣支持雍王,他们纷纷附和着雍王的话。 这让赵祈感到一丝不安,她将这几人的样子记在心里,这些人明显都是雍王的心腹。 赵祈缓了语气,轻声劝慰,“皇叔,如今外敌当前,不去抵抗,徒留百姓受苦,就算把京城围成铜墙铁壁,又有何用呢?” 她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便是在暗指雍王留着兵在京城,却不保护百姓,不知是何居心? 在场的都是聪慧之人,一下就明白了赵祈的言下之意。 赵祈继续说道:“如果我们只顾着自保,却不愿抵抗外敌,那么大周百姓将会遭受更多的苦难。” 雍王哪里是不愿抵御外敌,他是不想用自己的兵去抵御外敌。 先帝在时,就已经想方设法削弱他的兵权,眼下他那无能的侄女当了皇帝,他眼看有了夺位的希望,谁知这黄毛丫头也开始借机削弱他的兵力。 雍王站在原处对赵祈怒目而瞪。 赵祈忽感不安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 一个将野心写在脸上的人,往往最缺乏城府和谋略,也最易被人看穿,她不怕雍王这样的人。 可她突然间想到了褚淳贤,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疑虑,褚淳贤是真心帮助她,还是有其他的目的,她实在是看不透。 “朕意已决,徐将军,朕命令你即刻点兵,整军出发。”她的声音决绝,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动摇她的决心。 徐岩鄂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坚定有力,“老臣,遵旨!” 雍王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还想再说什么,但赵祈已经不想再听了。 “今日到此为止。”赵祈起身。 内侍高呼一声,“散朝。” 赵祈坐在轿子上,心中有一件事想不通,雍王只有五万精兵,大周又不时有外敌来袭,本可轻易卸掉他的兵权,高太后为何要任其壮大,以致最后给了他谋权篡位的机会? 雍王府内。 朝散后雍王和幕僚商议对策。 “徐岩鄂老儿一走,朝中武将就只剩下燕青还有点用处,可他独子燕君烨,因为女帝而死在战场,他哪里还有心思保护女帝。本王要趁着徐岩鄂离开的时机,一举攻入皇宫。”雍王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准备行动了,仿佛他日思夜想的龙椅已在眼前。 幕僚劝道:“王爷此举不妥,需三思,若趁着大军抵御外敌时,举兵宫中,恐失民心,且宫中官员又该如何处置?” 朝中官员多是些趋炎附势之辈,若有不从者,杀了便是,反正想做官的人多得是。 幕僚从主子脸上就看出主子的想法,他再次劝道:“王爷,郑泰在边疆有二十万兵马,哪怕只回来一半,王爷您不仅大位难保,就连性命也会堪忧啊。” 徐岩鄂这老东西不在,是攻入皇宫的绝佳机会,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他如何甘心。 “王爷,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方能稳妥。” “你说得倒是轻巧!本王白白让那黄毛丫头夺走了一万精兵,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幕僚轻声安抚道:“王爷,莫要动气。虽然咱们损失了一万精兵,但是还可以再招募更多的士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相比之下,性命才是最紧要的。如果王爷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真的没有希望了。王爷可别忘了,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昨日又忽然昏厥了过去。” 雍王冷冷一笑,心中的闷气顿时消散了不少,“本王看她那副病恹恹的身子骨还能坚持几日?” 她竟敢削了本王的兵,本王绝不会让她好过。她一个女人,不好好地在家相夫教子,却非要抢本王的皇位,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她还敢娶一个女子为妃,本王定要让她遭世人唾弃,让她知道跟本王作对的下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谣言》 自从徐岩鄂率兵前往西平县后,赵祈便没有去上朝。 又将政事交由辅政大臣和太后处置。 这几日她心情平稳,也没有再犯晕症。 闲暇时,便在养心殿临摹原主的字迹。 若是一直说自己身体不适,让褚淳贤代笔,时间长了难免引起怀疑,不如费心功夫临摹原主字迹,往后自己提笔时不至于让人揣测她的身份。 秋日的阳光,如细沙般穿过养心殿的纸窗户,轻轻地洒在沉香木桌上。 赵祈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品着香茗,挥毫泼墨,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逸和美好。 另一边,京城各个茶楼里,关于女帝的流言四起。 百姓谣传,女帝牝鸡司晨,触犯了天谴,才导致西平县被西夏屠虐。 还有人说女帝阴阳颠倒,竟然娶女子为妃,这一举动惹怒了天神。 如果女帝不让出帝位,大周必会灭亡,百姓也难逃厄运。 这些谣言在民间流传甚广,虽说议论天子是大不敬之罪,可不少人认为女帝的行为的确违背了天理人伦,是对上天的不敬,说不定大周真的会遭到报应。 那些谣言就像一阵风,短短半日便传遍了整个宫内。 褚淳贤担心这些谣言会对赵祈造成影响,伤了她的身子。 于是立即下了一道严令:若是后宫有人敢传播任何有损女帝的谣言,将被杖责八十。 可惜纸包不住火,越是想藏住的消息,泄露的越快。 赵祈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就被太后叫到去了永寿殿,同去的还有褚淳贤。 这几日,赵祈一直以身体不适为由,晚上都住在自己的寝殿里,褚淳贤那里她是压根没去过。 倒是褚淳贤白日时来找过她几次,两人一同用膳,褚淳贤时不时指点些朝政上的事情。 褚淳贤博学多才,赵祈心中多有钦佩。 这样的人,才是国家需要的人才,可惜这朝代女子不能为官。 更可笑的是,漂亮有才华的女子大多都是男主燕君烨的陪衬,赵祈不知到底这男主到底有什么魅力,竟引得这么多女子爱慕。 她又转念一想,自己不也以女子之身当上了皇帝吗?将来怎么又不能让女子做官呢。她为何不能像男主一样,将这些有才学的女子收为己用,为国效力呢?这难道不比做男主的陪衬更好吗? 她和褚淳贤坐着同一轿撵,赵祈闭目养神,实则不想说话。 褚淳贤静静地坐在一旁,并无多言。 这一世重生回来,她发现祈儿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祈儿每天缠着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和她粘在一起。 如今,她们每天见面不过一两个时辰,两人平日相处也极有分寸,晚上也各自睡在自己的寝殿里。 虽然刚重生回来时,见到祈儿心中难掩激动,但现在心情已经平复。 她更喜欢和祈儿如今这般相处自然,她心里也没有前世那种被束缚到无法挣脱的感觉。 二人心思各异,直到轿撵到了永寿殿。 两人见到太后,各自行了礼。 高瑾玉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轻轻吹动着杯中的茶水。 待水面上的浮沫散去后,她才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后,开口对赵祈道:“想必祈儿已经听到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了,你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哀家一定会彻查此事,找出幕后黑手,替你讨个公道。” 啊?什么风言风语?她不知道啊! “母后所说何事?” 高瑾玉微微皱眉,将外面的谣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祈。 赵祈听后微微一笑,“母后,您不必为此事烦恼。这些谣言不过是无稽之谈,儿臣并不在意。” 高瑾玉叹了口气,“你是大周的女帝,怎能不在乎这些谣言?这些谣言若是不及时制止,只怕会对你的声名造成影响。” 哪知赵祈听后淡然一笑,“母后,儿臣行得正、坐得端,这些谣言不久就会不攻自破。而且,儿臣也不希望因为这些谣言而大动干戈,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赵祈心里清楚,这些造谣生事的人,除了那位对她心存不满的皇叔,还会是谁! 用谣言中伤她,诋毁她,说明对方计策粗鄙,根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待到徐岩鄂班师回朝,一切谣言皆可不攻自破。 赵祈说的在理,面上也丝毫没受谣言影响,高瑾玉也不好在说什么,只欣慰对褚淳贤说道:“自祈儿和贤妃在一起后,真的是变了个人。” “儿臣才学浅薄,母后您是再清楚不过了。如今,儿臣全靠贤妃从旁指点,才对政事略知一二,儿臣得感谢贤妃才是。”赵祈恭敬回道。 高瑾玉淡淡地笑了笑,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你二人相互扶持,母后自是欣慰。” 高瑾玉又说道:“召你们前来,还有一事,禅儿已过及笄之年,也该招个驸马,好好管管她那刁蛮的性子。”这话说完高瑾玉面上透着无奈。 “母后,禅儿还小,再等两年吧。”赵祈说道。 及笄之年不过才十五岁,在古代就要成婚,这也太早了。 “等两年?等两年她就更无法无天了!”高瑾玉说道,“哀家已经为她物色了几个不错的人选,你先看看这几人中有没有合适的。” 高瑾玉说着,拿出了一份名单,递给了赵祈。 赵祈瞧着名单上的人,念了出来,“高元州?” “元州是我亲侄子,他俩自小长大,青梅竹马,哀家将禅儿嫁给元州,也算安心了。” “不行,绝不不行。”赵祈头回如此激烈的反对一件事情。 褚淳贤和高瑾玉纷纷看向她。 “他二人成婚有何不妥?”高瑾玉问道。 他俩是近亲,不能在一起啊,这让她怎么解释。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娇喝声:“我不嫁,我不嫁,本宫不要招驸马!” 进来的女子十四五岁,穿着一身鲜艳明亮的红裙,衬着肌肤白皙似雪,她的秀眉微微蹙着,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刁蛮劲儿。 赵祈看向来人,这便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景嘉公主赵禅。 一看就是被父母骄纵养大的小公主。 赵禅拉住母后的衣袖,撒娇道:“母后,我不要嫁给元州哥哥,我从小就把他当作亲哥哥,你让我嫁给他算是怎么回事嘛!” “你不嫁元州,那齐家大少爷齐明善,也是个才貌双全的世家公子,总行了吧。”高瑾玉手指轻点女儿的额头。 “女儿听说那齐明善是个风流好色的纨绔子弟,我不嫁给他!”赵禅撅着小嘴,一脸不满地说道。 高瑾玉继续说道:“那去年的状元朱宝贞,他样貌出众,又洁身自好,更何况他家中无人,能倚仗的只有皇室,你招他为驸马如何?” “那朱宝贞就是个只知死读书的书呆子,跟他在一起闷都闷死了。” 高瑾玉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那李年安去年的探花,也是样貌绝佳的公子,还会些武艺,总能入了你的眼吧。” “李年安,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如女儿呢。” 这些青年才俊你都不喜欢,那你想嫁给谁? “我要等君烨哥哥回来,我要嫁给君烨哥哥。”赵禅一脸期许。 赵祈下意识看向褚淳贤,褚淳贤清冷的面容上,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动。 果然,听到别的女人喜欢燕君烨,她心里也是在意的。 表面上表现的好像很爱她的样子,心里想的都是燕君烨。 赵祈心中一片冷寂,面上笑着对赵禅说道:“皇妹,燕君烨下落不明,你俩人又没有婚约,难不成你想为他守一辈子?” 不说这事还好,说起燕君烨失踪在战场。 赵禅心里恨死皇姐了,要不是皇姐非要让君烨哥哥去战场,君烨哥哥也不会失踪。她就可以嫁给君烨哥哥做妻子了。 “君烨哥哥一定会没事的,我要等君烨哥哥回来娶我。”赵禅说完还看了一眼褚淳贤。 都知君烨哥哥喜欢褚淳贤,这回褚淳贤做了皇姐的妃子,看褚淳贤还怎么和她争君烨哥哥。 “简直是胡闹!看来是哀家对你太过纵容,以致你任性妄为。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燕君烨已经去世,你放下执念。哀家自会为你寻一位称心如意的驸马。”高瑾玉的话语中已经流露出几分怒气。 赵禅还要在争辩,为什么皇姐都能娶个女人当皇妃,她又怎么不能等君烨哥哥回来娶她。 高瑾玉看着女儿就头疼,“你回去闭门思过,莫在叨扰哀家。” “母后?我。。。”赵禅急得原地跺脚,满脸不情愿。 高瑾玉挥手,示意她赶快离开。 赵禅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赵祈望着她的背影沉思,赵禅最初喜欢的是燕君烨,在燕君烨攻入王宫时,看中了朱宝贞的才华美貌,想让朱宝贞入他后宫,朱宝贞不愿,以赵禅性命相胁。 赵禅选择自刎而亡,朱宝贞也随她而去了。 小说主要以男主为描写对象,对于原主这种炮灰角色,只是因为跟褚淳贤在一起,才多了一些描写。 像赵禅这种边缘角色,作者更是一笔带过,没有花费太多笔墨。 朱宝贞和赵禅到底是何事心意相通,到最后生死相依的,赵祈真是好奇。 朱宝贞在朝上几次直言进谏,言辞慷慨,态度坚定,毫不畏惧,足以见得她是一个不畏强权、敢于直言的人,简直是忠臣之典范,这样的人她可要好好培养,收为己用。 又想这刁蛮任性的公主,和脾气耿直的读书人凑在一起,这日子非得过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不可,想想都觉得有趣。 说不定朱宝贞可以好好治治刁蛮小公主的恋爱脑。 这位任性的小公主和原主不愧是亲姐妹,一个整日吵着非男主不嫁,另一个则一心讨好男主的女人,真是如出一辙。 高瑾玉轻抚额头,看来被女儿气的不轻。 “母后,您也不必忧虑,再过几日,徐将军就会从西平县凯旋而归,咱们宫里举办个庆功宴,让这些青年才俊进宫,母后好好瞧瞧,这些人到底谁适合给禅儿当驸马,你看可好?” 褚淳贤接过赵祈的话继续说道:“禅儿作为大周最为尊贵的公主,男方的身份地位并非最为重要,关键还是要看他的人品如何,总得对禅儿好才行。” 褚淳贤的一番话,恰好说中了高瑾玉的心事。 天下之大,大不过皇家,世间男子谁也配不上她的禅儿,她要为禅儿找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表妹》 霜降那日,赵祈正和褚淳贤一起在猛兽园内投喂花斑虎。 鲜活的小羊被投入兽群,一群猛兽立即围攻上去,眨眼间就被撕咬成了碎片。 再仔细看去,地上只剩下一滩血迹,还有一些没抢到食物的老虎,正在用舌头舔舐。 赵祈面露不忍,“虽是猛兽,但如此血腥的场景,还是让人于心不忍。” 褚淳贤则神色淡然,平静道:“弱肉强食,本就是世间的生存法则。” 褚淳贤嘴上说的轻巧,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前世赵祈惨死的画面。 等到她再看赵祈,却见赵祈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赵祈面色苍白,嘴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自嘲:“淳贤,你看那只小羊,像不像现在的我?” 褚淳贤闻言,愣在了当场,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轻声说道:“祈儿何出此言?” 赵祈转头看向褚淳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虽贵为皇帝,但在这宫中却如那只小羊一般,任人宰割。那些猛兽就如同朝中各方势力,个个都想将我吞下肚去。” 褚淳贤心中一紧,连忙宽慰道:“祈儿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她伸手握住赵祈的手,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赵祈不动声色的将手挪开,“如今这宫中,也只有你真心对我好了。” 此时,一名内侍匆匆赶来,他一路小跑,来到赵祈和褚淳贤面前,忙跪地行礼。 内侍双手高高地举起信件,声音有些发颤,“陛下,徐将军传来急报!” 赵祈听后不紧不慢地又往猛兽园里扔进一只野鸡,那野鸡在空中扑腾了几下,落在围墙上,一群猛兽朝着野鸡龇牙咧嘴,无奈的发出低吼声。 赵祈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知想些什么,她转过头来,旁边的锦清见状,连忙拿起帕子给赵祈擦手。 赵祈接过信件,将信件来来回回看了两遍,她的眉目逐渐舒展,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真诚笑意,“徐将军传来捷报,郑宓已于两日前在西平县将拓跋泽济斩于马下!如今西夏主帅战死,敌军也已溃败,逃回西夏!真是大快人心!” 褚淳贤也舒心一笑,“郑宓年纪不过十五,却已是武艺过人,若祈儿你能对她精心培养,假以时日,她必能成为大周的中流砥柱,一代名将。” 赵祈深知,郑宓哪里是大周名将,她可是未来大周战神啊,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内组个六万人的军队,这一般人可做不到。 褚淳贤接着说道:“你们二人既然有亲缘关系,那日后更要共同进退,切莫被人挑唆,伤了这难得可贵的亲人情谊。” 褚淳贤说的话意味深长,赵祈一听便明心领神会。 褚淳贤这是在提醒她,郑宓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一定要将她收入麾下,为己所用。 另一方面,她也是在告诉她,她们二人是有血脉关系的亲人,让她不要随便相信外人的挑拨。 赵祈又非蠢货,怎么会去得罪郑宓。 收回西平县,是她脱离原剧情的第一步,而且已经成功了。 等到徐岩鄂和郑宓回京,她便要开始逐步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徐岩鄂和郑宓将西平县安顿妥当,回京述职时,已是三日后。 这几日,赵祈隐隐多了份期待,因徐岩鄂信上说,郑宓给她带了一份大礼。 赵祈猜测,徐岩鄂和郑宓二人说不定从西平县给她搜罗来了其他人才。 她一边想着,一边焦急地在殿内来回踱步,不时望向殿外, 此时,一名内侍匆匆跑来,跪在殿前禀报:“陛下,徐将军和郑家小姐已到宫门外了!” 赵祈心中一喜,连忙道:“快传!” 不一会儿,徐岩鄂便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人。 两人看上去风尘仆仆,但精神奕奕,显然这次出征颇为顺利。 徐岩鄂先行一步跪下,禀报道:“臣徐岩鄂,参见陛下!此次出征,老臣与郑宓姑娘已收回西平县,特来向陛下复命!” 赵祈微笑着点了点头,“将军一路辛苦,快快请起。” 随后,她将目光投向了郑宓。 郑宓身穿戎装,身材高挑而笔直,英姿飒爽。 她的肤色并非官宦人家贵女那般白皙,而是呈现出被烈日炙烤后的小麦色。 她剑眉星目,女生男相,十分俊美,若换上女装,想必也是个气质出众的美人。 郑宓见到赵祈,恭敬行礼道:“臣女,郑宓参见女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祈亲自将郑宓扶起,热切地说道:“快起来,自家姐妹,不必行此大礼。” 郑宓笑嘻嘻道:“我就知道表姐不喜欢这些虚礼,都是我爹再三叮嘱,要我一定要遵守君臣之礼,不要在皇姐面前没大没小、放肆无礼。” 这才是正常十五岁少女该有的样子,不像其他人一个个见了她都跟奴才似的卑躬屈膝,很是无趣。 “咱们是亲表姐妹,不要过于拘谨。” “陛下,表妹从西平县给您带来了一件好东西。”郑宓神秘地说道。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兴奋和期待,似乎在等待着赵祈的反应。 赵祈好奇地看着郑宓,问道:“哦?是什么好东西?” 郑宓微笑着从身后拿出一个四方盒子,递给了赵祈。 赵祈接过盒子,轻轻地打开,满怀期待地看过去。 然而,只一眼,差点没给她魂给吓没了。 那是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还散着血腥的腐败气息。 这是一颗真实的人头,在杀人如切瓜的古代,人命或许只是一个数字,但赵祈来自现代,她见过最血腥的事情,也不过是杀猪宰羊。 见到这颗死人头,她无法承受这种恐惧和恶心的感觉,很干脆地晕了过去。 在昏迷中,赵祈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人与她面对面而坐。 那人和她长得极为相似,但面色惨白如纸,神情诡异,仿佛是从地府中走出来的鬼魂。 赵祈心里有了答案,面前这人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那个死得很惨的炮灰女帝。 赵祈定了定神,问道:“你怎么不回到你的身体里?” 原主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我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 赵祈追问:“你出现在我的梦里,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只见原主的双目突然变得猩红,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仇恨和愤怒,似乎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烧成灰烬,“朕要燕君烨死!!!” “还有吗?” “朕希望大周永保太平。”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浮现丝丝愧疚。 赵祈看着她,心中充满了疑惑,她问道:“那你恨褚淳贤吗?” 原主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流下眼泪。 赵祈继续说道:“难道你还没有放下她,还在意她?” 原主愣愣地看着赵祈,眼泪簌簌地落下,“无论如何,请你别伤害她。” 赵祈非常震惊,“她本可以救你的,但她什么都没做,还在你死后跟你的仇家在一起了,你就一点都不恨她?” 原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朕不恨她,是朕不够聪慧,无法保护她,贤儿看不上朕也是应该。” 赵祈白眼一翻,差点被原主气死,哪怕是王宝钏传来了,都得给原主磕头,这是恋爱脑祖师爷啊。 “你你你......”赵祈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是活活被原主气醒的。 在睁眼,榻边坐着太后和褚淳贤,徐将军依旧一身戎装,候在一边。 赵祈语气虚弱,“母后怎么在此?” “太医说你受到惊吓,突然昏厥,哀家便赶紧来看你。”高瑾玉说完,脸上又现出怒气,“郑宓无诏入宫,等同谋逆,还敢惊扰皇帝,简直罪无可恕。哀家已命人将她关押至大理寺,交由大理寺从严处置。” 赵祈突然紧紧抓住高瑾玉的手,急急切地解释道:“母后,是儿臣托舅舅让郑宓表妹去西平县震慑敌军。我怕走漏风声,让西夏知晓后搬来救兵,便下的密旨,这事徐将军知晓。” 徐岩鄂在旁,忙应承道:“太后,陛下确有密旨,郑宓姑娘是奉旨入宫。” 高瑾玉对皇帝瞒着她私自下旨的事情极为不满,但她也知道,眼下还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高瑾玉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说道:“也罢,无诏入宫之事,哀家可以不予追究,但是,那小丫头不知尊卑,竟敢将皇帝你吓到昏厥,此事哀家绝不能姑息,必须从严处理!” 赵祈松了一口气,赶忙解释道:“母后,你误会了,女儿并不是被惊扰才昏过去的,而是因为过于激动才晕厥的。这几日外头说女儿什么的都有,女儿都没有理会,只等着徐将军和郑宓表妹打了胜仗回来,一切谣言都可以不攻自破了。还请母后快命人放了郑宓表妹,她于战事有功,如今刚打了胜仗就把她关进大牢,朝中大臣可要看你我母女二人的笑话了!” 高瑾玉一愣,这不是她曾说于赵祈的话吗?如今倒是被她学去了。 见太后犹豫,赵祈又说道,“徐将军带朕口谕,快去大理寺将郑宓表妹接回宫内,朕要三日后,为徐将军和众将士接风洗尘。” “老臣遵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大志》 高瑾玉看到赵祈安然无恙,就起驾回宫了。 而褚淳贤则仍然留在赵祈的床前,悉心地照料着她。 赵祈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褚淳贤贴心地用手帕帮她擦拭。 赵祈按住她的手,不想和她有过多亲密接触,说道:“这些粗活让宫人去做就好了。” 她又想起了梦中原主的话,仔细端详着褚淳贤,这位美人气质清冷,容貌绝美,世间罕见。 接触下来,发现她也足够聪慧,可她的聪慧并没有给原主带来任何帮助。原主为什么对她如此执念,死后也不怨恨她,还怪自己做得不够好,难道是贪图褚淳贤美色? 褚淳贤看到赵祈发愣,轻轻地将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关切地问道:“祈儿,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太医再来看看?” 赵祈定了定神,轻声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褚淳贤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好好休息。” 她温柔地为赵祈盖上被子,又轻声说道:“等你醒了,我有些话,要告知于你。” 赵祈点了点头,她浑身累得像是要散架一般,刚闭上眼睛,就听殿外一阵喧闹,赵祈忍着倦意,问道:“殿外为何喧哗?” 锦清道:“回禀陛下,是郑姑娘从大理寺回来了。” 赵祈撑起身子,忙道:“快让她进来。” 郑宓从殿外风风火火地赶到赵祈面前,先是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臣妹,拜见皇帝表姐。” 随后又对褚淳贤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臣妹,见过嫂嫂。” 褚淳贤的耳根微微发红,想起前世郑宓执掌燕君烨后宫三千佳丽时的雷厉风行、不假辞色,与今日的轻浮之态简直判若两人。 赵祈一脸关切地说道:“我已经向太后解释清楚了,我突然昏厥与你无关。你在大理寺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她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郑宓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说道:“我还没来得及观赏大理寺内的景致,就被放了出来。就是那两个押我进大理寺的侍卫,我与他们简单切磋了一下武艺,他们武艺不精,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赵祈和褚淳贤算是听明白了,郑宓的话绕了一大圈,意思就是她把押送她去大理寺的侍卫给打了。 褚淳贤无奈地摇头,“你身在京城,总要守些规矩,不然出了事被人参奏一本,还要连累郑将军。” 郑宓说道:“我知道了,嫂嫂,以后我会注意自己言行举止的。” 褚淳贤头一次被人叫作嫂嫂,而且对方还是赵祈的家人,心中涌起一股亲切之情。 赵祈道:“外人都传我以女子之身登基,牝鸡司晨,触犯了天谴,又娶了女子为妃,更是阴阳颠倒惊世骇俗,你叫贤妃嫂嫂,是真的能接受我们吗?” 郑宓不屑地说道:“我刚上战场时,被士兵嘲笑和轻视,他们认为我只是一个女子,不可能在战场上有所作为,战场是男子才能去的地方,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我偏不,我要让他们看看,女子也不比男子差。” 她又欣慰道:皇帝表姐,你当了皇帝,自会有很多男子不满,可这也给了咱们女子信心,边疆不少女子已开始习武读书,都想着为大周做出贡献。至于女子相恋,皇帝表姐你已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你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家里有余粮,外敌不敢入侵,你就是大周百姓尊崇的人,至于你中意的人是男是女,谁又真的在意呢?” 赵祈想她这表妹不愧是书中为男主打下半壁江山的女战神,小小年纪想得就比一般人通透。 大周女子地位低下,被视为男子的附属品。女子若想出人头地,往往需要付出比男子更多的努力。 郑宓能让边疆将士对她心悦诚服,让敌人闻风丧胆,由此可见她在这过程中付出了多少艰辛。 赵祈一直都钦佩那些不向命运屈服的人,郑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志向,更是让她赞叹不已:“自古英雄出少年,表妹你年纪轻轻,却志向远大。表姐有你在身边帮衬,大周何愁不能兴旺,女子有你作为表率,又何愁没有未来?” 郑宓听了这番话,心中怎能不为所动。 从小到大,父亲身边的将士对她说最多的话便是:“郑宓啊,你若是个男子就好了,就能继承郑将军的衣钵,只可惜你是个女子。” 每次一听这话,她身上便涌起热意,她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才华,在这个时代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她想要证明,女子并不比男子差,甚至可以比男子更加出色。 现在,皇帝表姐告诉她,让她好好发挥自己的长处,让天下女子都看看,女子也能在疆场上驰骋,自己这么久的努力终于得到了认可和支持,她听到后怎能不激动? 郑宓一脸严肃地说道:“皇帝表姐,你放心,我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赵祈点点头,心中又涌起一阵疑惑:如此志向远大的女子,怎么会甘心屈居于燕君烨身边呢? 片刻间郑宓又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面孔,对皇帝表姐说道:“宫里实在无趣,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宫游玩?” 褚淳贤闻言,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冷哼一声,“你竟然在你表姐面前献上人头,把她吓得不轻,现在她还在榻上躺着,你竟然还要让她带你出宫?” 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本想给皇帝表姐一个惊喜,谁知道变成了惊吓。”说着,她还眨了眨眼睛,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 她确实不知道皇帝表姐的胆子这么小,竟然会被人头吓晕。看见敌人的首级,应该兴奋猜才对呀! 赵祈摆摆手,宽慰道:“无妨。”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母后薨逝后,你和舅舅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缘了,你先在宫内住下,晚上你同我一起用膳,咱们姐妹俩浅酌两杯,好好聊聊。” 郑宓也不禁有些触动,她想起父亲每逢姑母生辰和忌日,便会将自己关进书房,一整天都不出来。 郑宓悄悄地走到书房门口,听见父亲在里面喃喃自语,似乎是在与姑母说话。父亲对姑母的感情很深,虽然姑母已经去世多年,但父亲始终无法释怀。 “皇帝表姐,我有句真心话想跟你说。虽然我们是第一次相见,但我却觉得你十分亲切,就好像我们从前见过一般。在我心中,你并非高不可攀的皇帝,而是我的亲人。” 褚淳贤心中咯噔一下,她仔细端详着郑宓,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端倪。郑宓的脸上一脸赤诚,这让褚淳贤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赵祈闻言难得真心动容,“表妹,我也深有同感。” 褚淳贤想起前世郑家被判谋反,满门抄斩,她们姐妹反目成仇,再看今日她二人如亲生姐妹般的场景真是让人感慨。 褚淳贤柔声说道:“祈儿,你的身子不适,恐不能饮酒。” 赵祈回答道:“无碍,浅酌两杯而已。” 郑宓看着她们,眉眼弯弯,抿嘴轻笑,她的目光在赵祈和褚淳贤之间来回穿梭,似乎在欣赏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而赵祈和褚淳贤则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郑宓在笑些什么。 她们对视一眼,齐齐抬头看向郑宓。 郑宓调笑道:“没想到皇帝表姐还很听嫂嫂的话呢。”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调皮和调侃。 赵祈心中无语,她感到困倦不堪,轻声说道:“我实在倦得狠,你先下去休息吧,容我小憩片刻,待我醒来再聊。”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似乎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 说着,赵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郑宓此时倒是乖乖退出殿内。 褚淳贤贴在她耳边说,“祈儿,睡吧,我守着你。” 褚淳贤发觉祈儿身子实在虚弱,她之前总以为,前世祈儿不理朝政,身子骨还能好些,如今操心政事,心思重了,身子比前世还要差上许多,稍有劳心,身子便撑不住。 那胡太医医术到底如何?祈儿这气虚之症怎么总不见好? 半个时辰后,赵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精神也渐渐恢复了过来。 褚淳贤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到赵祈醒了,轻轻地扶起她,喂她吃了药。 褚淳贤见她精神彻底好了些,才细细与她说起明日朝堂之事,赵祈听在心里,一一记了下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封赏》 翌日朝上。 赵祈端坐在龙椅上,面色沉静,眼神庄重,她已经完全适应了一国之君的角色。 她开口问道:“徐将军,此次西平县之行,可曾有燕君烨将军的消息?” 徐岩鄂赶忙回答道:“回禀陛下,并未有燕小将军的消息。” 赵祈一脸沉痛,声音充满了懊悔和自责:“燕君烨失踪多日,至今杳无音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此事,皆是朕之失策,朕难辞其咎!”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看向众人继续说道:“为了弥补朕的过错,朕决定追封燕君烨为武安君,并昭告天下,受大周百姓敬仰,让他永载大周史册。同时,其父燕啸鸿教子有方,赐伯爵位,享伯爵俸禄。” 赵祈刚说完,便有文臣站出来反对,“陛下,燕君烨作为此次大战的主帅,不但没有击退敌寇,反而命丧疆场。如今赐予他如此厚重的恩典,是否有些不妥?” 燕啸鸿听后也匆匆跪下道:“承蒙陛下隆恩,老臣受之有愧,实在不敢当此殊荣!” 此时,朝堂上陷入了一片寂静,众臣纷纷交换着眼神,似乎都在等待着赵祈的反应。 赵祈微微皱眉,她看向那位反对的文臣,问道:“卿家有何高见?” 文臣恭敬地答道:“陛下,燕君烨战败,导致我军损失惨重,赐予他恩典,恐怕难以服众。” 赵祈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文臣接着道:“陛下,西平县之所以战败,责任全在燕君烨身上。他若无事,应该受到惩罚,而不是在死后还会受到褒奖,否则,何以对得起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将士们?” 有些臣子纷纷点头称是。 赵祈沉思片刻后,说道:“卿家所言有理。但是,燕君烨也是为了保卫大周而战,虽然战败,但其忠心可嘉。又以身殉国,应当报以嘉奖,若将士战败都要受到惩罚,还哪有将士敢为大周而战。” 那位文臣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祈打断了。 赵祈看向燕啸鸿,“燕将军,你是燕君烨的父亲,你对此有何看法?” 燕啸鸿知道自己儿子和女帝后宫里那位的纠缠,因此刚才不敢答应。 他还以为女帝又要给他设什么陷阱,看到有人反对,他心里还有些宽慰,可是女帝言语中给自己儿子的恩典似乎不像是假的。 又转念一想,自己半生都在为大周效力,就燕君烨这么一个儿子,临老了儿子还战死沙场,他和他儿子怎么就不配得到恩典了! 他一改刚才的态度,感激涕零地跪地谢恩说道:“陛下英明,老臣感激不尽。犬子虽然战败,但他也是为了保护大周,陛下能够不计前嫌,赐予他恩典,老臣实在是无以为报。” 赵祈道:“燕将军你为大周征战多年,立下赫赫战功。此次燕君烨为国捐躯,朕自然要给予他应有的恩典。” 赵祈心中暗想:燕君烨,我视你为英雄,倘若将来你要对大周不利,那便是叛国之举,看你还有何借口来侵犯大周。 她又缓缓开口道:“徐将军凯旋而归,朕心甚慰。他不仅为朕带回了拓跋泽济的项上人头,更是大涨了我大周国威!” 徐岩鄂毕恭毕敬地对赵祈行了跪拜礼,惶恐道:“陛下谬赞,老臣实在愧不敢当。那敌军首领的头颅,并非老臣斩下的。” 赵祈闻言,眉头微挑,追问道:“哦?那是何人?竟有如此能力?!” 徐岩鄂忙回话:“回陛下,是郑泰将军的小女儿郑宓。老臣亲眼所见,她在马上,手起刀落,斩下了拓跋泽济的人头。” “郑宓何在?”赵祈问道。 郑宓此时还站在徐岩鄂将军身边,看着一本正经的皇帝表姐和徐岩鄂老头一问一答,觉得十分好笑。 听到皇帝表姐点到自己的名字,她也学着徐岩鄂老头的样子,毕恭毕敬地向皇帝表姐行了个礼。 “小女郑宓,参见陛下。”她的声音沉稳,不卑不亢。 赵祈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虽然年纪尚小,但在这朝堂之上,却没有丝毫的胆怯和失态。 “你就是郑泰将军的女儿?”赵祈问道。 “正是。” “你父亲是我朝的骠骑大将军,你此次又立下赫赫战功,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郑宓恭敬道:“陛下谬赞了,这都是陛下领导有方,将士拼命,才能取得此次胜利。” “你于战事中有功,朕决意封你为御前带刀侍卫,并统领五千京畿卫,以表彰你的功绩!” “陛下,万万不可啊!女子为官有为祖训。” 又是那辅政大臣齐忠站了出来,他神色激动,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 另有多数朝臣附和着他,齐齐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地说道:“求陛下收回成命,女子为官有为祖训。” 郑宓面上沉了下来,她紧紧地握着拳头,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她抬头看向赵祈,声音冰冷地说道:“陛下,臣虽为女子,但并不比男儿差。臣在战事中表现出色,立下战功,为何不能为官?” 赵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觉得郑宓还是太过年轻了,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让人一览无余,在朝堂之上,情绪如此外露,很容易让人猜透心思。 赵祈怒声呵斥道:“祖训?齐大人,女子为官有为祖训,那女子为帝呢?先帝驾崩之时,立朕为帝,你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大臣,当时为何不与先帝说有为祖训?如今朕要封一个功臣为御前带刀侍卫,保护朕的安危,你倒是带头阻止,你们这些重臣,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的声音威严,回荡在朝堂之上,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赵祈的目光扫视着他们,继续说道:“朕即位以来,一心想要重振国威。如今大周正是用人之际,郑宓在战事中表现出色,立下战功,朕要封赏她,有何不可?” 陛下几次违背辅政大臣的意见,与以往言听计从的态度判若两人,齐忠心中暗道不妙,但还是强忍着说道:“陛下,臣等并非有意违背圣意,只是担心此事会引起朝中非议,有损陛下威名。” 赵祈冷笑一声:“朕的威名,岂是那些流言蜚语所能动摇的?若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敢封赏功臣,那朕还有何颜面做这个皇帝?” “郑宓,朕今日就封你为御前带刀侍卫,统领五千京畿卫,负责皇宫的安全。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尽心竭力,保护好朕和皇宫的安全。” 郑宓听了,连忙跪地谢恩:“臣谢陛下隆恩,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祈点了点头,道:“好了,众卿无事就退朝吧。” 散朝后,赵祈便去了云光殿,褚淳贤在等她用早膳。 赵祈却有些饿了,喝了一碗粥,才缓过劲来。 “早朝还算顺利?”褚淳贤问道。 赵祈用锦帕轻轻擦拭嘴角,如说着家常般与她言谈,“如你猜测那样恩赏燕君烨之事却有文臣出言阻止,只是燕啸鸿态度变化之快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他最开始严词拒绝,后又感激领赏,着实让我费解。” 褚淳贤亲自又为赵祈添置小半碗粥,她道:“他儿子是为大周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陛下不计前嫌,赐予恩典,他感激涕零也是人之常情。” 赵祈恍然,“还是你看得透彻。” 褚淳贤继续说道:“陛下如此厚赏这些武将,也是为了让大周的将士看到,陛下对武将的重视,只要他们能够忠心耿耿地为大周效力,陛下绝对不会亏待他们,这份荣宠也只有陛下能够给予。这样一来,他们也会更加心甘情愿地为陛下效力。” 赵祈并没有觉得褚淳贤是想要为燕君烨做些什么才要封赏燕君烨,从大局来看,此举确实能够拉拢武将的心。 赵祈不满地说:“今日齐忠那老东西,果然像你说的那般,用女子为官有为祖训,不许郑宓入宫为官,我几次在朝会上说些什么,他都要三番四次地阻止,这个老东西,真是让人厌烦。” 褚淳贤深思熟虑后说道:“他是先皇留下的辅政大臣,在朝中根基深厚。如果你想要撤了他的官职,还是要徐徐图之,不能过于急躁,否则欲速则不达,可能会引起百官恐慌,反而让自己陷入被动。倒不如先按兵不动,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到那时,你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其一击即溃。” 赵祈一副受教的模样点了点头,起身对褚淳贤作揖说道:“多谢先生教导,学生收益为匪浅。” 褚淳贤勾起唇角,捏了捏她的下颚笑道:“我看你是跟你那调皮捣蛋的表妹学坏了。” 赵祈身体忽地一僵,脸上露出了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忙开口说道:“那为何齐忠和众朝臣会如此反对郑宓入宫为官呢?” 褚淳贤颇为耐心温柔的解释道:“他是怕陛下开了先河,如高宗在位时那般,让女子入朝为官后重用女子,致使女子地位与男子平起平坐,男子的权益就会受到影响。齐忠顽固不化,信奉男尊女卑那一套,自然不愿意郑宓为官了。” “高宗?”赵祈心中升起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愿意重用女子? 褚淳贤想到那位英明圣主感慨道:“高宗是大周第二任皇帝,也是大周首位女帝,继位后颁令女子可入学、为官。高宗在位时,国家民富国强。可惜高祖四十岁时突然驾崩,其弟成宗继位后,禁止女子入朝为官、入学堂。此后,平民女子少有读书机会,早早嫁人;官宦女子虽可读书写字,但也难登朝堂,只能操持后院。”褚淳贤话语间充满对高宗的崇拜与惋惜之情。 赵祈明白了,原来高宗是个女帝,怪不得愿意重用女子。 又听褚淳贤言语间对高祖的惋惜之意,她想褚淳贤是不是也希望原主做个如高宗般英明神武的女帝。 她道:“若是淳贤生在高宗时期,以你的聪慧才智,定能成为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褚淳贤那清冷绝尘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她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落寞,但转瞬之间,她的目光定定地望着赵祈。 赵祈似乎懂得她的意思,目光坚定地与她对望着。 赵祈又开口道:“若我能执掌江山,你愿留下,我便封你做官,你若想离开,我便赐你黄金万两、良田万亩,还你自由身。我不愿你困于这后宫之中,浪费了你的一身才学。” 褚淳贤听了赵祈的话,心中感动不已。她知道赵祈是真心为她着想,不想让她的一生都被困在这后宫之中。 她哪里知道,赵祈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再次给她画了一个大饼。 她的饼画得又大又圆,让人听了不禁心动。 赵祈心里清楚,只有这样,当燕君烨找到褚淳贤时,褚淳贤才不至于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小情小爱而背叛自己。 尽管赵祈现在也不敢全然信任褚淳贤,但好在燕君烨还没有出现,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做一些事情,一些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事情。 赵祈的心中充满了思虑,她要利用好褚淳贤的智谋,为自己的未来铺路,她要利用好郑宓,让自己掌握京畿军权。 她也在思考着如何在燕君烨出现之前,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帝位,确保自己不会在朝中受到任何威胁。 而褚淳贤并不知道这一切,她愿意为赵祈出谋划策,她不想赵祈重蹈前世惨死的命运。 命运的车轮不停地向前滚动着,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宴会》 随着天气日渐转凉,赵祈的身子骨,就像这天气一样,一日比一日孱弱,纵使她日日都服用太医开的补药,也不见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赵祈与太后敲定了在太和殿宴请众官员的日子。 可她因身子不适,不能过于劳累,无法亲自出席,只能将宴请之事交由太后主持。 这正合了高瑾玉的心意,宴会当日百官携带家眷而来,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看看各家的公子,为自己的女儿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太和殿内张灯结彩,布置得极为华丽。 各路官员及其家眷盛装出席,场面热闹非凡。 这热闹的日子里,赵祈因身体不适不愿参加,可郑宓却对此很有兴趣。 郑宓央求着赵祈,“皇帝表姐,你今日身体无事,不如我们换身衣裳,混在宴会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趣事?” 赵祈听了郑宓的话,虽然心中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她。 只是疑惑地问郑宓:“我们为何要换身装扮?” “你可是皇帝,你要是不隐藏身份,大家见到你都会拘谨,哪里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赵祈淡淡地说:“那你自己去吧。” 褚淳贤在一旁劝说道:“陛下还是和表妹一起去吧,表妹对宫中不熟悉,有你陪着也好有个照应。”她担心以郑宓的性子会惹出什么祸事,给朝中官员留下话柄。 郑宓一脸憨笑的看着二人,“还是嫂嫂贴心。” 赵祈换了一身杏色男装,夜深露重,褚淳贤便为她围上了一条白色狐狸披肩,“天气寒凉,可别冻着了。” 柔软的狐狸毛簇拥着赵祈的脖颈,映衬得她的脸色更加白皙,宛如羊脂白玉一般,散发着一种病态的柔美,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赵祈看着镜中的自己,转头对褚淳贤浅浅一笑,“有劳淳贤了。” 那边郑宓也换上了一身玄色男装,她身材高挑挺拔,面容俊美,英姿飒爽,惹得殿内的宫女们都羞红了脸,忍不住抬头偷瞧她。 郑宓在铜镜面前左照右看,很是满意自己这身装扮,她转头问赵祈,“皇帝表姐,你看我好看吗?” 赵祈抬起头来,看着郑宓。 只见她明眸皓齿,剑眉星目,确实英姿勃发,十分俊美,令人眼前一亮。 赵祈不由得夸赞,“表妹英姿飒爽,无人能及!” 她二人整理好衣着,便前往太和殿。 太和殿内热闹非凡,官员们正觥筹交错。 虽然有人瞧了她们几眼,觉得眼生,年纪又尚轻,官员们都以为是谁家的小公子,也没人理她们,自然也没人认出她们。 郑宓听了一路都是些官员们相互吹捧之言,觉得实在无趣。 “皇帝表姐,咱们回去和嫂嫂一起喝上几杯吧,这宴会上都是些老头子,净说些车轱辘话,实在没劲。”郑宓说着,拉着赵祈就要回云光殿。 赵祈瞧着她风风火火的模样,又想起书中描写那个端庄大气的皇后,不禁怀疑她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难道是书中郑宓满门遭难,改变了她的性格? 赵祈看着郑宓,嘴角微微扬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穿着一身男装,也进不去女眷处,自然只能看些老头子了。” 郑宓撇了撇嘴,“我也不爱同女眷们待在一块,她们聊的都是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不喜欢。” 赵祈看着她,浅笑着摇摇头,“大周有几个女子能像你这样,舞刀弄枪,领兵作战?” 郑宓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倒也不是没有其他身怀武艺的女子,我听徐岩鄂那老头说,他家中长女,自小就习武,熟读兵书,也想像我一样做个女将军,可惜身在京城,不像我身处边疆还能上战场,她就只能在后宅练练刀剑。”郑宓说完一脸惋惜。 赵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感慨封建社会对女子实在是太过苛刻,她看着郑宓,坚定地说道:“你且宽心,两年内,我定要让大周女子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 郑宓心中动容,“皇帝表姐有此决心,实乃大周女子之福。” 她二人边走边说着话,快出太和殿门口了。 “你就是朱宝贞?”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语气中带着轻蔑和嘲讽。 赵祈和郑宓齐齐顿住脚步,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朱宝贞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她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正醉醺醺地向她走来。 “正是在下。”朱宝贞皱着眉回道。 “你这个死娘娘腔,竟然还敢肖想公主!你无权无势,拿什么和我争驸马之位?”男子走到朱宝贞面前,眉目间尽是高傲之色。 朱宝贞一头雾水,“什么驸马之位?” 她要是做了驸马,一旦身份暴露,那就是灭顶之灾。 “你还装蒜?” 朱宝贞看着面前醉酒找事的男子,“你是?” “我爹是辅政大臣兼刑部尚书齐忠,我是他幼子齐明善。”齐明善一脸高傲的自报家门。 眼前之人,朱宝贞实在不想理会。 她抬脚便要走。 齐明善拉住她,“你休想走?” “你松手。” 朱宝贞推开他,却被齐明善拉住了手臂。 她心中恼怒,用力甩开了齐明善的手。 然而,由于对方力气太大,朱宝贞向后退了几步,后背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回身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相貌俊美的男子,那人怕她跌到一只手扶着她的腰,朱宝贞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慌忙挪开身子,与她拉开了距离。 朱宝贞抬头看向对方,觉得眼前的人十分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仔细端详着,突然想起,这人不正是前几日在朝上被陛下封为御前侍卫的郑宓姑娘吗? 就在她愣神之际,突然发现郑宓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她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身着男装的陛下! 她忙要对女帝行礼,赵祈摇摇头,朱宝贞会意,停下了动作。 齐明善也注意到了后方的人,见到赵祈,只觉得眼熟。 他脑中仔细回想,竟是上次在茶楼见过的人,褚淳贤的远房亲戚。 想到上次见她之后,自己被父亲无缘无故关在家里禁足了一个月,齐明善更是气恼。 今日在宫中遇见她,定是老天开眼,他必要出心口闷气。 齐明善死死盯着赵祈,“真是冤家路窄,本公子可算找到你了。” “哦?找我?”赵祈反问道。 “你个病秧子,上次见过你后,本少爷就被禁足一个月,是不是你让褚淳贤在皇上面前告状了?”齐明善怒目圆瞪地盯着赵祈。 朱宝贞呵斥道:“大胆,你竟然直呼贤妃娘娘名讳,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齐明善冷哼一声,“哼,什么贤妃娘娘,谁不知道,褚淳贤心悦燕君烨,他俩的那点破事早就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了。” 赵祈皱了皱眉,“你休要胡言,污蔑皇室宗亲可是要被杀头的。” “想杀我?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齐明善自认为学过几天三脚猫功夫,见朱宝贞身子文弱,赵祈又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只有郑宓看着还算能打。 可惜郑宓也没他高大,他自然不怕,便挑衅地看着他们,嘴角还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然后撸起袖子,挥起拳头就向郑宓冲了过去。 谁知,他的拳头刚要挥下的瞬间,郑宓直接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这一脚踹得极重,齐明善被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捂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心中又惊又怒,完全没想到郑宓看着瘦弱,身手竟然如此了得。 他趴在地上起不来,“好好好,我堂堂一品辅政大臣家的公子,被你们几个联手欺负,我让我爹来对付你们!” 郑宓走到齐明善跟前,一脚踩在他的身上,痛得齐明善哇哇乱叫,直呼饶命。 “堂堂七尺男儿,竟一点血性也没有。遇到事情只会找爹求助,真是丢人现眼!”郑宓嘲笑道。 大家伙儿被齐明善的痛呼声吸引了过来,齐忠见儿子躺在地上,被人踩在脚下,顿时怒不可遏,连忙跑到郑宓跟前,想要推开她。 郑宓一个侧身闪开,齐忠猝不及防,猛地向前扑去,跪倒在地,顿时恼羞成怒。 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里充满了怒火,嘴里不停地骂着:“尔等无耻小人,竟敢欺辱我儿!” 齐明善见自己爹来了,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地哀嚎道:“爹,你可得为我做主啊!她们几个竟敢合伙欺负我,你快把她们都给我抓起来!我要让她们知道我的厉害!” 郑宓见状嘲讽道:“酒还没醒呢,你还是想想如何求陛下饶你一命吧!” 齐明善醉醺醺地嘲讽道:“本公子何须跟女帝求饶,她还不是得听我父亲的。我可是堂堂辅政大臣之子,谁敢动我?” 齐忠听到儿子这番话,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心中暗骂:这个逆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口出狂言,这不是要害死我吗? 他瞪着齐明善,抬手就给了他两个耳光,大声呵斥道:“蠢货,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齐大人真是教子有方,你们竟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 齐忠浑身一震,身体下意识地颤抖起来,他缓缓抬起头,见女帝站在他面前,他颓然跪在地上,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惩戒》 “你儿子齐明善,对朕不敬,多次口出狂言侮辱朕,朕本不想与他计较,但他这次竟然还妄图对朕动手,若不是有郑侍卫在旁护驾,朕恐怕就要遭遇不测了。”赵祈语气冷然愤怒。 齐忠听得通身冰凉,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嘴里不停地说:“孽子无知,陛下饶命啊!”他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可他却不敢停下。 齐明善这时酒醒了,他一脸惊恐地看着赵祈,嘴上喃喃道:“陛......陛下?”他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吓得浑身发抖。 赵祈斜睨了他一眼,一脸厌恶,她道:“礼部尚书何在?” 赵祈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 人群中走出一人,他身穿官服,面容严肃,对着赵祈恭敬行礼道:“臣褚晏参见陛下。” 赵祈将目光落在褚晏身上,这人是褚淳贤的父亲。 “朕问你,根据大周律例,不敬天子该当何罪?” 因女儿的缘故,褚晏私下见过女帝多次,但他从未像这次这样,真切地感受到女帝的气势。 他诚惶诚恐地回话:“依据律法,凡对天子不敬者,轻则被贬谪、抄家、流放,重则被处死!” 听到这话,齐明善面如死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跪在地上慢慢爬到赵祈身边,开始不停地磕头求饶:“陛下,微臣罪该万死!微臣酒后失德,冒犯了陛下,微臣愿接受任何惩罚,请陛下饶命啊!” 齐家父子二人不停对赵祈磕头认错。 赵祈眼神冷峻犀利,扫视众人,而后落在高太傅身上问道:“高太傅认为应当如何处之?” “齐明善对天子不敬,罪该杖毙,以儆效尤。其父齐忠,教子无方,致使其口出狂言,有辱天子尊严,应当削去官职,贬为庶民,并查抄齐家,以示惩戒。”高太傅说完众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 齐忠和齐明善呆坐在地,心中的恨意如潮水般翻涌,好狠的高太傅,他竟然想将他们置于死地! 高太傅一开口,齐忠便知道此事已无回旋余地,他死死地盯着高太傅。 赵祈蹙眉道:“高太傅,此次责罚是否过于严苛了?齐大人是先皇留给朕的肱股之臣,对江山社稷有功。” “陛下的意思是?”高太傅问道。 赵祈看向跪在地上的齐家父子,齐忠和齐明善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 赵祈缓缓开口道:“徐将军收复西平县,朕今日特意大摆宴席,朕实在不忍心看到血光之灾。然而,齐明善对朕不敬,实乃大罪,必须予以责罚,以儆效尤。故判处杖责一百,掌嘴五十,立即执行,以示惩戒。” 实际上,赵祈不杀齐明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不想杀人。她虽然穿成了皇帝,但也是接受现代教育,总不能因为被人说了两句就把人杀了。 然而,立威仍是必要的,否则,谁都可以对皇帝评头论足,她这位女帝恐怕难以当得安稳。 齐忠知道女帝这是有意饶他儿子一命,他老泪纵横,狠狠磕了个响头,“谢陛下开恩!” 赵祈继续说道“其父齐忠,教子无方,难辞其咎,撤掉其辅政大臣及刑部尚书之职,调任礼部做侍郎,罚俸三年,以观后效。望其好生学习礼法,修身养性。” “臣,谨遵旨意。”齐忠跪在地上看不清表情。 赵祈看着他,轻声说道:“平身吧。” 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疲惫。 齐忠起身,低头站在一旁,不敢有丝毫怠慢。 侍卫走过来,搀着齐明善,将他摁倒在邢椅上,拿起板子就打。 皇帝在跟前看着,侍卫也不敢下轻手,只能重重地打着,整整一百下,齐明善从最初的哀嚎,到最后的有气无力。 待板子打完,又有侍卫走过来,将齐明善的头按着,让他动弹不得。 另一个侍卫则拿着木板,对着齐明善的脸不停地抽打着,一下又一下,打得他满脸是血,惨不忍睹。 齐明善的惨叫声在大殿中回荡,令人不忍直视。 最后,齐明善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瘫倒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侍卫们停下手,将齐明善拖走,留下一片血腥的痕迹。 围观之人多是文臣及其家眷,众人战战兢兢地望向赵祈,目光中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以往大家都知道,女帝荒于政事,只知享乐,众人渐渐地也失去了对天子的敬畏之心。 经此一事,众人心中明白,老虎终归是老虎,即使再懒惰,也不是任人招惹的家猫。 皇帝的威严和权势随时都可以让那些轻视她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赵祈脸色阴沉,声音冰冷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她目光如箭,扫视众人,带着浓浓的警告之意,继续说道:“日后,若有人胆敢再犯,朕绝不姑息!” 齐忠忙恭敬地答道:“谨遵陛下教诲!” 其余人也一同惶恐应道:“我等谨遵陛下教诲!” “朕乏了。”赵祈示意他们退下。 随后,同郑宓回云光殿了。 赵祈转身离开后,齐忠死死地盯着高太傅,眼中闪着恨意,仿佛要将高太傅生吞活剥。 而高太傅则是一脸平静,只是那双眼睛里心事重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高太傅正要与齐忠说些什么,齐忠却冷笑一声,说道:“高大人,真是好手段啊!”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云光殿内,郑宓正在与褚淳贤讲述刚刚发生的事情。 赵祈已经十分困倦,单手托腮,她的眼神游离,正想着找什么借口回自己的宫殿。 郑宓话毕,不解地问道:“皇帝表姐,你为何要放过齐忠父子?” 褚淳贤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她柔声问道:“祈儿,借此机会除掉齐家,朝上不就少了很多阻力吗?” 赵祈打了个哈欠,缓缓说道:“先皇留给我四位辅政大臣,两文两武,他们四人相辅相成,又相互牵制。高太傅想借此机会灭掉齐家,他好在朝堂上一家独大。” 她忍着倦意继续说道:“淳贤你曾经说过,齐家根基深厚,若是我除掉了齐家,那些依附齐家的人在朝堂上难免会与我作对,我留下齐家一命,齐忠必然会对我感恩戴德,这样一来,往后在朝上他那一派也会对我有所忌惮。” “我放过齐家,不仅是为了让齐忠对我感恩戴德,更是为了让他们二人相互猜忌,彼此牵制。这样我才有时间将朝局掌握在自己手中。” 赵祈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燕君烨举兵进攻大周之前,朝堂上那些身居要职的官员,都必须是她的心腹。 若有二心者,对大周必是祸害,定然要提前除掉,那高、齐两派,要是有能干实事的人,前世大周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地就被燕君烨攻下。 郑宓恍然大悟,钦佩地说道:“皇帝表姐,你可真是“狡诈”!如此一来,那齐忠必然对高太傅恨之入骨,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会越来越深。” 赵祈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错,我就是要让他们相互争斗,损耗彼此的实力,这样,朝局才能更加稳定。” 她如今头顶还悬着一把利剑,那就是蛰伏在暗处的雍王,倘若纵容任何一方势力坐大,再与雍王联手,她生怕自己等不到燕君烨归来,就会先一步命丧黄泉。 褚淳贤知道祈儿已有定夺,却未曾料到,她想得如此周全,在短短时间内,进步神速,已懂得帝王制衡之术。 赵祈又打了个哈欠,便要起身回养心殿休息。 郑宓也看出赵祈疲累,“夜深露重,皇帝表姐,你与嫂嫂歇息吧!”说完便把门一关,人就不见了。 赵祈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神色复杂,她并不想和褚淳贤待在一起,正思量着该如何找个借口回到养心殿。 褚淳贤说道:“祈儿,让我为你更衣吧。” 赵祈心中虽不情愿,但为了维持痴情人设,只得任由褚淳贤解开她的衣带。 她心想,以她现在病恹恹的身体状况,就算褚淳贤想与她做些什么,她也无力应对,大不了到时候就说自己身体不行,褚淳贤总不至于勉强她。 她胡思乱想了一路,直到褚淳贤扶着她上了床榻。 赵祈躺在内侧,褚淳贤为她盖上被子,然后躺在了她的身旁。 赵祈凝望着她绝美的侧颜,心中困惑不已,不解自己在褚淳贤心中究竟是何位置? 若说褚淳贤将她当作友人,两人的亲密之举似乎又已越界;若是将她视作伴侣,两人的心却又仿佛隔着迢迢银河,看似接近,实则疏远。 还有,难道褚淳贤忘记了燕君烨吗? 上辈子原主惨死之后,褚淳贤可是跟燕君烨在一起了! 这样想来着实累人,赵祈眼睛一闭,就沉沉睡去了。 褚淳贤轻轻摩挲着赵祈的脸颊,她的目光在赵祈身上来回审视,仿佛要透过那张熟悉的面容,看透她的内心。 如今的赵祈所思所想照着以往可真是大不相同。 她幼时作为赵祈的伴读同她一起长大,赵祈心计,她最清楚不过。 眼前的赵祈却让她感到陌生,她眼神中透露出的聪慧果断,与前世那个对朝堂只是迷茫和心不在焉的人判若两人。 褚淳贤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有几分从前没有过的缱绻缠绵。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女驸马》 太和殿发生的事,高瑾玉很快就知晓了,她对赵祈的自行处置略感不满。 哥哥和齐忠表面上同为辅政大臣,实际上各有盘算。 她原本想把女儿嫁给齐明善,一方面是想拉拢齐家,另一方面是听闻齐明善风流倜傥、才华过人,想为女儿寻个好驸马。 齐明善酒后失德,难成大器,物以类聚,李年安常年与齐明善厮混在一起,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又想起褚淳贤曾经说过的话:禅儿作为大周最为尊贵的公主,对方的身份地位并非最为重要,关键还是要看他的人品,要对禅儿好才行。 这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朝中的青年才俊,她看了一圈下来,只有朱宝贞最合心意。 朱宝贞无父无母,家中也无妻妾,容貌俊美,温润如玉,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才学了得,朝堂之上也能直言不讳,将来必是能臣,给禅儿做驸马,倒也不是不行。 赵祈给她请安时,她便对赵祈说起此事:“朱宝贞敢于直言,不惧强权,才学过人,相貌堂堂,倒是也能配上禅儿。” 说完便派人去宣朱宝贞进殿,她要仔细审视一番。 赵祈言辞关切,满是对皇妹的关心,“禅儿可愿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她是否情愿,都必须招驸马,整日惦念已逝之人,又有何用?”高瑾玉的语气强硬,却又透着无奈。 赵祈顺从说道:“母后说的在理。” 高瑾玉话锋一转,问道:“还有一事,哀家听说你昨日处置了齐家父子,齐明善当着众人竟敢不敬天子,其罪当诛,你为何饶他死罪?” 听着太后的语气,似乎对齐家父子的处置很不满。 赵祈回道:“母后,儿臣不忍杀人。” 高瑾玉叹息一声,“做帝王就是要心狠,你心慈手软,底下的人如何臣服于你?” 赵祈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有母后护着我,谁又能欺负我。” “你现在连高太傅的话都不听了,怕是过段日子,你连我的话都不放在心里了。” “母后多虑了,儿臣只觉得高太傅的处置过重,于心不忍罢了。” 高瑾玉皱眉道:“你将齐忠辅政大臣和刑部尚书之职撤掉,心里是打算让谁顶上?” 赵祈心头一动,反问道:“儿臣倒没什么好的人选,母后以为呢?” 高瑾玉盯着赵祈的脸,她面上如往常般,一派茫然,耐心等着自己的答复,“祈儿,以为褚晏如何?” 赵祈面露喜色,“让贤儿的父亲做辅政大臣,倒也不错。如此一来,贤儿定会十分高兴。” 高瑾玉不过是试探一下赵祈的态度,那褚淳贤在后宫插手朝堂之事,已经让她不满,倘若真让褚晏当上辅政大臣,岂不是自找麻烦? 赵祈表现得倒是如往常般没有心机,她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看来褚淳贤没有在此事上干涉, 高瑾玉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赵祈不以为意道:“母后说的有理,此事不妨先搁置一旁,对众官员进行考察之后,看看哪位官员合适,再做定夺也不迟?” 高瑾玉犹在沉思,这时殿外有内侍禀报道:“太后,陛下,翰林院修撰朱宝贞,此刻正在殿外候旨求见。” 高瑾玉回道:“宣他进殿。” 只见一位年轻俊秀的官员,身着官服,满脸茫然地走进殿内。 朱宝贞心中狐疑,太后为何会突然找她。 想起昨晚齐明善的话,她忐忑不安地想:不会真要让我做驸马吧? 她硬着头皮向太后和女帝恭敬行礼,道:“微臣朱宝贞,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陛下。” 高瑾玉见朱宝贞唇红齿白,温润有礼,心中非常满意。 她嘴角含笑,对内侍吩咐道:“赐座。” 朱宝贞诚惶诚恐地坐下后,高瑾玉先是寒暄了一番:“爱卿在翰林院可还习惯?” “谢太后关心,微臣在翰林院一切都好。” “哀家今日传你前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太后请讲,微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微微低头,以示恭敬,心中暗自揣测太后会问的问题。 “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朱宝贞回答道:“回禀太后,微臣的母亲在生下微臣后便撒手人寰,父亲则含辛茹苦将微臣抚养长大,最终却积劳成疾,不幸离世,微臣家中仅有微臣一人。” 这身世确实令人心生怜悯。 高瑾玉又问道:“你可有心仪之人?” 朱宝贞摇头道:“微臣命苦,大家伙都说微臣是克父母、克妻之命,所以无人敢将女儿许配给微臣。” 赵祈听着好笑,朱宝贞在书中被男主看上,想要招入后宫为他出谋划策,说明她一定是个聪慧之人。 朱宝贞肯定是昨日从齐明善口中听到了消息,猜到了太后的意思,才故意说出这番话。 她的意思是:我都告诉你我克妻克父母了,你还敢让我娶你女儿吗? 太后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命运之说,信者有之,不信者亦有之。你爹娘早亡,怎能将这一切归咎于你?哀家从不信命,只信事在人为!” 朱宝贞从座椅上起身,微微躬身,答道:“太后所言极是。微臣所言,不过是旁人对微臣的传言罢了。”她态度不卑不亢,言辞恳切。 高瑾玉看着朱宝贞,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哀家实不相瞒,今日找你前来,是有一事于你相商。” “太后请讲,臣一定竭尽所能。” 太后慈爱着看着朱宝贞说道:“哀家见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实在是我朝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哀家想将你招为驸马,不知你意下如何?” 朱宝贞听后,心中一惊,果然如她所想。 愣了片刻,随即跪下,恭敬地说道:“谢太后厚爱,微臣深感荣恩,只是微臣只想专心仕途,报效国家,暂无成家之念,恐有负太后美意。” 高瑾玉没想到她会拒绝,心中略有些不悦,能够成为驸马,是历朝历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无上荣耀。 朱宝贞作为一个七品芝麻小官,能够得到这样的殊荣,实在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高瑾玉定了定神,和颜悦色地继续说道:“哀家并非要求你立刻成婚,只是想给你一个机缘,哀家的女儿,品貌出众,温婉善良,与你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朱宝贞急的额头冒了冷汗,那双眼睛无意间望向了女帝。 赵祈听到太后说她那刁蛮的小公主是个温婉之人,觉得好笑。 看来做母亲的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 她又看到朱宝贞望着她,不自觉地给了对方一个无能为力的神情。 朱宝贞则心如死灰。 赵祈想,你朱宝贞现在内心拒绝得有多激烈,以后就会对那个刁蛮小公主有多上心。 书中二人最后一幕还印在赵祈脑海中。 燕君烨攻破皇宫,他倾心于朱宝贞的样貌和才华。 他提出条件,只要朱宝贞愿意入宫,他就会放赵禅一条生路。 赵禅闻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决绝道:“赵家女子,宁死不屈!”言罢,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应声倒地。 朱宝贞悲痛欲绝,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嘶声哭喊着:“禅儿,禅儿……” 赵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来,轻抚着朱宝贞的脸颊,为她拭去泪水,柔声说道:“宝贞,别哭,禅儿不疼……” 话未说完,她的手已缓缓垂下,朱宝贞绝望地呼喊着赵禅的名字,怀中的人却再也没有了动静。 朱宝贞颤抖着拔出赵禅胸口的匕首,对着她释然一笑,柔声说道:“禅儿别怕,你的宝贞来陪你了。” 语毕,她手起刀落,将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倒在赵禅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赵祈回想起这一幕,也不由的软了心肠,在这一对佳人离世时,她还曾为她们掉过几滴眼泪。 话说回来,这本明明是男频文。 作者前期写了那么多富有魅力的女性角色,甚至还有几段女子相恋的情节。 最后又让她们都选择跟男主燕君烨在一起,这作者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能写出这么奇葩的剧情! 难道是为了证明男主的魅力强大到足以让所有女性都为之倾心?! 还好!还好!书中朱宝贞对男主无意,也是书中为数不多,她喜欢的炮灰配角。 她也希望朱宝贞能够尽快且顺利地与刁蛮小公主在一起,这样空出来的刑部尚书之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给她的妹夫了。 如此一来,六部之中,刑部和礼部就成了她的势力范围。 然而,剩下的吏部、户部、兵部和工部才是重中之重,想要掌控它们绝非易事。 此外,据郑宓传来的消息,雍王的玄机营已开始招募新兵,与他之间的争端想必不久就会出现。 赵祈将目光投向殿外,天空阴沉,阴冷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一场细密的冬雨即将悄然降临,带来一片迷蒙与清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风寒》 这场冬雨下了一天一夜,赵祈在从永寿殿回养心殿的路上染上了寒凉,当天就发起了高烧。 褚淳贤在她床榻旁急得坐立不安,不时地向太医询问:“胡太医,陛下的身子如何了?” 胡太医神色镇定,“回娘娘的话,陛下感染了风寒,您无须担心,待老臣开完药后,陛下喝下,高烧退去便可无碍了。” 胡太医立刻着手写药方,将写好的药方交给徒弟,吩咐徒弟赶快去太医院煎药,害怕耽误了陛下的病情。 赵祈躺在床榻上,由于高烧,她那原本苍白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润,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紧闭着双眼,嘴唇微微发干,看着极为难受。 褚淳贤将手轻柔地覆在赵祈的额头上,她的手掌清凉,轻抚着赵祈滚烫的额头。 赵祈则将脸颊紧贴着她的手掌,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贪恋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清凉,久久不愿松手。 她强撑着睁开眼睛,两人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交汇。 赵祈看到了褚淳贤眼中流露出的关心和柔情,那真挚的目光不似假的,心头不由得为之一动。 然而,她浑身酸痛,无力细想,只能又闭上了眼,任由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梦里,赵祈又一次见到了原主。 这一次,原主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吓人,而是安静地坐在她面前。 但是原主的那双眼睛依旧猩红可怖,似乎承载着难以消灭的怨恨。 赵祈问出心中疑惑:“我身子虚弱,与你有关吗?” 原主摇了摇头,“自从朕登基之后,身子就日渐孱弱。” 赵祈听后,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原主,脸上写满了不解,轻声问道:“那你此次找我,是为何?” 原主继续说道:“朕要走了。” “你要去哪?” 原主惨然一笑:“朕魂不附体,终将烟消云散,不过走前我想借着你的意识再见她一面。” 赵祈嗤笑道:“你若是能把对褚淳贤的一半心思放到朝政上,大周又何至于灭国如此之快!” 原主黯然神伤,长叹一声:“朕不是个好皇帝,朕也不想做皇帝,朕只想和贤儿一起做个普通百姓,白头偕□□度一生。” 赵祈面露不屑,冷笑道:“你想与她过平凡生活?以褚淳贤的样貌,你若没有这至高无上的背景,你能保护得了她?自古以来,美貌对普通人来说,就是灾难。一旦被权贵盯上,她的下场会有多凄惨,你想过吗?” 原主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她才轻声说道:“你终究强过朕。” 原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些年朕对贤儿再好,都不及燕君烨在她心中的位置。如今朕终于明白了,哪怕朕是皇帝,也不能强求她爱朕。” “在其位谋其政,你将责任推给他人,就是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赵祈丢下这句话后,便不再言语。 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原主都能扯到褚淳贤身上。 在原主的心中,似乎只有褚淳贤一个人。 她可以为了褚淳贤放弃江山、舍弃百姓,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在乎。 这样的人真的不好吗? 难道恋爱脑的人真的就蠢透了吗? 赵祈第一次对自己鄙夷恋爱脑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痴情达到了极致,也是一种纯粹。 如果她们两人真的是两情相悦,那么这份感情或许会让许多人羡慕不已。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褚淳贤作为书中男主的后宫之一,注定无法与原主相爱。 赵祈又想起刚才心间涌起对褚淳贤的一刹那温情,在这一刻又化为乌有。 原主神色黯然地说:“她如今待你与待朕终有区别。或许她爱的不是朕这样软弱无用的人,而是像你这样心志坚定的人。你好好保重身子,替朕报仇。大周被灭,是朕无能,与她并无关系,你好好待她。”她说完便消失不见了。 赵祈听完这番话,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只觉得喉咙一阵发苦。 她从梦中醒来,发现褚淳贤正坐在床边,悉心地喂她喝药。 见她醒来,褚淳贤疲惫的脸上露出笑意,“祈儿,你醒了。” 赵祈直直地望着她,愣了神,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你的身子可有好一点?”褚淳贤柔声问道。 赵祈回过神来,轻轻地点了点头,轻声回答:“好多了,淳贤,你一直都在养心殿照顾我吗?” “你生病了,叫我如何能放心得下?” “我这身子反反复复,三天两头生病,真是让你费神又费力。” 褚淳贤连忙宽慰她:“你莫要胡思乱想,你我之间的关系,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 赵祈喝完药,轻轻地合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十分安稳。 已到酉时,赵祈从睡梦中缓缓醒来。 见她醒来,褚淳贤赶忙吩咐宫人将晚膳端上来,与赵祈一同食用。 赵祈身体不适,胃口也不太好,褚淳贤早就让御膳房准备了一些清淡的食物 赵祈确实饿了,正在喝粥时,郑宓走进殿内,行礼后,在一旁落座。 “皇帝表姐,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 褚淳贤开口问道:“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结果?” 郑宓神色凝重地回道:“嫂嫂,那胡太医值班结束后,回府却没有反常之处,不过,他的徒弟却去了雍王府。” 赵祈放下粥碗,看着她们二人,“淳贤,你们的意思是说,我身子虚弱,是雍王搞的鬼?”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哪一方都有可能。”褚淳贤又转头看向郑宓,追问道:“那今日祈儿喝的药,可有问题?” 郑宓摇摇头:“我出宫后找了个老郎中问了,药是上好的治疗风寒之证的药,没有什么问题。” “那以往太医院开的补药可有什么问题?” 郑宓神色认真地回道:“老郎中说没有问题。我担心他医术不精,又换了两家询问,结果也是一样。我特意寻了京郊偏僻之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褚淳贤想如此看来,真是祈儿身子太弱了,才会总有病症。 郑宓接着说:“可那胡太医的徒弟和雍王有往来,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褚淳贤吩咐道:“表妹,你派人继续盯着。” 郑宓点点头:“嫂嫂放心,我已安排妥当。” 赵祈虽然患病在身,精神不振,但听到郑宓的回话后,心里踏实了许多。 身边能有自己人出去打探消息,她感到安心多了。 郑宓又说道:“我得到确切消息,那雍王果真开始招募新兵了,他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赵祈面露忧色,“若是任他发展壮大,以后怕是更难对付。不如我去找太后,让太后安排官员弹劾他,令他收敛一些?” 褚淳贤神色凝重,摇摇头道:“说是一定要说的,弹劾的话是说给朝中官员听的,若不如此,官员便会以为你对此坐视不理,届时他们倒戈相向就麻烦了。至于雍王,他绝不会听你的,还会在暗中变本加厉地招募兵员。你若是逼得太紧,以此告发他谋逆,他很可能会直接造反。到那时,京城之中必然会死伤无数,百姓也会惶恐不安。” 赵祈蹙眉道:“那可怎么办?他手上明处有两万精兵,私下到底养了多少私兵我们也不知道。” 褚淳贤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既然他想要兵,我们就给他。你书信一封给你舅舅,让他派遣百名信得过且机敏的将士,混入雍王军中,获取其信任。等到时间一久,自然可以打听到消息。” 赵祈不可置信地说:“百人对万人,就算这些人能以一敌百,这也不够啊,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褚淳贤嘴角微扬,宽慰赵祈道:“祈儿,不必惊慌。我们只需将这百人妥善安排在各个队伍之中,以他们的实力,担任小统领绰绰有余。一旦雍王起兵谋反,这些人自然会归顺于你,他们手下的人也定然不会反叛。到那时,雍王的士兵见到此等情形,必然也不敢轻易兵变。待时机成熟,就在雍王准备谋反之前,我们将其一众将领一举擒拿,届时只剩雍王孤掌难鸣,看他还如何谋反?” 褚淳贤暗自思忖:若是京城之中发生兵乱,最终遭殃的还是那些无辜的百姓,若是能在不引起任何波澜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此事处理妥当,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如此一来,既能避免百姓遭受战乱之苦,又能迅速解决问题,岂不是一举两得? 只是此事谈何容易,需要从长计议,周密部署,方可万无一失。褚淳贤心中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上辈子,雍王谋反,幸得郑家从边疆调兵平叛,才得以成功。 然而,当五万兵马出动时,北狄得知了这个消息,竟然趁机举兵入侵大周,西夏也在一旁蠢蠢欲动。 不过,幸好西夏王突然暴毙,而燕君烨正在争夺王位,没有余力参与其中。 否则,一旦西夏和北狄联合起来攻打大周,大周可能已经亡国了。 雍王谋反失败后,他手下的几万将士都被斩首,他们的家人也受到牵连,一时间,宫外刑场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百姓们惊恐万状,从那时起,便有传言说女帝是暴君。 当这件事平息后,郑家却又被官员弹劾,说他们谋反。 郑家被朝廷灭门后,燕啸鸿被派去镇守北狄,此后北狄没有任何异动,这其中燕君烨又起到了什么作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誓言》 郑宓听后拍手叫好,赞道:“还是嫂嫂想得周到。” 她又对赵祈说道:“皇帝表姐,事不宜迟,你快快给我爹写信,我好命人快马加鞭送去。” 赵祈一脸虚弱,有气无力地说:“我现在连拿笔的力气都没有,如何写信?淳贤,你替我执笔吧。” 褚淳贤没有多想,随即命令锦清研磨,她拿起笔,蘸了蘸墨汁,开始在纸上书写。 信写好后,郑宓迅速地带着信离开了养心殿。 这夜,褚淳贤想要留在养心殿照顾赵祈。 赵祈婉拒道:“我染上了风寒,夜里时常咳嗽,你白日里照顾我,已经很辛苦了,还是回云光殿好好休息。” “我无事,守着你,我才能安心。”褚淳贤执拗地说道。 赵祈没再说什么,梳洗过后,二人各自盖上了被子,躺在了床榻上。 赵祈白日里睡得很了,倦意并不明显,二人便说会儿话。 “淳贤,你……”不必如此,赵祈欲言又止。 “嗯?”褚淳贤看着她,眼中充满了疑惑。 “我说话作数,如果燕君烨没死,他回来后,我放你出宫,让你与他……” “祈儿!”褚淳贤打断了赵祈的话,“我对他早就没有了其他想法,无论他是否回来,我都不会跟他走。我只想留在你身边,与你一起守护大周。” 褚淳贤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为何祈儿要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推向燕君烨! “你真的不会跟他走?” 褚淳贤心想,或许是自己过去对赵祈不够重视,才导致赵祈对自己缺乏信任。 从前都是赵祈一厢情愿地付出,而自己却不情不愿地接受。 重生之后,她逐渐察觉到自己对赵祈的感情与日俱增。 她自认为现在已经对赵祈关怀备至,为何赵祈还会怀疑自己在意燕君烨呢? 此事若不解释清楚,恐怕会成为赵祈心中的一根刺,也会成为横亘在二人之间的一道门。 “我对燕君烨别无他想,他是死是活,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求你能平安顺遂。”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赵祈仍然心存疑虑。 褚淳贤从床上坐起身来,青丝垂落在胸前,映衬着她白皙绝美的脸庞,显得格外动人。 她那玲珑有致的腰身被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虽说赵祈对她无情,可看到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心中也难免会有些波动,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褚淳贤伸出手,郑重地立下誓言:“我对天起誓,今生今世,我只跟随赵祈一人,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的表情无比的认真,仿佛下一刻就能为赵祈舍去性命。 赵祈看着她,轻轻握住她的手:“淳贤,不必如此,我信你。” 她的目光幽深,内心深处却有着另一番思量:等到燕君烨回来,我倒要看看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下一刻,褚淳贤将头轻轻地靠在了赵祈的肩上,心中满是愧疚,她轻轻地呼唤着赵祈的名字:“祈儿。。。” 赵祈稍稍犹豫了一下,心中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最终还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两人就这样相依相偎着,褚淳贤感受着赵祈的体温,心中的愧疚更加浓烈。 她想起自己前世对赵祈的诸多亏欠,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弥补。 赵祈的手臂环绕着褚淳贤的肩膀,她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过了一会儿,赵祈轻轻地拍了拍褚淳贤的肩膀,柔声道:“你辛苦一天了,早些歇息吧。” 褚淳贤听后缓缓地从赵祈的怀中退了出来,重新躺回被子里。 赵祈低头看去,发现胸前衣襟处有浅浅的湿意,她不明白,刚才褚淳贤为什么会难过。 过了几日,赵祈的风寒好转,郑宓安插在雍王兵营中的人也已全部安置妥当。 赵祈再次上朝。 朝会刚开始,便有大臣弹劾雍王私自募兵。 雍王站在朝堂前,一脸不服气,他双手紧握成拳,大声道:“启禀陛下,臣招募新兵,是因为臣的玄机营人手不足,难以保障京城安全。” 赵祈答道:“皇叔说的在理,收复西平县之战中,玄机营出兵一万,这一万士兵需要补上。” 听到赵祈的话,雍王面上大喜,心中更是有些不可一世。他觉得女帝没了他不行,他私下募兵之事要想查是瞒不住的,女帝同意他募兵,是怕他,不敢得罪他。 他面上不掩狂骄之色,挑衅地看向其他官员,众官员则各怀心思。 赵祈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天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她倒想看看,雍王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一官员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据幽州传来的消息,该地已经连续下了三天的大雪,各州府衙都上报了受灾情况。这场雪灾导致了七十余人被冻死,许多穷苦百姓没有粮食可吃,只能苦苦等待朝廷的救济。” 赵祈听后,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此事就交由高太傅和齐侍郎去处置,你二人务必齐心协力,将百姓的安危放在首位,不得有丝毫怠慢!” 她这样安排自然有其原因。 朝中大臣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现象十分严重,他们大多依附于高太傅和齐忠。 如今齐忠被贬为礼部侍郎,高太傅在朝中的地位自然就更高了。赵祈不能放任任何一派的势力过于强大。 再者,处理大雪受灾的事宜,需要户部和吏部共同协商。 赵祈对这两个部门的人不熟悉,也没有可用之人,所以还不如将此事交给高太傅和齐忠等人去处理。 他二人经过上次太和殿一事,结下仇怨,此事交给他俩,相互监督,不至于出现徇私舞弊的情况。 齐忠听后,赶忙站了出来,跪地谢恩道:“老臣领旨,必当殚精竭虑,不负陛下厚望!” 他心中思绪万千,想到上次陛下将他贬官,而那高晋又是陛下的舅舅,他本以为这次自己算是彻底完了。 没想到陛下竟然不计前嫌,还愿意重用他,他心中感激涕零,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心竭力地办好这件差事,如此才能好好报答陛下。 齐忠言辞恳切,态度甚是真挚,赵祈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 下朝后,赵祈又去拜见了太后,并将雪灾的事告知于她。 高瑾玉听后,淡然道:“冬季下雪是自然现象,每年都会有一些百姓因此而冻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高太后对待人命的冷漠态度让赵祈心中感到无比憋闷,百姓的命也是命啊!作为当权者,如果只顾自身利益,而不顾百姓死活,那么她与暴君有什么区别。 赵祈面色不善,高瑾玉以为她风寒未退,于是关切地说道:“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就不用再来给我请安了,要好好调养身体。” 赵祈并没有回应高瑾玉的关心,她用帕子捂住嘴,剧烈地咳嗽。 回到养心殿后,褚淳贤早已在殿内等候,桌上的药也已经煎好了。 散发着苦味的热气从碗中升腾而起,弥漫在空气中。 赵祈一看到那黑乎乎的药汤,小脸立刻垮了下来,满脸写着不情愿。 褚淳贤难得看到赵祈孩子气的一面,她笑着说:“祈儿,该吃药了。” 赵祈的脑海中却突然想起了那句经典台词:“大郎,该喝药了!”她晃晃脑袋,任性地说道:“朕不要喝药。” 褚淳贤看着赵祈孩子气的模样,眼中满是宠溺。 她知道赵祈怕苦,但这药是必须要喝的,她将要递到她嘴边,轻声哄道:“乖,喝完药病才能好。” 赵祈紧紧地闭着双眼,眉头也皱得紧紧的,然后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她的嘴里满是苦涩,胃里也一阵翻涌,让她感到十分恶心。 褚淳贤见她这副难受的样子,心疼得不行,连忙从碟子里拿起一颗蜜饯塞进她的嘴里,借此压下她喉咙里的苦涩感。 过了好一会儿,赵祈才觉得好了一些。 早膳过后,赵祈同褚淳贤和郑宓正说着幽州雪灾的事情。 锦清进殿禀报,“陛下,恒郡王在殿外求见。” 恒郡王赵礼,他是高太后幼子,今年六岁,赵祈记得书中高太后为了这个幼子的性命而不惜委身于燕君烨。 “让他进殿。” 只见赵礼一路小跑地来到了赵祈面前,他先是恭敬地向赵祈行了个礼,然后转过身去,看到了一旁的褚淳贤。 赵礼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流露出好奇,他向褚淳贤行了个礼,并用稚嫩的声音说道:“贤妃娘娘,您真好看。” 他的话语真诚坦率,让人不禁心生喜爱。 他又看向赵祈说道:“皇姐,母后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你有没有好些?” 赵祈轻咳一声,眼里带着笑意,她语气轻柔:“皇姐吃了药后,好多了,没想到你还挂念着皇姐,皇姐很欣慰。” 说罢,她伸手抚摸着赵礼的脑袋,看着他乖巧可爱的模样,心中不由一软。 赵礼摇着赵祈的胳膊,“皇姐,你要快快好起来,你已经很久没陪礼儿一起玩了。” 他话音刚落目光又被郑宓腰间的宝刀所吸引。 “这刀真好看,能借给本王玩玩吗?” 郑宓下意识地握紧了刀:“郡王殿下,这是下官的贴身之物,怕是不能借给你。” 赵礼的小脸立刻耷拉了下来,转头看向赵祈:“皇姐,我要她的刀。” 褚淳贤劝解道:“小殿下,郑侍卫的刀是用来保护陛下的,你要是拿走了,郑侍卫要用什么保护她?” 赵礼想了想,回答道:“那我不要了。”然后转头又对郑宓说:“你要好好保护皇姐,待本王长大了,你将宝刀交于本王,本王要亲自保护皇姐。” 稚子之言,皆是肺腑之言,赵祈心中动容。 赵祈道:“那礼儿要快快长大,好好习得武艺,将来好保护皇姐。” 赵礼郑重点头,一脸坚定地说道:“皇姐放心,我将来一定要成为大将军,护着你和大周!” 说完,他又面露失望之色,“只可惜,母后一直不允许我学习武艺,只让我读写那些没劲的书。” 赵祈回道:“既然这样,那你每日晨读后来找皇姐,皇姐让郑侍卫教你习武,可好?” 赵礼喜形于色:“谢过皇姐!” 褚淳贤心生感慨,不愧是高太后所生,小小幼童不知不觉间靠着三言两语就让赵祈轻易答应了教授武功之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 《阿魏》 赵祈的病彻底好了后,郑宓央求着赵祈出宫游玩。 她自从入京后,便被困在宫内,只有出宫办事时,才能在沿途匆匆一瞥宫外的风景。 赵祈也想出去散散心,便带着郑宓和锦清出宫了。 她们出来得早,还赶上了一场早市,街道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卖家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刚出笼的包子,皮薄馅大,一文钱一个嘞!” “香喷喷的油果子,现炸现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郑宓掏钱买了一些,分给锦清和赵祈。 赵祈摆摆手:“我吃不下,你们吃吧。” 倒不是赵祈嫌弃,也不是怕下毒,只是她平时吃两口东西就饱了,这些日子又总生病,身子消瘦不少,所以没什么胃口。 昨夜她住在云光殿,褚淳贤得知她今日要出宫,怕她饿着,临行前让她喝了一碗人参红枣小米粥。 到现在她的胃口撑得还有些难受,是一点东西也吃不下了。 郑宓好奇地张望着四周,她一会儿跑到卖糖人的小摊前,看着摊主熟练地做出各种形状的糖人,惊叹不已。 一会儿又被街边的杂耍吸引住了,驻足观看,连连叫好。 赵祈看着郑宓开心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变得轻松起来。 郑宓正玩得兴起,再一回头,发现身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她悄声对赵祈道:“皇帝表姐,有人在跟踪我们。” “你能甩开他们吗?”赵祈问道。 “这有何难?”郑宓应道。 随后,她们三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逛着。 郑宓有意带着她们往人多的地方走,在集市中七拐八绕,最终三人躲进了一条小巷里。 待跟踪的人消失后,三人才从小巷口出来。 郑宓疑惑地问道:“会是谁派人跟着咱们?” 赵祈答道:“还会是谁?自然是太后。” 郑宓更加疑惑了:“她又如何知道我们一早就乔装出宫了?” 赵祈冷笑一声:“哼,你觉得云光殿会没有太后的人吗?” 郑宓一脸恍然,又不解地问道:“太后派人跟着皇帝表姐作甚?” 赵祈答道:“一方面是保护我。” 郑宓不屑地说:“有我在,谁能伤你半分?况且我在暗处已经安排了京畿卫随时待命。” 赵祈没有指明另一个原因是什么,但郑宓跟随她这么些时日,想必心里也清楚是怎么回事。 若是她同以前一样和锦清一起出宫,太后的暗卫跟踪她,她虽不喜欢,但还能忍受。 因为这些人对她而言,既是在监视她,也是在保护她。 如今她有郑宓贴身保护,自然也不需要太后的人跟着了。 三人一路逛下来,将近两个时辰,赵祈不比郑宓是习武之身,精力旺盛。 她风寒初愈不久,早已疲累不堪。 于是便想找个临近的酒楼,吃些茶点,稍作休息。 酒楼店小二在门口迎客,见赵祈三人。 郑宓身着男装,腰间别着刀,俊美不凡,气度风发。 赵祈虽然穿着简单,但通身贵气,就连一旁的锦清看着也是一身傲气。 店小二一看便知是贵客临门,赶忙谄媚地迎上去:“客官,里边请!” 赵祈前脚刚要迈进门内,便有一个衣着破烂的小乞丐凑到跟前。郑宓忙拦住来人,护在赵祈身前。 店小二啐了一口,骂道:“哪里来的乞丐,竟敢打扰爷的生意!” 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有气无力地哀求道:“给我点吃的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小二怒骂道:“脏东西,滚一边去,别脏了爷的地方!”他转头又对郑宓讨好道:“几位客官,里面请,别被这东西脏了眼。” 郑宓在边疆时,见多了穷苦之人,早就习惯了。 赵祈却不是,她穿来之前,生活在一线城市,在城市里见不到半个乞丐,顶多能瞧见一些在垃圾桶里翻找纸壳和饮料瓶的拾荒老人,有些确实是家庭困难,有的则是退休后闲来无事,靠此挣个零花钱。 这里可是京城啊,天子脚下,竟有人三天吃不上饭,那别的地方的人呢? 她拉住郑宓,“让她进来,跟着咱们一块吃饭。” 那小乞丐一听有吃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紧紧抓住赵祈的手腕:“多谢姑娘。” 郑宓见状,一把将她推开,呵斥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表姐动手动脚。” 赵祈先是一愣,要知道,她为了不被京中官员撞见认出身份,这次出门特意穿着简朴的男装。 褚淳贤更为细心,还给她化了妆,从面上更是难辨男女,怎么被这小乞丐看出来了。 她又忙拦住郑宓,说道:“无碍,你别吓着人。” 郑宓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她一动怒,眼里流出的杀意惊得小乞丐不敢动弹分毫。 赵祈丝毫不介意小乞丐脏兮兮的身子,牵着她的胳膊往酒楼里走,却被小二拦了下来:“客官,她进去不太好吧,咱们店不让乞丐进入。” 那小乞丐倒是怒了:“我不是乞丐,师傅命我北上前往京城,我从幽州赶到京城,路上银子花光了,才沦落至此。” 店小二狗眼看人低,赵祈根本不想搭理他,只看了一眼锦清。锦清立刻会意,扬起小脸,扔下一锭银子,“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都给我端上来!” 店小二弯腰谄笑道:“姑奶奶,您里面请!” 很快,满满一桌好菜就上齐了。 小乞丐风卷残云,左手拿着猪蹄,右手握着鸡腿,吃得不亦乐乎,惊得赵祈三人目瞪口呆。 这小乞丐在上菜前,洗净了脸,是个干净的小姑娘,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同她们一般大,这食量十个她们加在一起也吃不过她。 这一桌菜,赵祈一个人能吃一个多月。 小乞丐却不一会儿就全吃完了,她还打了个饱嗝,用袖口擦了擦嘴:“真是不好意思,都被我吃光了,我实在是太饿了。” 锦清瞪大眼睛,惊讶地说道:“你。。你。。你刚才说银子在路上花光了,不会是前往京城的路上没两天就被你吃光了吧?” 小乞丐嘿嘿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颇为得意地说:“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被你看出来了。 “你可吃饱了?”赵祈问她。 小乞丐认真点点头,说道:“饱了,饱了,我好久没吃这么饱了,谢谢恩人。” “你既然不是乞丐,又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小乞丐一脸委屈地看着赵祈等人,说道:“我叫阿魏,从小跟随师傅在幽州易县永宁山长大。师傅医术了得,还会卜卦算命、观测星象。幽州下了大雪,易县也不可幸免地遭遇了雪灾,山上没有食物了。师傅给了我银两,让我前往京城,说我在那里会有大机缘。谁知我一路走来,差点饿死在路上。”阿魏想起自己所受的委屈,边说边哭,好不凄惨。 锦清突然冒出一句,“不会是你太能吃了,你师父不要你了吧!” 这话一说完,阿魏哭的更大声了。 锦清赶忙起身,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左右望了望,见有人看着她们,她面色有些发红,轻声说道:“你小声些,被人听到了多丢人。” “我不过就是能吃了些,师傅为什么赶我下山,还让我来这么远的地方。”她抽抽噎噎地,停止了哭声。 又想起了一事,对赵祈说道:“恩人,你请我吃饭,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刚才无意中观你脉象,你已中毒!”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中毒》 “你何时为我把过脉?”赵祈的疑心病又犯了。 阿魏赶忙解释道:“就是你邀我与你们一同吃饭时,我不经意间握住你的手腕,发现你脉象紊乱!” “为我诊脉的大夫,诊断我是气虚之证,你怎能说我中毒了?” 阿魏对自己的医术颇为自信,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中的这种毒,症状看着与气虚之证相似,身体过度疲惫就会头晕目眩,四肢酸软无力,严重时还会突然昏厥,可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赵祈狐疑地看着阿魏,问道:“什么区别?” 阿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一般的气虚之证,只会让人感觉身体无力,稍加休息就能缓解。但你中的毒不一样,它不仅会让你感到疲惫,还会侵蚀你的经脉,若不及时解毒,少则五年,多则七载,便会重伤殒命。” 听完阿魏的话,赵祈面色一白,“那我还有救吗?” 阿魏安抚地拍了拍赵祈的手,“你莫要担心,我既然能看出你中毒,自然也能为你解毒。只是这解毒的过程有些复杂,需要一些时间。”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 一旁的锦清赶忙追问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解毒?” 阿魏想了想,然后摇头晃脑地说道:“少则七七四十九天,多则……” 没等阿魏说完,锦清气恼地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嗔怪道:“你搁这儿炼丹呢,还七七四十九天?你怎么不说九九八十一天?” 阿魏笑了笑,说道:“姑娘真是聪慧,我正想说多则九九八十一天。” 锦清气恼地说道:“这可是关系到主子性命的大事,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别嬉皮笑脸的了!” 阿魏笑着回答道:“哎呀,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只要我知道对方下的是什么毒,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个月,肯定能让你家主子活蹦乱跳的。” 锦清听她这么说,气得伸手作势要打阿魏,急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啊!能不能靠点谱?” 阿魏连忙躲闪,求饶道:“姑奶奶啊,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呀!你可别动手,我怕疼!” 赵祈看着他们二人,心中不禁觉得好笑。 这两个人头回见面,却跟冤家似的。 赵祈问阿魏:“你可愿意跟我回家,为我解毒?” 阿魏还没来得及回答,锦清就在一旁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能为主子解毒,那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 赵祈见状,连忙打圆场:“锦清,不得无礼。阿魏,你不必有压力,我不会强迫你为我解毒。如果你愿意帮我,我自然会感激不尽;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会感谢你告诉我实情。” 阿魏望着面前被她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盘,问道:“你家有饱饭吃吗?” 赵祈:“山珍海味,享之不尽。” 阿魏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衫,问道:“有厚衣服穿吗?” 赵祈:“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去你府上。”阿魏迫不及待地说道。 赵祈拉住她,劝慰道:“你别着急,我先给你置办一身行头,你现在这副模样,别说去我家了,怕是连门口都进不去。” 一听要穿新衣,阿魏心里也舒坦多了。 她暗自琢磨,怪不得师傅他老人家,让她北上入京,原来是知道京城人大家大业能吃饱穿暖,若是这人是个厚道之人,她就打算在她府内,好好干,能吃饱饭就行。 刚才阿魏把饭菜都吃光了,她们三人还未进食,郑宓又让店小二重新上了一桌。 赵祈看着阿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阿魏,可要再吃些?” 阿魏点头,“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她这次倒是没之前吃的那么快。 赵祈夹了一块排骨放到郑宓碗里,“表妹,你劳累一上午多吃些。” 郑宓笑着接过,“谢过,皇。咳咳,表姐了。” 阿魏停下了啃猪蹄的动作,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郑宓,她没想到,坐她旁边的俊美少年竟然是个女子。 郑宓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 阿魏回过神,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啃起了猪蹄。 这一桌饭菜又被阿魏吃掉了一半,锦清更加确信了自己之前的猜测:阿魏绝对是因为太能吃,才被她的师傅赶下山的。 一行人回宫,走到宫门口时,阿魏突然停下了脚步。 赵祈回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阿魏怯生生地问道:“你家住在这里吗?” 赵祈点了点头。 阿魏惊讶地问道:“你家住在皇宫,而且你还是个女子,身边有武艺高强的人保护,莫非……你是皇帝?” 这是赵祈万万没有想到的,她不禁在心中感叹:“这小大夫,有时看起来愚钝,有时又如此精明,实在是有趣得很。” 她轻点了下头,“你猜对了。” 阿魏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一入宫门深似海,我……不想去了。” 赵祈继续劝道:“宫里有那么多好吃的,你每天都可以换着花样品尝宫廷御膳,这么好的机会,你确定不跟我进宫?” 阿魏心里思忖:“师傅说我北上有大机缘,这机缘是不是就指的遇上女皇?跟着皇帝吃香喝辣的,倒也是件美事。” 想到这里,她灵动的眼睛眨了眨,慢悠悠道:“女皇陛下,我可以随您进宫,但是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赵祈好奇地问:“什么条件?” 阿魏笑嘻嘻地说:“您得让我把宫里的美食吃个遍!”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那贪吃的模样,让几人看着忍俊不禁。 赵祈笑道:“这有何难?你想吃什么,我就让他们给你做出来!” 阿魏听了,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女皇陛下,我跟您进宫!” 养心殿内,赵祈示意锦清带着阿魏去梳洗一番。 过了一会儿,阿魏梳妆打扮完毕,一身宫女装扮,走到了赵祈的面前。 阿魏梳洗过后,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圆圆的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真是一个活泼可人的少女。 赵祈轻轻地拍了拍阿魏的肩膀,柔声叮嘱道:“你先跟着锦清学习宫规,要记住,万万不可在除我们之外的任何人面前,泄露你会医术这件事。” 阿魏也知轻重,她知皇宫中,人心险恶,稍有不慎便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她打定主意,以后要谨言慎行,少说少做,多吃多喝,这样保证不会出错。 阿魏道:“陛下,请容我为您仔细诊断一番,以便能对症下药。” 赵祈伸出手臂,阿魏神情极为认真,她微微低头,仔细地为赵祈把着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松开手,然后皱着眉头,从袖口取出金针,在赵祈的穴位上轻轻扎了几下,观察着金针的颜色变化。 她若有所思地说道:“陛下,您中毒已一年有余,从症状来看,应是流珠之毒。此毒无色无味,中毒之后症状难以察觉,一般人诊断起来,或许会认为是气虚之证。不过,这难不倒我。待我配好解药,只需按时服用,便可清除毒素。” 阿魏说完,将金针藏于袖口,锦清伸手摸了摸她的袖口,却什么也没摸到。 阿魏连忙挡住她,护住自己的胳膊,说道:“这是师傅传给我的保命法器,你休想拿走。” 锦清嫌弃地说道:“你这金针都被多少人用过了,还敢给陛下用?” 阿魏不服气地回答道:“这金针乃师门代代相传的宝物,集历代先师之大成,怎会有污秽?”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还在斗嘴,赵祈被吵得烦了,耐着性子对锦清吩咐道:“我有些饿了,你让御膳房多备些糕点送到养心殿。” 锦清领命退出殿内,赵祈又对阿魏道:“你不跟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阿魏一听有好吃的,忙跑着去找锦清了。 赵祈无奈的对她二人的身影摇摇头。 殿内只剩下赵祈和郑宓两人。 郑宓面露担忧地问道:“皇帝表姐,你中毒的事要不要告诉嫂嫂?” 赵祈微微皱眉,她不信任何人,包括褚淳贤。 最初她也曾怀疑过,这毒会不会是褚淳贤下的?阿魏说她中毒已一年有余,一年前原主刚刚登基,还没有派燕君烨去西夏打仗,也没有纳褚淳贤为妃,她们二人关系还很友好,褚淳贤不可能给原主下毒。 赵祈道:“告诉她也好,省得她总为我的身体担忧。” 赵祈的话音刚落,就有内侍前来禀报:“陛下,贤妃娘娘来了。” 褚淳贤进殿后,赵祈将自己遇上阿魏后的事情详细地讲给她听。 褚淳贤最近也在思索,为何赵祈的身子骨比前世还要孱弱,如今看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赵祈道:“淳贤,你心思缜密,你猜猜是谁给我下的毒?” 褚淳贤道:“既然祈儿问我,那你心中想必是有答案了,不如我们一起写出来,看看心中所想是不是同一人。” 郑宓好整以暇的看着二人,“我来做个见证,看皇帝表姐和嫂嫂是不是心有灵犀。” 郑宓说着迈步就要去拿纸笔,却被赵祈拦住。 她狐疑地看向赵祈,只见赵祈神色自若地说道:“表妹,不必那么麻烦。”说着,赵祈已将手指沾上茶水,在紫檀木桌上写了两个字。 褚淳贤见状,也学着赵祈的动作,在桌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 待到二人都写好,郑宓分别凑过去察看。 她先看了赵祈所写的字,脸上露出惊诧的神情,身体不由自主地往赵祈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而后,她又转头看向了褚淳贤所写的字,眼神中透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她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发出声音,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她紧紧地盯着桌上的字,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赵祈和褚淳贤,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疑惑。 赵祈问郑宓,“怎么样表妹,我与淳贤猜测可是相同。” 郑宓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大不相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猜测》 褚淳贤凑上前去,看了赵祈写的字,“祈儿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恒郡王年幼,如果你能当六七年的皇帝,然后突然驾崩,他就可以顺利登基为帝了。到那时,朝中上下都将被太后的人牢牢掌控,她要给你下毒,也在情理之中。” 赵祈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们两人的答案不同,她疑惑地望着褚淳贤。 褚淳贤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该如何表达,最终还是说了出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祈儿,你又觉得这一步究竟是谁最先想到的呢?” 赵祈低头沉思,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脑海中,各种细节交织在一起,四位辅政大臣各司其职,又相互牵制,每一步安排都如此细密,这绝非太后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 赵祈心中暗自思忖:恐怕这一切都是先帝早就安排好的。那么先帝是不是在死前就已经知道,雍王会造反呢?雍王一直心怀不轨,篡位之心昭然若揭,而原主身体孱弱,雍王定会觉得自己有机会能够夺取皇位。 先帝利用郑家牵制雍王,让雍王暗中养兵蓄力。一旦雍王造反,郑家便会带兵前来援助。 朝中有徐岩鄂坐镇,再有郑泰调兵救驾,雍王又怎么可能夺位成功? 待到雍王一除,也就是郑家覆灭之时。 除掉郑家的原因,是先帝担心原主死后,郑家会有异心。 郑家一旦死绝,那么原主也会在不久后“突然驾崩”,恒郡王则能顺利登基。 至此,朝堂完全被太后把控,再无威胁新帝之人。 先帝和太后为了儿子的皇位,真是算计到了骨子里。 任何人都能成为他们手中的棋子,被随意摆布。 想到这里,赵祈身上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他们为了灭掉郑家,竟然不顾北狄是否会趁此机会入侵大周,由此可见先帝对郑家的忌惮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然而,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燕君烨会在不久后带着西夏士兵攻入大周。 没有郑家,大周不堪一击。 此刻,赵祈也不禁对原主心生同情。 这是一个何其悲惨的炮灰剧本!母亲早逝,父亲在她登基之时就已经想好了要取她的性命,以换得儿子的帝位稳固。 后母下毒,叔叔想要杀她篡位,自己真心相待的人并不爱她,最后还惨死虎口,落得个魂消云散的下场。 这一切的一切,就算燕君烨没有攻进来,她也难逃被害的命运,怎一个“惨”字了得! 赵祈心中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先帝为何非得毒死原主? 当褚淳贤再次看向赵祈时,眼中那难以掩饰的心疼,让赵祈觉得,或许她一定知道其中缘由。 赵祈面色黯然,一脸绝望和悲痛。她望着褚淳贤,声音颤抖着问道:“贤儿,你告诉我,他们为何要这样对我?难道我不是先皇的孩子吗?” 赵祈话一出口,褚淳贤便知道,她是想明白了。 褚淳贤微微皱眉,心疼地说道:“女帝高宗驾崩后,成宗继位,他曾下旨,大周以后不许公主登基。之前先皇力排众议让你为帝,也是为了保证将来恒郡王能够安稳登位的权宜之计。” “哈哈哈哈……”赵祈大笑起来,笑声中却透着寒意。 她的脑海里闪过那些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却偏偏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女子的身份才是先皇要杀她的原因,为了给儿子让位,父亲竟然要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上行下效,皇室尚且如此,百姓间可想而知,重男轻女的思想会是多么严重。 她所生活的世界,不也有姐姐辍学给不成器的弟弟打工赚补课费的事情吗?! 原主的亲人则更加狠毒,他们先将女儿立为众矢之的,等小儿子长大成人后,再将女儿毒死,为儿子腾出位置。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赵祈恨恨地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定要让大周的女子都能读书、从商、从政,能够在沙场上纵横驰骋!我要让她们从此眉宇开阔,笑容自信,不再受到任何身份上的束缚,不再为任何人所左右!” 褚淳贤安慰道:“祈儿,你有此志向,实乃大周女子之福,只是改朝换代易,移风易俗难,还是要从长计议。” 赵祈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她没有时间从长计议,她必须赶快网罗人才,为她所用。 郑宓在一旁恭敬地说道:“陛下,我因父亲镇守边疆,使我远离了京城那些守旧的人,才能有机会上战场,为国家效力。然而,陛下,您看看京城里的那些女子,如徐岩鄂的长女,她也是一身武艺,才华横溢,却只能待在后宅之中,等待父母为她安排婚事,然后相夫教子,终其一生。若是您跟她说可以让她上战场,她定会感激涕零,肝脑涂地,义无反顾!” 她的声音愈发激动,眼神也愈发坚定,她要将自己心中的所有想法都说出来。 “陛下,这些女子并非无能,只是缺少一个机会。她们不想被束缚在后宅之中,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她们也想像男子一样,在朝堂、市井或战场上证明自己。” 赵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且安心,我说到做到。” 郑宓头一次觉得,此次从边疆到京城真是不虚此行,她的皇帝表姐并非庸碌无能的主子。 三人听到门口的脚步声,都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 只见阿魏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进来,她一进门,便看到了褚淳贤。她呆呆地盯着褚淳贤,喃喃自语道:“仙女下凡啦。” 她那憨憨的模样,配上这句话,显得格外有趣,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原本紧张的气氛,也在这笑声中缓和了不少。 这时,锦清跟了上来,看到阿魏的失态,连忙对她说道:“阿魏,不得无礼,还不快拜见贤妃娘娘。” 阿魏手里捧着糕点,有些舍不得放下,学着刚才锦清的动作,微微做了个福,嘴里说道:“阿魏,见过贤妃娘娘。” 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阿魏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低下头,看了盘中的糕点,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没有把糕点摔坏。 褚淳贤看着阿魏那窘迫的模样,心中觉得十分有趣。 她强忍着笑意,说道:“免礼吧。” 赵祈对褚淳贤说道:“这就是为我诊出身体中毒的小神医阿魏。” 阿魏长得憨态可掬,天真活泼,惹人疼爱,只是身在宫内,太过天真就容易被人利用。 褚淳贤嘱咐道:“祈儿,阿魏是你从宫外带回来的,若将她留在你身边,恐会引起太后怀疑。不如让她做我的贴身侍女,太后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云光殿有太后的人监视。只要阿魏不在外人面前展露医术,就不会被怀疑。” 赵祈道:“淳贤说得有理。” 她又对阿魏叮嘱道:“日后在人前,你只需好好吃饭,想吃什么就吩咐御膳房去做。你饭量大,吃饭又香,你记得这便是我让你入宫的原因。” 还有这般好事,阿魏自然高兴。 赵祈又对锦清说道:“她往后就交由你照看了,你要确保她在宫内的安全。” “陛下放心。”锦清神色郑重,她很清楚,阿魏虽然看着不着调,行为举止也有些古灵机怪,可她却关乎着陛下的性命安危,自己万万不可大意。 淳贤继续说道:“阿魏,陛下身上的毒你要尽快解开,你若需要什么药材,告诉郑宓表妹,让她出宫去寻。你切记在宫内务必谨慎行事,稍有不慎露出马脚,对陛下,对屋内所有人,都会是灭顶之灾。” 阿魏愣愣地点头,“我现在选择出宫还来得及吗?” 众人一愣。 锦清则是对她的胳膊又是一顿扭掐,没好气地说道:“你少说这些反复无常的话,入了宫,就是陛下的人,你想走,没门!” 阿魏疼得龇牙咧嘴,眼中噙满了泪花,可怜巴巴地说道:“陛下快救救我,我就是说着玩呢,锦清姐姐又欺负我!” 这两个人明明今天才初次见面,却已经吵了好几次嘴。 赵祈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额头,看着她们,脸上已显露出丝丝倦意。 褚淳贤道:“祈儿,可是累了?” 赵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轻轻地点了点头。 众人退出了养心殿,只有褚淳贤留在殿内。她看着赵祈,安慰道:“祈儿,你也不要太过难过。身在帝王之家,往往身不由己。” 赵祈心中跟明镜似的,她知道褚淳贤这是在担心她知道先帝要毒死她的事情后,会暗自伤心难过。 可是她又不是原主,哪里会为无情的帝王之家而伤心,她只是为天下女子受困于制度的压迫而感到悲哀。 赵祈长舒一口气,说道:“父皇已经薨逝,我就算再恨他、怪他,也于事无补。我只能把握好眼下,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褚淳贤听到这番话,心中宽慰,“你能看开,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话说完,褚淳贤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赵祈向来孝顺,敬爱先皇和太后,如今知道他们害她,怎么会如此平静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请安》 褚淳贤心中升起一股不明不白的疑虑,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再次将目光投向赵祈,发现她已经十分疲累,身体靠着椅子睡着了。 褚淳贤看着赵祈疲惫的面容,不由得又心疼起来,她轻声走到赵祈身边,伸出手,轻轻柔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唤道:“祈儿,去榻上歇着吧。” 赵祈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不经意间与褚淳贤对视,褚淳贤眼神里的关心和情谊尽数投射在她的身上,赵祈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傍晚时分,太后宫中的时嬷嬷给赵祈送来了参汤。 时嬷嬷端着参汤,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太后吩咐老奴给您送来参汤,让您补补身子。” 这参汤每隔三日,太后便会命人送来一碗。赵祈每次喝下后,都觉得身子确实比以往舒坦许多。 她吩咐锦清接下参汤,一脸愧疚道:“有劳嬷嬷了,母后日理万机,还如此挂念朕,朕实在感动。朕明日去给母后请安,自从朕感染风寒以来,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母后了。” 时嬷嬷见赵祈喝完了参汤,说道:“太后时不时提起陛下,总是不放心陛下的身子,担忧陛下过于操劳,伤了龙体。” 赵祈面上一暖,轻声说道:“朕晓得母后对我关爱之心,时辰不早了,若无别的事情,你先退下吧。” 越听越心烦,她忙将人打发走。 时嬷嬷恭敬地行了个礼,不紧不慢地退出了殿内。 阿魏端着果盘,从殿外走了进来。 正巧和时嬷嬷打了个照面,时嬷嬷停下脚步,直直地看向阿魏,才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赵祈见阿魏进来,喊她到自己跟前,指着剩下的汤药汤底,神色凝重地说道:“你看看这汤药有没有问题?” 阿魏赶忙放下果盘,仔细查看起汤药来。 她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着汤底,闻着那股淡淡的药味,然后端起碗将剩下的汤底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陛下,这确实是上好的补品,只是里面含有少量的流珠成分。偶尔食用,会增强气血,但服用过量就会慢性中毒,损伤筋脉。” 赵祈也曾怀疑过这参汤有问题。 她还命郑宓拿着剩余的汤底,到宫外找郎中询问过。 郎中说是上好的补药,她也就放下戒心喝了下去。 没想到这参汤真的有问题。 “陛下,你无需担忧,我已经写好了方子,让郑宓去配解药了,只是这参汤往后是不能再喝了。”阿魏宽慰道。 赵祈点了点头,暗自庆幸,若不是自己一时善举遇到了阿魏,自己恐怕就要慢性中毒而亡了。 第二天一早,赵祈就去给太后请安了。 她一进永寿殿,就看到太后一脸怒容地端坐在檀木椅子上。 那朱宝贞跪在地上,身体挺直,而赵禅则在一旁闹着脾气,脸上写满了不满。 “儿臣来给母后请安了。”赵祈先行了个礼。 “起来吧,你身子不好,还能有这份孝心来看哀家,真是难得。”高瑾玉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和慈爱。 赵祈直起身子,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朱宝贞,好奇问道:“朱宝贞,你一早跪在母后跟前,是为了什么?” 朱宝贞见赵祈发问,犹如见到救星一般,赶忙说道:“陛下,微臣是想恳请太后收回要赐婚的旨意。” 赵祈佯装不解地问道:“能成为驸马,这是多少青年才俊求之不得的事情,你为何不愿意呢?” 朱宝贞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微臣……微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还没等朱宝贞把话说完,赵禅便倔强喊道:“我不嫁,我不嫁,我就要等君烨哥哥回来,他一定会平安从西平县回来的!” 高瑾玉终于受不了女儿的无理取闹,愤怒地一掌拍在桌几上,震得桌上的茶具都微微颤抖,她指着赵禅呵斥道:“自西平县大捷已经过去了有些时日,燕君烨就算是没死在战场上,也应该有消息了。你堂堂大周公主,难道要为了一个死人守寡吗?” 赵禅听到太后这番话,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她呜咽着说道:“君烨哥哥没死,他肯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 高瑾玉看到女儿这副模样,心中更是恼怒。 她站起身来,大步走到赵禅面前,扬起手来想要给她一巴掌。 赵禅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高瑾玉的手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 高瑾玉缓了缓语气,柔声劝说:“禅儿,朱宝贞性格稳重,样貌也胜过燕君烨,又是状元之才,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赵禅答道:“她哪里都好,可她不是君烨哥哥,再好我也不要。” 这又是个脑子里只知道情爱的蠢东西! 要不是因为朱宝贞,赵祈连看都不想看这个便宜妹妹一眼! 她心中另有一番打算:拉拢臣子也并非一定要让她成为自家人,要是将来恒郡王长大成人,朱宝贞转头去扶持恒郡王,那她岂不是养虎为患? 毕竟赵禅和赵礼可是亲姐弟!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不如现在就帮朱宝贞一把,让她对自己感恩戴德,这样往后也能为自己所用。 如果她们二人真的有缘,也不必急于一时。 这样想着,赵祈开口劝道:“母后,禅儿既然心不在朱宝贞身上,又何必强求呢?”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的女儿都喜欢别人了,你就别上赶子勉强朱宝贞了! 朱宝贞听到赵祈这句话后,心中松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她感激地看向赵祈。 赵祈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朱宝贞立马会意,跪在地上,对太后磕着头说道:“微臣也并非不识好歹之人,既然公主不愿意,臣也不便强求。” 公主喜欢谁,朱宝贞并不在意,只要公主不喜欢她就好。 高瑾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门亲事怕是要黄了,只能再另谋他人,总得尽快让女儿招驸马,收收心,不然她整天心心念念着燕君烨,这可如何是好。 高瑾玉看着女儿这副德行,心里也烦躁得很,她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你回宫去吧。” 赵禅气冲冲地走了,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跪在地上的朱宝贞一眼。 朱宝贞一头雾水,心里也对公主有了几分不满。 公主整天念叨着一个已故之人,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 高瑾玉看着朱宝贞,语气和缓地说道:“宝贞,你先起来吧,也是哀家太着急了,你和禅儿的事情,恐怕要暂时搁置了。” 听到这句话,朱宝贞心里暗自狂喜,她巴不得这门亲事黄了呢,她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赶忙说道:“太后,是微臣配不上公主,微臣无福消受。” “你回翰林院好好精进学识,哀家以后会重用你的。”高瑾玉安抚道。 “微臣告退。” 朱宝贞在永寿殿待得如履薄冰,现在终于能离开了。 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转身步伐轻快的出了永寿殿。 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高瑾玉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神情,她望着赵祈,关切地问道:“祈儿,已经有好几日没见你了,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赵祈乖巧地回道:“母后,经过这些天的调养,我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偶尔还会觉得有些虚弱。不过,喝了您特意命人为我熬的参汤后,倒是感觉精神了许多。” 高瑾玉语重心长地说:“你是皇帝,是一国之君,身体最为重要。等你身体好了,还要处理朝政,切记要保重身体。” “母后,您知道我的志向并不在此,朝堂上有您和高太傅坐镇,我很放心,也很安心。”赵祈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和淡然,似乎对皇位和权力并没有太多的留恋。 太后又问道:“听说,你从宫外带回来一名女子?” 赵祈一脸吃惊,“母后,您是从何处得知的?那女子是我和表妹出宫游玩时,在酒楼门口遇到的。当时她饿的快要晕过去了,我见她实在可怜,便让她同我们一起吃饭。您是没看到,她的饭量极大,十个宫女也比不过,看着她吃饭,我也能多吃些东西,便将她带了回来。”赵祈说这话的时候难掩兴奋。 高瑾玉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云光殿的宫女也已经来禀告过了。那名女子确实因为食量很大,而被赵祈留在了宫内,被安置在褚淳贤身边,服侍褚淳贤。 高瑾玉心想,这估计是赵祈留给褚淳贤的乐子。 “你从宫外随随便便带个人回来,要是她加害于你可如何是好?往后这种事莫要再做了!” 赵祈赶忙应着,“母后教诲的是,是儿臣做事欠考虑了。”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烦躁得不行。 太后装得可真好,当初她还曾差点儿以为,太后是真心待她之人,瞧着对她拳拳关心之情,哪有半分想要害她的模样。 “不过,你带回来的倒是个奇人,真有人如此能吃?” 赵祈听后,心中冷笑,太后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说这话的原因还是不放心她。 “母后,您若是见过,保管您大吃一惊。” 卯时末分,赵祈回到了养心殿。 一进门就瞧见郑宓正在教恒郡王赵礼练习拳法。 赵礼练得满头大汗,时嬷嬷则在一旁细心地为他擦汗。 赵祈见时嬷嬷在赵礼身边伺候着,心想太后应该是允准了儿子练武的事情。 见赵祈来了,时嬷嬷赶紧行礼:“老奴拜见陛下。” 赵祈点了点头,示意时嬷嬷起身,然后走到赵礼身边,看着他练习拳法。 赵礼见到皇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赵祈行了个礼:“臣弟拜见皇姐。” 赵祈摸着赵礼的头,夸奖道:“好孩子,练武要持之以恒,切不可半途而废。” 赵礼一脸童真仰着头看她,“皇姐,我很喜欢习武,这比读书有趣多了。” 赵祈看着眼前这个六七岁的小童,正值天真无邪的年纪,心中对他并没有太多防备。 赵祈接着说道:“那你更要勤加练习,将来能领兵作战,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好保护我们大周。” 赵礼一听这话,小脸变得郑重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半个时辰,练武结束,恒郡王向赵祈行过礼后,便离开了。 郑宓喝了口茶,缓缓说道:“陛下,恒郡王确实有习武的天赋。” 赵祈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捡起被扔在一旁的棍子,随意地挥舞了几下,然后看着郑宓,轻声说道:“不如,你也教教我?” 郑宓心中有些惊讶,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赵祈,迟疑地问道:“陛下……您想学武?” 赵祈心想,终有一日她要与燕君烨兵戎相见,倒不如跟着郑宓学学几招,不求能与之抗衡,只求能在刀锋之下自保。 虽然她的武艺肯定不如燕君烨,可她毕竟是皇帝,天下之大,能人众多,这些能人可以为她所用,为她与燕君烨抗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青楼》 赵祈又将棍子扔在地上,练武之事先放在一边,以她现在的身子,能如正常人一样行动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阿魏的身份查清楚了吗?”赵祈问道。 阿魏的身份关乎着赵祈的性命,她对阿魏也不是完全的信任。 郑宓回道:“永宁山上被大雪覆盖,探子上山后寻不到任何人烟的踪迹。不过,探子沿着永宁山下的百姓挨家挨户都询问了一遍,确实有阿魏此人。阿魏每次和她师傅下山时都会进行义诊,百姓们会拿些食物当做酬劳。因为阿魏很能吃,所以大家对她的印象都很深刻。” 赵祈放心下来,继续问道:“雍王那边有什么消息?” “我们的人,有的已经成功混入雍王府,据得到的情报,雍王手下有两个他最为信任的人,可谓是他的左膀右臂。其中一个谋臣名叫陈牧,智谋过人,为雍王出谋划策,深得其器重。另一个人叫盛羽,他武艺高强,是雍王军中的主将,据说他确实有些能力,并非酒囊饭袋。” 赵祈疑惑道:“他们同雍王有什么渊源?” “陈牧家中困难,雍王惜他才华,便资助他读书,后将他招入麾下,予以重用。而盛羽,是雍王的拜把兄弟,两人曾一同出生入死,是过命的交情,他们二人对雍王忠心耿耿,死心塌地为他做事。” 赵祈皱着眉头,“难道他们二人,就没有弱点?” 郑宓思索道:“那陈牧喜欢逛青楼,他看中了一位楼里的姑娘,名叫盼兮,一门心思想给她赎身。” “他之前家中贫寒,按理说不能迷上青楼这种地方呀?” 郑宓微笑道:“陛下英明,那盼兮和陈牧比邻而居,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命运无常,那女子的爹爹嗜赌成性,欠下赌债后无力偿还,竟然将自己的女儿卖到了青楼抵债。” 说起女子悲惨的身世,郑宓心里就是一阵唏嘘。 “那青楼老板是谁?”赵祈问道。 郑宓顿了一下,心中有些懊恼,竟忘了调查仔细,“这……这臣就不清楚了。” 赵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郑宓被看得有些心虚,“怎么了,陛下?” 赵祈的语气有些严肃,“你之前不是一直喊我皇帝表姐吗?怎么现在突然改口叫我陛下了,还开始以臣自居?” 郑宓心中一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表姐知道下毒之人后,说了那番话,她心中就莫名升起一股对表姐的敬畏之心。 见郑宓不说话,赵祈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我的亲表妹,你和舅舅与我是血脉至亲。比起陛下这个称谓,我更愿意你喊我表姐。先帝和太后联手加害我,亲叔叔又随时想要篡夺我的位子,你说我还能相信谁呢?旁人不知跟我隔了多少心眼,我眼下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了。” 郑宓呆呆地看着赵祈,心中涌起一股感动。 她从未想过,表姐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郑宓的眼眶微微发红,她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表姐,我……我绝不负你……” 赵祈轻拍郑宓的肩膀,缓声说道:“咱们姐妹二人,当相互扶持,共同奋进,使得大周女子皆如你我一般,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 “我明白表姐的良苦用心。”郑宓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尽我所能,助表姐完成大业。” 郑宓对赵祈称呼的改变,让赵祈心里舒坦了许多。 郑宓之前称她为“皇帝表姐”,虽有一丝亲切,但仍显得陌生,可见对她并无太多感情。 若称她为“陛下”,则是对她起了敬重之心。 而现在改称“表姐”,则是认可了她作为亲人的身份。 赵祈三言两语,倒是把郑宓的心思拿捏得恰到好处,让郑宓既敬重她,又认可了她的亲人身份。 赵祈继续说起雍王的事情,“你尽快将青楼幕后掌控者是谁调查清楚。” “表姐放心,我即刻去查。” 赵祈微微颔首,“盛羽此人,你可有了解?” “那盛羽,虽然能力出众,可惜是个贪财好色之辈。他也看中了盼兮,想着要把人赎回来。” 赵祈面露讶异之色,“还有这种事情,他二人都是雍王身边得力之人,自然是不差银子,跟着这二人哪一个也比在青楼以色侍人要强,那女子竟没选择一个?” 郑宓叹了口气,“不是那女子不想选,而是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无论给青楼老鸨多少银子,她都不肯放那女子走。” 赵祈眉头微蹙,若有所思,“那青楼幕后之人是谁,我大约有了眉目。” 郑宓暗自思量,轻声道:“雍王!” 赵祈轻点下头,“谁说雍王是莽夫,用一个女子牵制二人,这攻心之术,也算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赵祈又说道:“雍王新招募了一万名新兵,肯定需要花费时间进行训练,趁此期间,我们要紧密的部署京畿安全。” 可眼下朝中,赵祈并没有可信、可用之人,心中难免涌起愁绪。 郑宓多少也能揣测出表姐的烦心事,“不如,让我爹从边疆派人来支援?” 赵祈听后,摇了摇头,她现今帝位尚不稳固,要除掉雍王后,才能慢慢处理朝堂上的事情。 若是郑家此时出兵,到时候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诬告,那可就麻烦了。 郑家是她最强有力的后盾,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对于如何应对雍王的计策,她单凭自己的脑子难以想出。 看来今晚需要前往云光殿了,还得请褚淳贤帮忙出谋划策才行。 赵祈盯着郑宓,不紧不慢地说道:“表妹,你想不想去青楼看看。” 郑宓正在喝茶,听完这话,瞬间慌乱起来,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她一边咳嗽一边结结巴巴地说:“表姐,你……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嫂嫂要是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赵祈见状,轻轻拍了拍郑宓的后背,示意她稍安勿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表妹莫慌,咱们不妨去见识一下这青楼,看看里面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 郑宓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赵祈。 赵祈和郑宓换了身男装,这次出宫,只有她们二人。 晌午时分,二人站在百花楼门口。 按理说,青楼一般都是在晚间迎客。 但这京城贵人颇多,百花楼又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青楼,楼里的客人也多,几乎不分昼夜,每天从晌午开始,百花楼就已经门庭若市,车水马龙了。 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文人雅士,都纷纷涌向这里,寻欢作乐。 楼里的姑娘们个个花枝招展,老鸨则站在门口,满面堆笑的迎客。 老鸨眼尖,见赵祈和郑宓身着锦衣绸缎,样貌不俗,便知道是贵客临门,赶忙将她们请到了雅间,还不忘让丫鬟们上最好的茶和点心,好生伺候着。 郑宓的声音雌雄莫辨,“把你们楼里最漂亮的姑娘叫出来,让我们哥俩儿好好快活快活。” 赵祈强忍着笑意,她没想到郑宓扮演起纨绔子弟来还挺像样子的。 不一会儿,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走了进来,香味扑鼻,她们扭动着腰肢,对着赵祈和郑宓搔首弄姿。 赵祈皱了皱眉。 郑宓见状,立刻会意,她扔下几片金叶子,交给两个女子,吩咐她们将老鸨叫来。 老鸨刚一进屋,郑宓就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对着她大声说道:“我原以为百花楼名不虚传,没想到里面的姑娘却都是些庸脂俗粉,真是白白浪费了我哥俩儿的时间!” 说着,郑宓从袖口掏出两个沉甸甸的金元宝,往桌上一扔,满脸惋惜地说道:“这金子在你们这百花楼怕是花不出去了,真是扫兴!也罢,我哥俩儿再去别的地方逛逛,这百花楼也不过如此。” 郑宓转头又对赵祈说道:“表哥,咱们哥俩儿还是去西市的飘香院瞧瞧吧,说不定那儿的姑娘更合咱俩的心意!” 赵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二人起身准备离开。 老鸨见状,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紧紧拉住他们。 她可不能让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何况还是两只肥得流油的大金鸭子呢! 老鸨连忙拍手,扯着嗓子大声呼喊道:“姑娘们,都过来,让两位少爷好好掌掌眼!” 听到老鸨的呼喊,姑娘们如鱼贯入地进到屋内,一个个搔首弄姿,争奇斗艳,看得郑宓眼花缭乱。 郑宓转头问赵祈:“表哥,你中意哪个,咱们就留下。” 赵祈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一个姑娘身上。 她手持扇子,轻轻挑起对方的下颚,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羞怯地回答:“奴家叫胭脂。” 赵祈点了点头,又走到另一个女子面前。 这位女子容貌美丽,眼神迷人,媚骨天成,令人心动,“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轻声回答:“奴家盼兮。” 赵祈赞许道:“倒是个好名字。你们俩留下吧。” 郑宓将金元宝扔到老鸨手中,吩咐道:“就留她俩伺候我们哥俩儿,上一桌好酒好菜,其他人出去吧。” 老鸨眉开眼笑地接过金元宝,连声应道:“好嘞,好嘞!两位爷稍等,我这就去安排!”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赎身》 胭脂靠在赵祈身边,她拿起酒壶,将酒倒入酒杯中。 她的目光落在赵祈身上,嘴角微微上扬,媚声说道:“奴家敬公子一杯。” 赵祈接过酒杯,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她将酒杯送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小口酒,酒的香气在她的口中弥漫开来。 胭脂抬起头,迎上了赵祈的目光,赵祈的眼神并没有停留在她身上,而是一直流连在盼兮的身上。 胭脂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她转过头,看向盼兮,盼兮的容颜如出水芙蓉,娇艳欲滴,一颦一笑都能让人心生荡漾。 赵祈开口道:“早就听闻百花楼的姑娘们个个身怀绝技,二位姑娘更是貌美如花,不知你们都擅长些什么呢?” 胭脂柔声答道:“奴家擅舞。” 盼兮缓缓开口,声音悦耳动听:“奴家会弹琴。” 郑宓接道:“那二位姑娘可否一人弹奏、一人跳舞,为我兄弟俩助助兴?” 胭脂和盼兮相视一望,随即起身。 胭脂翩翩起舞,她的舞步轻盈,身姿婀娜,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味。 盼兮则坐在一旁,她轻轻拨动琴弦,悠扬的琴音如流水般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望着胭脂,嘴角还带着淡淡的微笑,琴音与胭脂的舞蹈相互呼应,相得益彰。 二人配合默契,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琴声结束,郑宓心生惊叹,忍不住连连鼓掌。 赵祈赞道:“两位姑娘的配合真是天衣无缝!这舞如翩若惊鸿,琴音似高山流水,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盼兮嫣然一笑,“奴家,谢过公子夸奖。” 赵祈说道:“你二人深得我心,我要包你们一个月,你二人一同伺候我们哥俩儿。” 郑宓在一旁听了,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呆呆地看着表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盼兮接着说道:“公子抬爱,我与胭脂心领了,但我二人只卖艺,实在无法伺候二位,还望二位公子见谅。” 赵祈盯着盼兮面露不快,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有意思,我本来还想着包你们一个月,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给你们赎身,让你做我的第六位和第七位小妾。” 胭脂和盼兮愣住了,眼前这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小公子,年龄不过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一副未经世事的模样,竟然已经有五个妻妾了。 赵祈不理会她们的反应,继续吩咐胭脂:“把你们老|鸨叫来,让她带上你们的卖身契,我要给你俩赎身。” 胭脂和盼兮对视了一眼,心中虽然有些不安,但也只能顺从她的意思。 在这个世界上,有钱有势的人往往能够左右别人的命运,而她们只是卑微的风尘女子,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胭脂轻声说道:“好吧,公子,我这就去叫妈妈过来。”说着,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屋内只剩下三人,盼兮依然静静地坐在琴前,赎身之事,似乎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赵祈心中暗自赞叹,此女不为外界所动,是个能成事的女子。 赵祈朝郑宓使了个眼色,郑宓立马会意,又假扮起纨绔子弟,紧紧握住盼兮的手,油腔滑调地说:“盼兮姑娘的手可真嫩啊。” 盼兮没有拒绝,面上也看不出厌烦的情绪,任由郑宓握着她的手。 赵祈正浅酌着杯中的清酒,听到郑宓那油腻的腔调,一时不慎,被酒气呛到了胸腔里,开始不停地咳嗽。 郑宓慌忙地放开盼兮的手,略带慌张地轻轻拍着赵祈的后背,帮她顺气,语气急切地问道:“表……表哥,你有没有事啊?” 赵祈哀怨地瞥了她一眼,心里腹诽:让你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你戏也太过了。 郑宓不明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表姐了,满是疑惑。 盼兮十岁就被卖到了青楼,至今已经有八年了。 在这八年里,她不仅擅长弹琴,更擅长察言观色,这也让她在青楼中如鱼得水。 当她发现这两位小少爷看着她的眼神中没有任何其他男人常有的欲望时,她就意识到,眼前的这两个人并非是来百花楼寻欢作乐之客,她猜测也许他们怀有其他目的而来。 盼兮默不作声看着二人的举动。 这时,胭脂带着老|鸨走进了雅间。 赵祈看着老|鸨,直接说道:“本公子要给这两位姑娘赎身,让她们跟我回家,你开个价吧。” 老|鸨一听,心里暗自叫苦不迭,心想:“怎么又来了一位想赎走盼兮的爷儿,这可真是让我犯了难。也不知道这两位是什么来历,看这衣着打扮,应该是富家子弟。可万一是权贵之家,那我可得赶紧禀告王爷才好,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老|鸨心中念头急转,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也没有接赵祈的话茬,只是谄笑说道:“胭脂和盼兮可是我从小养大的姑娘,就像是我的亲女儿一样。就算公子想给她俩赎身,也得告诉我,公子贵姓,我这两位女儿要去到哪个府上才行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赵祈和郑宓的反应。 郑宓沉着脸,身上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煞气,她不耐烦地说道:“你只需要告诉我,要多少银子才能带走她们,其他的你不需要打听。” 老|鸨心中一凛,自是感受到郑宓身上的煞气,也知道这两位公子不是好惹的主。 她连忙陪着笑,“公子息怒,奴家并无他意,只是这两位姑娘是我一手养大的,我自然是要关心一下她们的去向。还请公子见谅。” 郑宓盯着老|鸨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冷漠而犀利,让老|鸨感到一阵压迫。 老|鸨心中有些发虚,她不知道这两位公子的来历,但是,她知道这两位公子绝对不是好惹的主。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这胭脂姑娘,你们可以给她赎身带走。她马上十六岁了,过几日就是她的开-苞之日。她如今身子清白,公子赎她也不亏。只是这盼兮可就不能跟公子们走了。” 郑宓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她冷冷地问道:“为什么盼兮不能跟我们走?” 老|鸨连忙解释道:“陈牧大人和盛羽将军都看中了盼兮,他们都是当今雍王爷的人,奴家不敢得罪王爷啊。还请公子见谅。”她心想,这天下除了皇帝也就是王爷最大了,你们就算再有权势还能大过王爷?这么想着,她也安心了。 果然一听这话,她们二人都静了下来。 赵祈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赎下胭脂姑娘!” 老|鸨面有喜色,“公子好眼光,胭脂从小练舞,身段柔美,腰肢纤细,凹凸有致。以她的姿色和身段,必定能伺候好公子,只是这价钱嘛……”” 赵祈皱眉,“你直接开个价吧!” 老|鸨喜笑颜开,连忙应道:“公子真是爽快!奴家也不废话了,一口价,五千两!”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出了五的手势。 就算胭脂开|苞那日,能值上二百两也是高价了,可以说这五千两胭脂往后接客十年也难挣回来,待到年老色衰,更是分文不值。 如今让这小公子直接五千两买走,对老-鸨来说实在是笔好买卖。 胭脂和盼兮俱是一惊,五千两银子,已经是普通百姓几辈子才能赚到的钱了。 胭脂望着盼兮,面露复杂之色,心中暗想:如果被这位小公子买走,以后成为他的妾室,只伺候他一人,倒也算是件好事。 如果继续留在百花楼,等到开|苞之日过后,就真的成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了。 到那时又如何能带盼兮脱离苦海? 只是……只是……她望着身边的人,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表弟,把银票给她,拿回胭脂的卖身契。” 郑宓虽然不理解表姐的做法,但还是乖乖将一沓银票交给了老|鸨。 老|鸨数了数银票,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将胭脂的卖身契交到郑宓的手里。 赵祈对胭脂说道:“你从小在这里长大,一定有很多你认识的小姐妹,你在这里再住上七日,过后我带你回家。” 说完,她又扔了一枚金元宝到老|鸨手里,声色俱厉道:“胭脂往后就是我的人了,她在百花楼待的这七日,你要好生伺候着,七日后我来接她,要是她有什么闪失,我要你的老命!” 老|鸨将金元宝踹进袖子里,应和道:“公子放心,胭脂安心在百花楼里住着,往后她就是我百花楼的贵客,我巴结她还来不及呢!” 赵祈起身要走,郑宓跟在身后,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和担忧,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表哥,你要纳小妾,嫂嫂知道了生气了可如何是好?”说这句话的时候,郑宓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赵祈听到郑宓的话,脚步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下,“这是我的事,你不要多管闲事。” 郑宓在她背后偷笑,赵祈回头看她,她又恢复一本正经的神色。 赵祈无奈地摇摇头。 待到四下无人时,郑宓才开口问道:“表姐,你为何要给那胭脂赎身?” “你没听那老|鸨说,过两日是胭脂的开|苞之日?” 郑宓喉咙微动,一脸的不可思议,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表姐,你……你真要纳她为妃?”她只知道男人三妻四妾,难道女人也会这样? 赵祈耐心解释道:“其一,我觉得她可怜,开|苞之后,便要接客,她一个女子,如不是生活所迫我不信她会愿意;其二,你没看胭脂与盼兮关系非比寻常,或许可以由她来拉拢盼兮,为我所用。” 郑宓这才明白表姐的意图,她不禁感叹道:“我还以为表姐你真的对胭脂有别的想法呢。” 赵祈一脸无奈,“你想多了,我只是利用胭脂来达到我的目的罢了。” 郑宓皱了皱眉,担忧地说道:“可是那盼兮可信吗?若是她同雍王告密,咱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赵祈沉思片刻,缓缓说道:“那就要看看她与那胭脂的情分是真是假了。如果她们的情分是真的,那么盼兮或许会为了她和胭脂而帮我们对付雍王。但如果她们的情分是假的,那么我们就要另寻他法了。” 郑宓点了点头,明白表姐的意思。 赵祈拍拍她的肩膀,继续说道:“当一个人身陷深渊,只能依靠自己时,她会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上岸。对雍王而言,她是一颗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对我来说,她也是一颗棋子。不过,我会保护她和她心爱之人的周全。” 郑宓一脸郑重地说道:“表姐,咱们已经走到宫门口了,回宫后你要如何跟嫂嫂解释,你今日去了青楼,还给一个妓子赎了身?” 赵祈瞪了她一眼。 郑宓幸灾乐祸地继续说道:“表姐,你七日后领回胭脂,又要把人安顿到哪里?总不能带回宫里吧?” 赵祈快走几步,将聒噪的声音甩在身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安置》 赵祈回养心殿时,褚淳贤已在殿内等候。 她见赵祈和郑宓都着男装,不禁笑道:“祈儿又偷溜出宫了?” 赵祈笑着应着。 褚淳贤走到赵祈身边,嗅到她身上的香粉味,神情忽然一变,问道:“祈儿今日和表妹去了何处?” 郑宓一屁|股坐在紫檀木椅上,悠然地看着二人。 赵祈想直接告诉褚淳贤自己去了青楼,可总觉得别别扭扭的难以开口,要是撒谎骗褚淳贤,又像是她心里有鬼一样。 更何况,郑宓还在一旁嘴角挂着笑,跟看戏似的,看着她俩儿。 赵祈清清嗓子,“我与表妹今日去东市逛了逛。” “哦?东市哪里?”褚淳贤问道。 赵祈答道:“东市百花楼。” 褚淳贤蹙眉,“那是什么地方?” 郑宓插话,摇头晃脑说道:“嫂嫂,那是男人们最喜欢去,而女人不能去的地方。” 褚淳贤眉头蹙得更紧了,“你们去了青楼?!” 郑宓闻言,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心中不由得佩服起嫂嫂的聪慧,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 赵祈也十分惊讶。 褚淳贤望着她二人的面色,心中涌上一丝失望,面色恢复往常清冷神色。 赵祈心中有些不快,她瞥了一眼褚淳贤,心里暗自诽腹,不知道这人板着脸是给谁看。 随后,赵祈将今日在百花楼发生的事情,简单地给褚淳贤说了一遍。 褚淳贤的面色也稍稍缓和了些,“你是想让胭脂去劝说盼兮归顺于你,帮你离间陈牧和盛羽二人,借此断了雍王的左膀右臂。” 赵祈点了点头,“没错,我们的人已经成功混进了雍王府。只要他们在雍王府中稍稍显露实力,就能留在雍王身边。到时,我们可以从内部一点点蚕食雍王的势力。” 褚淳贤问道:“你如何确定盼兮会听从胭脂的劝告而归顺于你?” 赵祈答道:“这也要看她二人的情谊如何。若是胭脂单相思,而盼兮爱慕的是陈牧或者盛羽,那我的离间计恐怕就不能成功了。毕竟,世间情爱最为缥缈,上一刻还山盟海誓、你侬我侬,下一刻就可能翻脸不认人、形同陌路,甚至分道扬镳。背叛爱人也是世间常有之事。” 这话说完,褚淳贤心口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一阵钝痛。 郑宓问道:“表姐又如何确认她们二人是女女之情,而不是姐妹之情?” 赵祈神色自若地说道:“若是姐妹之情,那胭脂能有个好去处,她自己应该高兴才是,何至于频频望着盼兮,露出不舍之情。你再看那盼兮,面上虽没什么反应,眼神里还是流露出难以言说的情愫。” 郑宓若有所思,只觉得表姐观察细致入微,令人钦佩。 褚淳贤回过神来,心想毕竟是前世的事了,重活一世,总要重新开始,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无法自拔。 她柔声问道:“祈儿,你怎么知道今天去青楼就能遇到盼兮?” 赵祈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神有些躲闪,“我……我就是随便猜猜。”其实她只是好奇,想去青楼见识见识。 褚淳贤早就从赵祈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她虽然知道赵祈不会和那些烟花柳巷的女子发生什么,但心中还是会难受。 “祈儿,那盼兮和胭脂样貌如何?” 赵祈认真地思忖了片刻,“胭脂长袖善舞,妩媚动人,盼兮琴技超绝,清丽脱俗。她二人相得益彰,皆是有才艺的女子。” 郑宓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她不知道表姐是真的不明白嫂嫂的意思,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果然,褚淳贤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祈儿以前一直将她视为心间宠,何时当着她的面,夸赞过别的女子。 “我竟然不知,祈儿你喜欢听琴观舞。” 赵祈笑了,那笑容中似乎夹杂着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她问道:“淳贤又觉得我中意什么呢?” 褚淳贤的面色一顿,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苦涩的感觉,自己真的从未深入了解过祈儿。 过去,一直都是祈儿围绕在她身边,而她从未试图去了解祈儿喜欢些什么。 她再次注视着赵祈,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愧疚和哀伤。 赵祈见褚淳贤这般深情模样,心中愈发烦躁,于是下了逐客令:“朕累了,想歇息片刻,你先回去,朕晚上再去云光殿找你。” 褚淳贤见赵祈自称朕,便知道自己惹她不快了,纵然她再聪明,此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冒犯了赵祈。 她一边担忧着赵祈的身子,一边又不得不遵命离开。 褚淳贤离开后,郑宓也察觉到了赵祈的不快,刚要起身告退。 赵祈对她说道:“表妹,你去将朱宝贞寻来,让她到养心殿见我。” 郑宓领了命令,立刻去办了。 临走前,赵祈又吩咐她道:“夜里,你亲自去一趟百花楼查探一下,确认一下她们二人的关系。” 郑宓离开后,赵祈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朱宝贞就到了。 见到赵祈一脸倦意地靠在椅子上,她先是行了礼,身子挺直的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赵祈浅浅地笑了笑,“宝贞不必紧张,朕寻你来并非为了皇妹的亲事。” 这一番话,倒是让朱宝贞想起了前几日陛下还曾帮过她,于是躬身谢道:“微臣还没来得及感谢陛下当日为臣解围。” “情之一事,不可强求。若你二人真有姻缘,迟早都会水到渠成,母后还是太心急了。” 朱宝贞听到赵祈这句话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她感激地望着赵祈,“陛下说的极是。” “朕记得你是坤和一年的状元,你在翰林院任职多久了?” “回陛下,微臣在翰林院已有一年零六个月了。”朱宝贞甚是奇怪,陛下突然召见她,难道只是为了询问她的职事? 这是书中唯一能让赵祈喜欢的人,赵祈对朱宝贞的态度很好,“母后有意让你成为驸马,说明你人品贵重、才学优秀。你在翰林院磨砺一年有余,也该是时候升迁了。朕之前想如果你做了朕的妹夫,那么空下来的刑部尚书之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由你接任。旁人只会说朕任人唯亲,对你也能少些议论。如今你与禅儿无缘,那么朕便让你从刑部主事做起。这刑部尚书之位,朕依然会为你留着。你要好生做事,不要辜负朕的一片苦心。” 朱宝贞慌忙跪地,恭敬地说道:“微臣惶恐,臣何德何能,竟承蒙陛下如此厚爱,实在受之有愧。” “你有何惶恐?你莫要学那些老古董,动不动就给朕跪着。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样子,朕不需要你拘谨。” 朱宝贞抬头看着陛下,这位年轻的皇帝,脸上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赵祈又说道:“朕不瞒你,如今朝堂贪腐严重、结党营私、官官相护,百姓皆苦,唯有当官的富得流油。马上年关了,不知有多少地方的百姓买不起米面粮油,吃不上鸡鸭鱼肉,朕心痛啊!这些可都是朕的子民,朕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贪官污吏祸害百姓。朕今日出宫,去了东市的百花楼。青|天|白|日,门口就车水马龙。若去查查,这些人大多是些京城达官显贵的子弟,他们的银子又从何处来?” 说到这里,赵祈明显动了怒气,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朱宝贞赶忙上前,斟上热茶,劝慰道:“陛下,切莫动气,龙体为重。” 赵祈轻轻抿了一口茶,朝朱宝贞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赵祈继续说道:“那些青楼女子,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想做这行的?谁不想有个安稳的栖身之所,做些有尊严的生计?靠卖笑和皮肉过活,但凡女子,哪个不是迫不得已?这些女子大多是被亲人卖到青楼的,又有几个是自己选择的?百花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幕后东家竟然是雍王,这对朕来说何尝不是天大的笑话?朕要你做刑部尚书,就是要你肃清这朝堂的不正之风,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朱宝贞已经听得泪流满面,跪在陛下面前,头重重嗑在地上,“臣必不负陛下的期望和重托,为国家和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此时,她的心中热血澎湃,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书没有白读,跟着陛下,一定能发挥所长,实现自己的抱负。 赵祈缓了语气,叙家常般说道:“宝贞家住何处?家中有几口人?” 朱宝贞一一回道:“臣家住城南,家中只有臣和一个老管家,老管家 帮着臣看守家门。” 赵祈问道:“你怎么说也是京中七品官员,没有几个丫鬟和小厮伺候着?” 朱宝贞回道:“回陛下,家中只有臣自己。臣素来不喜铺张浪费,也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舒坦自在,无拘无束。” “朕倒是有一事要麻烦你。” 朱宝贞忙说道:“陛下折煞微臣了,陛下有何事尽管吩咐,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排忧解难。” 赵祈说道:“我从百花楼赎出了一名女子,你家中人少,过几日暂且安置在你那里。她与我有大用处,你要好生照顾她,我会派人保护她。你莫要多想,你家中忽然多出几人,难免有些不便,还望宝贞你多多包涵。” 朱宝贞心中虽然疑惑,但也不好多问,于是说道:“能为陛下效力,是臣之本分。” 赵祈满意地点点头,“你先回去吧,任命书不日就会送到你手上,你好好准备。往后咱们君臣要好好大干一场!” 朱宝贞躬身谢恩,眼里热切的光仿佛要穿透赵祈的身体。 赵祈感受到了的目光,“今日这番话,你知我知,切不可传入他人耳中。” 朱宝贞连忙应道, “微臣明白,今日与陛下所言,微臣定会守口如瓶,不与任何人提起。” 朱宝贞退出殿外,心情极好。 回到翰林院时,她忙收敛了情绪。 李年安凑到跟前,“朱兄,郑侍卫找你何事?” 李年安是与她同年的探花,又一同在翰林院就职,李年安也是样貌绝佳的才子,朱宝贞待他如兄长一般,与他颇为亲近。 朱宝贞道:“李兄,你猜猜看。” “难道是因为公主?太后看中你了,想招你为驸马,朱兄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真是可喜可贺啊!”李年安笑着说道,一脸戏谑的表情。 “李兄,你竟然打趣我。我与公主无缘无分,这驸马我怕是当不上了。” “哦?为何?外面都在传你要当驸马了,这还有假?” “陛下传我进宫就是为了此事,公主不喜欢我,陛下与我说,感情的事不能强求。让我不必将招驸马之事放在心上。” 李年安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宝贞又说道:“倒是李兄,我听说太后的驸马名单里也有你的名字,我岂不是也要恭喜你了。” “你……”李年安脸色瞬间变得通红,略显失态。 再看向朱宝贞时,朱宝贞已经伏案书写。 李年安笑着摇摇头,继续读手里的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身子》 另一边百花楼内的姑娘们都晓胭脂被一位贵公子高价赎走了。 姑娘们都清楚,过几日便是胭脂的开|苞之日,此后便要开始接客,作为妓子悲惨的一生就要开始了。 而在开|苞前一刻被富贵人家赎走,这对风尘女子来说可谓是泼天的福气。 楼里的姑娘们,有嫉妒的,有羡慕的,但胭脂对她们的想法一概不理。 胭脂牵着盼兮的手,走进盼兮的屋内,她的眼角已噙满泪水。 盼兮年长胭脂两岁,又如何能不明白胭脂的心思。 沦落风尘,身如浮萍,处处都是身不由己。 胭脂轻轻地坐在盼兮的床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道:“七天后我就要离开百花楼了,我不知道那小公子是何处的人,也不知道往后我要到哪里去。” 往后见不到胭脂,盼兮心里又何尝好受,可胭脂能脱离此处,也是好事一桩,总比留在楼内,供男人泄丨欲要强上千百倍。 盼兮拿着帕子轻轻擦拭胭脂眼角的泪珠,“傻胭脂,你这是脱离苦海,该高兴才是。” 胭脂抬起头,看着盼兮的眼睛,“姐姐,胭脂舍不得你。” 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她扑进盼兮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盼兮轻轻地拍着胭脂的后背,让她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盼兮轻轻地将胭脂搂在怀里,柔声说道:“那小公子家中有五房妻妾,后宅之中少不了明争暗斗。你入了府,一定要好好保全自己。姐姐我往后若是能有机会活着走出这风尘之地,就算你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到时候,你可不要嫌弃我才好。” 说到这里,盼兮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胭脂,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胭脂抽噎道:“姐姐,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胭脂永远都不会嫌弃姐姐。我八岁被拐到这楼里,便与姐姐相识。这么多年来,我们相依为命,一起度过了许多艰难的日子。姐姐对我的照顾和关爱,胭脂永生难忘。如果这辈子我们无法再相见,下辈子我就投胎成男子,娶了姐姐,咱们再也不分开。” 盼兮轻抚着胭脂的头,露出了一丝笑意,眼中充满了疼惜和怜爱。 “傻胭脂,这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你有这样的想法也没错。可我想的是,如果真的有来世,咱们还是做女子,做一对普通的百姓。我们一起生活,种种地,做些针线活,然后拿到镇上卖赚些银钱。如果你觉得闷了,我们就去慈姑庵领养一个孩子,我们平平淡淡地生活在一起,做个普普通通的百姓。” 盼兮一边说着,两人一边畅想着,仿佛真的已经过上了这样的生活。 此时,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两人的身影,胭脂从盼兮怀里退出来。 她缓缓褪下裙衫,穿着浅粉色的肚兜,身子紧贴着盼兮。 “姐姐,你要了我吧,我想把我的贞洁给了你,往后你不许忘了我。” 盼兮心间颤了颤,“你把清白之身给了我,该如何向那位小公子交代呢?我瞧着那小公子不像好相与的人。” 胭脂面露苦涩,“我不管,我终归只是他的一个妾,他若是真的要舍弃我,那也是我的命数。” 盼兮心疼地看着胭脂,俯下身亲吻了一下她的唇角,柔声安慰道:“莫要再说傻话了,世间男子没有哪个不在意女子贞洁,若是发现你已非处子之身,把你发卖了都有可能。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盼兮轻轻地拿过胭脂的手,将它覆在自己的胸前,柔声说道:“今夜,你就把姐姐的身子拿走吧,姐姐往后也没有遗憾了。” 胭脂满心的心疼,眼中泪水不断,“要是被人发现姐姐不是处子之身,为此伤了你怎么办?” 盼兮一脸决绝,“你听姐姐的,不会有事的。” 盼兮早就想明白了,她今年十八岁,换作楼里其他姑娘早就开始接客了,但是她没有。 那是为了奉命与陈牧和盛羽周旋,哪怕她的身子给了其中任何一个人,她也会丢掉性命。 总归一死,不如将自己的身子留给胭脂,也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份尊严和清白。 她二人相拥至榻前,盼兮咬着胭脂的耳珠,红唇一直吻上胭脂的唇,二人舌尖轻触,盼兮手指轻轻放下床边的纱帘。 郑宓趴在房顶上,目光紧随屋内二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眼前的场景,让她的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然后迅速离开了屋顶,生怕被二女发现。 一路上,她的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 她从未想过,两个女子之间的情谊,竟然可以如此深厚,如此缠绵。 郑宓一路疾行,终于到了云光殿。 她站在殿内,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表姐和嫂嫂身上。 此时,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刚才盼兮和胭脂的身影,心中一阵慌乱,她赶紧甩了甩头,试图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定了定神后,郑宓先是抬头示意表姐,“屋顶有人。” 赵祈眼神一凛,看向郑宓。 郑宓又小声说道:“我没有打草惊蛇。” 赵祈轻点下颚,示意郑宓继续说下去,“如表姐猜测的那样,她二人的关系匪浅。” 郑宓顿了顿,面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补上了一句:“就如表姐和嫂嫂一般。” 赵祈看了一眼身旁的褚淳贤,见对方面色淡然。 她轻咳一声,对郑宓说道:“你回去休息吧,这么晚还特意跑来禀报,真是难为你了。”她本意是想夸赞郑宓做事利落。 然而,这句话落到郑宓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郑宓不禁暗自琢磨:表姐是不是觉得我在这里耽误了她和嫂嫂亲热呢? 她脸色微红,心中有些尴尬,赶紧说道:“我明白的,表姐,我这就回去。” 赵祈一头雾水,狐疑地问褚淳贤:“表妹这是怎么了?” 褚淳贤神色淡淡:“可能是在百花楼见了不该见的东西。” 赵祈细细想了一下,也明白了。 由于郑宓的缘故,此刻她和褚淳贤之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 她二人并肩躺在床榻上,距离近在咫尺,甚至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由于房上有人在探听,褚淳贤用极小的声音,向赵祈耳边低语,详细地讲述了如何安排京畿安全之事。 褚淳贤说完话,缓缓坐起身来。 她如墨的长发垂落在胸前,原本整齐的亵衣也因起身的动作而变得凌乱,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春光。 说实话,光是褚淳贤那张楚楚动人的面庞,就已经让赵祈的心头为之一动。 “怎么突然起身了?”赵祈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显然这眼前的一幕让她的内心起了一丝波澜。 褚淳贤顺着赵祈的视线低头看去,面色微红,她轻轻拢了拢衣口,试图掩盖那不经意间的春光。 她轻声说道:“我为你做了一身寝衣,祈儿,你试试看喜欢不喜欢。” 褚淳贤起身走向衣橱,准备取那件特意为赵祈缝制的寝衣,而赵祈则在床上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倦。 寝衣是用明黄色的布料制成,上面绣着精美的双凤图。 这幅图是褚淳贤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精心绣制而成的。 前世,祈儿总是想要她的绣品,可她总以没时间为由推脱。 如今,她耗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为祈儿缝制了一身可贴身穿着的寝衣,希望祈儿会感到欢喜。 赵祈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件寝衣。 “祈儿,你不穿上身试试吗?”褚淳贤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 赵祈身上还穿着衣服,要想穿上那件寝衣,岂不是要先脱掉身上的衣服?可如果不穿的话,褚淳贤可能会怀疑她的身份。 赵祈正犹豫不决的时候,褚淳贤突然伸手,扯掉了她的衣带。 赵祈慌忙捂住自己的身体,有些惊慌地问道:“你要干嘛?” 褚淳贤轻声说道:“我来替你更衣。”她的声音平静而温柔,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让赵祈感到了不适。 赵祈连忙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转过身,背对褚淳贤,缓缓地褪去身上的寝衣。 寝衣滑落,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轻薄的肚兜,大半后背如玉般的肌肤裸|露无遗,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宛如羊脂白玉般细腻。 褚淳贤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上,她的指尖似有似无地轻触着赵祈的肩头,仿佛在感受她肌肤的温度。 赵祈察觉到了褚淳贤的触碰,匆忙穿上衣服,系上衣带,迅速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笑容,以此掩盖内心的慌乱,“贤儿,你做的寝衣很是舒适,我甚是喜欢。” 褚淳贤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 刚才的那一刻,她心中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欲念,她的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赵祈光滑的肌肤,那种触感让她心动。 那一刻她只想从背后紧紧地拥住祈儿,将她柔软的身躯搂在怀里,感受她的温暖和呼吸,与她更加亲近。 可是,当她注视着赵祈时,却发现对方对她似乎颇有抗拒。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两世年纪累加,心态已经变得不同了吗? 她暗自思索着,祈儿眼下不过十六,也许根本没有她这种龌龊的心思。 赵祈才不在乎褚淳贤怎么想,她迅速穿好衣服,又一头钻进被子里,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淳贤,我困了。”说罢,她翻转身子,背对着褚淳贤。 褚淳贤看着赵祈的一连串动作,心中有些无奈,她从背后轻轻地搂住了赵祈,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呼吸。 赵祈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她能够感受到褚淳贤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上,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她想要挣脱褚淳贤的怀抱,但又觉得这样做有些过甚。 毕竟,她们名义上的关系非常亲密,这样的拥抱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她并无动作,试着让自己睡着。 褚淳贤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臂,轻声说道:“祈儿,我只是想抱抱你。” 赵祈放松下来,陷入沉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杂念》 天刚蒙蒙亮,赵祈就先醒来了,只是不知何时换成了自己搂着褚淳贤的姿势。 她抽出胳膊时,褚淳贤也醒了。 两人四目相对,赵祈迅速错开眼神,甩了甩发麻的胳膊。 “来人。”赵祈唤道。 云光殿的内侍应声而入,进入寝殿伺候两人洗漱。 褚淳贤正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头饰,赵祈则坐在一旁,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胳膊。 她的身子骨本来就差,胳膊被褚淳贤压了不知多久,又麻又酸。 侍女们站在褚淳贤身后,看到这一幕,不禁抿着嘴偷笑起来。 郑宓也一早也来了云光殿,向赵祈和褚淳贤行过礼后,问道:“表姐,你的胳膊怎么了?” “昨夜入眠时压麻了。” 郑宓昨晚做了一夜的梦,梦中的情景琐碎而缠绵。 一会儿是盼兮和胭脂,一会儿是表姐和嫂嫂,一会儿又换成了自己和一个异域女子。 她总是看不清那女子的脸,梦中的一切让她感到混乱。 换做以前,要是表姐告诉她胳膊压麻了,她可能就信了。 但经过昨日盼兮和胭脂之事,她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赵祈见郑宓面色发红,关切地问道:“表妹,你不舒服吗?” 郑宓连忙摇头否认:“没有。” 赵祈疑惑地看着她,继续问道:“那你怎么面红耳赤的,可是发热了?如今气候渐凉,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子啊。” “我真的没事,表姐,你无须担心。” 郑宓的话音刚落,阿魏就端着碗走到赵祈跟前。 她微微行了个礼,“阿魏,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你手中拿的什么东西?” 阿魏恭敬地答道:“贤妃娘娘知道您晨起少食,所以特意吩咐奴婢为您熬制的补汤,给陛下补补身子,还望陛下不要辜负了娘娘的这番心意。” 赵祈心中有数,这其实是阿魏特意为她熬制的解药。 阿魏换了个说辞,是为了避免引起太后的人怀疑。 “劳淳贤费心了。” 褚淳贤朝她柔柔一笑。 郑宓又不知想些什么,连耳朵都红了。 喝完药后,赵祈又吃了小半碗粥。 随后回养心殿换了身男装出宫了。 她今天仍然要出宫,到徐岩鄂的府上看看。 昨夜褚淳贤与她的耳语,她都记在心里。 郑宓是徐府的常客,守门的小厮见她来了,赶忙迎上去,满脸笑意地说道:“郑姑娘,您来了。” 郑宓问道:“徐将军今日可在府上?” 小厮回道:“将军今日还未出府。” 小厮的目光又落在了郑宓身旁的赵祈身上,面露疑惑之色,“这位小公子倒是眼生,敢问是哪家的公子?” “这位褚公子是我在京城的好友,此次与我一同前来拜访徐将军。” 小厮躬身行礼,言辞恭敬地说道:“徐来见过褚公子,郑姑娘和褚公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二位请随我到客厅等候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一声。” 小厮离开后,赵祈道:“徐将军府上的下人倒是守礼。” “他们都是人精,贯会看人脸色。” 不一会儿,徐岩鄂匆匆赶来。见到小厮口中的褚公子时,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哪有什么褚公子,定是陛下驾临他家了。 徐岩鄂屏退了下人,然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之礼,高呼:“臣徐岩鄂叩见陛下!” “徐将军,快快起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7、《徐府》 赵祈见状,赶忙上前将徐岩鄂扶起,“将军快快请起。” 在书中,徐岩鄂一直对皇室忠心耿耿。为了阻挡燕君烨入京,他拼死守护城门,最后却被燕君烨残忍地砍下头颅,悬挂在城门口示众。 也因为徐岩鄂一死,大周军心涣散,城门失守,国破家亡。 赵祈想只要徐岩鄂跟太后没有牵扯,往后就是她的心腹,对待心腹,赵祈自然不愿让他卑躬屈膝。 徐岩鄂微微低头,目光恭敬地落在女帝身上,“陛下,光临寒舍,臣不胜荣幸!只是不知陛下屈尊至此,是有何事?” “徐将军,朕今日前来,确有要事与你商议。” 徐岩鄂心中一紧,连忙说道:“陛下请讲,臣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赵祈微微一笑,“将军对雍王私下募兵之事有何看法?” 徐岩鄂神色凛然,挺直了背脊,他早就对雍王有所不满,西夏攻打西平县时,雍王不仅没有主动派兵应战,反而只顾着守着自己的家底。 如今雍王又大张旗鼓地招募士兵,他直言不讳道:“雍王如此大肆招募士兵,实在是有违国法。他身为亲王,本应安分守己,全心全意效忠朝廷,如今却公然招兵买马,图谋不轨,其心可诛。依臣之见,雍王此举无非是想借机扩张自己的势力,企图对朝廷不利。” “那将军可有对策?” 徐岩鄂心想,陛下今日特意乔装入府来找他,肯定不是来询问他的对策,定是已经有了决策。 再者雍王毕竟是陛下的皇叔,如何处置还需陛下定夺,“老臣愚钝,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还请陛下赐教。” 赵祈说道:“将军何必谦虚,你能说出这番话,想必已有决断,不过是念在雍王是朕的皇叔,不好开口罢了。这样吧,朕也不为难你了,朕今日与你推心置腹,说说朕的想法。” 徐岩鄂双手抱拳,躬身一礼,“臣,谨听圣训。” 赵祈一脸严肃,“徐将军,朕视你为肱股之臣、心腹爱将。雍王私自募兵,其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朕相信待他寻到机会,便会举兵攻入宫内,篡位谋权。朕要你暗中神不知鬼不觉加强京中城防,不要让人察觉。” 徐岩鄂神色坚定,“臣义不容辞。” 赵祈继续说道:“宫内和京畿的重要位置,必须由最忠心的人守卫。你与郑宓要好好商量,边疆留在京中的将士多为武艺高强之人,可借机将他们安插在京畿要处。” 徐岩鄂问道:“只是雍王明处兵马尚可查探,可暗处兵马究竟有多少,我们尚不可知。是否需要向郑将军暗中借兵,以保卫京畿?” 赵祈蹙眉回道:“北狄蠢蠢欲动,若是京中有变,被北狄探知,郑将军若兵力不足,外敌入侵,大周将毁于一旦。若雍王篡位成功,遭殃的也不过是朕及忠于朕的人罢了。雍王总不至于引狼入室,祸害大周百姓。” 徐岩鄂深受感动,他没有想到皇上宁愿不顾自身安危,也要保护大周百姓,“陛下深明大义,臣定当誓死保护陛下周全。” “还有一点,京中政治混杂,一旦郑将军提前出兵援京,击退雍王,被有心之人诬告举兵谋逆,以讹传讹,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朕要防患于未然。”赵祈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 徐岩鄂和郑宓都并非愚笨之人,自然能够理解皇上的意思:一旦郑泰入京,事态平息过后,极大可能会被人诬告谋逆。朝中之人结党营私的现象十分严重,到时候皇上可能也无法阻止。 至于这权臣究竟是谁,徐岩鄂只是一知半解。 郑宓则完全明白,给皇上下毒的人是太后,那么朝中的权臣自然就是高太傅了。 太后想让皇上死,自然也要除掉皇上的助力,而皇上最大的助力就是郑家。 郑家出兵,太后连同权臣诬告郑家举兵谋反,就算皇上反对,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是难以抵挡。 更何况皇上目前帝位不稳,处境艰难,更是难以与之抗衡。 郑宓动容,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表姐是真心将郑家当作自己的亲人一般对待,思虑得如此长远。 赵祈很满意郑宓的反应,继续吩咐道:“你二人要紧密布置,再过三个月,雍王必反。” 徐岩鄂面露惊色,“陛下,怎么知道雍王三月会造反。” 徐岩鄂面露惊色:“陛下,您怎么知道雍王三月会造反?” 赵祈手指绕着杯口滑动,一圈又一圈,随后又将茶水倒入杯中,“朕可以请君入瓮。” 郑宓和徐岩鄂对视一眼,一齐说道:“陛下英明!” “这件事你们要秘密去做,不可泄露一丝一毫。你们要知道,你们保护的不只是朕,而是整个大周的安危。” “臣,遵旨!” “臣,遵旨!” 赵祈又对徐岩鄂说道:“皇叔性情刚愎,我行我素,父皇多次劝说无果。一旦皇叔登上皇位,以皇叔的性格,对朝廷和百姓都将是灾难。更何况雍王始终将你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想要除掉你。要是雍王登位,整个徐府都将遭殃。” 徐岩鄂心中清楚得很,雍王曾多次拉拢他,但都被他言辞拒绝了。 雍王心胸狭隘,一旦夺取大位,哪里会放过他。 徐岩鄂神色冷峻,紧皱着眉头,“陛下,雍王曾多次试图将臣拉拢到他的阵营,与他同流合污,臣从未同意,如今他肯定已经对臣怀恨在心了。” 徐岩鄂这话一出,赵祈便知道,这个人往后可以放心地归她所用了。 赵祈道:“你且安心,做好我安排的事情。” 徐岩鄂心中大石放下,看来陛下没有怪罪的意思。 这些话说完,她二人也出了徐府。 途中,赵祈对郑宓说道:“你明日去将胭脂接到朱宝贞住处,路上小心,莫要被人跟踪。” 郑宓疑惑道:“表姐不是说七日后才去接她吗?” 赵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盼兮和胭脂如今情谊正浓,如胶似漆。若现在将胭脂强行带走,她们内心定然悲痛,犹如万箭穿心般痛苦。日后若是有机会在盼兮面前提及胭脂,她也会为了能再见胭脂一面而心甘情愿归顺于我。她不是想和胭脂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吗?雍王一除,我自会如她所愿。” “表姐,你这一番谋划,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那盼兮为了胭脂,还不是任你拿捏,你可真是狡猾,我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祈也不生气,嘴角轻轻上扬,“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调侃我了。” 郑宓敬重赵祈,却也不怕她,心中对赵祈的感情愈发亲切,她笑吟吟地说道:“表姐莫要怪罪我,我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表姐的智谋,我望尘莫及,日后还需表姐多多提点。” 赵祈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郑宓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打趣道:“怎么,我说了你一句,你倒是开始学着那些老古板,拍起我的马屁来了。” 郑宓一脸认真:“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赵祈道:“这些计策也不都是我想的,还是多亏淳贤提点我。” 郑宓附和:“嫂嫂才智过人,这些事情在她面前自然迎刃而解。” 赵祈笑容敛了下去,褚淳贤如此聪慧,就算上辈子大周被攻破,那原主至少在她的谋划下,也能活一命,何至于死的那么惨,除非褚淳贤根本没想过要帮原主,那褚淳贤现在帮她又是图什么? 赵祈一路沉默不语,郑宓察觉出表姐有心事,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她。 徐府内,赵祈和郑宓离开后,徐岩鄂的大女儿徐玟从门外走进书房。 徐玟问道:“爹爹,刚才在郑姑娘身旁的那位俊秀小公子是谁?” “那是郑宓的友人,特地来拜会我的。” 徐玟婉婉一笑,“爹爹,容我猜猜此人是谁?” “哦?玟儿知道来人是谁?”徐岩鄂好奇地问道。 徐玟分析道:“郑宓姑娘处事一向不拘小节,与人相处,从未如今日这般毕恭毕敬,跟随在侧。况且那位小公子步履轻盈,面色苍白,有孱弱之象,样貌上,与其说是公子,更像是位小姐。” 徐岩鄂来了兴致,等着女儿继续说下去。 徐玟又说道:“此人走后,爹爹虽然没有相送,可看着神情却颇为敬重。能让爹爹敬重的年轻女子,恐怕只有当今圣上了。” 徐岩鄂笑着点头,称赞道:“玟儿聪慧,一猜便中。” 徐玟面露忧色,“陛下微服前来徐府,怕是有要事要交给爹爹。”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陛下出宫,知道我与郑宓关系不错,也一同前来徐府看看。”徐岩鄂忙制止女儿的猜测,女儿自小聪慧过人,在往下,怕是连他们的计划都要说出来了。 徐玟见父亲神色慌张,便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说道:“既是如此,那爹爹为何不将陛下留下吃顿便饭,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徐岩鄂松了口气,“陛下还有事,不便留在府内,陛下此次出宫是微服私访,不便声张。” “爹爹放心,女儿省得。”徐玟神色自若,缓缓开口应道。 徐岩鄂心中暗自摇头,他知自己的女儿心思缜密,聪明睿智,又善于察言观色,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怕是早被女儿猜中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8、《吓唬》 徐岩鄂神色凝重:“爹也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过你的。即使你心中已经知晓,也不能轻易说出来。” 徐玟轻声回道:“女儿只是心中有些疑惑,陛下之前对朝廷之事丝毫不理,如今却一心扑在政事上,这其中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 徐岩鄂微微皱眉,细细思索了片刻,“陛下能够迷途知返,对大周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徐玟又说道:“女儿要是没猜错,陛下来找爹爹商量如何对付雍王之事,对吧?” 徐岩鄂久经沙场,什么风浪没见过,可对上自己女儿的心思,总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徐岩鄂并不接话,转了话锋,“你近日武艺可有精进?” 徐玟看着爹爹故意岔开话题,心中已经明白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徐玟说道:“爹爹,您真的不与我说说吗?” “爹与你说过多次,女儿家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你又何必参与其中,不如帮你娘亲带好妹妹。” 徐玟听到父亲这么说,心中有些不服气,“若我是个男子,爹是否就能与我商谈?” 徐岩鄂暗自叹气,他又何尝不想女儿是个男子,女儿武艺尚可,头脑也灵活,可总归是个女子,那便是要嫁人的。 “玟儿,朝堂之事太过复杂,你一个女儿家不便牵扯其中,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你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能平安地度过一生。” 徐岩鄂又问道:“你和李年安相处如何?” 徐玟冷冰冰的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又何必问我的意见,你决定就好了。” 徐岩鄂看出了女儿的不满,他叹了口气,“玟儿,爹知道你对亲事有些抵触,但这也是为了你的终身着想。李年安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他学识渊博,人品也不错,与你很是相配。” 徐玟曾与李年安有数面之缘,李年安确实容貌俊美,才学过人,然无论其再好,徐玟对李年安就是无感。 “爹爹,莫要再提李公子了,让女儿与他成婚,还不如让我与郑宓共度余生来得快活。” 徐玟离经叛道的话语刚一出口,徐岩鄂就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大声怒斥道:“简直荒谬至极!女子与女子在一起,简直是违背阴阳之道,有违天理!” 徐玟据理力争:“爹爹,为何女子就不能与女子在一起?这世间的道理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玟儿,你要明白,阴阳调和乃自然之道。男女相配,方能繁衍后代,传承家族。" 徐岩鄂缓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郑家小女虽然武艺高强,如今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但随着年岁增长,她终究还是要嫁作人妇,相夫教子,生儿育女。你与她之间,是绝无可能有未来的。" “陛下身为女子都能娶妃,我为何不能同女子在一起?” “陛下……陛下……”徐岩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敢对陛下妄加评论,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其实徐玟也不是真的对郑宓有想法,只是她爹总拿李年安来逼迫她,她便用陛下压一下爹爹罢了。 徐玟说道:“爹,你别忘了陛下也是个女子。” 徐岩鄂在一旁脸都气红了,徐玟凑上前,帮爹爹顺气,“爹爹,你别气了,我对郑宓只有朋友之意,无别的感情。” 徐岩鄂面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爹爹,你难道不好奇我是如何猜出陛下找你是为了雍王的事情吗?” 徐岩鄂静下心来,其实他也需要人帮他参谋一番,只是不想女儿牵扯其中。 既然女儿几次说到此处,便是不能再推脱了,不然不知一会儿又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徐岩鄂问道:“你怎知陛下寻我是为了雍王之事?” 徐玟镇定自若地说道:“爹爹,女儿并非无端猜测。近日朝中局势暗流涌动,陛下在朝上对雍王的态度令人捉摸不透。” 徐岩鄂脸色一变,“谁跟你说的朝中之事?” 徐玟神色坦然地答道:“是李年安无意间说与我听的,我推测出来的。” 那李年安为了讨她开心,问他什么便答什么,听话的很。 她从李年安的话语中,再结合郑宓和她练武时透露的一言半语,加上爹爹偶尔与她谈论的朝堂之事,自然就能猜测出来。 皇上势微,眼下能威胁到皇上的也只有雍王了。 只是其中还有些关节她想不通。 徐玟接着说道:“女儿想,陛下雍王除掉之后,恐怕接下来就要整顿朝堂了。”她的目光落在爹爹身上,仿佛已经看到了朝堂之上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徐岩鄂惊讶地看着徐玟,“除掉雍王已非不易,打理朝政更非一朝一夕之事。” 他的神情变得越发忧虑,他原本只想着雍王募兵是为了篡位,陛下为求自身安危才想要除掉雍王,却从未想过这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 徐玟继续说道:“爹爹,高家在朝堂上的势力越来越大,太后又独揽大权,陛下想要夺回权力,就必须先除掉雍王这个威胁。但除掉雍王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更加艰难的朝政整顿。朝廷中的贪官污吏横行,这些人根深蒂固,牵涉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处理起来绝非易事。” 徐岩鄂惊讶地问道:“陛下如今竟有如此深沉的思虑?” 徐玟提醒道:“圣心难测啊!爹,往后你究竟要忠于太后还是陛下,可要想清楚了。” 徐岩鄂一脸坚定地回答:“爹,从未犹豫过,爹自始至终只忠于君主。” 他暗自思忖着,陛下为何要将郑宓从边疆带回来的人,安排在京畿卫的关键位置,难道是信不过自己吗?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陛下若不信他,又何必把这关乎性命的事情交给他。 其实徐岩鄂猜对了一点,赵祈对他确实不是完全信任的。 徐岩鄂的那番话,只让赵祈相信他和雍王没有关系。但他和太后是否有关系,赵祈内心不敢确信。 既然先皇选徐岩鄂做辅政大臣,说明他必是先皇的心腹、信任之人。 西平县徐岩鄂愿意清兵出站,那是作为武将的职责所在,只能说明徐岩鄂忠君爱国,但他忠于的是哪个君主,赵祈可不敢保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先皇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毒害,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高瑾玉不过是他后宫的其中一人罢了,想来最重要的还是恒郡王赵礼。 “祈儿在想什么事情,那么入迷?” 赵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只见褚淳贤正笑语嫣然地朝她走来。 云光殿内的香炉里焚着不知道什么香,淡雅的香气萦绕在褚淳贤的周身,散发着缕缕幽香。 赵祈静静地凝视着褚淳贤,在那动人的面孔下,隐藏着让赵祈难以捉摸的心思。 “我在想,当初我强行要你进宫时,你是那般的不情愿,你为此甚至不惜违背宫规,没有按照规矩提前进宫学习宫内礼仪。我本以为你进宫后会时常怨恨于我,可为何现在你还要处处帮我出谋划策,为我排忧解难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29章【VIP】 第29章 褚淳贤脸上浅浅的笑意逐渐收敛了起来,她心中纠结万分。 她不想欺骗祈儿,可若是将真话全盘托出,祈儿又怎么可能会相信? 难道要让她告诉祈儿,她是重生回来的人,上辈子大周被燕君烨攻破城池之前,她就已经知晓了这一切。 然而她却选择了袖手旁观,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祈儿惨死在自己面前? 无论如何她也是解释不清的,她斟酌着说辞:“因为我想明白了,你我十岁相识,从前也好,如今也罢,你待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赵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这笑容让褚淳贤感到一阵苦涩。 “可我是个女子,我没记错的话,你曾经中意的人可是燕君烨,他可是个男子。就算你不喜欢燕君烨了,天下优秀的男儿多的是,你总归能选出一个,不至于突然变了口味,改成喜欢女子了吧。” 听到赵祈的话,褚淳贤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委屈,胸口微微起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对燕君烨没有情谊,他与我曾经是友人,或者说我曾经对他有过好感,那只是年少时懵懂的少女心思罢了。你为何总是疑我对燕君烨有情?” 褚淳贤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对赵祈的不信任感到失望和伤心,而赵祈的态度更是让她心如刀绞。 赵祈听了褚淳贤的话,愣怔了半晌。 褚淳贤看着赵祈的反应,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声音哽咽道:“当初你问我是否愿意入宫,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愿意。*我更喜欢宫外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太后的旨意一下,我如果不入宫就是抗旨。我虽心中万般不情愿,可这已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的父亲在朝为官,我怎么能抗旨不遵?我入宫后,一直都是诚心诚意地对待你,这些事情,还能有假吗?” 褚淳贤一字一句,仿佛都敲打在了赵祈的心上。 赵祈默默地看着褚淳贤,一言不发。 褚淳贤缓缓放下手中特意为赵祈亲手炖好的参汤,那清冷的脸颊上悄然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下颚滴落。 美人落泪,楚楚可怜,赵祈心中涌起一股怜爱之情,她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但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尽管如此,赵祈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 仍然怀疑褚淳贤这番举动是否另有目的。 褚淳贤察觉到了赵祈的沉默和犹豫,她的面容变得更加冷淡。 她缓缓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一路上,褚淳贤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簌簌落下。 前世,她本不愿入宫,却被圣旨所迫,不得不进入宫中。 她对赵祈本是朋友之情,从小作为赵祈的伴读,早已看过宫内嫔妃们如金丝雀般被困在一方天地,苦苦等待帝王宠幸的生活。 她对这些女人深感怜悯,也从未想过要成为其中一员。 然而,因为被赵祈看中了,从此她就被拘束在这宫墙之内,无奈地接受了这一切。 入宫后和赵祈如姐妹般相处,日子也还过得去。 如果不是前世那次酒后的意外,无论赵祈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改变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虽然心中有些不情愿,但那些年日子也是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燕君烨攻入宫内时,她已经想好利用与燕君烨的旧日交情,劝说他放过赵祈一条生路,也算是对赵祈这些年付出的一种补偿。 她希望能和赵祈一起出宫,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劝说燕君烨,赵祈就死在了猛兽的口中。她连一点赵祈的残骸都没能找到。 她选择留在宫中,守着赵祈的衣冠冢,又度过了十年的时光,她的生命如同油灯一般渐渐枯竭。 命运却似乎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那些前尘往事,如梦亦如幻,让她难以分清真假。 这或许是上天给了她一个改变赵祈命运的机会,让赵祈免于再次惨死的悲剧。 她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然而,令她诧异的是,赵祈似乎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样一来,她想要改变赵祈前世命运也就更容易实现了。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赵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她。 她方才是被气的有些糊涂,此时脑中一阵清明,之前只顾着重生回来后见到赵祈的欢喜,也只是觉得赵祈不同以往有些反常。 回想过往,赵祈与前世判若两人。 生活上,前世赵祈喜食甜食,而今却很少碰;朝政上,前世赵祈漠不关心,如今却事必躬亲,甚至处事比她还要缜密。 就算赵祈与她一样重生了,一个人也不可能变化如此彻底。 除非除非,对方根本就不是前世的赵祈!!! 如此,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为何赵祈每次与她亲近,总有些抵触之感;为何赵祈每次来云光殿,都是有事相商才来。 她以为是赵祈长进了,如今想来,或许是换人了。 想到此处,褚淳贤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她原本以为自己重生已是惊世骇俗之事,可如今看来,如果对方是借尸还魂,那这其中的玄妙之处更是难以想象。 这一切终究只是她的猜测,具体情况如何,她一试便知。 而赵祈对此毫不知情,她仍在思索着褚淳贤刚才那番话的真假。 她仔细地回想着书中的剧情,想来想去,她发现自己的思想已经完全被书中的内容所限制。 她之所以会怀疑褚淳贤会害她,也是因为她在读完书后穿越而来,对原主和褚淳贤都带着一股怨气。 她气原主的软弱无能,身居高位却不谋其政,满脑子只有儿女私情;她也气褚淳贤在读过燕君烨的那封信后,一声不吭,没有为原主做过任何事情。 燕君烨曾经联系过褚淳贤,让她迷惑原主,使其不理朝政,让权臣当道,他则趁此机会收买朝中官员。 可原主本身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根本不需要褚淳贤迷惑。 她自己就痴迷于褚淳贤,朝堂上一直由高瑾玉和高太傅当权,根本轮不到原主。 原主这个炮灰的存在只是为了让男主攻略,成为男主称帝路上的一个小小的垫脚石罢了。 因为原主与她同名,所以她一直习惯以原主的视角去看待问题。但如果她是褚淳贤,又会怎么做呢? 如果褚淳贤看过那封信,会如何选择? 当时,原主的舅舅郑家已被灭族,朝中势力尽皆由太后掌控,原主也已被完全架空,失去实权。 于褚淳贤而言,最佳的选择,或许是将此信交与太后。 褚淳贤聪慧过人,或许早已看出朝中人心涣散,各方势力分崩离析,大周气数已尽,难以挽救。 一旦褚淳贤将此信交出,第一个被杀的必定是她自己。 如此想来,烧毁这封信,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陪着原主走完最后的帝王生涯,或许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这样一想,赵祈心中也豁然开朗了。 让突然对褚淳贤生出了一丝歉意。 自从她穿书至此,就从未对褚淳贤敞开心扉,一直对她心存提防,担心她会谋害自己。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咳……咳……锦清……”赵祈的声音略微沙哑,轻咳两声,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 听到传唤,锦清赶忙走进殿内,低头垂手,恭敬地立在赵祈面前。 赵祈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中透着疲惫,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摆驾云光殿。” “是。”锦清赶忙应了一声,退出殿外,准备銮驾去了。 云光殿内安静异常,褚淳贤遣散了宫人,独自在提笔练字。 殿内只有她的笔尖在纸上沙沙滑动的声音,她写的是蝇头小楷,字迹极为漂亮。 这是她往年的习惯,越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就越喜欢写字。 上辈子赵祈死后,她抄写了十年的经书,笔法也因此更为娴熟和精湛。 她的眼神专注而又迷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赵祈来到云光殿时,宫人正要去禀报,被赵祈拦住了。 赵祈独自走进殿内,褚淳贤没有察觉到有人前来。 待赵祈走到她身前时,褚淳贤才察觉到面前站着人,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惊慌,但她生性内敛,面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淳贤,你的字迹真是有大家风范。”赵祈是真心夸赞。 褚淳贤淡淡地说道:“祈儿不妨在纸上题个字。” 赵祈连忙推辞:“淳贤,你的字这样好看,我要是题上一笔,岂不是画蛇添足,万万不可。” “祈儿,你题上名字,也算是你我二人共同完成的书法之作。我会命人将其装裱起来,挂在寝殿内,看着也能让我心生欢喜。”褚淳贤言辞恳切,赵祈不好再拒绝。 好在这段时间,赵祈练得最多的便是自己的名字,写得也和原主的字迹不相上下。 赵祈喉咙微动,提笔在褚淳贤的字画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赵祈写好后,褚淳贤仔细端详了片刻,展颜一笑:“祈儿写得甚好。” 赵祈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30章【VIP】 第30章 褚淳贤问道:“陛下,来此是有何事?”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 赵祈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刚才是我话语重了些,还望淳贤不要见怪。” “陛下身为皇帝,思虑多些也是常事,臣妾怎会有怨言。” “还说没在意,竟自称臣妾了。难道不是跟我见外?” 褚淳贤没有回应赵祈的话,她的目光仍然落在那幅字画上,仿佛那字画有着无穷的吸引力。然而,渐渐地,她的眼眶湿润了,泪水不自觉地滚落下来。 赵祈见状,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淳贤,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落泪?” 褚淳贤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缓缓抬起头。然而,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热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仿佛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赵祈目不转睛地看着褚淳贤,心中充满了疑惑,她从未见过褚淳贤如此失态,仿佛一瞬间,那个对她温柔的女子变得陌生起来。 赵祈深深地叹了口气。 褚淳贤对着门外还在和锦清聊得火热的阿魏喊道:“阿魏。” 阿魏赶忙跑进殿内,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褚淳贤说道:“参汤熬好了吗?” 阿魏手里拿着食盒,从里面取出了参汤和菜肴。 褚淳贤的语气淡淡的,但话语中却透露出关心之意:“陛下今日一早出宫,想必也没吃什么东西,我命小厨房做了些陛下爱吃的。” 赵祈抬头望去,看到桌上摆着三菜一汤。汤是阿魏特意调配的补汤,自然不必多说。 “这是桂花糖藕,甜而不腻,香甜软糯。”阿魏舔了舔嘴唇,显然对这道菜很是期待。 赵祈本身就不爱吃甜食,看到色泽诱人的桂花糖藕,只觉得嗓子里黏糊糊的,没有什么食欲。 她看了看另一盘炒青菜,看上去还算清爽,便伸着筷子夹了一口,味道还算不错。 褚淳贤见她有了食欲,便问道:“陛下,这菜是否合你的口味?” 赵祈回答道:“甚好!” 她又夹起另一盘白色嫩肉,闻着香气扑鼻,刚准备吃时,顺嘴问了一句:“这是蒸鱼吗?” 阿魏回答道:“这是蒸蛇肉。滑嫩爽口,补血养气。” 赵祈最怕蛇,听到阿魏的话,身上顿时一阵酥麻,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 她赶紧放下筷子,说道:“淳贤,我不饿,喝完汤便饱了。” 褚淳贤点头示意,让阿魏将东西都拿了下去。阿魏早就迫不及待了,除了那盘青菜她不爱吃,剩下的她都很喜欢,尤其是御厨做的蛇肉,自是美味无比。 两人实在没什么话可说,赵祈想起那盘蛇肉,心里还有些发慌,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褚淳贤平静地说道:“陛下,若是累了,可要休息?” 赵祈点点头,“那我便先回去了。” “臣妾恭送陛下。”褚淳贤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挽留赵祈在云光殿歇息。 回到养心殿后,赵祈感到有些疲惫,便早早地歇息了。这一觉睡得很沉,很安稳,直到夜幕降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赵祈才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吵醒,来人是郑宓。 “表姐,你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我把胭脂平安送到了朱宝贞的住处,一路上没有人跟踪。我还安排了两个可靠的人在暗处守着,确保万无一失。” 赵祈手指轻轻按压这太阳穴,缓缓开口问道:“路上还顺利吗?” 郑宓将自己前往百花楼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表姐。 郑宓刚到百花楼时,老鸨一眼就认出了她。 老鸨见她,凑上跟前调笑道:“哟,小公子,你表哥今天怎么没来啊?” “表哥让我今天来带走胭脂。” 老鸨打趣道:“小公子还挺心急的呢。”说完,她又转头吩咐身旁的姑娘,“去把胭脂叫下楼来。” 房内,盼兮静静地坐在榻上,而胭脂则慵懒地躺在她的腿上,微微抬起头,“姐姐,昨晚我弄疼你了吗?” 盼兮的手指轻柔地揉捏着胭脂小巧的耳垂,嘴角含笑,眼神中充满了宠溺和深情。 她低下头,轻声回答道:“还好,姐姐不疼。” 胭脂直直地望着盼兮的眼睛,那明亮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迟疑,“姐姐,你喜欢吗?” 盼兮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她害羞地用掌心捂住胭脂的嘴,“莫要再说了,你也不知羞。”声音中却难掩内心的欢喜。 胭脂轻轻地抱住盼兮柔软的身子,下巴搁在她纤弱的肩头,柔声说道:“胭脂很喜欢,姐姐,胭脂想一直跟你这样生活下去。” 盼兮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抚摸着胭脂的青丝,感受着她的温柔和爱意。一想到这美好时光,如此短暂,她的心中时而如蜜般甜蜜,时而如刀割般痛苦。 门被推开,她二人闻声迅速分开,进来的女子对她二人说道:“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吧,为胭脂赎身的公子,在楼下等着呢,说是今日就要带走胭脂。” 胭脂神情慌乱,喃喃问道:“不是说好七日后吗?” “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想什么时候接就什么时候接,哪是咱们说的算了。你也算脱离苦海了,我瞧着上次赎了你的那小公子样貌端正,穿着也是绫罗绸缎,是个大户人家。”姐妹的话语里满是羡慕。 胭脂紧紧攥住盼兮的手,盼兮道:“胭脂,收拾好东西就下去吧。” 胭脂眼含热泪:“姐姐,我舍不得你。” 盼兮心中也满是不舍,但她强忍着泪水,安慰道:“傻妹妹,别哭了。以后你就不用在这受苦了,姐姐为你高兴。” 胭脂抽泣着说:“姐姐,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在这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盼兮点了点头,轻抚着胭脂的背,没有说话。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楼下的人已经催促了好几次,她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胭脂还只是个刚被调教出来的小姑娘,老鸨最多让她卖艺陪酒,所以她也没什么行李需要收拾。 盼兮整理了一个小包袱,放在胭脂怀里,叮嘱道:“这里有些银票,你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胭脂推辞道:“我不要,姐姐留着傍身。” 盼兮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听姐姐的,富人家的后宅不比咱们这儿,没有银钱打点,怕是连下人也会看不起你。” 胭脂泪水涟涟,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盼兮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帕,上面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绢帕里包着一双色泽通透的手镯。她将绢帕和手镯一起递给胭脂,“这手镯你拿着,往后想姐姐了,就拿出来看一看。这绢帕是我自己绣的,你……” 胭脂也从怀中拿出一根玉钗,打断了盼兮的话:“姐姐,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玉钗是我攒了好久的银子买下来的,原本想在你生辰之日送给你,如今就提前给你吧,你拿着留个念想。” 盼兮紧握着手里的玉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郑宓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再不走,不知道她们还要聊到什么时候,她开口催促:“盼兮姑娘,我表哥家大业大,一定会照顾好胭脂姑娘的,让她往后的生活没有忧虑。只是我那后舅母不好相与,胭脂姑娘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郑宓这番话是故意说给盼兮听的。 果然,盼兮的脸色变得忧虑起来。 郑宓拉着胭脂上了马车,准备启程。 郑宓驾着马车,她察觉到有人在后头跟着她们。她嘴角撇着一抹嘲讽的笑意,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当马车行驶至一个路口时,突然又出现了三辆相同的马车。后面跟着的人见状,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郑宓趁机回头探查,发现那些跟踪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心中冷笑,这些人还真是没什么本事,这么容易就被甩掉了。 马车抵达城南巷子,停在一座府邸前。门口紧闭,郑宓跳下马车,轻叩门环。 门开了,一个老管事出现在门口。郑宓问道:“请问朱大人在家吗?” 老管事回答:“我家大人在家,敢问公子贵姓,老奴好去禀报一声。” 郑宓随手扯下随身腰牌,递给老管事:“在下姓郑,你将此物交给你家大人,她一看便知。” 老管事接过腰牌,恭敬地说:“公子稍候片刻。”说完,转身进府。 不一会儿,朱宝贞亲自来到门口相迎。此时,胭脂也从车内走了下来。 郑宓上前一步,对朱宝贞说道:“朱大人,人我已经给你送来了。表哥说了,让你好生照看胭脂姑娘,你可不要亏待了她。” 老管事跟随朱宝贞多年,还是第一次在府内见到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他暗自揣测,以为自家主子开窍了,不禁老脸欣慰。 朱宝贞并不知道老管事的心思,她只想着,这是陛下亲自托付给她的人,自然不敢怠慢。陛下从百花楼赎回来的女子,样貌定然是没得说,虽然自己不能对陛下的行为多加揣测,但心里也不由得暗自思量,陛下三番两次出宫,这次还直接将人安置在她这里,难道是想在她这里金屋藏娇? 都说男人喜欢三妻四妾,可陛下是女子,宫里还有一位绝色美人,难道陛下也觉得外面的女子更好?又想到陛下那柔弱的身子骨,真能应付得来吗? 朱宝贞意识到自己想偏了,陛下当时说这姑娘对她有大用处,自己怎么能随意揣测陛下的心思呢。 郑宓似乎看穿了朱宝贞的心思,说道:“朱大人且安心。表哥安排好的事情,自然有她的深意。” 朱宝贞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决定不再纠结此事。不论陛下有何用意,她都会好好照顾这位姑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郑宓将胭脂托付给朱宝贞后,向她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转身告辞。 养心殿内,赵祈听完郑宓的描述,称赞道:“表妹,此事你做的很好。” 郑宓还是有些不安心,“表姐,那朱宝贞可信吗?” “她的家境普通,和朝中官员也没有什么牵扯,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以后在朝中能依靠的只有我,她有什么缘由能背叛我?” 郑宓听闻,满脸惊愕,声音颤抖地问道:“什……什么?她竟然是个女子?表姐是怎么知道的?” 赵祈答道:“她没有胡须,也没有喉结,虽然身形不算矮小,但那纤细的身子,哪里像个男子?” 郑宓仍然震惊得无法回神,“她竟然敢女扮男装,考取状元,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啊!表姐既然知道为何还……” 赵祈打断了她的话,“她能考上状元,就说明她是个人才。至于女子身份有什么重要的?女子哪里差了?难道就因为是女子,就要低人一等,在后宅侍奉男人吗?我需要更多像朱宝贞这样的有才干的女子,都应该有机会在朝堂上施展才华。” “表姐说得没错,谁说女子不如男,我誓死追随表姐!”郑宓回应道。 赵祈赞许地看着郑宓:“表妹,以你的才智和身手,将来必能担当重任,成为国之栋梁,其实应该多在舅舅身边历练才是,只是如今我让你在我身边,也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可信之人,无人可以托付。” 郑宓摇摇头,“表姐,你我姐妹至今才能相见,本就该多多亲近,能在表姐身边为你排忧解难,我心甘情愿。” 赵祈轻轻地拍拍郑宓的肩膀,“好妹妹,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放心了。” 郑宓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那朱宝贞真的是个女子吗?” 赵祈嘴角含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可聪明了,你可别引起她的怀疑。” 郑宓兴致勃勃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太后真是老眼昏花,竟然给女儿挑了个女驸马。可惜景嘉公主不愿意,不然到时候朱宝贞的身份暴露,可就有好戏看喽。”她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似乎场面越混乱,她就越开心。 赵祈笑了笑,“感情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说不定,往后她二人真能在一起。” 郑宓灵动的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说:“我瞧着不太可能。要是真能在一起,景嘉公主何必多次拒绝呢?她不是喜欢那个战死西夏的燕什么烨吗?!” 说起燕君烨,赵祈实在好奇,这男主到底是什么天人之姿,引得书中半数女子都对他爱得死心塌地! “你也别想了,累了一天,回去好生歇着。” “是,臣遵旨。”郑宓恭敬行了一礼,嬉皮笑脸的退出养心殿。 郑宓走后,锦清进殿近身伺候。 赵祈轻抚着胸口,脸色略显苍白。 锦清见状,焦急地问道:“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可能是之前在淳贤那里吃了炒的蓬蒿,身子有些不适。” 锦清连忙说道:“是否要寻阿魏,来给陛下诊治?” 赵祈摇摇头,“不必,一会儿就好了。” 锦清感叹道:“陛下口味真是变了不少,以前那炒蓬蒿,您嫌味儿重看都不会看一眼,今儿个倒是吃了进去。” 赵祈刚抬手要饮茶,听到这话,茶盏也放了下去。 锦清又说道:“陛下以前可是最喜欢吃清蒸蛇肉,您说它味美甘甜,一次能吃半盘,那桂花糖藕更是深得陛下喜爱,今儿个您是一口也没吃,听阿魏说,这两道菜肴可都是贤妃娘娘特意为您准备的,只是……” “只是什么?”赵祈追问。 “只是贤妃娘娘明知陛下不喜蓬蒿,为何还要备上一盘。” 赵祈心里一惊,想起褚淳贤非要她在字画上题字,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份可能已经被褚淳贤猜到了。 赵祈一直用手揉着太阳穴,紧锁着眉头,似乎非常痛苦,“锦清,我也不知怎么了,头疼得厉害。” 锦清见状,赶忙说道:“陛下,头疼可不能轻视,锦清这就去云光殿找阿魏来给您看看。” 赵祈微微点头,“嗯,你带上些吃的,将她叫来,路上不要着急,别被人看出什么端倪。” 锦清连忙应道:“是,锦清明白。” 实际上,赵祈的头一点也不疼,她叫阿魏来也并非为了看病,而是心中还有一些疑惑,需要向阿魏询问,以便再次确认一些事情。 阿魏来了之后,急忙为赵祈把脉,关切地问道:“陛下身子没有大碍,可是哪里不适?” 赵祈答道:“刚才倒是有些头疼,现在好多了。” 阿魏说道:“既然陛下没事,那阿魏就先赶回云光殿了。贤妃娘娘心绪不大好,阿魏要回去给娘娘熬些补汤,好好给她调理一番。” “淳贤怎么了?” “自陛下从云光殿离开后,贤妃娘娘不知怎么回事,拿着一副字画,盯着看了半天也不动一下,甚至还……” 赵祈接着问:“还怎么了?” 阿魏本来不想说的,可陛下和娘娘本来就是一体,自然是可以告诉陛下的,说不定还能劝慰娘娘,以免气机郁结而有伤脾脏。 “阿魏几次看到,娘娘对着字画垂泪。” 至此,赵祈已经知道,褚淳贤怕是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了。 也罢,这软弱的原主她早就演累了,身份暴露也不一定是坏事。 “阿魏,你回去吧。告诉淳贤,我头疼的厉害,让她来看看我。” 阿魏领命,急忙赶回云光殿禀告。 褚淳贤进来的时候,赵祈身子倚在榻上看书,书房案几下,褚淳贤看到上面的字是往年史官整理的帝王实录。 褚淳贤面容淡然,问道:“陛下寻臣妾到此,是有何事?” 赵祈挥手,遣散了众人,殿内只留她们二人。 养心殿是帝王的休息之地,自古以来戒备森严,为了防止奸细偷听,殿内的结构设计也与其他宫殿不同。 养心殿的墙壁比其他宫殿更厚,隔音效果更好,窗户也经过特殊设计,从外部很难窥探到殿内的情况。正因为如此,赵祈才敢安心让褚淳贤来养心殿论事。 赵祈回答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何要让你来这里吗?” “还望陛下提点。” “提点?你我今日的所作所为,彼此心知肚明,有什么需要提点的呢?倒不如我们把话挑明了说。” 褚淳贤直接问道:“挑明了说?好,那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赵祈淡定答道:“我是赵祈。” “绝不可能。” 赵祈解释说:“我的确是赵祈,不过不是这个废物赵祈,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褚淳贤震惊地问道:“那祈儿呢?” “我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成了她。”赵祈又用嘲讽的口吻说道:“怎么,你真想让她回来吗?可是她逼迫你入宫的,你应该恨她才对。而且,燕君烨也没有死,你去西夏寻找他,说不定你们还能再续前缘。” 褚淳贤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赵祈反问道:“那么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发现我不是她?” 褚淳贤回答说:“除了这一副身子,你和她哪有一点相同的地方,只怪我,太高兴能再次见到祈儿,忽略了其中的细节。” 赵祈正想着褚淳贤话里的那句‘再次见到祈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不是本来的褚淳贤对吗?” 褚淳贤不得不再次感叹面前人的聪慧,她道:“祈儿死的第十年,我便重生回来了,我以为我能挽回一切,改变祈儿前世惨死的命运,原来不过是我的妄想。” 一个重生者遇上一个穿书者,这真是匪夷所思,赵祈也不想再瞒她什么,说出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褚淳贤恍然大悟,却仍觉得不可思议,“怪不得我时常觉得你对我似乎藏着什么心思,怪不得你对郑家与众不同,原来我们都不过是一本书中的角色。” 赵祈指了指自己,面露愤恨之色,“你知道为什么她最终会义无反顾地跳入兽园吗?因为你心心念念的燕君烨,想让西夏士兵侮/辱她的身子,她不堪受辱才跳下去的!你呢?你却成了燕君烨的妃子,跟着那无数女人争宠去了,真是可笑!” “哈哈……哈哈……”褚淳贤发出一阵冷冷的笑声,既然对方不是祈儿,那么她一句也不想解释了。 她心中满是苦涩和悔恨,对燕君烨的恨意也愈发浓烈。 笑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赵祈继续说道:“在书中,大周被西夏侵略,死伤无数。我既然活在这个世界,就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你若能够帮我,我之前承诺之事仍然算数。待我江山稳固,我定还你自由。如果你不愿帮我,我也不会勉强,可你要知道,如果你将我的身份说出去,我这肉身恐怕就……哪天这窝囊废回来了,可就不知道该去哪了。” 赵祈还是隐瞒了原主已经魂飞魄散之事,她担心一旦褚淳贤知道原主不会回来,心如死灰,跟她鱼死网破,那就得不偿失了。 既然褚淳贤对原主心生愧疚,那么她就要利用这一份愧疚,让褚淳贤为她谋事。她也真是把人算计到骨子里了,能利用一分绝不会用上半分。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说出去,你这条命,我要留着等祈儿回来。”褚淳贤神色黯然地说道。 “我会帮你谋划,我要祈儿回来见到的是大周盛世。” “这地方我也不喜欢,如果能回去,我是一刻也不想久留。”赵祈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这里的厌倦。 她二人心知肚明,彼此之间已经达成了协议,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彼此的心思都已经表露无遗。 第32章 翌日。 赵祈从养心殿醒来,一早阿魏端着参汤就来了。 往常要是赵祈不去云光殿,第二天都是褚淳贤亲自端来的。 她二人昨日摊开说明后,褚淳贤知道她不是原主,想来是不愿在她身上再费心思了。 赵祈边和参汤边问阿魏:“贤妃心绪可好些了?” 阿魏老老实实回道:“回陛下,娘娘今日已经恢复如初了。” 不愧是生性清冷的褚淳贤,竟能如此迅速的接受现实。 两人正说着话,郑宓就神采奕奕地来到了养心殿,却发现只有阿魏在那里。 郑宓随口问道:“嫂嫂怎么没来?” 阿魏回答道:“贤妃娘娘早起读经去了,今天吩咐我来送参汤。” 阿魏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参汤平时都是贤妃娘娘亲自送的,今日却面色冷淡地吩咐她前来送汤,还告诉她以后都由她来送。 主子的吩咐,阿魏只能照做,她心里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她现在只盼望着陛下什么时候会来云光殿,这样她也能跟着陛下一起享用御膳房的美食。 赵祈有事要与郑宓细谈,便吩咐阿魏退下。 阿魏喜滋滋地走到殿门口,同锦清闲聊起来。 殿内,赵祈神色严肃地对郑宓说道:“表妹,你要尽快将边疆留下的将士,选取绝对心腹之人,逐步安插在京畿卫。三月内,必须将此事安排妥当。” 郑宓面露困色:“表姐,我实在不明白,为何要将我们的人安插在京畿卫?” “你仔细想想,我为何会这么做?” 郑宓认真思索片刻,不确定地答道:“表姐,您是不信任徐岩鄂吗?” 赵祈直直望着郑宓,缓缓道:“表妹,在这宫里,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你。” 郑宓心里一沉,表姐身处高位,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可表姐的疑心竟也如此之重。 徐岩鄂对表姐忠心耿耿,也会惹得表姐怀疑,往后她在表姐身边做事,岂不是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赵祈这么说也是事出有因,她并非无缘无故就完全信任郑宓。 虽说书中郑宓也是燕君烨的后宫之一,但那是因全家被皇家灭门,她才跟随燕君烨,目的也是为了给家人报仇,也是作者给燕君烨增加胜利的筹码。 其次,郑家军兵强马壮,若想谋反,大可轻而易举,但他们却一直镇*守边疆,保家卫国。 由此可见,郑泰只想为国尽忠,别无二心,更何况她二人血脉至亲,郑宓要想害她,她也防不住。 见郑宓不说话,一脸深沉,赵祈怕她想偏了,解释道:“我知道舅舅和徐岩鄂是至交,你又和他一起上过战场,你二人亦师亦友,你心中极为敬重他。” 见郑宓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赵祈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对方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即便再会隐藏情绪,想法还是会不经意间显露在脸上。 赵祈接着说道:“你别忘了,徐岩鄂也是先皇留给我的辅政大臣。什么是辅政大臣?我登基时已不是幼帝了,你看看历朝历代的帝王实录,哪有帝王登基时还有辅政大臣的。先皇却给我立了辅政大臣,而且还是四个,高太傅为首,齐忠、徐岩鄂、燕啸鸿,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些日子了,你说说为什么先皇会给我留下这四个人?” 郑宓擅长带兵打仗,让她去想朝廷上的事,还真是有点为难她了。 她挠挠头,“表姐,郑宓愚钝,只想到一点,那高太傅是恒郡王的舅舅,陛下让他当辅政大臣也是为了恒郡王将来接任帝位时,有人能从旁协助。其他的,我实在想不明白了。” 赵祈点点头,“你说得也没有错。先皇让高太傅当辅政大臣,确实是想为恒郡王积攒势力,等恒郡王成年后,便可顺理成章 地从我手中夺走帝位。先皇又担心高太傅位高权重,高家势力过于庞大,到时候幼子难当大任,高家很可能会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就麻烦了。所以,用齐忠来牵制高太傅,最为稳妥。”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一旦齐忠和高太傅联手,那高太傅不还是可以为所欲为吗?” 赵祈冷笑一声,“你以为他没想过这点吗?所以,先皇又安排了徐岩鄂,让他来制衡高、齐二人。只要他们有什么异动,徐岩鄂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郑宓问道:“可如此说来,先皇难道不怕徐岩鄂篡位吗?” “徐岩鄂年事已高,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可以继承皇位。就算他夺得皇位,又能如何呢?他连文武双全的长女徐玟都不加以培养,又怎么会考虑让女儿继承皇位。” 郑宓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 “更何况徐岩鄂还有一个幼女,名叫徐瑛,和恒郡王年纪相仿,先皇在世时已经为他俩指腹为婚了。徐岩鄂就算再重男轻女,总归是自己的孩子,也要为她们考虑。” 郑宓这下多少明白了些,徐岩鄂等待的恐怕是恒郡王登基,怪不得表姐对徐岩鄂不放心。 “徐岩鄂的大女儿徐玟,与我年岁相当。若我是男子,恐怕先皇早就会让她入宫,成为我的助力了。” 郑宓想了一下,觉得表姐和徐玟倒也是相配的,脑海中又想起盼兮和胭脂那一晚的情景,不自觉地将表姐和徐玟代入其中,面色忽然变得通红。 郑宓心不在焉,赵祈也看出来了,问道:“表妹,你怎么了?” 郑宓摇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又问道:“那燕啸鸿又是怎么回事呢?我瞧着他在朝中十分低调。” 赵祈只当她是思虑过度,有些失神。 只是一想到燕啸鸿,赵祈就觉得此人深不可测,隐约觉得他是个极难对付的人。 赵祈的心里不禁感慨,要是褚淳贤在身边就好了,说不定她能知道答案。 可二人昨日刚刚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赵祈是绝不会去找褚淳贤的。 郑泰死后,燕啸鸿奉命镇守边疆,他究竟是如何与燕君烨联系上的呢? 书中就算大周国力衰弱,燕君烨也不能如此轻易地攻入大周,除非有强大的内应在大周接应和打点。 若没有燕啸鸿的参与,燕君烨不可能将信件神不知鬼不觉的传入后宫之中。 赵祈越想越觉得事情复杂难办,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与这些老谋深算的官员相比,眼下的雍王倒是最好应付的。 “依我之见,先皇让燕啸鸿做辅政大臣,定有深意,说不定他手上还有先皇留下的后手。” 郑宓问:“如此说来,先皇最信任燕啸鸿了?” 赵祈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他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下毒,你认为他会信任燕啸鸿?” 郑宓又问:“那要是燕啸鸿势力渐大,想要造反不也是轻而易举吗?” 赵祈说:“西夏屠城西平县,我命燕啸鸿的独子燕君烨领兵出战,太后同意了,你说是为什么?” 郑宓背后已经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赵祈继续说:“西夏每年秋冬交替之际都会攻入大周,索要钱财和粮食。朝廷每次都会派人出战。我心悦褚淳贤也不是宫廷秘闻,褚淳贤和燕君烨是青梅竹马,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为了拆散他们二人,在这种时候我会做些什么?我更希望燕君烨怎么样?” 郑宓回答:“派燕君烨与西夏作战,最好燕君烨不要回来。”她说完已经心惊胆战。自古以来,子承父业,如果燕啸鸿膝下无子,就算拼下江山也无人传承,自然也就不会想要篡位了。 赵祈又问:“你还认为燕君烨在西夏失踪只是一场意外吗?” 郑宓就算再迟钝,这时也想明白了。 结果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燕君烨是被高太后等人设计害死的,要么燕啸鸿已经参透先帝的用意,借西夏之手让他的儿子“战死”沙场。 “在外人看来,燕君烨被派遣到战场只是因为他与当今皇帝争抢一个女子。他的死,只会算在我的头上。” 这件事对太后来说,不过是出些钱粮和女子就能除掉一个心腹大患,她高兴还来不及。 郑宓此时才完全明白表姐那句“我只信任你”是多么重的分量,“表姐,你不只还有我,嫂嫂也全心全意地帮着你。” 赵祈浅浅一笑,意味不明。 “雍王的事要尽快安排妥当,过两日就将胭脂带到盼兮跟前。有情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们忽然被分开,想必思念更甚。” 郑宓回道:“表姐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赵祈道:“有劳你了,表妹。” 郑宓:“表姐,你我是亲人,不要再跟我说外道话了。你养好身子,留存精力对付朝中的老狐狸。这些跑腿的事情就由我来做。” 郑宓说得简单,实际做起来却难度不小,光是在京畿卫安插人手的人选,她都要考虑一遍又一遍,唯恐出现纰漏,耽误大局,往后去徐岩鄂府上也要多加留意,那徐大小姐比狐狸还狡猾,要是被她看出破绽就不好了。 郑宓走后,赵祈乘着轿撵去永寿殿给太后请安了。 第33章 晨时,高瑾玉正在用早膳,赵祈前来请安。 她先是向高瑾玉行了个礼,说道:“女儿来给母亲请安。” 高瑾玉的目光温柔慈祥,她轻声问道:“贤妃怎么没和你一同过来?” 听到“贤妃”二字,赵祈的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烦躁。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被高瑾玉敏锐地捕捉到了。 昨日,云光殿的宫人前来禀报,说褚淳贤从养心殿回寝宫后,心绪一直不稳,甚至在寝殿内暗自垂泪。 今日,当她念起褚淳贤的名号时,赵祈似乎有些不高兴。 想来二人之间应该是有了矛盾,如此说来,探子的回禀并没有出错。 高瑾玉不紧不慢地喝着粥,赵祈行过礼后,她便放下瓷碗,轻轻擦了擦嘴,说道:“祈儿,雍王私下募兵,其心不纯,哀家已经察觉到他有异常的举动,我们必须尽早做好防范。” 赵祈回应道:“这件事,淳贤也跟我说过,可我想,我毕竟是他的亲侄女,他也是我的亲皇叔,应该不至于真的狠下心来加害于我吧。” 高瑾玉不禁微微一笑,这笑容中流露出对赵祈天真想法的些许轻蔑。 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严肃起来:“你难道真的认为,他不会为了皇位而对你不利吗?西平县要不是因为要顾忌郑泰,雍王早就会趁着徐岩鄂出兵的机会,带兵入宫造反了。” 赵祈的脸色苍白,脸上浮现出忧虑和惶恐的神情,她紧紧握住高瑾玉的手,似乎那是她唯一的依靠,“母后,这可如何是好?” 高瑾玉轻轻地拍了拍赵祈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沉稳地吩咐道:“你写一封密信交给郑泰,让他派兵前来协助,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要在信中明确提及雍王要谋反的事情,以免一旦信件落入雍王手中,让他有所防备。” 赵祈紧紧皱起眉头,面露难色:“那要怎么写这封密函?” 高瑾玉沉思片刻,“密函的内容还需要仔细斟酌一下。” 赵祈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不如过些日子,让表妹回去一趟,亲自带领军队回京相助,这样岂不是更好?表妹回边疆见见亲人,总不会惹人怀疑吧。” 高瑾玉听后,露出欣慰的笑容,称赞道:“祈儿果真聪慧。” 赵祈憨憨笑着:“母后过奖了。” 少了郑宓在赵祈身边,高瑾玉是求之不得。 她曾多次盘算着如何让郑宓回边疆,远离赵祈。 若是直接开口让郑宓离开并非明智之举,就算赵祈一直听的话,不起猜疑之心,那褚淳贤要是多嘴几句,也极有可能让她们离心,这可不是她希望看到的结果。 如今,赵祈自己主动提出让郑宓回边疆,这对高瑾玉来说,简直是如偿所愿。 赵祈观察细微,看到了高瑾玉微微上扬的嘴角中流露出的那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不过她表面上仍然沉浸在刚刚高瑾玉对她的赞扬之中,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异样。 殿外有一名宫人来报,贤妃娘娘前来觐见。 赵祈闻此,眉头微微一皱,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似乎想要借此动作平复内心的烦躁。 不一会儿,褚淳贤缓步走进殿内。她先是向高瑾玉行礼,柔声说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免礼。”高瑾玉温和回应。 褚淳贤起身后,又对着赵祈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赵祈只是轻点下颚,面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高瑾玉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自然明了。 她一眼便瞧出了赵祈的冷淡。 褚淳贤行过礼后也安静地坐在一旁。 高瑾玉心想:看来消息应该是确凿无疑了。赵祈竟然私下出宫,在百花楼花费了一笔银子,赎回了一个妓子,还将她安置在了朱宝贞那里。想必这事,褚淳贤应该是知晓了。 只是赵祈的所作所为着实荒诞。 那朱宝贞可是她为女儿精挑细选的驸马,要是因为这件事情坏了他的名声,可如何是好。 如今她二人互不搭理,定然是因这女子产生了分歧。 世人都只知道男子为帝,可以拥有三宫六院,后宫佳丽三千。 难道女子为帝,也会如此薄情吗? 赵祈为了让褚淳贤进宫,费尽了多少心思,经历了多少波折,又引发了多少流言蜚语。 可这才过去没多久,她就又喜欢上了别的女子。 高瑾玉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想到,赵祈不敢将这女子带回宫内,一是因为这女子身份低贱,她作为太后,肯定会第一个出面阻止;二是若此事被官员们知道,恐怕又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三是赵祈心中多少还是要顾及一下褚淳贤。 不过她二人起了争执,对高瑾玉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此前,赵祈听从褚淳贤的话,将郑宓从边疆召回。 高瑾玉派去跟踪赵祈的人都被郑宓察觉了,为了避免引起赵祈的反感和遭到褚淳贤的挑唆,她也就没有再派人跟踪了。 她是大周的第一掌权人,要想查清赵祈都做过些什么事情,对她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按照赵祈的性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对褚淳贤感到厌倦。 往后,高瑾玉再在宫内多添一些新人,赵祈就会更加不待见褚淳贤了。 三人坐在一起,各自怀着心思。 高瑾玉见自从褚淳贤来了之后,赵祈就兴致缺缺,于是便让二人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 以前都是褚淳贤主动找话和赵祈说,而赵祈还得装出原主的样子回应她。 现在,赵祈无需再伪装,褚淳贤也清楚眼前的人并非真正的赵祈,自然不会像从前那般关心她。 她俩并排走着,赵祈压低声音对她说:“我已经告知太后,会让郑宓返回边疆,到时领兵援助。” 褚淳贤语气平淡,只淡淡地回了句:“嗯。陛下自行安排即可。” 赵祈见她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心中一阵烦闷,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赵祈离开后,褚淳贤这才转过身,朝着赵祈离开的方向望去。 她拿起手绢,轻轻地擦拭着眼角。 身后的侍女明华和阿魏,在赵祈走后急忙赶上前来,跟在褚淳贤的身旁。 明华关切地说道:“娘娘,奴婢看陛下好像不太高兴。” “祈儿,只是在怨我罢了。”她的声音冷冷清清,还带着一丝惆怅。 阿魏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一头雾水。 明华伸手戳了戳阿魏,“娘娘平日里最偏爱你了,有好吃的好喝的,都先紧着你,现在娘娘心情不好,你也不知道去安慰安慰。” 阿魏瞥了明华一眼,“明明是陛下惹娘娘不高兴了,我只是一个小侍女,有什么资格去凑热闹。” “你……”明华气得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这显然是在说她多管闲事,“娘娘平时白疼你了。” 两人跟在褚淳贤身后,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都传入了褚淳贤的耳中。 明华是太后安排在褚淳贤身边的侍女,她向太后禀报的事情,自然都是褚淳贤想让太后知道的。 赵祈在百花楼赎回胭脂的事情,是瞒不住太后的,与其被太后自己查到,不如先让太后发现,使太后以为是赵祈喜新厌旧。 但若是太后深挖下去,发现了赵祈在暗中所做的安排,那情况可就不妙了。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郑宓正紧锣密鼓地实施赵祈的计划。 她先是暗中派人给朱宝贞送去一封信,信中要求朱宝贞带胭脂上街闲逛,还特意叮嘱,要在路上对胭脂多加呵护。 朱宝贞收到信后,有些疑惑,不理解陛下这样做的用意。 她又仔细想了想,陛下忽然让她对胭脂怜香惜玉,难道是做给什么人看的? 朱宝贞走到胭脂的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这两日,胭脂很少踏出房间,只是不停地拿着盼兮送给她的手帕,看了又看,手帕被她紧紧攥在手中,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刻着盼兮的影子。 她的目光空洞而哀伤,眼泪也流了一次又一次。 当朱宝贞敲她的房门时,胭脂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前去开门。 一大早,房门外站着以为儒雅俊美的公子,若换做其他女子,恐怕早就面红耳赤,可胭脂一心想着盼兮,根本不想见到任何外人。 朱宝贞看到对方开了门,心中不由得一紧。 眼前的女子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仿佛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她双手作揖,十分有礼,“姑娘,主子下令,今日让我带姑娘去街上走走,散散心。” 胭脂眼神黯淡无光,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不想去。”说完,她没好气地就要关上房门。 朱宝贞赶紧伸手挡住即将关上的门,“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了,主子的命令,在下不敢不从。” 胭脂停下了关门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那你稍等我一下,我去梳洗一番。” 胭脂并没有精心打扮自己,只是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她的脸上没有化任何妆容,原本白皙俏丽的面容此刻显得更加苍白。 仔细一看,她那柔弱的样子,颇有几分病西施的韵味,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 朱宝贞按照信中的指引,来到了郑宓安排的那条街道。 一路上,她带着胭脂走走停停,四处闲逛。 胭脂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直到她看到集市上有人在卖刚满月的小猫,才产生了几分逗弄的兴致,凑近前去观看。 胭脂伸手轻轻摸了摸小猫,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朱宝贞见状,连忙掏出银子,打算为胭脂买一只。 小贩见到这情景,赶忙讨好地说道:“这位公子可真是疼爱小娘子啊。”接着又对胭脂说:“小娘子,挑挑看喜欢哪一只吧。” 胭脂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多谢公子的好意,只是我如今寄人篱下,连自己的将来都不知道会怎样,又怎么有能力照顾它。” 说完,胭脂转身就走了。朱宝贞急忙跟在她身后。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无疑是一对小夫妻的模样。 盼兮在摊位的不远处,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看到胭脂对同行的男子笑得如此温柔,不禁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从前,盼兮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些,只要胭脂以后的生活幸福美满,就比让她跟着自己在那吃人不眨眼的百花楼里讨生活要强上百倍。 可当她亲眼看到胭脂对别的男子嫣然一笑时,心中却犹如被撕裂一般痛苦,如刀绞般刺痛。 盼兮望着他们二人的身影,见他们走进了一家酒楼。 盼兮像是被鬼使神差地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 雅间是郑宓事先用朱宝贞的名义预订好的。 与陌生男子单独相处,对于胭脂来说早已司空见惯,好在眼前这位公子一路上对她都以礼相待,没有丝毫越矩的行为。 雅间内,小二端上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朱宝贞走了一路,此时早就口渴难耐了。 她先是为胭脂斟满一杯茶,“胭脂姑娘一路走来,想必口渴了,喝点茶水解解渴吧。” 接着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胭脂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了一眼茶水,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朱宝贞先喝了一口,胭脂才端起杯子喝了下去。 朱宝贞知道胭脂对自己心有防范,也不在意。 朱宝贞和胭脂相对而坐,沉默不语,信中只说要在雅间里待上一刻钟便可离开。 还好小二上了一桌好菜,打破了这份安静。 盼兮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二人,在隔壁的雅间落座。 雅间内静悄悄的,隔壁一点声响也听不到,门被推开,盼兮寻声望去,郑宓跨步走了进来,在她身旁坐下。 盼兮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盼兮面上不动声色,给郑宓奉上一盏茶,“公子,在此处与奴家相见,想必是有话要对奴家讲吧,奴家猜想必是关于奴家与胭脂的事情。” 郑宓刚含了一口酒在嘴里,差点被呛到。 “咳咳”郑宓轻咳一声,这女子着实聪慧过人。 盼兮说道:“公子何必如此慌乱,有话不妨直说。” 盼兮的态度落落大方,引得郑宓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盼兮姑娘,你为人爽快,我也不必隐瞒。” 郑宓神情坦荡,眼神也无任何欲念,与盼兮平日里见过的男子大不相同,盼兮自然对郑宓也没有抵触。 “公子有话直说便是。” “我家主子欲成全盼兮姑娘和胭脂姑娘之间的情谊。” 能知道她和胭脂的事情,想必来人不简单,盼兮神情淡淡的,“哦,那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位?” 郑宓挑眉看她,“盼兮姑娘,你如此聪慧,是真的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你的主子是你的那位表哥?”盼兮暗自琢磨着,那位年纪轻轻的小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有能力与雍王相抗衡? 郑宓笑道:“盼兮姑娘阅人无数,竟然也有走眼的时候。” 以盼兮的身份,被人说阅人无数,应该是会生气的,可这话从郑宓口中说出,她却没有丝毫愠怒之意,对方好似真的在夸赞她。 郑宓沉声道:“她非我表哥,实乃我表姐,她为当今圣上,你觉得以她可否圆你与胭脂的情谊?”她说这话的时候,话语里有着察觉不到的骄傲。 盼兮已被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恐怕皇上和眼前这位公子,最初踏入百花楼之时,目的就是她。 而那天将胭脂赎走,也是为了今天能和她说这一番话。 对方早就知道她今天会出现在这条街上,胭脂和那名同行男子的亲昵行为,也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对方也算准了她会跟随他们二人来到这里。 过了一会儿,她渐渐稳下心神,“盼兮何德何能,能得陛下青睐?” 她想皇帝总不至于为了,陈牧和盛羽二人寻到她这里,怕不是为了二人背后的雍王。 曾听陈牧说过,待到主子成事,他便要风光娶她入门。 这话,盼兮听听也就过了。 陈母向来对儿媳的要求颇高,又怎么会让她轻易入陈家门。 陈牧又十分孝顺,对母亲言听计从,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哄她一时开心罢了,她也从未当真,听过便忘,从不记在心里。 陈牧的主子是雍王,这一点盼兮一直都清楚。 在陈牧口中,那句“主子成事”指的又是什么? 眼下当今圣上,派人找到自己,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盼兮问道:“不知陛下想要我做些什么?” 郑宓说道:“陛下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对胭脂是否是真心实意?” 然而,盼兮并没有马上回答郑宓的问题,顿了一下后才缓缓开口,“我外公家是经商的,娘亲是家中的独女。外公看中我爹是个读书人,认定他将来会封侯拜相。于是将娘亲嫁给了爹。爹在接手家业后,却暴露了本性,他赌博输光了家产,生生地气死了外公外婆。后来,娘亲也被气病了,因为没有银子治病,在那个极冷的冬天,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亲在我身边断了气。我爹见娘亲死了,便拿着一张破席子,将娘亲扔到了乱葬岗。而我呢,呵呵,也是在那天被爹卖给了青楼,那一年,我才十岁。” 盼兮闭上了眼睛,回忆起那几年的日子,在被卖到青楼后,百花楼里的妈妈们教导她如何侍奉男人的技巧,想到此她的内心就一阵翻腾作呕。 “好在我遇到了胭脂。在楼里,从来不缺身世凄惨的姐妹,但我和胭脂却成为了同心同德的好姐妹。那个傻姑娘,仅仅是因为别的小姐妹欺负她年纪小,我帮了她一把,之后有什么好东西胭脂都会第一个留给自己。” 她在楼里目睹姐妹们为了男子明争暗斗、争风吃醋,然而多数女子在感情方面比男子更加情深义重。 她又说道:“如果我将来有什么不测,希望陛下能好好安顿胭脂。” 她身处百花楼,就像那无根的浮萍一样,身不由己,以她的能力,是保不住胭脂的。 郑宓轻声安抚:“你不必忧心,以你的聪颖机敏,必定能够保护好自己。陛下对你的要求其实并不难,雍王想让你利用自己的姿色,来制衡陈牧和盛羽之间的关系。而陛下则是希望你凭借你的聪慧,去离间他们二人的关系。他们二人可是雍王的左膀右臂,所以处理这事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掉以轻心。你有两个月的时间来做安排。待到事成之后,陛下会将胭脂完完整整地交还于你,也会为你二人安排一份可靠的营生。” 雍王也好,陛下也罢,她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与她而言,谁给能给她想要的,她便帮谁做事。 “盼兮必尽心所为,不负陛下所托。” 眼看时间将至,郑宓要回去复命,临行前她说道:“陛下顾念你们二人的情分,允许你去看看胭脂,她对你可是日夜思念,面容都憔悴了不少。” 胭脂坐着,看着朱宝贞大快朵颐,自己却一点儿食欲也没有,眼神空洞地盯着某处发呆。 门口传来响动,她也完全没有在意。 朱宝贞侧头看向门口,疑惑地问道:“姑娘,你找谁?” 胭脂这才缓缓转过头,难以置信地呆坐在那里,心中涌起一股热潮,泪水夺眶而出。 “胭脂。”盼兮走到胭脂跟前,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 胭脂一头扑进盼兮的怀里,哽咽着呼唤:“姐姐,胭脂是不是在做梦?” 朱宝贞此时完全明白了,原来让胭脂如此憔悴的人,就是面前的女子。 瞧着二人亲热的模样,难道她二人的关系就如陛下和贤妃一般? 那么她这一路上对胭脂的关怀,就是做给面前的女子看的。 朱宝贞默默地退出房内,守在门口。 只听见房内传来胭脂断断续续的哭声。 第34章 郑宓匆匆回宫,快步踏入养心殿。 殿内,赵祈端坐在椅子上,手持毛笔,正专注地练字。 “表姐,你安排的事情,我已处理妥当,盼兮甘愿归顺我们。”郑宓回禀道。 赵祈并未露出过多惊讶,点点头。 她从容地写完最后一个字,轻轻放下笔,放松了一下身子。 赵祈微微抬头,双眸凝视着郑宓,轻声细语地说道:“这日子过得真快,再过两个多月便要踏入新年了。你要做好准备,我会在新年来临时,提前半月为你安排离京回疆事宜。” 郑宓听闻,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她原本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在京城感受贺岁新年的热闹氛围。 赵祈知晓她喜欢热闹,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形势严峻,自然需要收敛起玩乐的心思。 赵祈将她与高瑾玉的谈话内容毫无保留地告知了郑宓。 紧接着,赵祈继续说道:“太后原本是让舅舅调遣军队入京支援,以此来对抗雍王,而我让你回去统领兵马,你可明白其中的用意?” 郑宓之前曾听表姐提及,太后会寻找时机铲除郑家,如今雍王企图谋反,无疑是借刀杀人的绝佳契机。 郑宓慢慢地点了点头,脸色变得愈发沉重。 赵祈见她一点就通,心中感到十分欣慰,嘱咐道:“你离京之际务必小心谨慎,切不可让雍王有所察觉。此外,京畿处的人、事安排你需加快进度,在你离开之前要妥善安排好。” 说完这些,赵祈又郑重说道:“这京城之中,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郑宓明白赵祈的良苦用心,她神情复杂,目光中流露出既有对表姐的感激之情,也有被帝王信任的激动。 赵祈站起身来,走到郑宓身旁,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和舅舅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绝不允许你们有任何闪失。” 郑宓心头一热,眼眶不禁微微泛红,轻声回应:“表姐,我明白。” 赵祈却轻轻摇头,“你并不明白,你只以为我是担心你们的安危,想要保全你们,不让太后奸计得逞。若非舅舅镇守北面,北狄恐怕早已攻破大周边境。而西面的西夏也对大周虎视眈眈。大周如今能任用的武将,除了舅舅,只有徐岩鄂和燕啸鸿两位,他们年事已高,心思也未必单纯。年轻一代中,有才能的人虽渴望一展宏图,却缺乏背景,无人举荐。纵观朝堂,真正能为我所用的人,寥寥无几。我所期望的是,你可以建立功勋,成为大周乃至天下女子的楷模,让有才能的女子看到你的成就后,以你为榜样,心甘情愿地为大周效力。” 殿内的炭火烧得正旺,郑宓的鼻尖渐渐渗出细小的汗珠,但她的内心却如被火焰点燃一般,充满了斗志。她明白表姐对她的期望,也真切感受到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 郑宓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双手抱拳,坚定地说道:“表姐,我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先起来。”赵祈见她下跪,眉头微微皱起。 “你我是姐妹,没有外臣在场时不必下跪,若你真心敬重我,就把事情办好,为自己挣一个光明的前程。”赵祈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心腹跪在自己面前。 “是。”郑宓的回答铿锵有力。 赵祈接着说道:“盼兮那边还是要多留意,我既然答应保她安全,就不能让她出任何事。” “表姐放心,我已经暗中派人保护她了。” 说是保护,其实也有监视的意思。 自从盼兮与郑宓见过面后,她就整日苦心思索,该如何离间陈牧和盛羽的关系,同时又能让自己置身事外。 这一想,三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这天,陈牧来到百花楼寻找盼兮。 单从外貌看,陈牧长得颇为英俊,身上还有读书人的儒雅气质。 他比盼兮年长两岁,气质沉稳,无论从相貌还是身家地位来说,都可称得上是绝佳的良人。 也正因如此,不少楼里的姑娘都对盼兮心生嫉妒。 尤其是丽娘,在盼兮出现之前,陈牧可是她的常客。 但自从盼兮来了以后,陈牧只有在欲求难以得到慰藉时,才会让丽娘陪他过夜。 对于陈牧想娶盼兮进门这件事,丽娘也是知道的。 此时,陈牧正在丽娘这里喝着闷酒。 丽娘忍不住问他:“陈郎,你为何要借酒消愁?” 陈牧叹息道:“我几次三番想替盼兮赎身,让她离开百花楼,可她偏偏就是不同意。” 要是盼兮听到他说这番话,恐怕只会冷笑一声。 他不敢提,自己不愿和盛羽为了一个女子起争执,却只说盼兮不同意,实在是可笑。 丽娘说道:“这有何难?你只要让盼兮成为你的女人,她还能跟别人跑了不成?” “盼兮与我相处时总是十分守礼,我实在没有机会与她共赴云雨。”陈牧一边喝着酒,一边无奈地回答道。 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苦恼和无奈,每次与盼兮见面,她总是以礼*相待,让陈牧难以找到突破口。 丽娘妩媚一笑,献计道:“陈郎,这百花楼里最不缺的就是能让女子情动的东西。哪怕是再清冷的女子,用了之后也会缠着你,让她难以自持。” 陈牧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得到盼兮,听丽娘这么一说,他顿时心潮澎湃,一把将丽娘拽进自己怀里,捏住她的下巴,夸赞道:“还是丽娘你机智啊。” 然而,他忽然又眉头一紧。 丽娘疑惑地问:“陈郎,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陈牧担忧地说:“要是盛羽知道我夺了盼兮的身子,恐怕就麻烦了。” 丽娘娇笑着安慰他:“陈郎不必自寻烦恼。明明是盼兮自愿把身子给你的,怎么能说是你强行夺来的呢?而且,你和盛将军同为雍王爷的得力干将,他何必因为一个女子而为难你呢?” 这番话正好说中了陈牧的心思。 丽娘双手搂着陈牧的脖子,挑逗地问道:“以陈郎的才华,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呢?为何偏偏对盼兮如此执着?” 陈牧并不回答,他抱着丽娘,一把将她抱到榻上。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传出了女子娇媚的声音。 在屋顶上潜伏的探子将自己所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呈报给了郑宓。 郑宓写了一封密信,差人送到了盼兮的手中。 盼兮接过信后,迫不及待地打开,可读着读着,她的心中不禁涌起阵阵寒意。 想当年,她和陈牧是邻居,陈牧家徒四壁,她那嗜赌如命的父亲自然对陈家不屑一顾。 那时的她只是觉得隔壁小哥哥瘦小可怜,便时不时偷偷让丫鬟给他塞一些吃食,除此之外,两人并无过多瓜葛。 后来她被卖入百花楼,两人再度相遇,是在丽娘的房门口。 当时陈牧从房内走出,她只觉得眼前人有些似曾相识。 直到陈牧脱口喊出她的名字,她才恍然,眼前之人,正是儿时的邻居。 平心而论,来百花楼寻欢作乐的那些男人,她压根儿就不认为他们是正人君子。 不过好在每次陈牧与她相处时,都表现得谦谦有礼,无非就是听听她弹琴,她陪他聊聊天罢了。 她知陈牧对她有意,只是没想到他会使出下药这般卑鄙龌蹉的手段。 事已至此,既然陈牧一心想占有她的身子,那她索性就顺了他的意。 次日,陈牧再次来到百花楼,一掷千金点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他谄媚地拿起酒壶,斟满酒杯,说道:“盼兮,今日无需抚琴,你我畅饮几杯即可。” “那奴家先敬陈郎一杯。”话毕,她爽快地一饮而尽。 陈牧见此情形,心中欢喜,随即又为盼兮斟满了酒。 盼兮疑惑道:“陈郎为何不饮?” “难得见盼兮如此豪迈,我一时看痴了。”说完,陈牧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盼兮的脸颊已泛起红晕,愈发娇媚动人。 陈牧的目光直直盯着盼兮粉嫩的唇瓣。 盼兮觉察到他的目光,不动声色的避开,低下头,闭着眼睛,揉着发胀的额头。 陈牧趁机将藏在袖中的药粉倒入酒壶,他轻轻摇了摇酒壶,见盼兮毫无察觉,心中窃喜。 片刻后,盼兮的不适症状稍有缓解,陈牧又倒了一杯酒,说道:“盼兮这杯过后便不在饮了。” 他一饮而尽后,潇洒地将酒杯放下。 盼兮见状,也缓缓举起了酒杯。 陈牧看着盼兮饮下杯中酒,脸上露出一丝淫/邪的笑容。 他一直渴望得到这个女子,从小她就如清冷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纵使失去了千金小姐的身份,如今身陷青楼,面容变得娇媚,身段看着柔软,可那双眼睛却依旧如往昔一般。 他真想看到她醒来时,赤|裸着身子躺在自己身旁慌张无措的模样。 他就是要弄脏她,将她彻底玷污。 盼兮酒力不胜,昏睡在了桌子上。 陈牧将盼兮抱到床榻上,他心中疑惑,不是说这情药会让人情欲迷离吗,怎么她却直接晕倒了? 此时的他浑身发热,什么也不愿多想,只以为盼兮是醉了,已经迫不及待地解开自己的衣衫,想要将床榻上的妩媚的女子压在身下。 第35章 陈牧的手刚刚伸向盼兮的衣带,房门就被猛地踹开了。 盛羽一脸怒色,抽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陈牧,怒喝道:“你这无耻之徒,竟敢对老子的女人动手动脚!” 盛羽是收到盼兮的信后匆忙赶来的。 信中写明,盼兮会在明日与陈牧把事情说清楚,并且有要事邀他来百花楼商量。 他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却看到了这令人气愤的一幕。 盛羽断定,一定是陈牧得知盼兮对他的情意后,暗中耍手段。 陈牧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上,就被盛羽一把从榻上拽了下来。 盛羽对着他的屁|股一连踹了好几脚,然后猛地一推,将他直直地踹出了门外。 陈牧捂着痛处,痛苦地哀嚎着:“盛兄,你误会了,我和盼兮是两情相悦啊。” “你胡说!”盛羽转头看到盼兮满脸通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显然是醉得不省人事。 “你这卑鄙无耻之徒,竟然趁人之危!” “我可是正人君子,是盼兮先勾引我的。” 盛羽听了更是怒火中烧,他一边推搡着陈牧,一边连踢带踹,把陈牧逼到了楼梯口。 陈牧的后背已经紧贴着楼梯,再也无路可退。 陈牧还想继续求饶,然而,盛羽根本不给他机会。 到了楼梯口,盛羽抬起一脚,将陈牧狠狠地踹下了楼梯。 陈牧顺着楼梯一路滚落下去,盛羽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便转身回到了盼兮的房中。 此时,盼兮也渐渐苏醒过来。 她柔柔地叫了一声:“将军。” 盛羽听到这声呼唤,心都化了,连忙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兮儿莫怕,我来了。” 盼兮疑惑地问道:“奴家怎么会躺在这里?陈公子呢?” 盛羽怒声道:“我来时,正巧看到他对你不轨,刚才已经教训了他一顿。” 盼兮微微皱起秀眉,一脸后怕地靠在盛羽怀中,“将军都是盼兮不好,惹得你和陈公子起了冲突。” 盛羽说道:“我早就看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不顺眼了,整天就知道围着王爷阿谀奉承。” “将军,不好了!陈牧摔下楼梯后,撞破脑袋,已经断气了。”随从匆匆进来禀报。 盛羽下意识地捏紧了盼兮的手臂,盼兮惊呼一声,盛羽才松开手。 杀人对于他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这次他杀的是王爷最看重的谋士,王爷又会如何处置他? 盛羽的眼底掠过一丝慌乱,他心想自己和王爷曾一同出生入死,还是拜把子兄弟,王爷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个谋士而严惩他,更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 盼兮那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盛羽,娇柔的声音中带着自责:“将军,陈公子死了,王爷会不会怪罪于你?都怪奴家不好,如果早点说清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盼兮的声音娇媚动人,身段婀娜多姿,面容妩媚多情,实在是个极品尤物。 盛羽心中的欲望难以抑制,想要将她压在身下。 既然已经没有了陈牧这个绊脚石,盼兮就是他的人了。 这样想着,他便低头想要吻上盼兮脸颊。 盼兮却不动声色地避开,强忍着心中的恶心,用手指轻轻点着盛羽的胸口,柔声说道:“将军,你我来日方长,将军还是先回去跟王爷解释清楚,不要因为这件事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 盼兮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盛羽捏着她的下颚,眼中的欲望丝毫未减,“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盛羽吩咐身边的随从将陈牧的尸体抬回雍王府,自己则思考着该如何向王爷请罪。 他不知道的是,在陈牧跌下楼梯的瞬间,百花楼就有人将此事禀报给了雍王。 雍王得知后,顿时燃起了杀意。 他没料到,他们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起争执。这盼兮实在是个祸害,“不能再留那女子了,今日就将她处理掉。” “属下遵命。” 雍王的怒火仍未平息,想着该如何惩罚盛羽。 这时,他身边的谋士开口说道:“王爷,属下有话想说。” 雍王看着他,微微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谋士缓缓道:“王爷,陈先生是您最信任的幕僚,盛羽将军却为了一个女人,全然不顾王爷的大业,将陈先生打死。依属下之见,陈先生的死未必是件坏事。” 雍王疑惑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谋士接着说道:“当今女帝,软弱无能,王爷要起事,必定成功。事成之后,盛将军便是最大的功臣。王爷与他是拜把子兄弟,这是众人皆知的事,那王爷您要如何封赏他呢?他如今连王爷您最信任的谋士都敢打死,往后又会如何呢?” “本王成事之后,封他为异性王爷。可他如今都敢杀本王的幕僚,往后恐怕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了。” 雍王连自己的亲缘血脉都不在乎,更何况是拜把子兄弟。 谋士之言不无道理。 他苦等多年,只为一朝攻入皇宫,登上皇位。若他日事成后,盛羽拥兵自重,难保不会心生异念,与他争夺天下。 但这仅是推测,尚需确凿证据。 雍王沉声道:“派人暗中探查,看盛羽是否有异样举动。”若盛羽真有二心,他必将先发制人。 话音刚落,雍王府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侍卫赶忙前来禀报,原来是盛羽带着几名随从抬着陈牧的尸体,请求拜见王爷。 雍王强行压制住心头的不满,决定先听听盛羽有什么说法。 盛羽见到王爷后,竟然连跪拜之礼都不行,只是双手抱拳道:“大哥,小弟一时失手将陈牧推下楼,没想到这小子如此脆弱,一下子就死了。小弟特来向你请罪。” 雍王见此情形,心中怒意更甚,往常就听陈牧说过,让他小心盛羽,盛羽狂妄,恐有二心。 如今看来,盛羽哪里是来请罪的,分明就是来通知他一声而已。 雍王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没有当场发作,说道:“人已死不能复生,你将陈先生的尸身妥善安置,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盛羽见大哥并未怪罪于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连忙欢喜应道:“小弟这就去办。” 盛羽对陈牧的不满由来已久,他下令让人将陈牧的尸身抬到陈家,自己则径直回到了百花楼寻找盼兮。 刚到百花楼门口,盛羽就看到有人从楼里抬出一具尸体。 他心中正纳闷是谁死了,老|鸨便凑到他跟前说道:“将军,刚才您走后不久,盼兮就在屋内服药自尽了。” 盛羽听后惊诧不已,他急忙掀开草席,只见美人紧闭着双眼,脸色灰暗,嘴唇发紫。 他伸出指尖按在盼兮的颈间脉搏处,发现已经没有了跳动。 服毒自尽?他当然不相信,看来大哥是把气撒在了盼兮身上,并没有同他计较,大哥对他还是很宽厚的。盛羽心中暗自忖度。 人既然已经死了,他又何必为了一个死人而伤怀呢? 只是没能在盼兮死前尝尝她的身子,着实有些可惜。 如今没了陈牧跟他争抢盼兮,就算盼兮没了,他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百花楼最不缺的就是美人,除掉了陈牧,他心中也畅快了许多。 盛羽转头对老|鸨说道:“把那胭脂叫来,陪爷喝两杯。” 老|鸨咯咯笑道:“将军,真是不巧,前段时间,胭脂被人赎走了。不过奴家可以安排几个漂亮的雏儿来陪着你。” 盛羽嘴角轻扬,笑道:“雏儿好啊,上一桌好酒好菜,把她们喊来,陪本将军喝酒解闷。” 他这边正与美人们喝着花酒,好不快活。 而另一边,雍王已经开始派遣手下,马不停蹄地去调查盛羽。 这一查不要紧,竟然真的查出了一些事情。 盛羽在军营中中饱私囊,贪|污了不少银子。为了不让外人知道这件事,盛羽还将自己身边的人都换成了他的心腹。 雍王特意前往盛羽的兵营进行巡视。 果然,他见到这些人对盛羽恭敬有加,对他也仍有敬畏之心,但明显不像对盛羽那般殷勤和顺从。 这哪里还是他雍王的兵,简直就是盛羽的私兵。 雍王怒不可遏,当即撤掉了盛羽的将军之位。考虑到他昔日的赫赫功勋,以及二人结拜情谊,雍王网开一面,免去了他贪|污军饷的死罪,将他逐出了京城。 与此同时,盛羽的家产也全部被查封,用以填补军需。 这一切事情的发生短短三日不到。 盛羽从一个曾经令人敬畏、威风凛凛的将军,眨眼间变得身无分文、一贫如洗。 盛羽带着妻儿老小一大家子人,离开京城。 他们在途中遭遇了一群黑衣人的袭击。 盛羽身中数刀,不幸身亡,他的家中妻儿老小也无一幸免。 在临死前,盛羽艰难地看到了黑衣人腰间的令牌,令牌上的标识让他惊愕不已,竟然是雍王府的人。 此时盛羽才明白,雍王不愿在营中公开惩罚他,是想给众人留下自己宽容大度的好印象,不让跟随他的人觉得他是一个刻薄寡恩、心狠手辣之人。 盛羽死后,雍王让自己府中侍卫,逐步分散了盛羽的兵权。 这些侍卫是雍王亲自把关的,雍王虽然不是百分百信任,相比让盛羽一人独掌兵权,雍王自然更放心将兵权交给他们。 紧接着雍王下令让玄武营没日没夜的加强训练。 这些消息通过安插在雍王身边的人,尽数传递给了赵祈。 这几日,赵祈为了避免引起太后的疑心,几乎每晚都会在云光殿留宿。 二人同榻而眠,各自盖着一床被子。 自从喝下阿魏的解药后,赵祈的身体状况好了许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困倦。 每次同褚淳贤躺在一处,赵祈都不如往日睡得安稳,总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褚淳贤闭着眼睛,对赵祈的举动没有丝毫反应。 月光洒在她清冷的脸上,使她显得格外迷人。 “你睡着了吗?”赵祈支起身子,倚靠在床榻上,看着褚淳贤,想和她说说话。 在得知盛羽全家被灭门后,赵祈心中不禁泛起涟漪。 她生活在现代,为了自身利益使用一些手段可以理解。 但现在盛羽一家竟然全部惨遭灭口,盛羽的儿子才六七岁,和赵礼年龄相仿,这让赵祈心里很不是滋味。 雍王真是心狠手辣,跟随他多年的人,说杀就杀,甚至灭其全家,手段之残忍实在是令人发指。 褚淳贤眉头微皱,睁眼看向赵祈。 眼前人的眼睛亮亮的,与前世的赵祈不同。 每当这时,褚淳贤都会感到一阵恍惚。 她的目光透过赵祈,看向另一个人。 赵祈被她这样看着,心里有些不痛快。 褚淳贤问道:“你是不是对盛羽动了恻隐之心?” 赵祈微微点头,而褚淳贤那清冷的面庞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她沉声道:“你要知道,如果盛羽没死,继续追随雍王,等他攻入宫内,要杀的人就是你了。” 赵祈知道褚淳贤说得没错,收起了内心的那一丝心软,“那你觉得雍王何时动手最为合适?” 褚淳贤分析道:“按照惯例,在新年前一日,宫中会设宴邀请百官共同庆贺。那时,官员和他们的家眷都会在宫内,雍王选择在这个时候围攻皇宫,无疑是最佳的时机。” “他难道不怕郑泰率军前来支援吗?” 褚淳贤解释说:“郑宓在宫内,这是要挟郑泰的最佳筹码。雍王恐怕已经私下与北狄勾结。只要郑泰调兵回京,北狄就有机会对大周乘虚而入。到时候,郑泰不得不调头去抵御北狄。” 为了皇位,雍王不择手段,竟然不惜与北狄勾结。 赵祈怒不可遏:“太后难道不知道雍王的动向?竟然放任他与北狄联手?” 第36章 褚淳贤一脸淡定地回道:“太后在等着雍王冲进太和殿,杀掉阻止他登位的臣子。那些人大多是支持你的。太后这招借刀杀人,可谓一箭双雕。待到郑宓的人赶来,平定叛乱后,再对郑家动手就易如反掌了。” “这也非万全之策,要是郑宓赶不来宫内,那太后不也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了吗?” “太后老谋深算,怎么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即便郑宓部署不周,太后也有其他安排保自身无虞。她以身犯险,就是为了让郑宓率郑家军入宫,坐实其谋逆之罪。待到那时,支持你的官员已被雍王屠戮殆尽,朝中唯太后马首是瞻。郑宓、郑泰纵有千般辩解,亦是徒劳。 太后智谋高深、考虑周详,这令赵祈不寒而栗。 如果她们二人能够成为盟友,大周将来或许会被治理得井然有序,成为强大的国家,也不会惧怕西夏和北狄的侵扰,更不会畏惧燕君烨的威胁了。 然而,太后为了小儿子的前程,竟然给原主下毒,自然是无法与她结盟了。 她们二人注定会成为对手,赵祈心中不禁叹息一声, 又问道:“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褚淳贤毕竟是历经两世的人,上辈子未能参透的事,这辈子仔细思量也都明白了。 褚淳贤不想过多解释,只是说道:“总之,你切不可小觑太后,她的心机深不可测。你能想到一步,她必定能比你多想好几步。只是即便她再聪明,也不知道你早已暗中提前做好了安排。她的如意算盘,恐怕是要落空了。” 赵祈听了这番话,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为了防止被人偷听,她俩离得很近,近得彼此的呼吸都轻柔地洒在对方的脸上。 赵祈又轻声问道:“我还有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讲。” “既然陛下不知道该不该讲,那就不要讲了。夜深了,臣妾累了。” 赵祈心里憋了一股气,长长地喘了口气。 她其实想问,褚淳贤上辈子对原主究竟是什么心思。 上次她俩在养心殿的谈话也是不欢而散,趁着今夜能够平和交谈,她想趁机问个清楚。 褚淳贤转过身去,背对着赵祈,心里也猜出个大概。 对于上辈子的事情,她是不想再提及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临近年末,宴请百官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寒冬腊月,坤和二年的最后一日,宫中弥漫着浓厚的喜庆气息。 宫内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各宫贴上了吉祥的新春帖子,一片红火热闹,年味十足。 申时,百官们如鱼贯入进到太和殿。 殿内布置得庄重而喜庆,桌几整齐排列,上面摆满了精致的宫廷糕点。 百官们携带者家眷,身着官服,笑容满面地相互寒暄着,彼此间提前送上新年祝福。 笑声、交谈声和问候声交织在一起,殿内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 赵祈头回参加宫宴,她身姿端庄地坐在龙椅上,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与百官的目光对视时,微微点头示意,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威严。 赵祈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响亮,语气坚定地在宫殿内回响:“在新的一年里,朕希望大周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说完,赵祈与群臣一同举杯。 她的动作从容大方,带着不同以往的洒脱,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丝竹之声悠扬响起,宫中舞姬如蝴蝶般翩然起舞。 众人在欢乐的氛围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整个宫宴的气氛一片和谐融洽,充满了欢乐祥和。 褚淳贤自然也参加了这场宫宴,官眷们都知晓褚淳贤是后宫中独一无二的佳人,并且深受陛下宠爱,自然对她的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褚淳贤生性冷淡,若放在前世,她是断然不愿与之周旋的,说她孤高自傲也好,清冷自持也罢。 可今生的情况毕竟有所不同,总要为以后考虑。 褚淳贤面对这些奉承话语,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回应得宜,谦逊有礼,既不显得过分自傲,也无丝毫冷漠之意。 这些嘈杂的喧闹声不绝于耳,令她心生烦闷。直到赵祈的出现,让她从这烦扰中解脱出来。 众官眷见皇帝来了,自然的放低了声音。 赵祈走到褚淳贤面前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眼神中流露出对她的关切与体贴,轻声说道:“爱妃竟躲到这里偷闲。” 官眷们很少有机会见到皇帝,加之上次庆功宴上,皇帝严惩齐家父子,众人仍心有戚戚。 此时谁也不敢贸然插话,只有一个女子出声调笑道:“表姐竟然片刻都离不开贤妃娘娘呢。” 女子语调婉转娇柔,赵祈闻声看去,心里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表妹。 那少女的面庞隐约有些熟悉,一双凤眼妩媚撩人,那眼神比她曾见过的盼兮还要勾人魂魄,若是再长大些,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难道这又是书中男主的后宫之一? 这边赵祈还在心里暗自猜测着女子的身份,那边褚淳贤已然面带微笑地开口说道:“以柔妹妹真是出落得越发楚楚动人了,看来高太傅的精心教导和悉心栽培终是没有白费。” 高以柔闻听此言,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她低垂双眸,微微一笑,似有不胜凉风的娇羞。 “多谢贤妃娘娘夸奖。”话虽是对褚淳贤说的,眼神却直直落在赵祈身上。 太后缓缓走来,众人连忙施礼,高以柔站在太后身旁,乖巧地喊道:“姑姑。” 赵祈恍然,怪不得刚才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原来她竟是太后的侄女。 她姑侄俩儿站在一处,相得益彰。 太后年岁三十有余,端庄大气,风姿绰绰。 高以柔十五六岁的年纪,清纯妩媚,同褚淳贤清冷的容貌正好相反。 想着太后年轻时是否也同高以柔般明媚动人,赵祈不由得看向高以柔出了神。 直到身旁褚淳贤紧握着赵祈的手,赵祈有些吃痛,这才回过神来。 太后微微转身,目光温和地落在赵祈身上,关心之情溢于言表,“祈儿,今夜你甚是操劳,身子可还承受得住?” 赵祈闻言,语气恭敬地回答道:“承蒙母后关怀,儿臣今日甚是愉悦,身体并无不适之感。” 她二人话语皆是得体,在这表面的寒暄之下,彼此心知肚明,今夜过后,像这般母慈女孝的关怀场景恐怕难以再次出现了。 几人回到席位上,褚淳贤贴心地为赵祈布菜。赵祈低头一看,发现都是些甜得腻人的糕点。 她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不满,目光略带幽怨地朝着褚淳贤望去。 然而,褚淳贤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眼神,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赵祈无奈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贴在她耳边问道:“那高以柔,我为何在书中未曾看过,难道她前世也是燕君烨的妃子?” 褚淳贤身子顿了顿:“臣妾依稀记得,上辈子太后将她嫁给了一个权贵子弟。”说完,又往赵祈的碗碟里夹了一块枣糕。 赵祈知道她是故意这么做的,也不动筷子,心中很是纳闷她的脾气是从哪里来的,真是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没过多久,宫外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声音中夹杂着金属撞击的清脆之声。 赵祈心中一紧,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紧接着与褚淳贤对视一眼,轻声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仿佛早已预见到这一刻的到来,她的表情显得格外凝重。 褚淳贤的嘴唇轻轻抿起,神色仍旧异常冷静,她的动作轻柔自然,将手小心地覆在赵祈紧握酒杯的手上。 赵祈清晰地感受到了褚淳贤的触碰,在那一瞬间使得她心中原本的紧张感也逐渐地松弛了下来。 雍王带领着他的亲信们,杀气腾腾地闯进了皇宫。 他们的行速迅猛,行至太和殿的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雍王心中虽然感到有些奇怪和不安,但他内心的兴奋和对权力的渴望已经冲破了头脑,让他无法冷静思考。 踏入太和殿内,雍王的目光闪烁着狂妄与自信。 “皇叔?你这是做什么?”赵祈疑惑问道。 雍王纵声大笑,挺起身躯,手持长剑,剑尖直指向赵祈,出言讥讽道:“皇兄怎会将帝位传于你这愚笨之人?果然女子就不能称帝,招个驸马相夫教子也就罢了,竟然还学着男子纳个女子为妃,简直是牝鸡司晨!不知廉耻!今日,本王定要匡正乱世,让天下人明白,这皇位唯有男子可坐!”他的声音在宫殿内回荡,充斥着毫不掩饰的蔑视之意。 赵祈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坚定地看着雍王,没有丝毫退缩。 雍王见到平日里性格软弱的侄女,此刻竟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惧怕,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隐隐的不安,又瞧着周边都是自己的将士,这股不安又压了下去。 殿内的众人皆是满脸震惊,雍王如此行径,显然是要谋权篡位了! 第37章 此时,朱宝贞挺身而出,她目光炯炯,直视雍王,口中所言毫无畏惧之意:“陛下乃天命所归,岂容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在此撒野!” “竖子竟敢口出狂言。”雍王怒火中烧,眼含杀意,手挥长剑,直刺朱宝贞。 幸亏朱宝贞身旁的徐岩鄂反应迅速,将她推开。 朱宝贞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身上的官服也被剑刃划出了一道口子。 朱宝贞的心不禁微微一颤,李年安见状,赶忙上前将她扶起,一脸关切地查看她是否受伤。 赵祈也担忧朱宝贞会出什么意外,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直至看见朱宝贞安然无恙,她才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徐岩鄂一声高呼,只见殿内突然涌出众多侍卫,如潮水般迅速汇聚到赵祈身前,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雍王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充满不屑与嘲讽的冷笑。 他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说道:“宫墙内外,皆是我的人。就凭你这微不足道的一点人马,还是早点乖乖投降,束手就擒吧!” 然而,赵祈面不改色地看着雍王,安稳如山,“皇叔的这番话,未免说得太早了一些。” 殿外忽然传来阵阵激烈的厮杀声,雍王不禁心中诧异,惊疑不定。 转身便看见郑宓率领着大批士兵冲杀进来,她的脸上,身上沾染着斑斑血迹,而自己信任的几名心腹侍卫此刻也站在郑宓的身旁。 雍王在看到郑宓的那一瞬间,心中立刻涌起一阵绝望,他瞬间明白自己的起事已经彻底失败。 显然,他身边信任之人已经背叛了自己。 郑宓看着雍王,眼底闪着光芒“王爷,你的部众皆已被我降服。那些顽固抵抗之人,已命丧刀下!” 赵祈轻声喊道:“皇叔,事已至此,您又何必如此执着。自古以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个道理您应该也知晓。如今,您大势已去,倒不如早日放下心中的执念,以免造成更多无辜之人的伤亡。你我血脉至亲,无论如何朕都会保你一命。” 雍王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眼前发生的这所有事情,竟然都是他那个曾经不成器的侄女精心设计的阴谋布局。 雍王无奈地扔下手中的剑。 郑宓见状,立即命人上前将他压住。 雍王生来身份高贵,如今又怎会甘心被人压制。 对他来说,失败就意味着死,倒不如在死之前拉着侄女一同陪葬。 几乎就在一瞬间,雍王迅速捡起落在地上的剑,直直地朝赵祈冲去。 只见剑刃如闪电般疾速,眨眼间便要抵达赵祈的胸口。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赵祈身前,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有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赵祈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低头看去,只见褚淳贤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剑,鲜血如泉涌般从伤口中流出。 雍王面带狰狞,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凶狠和决绝。 他紧紧握住剑柄,准备再次挥剑,将赵祈也一同斩杀。 然而郑宓的反应极其迅速,毫不犹豫地挥出一剑,带着凌厉的气势,斩下了雍王的头颅。 赵祈根本来不及多想,若非褚淳贤舍身挡在身前,这一剑恐怕就会刺在她自己身上。 怀中的褚淳贤已经昏迷不醒,她心急如焚地喊着:“阿魏!阿魏!” 阿魏急忙蹲下身来,从怀中掏出一粒凝神丹,小心翼翼地送进褚淳贤的口中,“陛下,赶快将贤妃娘娘转移到安静的地方进行救治。” 这时,官眷中走出一名女子,她自报家门道:“陛下,民女是徐岩鄂的长女徐玟,娘娘就交由民女护送,您尽可放心。” 赵祈看着徐玟,点了点头。 徐玟动作敏捷,一个箭步上前,横抱起褚淳贤,脚步匆忙地与阿魏一同赶往太和殿旁的偏殿。 赵祈有些不放心,又让自己的心腹锦清也一同跟过去。 赵祈无法脱身,殿内之事需要她亲自去处理。 此刻,雍王的人头就在她脚边,而她刚刚经历了生死,已不像第一次见到拓跋泽济人头时那般恐惧了。 到了这时,高瑾玉也看明白了,赵祈从宫外带回来的侍女阿魏,竟然精通医术,而且看起来医术相当高明。 如此一来,以褚淳贤的聪明才智,想必早就察觉到了赵祈中毒的事情。 高瑾玉只觉得自己被她们二人如此戏弄,一股恼怒之情涌上心头。 又看到郑宓倨傲地站在殿中,*更是心烦,她当着众人的面,怒声呵斥道:“郑宓,你可知罪!” 郑宓站在下方,面不改色,挺直了身子答道:“臣不知自己所犯何罪?” 太后言辞冷酷犀利:“你竟敢率领镇守北狄的兵将,未经传旨就擅自进京,到底有何企图?”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郑宓这次进京是为了救驾。 由于没有皇帝的指示,众人都不敢轻易开口。 “母后,这是朕让郑宓去做的。母后若要责怪,就怪朕吧。”赵祈的话语虽仍恭敬,但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 此时,赵祈与高瑾玉相对而立,她身上的气势比以往强大了许多。 众人不禁又倒吸一口凉气,皇帝这可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太后顶撞啊! 太后稍稍缓了口气,目光犀利地问道:“你可有圣旨能证明此事?” 赵祈皱起眉头,“没有。” “祈儿,哀家知道你和郑宓有亲缘关系,你不舍得罚她。” 太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威严,又继续说道:“可这次她未经传旨便擅自带领边关兵将入宫,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此等行为,绝不能轻易放过。” 太后转头对旁人下令道:“来人,将郑宓给哀家拿下。” “慢着!”赵祈大喝一声。 赵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直直地望着高瑾玉,眼中的坚定让高瑾玉不禁一怔。 这种目光,是高瑾玉第一次在这个一向懦弱的养女身上见到。 赵祈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 高瑾玉心中暗叫不好,只听赵祈说道:“母后又如何确定随郑宓入宫的人是边关的将士呢?” 高瑾玉自然是在郑宓离京时,亲自派人去探查清楚了的。 只是担心被郑宓发现,所以一路上并未派人跟踪。 赵祈这么说,高瑾玉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赵祈接着又开口说道:“母后,还请将下方的人仔细看清楚,他们可不是什么边关的将士,那些都是京畿卫的侍卫。郑宓本来就统领五千京畿卫,皇叔谋反,她带兵救驾又有何罪?” 高瑾玉又道:“祈儿,莫要为你表妹开脱了。” 赵祈听后,眼神微凝,朗声道:“徐岩鄂何在?” “老臣在此。”徐岩鄂跪在下方,应声答道。 赵祈的声音铿锵有力,在殿内回荡:“郑宓带进宫救驾的将士,可有一人是从边关而来?” 徐岩鄂恭敬地回答道:“回禀陛下,殿中将士皆是出自京畿卫。” “母后,这下可听明白了吧。”赵祈的目光落在高瑾玉身上。 至此,高瑾玉心中已然明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一切都是赵祈和褚淳贤事先谋划好的。 赵祈再也不复以往的柔弱,她的周身散发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强大气场。 太后也一改昔日的慈爱,变得神情狠厉。 她二人相对而立,目光交汇的刹那,好似有一股无形的气息在空中翻涌。 从这一刻开始,往后的日子再也不能如从前般平静了。 赵祈看着太后一言不发,眼神冷漠,冷冷地说道:“母后您辛苦劳累了一整天,是时候回宫好好休息了。” 太后心里即使再不情愿,也明白此时想要除掉郑家的计策已经彻底落空了。 太后离开太和殿后,殿内的官员们察觉到,太后是在针对郑宓。 至于太后为什么要针对郑宓,那些头脑灵活、心思机敏的人稍微思考一下,便能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赵祈坐于龙椅之上,双手紧紧握住龙椅扶手,周身散发着无上威严,眼神冷冽,令人不敢直视,此刻的她仿佛才是真正的主宰。 “朱宝贞。”赵祈开口说道。 “臣在!”朱宝贞闻声应道。 赵祈紧接着发问:“若有人胆敢参与谋反,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朱宝贞答道:“依律例,参与谋反者,其族中男子凡年满十四者,当处以绞刑;女子则削去户籍,十四岁以上者发配军营为妓;年老体弱者,则没为奴籍,发卖为奴。” 第38章 跟着雍王造反的人,粗粗算来也有六万人了。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懵懂无知,更有甚者还以为进宫是要保护皇上。 真心有谋反者,少之又少。 不然要是这六万人都晓得今日进宫谋反,怕一早就要走漏风声了。 在说真要把这六万参与谋反的人都处理了,京中难免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一旦圣旨下达,这六万个人恐怕会破釜沉舟,立刻起身与朝廷拼死一战。 到时候,那场面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控制得住的,后果也不堪设想。 好在赵祈早就已经在雍王府和玄武营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手,那些主要参与者的名单也早就被秘密上报了上来。 此时,郑宓已经带着心腹前去捉拿要犯了。 赵祈走出殿外,对着下方跪着的玄武营将士,说道:“大周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雍王为了篡夺皇位,竟然不惜与北狄勾结,妄图祸乱我大周的江山社稷。你们若是有血性的男儿,朕愿意免除你们一死,也放过你们的家人。到边关与郑泰将军一同抗狄!为自己、为家人、为大周拼个太平盛世!” 高太傅听后神色凝重,上前一步,拱手施礼后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啊!这些人皆是意图谋逆之徒,他们竟敢背叛圣上,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若陛下轻易将他们放过,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谋反可以不受惩罚?如此一来,人人皆敢效仿,我大周岂不大乱?臣以为,必须对这些叛逆之人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高太傅的这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了将士们的心头。 将士们听了高太傅的话,脸上露出了绝望和不甘的神情。 赵祈心中猛地涌起一股怒气。 法不责众,这么多人,她无法一一处置。 让这群士兵去边关抗狄是褚淳贤和她商量好的计策。 自古谋反失败,只要参与就难逃一死。 这群士兵眼看着就要面临杀头之祸,如今有了活命的机会,甚至还能建功立业,上了战场后必定会全力以赴与北狄拼死厮杀。这于国来说也是好事。 高太傅却不顾大局,在这个时候刁难她,实在是让人恼怒。 赵祈目光扫过众人,高声说道:“高太傅要朕惩治你们,但朕偏不!这并非朕心慈手软,而是朕知道你们都是有血性的男儿,你们日日艰苦训练的目的,绝不是因为朕的女子身份想要推翻朕。现在,朕问你们,如实回答朕,你们这些人中,可有西平县的人?” 这时,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只见有两个身着铠甲的小兵,从队伍里艰难地跪爬出来。他们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回答道:“回陛下,俺们哥俩是从西平县来的。” 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恳切,似乎希望陛下能够听到他们的回答,给予他们一线生机。 赵祈看着眼前的两人,缓声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如今你们西平县家中情况如何?” 陈大牛声音哽咽着回答:“俺叫陈大牛,这是我弟陈二牛。家中父母妻儿共计六人,都惨遭西戎人的毒手。”话未说完,泪水已充满了他的眼眶。陈二牛在一旁也泣不成声,他接着说道:“俺和弟弟那日去山上打猎,才侥幸躲过一劫。俺们本想和西戎人拼了,自知也是自寻死路,便来到京城,恰好那时玄机营正在募兵,俺们哥俩就报了名,寻思着有朝一日能上战场为家人报仇雪恨。俺们不怕死,只怕死得不明不白,就算死,俺们也要死在战场上。” 赵祈大声道:“好!如此才是我大周男儿的本色!那西夏北狄,竟敢将我大周视同草芥,肆意践踏,朕绝对无法容忍此等屈辱,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只要朕查明你们并非蓄意谋反,朕必定会给你们一个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机会。如今北狄在边关蠢蠢欲动,不久之后必然会发动进攻。待你们成功击退北狄,朕便会对你们既往不咎,论功行赏,让你们成为我大周受万民敬仰的英雄!” 玄武营绝大多数的将士本来就是怀着报效国家的信念,普通百姓又有谁愿意被卷入到宫廷的权力争斗中? 他们只不过是因为进入了玄武营,才不得已被卷入这场纷争。 这时,陈大牛双膝跪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高声呼道:“谢陛下开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一声声“谢陛下开恩”的呼喊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在大厅内不断回响。 这是几万人如排山倒海的气势,如此壮观的场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比震撼。 高太傅被震得哑口无言。 他此时哪怕再敢多说一个字,都担心这群士兵会像饿虎扑食一样冲上来将他撕碎。 赵祈的眼神明亮如星辰,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她傲然地站在那里,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下方的众多人。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能够决定上万人的生死。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巨大权力,使她的内心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 赵祈趁此宣布:““朕决意将玄武营交由郑宓接管。””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整个殿外。 这一决定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 官员们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以高太傅为首的一群官员更是公然反对。 高太傅拱手施礼,说道:“陛下,郑宓虽有几分才华,但她毕竟是一名女子。女子柔弱,恐难以担当如此重要的职责。” 另一位官员也附和道:“陛下明鉴,郑宓年纪尚小,经验不足,如何能管住这么多人的玄武营?” 底下众人虽没直言,却都不由自主点头应着。 赵祈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声音中带着一丝隐忍,“不知各位大人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认为谁适合接管玄武营?” 高太傅说道:“陛下,臣以为燕啸鸿将军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他乃先帝留下来的辅政大臣,资历深厚,无人能及。由他来接管玄武营,必能管好众多将士。” 赵祈一想,燕潇鸿是燕君烨的父亲,如果真的将玄武营交给他,那无疑是养虎为患,自掘坟墓,这是绝对不行的。 此时,燕啸鸿也站了出来,赵祈睨了他一眼。 燕啸鸿心中微微一颤,只觉得陛下周身上下越发有了上位者的气势,赶忙恭敬说道:“陛下,高太傅之言,实在让令臣愧不敢当。” 赵祈面上不显,心里想着,如果这老家伙不知好歹,胆敢趁机生事,就算想尽办法也要除掉他。 赵祈表情严肃,郑重地说道:“朕让郑宓打理玄武营,并非因她救驾之功,也非因她是朕的表妹而任人唯亲。如今北狄蠢蠢欲动,西夏亦虎视眈眈。郑宓在边关与北狄对抗多年,经验丰富,由她来训练这些将士更为合适。这些将士是要上前线作战的,每一个人对朕都非常重要。朕必须确保他们训练有素、实力过硬,才能让他们上战场。” 赵祈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离得近的将士们都能清晰地听到。他们无不为之感动,原本以为陛下只是将他们视为炮灰,送往前线送死,却没想到陛下是真心实意地为他们的安危着想。 郑宓虽为女子,但她可是郑泰将军的女儿。燕君烨死后,正是郑宓斩下了拓跋泽济的首级,成功收复了西平县。她可谓是大周的巾帼英雄,正所谓“虎父无犬女”,能跟着郑宓,将士们都信心满满。 再说陛下都把话讲到这份上了,还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敢继续阻拦? 下方的众将士就是郑宓最大的底气,毕竟,救驾的侍卫是郑宓带来的,京畿卫中也有郑宓的人,甚至就连玄武营的将士也对郑宓钦佩有加。 见无人再提出反对意见,赵祈随即下令,命高太傅和齐忠一同去处理雍王等主要的谋反叛乱之人。 那齐忠此前就因为儿子对陛下不敬,而被接连降了数级,被贬为礼部的官员。 然而,每逢有重大事情,陛下总是让他与高太傅一同处理。 众人不禁暗自揣测,陛下这样的安排,到底是看中了齐忠的能力,还是为了制衡高太傅而特意这样做。 赵祈才不在乎众人如何猜想,她遣散了众人,径直回到偏殿,去查看褚淳贤的伤势。 褚淳贤心脉受损,阿魏早前便已用凝神丹为她续命,如今她的身子也已经过包扎处理。 阿魏面色凝重,眉头微皱,轻声说道:“陛下,娘娘的性命暂时无虞。只是此次她伤及心脉,往后恐怕会有心悸等症。” 赵祈静静地坐在床边,凝视着昏迷不醒的褚淳贤,心中思绪万千。 她回忆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想着褚淳贤为何要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身前。 若是褚淳贤安然无恙,自己便欠她一条命;若是褚淳贤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一辈子也良心难安。 她又想到,对方或许只是为了保护原主的肉身不受到伤害,才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 第39章 赵祈静静地凝视着褚淳贤那苍白的面容,心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她的内心终究良心难安。 她已经决定等到褚淳贤苏醒过来,身体也恢复如常,她会告诉褚淳贤,原主已经不可能再回来的事实。 这样,褚淳贤也不必再为了她,去做那些奋不顾身的事情。 倘若褚淳贤因怒而心生怨恨,与她作对,她也有应对的办法。 毕竟,雍王已经被铲除,她身边有武艺高强的郑宓,也有足智多谋的朱宝贞。而且,徐岩鄂的大女儿徐玟也是有才华之人,这些人皆能为她出力。 再者,她与褚淳贤相处了这么久,也相信褚淳贤并非不识大体、不明局势之人。 倘若褚淳贤选择背叛她,那么燕君烨势必会再次像书中所写的那样,举兵攻入大周。 如此一来,褚淳贤想要为原主报仇的愿望也将无法实现。 以褚淳贤的聪慧,她断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而此时的褚淳贤,脑海中的意识飘飘忽忽,仿佛自己置身于一片白色的雾气之中。 在这雾气的深处,有一张石桌。 石桌旁坐着一个人,那人的双目猩红,面容惨白,模样却让褚淳贤感到熟悉,眼前的人竟是祈儿。 与她重生后所见的赵祈不同,眼前的人气息更加柔和。 只是那双猩红的眼睛却让人看了不禁心生寒意。 “贤儿。”对面的人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声音中似乎包含着无尽的思念、牵挂和眷恋。 褚淳贤此时终于可以确定,眼前的人是前世的祈儿无疑了。 褚淳贤脚步踉跄不稳,匆忙跑到祈儿面前,蹲下身子,将脸紧贴在祈儿的膝盖上。 对方的身体异常冰冷,毫无常人应有的温度,激得褚淳贤不禁打了个寒战。 褚淳贤目光哀伤地凝视着那个令她心碎的人,“祈儿,你为何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朕已经死了,这一缕魂魄也是因为朕想见你,才得以留存。” 褚淳贤听到对方的回答,心中像是被重锤狠狠地敲击,疼痛难忍。 她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回祈儿的命,只求能让祈儿继续活下去。 “贤儿不要再哀伤了,朕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褚淳贤心痛欲裂,身上的伤痛与内心的苦楚相比,简直微不足道。“祈儿…” 她声音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心中满是苦涩,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贤儿,你不必自责,是朕一意孤行将你留在身边。你本可以在宫外自由自在地生活,即使不和燕君烨在一起,也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朕却将你困在这宫中,让你失去了自由。” 褚淳贤摇着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我…” 对方接着说道:“朕也什么良善之人,那天的酒里,朕让太医掺入了情药,不然,你怎会与我行周公之礼。” 褚淳贤其实对此早有猜测,前世和祈儿在一起时,她便因为这件事对祈儿心怀怨恨,一直难以释怀。 然而,每当祈儿一次次向她示好时,她也尽力说服自己,逐渐将这件事淡忘。为了褚家,她认命了,安心的做一个后宫的妃子,侍奉帝王,幸而祈儿对她还不错。 “朕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后来对朕百般顺从,是不是因为燕君烨给你写信之后,你已经预见到了朕的结局,所以对朕心生补偿之意?” 褚淳贤不想撒谎,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贤儿,你这些年为朕祈福诵经,究竟是真心爱朕,还是心中有愧于朕?” 听到这句话,褚淳贤的心沉了下去。 这些年,她一心扑在抄经拜佛,超度祈儿亡灵上,从未想过自己的真实感受。 此刻被问及,她的内心开始翻涌,思绪也变得混乱起来。 对方又问道:“你是否心悦燕君烨?” 这次,褚淳贤立刻开口回应,“我心中从未有过他,即便有过,那也只是年少时懵懂的情愫而已。前世自入宫后,我对他便再无任何想法。” 褚淳贤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一个接一个的人都说她喜欢燕君烨。 她不禁想起前段时间,赵祈表明身份时对她的连连质问,心中一阵委屈。 褚淳贤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和他之间,不过是一段少年时的相识罢了。” “如果朕也重生了,你问心无愧地面对朕,是否愿意做朕的妃子?” 褚淳贤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回答道:“我愿做祈儿的臣子,辅佐你完成帝业。” 这话说完,褚淳贤忽然感觉到祈儿那冰凉的指尖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然后缓缓地抬起她的脸。 她直视着祈儿那双猩红的双眼,仿佛在那一瞬间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 紧接着,她又听到祈儿缓缓地开口说道:“贤儿,朕的死与你无关,放下你的愧意,不要在为朕的死而痛苦。” 褚淳贤的泪水无声地滑落,自从前世祈儿离世后,她的内心仿佛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在她重生后的日子里,她心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 她无法释怀祈儿前世的死,那份愧疚和自责如影随形,折磨着她的心,前世祈儿跳入兽园的场景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褚淳贤又听祈儿说道:“都说在其位谋其政,可朕对这帝王之位毫无兴趣。如果能够重新来过,不如直接将皇位传给礼儿,我也能落得清闲自在,免得太后费尽心思谋算,到最后也是徒劳。赵家无论是谁做皇帝都行,除了燕君烨!” 提到燕君烨的名字,褚淳贤能瞬间感受到祈儿的暴怒。 她重生后听赵祈说,燕君烨在祈儿死前竟企图让西夏人侮辱祈儿的身子,这使得褚淳贤对燕君烨的愤恨愈加浓烈。 褚淳贤说道:“这辈子,哪怕燕君烨真的带兵攻入宫内,我宁可与他同归于尽,也绝对不会让他得逞!” 褚淳贤的话刚说完,突然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变得越发虚幻,仿佛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在这最后的关头,她听到祈儿说道:“这是朕与你的最后一次相见。你无需对朕心怀愧疚,你本来就不亏欠朕什么。这一世重来,你一定要过得比从前更快乐。” 褚淳贤心急如焚,她试图紧紧抓住赵祈的胳膊,却发现手中握住的只有那虚无的空气。 赵祈静静地坐在榻边,见褚淳贤紧闭着双眼,泪水却不停地流淌,口中凄楚地呼喊着:“祈儿,祈儿…” 赵祈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站起身来,轻声安抚:“我在,我在。” 过了好一会儿,褚淳贤的哭声才渐渐停歇,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赵祈的那一刻,心中又是一阵恍惚。 这张原本熟悉的面庞,如今被一个陌生的魂魄占据,再也没有往日的熟悉之感。 当雍王的利剑刺来的那一瞬间,自己几乎是本能地冲了上去。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那就是绝不能让眼前的人受到丝毫伤害。 她竭尽全力想要保护赵祈,利刃刺进身体的那一刻,她也在想,这一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好,这样就能偿还前世的债,自己也能得到解脱。 赵祈看到对方双目无神地望着自己,心中明白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想过多打扰她。 她轻声唤阿魏前来,询问道:“贤妃的身子如何?” 阿魏上前为褚淳贤把了脉,回答道:“陛下请放心,娘娘的身体并无性命之忧,但需要花些时间精心调理。” 赵祈点了点头,转过头对褚淳贤柔声说道:“你要好好调养身体,不要过度思虑。” 赵祈对褚淳贤的态度比以往柔和了许多,这是因为褚淳贤之前为她挡了一剑,使她躲过了雍王的致命一击。 若是这一剑落在她自己身上,以她的身子骨,恐怕很难承受得住。 尽管心里对褚淳贤的救命之恩充满感激,但对方对她视而不见的态度,让她颇为不悦。 赵祈再次嘱咐阿魏要照顾好褚淳贤,然后便转身离开了殿内。 养心殿内,烛光摇曳,赵祈孤身一人坐在紫檀椅上,她神情冷峻,略有深思,刚刚她已下令让郑宓将太后安插在养心殿监视她的宫人全部处死。 这是赵祈穿书以来首次下达处死的命令,在此之前,她连想都不敢想。 毕竟在她的观念里,生命的价值至高无上,她可以处理任何事情,但绝不愿意轻易决定他人的生死。可她又想到,猛兽园内,那只被她扔进兽群的小羊。 如果这些人不被处死,朝堂之上,宫内之中,所有人都知道她心慈手软,恐怕以后也没有人会敬畏她,谁都敢听从太后的命令来监视她。 当她最终下令处死那些宫人的时,她突然感觉自己已经与这具身体完全融为一体了。 那一刻仿佛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做皇帝绝不能心慈手软,慈悲和软弱只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猎物,只有心狠,才能达成目的,成就大业。 第40章 坤和三年的第一日。 晨曦微露,赵祈一早赶往云光殿。 阿魏和侍女明华静静地守在门口。 见赵祈到来,两人赶忙行礼。 阿魏上前一步,轻声说道:“陛下,娘娘尚未醒来。” 赵祈微微皱眉,嘱咐道:“莫要吵醒她,朕进去瞧她一眼。” 明华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赵祈轻声踏入。 赵祈站在榻边,见褚淳贤依然在昏睡中,眉头紧锁,仿佛身上的伤痛让她备受折磨。 赵祈想起之前褚淳贤总是早早起床,梳洗装扮,如今却因为她这般柔弱地躺在床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在榻前站了一会儿,悄声的退出寝殿。 殿门口,赵祈又仔细询问阿魏,“贤妃身子可有好转?” 阿魏觉得陛下太过担忧娘娘身子了,人一旦身受重伤,头三天肯定是最难受的。她又不是大罗神仙,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怎么可能好得那么快。能把人救回来,已经是她医术高超了,换作其他人,恐怕早就去见阎王了。 阿魏浅笑着回道:“陛下,娘娘身子一日比一日渐好,有阿魏照看,您且放宽心。” 赵祈点点头,又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云光殿。 新年的第一天,按照常理,皇帝应该先到太后的宫里请安拜年。但是昨晚她们刚撕破脸,太后心里肯定不愿意见到她。不过,太后越是不愿意见她,她就越是要到太后面前去露个脸。 永寿殿门口,时嬷嬷恭恭敬敬地拦住赵祈,轻声说道:“陛下,还请容老奴前去禀告太后。太后尚未梳洗完毕,此时怕是不方便见您。” 赵祈嘴角轻扬,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似乎对时嬷嬷的阻拦毫不在意。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人听清楚:“也罢,是朕打扰母后了。只是朕没料到,新年的首日,母后竟然如此困倦贪睡,想必是昨夜没有休息好。也不知是昨日皇叔谋反之事,还是朕处置了几个宫人,惹得母后彻夜难眠。” 赵祈甚至没有等待里面的人回话,便径自对着殿门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殿内的高瑾玉气得满脸通红,她猛地伸手将面前的茶盏一下子推翻在地。 殿内的宫人都被太后的怒气所惊,个个惶恐不安,纷纷跪在地上。 高瑾玉愤恨地说道:“时嬷嬷,去把太医院的胡太医叫来,哀家有事情要问他。” 时嬷嬷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躬身行礼,匆匆去办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时嬷嬷独自一人回来禀报。 高瑾玉的脸色微微一沉,透露出些许不满,问道:“胡太医人呢?” 时嬷嬷赶忙回道:“回太后,胡太医一个时辰前被刑部的人带走了。老奴已经派人去刑部大牢询问过,得到的消息是,胡太医的徒弟与雍王府有往来,胡太医恐怕也脱不了关系,已经被齐忠抓走了,说是要言行拷问。” 高瑾玉气得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她怒目圆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愤怒:“胡太医与雍王有无关系,她心里自然清楚得很,皇帝此番举动,多半是想从胡太医口中探得一些消息。” 时嬷嬷赶紧劝慰道:“太后息怒,那胡太医是您的心腹,想来他应该是懂得分寸的,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高瑾玉却不这么认为,她轻哼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狠厉,冷漠地说道:“只有死人才会闭嘴。” 时嬷嬷心下一沉,回道:“老奴明白,这就去办。” 高瑾玉缓缓闭上眼睛,想着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赵祈可谓是她看着长大的,其才智和谋略如何,她心知肚明。 现在赵祈突然有如此大的改变,定然是褚淳贤在背后搞鬼。她本以为赵祈在宫外有了新欢,就会对褚淳贤心生厌倦。然而,刚刚就有云光殿的宫人来禀报,说赵祈一大早就去了云光殿,探望褚淳贤。 年轻人喜新厌旧,她得尽快安排一些新人进入后宫 还有那个郑宓,原本在雍王造反之时,应是铲除郑家的绝佳时机。但她的意图被皇帝提前洞悉,让郑宓侥幸躲过一劫。皇帝随后又以立刻派兵北狄为由,将玄武营的掌管权交给了郑宓。她不得不另觅良机来解决郑家了。 高瑾玉为此眉头紧锁,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心中暗自思忖:如今郑宓掌管玄武营,郑家势力更盛,要想除掉郑家,只怕是难上加难了。但无论如何,定要寻得一个万全之策,绝不能让郑家继续坐大,以免将来成为礼儿登上皇位的最大隐患。” 郑宓站在养心殿门口打了一个喷嚏,手指搓了搓鼻子,喃喃自语:“谁念叨我来着。” 见表姐回来了,连忙迎上去,走到跟前躬身行礼。 赵祈见她没有疲倦之态,笑着问道:“表妹,劳累整夜,怎么不去歇息,一大早跑我这来了。” 郑宓笑嘻嘻地说:“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东街酉时有一年一度的灯节,那里肯定很热闹,我想邀请表姐一起去。” 郑宓在京城中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只有她这一个亲人,想让她陪着去也情有可原。赵祈温柔地回应道:“你先回去好好歇息,养足精神,等晚些时候再来找我。我与你一同前往。” 郑宓听了满心欢喜地回答:“臣,遵旨。” 酉时二刻,郑宓便到了养心殿。 赵祈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笑着询问:“你休息好了?” 表姐的关心让郑宓十分感动,但她神情略有失落:“表姐,我已经休息好了。只是刚刚我去看望了嫂嫂,要是嫂嫂没有受伤,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去逛灯会了。” 早上去见过褚淳贤一面后,赵祈就再也没有去过云光殿。“贤妃的身子可有所好转?” 郑宓回答道:“哪有那么快能好呢,嫂嫂伤到了心脉,若非阿魏医术高超,情况恐怕会很危险。” 赵祈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说:“她是为了我才受的伤,我心里实在难安。” 人家两口子的事情,郑宓也不好插言,只是劝慰道:“表姐也不要太过自责了,相信嫂嫂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赵祈点点头,又对锦清说道:“你去内务府,把所有名贵的补药都送到云光殿,让阿魏一定要仔细照料贤妃。” 郑宓接着说:“我在云光殿的时候,看到了褚大人,他正在向阿魏询问嫂嫂的病情。” 赵祈回答说:“女儿受伤了,他进宫探望也是应当的。按照常理,他因女儿救驾有功,理应升个一官半职。但目前朝廷人事调动,我还不能掌控。你能够成为玄武营统领,也是因为雍王自己断了后路,北狄以为有了可乘之机,又开始在边疆作乱,你才能顺利接任。” 郑宓深知表姐的难处,安慰道:“表姐,那群兵将,我已命他们返回了玄武营,目前他们正在加紧操练,不久之后便会行军北上,与北狄一决高下。北狄以为雍王得手,便不避讳寒冬,肆意骚扰大周边关。这次我一定要让他们尝尝苦头,把他们打得七零八落,让他们再也不敢轻易来犯!” 赵祈轻轻拍了拍郑宓的肩膀,“我信你。” 眼看着灯会的时间临近,赵祈换上一身寻常*服饰,乔装打扮了一番后,就和郑宓出宫了。 一路闲逛,走到了昔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百花楼前,却见整座楼宇一片暗淡无光。大门上,赫然贴着一张巨大的封条。 郑宓在一旁说道:“这百花楼被齐忠查出是雍王的产业,就下令让人将它封了。” 听到这里,赵祈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这样果断的行动,实在是令人欣慰。以后,对于这种地方,一定要仔细调查,决不能出现将妻女卖到妓院的事情发生。” 郑宓觉得表姐出宫不是来游玩的,更像是出来体察民情,她拉着表姐来到了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 摊主见到有顾客前来,赶忙笑着打招呼:“公子,快来给小娘子挑选一个吧!我这儿的面具样式繁多,而且美观大方。三十文钱一个,要是买两个的话,还能再给您省五文钱呢。” 此次出宫,郑宓身着一身银白色的男装,身姿挺拔,俊美不凡,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而赵祈则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虽然衣着朴素,但她的气质却高贵出尘。 二人并肩而行,宛如一对璧人。 郑宓掏出钱递给摊贩。 又对赵祈说道:“表姐,你挑两个。” 赵祈拿起两个红蓝脸谱,一个带在郑宓脸上,一个带在自己脸上。 此时,一群舞龙的队伍突然如潮水般冲了过来,一下将赵祈和郑宓冲散,人群顿时变得密集且混乱不堪。 赵祈的心中不禁一紧,瞬间有些慌乱。若是有人蓄意制造混乱,企图刺杀她,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好在她脸上戴着面具,旁人难以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当人群渐渐散去后,赵祈的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她向前张望,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郑宓身上。 郑宓身着银白色男装,脸上戴着红色的脸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赵祈急忙走上前去,摘下面具,紧紧地抓住郑宓的袖口,心有余悸地喊道:“表妹!” 而另一边,郑宓早都已经摘下面具,她的内心焦急如焚,正在四处寻找着表姐的身影。 直到看到表姐牵着一个与她穿着相同的人,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表姐怎么会牵着一个和我装扮一样的人?难不成是表姐认错人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对面之人轻轻地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柔媚的脸庞,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轻声说道:“表姐,真是好巧啊。” 赵祈见状,立刻松开了手,女子的脸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想起来了,眼前的人是高瑾玉的侄女,高以柔。 赵祈疑惑高以柔怎么穿的跟郑宓一样,难不成这高以柔也是个男装丽人?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就被对方的动作打破了。 高以柔比赵祈矮上半个头,她见赵祈松开手,就又主动靠到赵祈身边,肩膀紧紧挨着赵祈。 与此同时,传来她娇媚的声音:“表姐,你见到我就马上松手,是不喜欢以柔吗?” 郑宓在一旁看得直皱眉,恨不得把高以柔扯开,这姑娘是怎么回事,紧贴着表姐不松手了。 可表姐没开口,她也不好真的动手。 赵祈闪身躲开,高以柔便柔弱无骨地作势要摔倒,郑宓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 “以柔表妹,你身子如此虚弱,实在不宜外出。今日人多嘈杂,万一被人冲撞可如何是好。”郑宓轻声说道,气息如兰,拂过高以柔的耳畔。 高以柔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不着痕迹地与郑宓拉开了距离。她那冷漠的表情仿佛在警告郑宓:“少管闲事!” 郑宓心如明镜,却不为所动,转头对赵祈微笑着说:“表姐,我们出来也够久了,嫂嫂怕是要担心了。” 赵祈心里自然清楚郑宓的话中之意,褚淳贤不久前才为她挡了一剑,现在还半死不活地在床上养着身体。可她却在这里和其他女子拉拉扯扯,郑宓看不下去也是在所难免。 虽然高以柔和褚淳贤都是她的表妹,但在她心中的地位却相差甚远。赵祈说道:“我也有些乏了,早些回宫吧。” 高以柔紧紧地晃着赵祈的胳膊,娇声说道:“表姐,你怎么能放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赵祈向后退了半步,语气平静地回答:“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能在这个时候出来,肯定是有人在保护你。” 说完,她又转头对郑宓说:“你在逛够了吗?” 郑宓出来没多久,怎么可能逛够呢?但若是说还没玩够,那高以柔肯定会找各种理由跟着她们。她实在看不下去高以柔一直黏着表姐,“我已玩的尽兴,还是回宫看看嫂嫂吧。” 高以柔见状,不屑地撇了郑宓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三句话不离贤妃,难道是对贤妃有意思?” “你你……你这姑娘,是疯了吗?那可是贤妃娘娘,她是我的亲表嫂!”郑宓气得直跺脚,心中暗骂高以柔无理取闹。她回头看了一眼表姐,生怕表姐会因此对她产生误会,觉得她对表嫂有非分之想。 “你既然没有那种想法,为何如此慌张?”高以柔不依不饶地追问,心想:郑宓这反应,难道真被我说中了? “你…你这简直是在污蔑我的清白!”郑宓指着高以柔,她原本小麦色的脸孔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高以柔见状,脸上露出惧意,她缩着头躲在赵祈身后,心中有些得意,颤抖着声音说:“表姐,你看看郑宓,她要动手打我。” 赵祈刚想开口说话,突然四周涌上了四五个人。 领头的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他身后站着的四个家丁却步伐矫健,气势汹汹,绝非常人,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 郑宓立刻警觉起来,她迅速抽出袖口藏着的短剑。 高以柔见状,急忙喊道:“哥哥,你快来啊,郑宓欺负我!” 高元洲身着一袭青色锦衣,气质儒雅俊秀。 他走到赵祈面前,先是躬身行了一礼。高元洲比赵祈大几岁,自然不敢像妹妹那样直接称呼陛下为表妹,说道:“臣,高元洲,拜见…” “咳咳…”赵祈的几声轻咳打断了高元洲的话。她微微皱眉,说道:“在外就不必多礼了。” 赵祈也是第一次见到高元洲,原书中并没有对他的详细记录。她只从太后那里得知,高元洲是高太傅的儿子。 高元洲听后立马应道:“是。”他看到陛下身旁的郑宓,连忙歉然地说:“郑姑娘,小妹多有得罪,还望郑姑娘多多包涵。” 郑宓收起短剑,不屑地撇了他们兄妹二人一眼,轻哼一声,似乎并不想理睬他们。 高元洲并未生气,他的眼神中反而流露出一种炙热的光芒,紧紧地盯着郑宓。他觉得郑姑娘的行为举止与京城中那些贵女的小家碧玉风格截然不同,显得格外洒脱。 郑宓感觉到高元洲的目光,回望了一眼,心中顿时感到一阵不适。她实在懒得与高家兄妹纠缠,转身对表姐说道:“陛下,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宫了。” 赵祈也察觉出高元洲神情反常,她看着二人,郑宓常年以男装示人,面容俊美,举止潇洒。若在她的世界,郑宓样貌,绝对会成为众多小女孩爱慕的对象。并不是赵祈有什么穿着打扮上的偏见,只是郑宓看起来实在不像会喜欢男子的人。 此时高以柔站在郑宓身旁,两人相得益彰,十分养眼。 倘若郑宓与那高元洲站在一起,反倒更像兄弟一般。 赵祈对着高家兄妹说道:“朕,也该回宫了。” 高元洲忙拱手相送,“臣兄妹二人在此恭送陛下回宫。” 二人渐行渐远,高以柔见周围没有旁人,突然转头对高元洲说道:“哥哥,你是不是看上郑宓了?” 高元洲闻言,面色微微一红,露出些许羞涩之意。 高以柔见状,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哥哥,父亲和姑姑对郑家可是欲除之而后快,你还是快些收起你那儿女情长的心思吧。” 高元洲的神色顿时变得黯淡无光,他低声说道:“若是郑姑娘能嫁入高家,成为高家的媳妇,说不定可以化解高郑两家之间的矛盾和踌躇。” 高以柔觉得哥哥平日里只知道读诗诵经,想法竟然变得如此天真。 她实在不愿再与哥哥多说,心想若是自己身为高家男子,定然早已为父亲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了,也必然会在高家占有一席之地,哪像哥哥,每天只知道写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毫无雄心壮志。 高元洲自然察觉到了妹妹的轻视,心中略有不满,“你不也是心怀对陛下的倾慕,想着进入后宫,成为陛下的妃子吗?” 高以柔实在不愿意再同哥哥解释,便任由他这么想了。 她靠近皇上,不过是想进入后宫,成为后宫之主,进而效仿姑姑,能够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 世家贵女大多只是联姻的工具罢了,只有权力和金银珠宝不会背叛自己。 她那傻哥哥竟然还想着跟对手结为连理,真是可笑至极。 “哥哥,这灯会每年都毫无新意,千篇一律,我已经看腻了,我们回家吧。”高以柔淡淡地说道。 高元洲跟在妹妹身后,明明妹妹比他还要小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那么听妹妹的话,他总觉得有时候看着妹妹,就仿佛看到姑姑在自己面前一般,让他心生惧意。 另一边,赵祈回到宫中,与郑宓一同前往云光殿探望褚淳贤。 阿魏守在门口,远远地瞧见赵祈的身影,便急忙迎了上去,行礼问安。 赵祈轻声问道:“贤妃可是歇下了?” 阿魏回话道:“陛下,娘娘刚喝完药,这会儿想必是睡着了。” “如此,倒是我来的不巧了。”赵祈轻皱眉头,略感遗憾,随即便转头对郑宓说道:“明日你再来看看贤妃吧。” 郑宓闻言,心中警铃大作。她以为表姐听了高以柔的话,误会了自己对嫂嫂的感情,于是慌忙解释道:“陛下,我心中对嫂嫂…” 赵祈不待她说完,便轻轻地拍了拍她肩膀,温柔地安慰道:“你且安心,不要胡思乱想。高以柔的话,我半句都没放在心上。” 郑宓也知自己想多了,脸色微红。 阿魏在旁看得不知所措。 赵祈又拿过郑宓手中的包裹,对阿魏说道:“这些是特意在宫外给你买的,都是你爱吃的。” 阿魏喜出望外,接过油纸包,“陛下,您对阿魏真好!” 赵祈浅浅一笑,她往褚淳贤的寝殿门望了一眼,便转身回到养心殿休息了。 往后几日,赵祈也去过几次云光殿,褚淳贤几乎都是在榻上昏睡,修养身子。 新春佳节,朝廷特赐休沐三日。 休沐过后,便是坤和三年的第一次朝会。 百官们早早地便来到了紫宸殿,等待上朝。 由于雍王谋反,皇帝下令让高太傅和齐忠严查同党,这几日但凡跟雍王有过瓜葛的官员都人人自危。 那胡太医不过是他的徒弟与雍王府有了些牵连,就被带去刑部询问,最后他却在狱中自尽了。 陛下此次的手段真是雷厉风行,让人不寒而栗。 高太傅和齐忠将雍王谋反之事处理得十分迅速,仅仅三日,他们便将参与谋反的官员全部缉拿归案,牵扯人数多达百余人。 这些人究竟会被如何处决,陛下今日就会给出结果,众人心中难免忐忑。 第42章 赵祈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威严地扫过下方的众人。 与她第一次上朝时的情景相比,如今下方的众官员们对她的态度恭敬有加,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轻视。 齐忠跨步出列,恭敬地禀告道:“陛下,参与叛王谋逆一干人等,已被悉数抓获,等候陛下发落。” 赵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但她的表情依然严肃庄重。 自从上次齐忠的儿子受罚,他本人却被赵祈从轻发落之后,齐忠就如他的名字一样,表现出了他的忠心耿耿。 赵祈注意到了这一点,才决定安排齐忠和高太傅一起办案。 这两人本来就有过节,正好可以互相监督。任何一方如果暗中徇私舞弊,都有可能被对方置于死地。他们相互牵制、相互制衡,赵祈也因此安心了许多。 赵祈俯视下方,目光锐利地直视着齐忠,开口问道:“这些人参与谋反,按律法应当如何处置?” 齐忠略微低头,深思熟虑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答道:“陛下,依照我国律法,参与谋反乃是重罪。参与谋反者按律处以凌迟之刑,以儆效尤;家眷男子十四岁以上者,处以绞刑;女子十四岁以上者,充军为妓;老弱病残者贬为奴籍,终身为奴。” 这条律法律法极为严苛。它是成宗在夺取女帝高宗政权后制定的,目的就是要通过强硬手段震慑所有有谋逆之心的人。 这条律法历经数代皇帝,都没有得到实施。 到了赵祈这一代,皇帝年幼,是个女子,看起来又软弱可欺,这才让雍王觉得有了可乘之机。 然而,此时看着眼前的皇帝,丝毫没有半分软弱的样子,难道这一切都是陛下故意装出来迷惑雍王的吗?想到这里,齐忠的后背不禁泛起一阵凉意。 赵祈严肃地开口问道:“牵扯到的无辜家眷一共有多少人?” 齐忠低头恭敬地回答道:“家眷中十四岁以上的男子有三百余人,女子有五百余人,老弱者一百余人。” 赵祈微微皱眉,疑惑地问道:“这女子的数量,怎么会如此之多?” 齐忠赶忙答道:“陛下,这些女子多数是谋逆者亲眷的妻妾。” 赵祈的目光落在齐忠身上,继续追问:“那么这些男子又是从何而来?” 齐忠额头冒汗,“回陛下,这些男子是谋逆者的兄弟子侄。” 赵祈的脸色愈发沉重,她语气凝重地问道:“他们的儿女,兄弟子侄、妻妾姐妹,是否事先知道他们要谋反?” 齐忠摇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陛下,参与谋反者守口如瓶,并未透露半点消息给亲人。” 赵祈缓缓开口说道:“谋反之罪不可轻易饶恕,可他们的妻妾子女、兄弟姐妹又何其无辜。” 站在一旁的高太傅上前一步,向赵祈拱手说道:“陛下,此等刑罚虽然严厉,却是必要之举。谋反乃是大逆不道、危害社稷的重罪,万万不可轻饶。唯有从严惩处,才能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从而保护国家的安宁。” 此时,大半官员纷纷跪地,附和高太傅的观点。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陛下圣明,高太傅所言极是!谋反之罪,天理难容,必须严惩不贷,以正国法!”这些官员们言语坚定,绝对认同高太傅之言。 然而,还有另一部分官员站在原处,静静地等待着陛下的进一步指示。 他们表情各异,若有所思。 齐忠自是听出陛下有心开恩于无辜家眷,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陛下,谋反之事,事关国家安危,不可不慎。若对谋逆者的家眷网开一面,恐难以服众,亦无法对后世起到警示作用。但若这些家眷确实无辜,不妨对他们从轻发落,以示陛下仁德。如此,既能维护律法之公正,又能彰显陛下之宽厚。” 朱宝贞站了出来,躬身行礼,语气诚恳地说道:“陛下,齐大人言之有理。对于这些无辜家眷,不如在仔细调查之后,如果确实没有参与谋反,不妨从轻发落。如此做法,既能体现陛下的仁爱之心,也能让百姓们感受到陛下的爱民之情。” 那些原本站着的官员们此时也纷纷跪下,齐声应道:“陛下从轻发落,实乃圣明之举!陛下仁德广施,天下百姓定当感恩戴德!”他们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赵祈听着心潮澎湃。 底下的官员跪成一片,鸦雀无声,都静静地等着陛下开口。 赵祈的心情渐渐平稳下来,她看着下面分成几派的官员,心中庆幸,这样的局面总比一边倒要好太多了。 赵祈缓缓说道:“律法虽严,但也不外乎人之常情。诸位不妨扪心自问,如果你们背叛了朕,虽能一死了之,可你们的妻儿老小,兄弟姐妹,却要替你们背负这孽债,难道你们也能如此狠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惨遭横祸?”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如同重锤一般,敲打在在场官员们的心上, 高太傅眉头微皱,回应道:“律法严苛,也是为了让他人受到警示。如果轻易饶恕犯错之人,那岂不是会导致人人都敢作乱。” 赵祈点了点头,说道:“太傅所言甚是,但朕认为,作恶之人在起心动念的时候,可曾有人考虑过自己的家人?他们为了所谓的‘一将功成’,不惜牺牲无数人的生命,恐怕早已想好了后果。然而,他们的家人却可能成为这场争斗的无辜受害者。”她的目光扫过众人,仿佛在质问每一个人的良心。 赵祈一脸肃穆,眼神凌厉,郑重其事地说道:“朕已有定夺,参与谋反之人,当处以绞刑,以正国法!其家产,全数充公!至于其亲眷,必须从严彻查,绝不姑息,但凡有参与谋反者,一律处以绞刑,严惩不贷!而那些无辜受到牵连之人,不予惩戒!” 话音未落,赵祈紧接着高声说道:“朱宝贞!郑宓!” “臣在!”二人迅速应声答道,声音洪亮,响彻朝堂。“查封家产之事,朕命你二人一同负责,务必妥善处置,不得有丝毫差错!若有谁敢心怀不轨,企图徇私枉法,一经查实,朕绝不姑息,定当严惩不贷!”赵祈目光如炬,声音震耳欲聋。 “臣遵旨!”朱宝贞和郑宓齐声答道,语气坚定,表明决心。 “高晋!齐忠!”赵祈又高声喊道。 “臣在!”齐忠立刻回应。 高太傅犹豫片刻,也回应道:“臣在!” 赵祈并未与高太傅计较,继续说道:“朕命你二人严查谋逆者家眷,不得有任何疏漏!既不能放过一个有罪之人,也不可冤枉一个无辜之人!若有差池,朕唯你二人是问!” 齐忠应道:“老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赵祈眼神凌厉地盯着高太傅。 高太傅抬头与之对视,心中一颤,赶忙低头应道:“臣,领旨!” 查封家产之事,赵祈对其他官员实在难以放心,毕竟其中牵涉到的利益甚广。 若是有人心生恶念,企图中饱私囊,甚至垂涎他人|妻妾,想要据为己有,这种事情在古代也时有发生。她既然已经施行仁德之政,就决不能容忍这种如同土匪一般的恶劣行径发生。 朱宝贞和郑宓是她的心腹,将此事交由她俩去办,赵祈自然是放心的。 再说那齐忠本是原刑部尚书,刑部中的人都是他的旧部,查起案子来自然是得心应手。然而,赵祈心中却仍不放心让齐忠独掌大权,她便让齐忠与高太傅一同办案,这样在外人看来,也是她对这两位老臣的信任。 退朝后,赵祈前往云光殿。 一进入殿内,她就看到褚淳贤静静地坐在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已全然沉浸在书中。 相较于前两日,褚淳贤的气色有了明显的好转,不再像前两日那样整日贪睡。 见赵祈来了,殿内的侍女们纷纷行礼,赵祈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都退出殿外。 褚淳贤放下手中的书卷,侧过头,目光淡淡地看向她。 赵祈在塌边坐下,声音轻柔地问道:“今日,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多谢陛下关心。”褚淳贤的话语依旧淡淡的,没有丝毫波澜。 赵祈微微皱起眉头,她前世是公司老板,所有人对她都是笑脸相迎;今生更不用说,她成为皇帝后,所有人见到她无不是恭恭敬敬的,就连太后,在表面上也对她和颜悦色。 可唯独褚淳贤,知晓她身份后,总是一脸冷漠。 自己刚刚坐下,望向对方那冷冰冰的脸,仿佛是在送客一般。 赵祈心里已有几分不悦,可看在对方是为她受伤的份上,压下了心中不快。 褚淳贤心里清楚得很,眼前的人已非前世的祈儿,她自然也重新摸透了对方的脾性。 别看这人表面温和,其实满肚子的算计和谋略。而且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得顺着毛捋,稍有一点不如意,就会惹得她不满。总之,这人的脾气大得很。 褚淳贤心里明白,但也不愿意去迁就,让她故作姿态哄人开心,实在累人。她又恢复到了从前冷漠的样子,这样自己也能自在些。 可是,当她看到赵祈的脸色沉沉,褚淳贤最终还是没忍住,率先开口问道:“陛下,您来到臣妾这里,是有何事?” 这话一说完,赵祈心里的不高兴简直难以言喻,心里想着:你如此聪慧,我一下朝就来你这里,你难道猜不出来我为何而来?她扬起脸,开口却是:“你不是在病中吗?朕特意来看看你。” 褚淳贤听后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嘴角轻轻弯起,露出了一抹笑意。 赵祈见状,不满地问道:“你笑什么?” 褚淳贤淡淡回道:“陛下来看臣妾,臣妾高兴罢了。” 第43章 赵祈静下心来,收起杂念,方才心口那股无名烦闷之气,又从何而来? 细细一想。褚淳贤既然清楚她不是原主,那么见到她时,自然不会真心欢喜。许是褚淳贤察觉到了她言辞间的敷衍,才会流露出那般冷漠的笑意。 二人之间谁也没开口,正好这时阿魏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殿内,轻声说道:“娘娘,该喝药了。” 褚淳贤从容地接过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药,动作自然得就像平常在喝汤一般。 若不是那股浓烈的药味钻进赵祈的鼻腔,她恐怕会以为褚淳贤在喝什么美味的糖水。 她难道真的不觉得苦吗? 赵祈呆呆地看着,想到自己曾经连喝几个月汤药的那段苦日子。 苦涩感涌上喉咙,她下意识地跟着褚淳贤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仿佛想要把那股难受压下去。 瞧着褚淳贤喝完药后,利落的漱了口,又拿出锦帕仔细地擦拭干净嘴角的水渍。 赵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然后从袖中缓缓掏出一包梅子蜜饯。她将其拆开,递到褚淳贤的面前。 褚淳贤先是微微一愣,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动作,仿佛让她看到了前世的祈儿。 这一阵晃神还是被赵祈看在眼里,大概也猜出对方又记起了原主。 赵祈声音略有冷淡,“这是郑宓在宫外买的,我觉得很好吃,便让她带回来一份。” 褚淳贤伸出手,拿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甘甜的味道在她的口腔中迅速蔓延开来,瞬间压下了口中残留的苦涩之感。 “味道如何?” 褚淳贤微微颔首,轻声说道:“这蜜饯的味道臣妾很喜欢。” 赵祈莞尔一笑。褚淳贤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在作假。 赵祈第一次品尝这梅子蜜饯时,她就觉得褚淳贤一定会喜欢这种酸甜的味道。尤其想到褚淳贤受伤后,每日都要喝下苦涩的汤药,便想着给她送上一份。 待到口中蜜饯吃完,褚淳贤又开口问道:“陛下,今日上朝,可算顺利?” 赵祈见她终于问起,便将早朝之事一一说于褚淳贤听。 褚淳贤头次沉默不语,应是有不同想法。 赵祈开口道:“你有何想法,尽管直言。” 褚淳贤沉思片刻,“陛下心怀苍生,心系黎民,不愿让无辜之人遭受牵连,此乃陛下的宽厚仁慈。” 赵祈晓得褚淳贤绝不是想夸她这么简单。 又听褚淳贤继续说道:“然而,陛下将他们贬为奴籍,子孙后代也将永世为奴。若有一日他们知道自己可以翻身,难道不会奋起反抗吗?陛下赦免的这些人,数量少说也有几百之众,这些人若联合起来,再招揽一些部众,组成一支上千人的队伍,简直易如反掌。倘若燕君烨举兵来犯,他们必然会倒戈相向,投奔到燕君烨的军队中去。” 赵祈回应道:“我此番饶他们一命,已经是法外开恩,男子免去了死罪,女子也免去了沦为军妓的悲惨命运,他们难道不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反倒要恩将仇报吗?” “陛下,若他们知道自己的子孙后代将永无出头之日,生生世世都要受尽奴役之苦,时间一长又如何能感激陛下的恩赐呢?” 赵祈的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严肃,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百姓竟然还要被分为三六九等,要是没有高贵的门第,没有丰厚的钱财,甚至连科举这种改变命运的机会都无法参与。长此以往,若底层的人民有了翻身的机会,他们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朝廷推翻。” 褚淳贤万万没有想到,赵祈会说出这番话。她原本以为,赵祈会后悔放过这些谋逆之人的亲眷。 在她看来,自古以来,谋逆都是重罪中的重罪,诛灭三族都不为过。赵祈心慈手软,放过了这些人,实在是犯了皇家大忌。 高太傅所言不无道理,倘若轻易放过这些人,岂不是人人都敢谋逆了。 不过看起来赵祈似乎完全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赵祈继续说道:“难道将这些谋逆者的家眷杀光,就能阻止谋反之事的发生吗?不如尽快实施改革,彻底废除这些不平等的规矩。要让百姓们无论男女,都拥有读书的权利,都有参加科举的资格。在从政、从商还是务农等方面,都能有自主选择的机会。” 褚淳贤凝视着她,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若是换作前世的祈儿,肯定会先请示太后。 以太后的性格,必定会严惩谋逆者,斩草除根,绝不留下任何后患,以免对朝廷造成危害。而祈儿对于太后的处决方式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可如今,眼前的人却不愿牵连无辜,上位者心慈手软虽是大忌,但她心怀善念,不愿意滥杀无辜,或许她真的能成为一个仁善的好皇帝,从而改变大周覆灭的命运。 褚淳贤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忧思,“改朝换代易,移风易俗难。你若想改变这些,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达成。” “倘若从上到下都能听话照做,又怎会有困难呢?就怕政令传达不到位,底下的人不愿意推行。所以,必须要有真正能担重任的人才。如果这些人不干实事,都是些靠关系走后门、没有真才实学、只知道占着位置不做事的人,那就赶紧让这些蠹虫卷铺盖走人。”赵祈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坚定有力,脸上也是信心满满。 褚淳贤心中暗自感慨,眼前的人无疑比祈儿更适合担任皇帝。她有自己的见解,也积极寻求解决之法。 “你有这般宏愿,实乃百姓之幸。”褚淳贤真心敬佩道。 赵祈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应该也清楚,燕君烨再过两年就要集结西夏的大军,大举进犯我大周。我已准备责令郑宓和徐岩鄂等将帅秣马厉兵,严阵以待,只待与西夏决一死战,必让其有来无回!” 前世的这时候,郑家被定谋逆之罪,遭满门处斩。 大周政权已然落入太后手中,原主不再理会朝政上任何事情。 不久后,燕君烨便会在宫中安排自己的人,仅过两年,原主就会葬身猛兽之口,大周也将覆灭。 燕君烨是赵祈的心腹大患。他是书中的男主,犹如上天眷顾的宠儿,气运绝佳。 在他统一天下的征程中,可谓一帆风顺,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几乎所有貌美的女子都对他心怀爱慕,那些有才华或武艺超群的人都纷纷归附于他。 命由天定,运靠人为。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赵祈又作为男主首个要攻克的皇帝,她二人势必要一决雌雄。 褚淳贤的身体微微颤抖,“祈儿前世被他害死,此仇不报,枉我重来一世!今世,我定要让他血债血偿,为祈儿讨回一个公道!” “你身受重伤,情绪不宜如此激动。”赵祈轻声劝慰。 褚淳贤听了赵祈的话,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 赵祈接着说道:“郑宓说,西夏公主今日成婚,恐怕那燕君烨已经赢得了公主的欢心。” 另一端的西夏皇宫灯火通明。 西夏公主拓拔澜迎来了她的大婚之日。 拓拔澜的心中充满了欢喜。 这位驸马,是她在战场上救下的敌军将领。 只那惊鸿一瞥,便如同命运的安排,让她倾心相许。 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嫁给了自己心仪的男子,成为他的妻子。 坐在榻上,拓拔澜的盖头被轻轻挑起。 眼前的男人,剑眉入鬓,星目如炬,眼神凌冽而深邃,不怒自威。 他的周身散发着一种强大的气势,仿佛世间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令人不敢直视。 拓拔澜凝视着自己的驸马,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敬畏之情。她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驸马的威严和气度,确实让她心生怯意。 “驸马。”拓拔澜轻声柔柔地唤了一声。 “澜儿。”燕君烨低沉的声音回应着,他的指尖轻轻挑起女子的脸庞,仔细地凝视着。 拓拔澜微微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按说自己身为西夏公主,不应被一个将领的气势所压倒。可她却抑制不住内心的狂跳,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人一眼。 燕君烨解开了拓拔澜的衣带,屋内*的烛光闪烁,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一番云雨过后,公主在一侧甜甜地酣睡着。 燕君烨缓缓睁开眼睛,披上外衣,轻轻地走到公主的梳妆台前坐下。 燕君烨注视着眼前的这张面庞,那是一副年轻且英俊的面容,看上去约莫十八九岁,充满了朝气。 而他记忆中自己临终时的那张脸,已生出皱纹,与眼前这张脸对比鲜明,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暗自咬牙切齿,心中愤恨。那个贱人竟然趁他不备之时暗下毒手,夺去了他的性命,实在是可恶至极! 不过,好在上天待他不薄,又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有了上辈子的经验,他今世要统一天下,成为天下之主,岂不是更加易如反掌? 第44章 只是眼下一切才刚刚开始,他要赶快在西夏进行部署,同时想办法联络上自己的父亲,在大周先安插上自己的人,为未来的大业做好准备。 燕君烨正思索时,拓跋澜在榻上嘤咛了一声。他又躺回榻上,拓拔澜靠在他怀里。 燕君烨低头望过去,拓拔澜的面容如出水芙蓉般水嫩,这张脸他看了有几十年,也早看腻了。 他现在的身子充满了朝气与活力,这比吃什么丹药都管用。 上辈子后宫中美女如云,他在温柔乡中纵情享乐,身子早有亏空。即使吃了丹药,也只能暂解一时之需,与这年轻的身体相比,那是相差甚远。 虽说心境不复少年,这身子却是实打实的年轻。 燕君烨手掌抚摸着拓拔澜细腻的肌肤,目前的局势他在西夏无所依靠,还得依仗拓跋澜,才能夺取西夏的政权。 手中握有兵权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他必须提前谋划部署,争取尽快夺取天下。 那大周女帝赵祈不过是只外强中干的病猫,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两日之后,西夏公主成婚的消息由郑宓留在西夏的探子传来密报,呈报给了赵祈。 此时,赵祈正在处理雍王谋逆之事。 齐忠接到陛下命令,要求不得放过一人,也不可冤枉一人。于是,刑部和大理寺轮流对罪臣进行严格审讯,最终确定了参与谋逆之人的名单。 赵祈狠下心来,该杀之人绝不手软,该贬谪之人也毫不留情,朝中必须彻底清除雍王的势力。 此次,太后未提出任何反对意见,整个肃清过程异常顺利。 赵祈一想便明白,铲除雍王势力对太后来说是件好事,如此便可减少一个争权对手,太后没必要加以阻拦。 如今,朝中官员分成三派:以太后为首,高太傅等人为一派,此派朝中人数众多,多为文官。 拥护赵祈的一派,如郑宓、齐忠、朱宝贞等,只是官员有限。 还有中立的一派,如徐岩鄂等人,多为为国为民的官员。 如今,赵祈也有了可放心任用之人,心中踏实不少。可是在接到西夏公主成婚的消息后,她的心中还是一紧。 该来的终究会来。 燕君烨已成为西夏的驸马。 按照书中所述,他将在一年内成功夺取西夏政权,再过一年就会整军待发,进攻大周。 郑宓难得见表姐一脸愁容,“雍王党羽已除,表姐还有什么烦心事?” “眼下倒是有一件,西夏公主大婚,此事扰我心烦。”赵祈开口回道。 郑宓心中一惊,表姐难道对西夏公主有意思?那也不对,西夏常年侵扰大周疆土,表姐应该是欲除之而后快才对,怎么会对西夏公主有想法,更何况两人还没见过面。 赵祈见郑宓一脸深思,便猜到郑宓是不是又想多了,“你只探查到西夏公主大婚,可知道与她成婚之人是谁?” “西夏公主的成婚对象是一个名叫炎狼的士兵,他因为长相俊美,在战场上表现勇猛,被公主看上,从而成为了驸马。”郑宓回答道。 赵祈缓缓地摇摇头,问道:“你信吗?” 郑宓想了想,“公主正值成婚的年纪,看中英俊勇敢的战士,也不是没有可能。” “西夏的驸马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勇士,他是咱们大周的将帅燕君烨!”赵祈郑重说道。 “什么?那燕君烨投敌叛国,竟然成了西夏的驸马?!”郑宓气的拳头狠狠地敲着桌子,又疑惑问道:“表姐又是从何得知?” 西平县战事结束后,她还和徐岩鄂将军命人四处探寻燕君烨消息,都没有找到人,原来是跑到西夏做驸马了。 “你且不要激动,我从何得知?一时半会儿也难说清。不过那西夏的驸马确实是燕君烨无疑了。” “我还是派人潜入燕君烨身边,看一看那叛国贼子到底想干些什么?”郑宓越想越气,她从小生活在边疆,虽然敌人一直是北狄,但是那北狄和西戎都是一路货色,都对大周虎视眈眈,没有一个好东西。 赵祈本想打算派个机敏的人混到西夏宫中,可燕君烨作为男主,聪明敏锐自是不必说,那运气一定是好得不得了,一旦被发现,让他早有防范怕是不好。 “燕君烨聪明过人,暂且不必打草惊蛇。”这事儿赵祈还想再跟褚淳贤商量一番。 郑宓点头应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表姐,我之前在宫外见到朱宝贞,她询问我,雍王已经除掉了,该如何安顿盼兮和胭脂两位姑娘?” 朱宝贞虽然是女子,但毕竟是男子身份,而且还是当朝官员,家中放着两个女子,如果被有心之人参上一本,怕是不妙。 赵祈问道:“百花楼现况如何?” 郑宓回答道:“百花楼已经被查封了,楼里的人都被带到刑部审问了。除了老|鸨和她的心腹之外,其余的人都和雍王没有关系,已经被放出来了。大部分女子身世凄惨,被家人卖到妓|院换点银子。百花楼被查封后,她们也无家可归,我暂时把她们安顿在客栈里。” “哎,都是些可怜的女子。” “是啊。百花楼被查封了,她们没有地方可去,总得想个办法安顿她们。不如让她们进宫当宫女吧?”郑宓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那太后肯定会联合大臣,说朕秽乱后宫,不配为帝。”这个郑宓,聪明勇武起来能指挥千军万马,犯起蠢来,也实在让赵祈无语。 郑宓也知道自己着急了,竟然想出了这么个蠢办法,还好表姐没有跟她计较,只是难得地叹了口气,面带忧虑地说道:“那些女子又该如何安顿?” 赵祈没有回答她,而是接着问道:“百花楼内的布局是怎样的?” 郑宓去过几次百花楼,对那里印象深刻,她说道:“那百花楼规模很大,一楼是宴请宾客的大厅和表演的地方,二楼是雅间,供顾客喝酒消遣。三楼是客房,供客人留宿、享乐,四楼则是姑娘们的住处。” 赵祈端起茶盏,细细品味着杯中上好的碧螺春,同时在脑海中勾勒着百花楼的内部格局。 过了一会儿,赵祈开口说道:“我已经有了打算。” 郑宓认真倾听,表姐想出来的方法,一定是比她想的靠谱。 赵祈不紧不慢地说道:“可将百花楼交由户部接管,易名如意坊。所有姑娘们皆改为良籍,坊内不得经营任何娼门之业。一楼售鲜果蔬、糕点、茶叶等饮食之物;二楼营布匹、成衣、鞋子、金银首饰等生活之物。三楼则改为酒楼,以供客人歇息用膳。四楼如故,仍为姑娘们住宿之所。如此这般,便足以让姑娘们在坊内谋得一份生计了。” “表姐这主意好。” 赵祈接着说道:“坊中供以食宿,按月发放月钱。我瞧着盼兮也是个有能力的人,就让她统管坊内的诸人和各个档位,每月给她一份高额月钱,每年再多给她一成的年利作为管理费。二成分给坊内的伙计们,多劳多得,其余悉数上缴国库。以后再将这如意坊在大周各地开设分店,所有伙计都按照这个待遇,只高不低。” 郑宓拍手称赞,“此计甚妙,不仅安排了她们的住所,解决了姑娘们的生计问题,还为国库增添了收入,可谓是一举多得。” “这坊内改造,需户部人员拨款进行。最主要的是还得派个可靠之人前去监工。”这才是最让赵祈头疼的事,户部没有自己人,她不放心让别人去督造如意坊。一方面,建筑改造最容易出现贪|污受贿的情况;二来,若是偷工减料,后期一旦出现安全问题,那可不是小事。 郑宓提议道:“表姐,让徐玟去监工如意坊如何?她是徐岩鄂将军的女儿,旁人自然不敢糊弄她。再让盼兮和徐玟一同前去,毕竟日后,盼兮也算是如意坊的坊主了。” 赵祈点头,徐玟也是有才之人,监工坊内改造也不算屈才,而且徐玟又曾得到郑宓的多次举荐,赵祈对她也很放心:“甚好。我即刻下旨命户部拨款。”赵祈心中已有下一步计划,她不能让徐玟无缘无故地为朝堂办事,得给她封个不太起眼的官位,让她先在朝中落脚。 女子入朝为官,朝中定然有人会反对,赵祈心中深知这一点。但她提拔一个重臣之女为小小督造,量那些人也不敢多说一句。否则,那便是跟皇帝作对,也是打了徐岩鄂的脸面。 太后和高太傅自然不会和徐岩鄂过不去,赵祈对此很是放心。 除非徐岩鄂自己不同意,想那徐玟也能化解,不然,那便是徐玟徒有文武双全的虚名,内里也不过是草包一个,根本不配为她所用。 赵祈深思熟虑后拟了一份圣旨:“着户部将百花楼收归国库,更名为如意坊,并拨款五万两以供重新改造之用。另,徐玟救贤妃有功,特封为户部副主事,负责督造如意坊重造事宜。” 这道圣旨颁布之后,果然如赵祈所料,众人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户部副主事,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官职,主要职责就是负责记录和誊写公文。 通常,只有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书生入朝为官,才会被安排到这个官位上。而且,这个督造小官只是暂时起到监督如意坊的作用,在朝中毫无实权。 再深入思考一下,众人也会认为,陛下是不是想将这京城第一楼赏赐给她宠爱的贤妃,所以才命令帮助过贤妃的徐家大小姐去监督建造。 高瑾玉对此也并未在意,只认为赵祈是想拉拢徐岩鄂,所以才赐了个无足轻重的小官给徐家大小姐。可她哪里知道,徐岩鄂是最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参与政事。 高瑾玉被赵祈欺骗了这么久,心中愤恨难平。 如今朝中还有一些人对皇帝唯命是从,这更让高瑾玉气愤不已。 她原本计划,再等几年,等她完全掌握权力后,就让赵祈驾崩。 到那时,儿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可以顺利登基称帝,她也能真正地松一口气。 事与愿违,自从褚淳贤入宫后,赵祈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不再听从她的意见,人也变得聪明起来,甚至发现了自己中毒之事。 现在,两人彻底决裂,以后再难融洽相处了。 第45章 …… 徐府内,宫中内侍颁布完圣旨离开后,徐岩鄂望着女儿,压下心中不悦。 徐玟手里紧紧握着圣旨,她知道父亲对她入朝为官一事颇为不满。父亲一直认为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嫁个好夫婿,好好地在后宅相夫教子,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如今陛下要她涉足官场,父亲自然觉得有违礼法。 徐玟静静地等着父亲开口。 徐岩鄂见女儿良久不出声,轻咳一声,沉声道:“女子待嫁从父,出嫁从夫,你应知道为父并不愿你在外抛头露面,此举有伤风化。明日为父便进宫为你推拒了这份差事。” 徐玟听后,不慌不忙地回道:“陛下因女儿救驾贤妃有功,封女儿一个小小督造,以慰女儿作为臣子之心。女儿理应感激陛下封赏才对,爹爹却要面圣推拒。不知陛下问起缘由,父亲到时要如何开口解释呢?” 徐岩鄂只是不愿女儿涉足官场,至于如何拒绝这道旨意,他倒是没有细细考量过。 徐玟见父亲沉默不言,紧握圣旨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她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爹爹,若女儿是男子,以父亲在朝中的地位,怕是会认为陛下恩赐给我的官职小了些。只因我是女子,小小督造之职父亲也不愿女儿参与。女儿知晓爹爹一生官海浮沉,是担心朝堂险恶,不愿女儿涉足官场,可在外人看来,怕是会觉得爹爹轻视女子。” 徐玟说完,看了一眼仍旧面色不愉的父亲。 这话其实也说到了徐岩鄂的心里。自古以男子为天,女子本就应依附于男子,要是女儿做了大周第一位女官,岂不是有违礼法,有违天道? 徐玟话音一转,话语突然凝重起来:“可是父亲有没有想过,眼下陛下对父亲颇为看重,朝中武将中陛下可倚重之人非父亲莫属,父亲是陛下真正的左膀右臂,朝中嫉恨父亲之人不在少数。若是被小人抓住了话柄,认为父亲瞧不上女子为官,不也等同于蔑视陛下,离间了父亲和陛下的君臣之心吗?到那时父亲又该如何应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换做旁人只会对陛下封赏感恩戴德,父亲贸然拒绝,陛下心里又会作何感想?” 徐岩鄂听后,细细思索一番,暗骂自己怎会如此糊涂。眼下因着自己除掉叛王有功,正是得圣宠之时,又何必为了女儿做个不起眼的小官而惹得陛下不悦?要说有违天道,陛下做的离经叛道之事还少吗? 徐玟见父亲神情有所松动,知晓自己这番口舌没有白费,便舒缓了语气说道:“女儿斗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爹爹是先帝留给陛下的辅政大臣。若有二心,陛下必不会容你。一臣不事二主,父亲可要想清楚些。” 徐玟将圣旨递到徐岩鄂手中,接着又道:“陛下已非昔日之陛下,女儿能看清的事情,父亲觉得陛下又岂会不知?” 徐岩鄂面上露出一丝错愕,没想到女儿竟然聪慧至此。 他一直认为,陛下身为女子,身子虚弱且好女色,将来难有子嗣。皇位继承之人必然是陛下的幼弟恒郡王。自己的小女儿徐瑛和恒郡王是先帝赐婚,先帝临终之前曾亲口承诺,恒郡王登基,皇后人选必是徐瑛。 他徐岩鄂这辈子虽无子继承家业,却可从旁支过继一个男丁养在膝下。届时小女儿贵为国母,将来子嗣也是皇位继承之人,徐家又何愁不能长久兴旺。 虽说陛下日渐勤政,与以往大不相同,可总归是个女子,女子为政于国而言并非长久之事。往后陛下和恒郡王是必要选一个的,只是眼下陛下却是得罪不得。 徐岩鄂望了望手中圣旨,最终叹了口气,“也罢,你也不过是当个小小督造,又何必伤了君臣和气。” 徐玟似乎早已看穿父亲的想法,盈盈一拜,回了闺房。 徐岩鄂又哪里会料到,他的女儿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权倾朝野的女官。 这几日,褚淳贤的身子逐渐好转。 她平日里喜静,时常在殿内读书抄经,可终日躺在榻上,心里也烦闷得很。 在身子好些的时候,让贴身侍女明华搀着她去御花园散散心。 阿魏自然不放心,跟在褚淳贤身侧贴心照看。 眼下寒意未散,御花园的景色自不如春季盎然多姿,只是那梅花盛开得极好。 褚淳贤吩咐明华折上一枝带回云光殿,明华踮起脚尖努力去够那枝开得最盛的梅花,身子却摇晃起来,脚下不稳。 眼看着她就要跌倒,一旁的阿魏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地将她护在怀里。 褚淳贤关心地问道:“明华,可有伤到?” 明华靠在阿魏怀中面色微红,忙摇头回道:“奴婢无事。”说完又抬头去看了一眼阿魏。 阿魏面色如常扶起明华站起身,待明华站稳后,阿魏伸手去折那只梅花。 阿魏比明华高上一个头,自然更容易些。 她笑着将梅花递到明华手中,打趣道:“你这身量,怕是踮脚也难够到。” 明华轻轻跺脚,面色羞恼地对主子说道:“娘娘,您看看阿魏她……她笑话奴婢。” 褚淳贤浅笑看着二人说笑,眼底有一丝难得的轻松。 阿魏抿起嘴角,还要继续开口,却察觉背后似有一道视线注视着她。 回头望去,竟见锦清在不远处盯着她。 她们隔的距离有些远,阿魏看不真切锦清面上的表情。 阿魏见到锦清,内心自然生出欢喜,忙伸出手指向锦清的方向,“娘娘,陛下和锦清在那边。” 褚淳贤顺着阿魏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不远处的赵祈。 她有心迎上前去,同赵祈说上几句话。 褚淳贤一行人往前走了几步,待到看清赵祈身旁之人时,褚淳贤立马顿下脚步,站在原处。 赵祈正语笑嫣然地和高以柔说着什么。 褚淳贤虽听不清二人在说些什么,但瞧着赵祈脸上难得的笑意,不似敷衍,高以柔时不时拿着帕子捂嘴娇笑。 褚淳贤心中闷闷的,她二人的笑容在褚淳贤眼里刺眼得很。 褚淳贤开口说道:“本宫有些乏了。” 明华极有眼力凑上前扶着褚淳贤,低声道:“奴婢扶您回宫歇息。” 褚淳贤轻轻颔首。 这头,锦清靠近赵祈身侧,小声禀报:“陛下,贤妃娘娘也在此处。” 赵祈闻言转身望去。 此时阿魏正恋恋不舍地望着锦清,一步三回头。 惹得褚淳贤回头想要轻声斥责阿魏,她回头的功夫,目光扫过赵祈二人视线交织在一处。 赵祈迎上褚淳贤的目光,眉头微微蹙起,心想这么冷的天,褚淳贤身上还有伤没有养好,要是寒风入体,得了风寒,她那小身子骨又要遭罪了。想到对方身上的伤是为自己所受,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赵祈的表情微微一变,褚淳贤一下便看到了。赵祈上一刻还同高以柔笑语晏晏,看向她时却没了笑意。 褚淳贤心中也略有不快,此时心口一阵闷痛,她捂着胸口,缓缓喘起来。 赵祈也看出褚淳贤身子不适,一路急步走到褚淳贤跟前,伸手扶着她的肩头,忙询问道:“贤妃,可是身子不适?” 褚淳贤面色苍白无力,额头冒着汗珠,轻轻点了点头。赵祈喊道:“阿魏,快来给贤妃看看是哪里不适?” 阿魏伸手搭在褚淳贤手腕处把脉,片刻后回道:“陛下,娘娘身子无碍,只是心绪不定,略有神伤。”阿魏心中也颇感疑惑,明明刚刚娘娘面色还很明朗,怎么突然就情绪波动了? 赵祈听见褚淳贤身子无事,暗暗放下心来,对阿魏和明华说道:“贤妃身上有伤,你们怎放心让她出来,春寒料峭,若是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阿魏和明华颇为惶恐,低着头不敢应声。 褚淳贤声音虚弱,替她二人撇清关系,“是臣妾身子略有好转,想出来散散心,与她们无关,陛下莫要责怪她们二人。” 赵祈扶着褚淳贤病弱的身子,声音柔和关切地询问:“你可好些了?” 褚淳贤颜色淡淡回道:“臣妾身子自己清楚,陛下不要担忧。” 赵祈听后,暗觉自己多事,便不再开口,看着褚淳贤淡淡的神情,不知对方心里想着什么。 高以柔在后面看着二人,虽说陛下对贤妃看似关心,却又有着一种疏离之感。 她倒是听了些传闻,褚淳贤入宫前和战死沙场的燕家独子燕军烨有些说不清的关系。难不成她们之间的情谊有假? 高以柔一面暗自观察着二人,一面心中思索:若说情谊是假的,那褚淳贤又何必在皇帝差点受伤时舍命相救呢?她越发有些看不懂这二人。 直到看到阿魏小心靠近锦清,锦清瞥了一眼明华却不搭理阿魏时,她才想明白,莫不是褚淳贤见到她和陛下在一起,心里起了醋意?! 高以柔屈身上前,嘴角含笑,对褚淳贤微微作福,“以柔拜见贤妃娘娘,娘娘万安。” 褚淳贤盯着高以柔姣好的面容,想着前世太后将高以柔嫁给朝中权贵,所嫁之人到底是谁,她已记不太清了。 总之,上辈子高以柔和赵祈是没有任何牵扯的。 可这辈子,褚淳贤明显感觉到高以柔是对赵祈起了心思。 褚淳贤面色冷然,看不出喜乐,客套地说道:“表妹今日怎会到宫内来?” 高以柔乖巧一笑,回答道:“以柔今日进宫觐见姑母,正好在御花园中偶遇陛下,便陪着陛下一同赏景。听闻贤妃娘娘身子不适,以柔心中挂念,特来问候。贤妃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褚淳贤微微抬眸,目光清冷地看着高以柔,淡淡说道:“多谢表妹挂念,本宫已无大碍。” 第46章 褚淳贤二世为人,高以柔方才暗自审视之态在加上此时弦外之音她心中早已了然。 偏又这时高以柔又柔声开口:“叛王谋反那日,以柔亲自瞧见娘娘不顾自身安危挡在表姐身前,娘娘对表姐之心日月可鉴,想来外头的传言也会不攻自破了。” 褚淳贤微微抬眸,目光清冷幽深,像是要直直穿透高以柔的心里,高以柔心中一颤,却仍强装镇定,面上仍旧挂着柔和的笑意,让人一时难以分辨她刚才的话是否别有深意。 “本宫当日所为,不过是出于本能,本宫与陛下夫妻一体,怎会容叛王伤害陛下分毫。只是不知表妹刚才所说的传言到底是哪些?” 高以柔目光微微闪烁,目光若有似无地望向赵祈,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见赵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婉的模样,轻笑着看向褚淳贤,“只是市井之言,又何必污了表姐和娘娘的耳朵。百姓们胡言乱语,竟说娘娘进宫之前同燕将军家的独子燕君烨情投意合、两厢情悦,还说表姐是横刀夺爱,这等荒谬言论,以柔听了都觉得气愤,娘娘又怎可被这些污浊言语所扰。” 赵祈虽聪慧,可褚淳贤和高以柔之间的你来我往,她却有些弄不清头绪,可即便她在懵懂,高以柔在她二人面前突然提起了燕君烨,她瞬间就捕捉到了不同寻常气息。 若是原主,恐怕早就被高以柔的这番话搅乱了心神,进而对褚淳贤滋生出猜忌之心,可如今的赵祈并非原主,对于褚淳贤对燕君烨的恨意,她心里一清二楚跟明镜似的。 因此,对于高以柔突然提及燕君烨这号人物,她自然是全然不在意。 她有些想不明白,高以柔为什么要挑唆她和褚淳贤之间的关系? 就在方才,她本打算前往云光殿探望褚淳贤,没成想却在路上碰到了高以柔。 她和高以柔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对方又是太后的亲侄女,所以她心中对高以柔自然是多有提防。 反倒是高以柔,见她一来便热情地凑上前行礼与她攀谈起来。 之前和郑宓出宫那日遇见高以柔时,对方对她的态度就有些暧昧不清,可今日再见,高以柔并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这让赵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赵祈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高以柔会不会是奉了太后的旨意? 若是如此,绝对不能让高以柔察觉到她和褚淳贤之间早已不复以往。 赵祈冷哼一声:“哼,市井愚民,懂什么?他们不过是信口胡言,妄图扰乱宫闱。朕与贤妃之间,岂是他们能随意编排的?至于燕君烨,已经为国捐躯,其功虽高,但也不能让奸佞之徒借此来污蔑朕的贤妃。” 赵祈边说边将目光投向褚淳贤,眼中满是柔情与信任,“贤妃与朕共患难,岂是那些流言蜚语能离间的。” 高以柔捏着帕子捂嘴娇笑:“表姐说的极是。只是那些愚民不知真相,人云亦云,才会让这些不实之言四处传播。表姐圣明,自然不会被这些谣言所惑。” 褚淳贤微微欠身,眼中含泪:“陛下如此信任臣妾,臣妾定当不负陛下。那些流言蜚语,臣妾本未放在心上,只是担心会有损陛下圣名,如今陛下这番言语,臣妾便安心了。” 赵祈牵起褚淳贤的手,握在手里,目光流转在褚淳贤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眼底流露出关切之意,她对高以柔沉声道:“好了,贤妃身子还未完全康复,不宜在此久留。朕同贤妃回宫休息。” 阿魏和明华眼疾手快,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褚淳贤。 高以柔微微福身,恭敬地说道:“臣女恭送表姐、贤妃娘娘。 赵祈同褚淳贤转身离去,留下高以柔一人站在原地,眼底藏着让人看不透的复杂情绪。直到看不到皇帝和贤妃,她随后微微扬起下巴,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永寿殿内,高瑾玉正坐在暖榻上翻着书,瞧见侄女去而复返,便放下手中书卷,慈爱地朝着高以柔招手,唤道:“柔儿。” 高以柔微微福身行礼,乖顺的站在高瑾玉身侧,口中话语却异常坚定:“姑姑,我要入宫为妃。” 高瑾玉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这个侄女自小就精明聪慧,她一直将高以柔视若亲生,疼爱有加。就连为侄女挑选夫婿,她也打算像为亲生女儿禅儿挑选夫婿那般,一定要选个身份和家世皆是一等一的好男儿。可如今,她心爱的侄女却要入宫嫁给一个女人,这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 “你真对赵祈有意?”高瑾玉面色不愉,说出的话也是冷冰冰的。 高以柔冷笑,“自古阴阳方为天道,女子与女子之间的感情又如何当真?我又怎会心悦于她?” 太后舒缓了语气,面带疑惑的问道:“那你为何要入宫为妃?” 高以柔早已不复刚才娇柔模样,倒是颇有些高瑾玉的睿智果决,“姑姑,眼下您与皇上已经决裂,我瞧着皇上也没有之前软弱,姑姑的心思虽未曾与柔儿说过,柔儿也是知晓的。今日我和皇上在御花园时碰见了褚淳贤,我瞧着二人,眉眼间情意绵绵,褚淳贤又对皇上有救命之恩,皇上对她的珍视溢于言表。若长此以往,皇上听信了褚淳贤的话,我们高家在宫中的地位必将受到冲击。不如我入了这后宫,凭借高家的势力和我的手段,制衡褚淳贤,为高家谋得长久安稳。” 高以柔心里盘算着,就算嫁给家境相当的世家子弟,往后自己也不过是打理后院,毫无施展抱负的机会。夫君若是勤奋好学,入朝为官,可也只能屈居人下;若是风流之辈,后宅妻妾成群,她更是要在争风吃醋中耗费心力,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勾心斗角,过着毫无意义的日子。相较之下,不如入宫为妃,帮姑姑稳固侄儿的地位,有高家为强大的倚仗,自己再凭借才貌与智慧,稳坐中宫,如姑姑般大权在握,便可参与国家大事,掌控天下人的命运,这才是她高以柔想要的人生。 至于所嫁之人是男是女和她的家族荣耀,权利野心相比有什么重要? 太后笑容舒畅,眼中带着赞许,她将高以柔搂在怀里,“高家女儿,绝不受困于情爱,这世间纷扰,虚情假意无数,只有掌握在手中权力才是真实的依靠。入了后宫,便是踏入了权力的漩涡,你可得想好了,如今赵祈非同以往,哀家与她往后势必要鱼死网破,到时一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高以柔仰起头望着高瑾玉,口中言语很是坚定:“姑姑,如何能让表姐同意我入后宫?” 高瑾玉轻拍她的后背,“哀家自有办法。” 云光殿内,褚淳贤挥手退了宫婢,殿内只有她和赵祈二人。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对上对方的视线,又同时挪开。 褚淳贤开口道:“陛下先说吧。” “这高以柔我之前出宫还遇到她一次,总给我感觉怪怪的。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褚淳贤不紧不慢地开口,“怕不是高表妹心悦陛下。” 赵祈有一瞬错愕,立马就恢复如常,“我看倒不见得。” 褚淳贤给她斟了杯茶,等着她继续开口。 赵祈手握茶盏,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你身上有伤,不易操劳。” 褚淳贤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有劳陛下关心了。” 赵祈下意识的握紧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压下心中生出的莫名之感。 褚淳贤又问道:“陛下觉得高以柔三番两次接近你是为了什么?” 赵祈想了想,书中几乎没有提过高以柔这个人物,现在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开始慢慢摆脱了小说的走向。 “她姑姑被我算计,现在连面都不愿意见我,吩咐她来试探一下,也是情有可原。” “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目的?”褚淳贤接着说道。 赵祈顿感疑惑,等着褚淳贤接着说下去。 见赵祈没有往下深想,褚淳贤叹气一声,声音微不可闻,“她怕是看中了你。” 赵祈难得露出惊诧的神情,“这这怎么可能?我可是个女子。”赵祈不敢相信褚淳贤的判断,这高以柔看着怎么也不像喜欢女子之人,而且她也不相信,自己魅力强大到身边的女子会喜欢她。 “可你是皇帝。皇权和你是男是女对她来说又有什么重要?” 赵祈恍然,忽的又面色冷然,“我是皇帝,若她真有非分之想,打发一个人不是轻而易举?” 褚淳贤摇摇头,*“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她是太后的侄女,你与太后撕破脸,朝堂上还有的是太后的势力。太后一心想要制衡你,她要让你纳高以柔为妃,又不是什么难事。” 赵祈内心已有确定答案,没想到太后为了同她争斗,真的会愿意舍得牺牲侄女后半生的幸福。 褚淳贤对赵祈想法了然,“太后谋算深沉,为了儿子连自己都能舍弃,侄女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你怎知高以柔不愿?高以柔或许有着自己的野心,太后的安排,说不定正合她意呢。” 第47章 赵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烦躁。 刚平定了叛王赵雍,收归了他手中的兵马,想要松一口气,可这叛王一死,朝中却像是被搅乱的棋局,太后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也不知会使出什么幺蛾子。 还有郑宓手中那五万士兵,也是她的一大忧患。 万一这其中还潜藏着叛王的余党,再生出兵变,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必须让郑宓带着这些士兵到边疆加以训练,有郑泰在边疆坐镇压制,谅这些士兵也不敢心生忤逆。 只是这样一来,郑宓一旦离开,她身边就再没有可以全心信任的武将了,日后谁来护她安全,又有谁能为她鞍前马后地办事?这无疑又是个要紧的问题。 褚淳贤见赵祈面带忧愁,起身走到她身后,轻轻地为她捏着肩膀。 赵祈那紧绷的身子在褚淳贤的揉捏下明显放松了一些,“你为何这般愁思?如今的局势已然和过去大不相同了。” 前世此时,郑家早已被缉拿回京城,兵权也被朝廷收回,如今郑家却手握大周最大的兵权,可真是两级反转。 赵祈轻轻拍了拍褚淳贤落在她肩上的手,“你身子不好,不要为我耗费体力,我自己能应付得来。”她眼神的关切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 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之中,褚淳贤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全心信任和依靠的人。 一个人,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愿意为另一个人挡下那足以致命的一击,都绝非易事。这种自我牺牲,珍贵而又沉重。 赵祈此前对褚淳贤的所有猜忌怀疑,在褚淳贤屈身向前为她挡下那致命一剑时都烟消云散了。 褚淳贤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不轻不重地按着。 赵祈缓缓闭上双眼,像是在感受这片刻的宁静,又像是在整理思绪,轻声说道:“朝中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我们必须得尽早做好防范。只有先收拾好了这帮人,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专心对付燕君烨。一旦燕君烨和朝中的人里应外合,我们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艰难境地,到那时,你我的胜算可就小了。” “恒郡王年幼,你又逐渐坐稳龙椅,朝中之事,太后比你我都要着急,事急则乱,事缓则圆,我们现在需要稳住阵脚,不可自乱方寸。太后急于掌控局势,必然会有更多动作,太后越是心急,就越容易出现漏洞,我们只需等待时机化解她的阴谋。朝中大臣,那些摇摆不定的,要恩威并施,争取为我们所用;对而对于那些死心塌地与我们为敌的,必须要找到合适的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绝不能让他们继续在朝堂上兴风作浪。”褚淳贤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谋划着应对之策。 她们正说着话,锦清匆匆来报,郑宓和朱宝贞前来觐见。 赵祈听闻,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对褚淳贤说道:“真是巧了,我刚刚脑子里还想着郑宓,这会儿她便来了。” 不多时,郑宓和朱宝贞走了进来。 郑宓穿着一身窄袖劲装,黑色的衣料紧致而挺括,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矫健的身姿,每一处线条都彰显出力量感。 她腰间佩戴一把御赐龙鳞刀,刀鞘上的龙鳞纹理栩栩如生,衬着郑宓整个人英姿飒爽,让人眼前一亮。 朱宝贞则身着一身淡蓝色官袍,衣料质地精良,色泽淡雅柔和,她面容白皙秀美,温润如玉,双眸明亮,神色间透着一股沉稳睿智。 她二人站在一起,朝气蓬勃,令人心生喜悦。 若是大周女子都如她们这般,必定是一番巾帼不让须眉的盛景。 二人见到赵祈和褚淳贤先是恭敬地行了礼,郑宓站在赵祈面前,剑眉微微一蹙,眉目间略带一丝怒气。 朱宝贞倒还好,面色沉稳,波澜不惊,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赵祈打趣道:“今日倒是有趣,你二人怎么会一同来我这里。” 朱宝贞说道:“陛下臣确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报。” 原来朱宝贞近几日,正忙着处理查封雍王及其他叛臣家产这一繁杂之事,就在这忙碌的当口,朱宝贞被胭脂找上了门。 胭脂神色焦虑万分,往日那精致的妆容都有些花了,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她一路疾奔而来,见到朱宝贞后,也不顾周围还有旁人,扑通一声就直直地跪了下去。 “求朱大人为奴家的姐妹做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微颤抖着,眼中已满是泪花,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朱宝贞见状,赶忙上前扶起胭脂,“胭脂姑娘,你先莫要着急,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来。” “求大人随胭脂走一趟!” 朱宝贞忙点头应着,胭脂带着朱宝贞来到安置百花楼姑娘们的客栈。 一进客栈,朱宝贞便能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氛围。胭脂快步走到一个房间前,伸手推开房门。 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个年轻姑娘,她的面上肿胀,根本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到那青紫交加的皮肤,还有干涸的血迹。 胭脂心疼地走到床边,轻轻掀开被子,只见那姑娘的胳膊上也是一片青紫的伤痕,纵横交错,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令人触目惊心。 待到朱宝贞仔细看过后,两人离开屋内,胭脂缓缓关上房门,房门外气氛凝重。 “这姑娘的伤是如何来的?”朱宝贞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 胭脂捏紧了手中的锦帕,那锦帕都被她捏得变了形。 她恨恨地说道:“百花楼被查封后,楼内的姐妹们都被安置在这个客栈之中。盼兮曾说朝廷允诺楼内重建之后要给各个姐妹一个正经营生,从此不再过那种卖笑的日子,大家都很高兴,觉得终于有了盼头。翠娘之前是楼内的样貌数一数二的姑娘,她早就受够了老鸨的压榨,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满心欢喜。她便提议,要亲自做一桌子菜好好庆祝一番。于是,姐妹们各自拿出些银子交给翠娘,让她去街市采买食材。没想到,翠娘在路上遇到了百花楼的旧识。那人本就不是什么善茬,一见到翠娘,便出言调戏,言语污秽不堪。翠娘不堪受辱,便出言反抗,挣脱他的纠缠。可那人恼羞成怒,竟和他的几个随从一起,将翠娘拖到了小巷之中,污了污了翠娘的身子!” 胭脂说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用锦帕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我们姐妹得知后,气愤不已,便想着上报官府,让官府为翠娘做主。那犯事之人是户部右侍郎之子严承栋,官府的人一听户部侍郎的名讳,态度就变了。审案的那个昏官,竟说翠娘之前在百花楼是卖身的妓子,说这种事在她们这种人身上是常有的,还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官府不受理这个案子,就把我们姐妹们给打发回来了。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朱宝贞虽是满腔怒火在胸腔中翻腾,恨不得立刻将那作恶之人绳之以法,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可有人证?” 胭脂道:“翠娘和彩莲一同去采买,她亲眼见到翠娘被人拖走,翠娘被拖走后,彩莲心急如焚,她先是大声呼救,见无人回应,便急忙去找人帮忙。她遇到了巡城的士兵。彩莲赶忙带着他们朝着翠娘被拖走的方向赶去。可等他们赶到时,翠娘已经遭了那恶少的毒手,衣衫褴褛地躺在小巷之中。彩莲说,那恶少和巡城的士兵似乎是旧识,那士兵看到那恶少后,就像是见到了自家兄弟一般,只是随意地问了那恶少几句,便将人放走了,完全不顾翠娘的遭遇。”说到这里,胭脂的眼中又泛起了泪花,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朱宝贞强压下怒火又问:“可有物证?” 胭脂赶忙回答道:“有!翠娘被扯破的衣衫,那上面满是泥土和血迹,这些都是那恶少暴行的证据。还有当时翠娘手中紧握的一个香囊,香囊上绣着‘严家富贵’字样,里面还放着一张护身符,上面绘着符文,旁边还有一块小小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严’字。这香囊是在挣扎过程中,翠娘从那恶少身上扯下来的。” 朱宝贞垂眸深思。 又听胭脂补充道:“此外,当时路上也有些百姓,虽然他们怕惹事不敢上前制止,但他们也看到了事情的大概经过,看到了翠娘的呼救,看到了那恶少拖拽翠娘的行径,看到了巡城士兵的不作为。如果能找到他们,也可以为翠娘作证。我们本以为巡城的士兵会主持公道,却没想到天子脚下,他们竟如此徇私枉法,大人,您一定要为翠娘讨回公道啊!”胭脂说着,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眼中满是哀求。 朱宝贞听后,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她的脸色变得铁青,朱宝贞听后,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脸色变得铁青,“哼!朗朗乾坤,岂容这等恶徒横行?这等败类亵渎王法、残害妇女,简直罪大恶极!你且放心,我必为你们讨回公道!” 第48章 朱宝贞踏出客栈,外面天色已黑,客栈外街道寂静,只有风声在巷道穿梭,吹得招牌嘎吱作响,像是谁发出的绝望呻吟,寒风吹在她的脸上,她瑟缩了一下,却浑然不觉寒冷,满心都被眼前的事情占据。 朱宝贞目光落在客栈门口,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这客栈无人保护,若是严侍郎发现她来过,一定会派人细查此事。 严侍郎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心狠手辣,他若回过神来对翠娘下手,翠娘定是凶多吉少。 若翠娘遭遇不测,此案怕是更难调查了。 不如先行上奏?可此事尚未查证,要是贸然禀报皇上,严侍郎根基深厚,万一被他反咬一口,又该如何处之?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随即加快了脚步。 朱宝贞想不如去寻郑宓帮助。郑宓是皇上身边最为信任之人,深得皇上倚重,且为人聪慧机智,处事果断。 若是能说服郑宓,由她出面派人暗中保护翠娘的安全,那自然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了。 如此一来,又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能为案件争取时间和机会。 朱宝贞心中有了计较,脚步也加快了几分,朝着郑宓所在之处匆匆而去。 郑宓这几日因身负训练营中兵丁的重要职责,事务繁忙,故而晚上并不住在宫中,而是暂居于皇上特意安排的僻静宅邸之中。 朱宝贞清楚郑宓的住处,脚步匆匆地赶到了郑宓的宅子。 此时,郑宓亦是刚回府不久,她正欲稍作休憩,就听见下人来报朱宝贞前来拜访。 郑宓抬眸望向窗外的夜色,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暗自思忖朱宝贞前来所为何事。 待朱宝贞踏入厅堂,郑宓瞧见她神色焦急,便知晓她定是有事要与自己商议。 郑宓开口问道:“宝贞,这般晚了,寻我所为何事?” 朱宝贞也不拐弯抹角,赶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郑宓听后,顿时怒目圆睁,那双眼眸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她怒不可遏地骂道:“这个无耻之徒,竟敢当街残害女子,如此肆意妄为,简直是目无法纪,天理难容!” 骂完之后,她仍觉得胸中那口怒气难以消散,又接着说道:“宝贞,此事我要立刻上报给陛下。百花楼的姑娘是陛下亲自要求安置的,楼内的姑娘都已经被除去贱籍。陛下曾言,往后各地妓院都会效仿此举,让那些可怜女子有机会重获新生。宝贞你是个聪明人,想必能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如今这恶徒竟敢当街侮辱百花楼内的姑娘,若严侍郎和京兆尹妄图包庇这个畜生,那便是公然与陛下作对,其心可诛!” 郑宓越说越激动,想起朱宝贞形容翠娘的惨状,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朱宝贞听闻郑宓之言,心中泛起涟漪,“陛下圣明,这些女子大多都是因家境贫寒或遭逢变故,走投无路之下才被迫沦落风尘。若有一线生机,有谁会甘愿选择成为妓子。这世道对女子多为苛刻,陛下此举正是救万千女子于水火之中。” 只是想起翠娘当下的惨状,心间便会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疼惜。 突然朱宝贞眼中光芒一闪,急切地问道:“郑将军,你是说陛下已将百花楼内的姑娘全都改为了良籍?” 郑宓缓了缓情绪,“确实如此。” “如此一来,事情便好办多了。郑将军,我这就回去着手写状书。只是我还有一事,需得仰仗将军援手。” 郑宓爽利应道:“宝贞,无需这般见外,有何事尽管开口便是。” “郑将军,能否劳烦您派人暗中保护翠娘?我担心一旦严侍郎有所察觉到我的举动,恐会对翠娘痛下毒手。” 郑宓当即点头道:“你且放心,我即刻安排人手,定不会让翠娘有丝毫闪失。” 朱宝贞稍感宽慰,“此事目前还未有确凿定论,不宜过早叨扰陛下。待我们坐实了严承栋的证据,再行禀报陛下也为时不晚,你意下如何?” 郑宓愈发觉得朱宝贞行事谨慎,深表赞同:“宝贞所言甚是,要是打草惊蛇可就不妙了。” 二人又仔细合计了一番,朱宝贞才从郑宓府邸离开。 郑宓念及天色已晚,且朱宝贞身份不便,担忧她归途的安危,便特意派遣了自己的亲信护送朱宝贞回府。 第二日、第三日,一切都悄然无声,没有丝毫波澜。直至第四日,朱宝贞毅然决然地站在了京兆府外,奋力击鼓。 京兆府尹钱达听闻那阵阵鼓声,心中一凛,待看清击鼓之人竟是朱宝贞时,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赶忙整理衣冠,命令衙役速速升堂办案。 朱宝贞现在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之前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编纂,如今进入刑部,明眼人都能瞧出皇帝对她十分重用。 更何况,朱宝贞还是太后考虑的驸马人选,这等身份,着实让严煜不得不有所忌惮。 他接过朱宝贞递上的状书,目光匆匆扫过,待看清是翠娘之案时,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他只觉朱宝贞此举属实多管闲事。 可这案子到底牵扯到户部侍郎严煜,严煜又是他的至交好友,这事情真是棘手万分,一个处理不慎,怕是为他惹来麻烦。 当下,他不敢迟疑,立刻派遣亲信前往户部侍郎严煜府上通报消息。 此时的严煜还对儿子的荒唐行径全然蒙在鼓里,正于府中悠然自得。 直至钱达的亲信匆匆赶到严府,严承栋见已无法隐瞒,这才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严煜气得脸色铁青,一巴掌狠狠落在儿子脸上,怒骂道:“你这逆子,为父这次怕是要被你害惨了!” 严承栋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颊,仍有些不以为然,狡辩道:“儿子不过是当街与一个妓子有些纠葛,何来如此严重之说。” 严煜怒目圆睁,呵斥道:“旁人也就罢了,那朱宝贞可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她若是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你焉有活路?” 严承栋却仍心存侥幸,嘟囔道:“皇上还不是听高太傅的话,您是高太傅的人,高太傅帮咱们说上几句话,皇上又是女子,耳根子软,为了一个烟花女子还能追究此事不成?” 严煜叹息一声,神色凝重道:“那可是以前,如今的形势,可不见得如此了。”言罢,他火急火燎地直奔京兆府而去,只留下严承栋在原地。 而严煜一路疾驰,心中亦是思绪万千,绞尽脑汁思索着应对之策。 朱宝贞瞧见严煜匆匆赶来的身影,心稍稍落下。 她此前担忧严煜拒不露面,如此一来,她精心写就的状书便难以亲手递到严煜手中。 “宝贞见过严大人。”朱宝贞恭敬地作揖行礼,神色间不卑不亢。 严煜微微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什么事情还能麻烦宝贞你如此大费周章 。” 朱宝贞也不多言,径直将写好的状书递上,“严大人一看便知。” 严煜接过状书,匆匆浏览一遍,旋即冷哼一声道:“哼,我儿不过是与一个妓女有些纠葛,往常她都在妓院接客,这次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儿所为?当时我儿随从数人,说不定是随从所为,有人故意陷害我儿也并非毫无可能。” 朱宝贞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道:“严大人,这是彩莲,当日与翠娘一同上街,亲眼瞧见严公子将人拖进小巷。另外,翠娘当日扯下一枚香囊,香囊内放着一张符纸和一枚玉佩,那玉佩上面刻着严字,更何况那玉佩一看便知并非民间凡品。” 严煜闻听此言,大惊失色。那玉佩乃是儿子承栋出生那日高太傅所赠,世间独一无二,承栋一直贴身佩戴,此事若真,怕是难以辩驳。 朱宝贞又道:“翠娘虽未醒来,但郎中说了,三日内必醒,她醒来后自会道出真相。” 严煜眉头紧皱,追问道:“证物何在?” 朱宝贞坦然回应:“还在客栈,待翠娘醒来一起作为呈堂证供。” 严煜见有机可乘,立刻说道:“翠娘没醒,你所谓的物证还在客栈,这能算什么证据?现在仅凭一个人证彩莲,就要与我儿对峙,这于理不合。京兆尹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京兆尹钱达暗自心下感叹,瞧着朱宝贞这般行事,只觉其年轻气盛,做事未免有些思虑不周。哪有只带人证便要定案的道理,这公堂断案,需讲究真凭实据,方可令人信服。 “朱大人,没有物证,翠娘又不能到场,这案子暂时确实难以定夺。要不,还是等翠娘醒了再告吧。” 钱达说罢,朱宝贞面带犹豫之色。 严煜见朱宝贞不说话,底气渐足,凑近朱宝贞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朱宝贞,你可要想清楚了,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得罪户部,这绝非明智之举。更何况你还是高太傅钦点的状元,咱们也是师承一门,又何必互相折磨?不如你撤回此案,将此事小事化了,我严家出些银子,赔给那姑娘,你看如何?” 朱宝贞依旧沉默不语,严煜见状,以为说动了她,又接着说:“以前那姑娘也是个一点朱唇万人尝的烟花女子,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本就是家常便饭,她又哪里吃了什么亏?她不就是想要钱吗?我多给她些便是。” 第49章 朱宝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冷说道:“严大人,莫以过往定终身,翠娘已获新生,更何况女子之躯,非为玩物。如今她已脱离贱籍,乃是良家女子,清清白白,不容他人肆意诋毁玷污。这世道虽对女子诸多不公,但在我眼中,女子尊严贵比千金,不容践踏。陛下心怀天下苍生,护佑万民。我既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怎会放过任何一个大庭广众之下欺辱百姓之人?翠娘之事,铁证如山,我会如实禀报陛下,此事一旦查实,陛下圣明,定然不会轻易饶恕。” 严煜听闻朱宝贞之言,心猛地一沉,面色瞬间阴沉他咬着牙恨恨说道:“看来你是全然不顾同门情分,执意要与我严家作对了。” 事已至此严煜仍用高太傅压着朱宝贞,高太傅位高权重,他不信朱宝贞会无动于衷。 朱宝贞微微垂首,眉头轻皱,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严大人,您且莫要如此说。念在你我同在高太傅门下,也算有同门之谊。我且给您留一线生机,我会在明日前去陛下那里禀报此事。您最好让严承栋主动认罪,您也尽快自行上奏,向陛下坦诚一切。陛下一向宽宏大量,必不会无故迁怒于您。” 严煜眉头紧锁,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皇上近来雷厉风行的手段。 那齐忠之子齐明善,只因在宫中对皇上出言不逊,便被施以重罚,如今被打得遍体鳞伤,不成人形,仍在榻上苦苦养伤。 齐忠也被其子牵连撤了辅政大臣和刑部尚书之位。 一想到这儿,严煜不禁心有戚戚焉,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也知道朱宝贞此举是在给他机会,让他在这一日之内,好好思量,可这一步棋,究竟该如何走,他心中依旧充满了犹豫。 朱宝贞说完双手抱拳,拱手作揖,“严大人,钱大人,待翠娘苏醒,宝贞定会携她再次前来击鼓鸣冤,届时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宝贞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便不久留了。” 钱达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他心中暗暗叫苦,只盼着能速速将这尊不好惹的“大神”送走,以免再生事端。 钱达亲自去送,直至朱宝贞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钱达视线之外,钱达这才转身匆匆返回。 只见严煜依旧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沉浸在思索之中。 钱达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严侍郎,您看这事儿,可要去跟皇上禀明?” 钱达心里也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事情发生后,百花楼的姑娘曾前来报案,却被他敷衍打发走了。 现在朱宝贞替她们击鼓鸣冤,他生怕此事东窗事发,引火烧身。 严煜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仿佛已然下定了决心,咬牙切齿地说道:“哼,送她们到阴曹地府,跟阎王告状吧。” 钱达闻言,不禁愣住,呆立片刻后,呐呐说道:“这……这节骨眼上,若是再惹出什么事情来,怕是不妥啊。” 严煜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缓缓说道:“朱宝贞以为凭着证据就能将我父子扳倒,还天真地以为我只是在考虑如何应付陛下。可她万万想不到,我要让翠娘和彩莲,全都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我倒要看看,届时她上奏时,又能拿什么来给我泼污水。” 钱达听了,心中暗暗吃惊,却不敢再多言语,只是默默站在一旁。 严煜则是昂首阔步,带着一股阴狠杀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京兆府。 此刻,朱宝贞已与郑宓一同进宫面圣。 朱宝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皇上一一禀报。 “陛下,事情便是这般模样。” 赵祈听后,顿时龙颜大怒,拍案而起,怒骂道:“畜生!朕定要……”话到此处,便气得身躯微微颤抖,褚淳贤见状,赶忙站起身来,轻柔地为她顺抚后背。 朱宝贞见状,连忙进言:“陛下息怒。微臣已告知严煜,限他明日前来奏明情况。他若果真是忠君爱民的好官,自会依言前来;若其心怀鬼胎,有所企图,亦必然会有所行动。” 郑宓紧接着说道:“表姐,我已派人前去保护客栈众人安危,若有任何异动,即刻便可将其拿下,绝不让他们有机会为非作歹。” 赵祈微微点头,沉声道:“你们做的很好,若他毫无举动,也无事。此桩案子,我将交给宝贞去审理。若是那京兆尹与严煜同流合污,定要将他们一并拿下,绝不姑息。唯有如此,方能让百姓心安,彰显朝廷公正。” “陛下所言甚是。”郑宓和朱宝贞附和道。 赵祈又转眸看向朱宝贞,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宝贞,你这两日定要格外留意自身安全,切不可单独行事,以免遭人暗算,我让郑宓派两名侍卫暗中保护你。” 朱宝贞领命,感激涕零地拜谢陛下圣恩,才缓缓退出殿外。 赵祈则神色凝重地和郑宓细细说起自己心里的那些盘算和担忧。 郑宓轻轻皱起眉头,态度诚恳道:“表姐你忧心的事儿,也正是我所发愁的。那叛王留下来的士兵,长久滞留京中仿若隐伏的暗礁,时刻令人惴惴难安。我心里一直想着能早点回边疆,将这些士卒带回,悉心加以操练整饬,使其能为国效力。只是若一股脑儿全部带回,路途又远,路上保不准会出什么乱子,我实在是怕会出事。要不然咱们把这些士兵分成两拨,安排其他信得过的将军,带着一部分士兵去西平县训练,也好用于抵御西戎蛮夷的侵扰。”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赵祈应着。 可这个时候,究竟选派何人带着这群士兵去西平县就成了一道难题。朝中武将,能担此重任堪以大用者寥寥无几,而且也不是跟自己一条心的,赵祈也信不过。 郑宓思忖片刻,提议道:“不如让徐岩鄂将军带兵前往西平县。徐将军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在将士们心中威望颇高,由他统兵,士卒们自会信服,难生反叛之意。” 赵祈轻柔眉心,微微颔首:“只能如此了。” 郑宓又接着说道:“表姐,我还有一人想向你举荐。我曾与你提及,徐玟此人能文能武,才略非凡。我若不在你身边,可由她护你安危。我抽调五千精锐亲兵,交予徐玟调度,有她悉心护持,我才能安心离去。” 赵祈听了郑宓的话,心里暖呼呼的,话语间皆是为她考量,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郑宓看似豪爽不羁,实则粗中有细,这番安排又恰好巧妙地化解了她诸多隐忧。 “你所举荐之人,我放心,待如意坊建成,我便将她提拔上来。” 这事儿敲定后,郑宓回营中安排。 赵祈又和褚淳贤说起了户部。 “户部是朝廷的心,心若被污浊侵蚀脏了,那整个朝廷亦会病入膏肓。如今户部无我可信之人,真是令我忧心。” 褚淳贤劝道:“户部向来由高太傅一手把控,其势力盘根错节,你要是想安插自己的人,恐怕不容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赵祈心中也明白,褚淳贤所言句句在理,可脑海中始终萦绕这用人之事。 古往今来,无论哪朝哪代,人才皆是治国安邦、经世济民的根本。 人才匮乏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诸多想法难以展开。 眼下她是体验到了无人可用的难处。 褚淳贤见赵祈依旧愁眉不展,又说道:“陛下,户部人选你不妨考虑一下徐玟,待到郑宓从边疆回来,局势稍稳,你可将她提到户部任职,她虽在朝中根基尚浅,但她是徐将军之女,户部众人总要给上几分薄面。此外,我瞧着李年安和朱宝贞同属一届科举,也是三甲之列,才学定当出类拔萃,若人品得当,不妨用上一用。” 赵祈一听这话,脑子里就想起以前的事了。 刚穿到这儿的时候,她第一次出宫在酒楼内就碰到齐明善,齐明善言语狂妄,引得锦清和他争论。 当时站在齐明善旁边的就有李年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赵祈对李年安也没什么好印象,“李年安这个人,我还得再好好想想。” 至于徐玟,先将她调到身边细细考察一番,瞧瞧究竟是否真能担当大任,委以重用。 褚淳贤忽然伸手轻掩胸口,微微轻咳一声。 赵祈见状,忙高声唤道:“阿魏,快来瞧瞧贤妃这是怎么了?” 褚淳贤轻轻按住她的手,柔声道:“我无事,不过是略感疲惫罢了,并无大碍。” 阿魏在殿外听见皇上焦急地喊声,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急步走进殿内,来到褚淳贤身前,伸出手指为褚淳贤仔细把起脉来。 过了一会儿,阿魏松开手,恭敬道:“陛下尽可宽心,娘娘脉象平和沉稳,只需多多休憩,便可恢复元气。” 赵祈听了阿魏的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于紧张,难免让褚淳贤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褚淳贤又说道:“我眼下真觉得有些困倦乏力了。”言罢,缓缓起身,她也是真的疲倦,身形不由自主地轻轻一晃。 赵祈眼疾手快,立刻伸出手去,稳稳扶住她的腰肢,关切之声脱口而出:“淳贤,小心。”那声音里,往昔的伪装和疏离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怜惜。 褚淳贤在赵祈的搀扶下,渐渐稳住身形。 赵祈见状,这才慢慢收回手,略作停顿后,清了清嗓子说道:“阿魏,好生扶着贤妃娘娘回殿中歇息。” 第50章 赵祈也不愿细想自己刚才那番反常的举动,只当是一时情急罢了。 毕竟当下烦心事着实不少,桩桩件件都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褚淳贤身子有伤,本就需要安心调养,赵祈实在是不忍心事事都拿去和*褚淳贤商议。她心里清楚,褚淳贤向来心思细腻,对诸多事务又极为上心,若知晓了这些烦心事,必定会思虑过重,如此一来,定会影响她身体的恢复。 可诸多事务无人商量,赵祈只能自己默默思忖应对之策。 户部是朝廷的财库,都是些老家伙守着,暗里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 她正愁着不知该从户部哪处着手进行整顿,没成想那严煜自己撞上门来。 如今他教子不严,闹出这般丑事,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将户部右侍郎之位空缺出来。 待得时机成熟,便可逐步安插自己的心腹之人,如此一来,在户部这一关键部门,便能有更多助力,行事也会更加顺遂。 赵祈暗自思忖,自己身边真正可用可信之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这马上又到春闱之期,若是女子能够科举入士,那局面将会大为改观。 毕竟女子入朝为官,在这男尊女卑观念仍根深蒂固的世道中,她们若不忠于皇上,又有谁还能给予庇护?她们唯有紧紧依附于皇权,尽心竭力辅佐自己。这样朝廷之上也能多些新鲜血液,或许能打破如今这有些僵化的局面。 女子登科入仕这想法一旦提出,朝廷这些腐朽老臣又会阻拦。他们视女子入朝为官为离经叛道之举,定会想尽办法维护现状,绝不肯轻易让步。 这事儿得想个好办法。 直接强行推行肯定不行,阻力太大,说不定还会引发朝堂动荡。 最好太后能同意,有她劝高太傅事情也好办的多了。 可当下的局势着实棘手,身边能够为她所用的人才实在是寥寥无几,赵祈眉头微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思索间,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可以先从地方入手来解决人才匮乏以及吏治方面的问题。 地方官员众多,他们的表现参差不齐,先仔细查看地方官员的政绩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那些政绩做得相当不错,可却一直未曾受到提拔的官员,背后或许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说不定是被上方的势力刻意打压,导致他们空有一腔抱负和能力,却只能屈居低位,无法施展。 而反观那些轻而易举就被提拔上来的官员,上任之后却毫无作为,没能做出半点拿得出手的政绩,这般情况显然就是自身能力不足,却还占着职位尸位素餐,白白耗费朝廷的俸禄,耽误地方的发展。 若能下功夫将这些情况一一摸透,揪出那些在地方上尸位素餐、胡作非为的不良官员,将他们清理出官场,以正吏治,让地方的政务能够重回正轨;另一方面,也能为那些有能力、有抱负却被埋没的官员腾出空缺,让他们有机会施展才华,为地方百姓谋福祉,同时也能扩充自己可用之人的队伍,增强朝廷在地方上的治理力量。 她想到此处,又不禁叹息。 要是现在朝堂局势稳固,各方势力都能安分守己,那该有多好。 如此一来,她便能亲自到地方上去巡视一番了,看看地方的真实状况,与百姓和基层官吏交流,而不是被困在这京城之中,仅听各方的汇报,难以辨别真假虚实。 可现实却容不得她这般奢望,如今她人是根本走不开的。这宫中本就是人事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暗流涌动,稍不留意就可能陷入他人的算计之中。更何况,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燕君烨往宫中安插人手,所以她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入他人精心布置的陷阱,到那时,别说整顿吏治、扩充人才了,恐怕连自身的安危和这好不容易坐稳的皇位都难以保全。 她一心操劳着朝堂之事,而严煜这边也有了新动作。 第二日朝堂之上,朱宝贞毅然参了严煜一本。 原来,那严煜心怀叵测,昨夜竟派人趁着三更时分,妄图一把火烧了客栈,而后趁乱杀了翠娘。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朱宝贞早有防备,安排的人手早已在暗中严阵以待。火虽被点燃,一时间客栈火光冲天,众人忙于救火,场面一片混乱之际,那歹人依照计划摸上翠娘的屋子,然而刚推开房门,便被埋伏的人当场擒获。 严煜此举,不知是太过轻敌,还是真的愚钝。他派了几名府内身手矫健的家奴前来执行这等阴险之事,还天真地以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却全然不知早有罗网在暗处悄然张开。 朱宝贞的奏折,赵祈特意令内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 朱宝贞站在朝堂之上,毫无惧色,义正言辞道:“严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你又作何狡辩?” 严煜拒不认罪,恼羞成怒,指着朱宝贞大骂:“好你个朱宝贞,竟敢污蔑本官,你居心何在!” 此时,高太傅也缓缓站了出来,一脸凝重地进言:“陛下,此事背后或许另有隐情,还望陛下慎重裁断,莫要仓促定夺。” 赵祈的目光如炬,紧紧锁定严煜,话语从牙缝中挤出,冷冰冰的毫无温度:“严侍郎,朕只问你这一次,奏折所言之事可是属实?” 严煜的目光快速略过高太傅,又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面色冷峻得如同寒霜的皇上,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臣,冤枉。” “好,好,好。”赵祈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如重锤一般,一字一字狠狠地敲在严煜的心坎上。 紧接着,赵祈转头对朱宝贞说道:“朱宝贞,朕下旨命你为钦差大臣,专门查办此案,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朕会调拨给你所需人手,若有忤逆者,定当严惩不贷!” 朱宝贞赶忙领命:“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所托。” 退朝后,赵祈手持朱宝贞撰写的奏折,径直朝着永寿殿而去。 她与高瑾玉确实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见面。 踏入殿内见到高瑾玉时,赵祈先是行了礼:“母后,今日身子可好?女儿许久未见母后,心中十分挂念。” 高瑾玉坐在榻上,手中正缓缓翻着一本古籍,听到赵祈的声音,这才微微抬眸,她的神色冷然,眼底仿若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只轻轻应了一声:“皇帝有心了,哀家身子尚可。”那语气平淡至极,透着一股让人难以亲近的疏离感。 赵祈见她态度冷淡,也不再多做寒暄,递上朱宝贞写好的奏折,“母后,这是朱宝贞递上来的折子,户部侍郎严煜一事,如今在朝堂上已掀起轩然大波,还请母后过目,为女儿指点一二。” 高瑾玉伸出手接过奏折,就在二人手指相触间,赵祈闻到了高瑾玉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檀香,这香气让赵祈一阵恍惚。 高瑾玉展开奏折,细细看过之后,眉头微微蹙起。其实,这事情在晨时,她的兄长进宫时,便已给她说了几句。 严煜之子当街玷污烟花女子,这般恶行实在是令人不齿,按常理这本是一起普通的奸污案,断不会呈到她这里。 然而事情涉及到户部侍郎严煜,性质便截然不同了。 严煜自入官场以来,一直追随兄长做事,本应行事谨慎,可这次的事情他做得太过莽撞,也太过愚蠢。 即便兄长有心袒护,可一旦证据确凿,在这律法严明的朝堂之上,也实在是难以保住官位。 赵祈见高瑾玉一直沉默不语,开口说道:“我已命令宝贞去查此案,若严煜是冤枉的,我定会还他清白;若他所犯属实,也会按照律法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高瑾玉听闻,并无反对之意,只是微微点头,“宝贞心性纯善,做事正义不徇私情,由她办理,应能妥善处置。” 赵祈听出了这话中的深意,她封朱宝贞为钦差大臣,高瑾玉也没有反对,换了旁人,高瑾玉恐怕早就心生不满了,她便明白高瑾玉仍有招朱宝贞为驸马的心思。高瑾玉如此精明,既然知道保不住严煜,或许也希望借此机会,让朱宝贞立下功劳,日后也好名正言顺地让朱宝贞成为驸马。 其实赵祈想的也没有错,高瑾玉确实十分中意朱宝贞。 朱宝贞的才学自然不必多说,在众多年轻才俊中也是佼佼者。更重要的是她人品厚重,沉稳可靠。 禅儿贵为公主,自幼娇生惯养,生性刁蛮任性,一般男子哪能受得了。朱宝贞性子温润如玉,从奏折上又可看出对女子极为尊重包容。二人成婚,将来定能相敬如宾,和和美美。 如此一来,不仅禅儿能有个好归宿,也能让朱宝贞成为自己的心腹之人,与自己一条心,可谓一举两得。 赵祈又听高瑾玉不紧不慢地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皇上今日前来,怕不是单单为了严煜一事吧?” 赵祈微微欠身,神色郑重地说道:“什么都瞒不过太后您。如今宫内女眷众多,而男子在宫中出入太多实在不便。况且女儿也不喜有过多男子随驾身边。女儿思量着,今年春闱不妨开设女科,挑选一些既会些武艺,又读过书、聪慧伶俐的女子,入宫伴驾。如此一来,既能解当下之急,又可彰显女子之能。” 高瑾玉轻轻挑眉,似有疑虑:“你身边不是已有郑宓吗?” “太后,雍王留下的几万士兵长久留在京内,于您我而言,皆是不小的隐患。我已让郑宓携着几万士兵返回边疆操练。将他们安置在边疆,抵御外敌,保我朝疆土安宁。郑宓一旦离去,宫内除了宫女,侍卫皆为男子,诸多事务处理起来多有不便。” 赵祈想让女子入科举之事,着实让高瑾玉感到意外,她微微摇头,说道:“自高宗之后,历经数朝,再无女子科举,亦无女子入朝为官,这有违祖训。” 赵祈却不以为然,“太后,我不也是女子为帝吗?既已打破女子不可称帝之规,那女子入宫做官,又有何不可?再者说了,女子的才华又何曾输给过男子呢?古往今来,多少才女的才情智慧令人赞叹,只是一直缺少这样一个让她们施展的机会罢了。” 高瑾玉心中不禁泛起波澜,她身为女子,自小饱读诗书,才学谋略不次于兄长,若能生于男子之身,其成就绝不会低于兄长。 可无奈身为女子,却只能因着所谓祖训,被困于后宫之中,成为家族利益权衡之下的一枚棋子,空有一腔抱负,却难以施展。每每念及此处,心中便满是惆怅与不甘。 赵祈见高瑾玉神情有了松动的迹象,心中暗喜,知道此事算是有些眉目的了,便趁热打铁接着说道:“太后,你我如今身处这高位,都有着各自的桎梏,难以随心所欲,更遑论那些寻常女子了。她们的日子过得更是艰难,大周太平她们被礼教束缚,一旦灾乱兴起,她们便如同货品一般,被随意抢夺、变卖,毫无尊严可言。若是咱们能给她们开出这么一条明路,让她们凭借自身的才华学识、武艺本领,堂堂正正地入朝为官,那便等同于给了她们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也能让天下女子看到自身不凡之处。” 高瑾玉听着赵祈的这一番话,心中不禁思忖起来。 她想着开设女子科举一事,对于天下那些有抱负、有才华的女子而言,着实是一件大好事,能够让她们打破世俗的枷锁,实现自己的价值。而对于自己来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弊端,反而若是运作得当,还能为自己博得一个贤德的美名。 她心里明白,赵祈同自己说这些的目的所在,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去劝告兄长应下这女子科举之事,也好让此事能顺利推行下去。 高瑾玉微微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说道:“哀家会仔细考虑的。” 赵祈一听这话,心中知晓,这便是应下了,当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难得地在高瑾玉面前展露了真切的笑意,“太后深明大义,胸怀天下,不拘泥于传统之桎梏,眼界高远,能瞻望大周之长远未来,为女性开辟新途,堪称大周女子之表率,更为朝堂之幸,实乃大周之福。有太后鼎力支持,女科之事必能顺遂推行,恩泽后世,功在千秋。” 高瑾玉看着赵祈那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心中暗自思忖,她都不由得怀疑眼前这个言辞恳切、极力拍她马屁之人,真的是曾经那个略显稚嫩青涩的赵祈吗? 她缓缓说道:“祈儿如今真的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连柔儿也同我说起,感觉你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行事做派越发有主见了,她每每夸起你都是钦佩不已,眼中满是对你的仰慕。” 赵祈一听这话,忍不住心中咯噔一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又听高瑾玉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说的也没错,后宫女眷众多,确实是该招些女子为侍卫,也好让这后宫行事更为便利些。只是你后宫如今只有褚淳贤一人,着实显得太过冷清了些。哀家寻思着,过几日便安排一场选秀,在宫内为你添置些新人,也好让这后宫热闹起来。” 赵祈一听,赶忙说道:“太后说笑了,自古帝王扩充后宫,那是为了繁衍子嗣,延续皇家血脉。可儿臣本就是女子,即便后宫佳丽三千,也断然不能让女子有孕,这又何苦去耽误人家姑娘的后半辈子?” 高瑾玉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能入宫伺候皇帝,那可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那便是她们的福气,何来耽误之说。况且如今你身边就剩下一个病恹恹的褚淳贤,她那身子骨,又如何能伺候好你?这后宫诸事繁杂,总得多几个人帮衬着才是。” 赵祈态度坚决:“有淳贤一人陪在儿臣在身边,儿臣便心满意足了,无需再添他人。” 高瑾玉却依旧不依不饶:“依哀家看,你倒不如招个皇夫,也好生个子嗣,如此一来,大周也算后继有人了。只是不知那褚淳贤知道后能否承受。” 让她招皇夫,赵祈自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她在现代的时候,都对男人没什么兴趣,更何况如今身处这封建的古代,要她跟一个陌生男人生孩子,简直荒谬至极。 她在这里已然和褚淳贤有了婚姻之名,又怎可能再去招什么劳什子皇夫呢。 而且赵祈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高瑾玉其实也并非真心想让她招皇夫。 她要是真有了子嗣,那恒郡王便又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到时候,高瑾玉又要费尽心力去谋划周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高瑾玉怎么会同意。 高瑾玉突然说起这事,大概就是想试探一下,她对子嗣的打算。 赵祈面露不悦,“太后,你莫要说笑了,先抛开我不喜男子这点,我这身子也是难有子嗣的,招皇夫之事断无可能。” 高瑾玉却仿佛没瞧见赵祈的恼怒一般,又接着说道:“你也已经有些日子没宿在云光殿了。” 赵祈深吸一口气,回应道:“淳贤身子有伤,需要静心调养,我不想打扰她修养,所以这几日才未曾过去。” 高瑾玉轻轻哼了一声:“她那伤总得养上一段时日,这期间总的有人陪着你才是,你身为皇帝,身边怎能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赵祈道:“我宫内的事情太后就不要操心了。” 高瑾玉面色一沉,话锋一转,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你要是不同意这选秀之事,倒也无妨,只是哀家看那女科之事,高太傅怕是不会轻易点头应下。” 这话可就差明着告诉赵祈,你要是不答应选秀,那我便让高太傅阻拦你推行女子入科举。 赵祈胸口生出一股怒气,握紧了手掌,指甲都快嵌入掌心了,可碍于高瑾玉的身份,又不能彻底得罪了她,不然往后这朝堂之中怕是会生出更多事端,只能强忍着这满腔的愤意,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略一思忖,赵祈话里有话地说道:“太后也才堪堪三十来岁,正是风华正茂的盛年之时,却夜夜独守空房,身边难免寂寞。不如女儿为太后寻些个可心的人进宫陪伴,也好让太后的日子过得舒心些。” 高瑾玉一听这话,满脸错愕,一时间竟分不清赵祈话里是真心还是假意,心中又惊又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只能愣愣地看着赵祈。 那原本端庄的面容上已然生出了几分明显的怒气,眉头紧皱,嘴唇微颤,似是想要呵斥赵祈,却又怕在对方面前失了仪态,憋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气势,此刻竟也有了几分狼狈。 赵祈头回见高瑾玉这般失态,心中那被要挟的郁闷之气也消散了不少。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母后,考虑好了人选便告知儿臣,儿臣为您安排,若无其他事,儿臣便先行告退了,您且好生歇息着。”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永寿殿,只留下高瑾玉在原地又气又恼。 离开永寿殿后,赵祈带着一肚子气来到了云光殿。 此时,褚淳贤正坐在榻上,手捧着药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药,苦涩的药味在殿内弥漫,褚淳贤见赵祈面色不善,放下药碗,轻声问道:“这一早上谁招惹你了?” 赵祈皱着眉头,走到褚淳贤身边,目光不经意间瞥见碗内还有半碗药,心中泛起一丝疼惜。 她轻轻端起药碗,拿起勺子,就像褚淳贤当初照顾她那般,小心翼翼地将汤药一勺一勺喂到褚淳贤口中,边喂药边说道:“我与太后提了今年春闱之事,你也知晓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我想让女子也能科举入仕。可太后竟然提出要为我选秀。还放出话来,若是我不同意这选秀之事,她便要让高太傅那一帮人阻拦我推行女子入科举之事,这不是摆明了是挟我!” 赵祈又把刚才在永寿殿和太后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褚淳贤听,话语间还带着未消散的怒气。 褚淳贤听后缓缓开口:“她呀,总归是要给侄女寻个好点的由头,好让她入宫罢了。” 赵祈满心不解,“她是真打算让高以柔入宫?” 褚淳贤微微点头,眼神中透着几分洞察世事的深邃,轻声说道:“那高以柔说不定也愿意进宫。你且瞧着吧,太后所选的女子必然都是追随高太傅的官宦女子。” 赵祈一听,更是觉得难以理解,“我又不是男子,她入了后宫,又无子嗣傍身,也得不到帝王宠爱,在这后宫之中,又能翻起什么风浪?还有那些个官宦女子入了后宫,我见她们的次数可能都屈指可数,又能帮的了太后什么忙?难不成还能靠着她们改变什么局势不成?”现在她倒是想不明白高瑾玉此举的用意了。 褚淳贤微微低头深思,片刻之后,她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神情渐渐舒缓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的苦笑。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温柔又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看着赵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赵祈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你准备和太后商议女子科举这事情,我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起过?” 赵祈抿了抿唇,开口道:“你身上有伤,不易忧思过重,我自己先谋划着,等到有眉目了才同你讲。” 赵祈说的自然,褚淳贤听出了话语里对她的体贴,心中不禁为之一动,一股暖流缓缓从心尖淌过。 赵祈又皱着眉头,继续说道:“我也是等不得了,要是真靠着慢慢移风易俗,来推行女子科举这事儿,怕是还没等到燕君烨攻来,我也会被朝上的那些老东西给活活气死。他们一点实在的建树都没有,每日里就知道拉帮结派,趋炎附势,那副窝窝囊囊、低首垂腰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烦,每次上朝看到他们,我这心里的火就‘噌噌’地往上冒。” 褚淳贤轻轻拍了拍赵祈的手,劝她道:“你也不必如此生气,这些都是先帝留下的老臣,他们在官场上盘根错节的,你要是想要动他们,不能急在一时。” 赵祈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哼,要是像徐岩鄂那样,真的有家国情怀,能实心实意地为我办事,那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他们一个个尸位素餐,还想着同高晋一伙儿同我作对。现在我看着齐忠都顺眼多了。” 说着,赵祈刚想伸手去倒上一杯茶润润嗓子,平复一下心中的火气,褚淳贤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随后微微提高声音,朝着寝殿外扬声喊道:“明华,进来换壶热茶。” 不多时,明华的脚步声便从外面传来,走进寝殿,先是恭敬地朝着赵祈和褚淳贤行了一礼,接着便手脚麻利地走到桌案旁,动作娴熟地将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壶撤下,换上了一壶热气腾腾的新茶。 褚淳贤的目光落在那升腾的热气上,褚淳贤吹了吹茶盏,开口道:“这选秀之事,你还是得应下来,你总归得往后退上半步,让太后觉得她沾了点上风,她才会同意你其他的事情。若在这选秀一事上寸步不让,那女科之事,太后怕是真的不会开口帮忙了,总不能因小失大。” 赵祈一听这话,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已然满脸的不满,面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高兴了,“你还真同意选秀了呀,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 赵祈这话说得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褚淳贤听了,心中也不禁有些动气,她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提高了些声音回道:“太后已经安排好的事情,我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陛下还能为了我,放弃女科之事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心里也明白。” 赵祈转过身去,背对着褚淳贤,闷声不响地生着闷气。 见赵祈不说话,褚淳贤疲惫道:“陛下,臣妾累了。明华,恭送陛下。” 明华听到吩咐,赶忙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陛下。 赵祈听了,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明华退下。 明华也不敢多问,转身准备离开,临出门前,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陛下正扯着贤妃的袖子,轻声哄着,她不敢再多做停留,便快步离开了。 待到明华退下,赵祈松开褚淳贤的衣袖,压低声音问:“你还要留着她到什么时候?” 褚淳贤不慌不忙地饮上一口茶,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她总会自己露出马脚的,她是太后的人,现在把太后逼得太紧,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暗中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便是了,再说了,她传的消息不都是我们想让太后知道的吗?” 第52章 明华将自己所见所闻,暗地里告知了太后身边的心腹时嬷嬷。 高瑾玉听完时嬷嬷的话后,不咸不淡地说道:“往后宫内进了新人,一个个皆是如花似玉的女子,本宫倒要看看皇帝还有多少精力眷顾褚淳贤。” “年轻人喜新厌旧,有了新人,自然冷落了旧人,太后此举实在高明。”时嬷嬷恭维道。 高瑾玉又接着吩咐:“你且速速告知兄长,定要用心挑些样貌出挑的女子送到宫中,务必让这后宫热闹起来。” “老奴这就去办。” 选秀之事,在高瑾玉的一手操持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与此同时,那严煜一案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调查审讯,前后历经了七天的时间,终于落下帷幕。 朱宝贞是陛下亲封的钦差大臣,又因叛王之案和齐忠共事,齐忠之前是刑部尚书,严煜又是高太傅的人,齐忠对高太傅心有怨恨,自然是让刑部上下全力配合朱宝贞查案。 朱宝贞秉公执法,对严煜展开全面的清查。 严煜一直担任户部侍郎一职,本就是个肥得流油的差事。 近一两年,他仗着新帝为女子,认为皇上性子软弱不问政事,私下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以轻易蒙混过关,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地进行贪|污受贿的勾当,没想到在亲儿子这里翻了船。 严承栋刚被关进大牢时,还仗着自己是侍郎之子在狱中叫嚣,直到看到亲爹也被压到牢内,才颓然的靠在狱墙上,他对自己所犯之罪供认不讳。 那严煜自入官场以来一直紧紧追随高晋。 朱宝贞本以为他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没想到口风极为严谨,始终未曾牵连高太傅分毫,将所有罪责都独揽一身,所供出的也仅仅是些家境普通,无甚背景的小官,试图以此来减轻罪行。 朱宝贞将所有证据一一整理,拟好严煜认罪的奏折。 严煜指使家奴草菅人命,其贪|污受贿数额巨大,又在任职户部侍郎时种种渎职行为,让朝廷遭受损失,罪恶滔天,理应查封家产,判处杀头之罪。 而其子严承栋当街奸污妇女,目无法纪,理应判仗刑二百,流放边疆服役。 其余所受牵连者,朱宝贞都详细地写在了奏折上,呈交上去由皇帝定夺。 朝上,赵祈神色凝重地看着朱宝贞上奏的奏折,“众爱卿有何意见?” 高太傅见此情形,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这严承栋只因奸污一个烟花女子,被判仗刑二百。以老臣之见,这刑法怕是有些过重了。” 赵祈琢磨一下就明白了,这高晋在严煜的事情上一直沉默不语,只因证据确凿,实在难以保全。 如今却在朝上这般积极地替严承栋说话,定是之前向严煜许下承诺,要保他儿子,好让严煜能安心赴死。 赵祈目光淡淡地落在高太傅身上,“依太傅之见,如何判理才算合适?” 高太傅缓缓说道:“不如改为仗刑五十,随后流放边疆,陛下您看如何?” 赵祈心中已有盘算,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点头应了下来,“就依太傅所言。” 齐忠在一旁听着,心中气愤不已,暗自咒骂:好你个高晋,我儿子因无意之中对陛下口出不敬,你便要将我父子二人置之死地,可你手下人的儿子,犯下奸污妇女这等大罪,却只需仗刑五十。 他刚要站出来为自己鸣不平,便感觉袖口被人轻轻扯住。 他转头看去,见是朱宝贞,朱宝贞微微摇头,轻声说道:“齐大人,稍安勿躁。” 齐忠知道朱宝贞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自然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得强忍着心中怒火,暂且按捺下来。 赵祈扫视朝堂一周,接着又说道:“齐忠在叛王谋逆之事上,立有大功,朕恢复其刑部尚书之位。朱宝贞在雍王和严煜一案中亦有大功,现在户部侍郎之位恰好空缺出来,朕决定由朱宝贞担任户部右侍郎一职。” 高太傅闻言,急忙出声反对:“陛下,这官员任命之事,按例是否要与吏部商议一番?” 齐忠一听,刚按捺住的脾气又要发作,他心里清楚高晋这说这话,自是因为那吏部也是他高晋的人,若真商议过后,这刑部尚书还有他齐忠什么事情。 正欲抬脚站出来,却又听到陛下说道:“严承栋之事朕已经依你所言,如今朕决定恢复齐忠尚书之位以及让朱宝贞填补户部侍郎的空缺,太傅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老臣不敢,只是朱大人年轻,且在户部事务方面又缺少经验,让她突然担任户部侍郎这般重要的职位,怕是难以服众。” 高太傅此言一出,朝堂上众臣纷纷点头,低声议论起来:“太傅所言甚是……” 朱宝贞站在一旁,心中也是疑惑不解,暗自思忖陛下这一番安排究竟是何意旨。 见众人面露反对之色,赵祈面露不悦,脸色一沉,喝道:“好,朱宝贞任命户部侍郎一事暂且搁置一旁。朕还有一事宣告,郑宓将军不日便会率领叛王的士兵返回边疆,而朕的身边却无人贴身护卫,因此决定封徐岩鄂之女徐玟为御前侍卫,护佑朕的安危。” 赵祈此话一出,未等众官员来得及站出来反对,徐岩鄂已经率先而出,他神色不安,双手抱拳行礼,惶恐地说道:“陛下,小女资质平平,武艺更是不够精湛,如何能担得起陛下的御前护卫。” 赵祈轻轻摆了摆手,面上和颜悦色:“徐将军就不要过谦了。郑宓曾多次向朕举荐徐玟,对她赞誉有加,夸她文有满腹经纶,武有不凡身手。她二人还时常切磋武艺,徐玟武艺丝毫不在郑宓之下。徐将军着实培养出了一位出色的女儿啊。” 徐岩鄂听闻此言,心中顿时恍然,暗自思忖:原来是郑宓这小丫头在背后说了这些话。一想到这儿,心中不禁后悔起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她二人频繁接触了。 “朕还要与你说,你要做好准备,过几日你带着一部分叛王的兵卒去西平县,将他们加以训练,抵御西戎,朕再也不希望西平县的惨事再次发生。” 徐岩鄂本就是武将,保家卫国自是义不容辞,当下毫不犹豫地抱拳应道:“臣,领旨。”心中却也明白了,看来女儿入朝为官之事,怕是难以更改了。 此时,那燕啸鸿又站了出来,“臣也请旨前往西平县。” 燕啸鸿可是燕君烨的父亲,赵祈心中暗自警惕,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疑虑与猜忌。 燕啸鸿平白无故想去西平县干什么,莫不是两人已经暗中联系上了,想和燕君烨来个里应外合,若是如此,那可真是痴心妄想了。 赵祈不动声色地说道:“燕将军朕对你自有安排,京畿现在各处都需要*人手,朕还想着你为朕分忧解难。” 燕啸鸿见皇帝态度坚决,言辞之间已无转圜余地,再说下去也绝非明智之举。他只得恭敬地说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之荣幸,臣任凭陛下差遣。” 高太傅这会儿一言不发,倒是有个毫不起眼的老头,从角落里冒出来,他颤颤巍巍地说道:“臣认为,女子武艺再高也比不上男子,陛下身份尊贵无比,应该挑选身强体壮的男子保护为好。” 赵祈目光淡淡地瞥向他,眼神中没有愤怒,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平静问道:“爱卿可有合适的人举荐?” 臣子尴尬地摇了摇头,“臣无人,臣只是担忧陛下龙体安危。” 赵祈心中暗自腹诽:这是从哪儿蹦出来一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嘴上却冷冷说道:“朕不喜男子在身边伺候,爱卿就不要多言了。” 那臣子也不敢再吭声,灰溜溜地退回了原位。 赵祈趁机又说道:“再有两个月就到了春闱。今年春闱朕准备开举女科,选入的女子到宫内为朕处理宫内事宜。朕观后宫诸事繁杂,正需如徐玟这样才学武艺俱佳的女子相助,也好让朕省下心来。” 众臣面面相觑,要知道女科之事,历经了几代都不曾有过了,在说了,科举本就是男子的专属,女子只需安心操持家务、相夫教子便好。 虽说此刻陛下强调是选入宫内为皇上办事,可瞧着那郑宓和徐玟,哪个人没有或多或少地涉及朝堂之事,这也不符合常规。 刚有几位思想守旧的臣子皱着眉头,神色愤愤,正欲站出来想要反对。 高太傅却出人意料地向前迈出一步,微微躬身,恭恭敬敬说道:“陛下,此举甚好。陛下开举女科,能让有才学的女子一展所长,进到后宫为陛下分忧,又可使得后宫之中多些积极进取之风,于国于家都是一件好事。” 高太傅的这一番话,让不少原本准备反对的臣子都愣住了,他们心中暗自揣测高太傅的意图,一时间竟也不敢贸然行事,大殿之中的气氛变得越发微妙起来。 赵祈将众人举动都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 “朱宝贞。”赵祈提高了声音,目光径直落在朱宝贞身上,眼神里带着十足的信任,“女科的事情朕命你和吏部、礼部全权督办,你是上一任的状元,这其中的门道你自然清楚。朕希望你能替朕用心挑选些有才学的女子,如此方可为朕在宫内分忧。” 朱宝贞赶忙出列,语气坚定道:“臣必定不负陛下所托。” 她心中满是惊讶,她是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允许女子科举了。 虽说陛下并没有说这些通过女科选拔出来的女子可以直接入仕,可朱宝贞跟在陛下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她知道陛下求才若渴,想要刷新吏治,让女子入朝为官,参与朝政,那是早晚的事情。 朱宝贞不禁暗自思量起来,陛下既然允许女子做官,那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否可以告知陛下? 她心中满是纠结忐忑,毕竟自己的身份一旦揭露,那可是欺君之罪。 就算陛下一向爱才,或许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自己,可朝堂之下这些臣子,各个眼睛都盯着呢,他们定会拿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到时候自己可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这让她如何是好? 第53章 退朝之后,朱宝贞便被赵祈召至养心殿。 太后虽然应允赵祈开举女科,但是也提出了两个条件:其一,赵祈需同意后宫选秀之事;其二,则是要让朱宝贞心甘情愿地成为赵禅的驸马。 书中朱宝贞与赵禅确有姻缘,然而这辈子的很多事情,都和以往大相径庭,往后如何发展属实难以预料。 但就当下而言,朱宝贞定然不愿成为驸马。 “宝贞,今日朝堂之上,朕任命你为户部侍郎,你可是心存疑虑?” 朱宝贞言辞谦逊地回应道:“臣以为陛下既然有所安排,自是深思熟虑。臣自当遵循陛下旨意,只是高太傅所言也有道理。臣于户部事务毫无经验,突然被委以户部侍郎这样重要的职位,恐难以令众人信服。” “你是太后赏识的人,日后若成为大周唯一的驸马,区区户部侍郎之位,也算不上高官显爵。”赵祈缓缓说道。 朱宝贞听闻,脸上顿时露出错愕之色。 她本以为选她为驸马的事情早已尘埃落定,没想到陛下如今又旧事重提。 “臣,不能成为驸马。”朱宝贞赶忙表明态度。 赵祈佯装不知,“哦?宝贞,朕不明白为何你屡屡拒做驸马?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太后看重你人品贵重,对女子又十分尊重,和别的男子不同,想来你定会体贴包容禅儿。” “臣谢太后与陛下的厚爱,然儿臣确实无法尚公主。”朱宝贞额头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 “为何不能?你可是有何难言之隐?”赵祈步步紧逼。 朱宝贞内心犹如在油锅中煎烙的油饼,难受极了,思忖再三,只得开口说道:“臣,臣不能人道!” 赵祈正端着茶盏饮茶,听后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朱宝贞聪明绝顶,竟找了个这么拙劣的借口,赵祈又起了戏弄她的心思,“贤妃身边的阿魏医术精湛,擅治疑难杂症,朕即刻宣她进殿为你诊治,包你药到病除。” 朱宝贞此刻恨不得即刻向陛下坦白自己是个女子,可一旦道出真相,便是犯下欺君大罪。 她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苦读数年,方才有机会施展才华。 倘若身份暴露,即便性命无忧,也再难踏入官场,为国效力,她心中实有不甘,只得强抑住那股想要宣泄的冲动,说道:“臣……身子并无大碍。” “那是为何,难道你不喜女子?”赵祈继续追问。 “臣,不喜女子。”朱宝贞硬着头皮回答。 “那你钟情于哪位男子?”赵祈又问道。 朱宝贞摇头,“臣亦不喜男子。” “你这是何意?”赵祈顿时沉下脸来。 见陛下面色不悦,朱宝贞急忙补充道:“臣一心只想追随陛下,报效朝廷,儿女情长于臣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赵祈脸色稍缓,说道:“朕知道你不喜公主,其实公主也对你无意。太后欲借你分散公主的心思,令她对燕君烨断了念想。朕也觉此举于你并无不妥。假使你现在进入户部,做户部侍郎,也难以服众,更何况户部由高太傅掌控。眼下你是朕的人,若你担任户部侍郎,恐无人肯听从于你。但若是成为驸马,背后有朕与太后撑腰,谁人敢轻易得罪于你,行事自会方便许多。再者,你年轻貌美且官职颇高,朝中官员家中有女儿者,谁不想招你为婿。你不如尚了公主,还可替你挡了莺莺燕燕。” 朱宝贞一字一句的听着,陛下所言句句在理,她实难寻出理由拒绝,只是心里还是有道砍迈不过去,“只是如此一来,岂不误了公主的终身大事?” “你且放宽心,公主的心思全然不在你身上。你也不必为公主忧心。她心中仍念着‘为国捐躯’的燕君烨,他的尸身一日未寻得,禅儿便一日难以释怀。” 赵祈心想,你二人日后无论发展成何种模样,至少现在是不能一条心的。一旦朱宝贞倒戈太后,那可就棘手了,得在二人之间制造些嫌隙,燕君烨便是绝佳的棋子。 朱宝贞听闻此言,这才稍稍安心,只感叹道:“没想到公主对燕小将军痴情至此。” “你若无异议,朕便即刻下旨为你二人赐婚。” 朱宝贞双手作揖,面上带着无奈与妥协:“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赵祈满意地点点头,示意朱宝贞退下。 待朱宝贞离去后,褚淳贤自内室走出,赵祈搀扶她坐下。 女科之事顺利落实下来,朱宝贞又同意当了驸马,赵祈心情不错,她转头望着褚淳贤,声音里也带着愉悦,柔声说道:“我没料到朱宝贞答应的这么干脆,原以为还需要费些唇舌,苦心劝导一番。” 褚淳贤像是早已看透了朱宝贞的想法,“她知晓公主心中无她,成为驸马对她而言亦非坏事。其一,她明白自己不会耽搁公主的终身,且可借驸马之名隐瞒自己女子的身份;其二,她竟敢冒着杀头之罪,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自是期望在朝堂有所建树,驸马的身份能使她行事顺遂许多。她能答应也在情理之中。” “我原以为,她会向我坦白她的身份。” 褚淳贤笑着摇头:“她始终不肯告知于你,也是不想让你为难。” “我为何会为难?”赵祈面露疑惑之色。 褚淳贤解释道:“她若告知你她是女子,你当如何处置?” 赵祈微微一怔,一时语塞,面上浮现出些许为难之色。 褚淳贤一眼便看穿了她,继而说道:“若你知晓了她的身份,此刻昭告朝臣,朱宝贞是女子,那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朝堂上对你心怀不满的大臣就会抓住这个把柄大做文章 ,欺君之罪的罪名一旦被扣上,即便你对朱宝贞不予追究,那些臣子又怎么会善罢甘休,他们会想尽办法,借着此事攻击你,到时候你想保全朱宝贞那是不可能的。” 褚淳贤的分析全然在理,朱宝贞现在是她的得力干将,是万万不能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赵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你若是知道了此事却不说,瞒着众官员,那也不是长久之计,朱宝贞又不能一辈子背着男子的身份生活,迟早都是要暴露的,到时候,你又要如何与朝上官员交代。那些臣子们定会觉得你有意欺瞒,罔顾朝廷律法,你必会威严受损。” 赵祈经褚淳贤这么一说,这才想明白朱宝贞是如何思虑的,更是觉得朱宝贞是个人品和才华,皆为出众的不可多得的人才。 又对褚淳贤忍不住夸赞:“还是你心思细腻,看得透彻。朱宝贞对我一片赤诚之心,我又怎能让她深陷绝境,得给她寻个万全之策,即便身份暴露了,也能全身而退。” 相比赵祈面上神采奕奕,褚淳贤就冷清多了。 赵祈目光直直落在褚淳贤脸上:“我瞧着你不同往常,今日似乎有什么心事?” 褚淳贤顿了顿,缓缓说道:“你上朝时太后差人寻我去永寿殿。” 赵祈隐隐有了几分预感,轻声问道:“是为了选秀之事?” 褚淳贤轻轻点头,“选秀之事,太后已安排妥当了。我今日前来寻你,也是应着太后的旨意,她让你我二人前往永寿殿,去瞧瞧太后为你精心挑选的妃子。” 赵祈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哼,她能为我精心挑选出什么好妃子?不过就是为了将她的侄女推上位罢了。我会不知她那点心思。” 说罢,赵祈转而牵起褚淳贤的手,“走,朕与爱妃一同前去瞧瞧,也好看看太后这回究竟耍的什么把戏。” 褚淳贤心中明白,赵祈这般举动不过是做戏给外人瞧,以掩人耳目,所以也没有挣扎把手抽出来,就这般任由赵祈轻柔地牵着。 不过,这回赵祈是彻彻底底的猜错了,高瑾玉为赵祈悉心挑选的女子,各个皆是一顶一的绝佳人选。 第54章 赵祈一路与褚淳贤紧紧挨着前行,举止颇为亲昵。 沿途的宫人们瞧见了,心中也不禁暗自感叹陛下与贤妃娘娘之间的感情当真是深厚。 只是如今宫内又要迎来新的妃子,众人皆在心中揣测,陛下对贤妃娘娘的这份宠爱,究竟能够持续多久。 不多时,二人便抵达了永寿殿。 高瑾玉见她们前来,脸上立刻扬起那慈祥的笑意,极为亲切地朝着赵祈轻轻招手,“皇帝,快来瞧瞧哀家为你精心挑选的妃子,你看看可还满意?” 言罢,又将目光稳稳地落在褚淳贤身上,见她二人牵着手,高瑾玉笑的更为和蔼,“贤妃也来了,正好帮着皇帝好好掌掌眼。” 赵祈依言抬眼望去,只见四位年轻女子亭亭玉立,一个个皆是肤如凝脂,容貌绝美令人眼前一亮。 怪不得那些男子一旦做了皇帝,都热衷于年年选秀,不断地往后宫之中添置新人。 此刻,这几个姿色出众的女子往赵祈跟前一站,她也忍不住微微有些心神荡漾。此时,褚淳贤却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高瑾玉察觉到了赵祈瞬间的愣神以及褚淳贤面上的冷然,心中不禁闪过一丝窃喜。 在她看来,年轻人终究是耐不住新鲜劲儿的,别看此刻她们感情浓烈,可一旦有了新人出现,再深厚的感情也会渐渐变得淡然。 高瑾玉将秀女带到赵祈跟前,开始一一引荐:“这是户部尚书家的庶女沈檀。” 沈檀微微福身行礼,轻声说道:“臣女见过陛下。” 随后缓缓抬头看向赵祈,那湿漉漉的眼神宛若草尖上的露珠,仿佛轻轻一碰,便会滑落出惹人怜爱的柔弱。 如果她是男子,此刻怕是已经忍不住将人抱在怀里疼惜了。 赵祈声音柔和几分,轻声说道:“平身吧。”沈檀闻声,婉儿一笑,笑容清纯动人。 高瑾玉对赵祈的反应很是满意,又接着说道:“这是工部尚书的小女儿,谢仪眉。” 谢仪眉上前一步,神色平静地行礼道:“臣女,谢仪眉见过陛下。” 谢仪眉容貌清丽,气质之中颇有些褚淳贤的清冷淡然之气,只是当谢仪眉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到褚淳贤时,眼中忽然一亮,然而她却又极快地隐下了眼底那一抹雀跃之情。 这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被赵祈尽收眼底。 赵祈心中不禁疑惑起来:这谢仪眉是怎么回事?看她神情又对褚淳贤毫无恶意,反倒像是十分喜悦。她这模样,明显是冲着褚淳贤来的。 赵祈心中虽疑窦丛生,但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说道:“平身。” 高瑾玉见赵祈似乎对谢仪眉不太上心,便牵着姜娥的手,走到赵祈跟前,“这是吏部尚书的庶女姜娥。” 姜娥盈盈下拜,“臣女姜娥,见过陛下。” 赵祈随口应道:“起来吧。” 姜娥缓缓起身,目光望向赵祈,眼中满是仰慕之情,尽是女儿家的娇羞神态。 赵祈瞧见她这神情,心中暗自思忖:她从未见过姜娥,她为什么这么看我?难道这女子和原主认识?! 赵祈眼神下意识地望着褚淳贤,二人目光相接,褚淳贤眉梢微微一动,那极为微小的动作却被赵祈敏锐地捕捉到,赵祈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家伙,这姜娥竟是在演戏,当真是有趣。 赵祈面上挂着笑容,看向高瑾玉,“太后您老人家,给儿臣挑的人可都是绝好的佳人,儿臣满意得很。只是没想到表妹也在这里凑热闹。” 高瑾玉佯装苦恼地叹了口气,“唉,以柔这丫头,如今真是长大了,哀家也拿她没办法,给她挑了那么多青年才俊,她都看不上,非要进宫当妃子。” 高以柔在一旁轻轻摇着赵祈的胳膊,柔媚娇俏地说道:“表姐,让以柔进宫陪你可好。” 赵祈不动声色地避开高以柔撒娇的举动,笑着说:“以柔若想陪表姐,随时都可进宫,又不是非要做表姐的妃子。” 高以柔却不依不饶,“以柔对表姐之心,非姐妹之情,以柔想同贤妃娘娘般做表姐的枕边人。” 高瑾玉听后,斥道:“好歹是太傅之女,你也不知羞,她是你的表姐,知晓了你心思又怎么会不同意你入宫,你二人感情亲上家亲,有她护着你,我也放心。”说完便看向赵祈。 赵祈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全凭太后做主。” 心中却已然升起一股怒气,这太后分明是拿着女科之事威胁于我,我又怎么可能反对。 赵祈心中明白,高瑾玉此次当真是下了好大的血本。 为了离间她和褚淳贤,让她沉迷美色不思政事,竟找来了户部、工部、吏部尚书家的女儿,送入宫内为妃,妄图以此笼络帝心。 还有那高太傅之女,太后的亲侄女高以柔也参合进来。 在这几人之中,想必她是最渴望入宫的了。 赵祈心中暗自嘲讽:倘若她是个男子,这美人计或许还有可乘之机。可她是女子,别说四个,就是来上四十四百个,也不见得能有什么作用。 高瑾玉又开口说道:“皇帝既然都满意,不如你给她们按个封号。” 赵祈却推脱道:“此事,太后决定吧。” 高瑾玉点头应允:“哀家会让内务府的人安排下去,给她们安排居住之所,到时也好侍寝。” 赵祈笑着说道:“这些都交由太后处理,若是没什么事情,朕和贤妃还有别的事情,就不打扰太后了。” 高瑾玉挥手示意赵祈和褚淳贤退下。 又传唤来时嬷嬷,差人唤来内务府的人,细细安排这几人的宫殿住处。 高瑾玉微微眯起眼,目光在沈檀、谢仪眉、姜娥三人身上缓缓掠过,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既已入宫,往后便是同心同德的好姐妹,要齐心协力好好伺候皇上,切不可让那些不相干的人肆意分走皇帝的宠爱。” 三人听闻,恭敬又顺从对高瑾玉齐齐说道:“谨遵太后懿旨。” 高瑾玉面上笑容舒展,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赵祈却满心窝火,正欲发作却又强自忍耐。 褚淳贤瞧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戏谑调侃:“你有何不满意之处?瞧这么多如花美眷相伴于你,你理应开怀大笑,心花怒放才是。” 赵祈自然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那一丝戏弄之意,狠狠地瞪了褚淳贤一眼,仿若一只被惹恼小猫,旋即扭过头去,鼻腔中轻轻哼出一声,露出不满的神色。 褚淳贤瞧见赵祈这般模样,不禁微微愣神,刚才皇上那副模样,莫不是在跟她撒娇?这想法一出,心中莫名地泛起层层涟漪。 锦清与阿魏等人在后面紧紧跟随,阿魏微微凑近锦清,压低了声音,“锦清姐姐,你说太后这次一下子给皇上纳了这么妃子,贤妃娘娘怕是正伤心难过吧?” 锦清微微歪着头,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前方的赵祈与褚淳贤身上流转片刻,轻声回应道:“我怎么瞧着不像啊,倒像是陛下在气头上,而娘娘在一旁温言软语地哄着呢。” 一旁的明华听闻这话,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头,脸上满是不平之色,开口反驳道:“这怎么可能,明明是陛下又要多了几位妃子,尽享齐人之福,照理说该是陛下好生哄着娘娘,劝慰娘娘莫要介怀才是正理,怎的如今却成了娘娘哄陛下了?” 阿魏见明华这般激动,赶忙说道:“我可不与你在这上面争论,锦清姐姐说的定然都是对的。” 明华听闻阿魏此言,又气又恼地狠狠瞪了阿魏一眼,又跺了跺脚,嗔怪道:“你个呆子,我平日里给你的那些好吃的,怕是都被你囫囵吞枣地吃进狗肚子里了。” 阿魏听闻此话,满心委屈,不满地说道:“明华,你怎么这般说话,居然还骂人。”说完又扯了扯锦清的衣袖,委委屈屈地说道:“锦清姐姐,明华欺负我。” 锦清心中暗自无奈,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只觉这两人幼稚无聊,实在懒得搭理她们这一番闹剧。 而赵祈则气哼哼地一路径直回到养心殿,那满腹的怨气直至踏入养心殿也仍未消散。 此时,在养心殿门口的徐玟已然苦苦等候多时了。 第55章 待见到皇上与贤妃娘娘款步走来,徐玟当即准备下跪行礼。 赵祈却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声音平和又带着威严:“往后你身为朕的贴身护卫,更是朕的心腹之人,这下跪的繁文缛节便就此免去了。” 徐玟闻得此言,心中微微一凛,随即改为抱拳行礼,她身姿挺拔,动作干脆,“臣,徐玟参见陛下,贤妃娘娘。” 赵祈微微抬手,“免礼。” 徐玟的目光转向褚淳贤,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轻声问道:“贤妃娘娘身子可好?” 褚淳贤轻轻点头,微笑着回应:“劳徐侍卫挂怀,本宫一切安好。” 三人走到养心殿,赵祈从容落座,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随后放下茶盏,抬眼望向徐玟,“如意坊建造的怎么样了?” 徐玟微微欠身,恭敬地回道:“陛下,如意坊已修建完毕,坊内一应的归置安排,皆按照陛下先前的吩咐,交由盼兮姑娘悉心打理了。盼兮姑娘管理有方,将如意坊的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赵祈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等到如意坊开业之时,朕定要亲自前去瞧一瞧。” 褚淳贤听闻,也不禁心向往之,赵祈见状,嘴角微微上扬,柔声说道:“你自进宫后也再没有出过宫,到时候咱们乔装一番,去凑凑热闹。” “臣妾听从陛下安排。”褚淳贤应着。 赵祈又接着问道:“你父亲可是领兵前往西平县了?” “回陛下,臣父昨日便已带兵奔赴西平县了。” “朕问你,为何朕要派你父亲前往西平县?” 徐玟心中明白,这是陛下在考校于她,她的答案关乎着往后陛下对她的看法与信任程度。 徐玟微微整理思绪,沉声道:“陛下的深谋远虑,臣不敢肆意揣测。依臣之愚见,原因有二。其一,叛兵人数众多,留于京中无异于在枕畔放置一把利刃,时刻危及京畿安全,由深受陛下信任且极具威信的将领将其带离方为上策。而臣父与郑宓在军中威望颇高,无疑是承担此项重任的最佳人选,陛下此举既消除了京中的隐患,又能合理安置叛兵,由此可见陛下决策之睿智。” 赵祈微微点头,“你所言不错。” 徐玟见赵祈认可,心中稍安,继续说道:“其二,臣以为西戎屡屡来犯西平县,此乃一大忧患。陛下一方面是要全力保护西平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彰显陛下的爱民如子之心;另一方面,臣观西戎以往的行径,每一次侵犯西平县边境皆似试探,此次虽被击退,其野心勃勃,定会伺机而动。且西平县地理位置险要,若被西戎攻破,犹如打开了大周的一道门户,敌军一旦准备充足,便可长驱直入。故而陛下派遣臣父前往,不仅可加固西平的防御,亦是在大周的西境竖起一道坚固的屏障。此等布局,实乃陛下深谋远虑之举。” 这一番巧妙的奉承之言说得恰到好处,赵祈听后,心中颇为受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暗自思忖着徐玟此人到底是否能堪大用,又是否真心愿意追随自己。 赵祈微微顿了顿,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徐玟,又缓缓开口道:“你父亲受先帝之托成为朕的辅政大臣,以你这般聪慧,理应能够察觉出高太傅在朝堂之上对朕多有掣肘。那四个辅臣,真正能够为朕所用之人,也唯有你的父亲而已。”言罢,赵祈微微抬眸,注视着徐玟的反应,不再多言。 徐玟稍稍思索,便明白了陛下的弦外之音,“陛下,臣父一生忠君爱国,心中唯一心愿便是大周疆土能够永享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他对结党营私之事,深恶痛绝,一心只为陛下与大周的社稷着想。” 徐玟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虽说我爹是先帝定下来的辅政大臣,但身上肩负着保家卫国的职责,对朋党之事是从没有参与过。 赵祈微微颔首,旋即又道:“你的幼妹与恒郡王被先帝赐下婚约,待到你妹妹年满及笄之年,便要遵循先帝旨意,嫁给恒郡王。如此一来,你父亲可就是恒郡王的岳父,而你,亦是恒郡王的妻姐。这其间的关系与利害,你可有思量?” 对于陛下刁钻的质疑,徐玟并无慌乱神色,而是恭敬地回应道:“我在家时,父亲曾不愿让我参与政事,然而臣之所愿,便是能运用自身所学,在这朝堂之上有所建树,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臣曾观史,当年高祖在位之时,女子尚可为官为将,那是何等的开明盛世。然高祖薨逝之后,成宗继位,女子官员竟被网罗各种莫须有的罪状,轻者被罢官削职,重者惨遭流放杀头。自此以后,女子便再无机会读书入朝,此乃大周之憾事。幸得陛下圣明,重开女子科举,为大周女子开辟出一条光明之路。” 赵祈听徐玟又提到了高祖,赵祈一度怀疑,这高祖极有可能也是个穿越之人,在政期间所做种种革新之举,文化教育的推行,有着不同于时代的眼光和见识,只可惜也是个恋爱脑,被自己最爱的妃子和最疼爱的弟弟联手背叛,丢了皇位和性命,落得个凄惨下场。 赵祈又听徐玟继续说道:“陛下先前安排臣担任户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官,委以监督如意坊建造之事。臣知晓这都是陛下用心良苦,使臣能如今日这般,有幸站在陛下跟前,为陛下效力。若是将来臣的幼妹与恒郡王有缘,臣也只是恒郡王的妻姐,臣对陛下忠心,不会丝毫改变,臣此生获得一切荣宠和机遇,皆倚仗陛下的赏识和信任。” 赵祈听闻这一番赤诚之言,不禁微微一愣,心中暗自惊叹,没想到徐玟竟能想得这么透彻,其心思之缜密,见识之高远,远超自己的预期。 她下意识地望向褚淳贤,眼神之中似有深意,徐玟的聪慧让她忍不住心生狂喜与赞赏之情,她知道褚淳贤一定能洞悉自己此刻的感受…… “你是郑宓举荐给朕的人,郑宓马上要回边疆,她临行之际,满心忧虑,对朕的安危放心不下,将朕的性命托付给你,命你来保护朕,足以见得她对你的信赖。” 徐玟何等聪慧敏锐,皇上这句话中的深意她又怎会听不明白。 那分明是在暗示徐玟:你虽是郑宓举荐的,但是没有朕的首肯与默许,你也无法来到朕的身边。在这宫廷之中,你真正能够托付忠诚之人唯有朕。 徐玟郑重道:“郑宓于臣是明灯,陛下于臣是根基。臣感恩郑宓的举荐之恩,更感激陛下的知遇与信任。臣定当倾尽所能,以报陛下隆恩。” 赵祈听闻徐玟这一番肺腑言论,心中对她更为满意。 此女当真是聪慧过人,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论是安置于户部、工部还是吏部,凭借她的才情与智慧,皆能妥善应对,让自己放心无虞。 正思忖间,锦清前来禀报:“陛下,郑宓将军求见。” 郑宓刚进到殿内,见到赵祈,便眼眶泛红,满脸的不舍之情。 赵祈知道她是来辞行的,望着她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般模样,好似我们要天各一方,再也无法相见了一样。最多不超过半年,我便会召你回京。你此去边疆,务必加紧训练那些兵马,使其足以抵抗北狄。若遇缺兵少粮或是其他任何状况,即刻写信告知于我,自会为你筹备一切所需之物。” 郑宓一听表姐这么说,微微吸了吸鼻子“表姐,我实在是舍不得你。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你可要千万好好爱护龙体。我听说太后为你挑选了四个如花似玉的妃子,表姐你身子刚刚养好,万不能沉迷美色。” 赵祈听了她的话,简直是哭笑不得。这郑宓平日里向来是直来直去、心直口快的性子,如今竟也学会这般拐弯抹角地表达想法了。她明知自己不会对那些女子动心,却特意提醒爱护龙体,其言下之意,分明是在提醒自己莫要冷落了褚淳贤,要顾念着与褚淳贤之间的情谊。 郑宓转而面向褚淳贤,“嫂嫂,你也要好好养着身子,切不可操劳过度。” 褚淳贤微微点头,轻声应道:“表妹,我会的,你在边疆也要多多保重。” 郑宓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块玄铁令牌递给徐玟,对她嘱咐道:“我离开之后,表姐的安危可就全权交托于你了。我已留了五千精兵供你随时调动,这是令牌。” 郑宓见该说的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表姐,我明日天不亮便要启程了,营中事务繁杂,实在不能在宫中久留了。” 赵祈也有些心酸,耐心叮嘱,“你回边疆之后,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累垮了身子。” 徐玟在一旁默默听着陛下与郑宓的交谈,回想起方才陛下的问话,她能察觉到陛下心思缜密且性情多疑,没想到对郑宓是实打实的信任。 第56章 郑宓说完这些话后,因她还有些事情要与徐玟交代,便和徐玟一起离开养心殿。 宫殿内就剩下赵祈和褚淳贤两人。 赵祈轻声说道:“郑宓这一走,我这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踏实。郑宓率领着数万兵马回到边疆,太后却未趁机加以阻拦,原因太后也清楚,这么多兵马滞留京城,对皇宫大内而言也是个极大的隐患。她一心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就不会让我继续执掌大权,最为关键的是先要铲除郑家。只要郑家尚在一日*,太后便一日不得安宁,她也就不敢轻易对我有所动作。一旦伤害了我,郑家反扑,那么她的儿子也坐不稳这个龙椅。” 褚淳贤微微点头,应和道:“你说的不错,不过在太后眼中,视作眼中钉的可不仅仅只有郑家,我亦是其中之一。” 赵祈轻轻点头,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太后好歹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知晓我几斤几两。如今我变得不同于以往,她想必是认为,是你在背后给我出谋划策,否则她也不会又挑选了四名妃子入宫,不就是为了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 话音落下,赵祈像是突然又忆起了什么事情,紧接着问道:“你与那谢仪眉可是相识?” “今生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前世她是燕君烨的妃子,当初燕君烨挥师攻入大周,朝中的官员们为了保全自家性命,纷纷将自家容貌秀丽的女儿进献给了燕君烨,这谢仪眉便是其中的一位。” 赵祈眉头轻轻皱起,眼神里满是疑惑,“既如此,她见你时为何会有几分欣喜之色?我见她看向你时,眼睛都亮了一下。” 褚淳贤微微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衣衫,耐心解释:“皆因我这身衣物,这是古滇国进贡来的绸缎,此绸缎触手温凉丝滑,绣线颜色鲜艳细腻,针法精致繁复,绣出的图案栩栩如生。谢仪眉向来痴迷于制衣刺绣之艺,她父亲如今能劝动她入宫,多半是许以宫中绣品与绸缎品类繁多之诱。上一世我听闻,她在宫中常常整日坐在绣架前,周围堆满了各种绸缎布料和五彩丝线,专注于手中针线,旁人唤她都难以听见。” 赵祈若有所思,这人搁在她的时代,高低是个出色的设计师。 赵祈眼神带着探究问道:“那其余二人又是何来历?” “沈檀我委实未曾听过。至于姜娥,前世也是燕君烨的妃子,她对燕君烨一片痴心,自燕君烨登基为帝的消息传出,她是主动求着自己的父亲,将她送到宫里的。” 赵祈恍然大悟,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难怪她见我时强装仰慕之态,可眼神深处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原来是将燕君烨的死归咎到我的头上,进宫给他报仇来了。有意思,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褚淳贤轻轻叹了口气,“她对燕君烨可谓情深意笃,只可惜前世死得凄惨。燕君烨后宫美人如云,宫闱之内争宠不断。她遭人诬陷谋害妃子腹中胎儿时,燕君烨不肯相信她的清白,最终被燕君烨下令杖毙。” 赵祈不禁再次感慨,她站起身来缓缓踱步,眼神望向远方。 这燕君烨究竟生得何等绝世风姿,竟引得众多女子为其倾心,让这些女子不顾生死,深陷其中,真是令她费解。 上辈子,燕君烨凭借俊美容貌和潇洒的身手,引得西夏公主拓跋澜一见倾心,甚至不惜为其改换身份,招为驸马。 这辈子燕君烨重生回来,气质更胜往昔,仿若脱胎换骨,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摄人的气势,连久居高位的西夏王都不禁为之侧目。 此时恰逢拓跋泽济被郑宓杀了,拓跋泽济一死,引发了西夏王朝皇子夺权的内斗。 二皇子被权势迷了心智,竟妄图弑父篡位,西夏王差点命丧亲儿子刀下。 千钧一发之际,燕君烨及时赶到,一箭精准无误地刺穿了二皇子胸口,化解了这场危机,西夏王得以在鬼门关前捡回一命。 之前燕君烨身为大周前将军,虽然成了驸马也是不受西夏王待见。 然而经此一事,他摇身一变,成了西夏王的救命恩人,身份地位自此截然不同。 西夏王对他另眼相看,将二皇子手中部分兵权分给了燕君烨。 手握兵权之事,较之上辈子有所提前。 燕君烨面色冷峻坐在大帐之内。 他暗忖,那二皇子委实愚蠢至极。 自己不过于暗中略施小计,夸赞他有帝王之相,又许下承诺,以公主的势力帮他夺位,那蠢东西竟然真信了。 仅率数千亲兵,就敢弑父篡位,此举正中他的下怀。 如今兵权在握,离他将整个西夏兵权尽收囊中更近一步。 待西夏尽归其掌控,大周亦如探囊取物,天下自当为其所有。 届时,权势、美人皆可肆意拥有。 他正闭目畅想,这时帐外传来通报声:“驸马,公主的侍女前来求见。” “进来。” 侍女刚一走进营帐,燕君烨根本不等她开口说话,便猛地一把将她紧紧搂抱在怀里,把脸凑到她的脖颈旁边,一只手顺势伸进侍女的衣襟内,肆意抚弄。 “驸马,莫要如此。”侍女半推半就之态,令燕君烨心旌摇曳,对帐外高声下令:“未得通传,任何人不得入帐。” 片刻后,侍女整理好自己的衣襟,对燕君烨说道:“驸马,公主有请您过去。” 燕君烨捏了捏她的下巴,侍女羞涩的不敢抬头看他,燕君烨见此,心情大好,问道:“公主找我有何事?” “公主得到了一批极为烈性的骏马,想要邀请您一同去赛马。” 燕君烨双眉微蹙心生烦躁,旋即又恢复平静神色。 上辈子他便与拓跋澜纠葛不清,此生对她已觉厌烦至极。 大周美女如云温婉娇柔,而拓跋澜性格粗豪,举止野蛮又善妒,实难令他心生欢喜。 他只有尽快夺取西夏王的兵权,才能彻底摆脱拓跋澜对他的纠缠。 褚淳贤见赵祈一脸沉思便问道:“你是不是在想,燕君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吸引了这么多美人。” 赵祈发觉褚淳贤是越发了解她了,她什么都不说,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不错,我确实好奇。书中说得上名字的美人,爱慕的都是燕君烨也就算了,大周在短短时间内也被他轻易攻下,所有人都愿意依附于他。我实在不相信一个人的气运会好到这样的地步。” “燕君烨生得仪表堂堂,样貌英俊不凡,武艺矫健过人,为人处世亦颇有手段,有人追随他也并不意外。前世,我和燕君烨确有交情,可也只是止乎于礼,并无其他逾越之举。而对于那些对他倾心爱慕的女子,他一贯秉持来者不拒之态,且常对她们多有体贴关怀之举,尽享众人倾慕。” 赵祈仔细听着褚淳贤的话,心里渐渐有了数。 那燕君烨确实有魅力,才会让那么多女子为他着迷,他对待那些喜欢他的女子,不主动也不拒绝,但是褚淳贤对燕君烨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可能有过少女的情愫,那情愫也是很淡薄的。 褚淳贤一说完,脸上就露出了一丝懊恼的神情。 她自己也纳闷,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跟赵祈说了这些呢?好像是生怕赵祈误会什么,急着要解释清楚一样。 而赵祈并没有在褚淳贤的话上多做纠结。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燕君烨。 燕君烨手段厉害,心思深沉。 可不管他有多厉害,自己都绝对不能走上原主的老路。 如今的朝堂局势,犹如一团乱麻,高家牢牢地把控着朝政大权,掌控着朝堂的命脉。 她之前所做的决策,皆未触及太后的核心利益,可一旦在推行过程中双方势力产生冲突,那么这些政策再怎么合理再怎么具有前瞻性,也难以顺利颁布施行下去。 攘外必先安内,只要朝堂一日不为她掌控,她与燕君烨相抗衡的胜算便愈低。 女科之事,迫在眉睫。 还是得叮嘱朱宝贞用心甄选人才,为朝廷注入新鲜血液,打破性别局限,逐渐积累起属于自己的势力才行。 那头,朱宝贞应招前往永寿殿。 一路上,她太阳穴微微抽搐,心中忐忑不安。 踏入殿内,见太后高瑾玉正端坐在上首,朱宝贞赶忙行礼参拜:“微臣,朱宝贞拜见太后。” “免礼。”高瑾玉言罢,便细细打量起朱宝贞来。 只见她面容白皙俊美,气质温润如玉,言行彬彬有礼,这般公子与她的禅儿着实相配,高瑾玉越看越是心中欢喜。 高瑾玉缓缓开口道:“宝贞,皇上的赐婚旨意下来了,哀家不日便会挑选个黄道吉日为你和禅儿操办婚事。” 朱宝贞恭敬地回应:“微臣,谨遵太后和陛下的安排。” 高瑾玉见她这般温顺有礼,满意地点了点头,“公主自幼被哀家宠溺过度,性子颇为任性,宝贞你日后可要多多包容才是。” “公主娇俏可人,性子灵动,微臣自然敬爱公主,悉心呵护,不负太后与陛下的隆恩。” “好,好孩子,哀家没看错人。”高瑾玉笑意盈盈地夸赞道。 旋即,高瑾玉话锋一转,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宝贞啊,往后你既是禅儿的驸马,亦是哀家的女婿,高太傅便是你的妻舅,只有高家才是你真正能够倚仗的后盾,你可清楚?” 朱宝贞心底通透,明白太后此语背后的暗示,是要自己日后唯太后之命是从,莫要听从皇上的指令。朱宝贞心中虽有想法,然面上并未显露分毫,只是平静地应声道:“微臣明白。” 见朱宝贞如此顺从,高瑾玉极为满意,便继续说道:“至于女科之事,哀家这儿有一份名单,上面所罗列女眷皆是哀家亲自挑选的人,你可直接将人安排进宫内。” 第57章 朱宝贞知道,此时若贸然拒绝,太后定然不悦。 可若抬出陛下名讳压制太后,恐怕会惹得太后更为恼怒。 沉思片刻后,朱宝贞微微欠身,神色恭敬开口道:“太后,您恩准女子科举一事,实乃高瞻远瞩,深明大义之举。可科举的意义在于公正公平。若从宫内便开启徇私舞弊之风,朝堂上下又怎能清正严明?微臣一切所为,皆是着眼于大周的长远未来。故而微臣斗胆拒绝太后盛意。况且太后举荐之人,必定才学非凡,更应参与科举应试,如此一来,既显公正,又能让真才实学者脱颖而出。待放榜之后,若榜上有名,自然可进宫效力。” 高瑾玉见她这般执拗顽固,心中顿时就堵得慌,好像有一股气憋在胸口,刚才那满心欢喜的喜悦之情瞬间消散。 朱宝贞态度仍旧恭敬,诚恳地说:“太后,微臣从科举上一路考上来,深知普通士子艰辛不易。读书人穷其半生,历经十载寒窗,所求者不过是在科举场上凭借真是才学一展抱负,以求功名。” 见太后面色稍缓,朱宝贞又说道:“如今虽说开设女科选举是为了给宫内找些有才能的人。可要是一开始就因为太后您坏了规矩,开了徇私舞弊的先例,日后各家皆可依样效仿,随便把自家亲眷往宫内送,如此一来女科选举的意义也将丧失,沦为各方势力安插私人的工具,又怎么能选拔出真正德才兼备,可堪大用的女子,为大周效力?” 听了这些话,太后深深地望着朱宝贞。 朱宝贞以真才实学高中状元,自是坚定地守护科举之公正,绝不愿见其蒙尘。 她这般行事,足以表明她秉持公道,刚正不阿,不为权势所屈。 太后心中对她又高看了几分,这样德才兼备的人,若能收为己用,日后必定可为自己的谋划与布局发挥极大的助力。 高瑾玉心中暗自思量,朱宝贞既已与公主有了婚约,往后便算是自家之人了。 “哀家也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的为难于你,让她们在科举之时前去应试便是了。” 朱宝贞赶忙行礼,口中称道:“太后英明,微臣感激不尽。” 太后微微抬手,示意道:“若无其他事务,你便退下吧。” 朱宝贞原本打算去皇上那里,将在太后这儿所发生的事情禀报给皇上。 可念头在脑海中一转,她便转身离宫,去处理各项差务了。 永寿殿内,时嬷嬷轻步走到太后身旁,低声回禀道:“太后,朱大人自离开永寿殿之后,未作丝毫耽搁,直接就出宫去了。” 太后手中轻轻翻着书卷,听完时嬷嬷的话,喃喃道:“她竟然没去找皇帝。” 时嬷嬷脸上满是恭敬之色,继而轻声说道:“莫不是因太后您的一番言语,朱大人听进了心里。朱大人与皇上虽说亲近,可又怎比得上与太后您的情分深厚。待日后朱大人与公主殿下有了子嗣,与您的关系便愈发紧密了。朱大人家中无父无母,所能依靠仰仗的唯有太后您。皇上所能给予朱大人的权势与地位,太后您皆能给予,且能给予更多,如此情形之下,她又有何理由不听从您的旨意。” 时嬷嬷所言确实有其道理,试想若换了其他年轻人成为驸马,面对一个连朝堂都难以掌控的皇帝,又有谁会心甘情愿地听从。 可朱宝贞心中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秘密一旦被太后察觉,必定是性命不保。 到时候唯有皇上会竭尽全力保全自己。 当下太后与高太傅联手把控朝政大权,官员之间结党营私之风极为严重,若不革新这股陈腐的风气,大周上下必然会腐朽衰败陷入绝境。 陛下心怀大志,她自是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全心全意地追随。 朱宝贞与公主的婚事确定在半月之后举行。 高瑾玉之所以如此急切地定下婚期,缘由有二。 其一,出于对女儿赵禅的考量。赵禅心中仍对燕君烨有所挂念,这绝非好事,为绝后患,便挑选出一个良辰吉日,通过这桩婚事,让赵禅断了对燕君烨的念想。 其二,朱宝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其才情与能力皆入她的眼中。她要早些将朱宝贞攥在手里,为她所用。 赵禅得知这一消息后,满心皆是不愿,竟然起了私自离宫出走的念头。 知女莫若母,高瑾玉对此早有防范,早就派遣人手将赵禅看守得严严实实,毫无出逃的可能。 赵禅无计可施,心中只盼着能与朱宝贞见上一面,说服朱宝贞放弃做驸马。 可朱宝贞事务繁忙,除了进宫面见陛下寥寥数次之外,根本没有闲暇时间。 这段时日,朝堂之上风平浪静。 后宫之中,却颇不宁静。 太后命人找了赵祈数次,新人入宫已久,按照宫闱规矩,早该侍寝了。 可赵祈却一味地推三阻四。 对此,太后自是心怀不满。 再加上太后听说褚淳贤身子日渐恢复,赵祈时常留宿于云光殿,这使得太后更为焦急了。 太后遣了手下的人前往云光殿催促赵祈。 只见时嬷嬷低头垂手,恭声道:“陛下,太后安排您前往兰妃处歇宿。” 这兰妃便是沈檀,此前太后已赐予几位新人封号,谢仪眉受封仪妃,姜娥被封为淑妃,高以柔则封为婉妃。 赵祈却道:“朕今日要歇在云光殿。” 言罢,便伸开胳膊,示意褚淳贤为其更衣。 褚淳贤轻轻为她拢了拢衣襟,温言劝道:“太后特意为你挑选的新人,你总归得去瞧上一瞧,好歹也给太后几分颜面才是。” “朕不想去。”赵祈扯着褚淳贤的袖子,带着些许孩子气地说道。 褚淳贤紧握着她的手,轻声哄道:“祈儿,莫要使性子……” “非不去可吗?” 褚淳贤无奈地点点头。 赵祈面色一冷,对时嬷嬷亦无半分好脸色,“走吧,朕去兰妃那儿便是……” 时嬷嬷将两人的这番举动尽收眼底,心中暗自思忖,太后果然所料不差,皇上全然听从贤妃的主意,让其如何行事便如何行事。 不多时,轿撵便行至钟粹宫。 沈檀早已在殿内恭侯。 见赵祈面色不悦地踏入,沈檀赶忙行礼叩拜,“臣妾沈檀,叩见陛下。” 赵祈并不言语,只让她跪着。 时嬷嬷在旁忍不住说道:“陛下,夜深露重,兰妃身子娇弱,恐会受寒。” 赵祈瞥了一眼时嬷嬷,呵斥道:“多嘴。” 旋即又对沈檀说道,“起来吧。” 侍女赶忙上前搀扶沈檀起身,赵祈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时嬷嬷还欲再言,赵祈已是极为不耐,“朕来都来了,时嬷嬷还有何不满?莫非要朕命你代替朕在此处,可好?” 时嬷嬷顿时惊立原地。 赵祈面色一沉,“还不走,难道要等朕下旨吗?” “老奴告退!”时嬷嬷匆匆关上殿门,心中惶恐,生怕晚了一步,皇上真会颁下那等荒唐旨意。 此时殿内唯剩赵祈与沈檀二人。 沈檀衣衫甚是单薄,内里着一件水粉色肚兜,外披一件纱衣,发鬓松散,青丝垂于脑后,身姿婀娜,凹凸有致,于纱衣之下若隐若现,尽显性感妩媚之态。 而且沈檀身上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赵祈不禁深吸一口,心头微微颤动,竟有刹那间的失神。 沈檀见此情形,莲步轻移,凑至赵祈跟前,娇软的身躯轻轻贴于赵祈手臂之上,抬头美目含情,声音婉转悠扬,“臣妾伺候陛下更衣。” 赵祈身躯一僵,面色微微泛红,随即与沈檀拉开距离。 她轻咳一声,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于沈檀肩头,声音也柔和了些,“夜深天凉,你穿得如此单薄,莫要着凉了。” 沈檀一时呆住,她这般精心装扮,本以为足以令皇上心动,更何况还擦了太后送来的暖情香。 皇上刚才面色变得红润,她原以为是暖情香起了效用,却未料皇上竟能不为所动。 “臣妾谢陛下关心。” “檀儿,咱们说说话吧。” “陛下想要和臣妾说什么?天色已深,陛下辛劳整日,还是由臣妾伺候陛下安寝吧。”沈檀说着话,身子却如弱柳扶风般轻轻偎依于赵祈身上。 沈檀身上所散发的那股香气十分香甜,令人心神荡漾,赵祈微微挺直了身子,略显拘谨地说道:“你如此急切地想要伺候朕安寝,莫不是有嬷嬷悉心教导过你该如何侍奉朕?” 沈檀忆起嬷嬷拿给她的册子,以及对她所说的话,“这世间男女之事,皆写于册子之上。咱们主子是女子,这册子上女女之事,皆绘制得清晰明了,旁边尚有文字注解,嬷嬷我可是要逐字逐句地讲与你听。”那是她是红着脸听完嬷嬷的讲解。 “嬷嬷的确曾教导过臣妾有关侍寝之事,也叮嘱过臣妾,若有不明之处,听陛下安排便是。” “你当真是想伺候朕?” 沈檀怔愣良久,她不过是尚书府中一个最不起眼的庶女,进宫与否,实非她所能抉择。 想起进宫前父亲的话,“你若心甘情愿进宫为妃,听从太后安排,你娘的病,为父自会寻遍名医为其诊治。你若不从,你娘的身子,为父便不会再管,为父也会将你嫁至姜府,吏部尚书的小公子姜胥欲纳你为妾,为父以为甚好……” 那姜胥跟严承栋是一丘之貉,甚至比严承栋更为阴狠暴虐,但凡他看中的女子,娶回家中为妾后,皆会被其凌虐致死。她的父亲明知姜胥为人,竟想将她许配给姜胥为妾,无疑是将她往死路上推。 若是进宫能救母亲性命,于她而言,亦不失为一件幸事。 太后只命她做一事,便是令皇上宠爱于她。 皇上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性子总比那些男子要温柔和缓。 更何况在宫内自己还有太后帮衬,沈檀眼波流转,声音轻柔似水,带着几分惹人怜爱的娇怯:“臣妾,愿侍奉陛下左右。” 第58章 “你不在意朕是女子?” 赵祈指尖轻缓地滑过沈檀娇嫩的脸颊,继而微微抬起她的下颚,自己则微微倾身低头,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沈檀的脸颊,那柔唇也缓缓贴近。 沈檀娇躯明显一僵,面色涨红,心跳速率异于平常,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嬷嬷交付于她那册子上的香艳画面。 赵祈见她对自己的亲近之举并未显露出厌恶之意,便不动声色的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沈檀身上散发的那股香气,引得赵祈喉咙隐隐干涩。 抬眼瞧见桌上茶盏还冒着热气,赵祈却不敢喝上一口,害怕里面掺了什么东西。 余光瞥向墙角一侧的琴架,上放置着一把精致的琵琶。 赵祈问道:“檀儿可会弹奏琵琶?” “臣妾略通一二。” “既如此,你便为朕弹奏一曲拿手之作吧。” 沈檀解开披风便要去取琵琶。 赵祈见她衣衫单薄,不禁微微皱眉,柔声对沈檀说道:“这殿内寒气颇重,你又穿得如此之少,还是添件衣物吧。” 沈檀轻轻摇了摇头,轻声回应:“臣妾不冷。” 赵祈刚才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时,分明感觉到丝丝凉意,怎会不冷,想必是听从了太后的吩咐,不敢随意添衣罢了。 赵祈对着门外沉声喊道:“锦清,进来。” 锦清闻得传唤,赶忙步入殿内,瞧见陛下衣着齐整,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锦清那点微妙的神态早已被赵祈看穿了,她吩咐道:“让负责看守的宫人进来添些炭火。” 锦清这才将目光投向沈檀,见她衣着单薄,赶忙低下头应道:“锦清这就去安排。” 沈檀静静地看着皇上的举动,心头触动,陛下这般温柔和善,自己日后在后宫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待殿内炭火添足,暖意升起,赵祈方示意沈檀弹奏琵琶。 琵琶之声袅袅,如泣如诉,萦绕于耳畔。 赵祈在现代学的是钢琴,用来陶冶情操。 来到这里后,也听过褚淳贤弹奏古琴,那琴音堪称绝妙。 不过此刻沈檀的音律似乎更胜一筹,若她二人能一起合奏,其效果必当更为震撼。 沈檀一曲终了,赵祈由衷地赞叹道:“檀儿琵琶弹奏得极为精妙,技艺了得,是何人所教?” “回陛下,臣妾娘亲曾是一名乐师,臣妾的技艺皆由娘亲自幼悉心传授。” “原来如此,那你与你娘亲相较,谁的技艺更为精湛?” 沈檀谦逊而言:“臣妾远不及娘亲。” “那这几日朕可要邀你娘亲进宫,为朕弹奏一番。” 沈檀顿时面露痛苦之色。 赵祈见状关切问道:“可是有所不便?” “娘亲身患重病,久卧病榻难以起身。现今唯盼父亲能早日寻得名医为娘亲诊治。”沈檀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琵琶。 此言一出,赵祈心中灵光一闪,思绪贯通,“你父亲纳了多少妾室?” 沈檀不明皇上为何问起这个,却仍如实作答:“府内至少养有二十名妾室,至于外室数量,臣妾实难知晓。” “家中姐妹之中,可是唯有你与朕年岁相仿?” “回陛下,确是如此。” 至此,一切都说的通了,赵祈大致猜到沈檀甘愿进宫的原因了。 赵祈又开口道:“你将衣裳穿戴整齐,今夜你与朕同往云光殿。朕想贤妃一定会很想你过去,今夜有你二人在朕身旁相伴,朕也不会觉寂寞。” 沈檀听后,惊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动作。 皇上瞧着外表温柔大气,不想内里行事竟如此开放。 三人共榻而眠,这等情形……委实让她难以接纳。 赵祈见她僵立不动,便传唤沈檀的侍女:“快些为你家主子穿戴整齐,随朕一道前往云光殿。” 侍女见沈檀面色如纸般惨白,赶忙轻声唤道:“娘娘,奴婢这便伺候您更衣。” 沈檀仿若失了神般,任由侍女为其穿戴衣物。 待一切收拾得当,赵祈又对侍女嘱咐:“将檀儿的琵琶带上,她和贤妃二人琴瑟相和,必能奏响天籁之音。” 沈檀闻此,心顿时松了下来。 原是陛下想听她与贤妃一同弹奏乐曲。 又暗自嗔怪自己怎会心生那般杂乱无章 的念头,想来定是嬷嬷给的册子所致。 二人乘坐轿辇,很快便到了云光殿。 褚淳贤尚未安歇,正于殿内抚琴。 赵祈一走她思绪纷扰,确实难以入眠。 脑海中想着赵祈会如何对待沈檀?那日赵祈见了四人,独独对沈檀目光不同。越想心越乱,罢了,无论她二人怎样,皆与己无干。 二人行至殿门,沈檀听见琴声传来,对皇上说道:“陛下,贤妃娘娘的琴声幽怨似藏有万千心事。” 话一出口,沈檀便觉懊悔。 皇上本在云光殿待的好好的,却突然被太后召至自己殿内,贤妃心中怎会愉悦? 赵祈走在前面,见明华在内殿门口站着。 明华见到皇上折返回来,赶忙行礼,欲要跟褚淳贤通报一声。 赵祈微微摆手,示意其无需通报。 赵祈轻推殿门,褚淳贤抬头见赵祈回来,心底莫名涌起一丝连自己亦未曾察觉的欢喜,又瞥见她后跟随的人,那欢喜之感瞬间消散无踪。 褚淳贤又恢复以往清冷之态,缓声道:“陛下此时理应在钟粹殿才是,怎会到臣妾这里来了?” 话一出口,褚淳贤自己先是一怔。 赵祈现在对褚淳贤是全然信任,视其为心腹谋士,根本没深究她话语中的深意。 她兴致盎然地拉过褚淳贤的手,“朕给你寻来一位知音。” 说完,便将沈檀引至褚淳贤身前。 “檀儿,速将你的琵琶取来。”赵祈柔声唤着沈檀。 褚淳贤听见赵祈对沈檀的亲昵称呼,脸色瞬间又添了几分清冷。 沈檀微微屈膝行礼,轻声道:“妹妹见过贤妃姐姐。” 褚淳贤虚扶她起身,口中说道:“往后你我一同侍奉陛下,既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多礼。” 赵祈喉咙干渴,正端起茶盏欲饮,听见褚淳贤的话,险些被茶水呛到。 这时,阿魏凑近赵祈身前,悄声道:“陛下,您身上的气味似有不妥。” 赵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阿魏会意。 阿魏又靠近沈檀,那香味比陛下身上的浓烈了几分,她嗅出这是暖情香的气味,所幸一路行来已散去大半,已难起效用。 赵祈命锦清回养心殿取来数张纸笺,上面写的是她极为喜爱的一首曲子。 她凭借记忆中的现代曲谱,对应这里的音律,以宫、商、角、徵、羽精心改编而成。 此曲若由褚淳贤与沈檀二人共同弹奏,定能奏出余音袅袅、绕梁不绝之妙音。 她将曲谱递与二人。 褚淳贤接过曲谱,眼中掠过一抹惊叹之色,问道:“陛下此曲从何而来?” “是我自己闲来无事编的。”赵祈随口应道。 “臣妾竟不知陛下还精通音律。”褚淳贤似有几分诧异。 赵祈一时难以向她解释,便问道:“你二人且看看,能否弹奏出来?” 二人皆点头应承。 赵祈满怀期待。 褚淳贤玉指轻拨琴弦,沈檀亦纤手抚弄琵琶。 琴音与琵琶声相互交织,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褚淳贤的琴音悠扬婉转,沈檀的琵琶声则激昂清脆。 二者配合得丝丝入扣,相得益彰。 一曲终了,殿内众人皆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怔愣原地,仍沉浸于方才那动人心弦的音律之中。 赵祈大喜过望,赞道:“此音妙绝!” 沈檀微微仰头,难掩遗憾地说道:“娘亲一生爱琴音,若是能亲耳听到方才这绝妙之音,必定会极为欢喜。” 赵祈见状,温言宽慰道:“你也不必忧愁,你娘亲的身子,朕明日便差遣阿魏前去诊治。阿魏医术精湛,擅长各类疑难杂症,朕相信她会查明你娘亲的病症根源。明日你且和阿魏一同回沈府,也好让你娘安心养病,早日恢复康健。” 沈檀听后,面上难掩欣喜之色,急切地问道:“陛下,您说的可是真的?” 阿魏赶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兰妃娘娘放心,阿魏自幼研习医术,虽不敢称包治百病,但对于疑难病症也颇有心得,定会全力为夫人治疗。” 沈檀此刻已是喜不自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眼眶微微泛红的望着皇上。 又听见皇上对阿魏仔细叮嘱道:“阿魏,若是缺了什么珍贵药材,只管告诉朕,务必治好檀儿的娘亲。” 阿魏微微点头,“陛下放心,阿魏必不负所托。” 沈檀此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感恩,突然双膝跪地,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臣妾,谢陛下救母之恩。陛下的大恩大德,臣妾此生无以为报。” 赵祈连忙伸出手,轻轻扶起沈檀,“檀儿你是朕的妃子,便是朕的身边之人,朕自当护你周全,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你为娘亲之事而愁苦。你无需与朕这般见外。” 沈檀缓缓起身,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太后那威严的面容,冰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以及时嬷嬷那令人胆寒的告诫之语:“你们可要时刻在心底铭记,此番进宫究竟所为何事。若是一时糊涂,竟将本分抛诸脑后,可莫要怪日后太后的怪罪和惩处。” 两两相比,陛下对她的恩情,她更是无以为报。 赵祈是真的累了,轻轻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略带疲倦地说道:“夜已深了,你回宫好好歇着吧。你娘亲之事,一切有朕。” 沈檀恭敬地领命,微微福身,正要退出云光殿。 赵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说道:“朕明日会让阿魏乔装一番与你同去。宫中耳目众多,朕不想因此事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乔装之后行事也能方便些。” 沈檀更为感激皇上的良苦用心,忙应道:“臣妾遵命。陛下事事为臣妾着想,臣妾感激涕零。臣妾定会小心行事,不辜负陛下的一番心意。” 褚淳贤微微垂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却又轻声说道:“陛下且慢。如今夜色已深,若兰妃此刻回宫,恐有诸多不便。不如陛下和兰妃一同宿在臣妾的偏殿。如此一来,既免了*路途奔波,又可让陛下与兰妃共度良宵。陛下以为如何?” 第59章 自然是不好,可赵祈知道褚淳贤断不会无缘无故吐出这样一番话。 沈檀今夜被她带到云光殿的消息会尽悉传到太后耳中。 要是太后知道沈檀和她没歇在一处,那么沈檀明日想回沈府探望娘亲之事,太后恐怕难以应允。 再者,一旦沈檀此次侍寝没成,太后又会安排别的人来烦她。 不如就选了这沈檀,也可以将其她人侍寝的事情暂时搪塞过去,这沈檀心思简单,日后或许仍可收为已用。 赵祈开口说道:“贤妃说的有理,今夜朕便与檀儿同去偏殿歇着。” 沈檀不明所以,眸光在皇上与贤妃的面庞上悄然掠过。 见二人面容之上并无丝毫厌烦焦躁之色,这才稍稍定下心来,款步跟在赵祈身后。 云光殿的偏殿,已经被宫人收拾妥当。 赵祈委实困乏,不禁轻轻打了个哈欠。 沈檀十分有眼色,赶忙趋前说道:“臣妾,为陛下宽衣。” 这回赵祈倒是没有阻止。 这一晚上,沈檀提出为赵祈更衣也有数次了,这次赵祈的衣服总算被脱了下来。 赵祈随后自行踱步到屏风后面,更换上明黄色的寝衣。 赵祈惬意地躺于榻上,畅快地喟叹一声,缓声道:“檀儿,今夜辛苦你了,早些安歇吧。”说完赵祈翻身背朝着沈檀。 那床榻甚是宽阔,沈檀静卧于赵祈的另一侧,二人各自盖着一床被子,二者之间的空隙足可再容下二人。 沈檀转过头,凝视着皇上那略显单薄瘦弱的后背。 今晚在云光殿,陛下态度和煦,极易相处,连贤妃也对她以礼相待。 更何况娘亲的病症已有了治愈的希望,这些事情皆因陛下的恩泽。 然而她一想到明日该如何向太后进言,才能获允回府探望娘亲,心里又顿生忧虑,不禁幽幽叹息。 赵祈已然裹紧锦被躺下,此刻虽闭目养神,听到沈檀的叹息声,轻声抚慰:“檀儿,你安心歇着,万事皆有朕在。” 沈檀顿觉一股暖流周身涌动,心间的惶惶不安瞬间被皇上这一言抚平。 “臣妾对陛下,感恩戴德……” “嘘……” 沈檀满含感激的话语随着赵祈的噤声戛然而止,随后安稳的闭上眼休息。 这一夜,褚淳贤于榻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直至明华归来禀报:“娘娘,偏殿的烛火已然熄灭,陛下与兰妃娘娘已经安歇了。” 褚淳贤对着明华,喃喃低语:“陛下恐是对兰妃动了别样心思……” 明华赶忙劝慰:“后宫佳丽众多,陛下的情意自会有所分散。奴婢瞧得真切,陛下最为宠溺的终究是娘娘您。” 褚淳贤黯然神伤,“自古以来,帝王多是薄情之人,纵然祈儿是女子,亦未能免俗。罢了,本宫倦了,你且退下吧。你转告阿魏,令她明日出宫为本宫采买些蜜饯,要买陛下曾为本宫买的那家。” 明华恭敬地应承道:“奴婢即刻便去告知阿魏。” 她心下想着,娘娘对陛下一片痴心,可如今陛下却在云光殿宠幸了其她妃子,娘娘心中必定是有苦难言。 蜜饯纵甜,也治不了心底的情伤。 继而又想到阿魏那贪嘴的家伙,要是知道明日能出宫采办零嘴儿,不知道得多开心。 翌日,天还未亮,屋内烛火幽暗,赵祈便已经醒了,一晚上就保持着一个姿势,她身上乏累的不行。 她轻缓地翻身,见沈檀紧挨着榻沿躺着,但凡有转身的举动,就会掉到地上。 沈檀因心系今日回府探亲之事,也没睡沉。 皇上翻身时,她也跟着醒了,转身正对着皇上。 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皇上小声的嘘了一声,示意她禁声。 赵祈伸手摸到身侧藏着的匕首。 这匕首是郑宓临行前交给她的,嘱咐她贴身携带以防不测,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赵祈怔愣半晌,借着那微弱烛火之光,狠下心朝着自己的掌心轻轻划下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涌出。 赵祈胡乱的将血渍蹭在淡紫色的床单上。 “有了这个,太后今日必会允你出宫。” 沈檀一下就领悟了皇上的用意。 她满含感激道:“臣妾多谢陛下为臣妾悉心筹谋……” 待手上伤口凝结,床单血迹干涸,赵祈又将自身衣衫拨弄得凌乱不堪,又对沈檀说道:“你将肚兜解下。” 沈檀面泛红晕,侧身背向赵祈,解下肚兜,递与赵祈。 赵祈接过,扔到地上,她又将两人的枕头并于一处。 等到全部准备妥当,她方扬声高呼:“来人。” 殿外早有侍从候命,时嬷嬷不知何时来到了云光殿。 赵祈见到她,淡淡瞥了她一眼。 时嬷嬷恭敬的参拜:“老奴参见陛下,太后亲命老奴前来侍奉兰妃娘娘。” 赵祈微微摆手,任由她行事。 时嬷嬷一眼便瞥见兰妃的贴身衣物在地上放着,走近细瞧,见兰妃衣衫不整,裤上隐现血渍,再观那床单之上一大片血迹。 当下心中狐疑,暗想着怎会有如此多的血。 又见兰妃眼底青黑,料想二人昨夜折腾得不轻。 她又想起晨时明华所禀报上来的内容,昨夜贤妃辗转难眠,今早上也是郁郁寡欢,便知道兰妃侍寝成功了,心中大喜,当下就要去禀告太后。 赵祈穿戴整齐,见沈檀也收拾妥当,便握着沈檀的手,温言软语:“檀儿,昨夜辛苦你了。” 沈檀面色绯红,羞怯得不敢言语,连望皇上一眼也不敢。 时嬷嬷见状,愈发加重了心中的笃定。 赵祈见沈檀不说话,面上略带戏谑之意,“檀儿,可是害羞了?朕瞧你眼底泛青,回宫后好生休息,朕还有事儿需与贤妃商议,今日怕是不能陪你了。” 言罢,赵祈舒展身躯,伸了个懒腰,跨步离开了。 沈檀微微欠身行礼,“臣妾恭送陛下。” 见皇上身影渐渐远去,时嬷嬷忍不住轻声嘟囔道:“陛下这行事作风,下手也着实没个轻重,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真不知心疼人。” 沈檀的目光停留在榻上那一片刺目的血渍之上,面上顿时五味杂陈,嘴上勉强应和道:“陛下毕竟尚年轻,在这事上有些不知轻重……” 时嬷嬷微微抬眼深深地望着她,“太后宣您前往永寿殿。” 沈檀随着时嬷嬷往太后处而去。 这边,赵祈去寻褚淳贤。 此时明华正为褚淳贤梳妆。见赵祈踏入,褚淳贤面上未现丝毫笑意。 赵祈本来面上喜滋滋的。 褚淳贤却语气不冷不热地问道:“陛下昨夜歇得可还好?” 赵祈面色一沉:“檀儿,甚合朕意。” 褚淳贤却猛地站了起来,“陛下,想当初您召臣妾进宫之时,是如何向臣妾许下承诺的?你说今生今世唯臣妾一人而已。虽太后命您纳妃,您称是情非得已,可如今又有谁逼迫您去宠幸兰妃呢?”言罢,褚淳贤两行清泪潸然而下,眼底是说不清的怨怼。 赵祈心中暗赞队友演技精湛,自己也不能落了下风。 于是瞬间脸色转冷,“你这是在质问朕吗?朕既为天子,太后为朕挑选了几个貌美的妃子,朕宠幸她们又何错之有?你又凭何对朕加以阻拦?” 褚淳贤冷冷地直视赵祈,“陛下难道忘了郑宓表妹离去之时说的话吗?后宫虽有新人,但不可忘了你我曾历经生死。” “你确实曾救过朕一命,朕对你的感激不尽,可这也并不是你能质问朕的倚仗。更何况,朕也觉得奇怪,郑宓公务缠身,却仍特意入宫叮嘱朕要对您一心一意,此等举动着实反常。” “陛下这般言语,是在怀疑臣妾与郑宓表妹有私情吗?” 赵祈狠狠地凝视着她,目光犹如寒刃,令人胆寒。瞥见一旁的明华,明华遭此目光,心颤如鼓,赶忙垂首。 赵祈冷冷下令:“你且先退下。” 明华急忙行礼,疾步退出殿外。只听得殿内传来阵阵摔砸之声,赵祈一边抛掷物件,一边凑近褚淳贤耳畔低语:“朕的演技如何?” 褚淳贤早已恢复了平静,淡雅的面容之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轻柔地望着赵祈,赞道:“甚好。” 直至赵祈一番摔砸后疲惫不堪,才停歇了动作,压低声音对褚淳贤说道:“时嬷嬷已经是完全相信我宠幸了沈檀,估计这会儿正领着沈檀复命呢。” 褚淳贤轻声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赵祈伸出手掌,上面有一道血痕,若不仔细端详,实难察觉。 随即将在偏殿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了褚淳贤。 褚淳贤听闻后,神色淡然,只道:“想不到你懂得还挺多的。”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我虽没经历过,但我看的多。”赵祈只怪现在自己太信任褚淳贤了,导致话语脱口而出,此刻心中懊悔不迭。 果不其然,褚淳贤面露深思之色,凝视着她道:“你竟见过许多?” 赵祈一时难以解释,只得尴尬赔笑:“我不过随口胡诌罢了。” 旋即,赵祈恢复了严肃之态,“我此番费尽心思,沈檀理应心中有数。” 褚淳贤执起梳子,悠然梳理着发丝,缓声道:“她既然能被选入宫中,就绝非愚钝之人。你且宽心,待阿魏将其母治愈,她定会对陛下忠心耿耿。” 赵祈微微颔首,“有她在太后身旁传递消息,不至于如往昔那般处处受制。任她有千般计谋,你我亦有应对之策。” 赵祈想着原主以前一直被太后掌控,这回她也在太后身边安插自己的人。 褚淳贤说道:“我已差遣阿魏出宫,若沈檀得以出宫,阿魏便可随其入府。” 第60章 永寿殿内,太后面露嘉许之色,赞道:“兰妃,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此事你办得极好,解了哀家的心头之患。” 沈檀恭敬谦逊地回应:“皆因太后悉心教导,檀儿方能行事顺遂。” “皇帝对你可曾有抵触之意?” 太后此问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 沈檀心下明了,回道:“皇上起初对臣妾颇为疏离,然而臣妾身上涂了暖情香,皇上受其影响,对臣妾渐生亲近之意。其后臣妾弹奏琵琶,皇上听后,对臣妾又生了几分好感。皇上极为喜好音律。” 高瑾玉想起赵祈曾跪了三日三夜求娶褚淳贤为妃之事。 若赵祈如此轻易便被沈檀所诱,那沈檀所言必定有假。 至于暖情香,其效力之强,便是和尚尼姑亦难以抵御。 而高瑾玉所想也合情理,赵祈确曾受香气撩拨,心绪有所波动。 可她因之前中毒,常年喝药,又经阿魏用药调解后,体内对药物有了一定抵抗力,故而暖情香对其并未产生过大影响。 高瑾玉满意地点头。 沈檀趁机说道:“太后,臣妾自进宫后便没见过娘亲,娘亲常年缠绵病榻,臣妾如今深受太后蒙恩,过上了好日子,心中便越发挂念娘亲,臣妾恳请太后,准许臣妾回沈府探望娘亲。” “难得你一片孝心,哀家便允了。” 高瑾玉又对时嬷嬷吩咐道:“让内务府的人安排一下兰妃今日回府之事。” 沈檀心下松了口气,事情果然如皇上预料,太后允她出宫探亲了。 “你先退下吧,若以后皇上召见,要事无巨细将事情告知与哀家。” “臣妾谨遵太后旨意。” 沈檀缓缓退出内殿。 高以柔款步从内室走出,行至高瑾玉身前,轻声问道:“姑母,皇上当真宠幸了沈檀?此事可是确凿无误?” “消息理应不会有差。” 高以柔秀眉轻蹙,眼中仍残留着几分疑虑:“侄女却仍心存困惑,一直以来皇上对褚淳贤情深意笃,难道女子之间的感情也会轻易就移情别恋?” 高瑾玉微微摇头,“世间多情之人,向来不分男女,帝王的宠爱本就变幻无常。哀家冷眼旁观,发觉赵祈初见沈檀之时,神色便对旁人有所不同。再者,褚淳贤那清冷的性子,好似一潭死水,让人索然无味。而沈檀身姿婀娜,体态妖娆,生就一副惹人怜爱、乖巧柔顺的模样,好似柔弱娇花,仅一眼望去,便能轻易勾起旁人的怜惜之意。加之暖情香的助力,赵祈也难以抵挡其魅惑。” 高以柔心中虽仍有疑团萦绕,可细细思量,姑母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高瑾玉见状,轻轻抬手,温柔地拍了拍高以柔的手,缓声道:“时嬷嬷来报,今早上她二人为了赵祈宠幸沈檀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即便她们日后和好,彼此心中也必定会生出嫌隙。只需令沈檀此后时常相伴赵祈左右,让她无暇顾及褚淳贤,等到她二人情分渐薄,哀家倒要看看,那褚淳贤还能如何教唆赵祈与哀家作对。等到赵祈对她心生厌弃之时,便是她褚淳贤在这宫中失势之日。” 高以柔微微咬唇,轻声说道:“姑母,以柔却总觉得此事绝非如此简单。褚淳贤曾对皇上有救命之恩,且自幼便是皇上心心念念之人,皇上怎会这般轻易便将其抛诸脑后?” 高瑾玉端起茶盏,葱白玉指轻捏盏沿,轻轻吹了吹袅袅升腾的热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一个沈檀或许尚不足够,然这宫中还有谢仪眉、姜娥,哀家亦有你在旁相助。不过是一个褚淳贤罢了,难道你还畏惧无法应对?” 高以柔垂首不语,心中暗自思索着应对之策。 又听高瑾玉继续说道:“褚淳贤乃哀家心头之患,还有郑家亦是一大阻碍。郑宓又率几万士兵回到边境,其势力越发庞大,几近尾大不掉之势。哀家若贸然为其罗织罪名,赵祈定然会出面反对,到时郑家一旦举兵攻至京中,后果不堪设想。若是能由赵祈亲自下令,将郑家调至京中,彼时便可将其一网打尽。” 高以柔听闻,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既然皇上对郑宓和褚淳贤的关系起了疑心,不管是气话也好,还是真的心生疑虑也罢,皆可加以利用。郑宓如今回至边境,定会因‘思念’而给褚淳贤写信,若皇上见了这些信件,心中定会起波澜。且信件一旦多了起来,皇上即便不信也得信了。待郑宓回京之时,陛下怎会高兴?再让沈檀从中巧言挑拨,称郑宓与褚淳贤私下暗通款曲,郑家有谋反之意,皇上必会起疑。待到郑宓回京之际,便将她扣于京内,皇上再下旨将郑泰召回京中,由姑母信任的将军接任郑泰手中兵权。待郑泰卸去兵权,便可判他谋逆之罪。如此一来,姑母便可高枕无忧了。” “不错,柔儿所言正合哀家心意。眼下重中之重,就是要让赵祈对褚淳贤心生嫌隙,才好离间她们二人。” 高以柔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姑母,我对沈檀仍不太放心,如何方能确保她全心全意为我们做事?” “她娘亲的命脉紧握于其父沈修海手中,为了救其娘亲,她不得不向我们妥协,听从我们的指令。哀家已命人用药吊着她娘亲一口气,一年内性命无忧,待大权在握之后,她也可随她娘亲一同去了。” “能为姑母效力,这结果也是她的福气。”高以柔轻声附和。 “你今日再去赵祈那里露露脸,沈檀一人行事,也确实让哀家放心不下。若你能牵扯住赵祈的心思,哀家方可高枕无忧。” “姑母且放心,侄女定当不遗余力。”高以柔神色坚定,语气决然。 养心殿内,赵祈正安然闭目养神,昨夜她未曾安睡,清晨又佯装与褚淳贤激烈争吵了一番后甩袖回到养心殿。 徐玟静立一旁,心神恍惚。 瞧陛下这般疲惫模样,难道昨夜当真宠幸了兰妃? 可随即又默默摇头,陛下绝非贪恋美色之人,况且兰妃又是太后那边的人,陛下断不会如此糊涂行事。 今早与贤妃娘娘的那场争吵,恐怕是故意演给外人瞧的吧。 思及此处,徐玟脑中忽然灵光乍现,若说演给外人看的,那云光殿的外人究竟所指何人? 又过了些许时候,赵祈才缓缓睁开双眼,瞥见徐玟在侧,便轻声问道:“你一直在此处站着?” 徐玟赶忙恭敬回应:“陛下,微臣职责所在,不敢擅离。” “殿内只有你我二人,朕并非那般拘泥于繁文缛节的人,你自行找个位子坐下便好。若是整日都这样站着,你身子也吃不消。” 陛下如此体恤下属,徐玟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暖意,动容道:“臣谢陛下关怀。” “郑宓那边情形如何了?”赵祈又继续说道。 徐玟忙回道:“回陛下,郑宓昨夜已带兵启程返回边境。她已亲自将五千亲兵交付于微臣,臣于昨日连夜清点完毕,一切无误。” 赵祈听闻,满意地点了点头,“郑宓曾夸赞你聪慧过人,朕亦觉得你行事周全妥帖。朕有一事要交予你去办,你去查查兰妃娘亲的病症究竟是何缘由。” 徐玟当即应道:“臣,即刻便去详查。” 她心中明白,这既然是陛下交代她办的首件事情,那就不可能仅仅局限于探查兰妃的娘亲这一件事。 徐玟领命离去后,锦清进殿禀报,婉妃求见。 “她来做什么?” 赵祈听闻,随手将手中古籍弃于一旁,一脸的不悦。 锦清赶忙回应:“婉妃娘娘端了一盅十全大补汤,说是特意前来为陛下补养身子。” “哼,给我补身子?可别像她姑母那般,在汤里下毒就已是万幸了。”赵祈语带嘲讽,冷哼一声。 锦清顿时花容失色,急声道:“主子,那您万不可饮用,容我即刻唤阿魏过来,仔细查验这汤中是否有毒。” 赵祈见状,伸手轻轻拉住她,不慌不忙地说道:“你稍安勿躁。皇宫大内之中,量高以柔也不敢对我不利。她若当真蠢到在汤里下药,岂不正中我下怀,正好给我落下把柄,可以治她的罪。” 锦清闻此,心中稍安。 赵祈又吩咐道:“宣她进殿。” 高以柔款步而来。 入到殿中,见着赵祈,先是施施然盈盈一礼,柔声道:“表姐,以柔前来探望您。”言罢,将补汤轻轻放置于桌前。 赵祈对锦清说道:“你先退下。” 锦清应了一声,转身退去。 临行前,还不忘瞪了高以柔两眼,高以柔自是感觉到锦清目光中的敌意。 赵祈轻轻抬手,掩口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道:“表妹今日怎得如此闲暇,有空到朕这儿来?” “表姐,您昨夜操劳,想必甚是辛劳,以柔特为您熬制了补汤。” 赵祈听闻,微微挑眉,伸手掀开汤盅盖子,拿起勺子在汤中随意拨弄了几下,生怕里面会被放些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 高以柔见状,忙道:“表姐,这汤中所放皆为上等的中草药药材。” 赵祈闻得是中草药,这才放下心来,小啜了一口。 赵祈正饮着汤,高以柔又轻声问道:“回回见到陛下时,身边相伴的宫人都是锦清,不知另外那三个贴身侍女怎么不见了?” 赵祈放下汤盅,缓声道:“贤妃告诉朕,那几人对朕并非百分百忠心,这等不忠心的奴才,留着亦是无用,朕便将她们都打发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高以柔缓缓抬起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朱唇轻启间,带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话语中似有深意:“表姐,瞧您这般作为,倒是对贤妃的话言听计从。莫不是贤妃在您这儿施了什么法术,全然左右表姐的决断。” 说罢,她轻轻抚了抚耳边的发丝,眼神却始终盯着赵祈,“表姐这般行事,莫让旁人看了笑话,还以为这宫中,贤妃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您倒成了听凭她指挥的木偶了。” 赵祈心中已有怒气在胸腔翻涌,她深吸一口气,硬是将这怒火强压了下去,面上神色未起丝毫波澜,仍维持着那一抹看似云淡风轻的浅笑,缓声说道:“贤妃她不过是进言几句,朕自会斟酌考量,断然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傀儡,任其随意操纵。” 高以柔闻言,短暂地愣神半晌。 见皇上神情淡然自若,让人难以窥探其心中所想。 她也不知皇上这番话是否意有所指。 她又念及此番前来的目的,摆出一副娇柔模样,“表姐,姑母已封我为婉妃,不知我何时才能如兰妃那般侍寝呢?” 赵祈着实未曾料到高以柔竟会说出如此直白的话语,心中不禁暗自腹诽:不是说古人都极为含蓄吗?这高以柔怎如此大胆! 赵祈站起身来,高声喊道:“锦清……送……” 话尚未说完,高以柔瞅准时机,顺势如灵蛇般搂住赵祈纤细的腰肢。 赵祈惊愕地低头看向她。 就在这瞬间,高以柔竟在她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而恰在此时,被喊进门的锦清和未经通报便进殿的褚淳贤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褚淳贤那素来冷淡的面容上,此刻亦满是惊诧之色。 赵祈不假思索地用力推开高以柔,目光不经意间扫向褚淳贤,眼神中略显慌张,面上亦带着几分羞愤之色,呵斥道:“表妹,朕一直将你视作亲妹妹,岂料今日你竟这般逾矩!” 高以柔猝不及防被猛地推开,却也不恼不怒,反而是娇声嗔怪道:“表姐,你这般用力,可弄疼我了。” 待瞧见褚淳贤已踏入殿内,便对其盈盈施了一礼,柔声道:“既然贤妃姐姐来了,以柔便不再打扰表姐了。” 高以柔退出殿外,脚步缓慢,一步三回首,那眼中满是恋恋不舍之情态。 赵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满腹怨怼,直气得一口银牙几欲咬碎,脸上却还不得不强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待到高以柔彻底走远,赵祈坐回椅子上,立马用袖口狠狠地搓揉着脸颊,似是想要将那残留的窘迫与羞愤一并抹去。 褚淳贤朱唇轻启,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酸涩:“倒是臣妾来得不巧了,竟这般唐突,耽误了陛下的好事。瞧陛下这日夜皆有佳人在侧相伴,当真是好福气,羡煞旁人。” 赵祈闻言,嗔怒地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又何必在这儿取笑我,这艳福,给你可好?” “臣妾这身子……怕是无福消受,还是陛下独自享用罢。”褚淳贤微微垂首,轻声回应。 赵祈见她这般自称臣妾,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缓声道:“我……我这也是避无可避。” 褚淳贤抬眸,瞥见赵祈脸上因刚才用力搓蹭而泛起的红晕,还有一块小小的胭脂黏在脸上。 她走到赵祈跟前,取出一方素净的帕子,玉手轻抬,极为细致地为赵祈蹭拭干净。 当褚淳贤靠近时,赵祈鼻端萦绕起她身上那淡雅如兰的香气,心跳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 褚淳贤动作轻柔舒缓,赵祈与她四目相对,目光交汇时,赵祈只觉心中慌乱,眼神不动声色的移向别处,耳尖也悄然泛起一抹羞红之色。 赵祈定了定神,又瞧了一眼神色依旧淡淡的褚淳贤,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问道:“你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阿魏回宫了。” 原来,今日阿魏一早便出了宫。 她先是在京城的各家小吃摊,尽情品尝了美食,之后又依照贤妃娘娘的吩咐购置了些果脯,还特意为锦清挑选了一支木簪。 眼瞅着所剩的银子已不多了,她赶忙寻了个隐蔽安全之处,一番乔装打扮,扮成她师傅的模样,手指轻轻捋着那假胡子,拿上早已准备好的招牌,上面醒目地写着“在世华佗”四个大字,而后背起药箱,大摇大摆地在街上招摇过市。 一路上,她还真给路人把脉看病,顺手开了几个药方,直至瞧见宫里的轿子。 她这才故意大声吟道:“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沈檀在轿中听闻“天光云影共徘徊”这句诗,沈檀心中蓦地一动,想到“天光云影”“云光”,这恰好与贤妃所居住的云光殿相互呼应。 这一路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些许,想着这人应该就是阿魏。 她毫不犹豫地掀开轿帘,高声喊道:“停轿。” 侍女小莲在旁赶忙劝阻道:“娘娘,距离府邸尚有一段路程呢。” 沈檀却道:“娘亲的病情我着实放心不下,那郎中的幡子上写着‘在世华佗’,不妨带上她回府给娘亲瞧瞧病。” 小莲闻言,仔细打量了阿魏片刻,见并无什么怪异之处,这才走到阿魏跟前说道:“我家主子唤你到府中,为夫人看病……” 阿魏见这小丫鬟眼神中透着些许轻慢,不禁瞥了她一眼,随口应道:“不去。” 小莲满心不悦地回去禀报:“娘娘,那郎中说她不愿去沈府。” 沈檀心中暗自思索,难不成自己猜错了?又或是皇上怕阿魏身份暴露故而特意命其这样演戏? 她略一沉吟,从袖中取出两锭银元宝,交与小莲,“你且好生与先生商量商量,说不定真的是神医呢。” 小莲嘴上虽不情愿地嘟囔着:“奴婢看她是神棍还差不多,这银子怕是多半要打水漂了。” 但还是依言将银子放到阿魏跟前,说道:“这是我家主子赏你的,请先生您到府上为夫人看病。” 阿魏拿起银子在手中掂了掂,背起药箱,说道:“走吧,姑娘。” 沈檀回到府上时,沈修海已在府上等着她了。 沈修海先是对她行了一礼,而后目光紧紧盯着阿魏,对沈檀说道:“檀儿,这位是?” 沈檀赶忙解释道:“爹,这是檀儿在街上偶然遇到的郎中,檀儿想带她回来为娘亲诊治病情。” “胡闹!又不是什么名医,怎能给你娘亲看好病?还是由为父为你寻得名医,再给你娘诊治为好,庸医可是会害人的,你这是病急乱投医。”沈修海皱着眉头,满脸不悦。 阿魏却不慌不忙地说道:“大人,在下还未曾为夫人把脉,您怎可如此断定在下是庸医?” “爹,您就让郎中诊断一番吧,若能看好娘亲的病症,也可了却我的一番心结。”沈檀眼中满是恳求之色。 沈修海见沈檀如此坚持,不好再阻拦,只得点头道:“容她看脉倒也无妨。” 沈檀在前领路,阿魏紧随其后,沈修海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沈檀成为妃子后,其生母袁玥虽瘫痪在床,却也被伺候得颇为周到。 阿魏轻轻搭上袁玥的脉搏,片刻后,心中已然明了,这脉象乃是中毒之证。 阿魏一本正经地说道:“此乃肝肾亏虚之象,且伴有痰浊阻络之症,观其脉象,此乃长年累积所致,病势颇为复杂棘手。” 沈檀连忙问道:“那可有药可解?” 阿魏忙不迭地点头,从药箱中拿出一个药瓶,说道:“此药可解,不过需服用九九八十一天方可痊愈。只是这药一颗就要十两银子,一套下来便是八百一十两,我与姑娘有缘,收你八百两你看如何?” 沈檀听闻,一时怔在当场。 沈修海见状,已然明白,这哪里是什么神医,分明就是个江湖骗子。 小莲更是气得骂道:“我看你就不像个正经郎中,竟敢骗到主子头上了。看我不把你送到官府去。” 阿魏一看这架势,心中暗叫不好,知道这玩笑开大了。 她又想起临行前贤妃娘娘的叮嘱:无论面对何种脉象,何种病症,皆不可妄下论断,只可说自己无能为力,诊治不了。 当下她心急如焚。 倘若真被送去官府,那可就彻底坏事了,必定会牵连到主子,一旦如此,她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阿魏急着寻求对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檀无奈地叹了口气,面色忧愁,看了一眼娘亲,说道:“放她出府吧,权当是为娘亲祈福了。” 沈修海冷哼一声,说道:“还不滚!” 阿魏如蒙大赦,背着药箱麻溜地出了沈府。 见身后无人跟着,她又赶忙找了个隐蔽之处换了衣服。 沈檀给的银子自是不能带回宫的,她便寻了个首饰店,用这些银子给锦清买了一支上好的玉钗。 “哦?沈母的状况究竟如何?”赵祈问道。 “她身中剧毒,此毒已在体内潜藏多年。现今全靠药物勉强维系性命,阿魏为其配了一副解药,按此调养,半年之内便可痊愈。” “待沈檀回宫,把这喜讯告知于她。只是我着实未曾料到,仅仅凭借一句诗,她竟能猜出阿魏是我所安排之人。” “这也是我的一次试探之举。她若不能从细微之处洞察端倪,那这般庸碌之人,自然难以在我们的筹谋布局之中发挥效用。局势如棋局,当下每一步落子都需慎之又慎,确保万无一失。”褚淳贤语气沉稳,目光中透着深思。 赵祈心中明白,褚淳贤所言句句在理,她道:“郑宓来信,燕君烨已然掌控了二皇子的部分兵权。” 赵祈说完便眉头紧锁,面容上显露出焦虑之色。 朝堂局势波谲云诡,此事一出,她要全面掌控朝堂更是迫在眉睫。 朝廷上下若不能齐心对抗外敌,一旦燕君烨举兵来犯,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千万要稳住心绪,切不可过度焦躁。我们需要时间来筹备谋划,燕君烨亦是如此。科举之期将至,到时总能选拔出一些可为我们所用的贤才,充实我方阵营。”褚淳贤见赵祈忧虑,出言劝慰。 “我也无法一直等*着和太后周旋空耗时光。半年之后郑宓便会回京,倘若到那时,太后与高太傅依旧冥顽不灵,死死抱住手中权力,不肯有丝毫放权之举。那么我便唯有孤注一掷,动用武力进行镇压。”赵祈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此举仍需从长计议,审慎斟酌。一旦采取武力手段,稍有差池便可能引发诸多变故。倘若有人不从,到时血洗朝堂恐怕在所难免,如此一来,朝廷上下必定人心惶惶,百姓也会陷入恐慌之中,这无疑会给燕君烨送上一个绝佳的可乘之机。”褚淳贤并不赞同赵祈的做法。 赵祈微微点头,似有妥协之意。 此刻她只觉太阳穴突突跳动,疼痛难忍,指尖轻轻捏揉着。 褚淳贤见状,移步至她身后,伸手轻柔地为她揉捏着太阳穴。 赵祈合上双眼,将后脑轻轻倚靠在褚淳贤身上。 第62章 傍晚时分,余晖给巍峨的宫墙镀上了一层金红的光晕。 徐玟回到养心殿,踏入殿内时,抬眼便瞧见赵祈和褚淳贤都在殿内。 她面色犹豫,悄悄地看了皇上一眼。 赵祈察觉到她的心思,说到:“你无需顾虑,贤妃与朕一心,将你查到的消息,尽数说出来。” 徐玟微微躬身,缓缓说道:“陛下,娘娘,关于沈府之事,臣已查明。先说这袁玥,她本身是位琴师,平日里除了教授琴艺之外,也常于酒楼之中抚琴弄弦,以赚些银子补贴家用。那一日,在酒楼弹奏之时,正巧被沈修海撞见。沈修海见她温婉动人、才情出众,便被深深吸引,自此对她上了心,不仅时常对袁玥甜言蜜语许下了山盟海誓,更是为她花了不少银子,不久之后袁玥便应允入了沈府成为沈修海的妾室。至于她生病之事,府中主母因嫉妒袁玥有孕,暗中安排府中丫鬟,在袁玥生产后在饮食中悄悄下了一种慢性毒药,随着时间推移,袁玥身子逐渐变得虚弱,直到卧床不起。” 褚淳贤语带疑惑地问道:“那沈修海既费了这么多心思将人哄骗至府内,怎的竟对袁玥如此不管不顾?” 徐玟微微垂首,毕恭毕敬地回道:“娘娘,世间男子多薄情。沈修海对袁玥,起初不过是图了一时新鲜罢了。待袁玥生产之后,他便对袁玥不闻不问,将其抛诸脑后。此后更是接二连三地纳了几房妾室。现今府内年龄最小的妾室,岁数竟同沈檀不相上下。他肆意纳妾,甚至还与官僚之间相互交换妾室。袁玥若不是身中剧毒、缠绵病榻,恐也难以逃脱被当作玩物随意摆弄的厄运。” 赵祈听后,厉声怒斥道:“真是混账至极!” 徐玟轻声劝解道:“陛下息怒。这世道,女子一旦为妾,仿若他人手中的玩物,命不由己。那些稍有手段的,或许还能在府中勉强占得一席之地,得以苟延残喘。可若是生性柔弱,便只能是被随意摆弄、欺凌践踏的命运。” 褚淳贤柳眉轻皱,“沈檀的娘亲境遇如此凄惨,想来她在沈府中的日子必定也是极为艰难吧。” 徐玟回应道:“娘娘所料不差。沈檀乃是沈府中年纪最小的孩子,按常理而言,本应养在主母身旁悉心照料。奈何那主母对她全然不闻不问。沈檀便跟随在娘亲身侧,眼睁睁看着娘亲的身体日复一日地衰弱下去,直至瘫痪在床,却无能为力。府中的丫鬟们皆是些趋炎附势之辈,见这小姐不受宠爱,在生活起居上对她亦是百般苛刻刁难。而那沈修海更是丧心病狂,竟以袁玥的性命相要挟,逼迫沈檀进宫为妃。若不然,便要将她送到姜府,给吏部尚书之子姜胥为妾。那姜家也不是什么善类,听闻他们父子竟有共用妾室的荒唐行径。且这姜胥更是暴虐成性,在府中稍有不顺心,便对妾室大打出手,这些年来,被他打死的妾室不知多少个了。” 褚淳贤美目圆睁,面露惊怒之色,追问道:“就没有妾室的家人,前往官府报案吗?” 徐玟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娘娘,如今朝堂局势,除了礼部与兵部,其余各部皆与高太傅狼狈为奸相互勾结,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在这等情况下,又有谁能有此胆量与能力去管这等腌臜之事呢?即便有人想要仗义执言,也犹如蚍蜉撼树,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赵祈气的脑袋嗡嗡作响,猛地站起身来,手掌重重地拍击在桌案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她满脸皆是盛怒之色,“简直是目无法纪,肆意妄为到了极点!朕绝不会坐视不理。这些奸佞之徒,身负官职却不为百姓出力,只想着中饱私囊、结党营私,肆意操控权柄以满足一己私欲,全然不顾江山社稷与百姓疾苦,实在是罪大恶极,朕定要将他们一一揪出,严惩不贷。” 褚淳贤急忙拿起赵祈的手,只见那原本白皙的手掌此刻已经泛红,且隐隐有几分肿起之势。 她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心疼与关切,轻声劝慰道:“陛下,这些奸佞之徒固然可憎,可整治他们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你又何苦因他们而气成这样,倘若气坏了身子,这岂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他们巴不得你龙体欠安,无暇顾及朝政。” 赵祈深吸一口气,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随后轻轻拍了拍褚淳贤的手,以此示意她无需担忧。 徐玟目睹皇上的这一举动,心中对之前的猜测愈发笃定:陛下与娘娘在云光殿的争吵,看来果真是做戏给外人看的。 徐玟在脑海中迅速梳理着云光殿里的可疑之人。 回想起刚才在殿门口的那三个人,锦清自幼便追随皇上,对皇上忠心耿耿,自然是毫无问题的。 阿魏是半道上由陛下特意安排在贤妃身边侍奉的,其忠诚亦毋庸置疑。 唯有那明华,是贤妃进宫之时由内务府安排过来的。 而这内务府一直以来皆由太后管控。 如此一来,明华的嫌疑便最大。 徐玟心中已然基本确定了答案。 此时,殿外的明华正因阿魏的举动而气恼不已。 原来,阿魏回宫之时,明华特意检查了一下她的包裹,发现里面除了一些果脯之外,还有两根簪子,一根是材质上乘的玉簪,另一根则是做工精致的木簪。 明华满心以为,阿魏无论如何也会分自己一根。 可没想到,她却眼睁睁地看着阿魏如献宝一般,当着自己的面将两根簪子全都送给了锦清。 这让她心里顿时又酸又气,偏偏阿魏那憨直的性子,对她的心思毫无察觉。 “阿魏,俗话说见者有份,你我日日一同伺候娘娘,彼此见面的次数可比锦清姐姐还要多呢。你怎么能只送给锦清姐姐,却不给我呢?” 阿魏听了,下意识地挠了挠头,面露尴尬之色。 她出宫之时满心都只想着给锦清挑选礼物,压根就没考虑到明华。 如今被明华这般当面质问,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明华瞧见阿魏这模样,心中更气了。 人的欢喜各不相通,此刻的锦清显然高兴极了,她从怀中取出一份用油纸包好的糕点,笑意盈盈地说道:“这个给你。” 阿魏见状,顿时眉开眼笑,欢欢喜喜地接过糕点,声音里满是愉悦:“锦清姐姐,你对我真好。” 一旁的明华目睹这一幕,气得肺都要炸了。 平日里,她分给阿魏的美味佳肴难道还少吗? 可阿魏却似都忘了,只对锦清的馈赠感激涕零。 她还没来得及在对阿魏说什么指责的话,便见娘娘便红着眼眶从内殿走出来了。 看这情形,想必是皇上与娘娘之间又起了波澜,惹了娘娘伤心了。 阿魏手中捧着锦清所赠的糕点,还未来得及吃上一口,便与明华一道,匆匆跟在褚淳贤身后离去。 而这消息,没过多久,便传入了永寿殿内。 永寿殿内,沈檀的侍女小莲正在向高瑾玉和高以柔详述沈檀这一日发生的事情。 “可曾遇到什么怪异之事?”高瑾玉问道。 小莲脑海中浮现出那神棍郎中的身影,于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末了,她说道:“原本奴婢是打算将她扭送官府的,可后来兰妃娘娘出面阻拦,称是要为夫人积善祈福,故而便放那郎中离开了。” 高以柔微微皱起眉头,“怎会如此凑巧?那云光殿懂医术的阿魏恰好出宫,而沈檀仅仅出宫一日,便冒出来一个郎中,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不成?” 小莲赶忙回应道:“回禀婉妃娘娘,那郎中乃是一位蓄着胡须的老者,手上与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看上去绝不像个女子。” 高以柔仍心存疑虑,“这郎中当真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小莲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笃定地说道:“奴婢仔细查看,倒是未曾发现有何可疑之处。” 高瑾玉觉得侄女似乎有些疑心过重,缓声说道:“她一直为她娘亲寻觅良医,或许是病急乱投医,撞上这么一个郎中,也并非全无可能。” 高以柔听闻,心中暗自思忖,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到了晚上,赵祈却命锦清怀抱一堆乐谱,十分有雅兴的去了钟粹宫,不多时殿内传来清婉悠扬的琵琶之音。 此后一连数日,每到晚上,赵祈都会前往钟粹宫,沉醉于琵琶声和沈檀的温婉相伴之中,几乎达到了乐不思蜀的境地。 这样一来,褚淳贤自然备受冷落,肉眼可见的憔悴起来。 高瑾玉听到赵祈接连多日都流连于沈檀之处,对其百般眷顾,心中不禁大为畅快,所有的谋划都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笑意,眼中也带着一丝赞许与满意,对沈檀说道:“你眼下能将皇上的心牢牢牵住,果真是聪慧过人。” 沈檀却并未因这夸赞而有丝毫的自得,反而径直跪在地上,神色恳切,言辞中满是哀求之意:“臣妾恳请太后恩准臣妾的娘亲进宫养病。” 高瑾玉微微一怔,“你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沈檀微微抬起头,“皇上每夜听臣妾弹奏琵琶,夸赞臣妾琴艺出众胜于贤妃,询问臣妾是何人所教。臣妾如实回禀陛下,乃是臣妾的娘亲。皇上听闻后,似对臣妾娘亲的琴艺颇感兴趣,便有意将娘亲召至宫中演奏。臣妾见状,赶忙告知皇上,娘亲常年卧病在床,难以应|召。陛下提出,可将娘亲接到宫内,让御医悉心诊治。” 高瑾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冷地说道:“既然皇上已命你将人接到宫里,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哀求哀家?” 沈檀赶忙叩首,声音颤抖又焦急地解释道:“臣妾一切皆以太后的旨意马首是瞻。没有太后的应允,臣妾万万不敢擅自应下此事。还望太后明鉴,可怜臣妾的一片孝心。” 此事在高瑾玉心中思忖了片刻,她知晓沈檀将其娘亲视若生命。 此前赵祈提出要让沈檀的娘亲进宫养病,这本就是沈檀求之不得的事情。 高瑾玉心里清楚,若是自己拒绝了此事,沈檀极有可能会在心底暗自怨恨,进而偏向赵祈。 如此一来,可就与自己心中的谋划完全背道而驰了。 高瑾玉微微点头应允了下来,只是她依旧神色平静,“既然你娘亲要来了,你自然是需要在旁悉心侍奉的,如此一来,怕是难以再像往昔那般时刻陪伴在皇上身边了。” 沈檀听闻此言,顿时如蒙大赦一般,赶忙俯身叩首,眼中满是感恩戴德之情,“谢太后娘娘恩典,沈檀定会日夜守在殿中,全心全意地悉心陪伴娘亲。” 高瑾玉想着,柔儿的猜测或许有道理。既然自己举棋不定,便先将这棋子养着,看其到底归属哪一方,再做打算。 第63章 自沈檀娘亲进宫后,赵祈便不再涉足钟粹宫,只是差遣内务府送去诸多上等的药材与补品,聊表心意。 赵祈又重新住回了云光殿。 在此期间,太后屡次安排高以柔侍寝之事,却均被赵祈搪塞回去。 其理由令太后也无言以对:朕待以柔如亲妹,要与她同枕共眠,行那周公之礼,朕实在难为。 赵祈与褚淳贤在宫中散步,侍从们不远不近地跟随其后。 赵祈神色略带厌烦,幽幽地低声道:“太后真是令我心烦,三番五次催促我去她侄女的宫殿。” 一旁的明华竖着耳朵听的不真切。 褚淳贤带着酸意说道:“陛下虽不喜婉妃,可后宫之中尚有其他妃子,总归是难以长久陪伴臣妾一人。” 赵祈嘴角微微上扬,顺势牵起她的手,深情款款道:“纵然后宫佳丽如云,你在朕心中亦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话一出口,赵祈自己竟也觉得有些难为情,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强忍着笑意。 褚淳贤见状,佯装嗔怒,轻轻捶了一下她的肩膀,“陛下又拿甜言蜜语哄臣妾开心。” 说罢,难得地娇羞地低下了头。 赵祈见状,微微弯腰仔细瞧她的脸色,却发现这家伙哪里是真的害羞,分明是用绢帕捂着嘴角,那抑制不住的笑意早已从眼角眉梢间流露出来。 赵祈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故意凑近她,在外人看来,仿佛是赵祈温柔地将褚淳贤拥入怀中。 实则,赵祈咬牙切齿,却又压低声音说道:“不准笑。你且尽快将你身边的人处理妥当。” 褚淳贤不慌不忙地回应道:“那便要看陛下了。” 赵祈是明白她话中深意的,如今在这宫中,自己仍被太后多方掣肘。 有明华在她身边传递消息迷惑太后,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况且沈檀因娘亲入宫,无法侍奉在侧。 太后见她与褚淳贤感情日笃,必定会更加心急如焚地安排其她女子侍寝。 如此一来,太后越是急于行动,便越容易露出破绽,犯下错处。 她二人行至永和宫。 赵祈面露疑惑之色,“此处又是谁的居所?” 这后宫之中,人员本就稀少,空置的宫殿也不在少数,但永和宫门口却有宫女值守,想来应是有人居住。 褚淳贤应道:“应当是仪妃。” “哦?原来是谢仪眉,既如此,咱们进去瞧瞧。” 赵祈先迈步踏入,褚淳贤则紧随其侧。 守殿的宫女瞧见皇上与贤妃娘娘驾临,匆忙欲要入殿内通报,却被赵祈抬手拦下。 赵祈缓声问道:“仪妃在殿内正做何事?” 宫女声音略带颤抖,怯生生地回话:“回……回陛下,娘娘正在专心制衣。” 赵祈微微颔首,吩咐道:“无需通报了,莫要打扰了仪妃的雅兴,朕且直接进去瞧瞧。” 入得殿内,但见谢仪眉安然端坐在秀架前,全神贯注地做织衣之事。 不远处的桌案上,草纸凌乱地散落着,其上绘满了各式各样精巧繁复的衣服图案。 谢仪眉的贴身侍女瞧见皇上来了,正欲开口提醒自家娘娘,却被赵祈伸手阻拦。 只见那图纸上画的衣服样式极为繁琐华丽,可画工非但不潦草,反而细腻入微,所绘图案更是栩栩如生。 赵祈轻步走到谢仪眉跟前,虽说她于制衣工艺并不通晓,然只消一眼,便能清晰地领略到谢仪眉的绣艺。 其针法的精妙,丝线运用的巧妙,以及在衣物之上所营造出的独特质感,皆非寻常绣品可比。 待赵祈细细观赏完毕,才转头示意侍女去提醒谢仪眉。 侍女移步至谢仪眉身旁,轻声唤道:“娘娘。” 谢仪眉正沉醉于织绣之中,骤然被人打扰,心中自是颇为不悦,蛾眉轻蹙,冷声道:“本宫说过,本宫做织绣之时,莫要打扰本宫。” 侍女悄悄将目光投向皇上,随后轻声说道:“娘娘,是陛下来了。” 谢仪眉听闻皇上来了,脸上却未见丝毫欣喜之色,只是淡淡地说道:“她来作甚?” 侍女闻得此言,吓得身上起了寒意,赶忙说道:“娘娘,陛下已然在殿内了。” 谢仪眉这才缓缓回身,只见皇上正安然坐在圆桌之旁,手中还拿着她的手稿细细端详。 她急忙快步上前,恭敬行礼道:“臣妾,见过陛下,贤妃娘娘。” 赵祈微微抬手,“免礼。朕瞧着,你似乎并不欢迎朕来你这儿。” 谢仪眉面露惶恐之色,连忙说道:“臣妾……臣妾只是在专注于绣工之时,向来不喜被旁人打扰。实未料到陛下已到了殿内。臣妾方才言语多有冒昧,还望陛下恕罪,切勿怪罪。” “你且宽心,朕并无怪罪之意。朕听宫女禀报说你正在制衣,朕便不欲打扰于你,故而未让侍女通报。” 谢仪眉未曾想到,皇上竟会开口向她解释一番。 紧接着,又听赵祈说道:“你这些图样绘制得煞是好看。这些衣服你皆能依样制作出来么?” 谢仪眉轻轻点头应承着,而后兴致勃勃地给皇上和贤妃讲述起自己对于图稿的想法和构思。 谢仪眉这一番滔滔不绝地讲述,直说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才得以饮了一口茶,正欲接着继续与二人畅言。 赵祈赶忙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若真任由谢仪眉这般说下去,怕是三天三夜也难以说完。 恰在此时,内务府总管与礼部尚书褚晏一同前来觐见。 二人行礼已毕。 赵祈随即将谢仪眉的手稿递与二人,缓声问道:“你二人且瞧瞧仪妃这图式究竟如何?” 内务府总管于此类图样之事本就一窍不通,但仪妃可是工部尚书的女儿,故而奉承道:“仪妃娘娘这图式,真是别具匠心,精妙非凡呐。” 褚晏则神色认真,细细端详了一番,而后由衷地夸赞道:“仪妃娘娘绘图,构思精巧,颜色运用得当,每一处细节皆有巧思。” 赵祈又将谢仪眉所制绣品递与他看,“此绣品又如何?” 褚晏仔细端详后说道:“这绣工堪称一绝,针法灵动,丝线搭配相得益彰,仪妃娘娘真可谓是巧夺天工,技艺超凡,令臣钦佩。” 赵祈微微点头,“宫人的服饰向来是由谁负责?” 褚晏恭敬作答:“回陛下,由礼部统一绘制图式,寻那商号依样制作,待制作完毕后下发至内务府,再由内务府分发至各宫。” “礼部设计宫装之人皆是男子?” 褚晏垂首应道:“礼部官员皆为男子,故而设计者自然亦是男子。” “朕看着宫女们穿得花花绿绿也着实不好看,朕瞧着仪妃的设计就很好,看得朕赏心悦目,值得推广下去。” 褚晏在旁暗自思忖,陛下特意召他与内务府主管前来宫内,绝非只为这等小事。 若当真只是想依仪妃的设计推广宫装,只需吩咐一声即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 褚晏说道:“陛下慧眼独具,臣一切皆听从陛下安排。” 又听赵祈继续说道:“礼部设计图样之后的诸多流程,着实繁琐不便。朕欲在宫内设立司衣局,专责宫内服饰制作等事,交由仪妃全权负责。” 褚晏心中明白了,此乃皇上召他前来的真正目的。 只是未曾料到,陛下当初对贤儿那般用心,甚至动用权力令其入宫,如今后宫又有了新人。 难道这是为博美人欢心之举?他悄然瞥了一眼女儿,却并未见其脸上有任何异样神色。 “礼部多为男子,图案设计难免有所局限,仪妃娘娘心灵手巧,才情出众,臣以为皇上此举极为妥帖适宜。” 内务府主管闻得皇上这般安排,心中忐忑,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宫中服饰一事向来由内务府操持,而内务府一直由太后管辖,此事奴才须得先禀报太后知晓,方可定夺。” 赵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森然道:“内务府不过是负责服饰的分发事宜,朕如今设立司衣局,何须内务府从中插手?你竟妄图抬出太后来压制朕,你究竟是何居心?” 内务府主管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双腿一软,猛地跪地,颤声道:“奴才不敢,奴才也只是依例行事,绝无冒犯陛下之意。” “朕看你分明是胆大包天,朕未曾问你,你却主动拿太后来说事,你心中可还有朕这个天子?徐玟,将此人拖出去,掌嘴五十。” 徐玟领命,即刻命人欲拖走内务府主管。那主管却依旧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陛下饶了奴才吧,奴才职责所在,才会下意识地提及太后啊。” 赵祈眉头愈发紧蹙,眼底的厌烦之色清晰可辨,怒喝道:“还敢狡辩!拖出去,改为掌嘴八十。” 她转而对谢仪眉说道:“司衣局所需人手便从宫内宫女之中挑选,由你亲自定夺。” 谢仪眉听闻此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面露惊愕之色。 她委实未曾料到,自己身为宫内妃子,陛下竟会委以司衣局女官的重任。 见谢仪眉久久未曾言语,赵祈轻声探问道:“可是对朕的安排有所不满?” “臣妾并非不满,只是深感震惊,万没想到陛下会让臣妾担此司衣局女官之职。” “女官?你所言甚是,这的确应作为一个职位。朕将其并入礼部,日后入选司衣局的宫女亦如礼部官员一般,可领取俸禄。如此一来,她们便能获取双份俸禄,仪妃你可要悉心挑选司衣局的宫女,莫要辜负朕的信任。 “臣妾谨遵陛下旨意。” 她又对褚晏说道:“司衣局并入礼部之事不必急于一时,待公主大婚之后再作处理也来得及,朕也知道你们礼部近来皆为公主大婚之事忙得不可开交。” 褚晏连忙应答:“公主大婚已近在眼前,各项筹备事宜均已安排妥当,陛下所交代之事,臣必定即刻着手筹备。” 赵祈听后甚为满意,示意褚晏退下。 褚晏刚至出殿外,便瞧见内务府总管正双膝跪地,被人死死按住,遭受掌嘴之刑,此刻已然面部红肿不堪,满脸鲜血淋漓。 褚晏暗自摇头,这内务府总管仗着是太后的人,竟敢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却不知如今的陛下早已不是往昔那般心慈手软、轻易被人拿捏之人了。 此番陛下虽是掌内务府总管的嘴,实则是在打太后的脸啊。 “朕也有些乏累了,便与贤妃回宫了。仪妃,司衣局若遇何事,你可与贤妃商议,她的意思便如同朕的意思。永和宫若是短缺了什么绫罗绸缎之类,便可前往内务府与礼部支取。” 谢仪眉连忙说道:“臣妾,谢陛下隆恩……恭送陛下和贤妃娘娘。” 待皇上与贤妃离去,侍女赶忙上前问道:“娘娘,陛下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谢仪眉轻轻摇了摇头。 她心中也想不明白陛下此举的深意,但是她也知道此事于她而言绝非坏事。 只是当下永和宫的宫人皆为太后所安排,无一是她的心腹之人,故而她自是不能将内心的喜悦全然表露于外。 待返回养心殿后,褚淳贤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你为何会突然想要设立司衣局?” “自听你说谢仪眉上辈子钟情制衣,我便有此念。太后欲借她扰我心烦,我先给她事做,让她忙碌无暇烦我。倘若太后对此表示反对,谢仪眉心中定然会生出怨怼之意,她们之间便会起了内讧,这于我而言,自是再好不过。” 言罢,赵祈轻抿了一口茶,又说道:“谢仪眉既然对制衣之事如此钟爱,又痴迷于绫罗绸缎,我便遂了她的心愿,将宫内制衣之事全权交予她手。若她果真有真才实学,做得好了,日后官府、将士的官服制作,也皆可交付于司衣局。” 褚淳贤微微点头,“你这法子倒是不错。沈檀擅长琴艺,其技艺水准远超旁人,日后亦可效仿司衣局,设立一个司乐局,交由她来打理,专责宫廷演奏等事。如此一来,她既无需仰仗皇上的恩赏,也不必依靠太后的扶持,仅凭自身的技艺便可在宫中立足,我料想她必然是乐意之至。” 赵祈也很赞同,“此事待她娘亲身子稍有起色之后再告知于她。” 褚淳贤轻轻吹散热气袅袅的茶盏,“陛下如此体恤兰妃,臣妾瞧在眼里,心中也为兰妃感到欣慰。” 褚淳贤所言虽无差池,可赵祈听在耳中,不知为何,却总觉得有些许别扭之感。 第64章 坤和三年二月初十,公主大婚之期如约而至。 因太后所订婚期着实仓促,致使公主府仍未修建完成,而朱宝贞府上又狭小局促。 太后便决定在宫中操办公主婚事。 宫人们天没亮的时候便忙碌开来。 刹那间,宫内处处张灯结彩,太和殿更是焕然一新。 那朱红的立柱被缠绕上了大红色的锦缎,锦缎之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殿内的地面被清扫得一尘不染,墙壁两旁摆放着许多娇艳欲滴的花卉,香气在空中弥漫。 朱宝贞的府上,宫中内侍早早便前来叩门,不大的院落瞬间被一群人站满。 内侍满脸恭敬地说道:“驸马爷,奴才奉命为您更衣,还请您换上这喜袍。” 若是让内侍为自己换衣,恐怕会直接暴露身份,于是朱宝贞接过衣物,“我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不喜欢被人伺候,还是我自己来吧。” 内侍还想再说什么,朱宝贞却已将房门关上。 未过多久,朱宝贞便从房中走出。 朱宝贞本就生得面容白皙,此时身着那鲜艳夺目的红色喜袍,愈发显得气质出众。 只是她的面上却一片淡然,不见丝毫喜悦之色,眼底似有一抹化不开的凝重。 她跨上内侍早已备好的骏马,朝着宫中而去。 此次驸马迎亲,场面可谓声势浩大,沿途百姓纷纷围聚过来,驻足观望,眼中满是新奇与艳羡。 太后嫁女,也是下了大手笔,沿路洒了一路碎银。 原本按照平时速度,从朱宝贞的府邸前往宫内,半个时辰就足够。 然而今日这一路,因人群簇拥道路难行,竟足足耗费了两个时辰之久。 朱宝贞强颜欢笑,拱手迎接众人的祝福。 “宝贞今日大喜,瞧着却似有几分疲惫,可是昨夜太过欢喜,未能安睡?” 说话之人是李年安。 近些时日,朱宝贞忙于女科的事,身边又无得力的人相助,便将李年安调来帮忙。 此次她与公主成婚,亦邀其加入迎亲队伍。 “年安兄莫要打趣我了,我是因今日起身过早,故而略感困乏罢了。” 此时,身旁有人嬉笑着附和道:“昨夜宝贞兄就未能安歇,今夜怕是更难以得闲咯。” “姜公子此话何意?”朱宝贞面露懵懂之色,疑惑问道。 “宝贞兄这话说的,莫不是尚未历经男女之事?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难道宝贞兄先前没去过百花楼体验一番?只可惜了,那百花楼已被查封。不过听闻那地方已被皇上收了去,改建成如意坊。待到开业之时,本公子一定得去尝尝鲜。”言罢,他又发出两声淫邪的笑。 说话之人是吏部尚书之子姜胥,朱宝贞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厌恶之情。 李年安见状,赶忙说道:“姜公子,宝贞年纪尚轻,您方才所言,她自是懵懂不知。” 李年安此前一直在翰林院从事编纂相关事务。 眼见朱宝贞获皇帝重用,他心中也明白,大抵是因他之前一直与齐明善往来密切,故而触怒了皇上,始终不得重用。 如今跟随朱宝贞做事,他自是格外勤勉用心。 宝贞为人刚正不阿,品性纯良,他们又是同科出身,宝贞能予以提携,他自是感恩戴德。 现今宝贞又迎娶了公主,陛下与太后皆对其青睐有加,在大周权势场中成为两头的红人。 他跟着朱宝贞,日后的仕途定然前途无量。 见朱宝贞遭姜胥调侃戏谑,他自然要出言相护。 姜胥满脸不屑,压根儿就不拿正眼瞧李年安。 之前这李年安跟在齐明善身后,如今齐明善被皇帝惩戒,他便又换了个靠山,转而依附于朱宝贞。 这等蝼蚁给他提鞋都不配,还想与自己搭话,简直可笑。 而李年安呢,面对姜胥这般赤|裸裸的羞辱,面上却不见丝毫恼怒之色,依旧维持着那副乐呵呵的模样。 待行至宫门口,众人纷纷下马。 朱宝贞满心的不情愿,脚下的步子似有千斤重,每迈一步都极为艰难,只觉得这一路上是被推着前行的。 直至望见皇上身影,心中才稍稍有了一丝慰藉,可委屈之感仍萦绕心头,看向赵祈的目光里不禁夹杂了几分幽怨。 赵祈见她如鹌鹑模样,强忍着笑意,说了几句场面话:“宝贞,往后你便是朕的妹婿了。禅儿身为公主,有时性子或许会有些娇蛮任性,你可要多多包容才是。当然,若你真受了委屈,也莫要一味隐忍,朕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公主生性活泼灵动,臣定会好好珍惜爱护。” “这是朕送你的贺礼。” 紧接着,锦清缓缓打开锦盒。 赵祈从中取出物件,“此乃免死金牌,但凡不是谋反恶逆大罪,皆可凭此免去死|刑。朕今日将其赐予你,期望你日后能与公主琴瑟和鸣,为我朝尽心尽力。今日是你大婚的良辰吉日,朕特下诏封你为侯爵之位,赐予食邑千户,田产百顷,另有宅邸一座、金银珠宝各十箱。” “臣,谢陛下恩赏。”朱宝贞欲跪地叩首谢恩,被赵祈伸手拦下。 朱宝贞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躬身拱手*谢恩。 众人一时间心中感慨。 朱宝贞本就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如今娶了公主,又获陛下这般丰厚赏赐,谁人能不心生羡慕? 即便皇上与太后之间存在嫌隙,可朱宝贞如今身为太后的女婿,身份特殊,谁又敢有异议? 众人皆在心底喟叹朱宝贞的好命,年纪轻轻,便已将权势、地位与美人尽收囊中。 于朱宝贞而言,金银珠宝、田宅良亩皆如过眼云烟,她唯一挂怀的,便是陛下所赐的那块丹书铁券。 陛下的用意,她是明白的,一旦自己女扮男装之事泄露,这块免死金牌便是给予她的一道护身符。 陛下如此为她周全考虑,她也会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太和殿的宴会已开始有一段时间了,朱宝贞在接受了众人的祝贺后,便被领到公主的寝殿。 殿内铺满了红毯,红烛摇曳生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朱宝贞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满室的红妆,心中五味杂陈。 喜字剪纸贴于窗棂之上,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喜气洋洋,而她却只觉自己像是误入这洞房的过客,满心的迷茫与不安。 喜床上,赵禅自是不可能端坐在那里,安静等着驸马的到来。 只见那头上的盖头已被扔在地上,赵禅身着一身鲜艳的红衣,正坐在圆桌前独自饮酒。 侍女们瞧见朱宝贞进来,皆面露为难之色。 其中一位稍年长的侍女赶忙上前说道:“驸马,公主只是等候得有些焦急,才扯下盖头的,您可莫要与公主置气。” “你同她解释作甚。她算个什么东西。”赵禅手持酒杯,瞥了一眼朱宝贞,满是不屑地说道。 朱宝贞心中却对赵禅这般态度颇为欣喜,公主越是厌恶自己,那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便越不容易被察觉。 朱宝贞轻轻摇了摇头,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公主,夜已深了,臣该睡在何处?” “你还想在本宫这里睡觉,滚出本宫的寝殿。” “公主许是喝醉了,驸马切莫介意。”侍女急忙解释,又伸手拉住公主的胳膊,“公主莫要再饮了。” 赵禅挣脱侍女的拉扯,“不,本宫偏要喝,母后与皇姐硬逼着本宫嫁给他,难道连你们也要来管本宫不成?”言罢,赵禅已是泪水涟涟。 侍女无奈松开手。 恰在此时,时嬷嬷端着托盘走进殿内。 托盘上,放置着一壶酒以及两只瓷玉杯子。 时嬷嬷微微欠身,恭声道:“老奴拜见公主、驸马。此乃太后特意吩咐老奴送来的合卺酒,此酒寓意着公主与驸马二人自此喜结连理,琴瑟和鸣。太后还另有嘱托,命老奴转达于驸马,公主自幼在众人的宠溺呵护之下长大,性子难免娇纵任性了些,日后若有言行失当之处,还望驸马大人大量,多多包涵体谅。” 时嬷嬷言毕,将两只杯子斟满酒,递至二人面前。 “时嬷嬷你与她啰嗦什么。她哪有资格饮母后所赠之酒。”赵禅端起酒杯,竟将两杯酒一饮而尽,甚至还欲抢夺酒壶。 时嬷嬷赶忙阻拦,“哎呦,公主您这是喝了多少啊。”说罢,又连忙示意侍女搀扶住公主,“你们也不知好生劝着些。” “驸马,公主童心未泯,您切勿挂怀。”时嬷嬷说完,又为朱宝贞斟满一杯酒,“这可是太后亲赐的合卺酒,您无论如何都得饮上一杯。” 朱宝贞见赵禅除了稍有醉意,并无其他异常之处,便爽利地将酒一口饮尽。 “驸马,公主,夜已深了,还请早些安歇。”时嬷嬷言罢,便带着一众侍女离去。 朱宝贞刚一坐下,瞬间一股汹涌炽热之感在体内陡然涌起。 她心下一惊,忙不迭地又朝公主瞧去,只见公主双眸隐隐泛红,摇摇晃晃地便要朝自己倾身贴来,口中不断地喃喃低语着:“热,好热……”那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娇柔与迷离。 朱宝贞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公主,唤了一声:“公主。” 出口的声音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种异样腻人的腔调,连她自己都为之一怔。 心中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慌乱与羞涩,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赵禅似是被那腻人的呼唤所牵引,双眸迷离之中循声缓缓凑近。 在朱宝贞尚未来得及作出更多反应之时,赵禅那柔软的双唇已然轻轻贴上了朱宝贞的唇瓣。 朱宝贞双眼瞬间睁大,眼中是藏不住的惊惶与羞涩。 她清晰地感受到唇上陌生而又带着丝丝温热与濡湿的触感,她的身躯微微一僵。 眼前的一切渐渐被一层朦胧的雾气所笼罩,思绪也随之飘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混沌之中。 另一头,高以柔缠着赵祈,“表姐,以柔入宫已然有些时日了,表姐却从未踏入过以柔的殿中。” 第65章 “以柔,你是朕的表妹,朕待你便如同禅儿一般,你让朕如何与你举止亲昵,行那乱|伦苟且之事?” 赵祈实在摸不透这高以柔究竟心怀何种算计。 她与高瑾玉在雍王叛乱之后,便已彻底决裂,只是面上维持着一丝和平的假象。 她不信高以柔会对此毫不知情。 其她几个女子也就罢了,毕竟是朝廷官员的家眷,她还得顾念几分情面,不能直接撕破脸,免得在朝堂上给她使绊子。 可这高以柔却屡屡主动向她靠近。 难不成高以柔以为只要与她有了什么亲密关系,就能真正赢得她的心,进而轻易地离间她与褚淳贤? “表姐与以柔并无血缘关系,为何不能彼此陪伴相互依偎?以柔满心皆念着表姐,表姐若当真如对待禅儿那般待我,又何必如此狠心地伤以柔的心?” “你我虽无血脉相连,却仍有辈分差异。” “以柔已是表姐的妃子。兰妃可以,贤妃亦可以,为何以柔便不行?难道表姐当真以为以柔进宫是为了与姑姑一同算计表姐吗?以柔是真心爱慕表姐。想同表姐长相厮守。”高以柔紧紧攥着手中的锦帕,眼眸里盈满了委屈与不甘。 赵祈凝视着她,高以柔眼中泪光闪烁,那楚楚可怜的姿态似乎毫无作伪。 若赵祈是那心软易被打动之人,怕是早已将其揽入怀中好生抚慰了。 然而,赵祈对高以柔本就无半分好感,再者高以柔又是太后阵营之人,更何况,眼前这看似柔弱娇怯对她满是炽热爱意的女子,其情真能可信? “以柔,朕并非男子,不喜三妻四妾的生活。兰妃之事,朕是一时糊涂,做了有负淳贤之事,朕心中也很愧疚。除了她们二人,朕不愿身边再有其她女子相伴。” “表姐……”高以柔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一脸苦苦哀求之态。 赵祈顺势朝褚淳贤所在之处望去,只见褚淳贤正与谢仪眉相谈甚欢。 褚淳贤也瞧见赵祈与高以柔站在一处,且赵祈目光频频像她投来,便知晓赵祈是被高以柔给缠住了。 褚淳贤疾步走到二人跟前:“陛下,臣妾今日觅得了一首绝妙曲子,陛下今夜可要移驾臣妾宫中?” “淳贤果真是懂朕心意之人,朕自当前往。” 待赵祈与高以柔二人离去,高以柔瞬间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姜娥悄然凑近,轻声说道:“你这番表演并未见成效,瞧来皇上对你并无半分别样心思。毕竟皇上也是女子,并不似男子那般,见着个如花似玉娇柔动人的美人儿,便会轻易地心生怜爱之意。” 高以柔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笃定,“那又何妨?我本就无需她心中有我。我只需静候时机,待到褚淳贤与郑宓的私情被她察觉之时,我那满心悲痛黯然神伤的表姐自会忆起,还有我这么一个痴心不改,始终在旁默默守候她的表妹。如此,便已足够……” 赵祈和褚淳贤回到了云光殿。 这一日下来,赵祈早就折腾累了,哪还有半分闲情逸致去听什么曲儿。 她与褚淳贤双双躺于床榻之上,赵祈侧身面向褚淳贤,满腹疑惑地问道:“你说这高以柔究竟想图个什么?屡屡在侍寝之事上给我找不痛快。” 褚淳贤微微抬眸,轻声回应道:“她口口声声说心中有你,你又是作何感想?” 赵祈皱了皱眉头,满脸的不信之色,“她那演技虽说堪称天衣无缝,可若要我相信她对我怀有真情实意,却是万万不能。我与她不过才见过数次。太后又对我犹如防贼一般,怎会容许她的侄女对我心生情愫?若她侄女当真是对我有意,以太后那等心思,又明知我钟情于女子,高以柔怕是早就被送进后宫,取代了你的位置,好将我牢牢掌控于股掌之间了。” 褚淳贤听闻此言,不禁微微一怔,这一层缘由她此前倒是未曾深思。她心中也生出困惑,这高以柔这般不痛不痒的纠缠,究竟能有何作用?再者,看高以柔平日的行事做派,也全然不像是个为情痴狂之人啊。 赵祈又说道:“哎,罢了罢了,暂且不提她了。也不知朱宝贞今夜洞房花烛,会是怎样一番光景。赵禅那丫头生性刁蛮任性,还真不知道她会如何折腾朱宝贞。” 褚淳贤轻轻打了个哈欠,带着几分倦意说道:“臣妾困乏得很,陛下若是好奇,明日还是与朱宝贞打听她昨夜过得如何吧。”言罢,便缓缓闭上双眸,不再言语。 赵祈不满地从鼻腔中哼了一声。 她原本还兴致勃勃地打算与褚淳贤秉烛夜谈,畅聊一番,怎料她竟如此不解风情,嫌弃自己说三道四。 赵祈赌气般地翻身背对着褚淳贤。 褚淳贤却又悄然睁开双眼,凝视着赵祈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片刻之后,她再次缓缓闭上双眸。 第二日清晨,朱宝贞悠悠转醒,待看清身旁景象,她与赵禅竟赤身裸体地相互搂抱在一起,这一幕惊得朱宝贞魂飞魄散。 她心乱如麻,匆忙又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胳膊,见赵禅尚未苏醒,便带着满心的慌乱与忐忑,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 随后,她独自坐在桌旁,努力回想昨夜种种,却发现脑海中一片混沌,唯一只记得赵禅双唇印在自己唇上的那一抹触感。 朱宝贞只觉此事太过荒谬,自己竟与公主行了夫妻之实,日后该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倘若公主还记得昨夜之事,那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岂不是要暴露无遗?她又怎能对得起陛下的栽培和嘱托? 此时,赵禅也渐渐苏醒。 她瞧见自己浑身赤|裸,而昨夜之事在脑海中毫无印象,唯有床榻上那两摊刺目的血迹映入眼帘,当下便认定自己的清白之身已被朱宝贞夺去。 一想到对方昨夜竟不知怜惜,致使自己身子受伤,赵禅顿时怒火中烧,顺手将枕头狠狠砸向朱宝贞。 朱宝贞正坐在那里陷入沉思,冷不防被砸中,不由得吓了一跳。 紧接着,她转身看见赵禅捂着被子,怒声喊道:“朱宝贞,本公主跟你拼了!” 赵禅刚欲下地,突然意识到自己未着寸缕,又急忙捂着被子,对着朱宝贞娇喝:“你……你个无耻之徒,给我转过去!” 朱宝贞闻言,赶忙乖乖地将身子转了过去。公主刚才的神态举止,似乎并未记起昨夜之事,看来自己的身份尚未暴露。如此一想,她高悬的心才稍稍放下,然而小腹处却传来一阵酸痛,想来是昨夜所致。 她二人在这清晨时分便吵吵闹闹,惊扰了一众宫人。 时嬷嬷一早就候在公主殿门口,听到两人的吵闹声,便轻轻敲门。 朱宝贞上前开门,时嬷嬷先是恭敬地向朱宝贞行礼,而后赶忙进屋服侍公主。 眼见公主一|丝|不|挂,身上满是斑驳痕迹,床单亦染有血迹,时嬷嬷心中了然,知晓二人已然成事。 她轻声说道:“公主,您既已成婚,不久便要出宫立府了,往后便是大人了,行事可不能再如往昔那般任性了。” 赵禅泪水夺眶而出,哭诉道:“时嬷嬷,朱宝贞那个混账驸马欺负本宫,本宫定要禀报母后,治她的罪!” 时嬷嬷看着公主身上的印记,老脸微微一红,劝道:“驸马初经人事,或许不知轻重。这事情您若要跟太后说了,太后也不会管的。” 赵禅气得又将另一个枕头摔在地上。 朱宝贞见势不妙,早已溜出殿外,换了身衣服后,又返回公主殿内。 公主见她进来,只鼻孔朝天,不屑地瞥她一眼。 待赵禅穿戴完毕,两人脖颈之上的亲密印记清晰可见。 赵禅那白皙的脖颈处,仅是若有若无的细碎吻痕。而朱宝贞的脖子上,却醒目地留着两个深深的牙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朱宝贞刚要开口,赵禅便柳眉倒竖,玉手一挥,一个巴掌挟带着满腔的羞愤,狠狠甩在朱宝贞的脸上,口中怒骂道:“无耻!” 时嬷嬷见状,急忙拦在两人中间。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的公主啊,这驸马如今已是您的夫君,您这一巴掌打在她身上,岂不知痛在您自己心里呀。” 说罢,又赶忙转身对着朱宝贞说道:“驸马啊,公主自幼娇惯,还未能完全适应这新妇的身份,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莫要跟公主一般见识,太后此刻还在永寿殿等着召见您二位呐。” 时嬷嬷只觉自己这颗心,跟着公主是操碎了又缝,缝了又碎,好在这驸马性子沉稳持重,不与公主斤斤计较。 时嬷嬷在前头领路,带着二人前往永寿殿拜见太后。 一路上,谁也不理谁。等到了太后跟前,赵禅依旧嘟囔吵闹不休,而朱宝贞则始终神色恭敬,默默聆听着太后的几句关切嘱咐。 待太后的话说完,朱宝贞便行礼告退,而后脚步匆匆地朝着皇上所在之处赶去。 赵祈正在养心殿与褚淳贤对弈棋局,赵祈微微皱眉,带着几分懊恼说道:“与你下棋,每次都难以取胜。徐玟,你来帮帮我。” 徐玟端起棋子,仅用三步,便扭转了棋局局势,赵祈拍手称好,褚淳贤则手中还夹着那枚原本欲落的棋子,僵在了半空。 此时,锦清前来禀报,朱宝贞前来觐见。 赵祈听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褚淳贤瞧见她的神情,心中暗自觉得好笑。 朱宝贞缓缓走入殿中,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领口处被一条白色绒毛围巾围着脖颈。 在其不经意间动作时,隐隐约约仍能瞧见脖子上那略显暧昧的印记。 众人的目光先是被朱宝贞奇怪的装扮所吸引,转瞬间便全被朱宝贞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夺去了注意力。 赵祈一眼望见朱宝贞狼狈模样,仿佛遭受了许多折磨,她不由得脱口而出:“宝贞,你……你受苦了。” 朱宝贞心底的委屈瞬间涌出。她本就是遵循陛下的旨意才当的驸马,谁料想如今,不仅失了清白之身,还遭受了公主的责骂与掌掴,心中怎么可能好受? 朱宝贞平日一向行事稳重,这回往赵祈跟前一站,满是委屈地将昨夜的事情说了出来。她只说到时嬷嬷送来合卺酒之后便神志不清,再无记忆,等到醒来时,已与公主赤身裸体地躺于一处。不过,好在公主醒来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赵祈听后心中猜测,难道在原书中她二人的经历也是这样? 赵祈说道:“宝贞,你与公主既已成婚,木已成舟,一切便顺其自然吧。你也莫要给自己过多的心理负担,我知道你是个明辨是非之人。” 朱宝贞听出陛下话语中的含义,其一是陛下对她的劝慰,表明不会过多干涉她的私人之事,只需遵循本心即可;其二则是提醒她切不可因儿女情长而荒废了陛下所托付的重任。 朱宝贞恭敬地回应道:“陛下放心,臣定以江山社稷为首要,女科之事待臣面上的痕迹消退之后,便即刻着手处理。” 赵祈微微点头,关切地说道:“我一会儿让阿魏给你拿些消肿的药物,如此一来,你便能恢复得快些。你顶着印记在宫内行走,恐怕会引得宫人们在背后议论,影响你的声誉。” “臣多谢陛下|体恤。” 徐玟在一旁听着她们的交谈,心中感到十分奇怪。朱宝贞本就是驸马,与公主行圆房之事,按常理来说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又怎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刻意瞒着公主呢? 难道这朱宝贞有着什么难言之隐?难不成她钟情于陛下?可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方才朱宝贞提及她和公主二人同榻而眠,公主醒来后并未察觉出异样,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害怕公主醒来后发现的呢? 徐玟的思绪飞速运转,刹那间,她一下就想通了。 朱宝贞是名正言顺的驸马,与公主同眠共枕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如此一来,醒来后怕被发现的便唯有可能是驸马本身的身份了。 徐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朱宝贞,只见其面容白皙如玉,身形纤细柔弱,全然不似男子。 难不成……朱宝贞是个女子?! 这个念头在徐玟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顿时令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皇上与太后明争暗斗,太后给皇上纳了四位妃子,皇上却回敬了太后一个女驸马。 倘若太后知晓了此事的真相,真难以想象她会被气成何种模样。 第66章 朱宝贞离去之后,赵祈目光转向徐玟,轻声问道:“宝贞之事,你有何见解?” 赵祈身为帝王,按常理即便内心好奇,也不会直白地探问臣子的私事,可方才的交谈对徐玟并没有避讳。 徐玟心领神会,当下便坦然回道:“臣未曾料到,朱大人竟是女子。” 赵祈微微挑眉,似有疑惑:“哦?朱宝贞可从未向我透露过她是女子。你又是如何瞧出端倪的?” 徐玟不慌不忙地解释:“朱大人虽未明言,可她已知晓陛下洞悉其身份,故而才会将与公主圆房之事告知陛下。这也是朱大人对陛下以表忠心之举。至于朱大人何时察觉陛下知晓她身份,臣推测或许是陛下赐婚之时。” 赵祈顿时来了兴致,这徐玟实在是个聪明至极的人,“为何?” “陛下与太后之间局势微妙。若朱大人成为太后的女婿,即便她对陛下忠心不二,陛下内心也难免会有所顾虑。 徐玟微微顿了顿,留意着陛下的神色变化,见陛下并无不悦之意,才继续说道:“可陛下依旧选定朱大人为驸马,足见陛下对她信任有加,并不担忧她会有二心。朱大人如今官位尚浅,若成为驸马,日后任职任何地方都不会遭人妄议,这对陛下整饬朝政大有裨益。朱大人如同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刃,可一旦此剑倒戈,投于太后麾下,便会化为刺向陛下的凶器。但陛下深谋远虑,断不会让这般情形发生。以朱大人的睿智,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必也已明白陛下知晓她女子身份一事。” 赵祈心中暗自惊叹,面上却依旧神色淡淡,轻轻点了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陛下身为女子,心怀为天下女子开拓前路,即便朱大人身份暴露而遭遇困境,那块免死金牌便是陛下赐予她的护佑符,使其能够得以安身。” 赵祈目光扫过徐玟面上淡淡说道:“自古以来,朝臣揣测帝心乃大忌之事,你却能将我剖析得如此透彻。” “陛下心怀四海,微臣所言不过如沧海一粟,岂敢妄言猜透陛下圣心,不过是些愚笨浅见罢了。臣能畅所欲言,不过是仰仗陛下的宏大格局和胸怀宽广。”徐玟知晓陛下并无动怒之意,赶忙顺势奉承。 赵祈听了极为受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不怕被你洞悉心思,我只怕你不能领会我意。宝贞日后,我是要恢复她的身份,继续为朝廷效力,往后朝中亦会有更多女子参与朝政之事。” “臣明白陛下深意。” 赵祈不欲再谈此事,继而说道:“听闻如意坊明日便要开业,我与贤妃欲前往凑个热闹。” “臣即刻去安排。”陛下与贤妃要乔装前往如意坊,且开业之日人潮必定汹涌,安排暗中保护陛下之人需格外周全谨慎,着实颇费心力。言罢,徐玟领命退下。 赵祈转头对褚淳贤感慨道:“徐玟聪慧才智,在你我之上。” 褚淳贤凝视着她,轻声劝慰:“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赵祈微微叹息:“我是穿书而来,对一些人事有所知晓,你重生回来,亦会对部分人有所提防,故而我们能精准剖析利弊。然徐玟不同,她这般才智是与生俱来。” 赵祈心中不禁思索,如此出众之人,竟在书中毫无着墨,实乃可惜。 “她前世命运究竟如何?” 褚淳贤神色略显凝重,缓缓说道:“燕君烨大军攻城之时,徐岩鄂负隅顽抗,杀伤众多西戎之人,敌军对他恨之入骨,徐岩鄂被燕君烨杀了。徐玟闻此噩耗,便携幼妹徐瑛自刎于城楼上。” 赵祈面露惋惜之色:“当真是个刚烈决绝的女子……” 褚淳贤见她情绪稍显低落,赶忙岔开话题:“自入宫后,我便再未出过宫,这如意坊的设计由你提的想法,我明个定要好好瞧瞧究竟建成何等模样。” 一提到如意坊,赵祈瞬间又来了精神,眼中也带着几分期待。 坤和三年二月十二,如意坊盛大开业。 此坊乃是由大周有名的妓|院百花楼改建而成,坊内的一众姑娘,也皆是昔日百花楼的旧人。 起初,百姓们听闻不过是百花楼易主,只当是换汤不换药。 直至开业前数日,集市上有人散发关于如意坊的宣传纸张,众人这才知晓如意坊别出心裁,乃是将各类商铺汇聚于一楼之内,并非仅仅是达官显贵的专属之地,寻常百姓亦能前来光顾。 今日,褚淳贤一袭月白绫罗长裙,衣袂飘飘,仿若仙子;赵祈则身着杏黄色锦缎华裙,举手投足间,自显高贵。 同行的还有锦清与阿魏。 徐玟贴身护卫在侧,周围更有众多乔装改扮的侍卫隐匿于人群之中,全力护佑皇上与贤妃的周全。 “主子,这人也太多了。”阿魏伸长脖子,满脸惊叹地说道。 锦清赶忙拉住她,轻声嗔怪:“你急个什么劲儿,待会儿有的是让你瞧的。” 徐玟上前一步,恭敬地禀报:“陛下,臣已安排妥当。正门处人潮拥挤,盼兮已在侧门预留通道,并在三楼备好雅座以供陛下与娘娘休憩。” 赵祈微微颔首,一行人便在徐玟的带领下,朝着侧门而去。 盼兮早已恭立等候于此。 此番赵祈身着女装出行,盼兮乍见之下,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立刻认出眼前之人便是曾经在百花楼为胭脂赎身的小公子。 她本欲当即跪下参拜,却被赵祈及时阻拦:“此处人多眼杂,繁文缛节暂且免去。” 盼兮改为盈盈一拜,轻声说道:“民女盼兮,拜见陛下,贤妃娘娘。” 想来定是徐玟提前与盼兮仔细招呼过相关事宜。 赵祈与褚淳贤不紧不慢地登上三楼雅间。 沿途所见,一楼满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书法等物。 中间竟还搭建了一个舞台,先是貌美的姑娘们身着绸缎展示华服,后有英俊男子轮番登场展示服饰,直叫人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二楼有胭脂水粉、香料及成衣。 三楼为酒楼,盼兮请来了众多厨艺精湛的厨子,留住食客味蕾。 堂中间还搭建了一个戏台子,可供宾客赏戏娱乐。 褚淳贤在宫内待久了,此番踏入如意坊,只觉处处新奇,不禁赞叹道:“此坊果真与众不同。” 赵祈轻轻点头,也是十分满意。 旋即转头,对盼兮温和说道:“我见这如意坊内部构造得颇为精妙,这些日子你定是辛苦了。” 盼兮赶忙微微欠身,“陛下言重了,这些都是民女分内之事。” “如意坊创立的初衷便是为了给楼内的姑娘们寻得一处安稳的归宿,使她们能够拥有一份足以安身立命的正经营生。这如意坊,若能在后续的经营中顺利,那么假以时日,所获收益必定颇为丰厚。如此一来,也可供其他地方借鉴效仿。” 陛下是打算将大周境内所有青楼皆改造成如意坊的模式,以彻底取缔那娼门生意。 如此一来,于众多青楼女子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幸事,盼兮闻得此言,心中满是对陛下的感恩与敬意,微微屈膝行礼,她神色决然应道:“盼兮承蒙陛下信任与托付,定当倾尽全力,决不有负陛下的期望。” 褚淳贤微微歪头,望向赵祈的眼神中满是赞赏和钦佩:“你这法子,当真绝妙。” 赵祈道:“我始终不相信,这世间会有女子真心甘愿出卖身子以换取银钱。” “陛下所言极是。自如意坊筹建以来,坊内姑娘们日夜操劳,齐心协力将这如意坊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如意坊开业,她们终于能够凭借自身之力过活,这一切皆仰仗陛下圣恩。”盼兮感恩戴德地说道。 “那翠娘如今可好?”赵祈突然问道。 盼兮未曾料到陛下竟还惦记着翠娘,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赶忙回道:“翠娘经此前一番波折后,已将身子调养复原。又听闻恶人已被惩处,心中郁积的心病也已去除大半,此刻正在后厨忙碌。她素喜烹制食物,如今在那儿倒也得心应手。” 赵祈欣然说道:“那朕可要好好尝尝她的手艺了。” 出宫在外,少了宫廷的礼节束缚,赵祈当下便道:“大家坐着一起吃吧。” 皇上随和亲民,毫无架子,众人见状,心中的拘谨顿时消散,纷纷安心地一同落了座。 这边正说着话,只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嘈杂。 “民女去查看一下究竟是何事。” 盼兮说着,目光望向赵祈,赵祈微微颔了颔首,以示应允。 盼兮当即起身,快步走出去,她身姿挺拔,面沉似水,自有一股威严散来。 待她来到事发之处,只见一片混乱景象。 原来是户部尚书姜家的公子姜胥和胭脂等人起了冲突。 当初百花楼尚在之时,姜胥便是那里的常客,还曾多次对盼兮纠缠不休。 那时因有盛羽为盼兮撑腰,姜胥忌惮雍王的势力,才不敢肆意妄为。 如今,如意坊归户部所有,姜胥对盼兮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今日他特意前来如意坊,满心满眼皆是盼兮的身影,一心只想与她相见。 岂料,却遭到了胭脂的阻拦,胭脂知晓他目的,不仅坚决不许他踏入,甚至还欲将他强行赶出坊内。 姜胥的随从见主子受阻,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当即一拥而上,将胭脂死死按住。 坊内的姑娘们瞧见胭脂被欺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抄起锅碗瓢盆、扫帚木棒赶来相助,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吵闹声此起彼伏。 见到盼兮出来,众人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此时的胭脂,发丝凌乱,头饰早已被扯得七零八落,她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姐姐……” 盼兮目光顺势移向姜胥身边的随从,脸上也被胭脂挠出了几道血痕。 盼兮几步上前,隔开了争执的几人,她轻轻将胭脂拉到身后,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温柔,仔细地查看胭脂有无受伤。 待确认胭脂安然无恙后,又温柔地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着装,轻声说道:“这里有我,你先去忙你的,莫要担忧。” 姜胥被盼兮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回过神来,又听见盼兮的声音,只觉浑身发软,仿佛骨头都要被这声音酥化了。 他本就着迷于盼兮这般冷淡自持的女子,在他的心中,唯有将盼兮的傲气一点点消磨殆尽,让她在自己的鞭子下苦苦求饶,才算是真正的满足。 如今盼兮成了如意坊的当家,而如意坊又归户部管辖,在他看来,将盼兮纳进自己府中,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盼兮姑娘,见你一面真是难如登天。这如意坊已经归了户部,我父亲又是户部尚书,你不如入了我的房门。有我姜家庇护你,又何须你一个女子在外辛苦抛头露面?到时候如意坊的分红,定会给你极为丰厚,只多不少。” 盼兮神色淡然,平静地回应道:“如意坊是正经的生意场所,也是我们姐妹的营生。上有天子庇佑,下有姐妹们互相扶持,我们靠自己的双手过活,根本无需依附于任何人。你若敢胡来,定不会有好下场。” 此时,盼兮身边的姑娘们似是心有灵犀一般,纷纷地围拢过来。 她们虽曾身处泥沼,却在盼兮的带领下重燃希望,此刻更是紧密地站在一起,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坊内的姐妹。 姜胥听后,不仅没有恼怒,反而邪笑着说道:“好,好的狠。盼兮,你这倔强的性子本公子着实喜欢。” 言罢,竟伸手欲摸盼兮的脸,盼兮顿时冷脸躲开。 胭脂在一旁看着,气得满脸通红,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趁着姜胥不备,她猛地扬起手,狠狠在姜胥脸上抽了一巴掌。 姜胥顿时目露凶光,满脸戾气。 他猛地伸手掐住胭脂的脖颈,一点点收紧力气。胭脂面色涨红,呼吸困难,双眼圆睁,拼命地挣扎着。 姜胥看着胭脂痛苦的模样,心中才觉畅快了些。 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茶盏,精准地打在他手背上。 姜胥吃痛,松开了手,阴狠地扫视众人。 盼兮赶忙将胭脂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她,对姜胥厉声说道:“这是如意坊,不是姜府,姜公子若是再这般肆意妄为,我便要上告官府了。” 因严承栋才刚被刑部惩治,姜胥心中对官府也多有忌惮。 姜胥冷笑一声,说道:“胭脂姑娘一巴掌落在我脸上,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胭脂怒道:“是你对姐姐不敬在先。” 姜胥没理胭脂而是凑到盼兮耳边说道:“算了,本公子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我不喜欢勉强,我更喜欢你跪在我跟前乖乖地求我放过你。” 第67章 盼兮面冷如霜,“姜公子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姜胥心头生蹿起了一团邪火,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盼兮,目光中满是狂热,嘴角也泛起一抹阴鸷的笑意。 家中小妾都被他折腾死了,许久都未曾有能勾起他兴致的新猎物。 盼兮这冷漠倔强的性子,挑起他身上的欲望。 他仿佛已经看到盼兮在他的鞭子下苦苦哀求的模样,他浑身开始微微颤栗起来。 他可不像严承栋那般蠢笨,只会当街强取豪夺。 盼兮这样有趣的玩物,自当慢慢把玩,细细折磨,一点点摧毁她的高傲冷漠,才是乐趣所在。 “姜公子,今日是如意坊开张的大喜日子,若你是前来捧场,盼兮自当好生招待。可要是来挑起事端,也休怪我不留情面,如意坊虽为女子经营之所,也绝非任人欺凌之地。” “盼兮姑娘又何必动怒,本公子今日就是来见你一面,咱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姜胥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眼神肆意地在盼兮身上打量。 姜胥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把金叶子,手臂轻轻一扬,金叶子便纷纷扬扬地落在了盼兮眼前。 “这是本公子给盼兮姑娘的赏钱。”姜胥说完抬脚便要走。 盼兮冷声道:“且慢,这赏钱,我可受不起。” 接着又对着胭脂问道:“姜公子方才都点了些什么?” 胭脂对姜胥厌恶至极死死瞪着他,说道:“点了一壶碧螺春”。 盼兮弯下腰拾起一片金叶子递给胭脂,“去给姜公子找银子。” 姜胥想看着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一会儿,胭脂将钱拿了回来,“这是姜公子剩的银子。”胭脂一肚子气,直接将钱扔在他身上。 姜胥已经被胭脂打了一巴掌,再被她这么羞辱,就算他忍得再好,也按捺不住心中怒意。 当下便要吩咐手下对胭脂动手。 盼兮横在胭脂身前,众姐妹也纷纷围过来护着胭脂。 周围百姓越聚越多。 见人多势众,姜胥不便跟这群女人多做纠缠,只能眼神阴狠地盯着胭脂,对侍从喝道:“走!” 热闹散去,如意坊的生意没有受到姜胥的影响,依旧人山人海。 赵祈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碗筷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饭菜,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桌美食上。 她吩咐徐玟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以便能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 赵祈开口说道:“我听沈檀提及,那姜胥性情暴虐,热衷于虐待自己的妾室。 徐玟面色凝重回道:“臣查证过,确有此事,但凡姜胥的小妾被其父染指之后,姜胥便会发疯般毒打这些女子,将她们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直到最后断气。” 赵祈蹙眉,眼中满是厌恶,这父子俩道德沦丧,姜胥更是心理扭曲变态。 赵祈问道:“那些女子的家人难道就忍心看着她们惨死?为何都坐视不管?” 徐玟轻轻叹了口气,“陛下,当下世道,女子一旦成为妾室,就等同于成为夫家的私有物。妾室的生死,向来被视作夫家的内务家事,官府是没有权力也不会去干涉过问的。” “这……这还有王法吗?” 徐玟缓缓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高宗在位之时,曾颁布严令禁止男子三妻四妾,规定只许有一位正妻。在高宗执政期间,无论是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还是民间的平头百姓,都谨遵此律法行事。然而,待高宗禅位之后,新帝继位便恢复了男子三妻四妾的旧制,自那以后,妾室地位便微不足道。” “妾室地位如此卑贱低微,为何还会有人甘愿为妾呢?” 徐玟苦笑着解释道:“陛下,女子未嫁从父,在这些男子眼中只要大户人家肯出银子来,他们便会为了钱财,狠心地将自家女儿卖了,维持一大家子生计。就拿沈檀的父亲来说,虽说家中不缺金银珠宝,可为了权力利益,也可用庶女交换。对他来说,女儿不过是他换取利益的物件罢了。” 赵祈听着徐玟的话,只觉得一股郁气胸腔凝结,心头犹如压了一块石头,直压得她呼吸困难。 她在椅子上坐着,眼中是无尽的愤意。 大周的二品官员户部尚书,竟然明目张胆的鱼肉百姓。 上辈子大周的灭亡是有原因的。原主无能固然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朝廷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太后明明手握朝廷执掌大权,却一心只想着给她的小儿子谋划皇位,对百姓的死活不闻不问。 幽州大雪死了那么多人,太后视为是理所应当之事。 西平县惨遭西戎屠戮,百姓横遭血光之灾,她不想着捍卫疆土,安抚民心,反倒是荒唐地用女人和钱粮去和敌人讲和,只为了能保住城池,不让她儿子未来的江山缺失一角。 可她也不想想这样的朝廷就算她儿子最终如愿当上了皇帝,又能有什么作为? 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燕君烨的大军攻到大周境内,底层百姓必然会群起响应,也难怪燕君烨能够轻易地攻入大周,这也是人心所向。 赵祈抬起头看向褚淳贤,带着一丝愧疚地说道:“是我错怪你了。” 书中写到燕君烨给褚淳贤传信,让褚淳贤在后宫迷惑原主,致使其荒怠朝政。 可如今想来,即便当时褚淳贤将此事告知了原主甚至是太后,都不会扭转局势,树的根已经烂透了,救不活了。 众人虽不知皇上何意,可也不敢妄加揣测。 可褚淳贤确是明白的,她轻轻将手覆在赵祈的手上,温柔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扭转乾坤犹未晚也。” 赵祈轻轻点头,好在她身边还有褚淳贤帮衬。 这顿饭席,唯有阿魏一人吃得酣畅淋漓。 赵祈心里始终堵得慌,“淳贤,你若是吃完了,咱们不妨出去走走,瞧瞧外面的景致。” 褚淳贤心下明了,赵祈心中郁郁,想出去散散心。 她轻声应道:“我也许久未曾在宫外逛过了。” 赵祈起身要走,察觉褚淳贤目光停在自己身上,料想她是有话要说,“你可是还有事情要讲?” 褚淳贤出言说道:“陛下,如意坊中的女子虽然个个身怀才艺,却无一人擅武,不妨让徐玟暗中调配几名侍卫保护她们。这姜胥心怀不轨,我观他言行,总觉得他不会轻易放过盼兮和胭脂。” “你所言极是,倒是我思虑欠妥了。” 赵祈又对徐玟叮嘱“你便依照淳贤所言去妥善安排,先着侍卫在如意坊密切监视,倘若姜胥有任何异常举动,即刻禀报。我正愁着寻不着应对之策,他却自行送上门来。” 徐玟垂首领命:“臣即刻便去安排。” 一行人悄然从侧门鱼贯而出。 赵祈与褚淳贤走在街上。 周遭市井繁华,小贩叫声此起彼伏,却无法驱散赵祈心头的阴霾。 她忧虑着朝堂之事,朝廷得从根处整治了。 户部尚书姜卢掌管着大周的财政命脉,其每月俸禄不过区区百两银子。 可他的儿子却在如意坊中肆意挥霍,随手便洒落一地的金叶子,仅仅那一片便价值几十两。 这样的差距,足以看出其贪腐程度之深。 不仅如此,其父子还对女子任意欺凌,这样恶贯满盈的人居然位居高位,无疑是朝廷的祸害。 他又与高太傅等人是一丘之貉,那高太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得赶紧把这群朝廷蛀虫给消灭掉,才能解她心病。 不远处,褚淳贤正与锦清、阿魏在街边的摊位前摆弄着各式各样新奇精巧的小玩意儿。 褚淳贤平日里待在宫中,难得有机会出宫,此刻心情渐渐松弛舒缓下来,那平日里冷淡的面容上,露出几缕轻松愉快的笑意,看着明艳动人。 赵祈静静地凝视着褚淳贤轻快的身影,心中烦躁情绪竟也慢慢平复安定。 治国理政的事急不得,需得一步一个脚印地推进。 : 她现在和书中原主面临的困境相比,自己如今已然好了许多。 至少,郑宓安然无恙,她也就保住了自己的命脉。 赵祈微微提起裙摆,向前几步,往褚淳贤那里走去。 然而,就在这转瞬之间,四周的街巷中突然窜出三名身着蒙着面目的刺客。 他们行动敏捷,目标明确,手中利刃寒光闪闪,直直朝着赵祈迅速冲了过来。 徐玟见状,抽出佩剑毫不犹豫地飞身挡在赵祈身前。 与此同时,原本隐匿于暗处的暗卫们突然涌现,迅速将几名刺客团团围住。 刺客们未曾料到会遭遇如此严密的防护,脸上皆露出震惊之色。 尽管他们拼尽全力,却根本无法靠近赵祈分毫。 不过片刻暗卫就将几名刺客一举擒获。 待徐玟上前仔细查看时,刺客们突然咬破了口中预先藏好的毒药,瞬间毒发身亡。 徐玟面色凝重,快步走到赵祈身旁,低声禀报:“陛下,这些人皆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赵祈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开口下令:“回宫。” 徐玟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安排轿撵。 她转头对身旁的侍卫严肃地说道:“将这些尸体带回刑部,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务必仔细检验。任何地方都要一一详查。” 第68章 待赵祈安然回到宫内,刚刚在椅上坐定。 徐玟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满脸愧疚地说道:“陛下,此次行刺之事皆因臣安排不周,恳请陛下降罪于臣。” 赵祈伸手将她扶起身,声音柔和地说道:“你今日奋力护驾,忠勇可嘉,何罪之有?莫要这般自责。” 徐玟却依旧低垂着头,“陛下,臣未能将防卫之事安排得滴水不漏,以至于让刺客寻得可乘之机,险些危及陛下安危,臣实在难辞其咎。” “这世上有人蓄意谋害于我,岂是你凭借严防死守就能全然阻止的?今日的局面你已应对得极为出色,莫要再往身上揽些莫须有的过错。” 听闻此言,徐玟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好在陛下并未怪罪于她。 她抬眼瞥见陛下正端起茶杯饮茶,想到发生了这样惊险的事,陛下定是有许多话要与贤妃商谈。 徐玟恭敬开口道:“陛下,若眼下没有其他事情要吩咐臣去做,臣想去刑部,瞧瞧那些刺客的尸体上是否留下了什么关键的线索,也好早日揪出幕后黑手。” 赵祈微微点头,眼中透着关切:“这几日你为我的安危操劳奔波,着实辛苦。你且先回去好生歇息,养精蓄锐,明日再来进宫见朕即可。” 徐玟心下涌上一股热意,连忙应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后,便缓缓退出了云光殿。 赵祈待徐玟离去,转头又招来明华添茶。 当着明华的面赵祈对褚淳贤问道:“依你之见,此番行刺于朕的幕后黑手,会是何人?” 褚淳贤见赵祈特意将明华留在殿内,心中便已明了赵祈的用意。 她略作沉吟,轻声说道:“臣妾思忖,这幕后主使,其一或许是雍王的残余势力,其二便极有可能是太后所为。” 赵祈微微摇头,并不认同:“雍王余党已被齐忠和朱宝贞全力铲除殆尽,那些军中之人也被遣送到边疆。如今朝廷对边疆的掌控颇为稳固,他们想要在京城兴风作浪,实非易事。” 褚淳贤微微颔首,接着说道:“如此看来,那便极有可能是太后了。趁着陛下出宫之际,暗中指使刺客下此毒手。” 赵祈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长叹一声:“唉,看来也只能是太后了。朕实在未曾料到,她竟对朕怨恨到这般地步。” 言罢,赵祈挥手示意明华退下。 随后,她与褚淳贤一同步入内殿,锦清则守在门口,听候吩咐。 进入内殿后,赵祈紧锁眉目,再次开口,“你当真认为是太后吗?” 褚淳贤道:“此事应不是太后所为。若真是太后策划了此次行刺,那她最欲除之而后快的人应当是我。你若有不测,于她而言并无太多益处。毕竟郑宓知晓此事后,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带兵杀回京城,为你报仇。即便徐岩鄂有能力抵挡一时,但如此一来,双方难免两败俱伤,而这折损的皆是大周的精锐将士,太后身为掌权者,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她还不至于如此愚蠢行事。” 赵祈眼中满是疑虑:“既不是太后,那又会是谁呢?我若遭遇不测,这对谁的利益最为有利?”说着,她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溯着书中曾对原主心怀不轨之人,又结合自己穿越而来之后所采取的一系列举动,想寻得一丝蛛丝马迹。 赵祈喃喃自语道:“最有可能的便是雍王余党、太后以及……”突然,她眼神一亮,抬头看向褚淳贤,试探性地问道:“难道会是燕君烨?” “燕君烨刚刚得到一小部分兵权,他想要将手伸到京城,绝非易事。除非……” 赵祈心领神会,接过话头说道:“除非有人在京城暗中协助他。” 话音刚落,她二人四目相对,刹那间,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燕啸鸿,燕君烨的父亲。 燕君烨未死的消息,哪怕燕啸鸿起初并不知晓,可时至今日,料想燕君烨也能联系上他了。 燕啸鸿身为将军,手握军权,要豢养一批死士,对他而言绝非难事。 而燕君烨身为他的儿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 极有可能的是,燕君烨已经联系上燕啸鸿,将他欲要攻占大周的计划和盘托出告知了燕啸鸿。 如此一来,燕啸鸿派遣刺客前来刺杀赵祈,便有极大的可能了。 褚淳贤面容紧绷,想到会是燕君烨做的,竟不自觉的紧张起来:“若你遭遇不测,大周便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届时,太后会扶持她的儿子登上皇位。可你的母家郑家,又怎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必然会为你讨回公道。如此一来,他们之间的争斗便无可避免。待到徐岩鄂与郑家的兵力在内斗中消耗殆尽,那燕君烨便可趁机率领西夏大军长驱直入,燕啸鸿里应外合,大周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照此看来,若我真的出事,这最大的受益者无疑是燕君烨了。暂且先看看徐玟能否从那些刺客的身上查出什么关键线索,再做定夺吧。” 褚淳贤轻轻点头,以示赞同。 赵祈的目光缓缓落在褚淳贤身上,思绪飘回到今日遇刺时。 刺客目标明确,直直朝着她疯狂冲来。 她下意识地望向褚淳贤,只见褚淳贤的目光自始至终紧紧地锁定在她身上,眼神中满是焦急。 她分明看到褚淳贤想要不顾一切地往她身边跑来。 若不是阿魏及时按住她,赵祈确信,褚淳贤会冲到她跟前,替她挡下可能会落在她身上的刀子。 想到此处,赵祈心中泛起一丝涟漪,褚淳贤眼中的那份担忧,究竟是为了她,还是因为原主? “你……你今日可有受到惊吓?”赵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褚淳贤微微顿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上辈子经过那么一场,还有什么事情会让我生出惧意。” 听到褚淳贤又提及上辈子的事情,赵祈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心中原本想要倾诉的话语,也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轻声说道:“你无事便好。”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这时,锦清匆匆入内禀报:“陛下,婉妃求见。” “她来做甚?”赵祈眉头微微一皱。 褚淳贤轻声说道:“徐玟将刺客的尸体送往刑部,此事怕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先前你与我在明华面前提及怀疑太后。那明华定是将这消息如实地传给了太后。婉妃此番前来,想必是太后派来打探你口风的。” 赵祈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哼,毕竟太后未曾做下这事,自然也怕我真的不分青红皂白,将这刺客之事强按在她的头上。想必她此刻也在私下里派人严查此事,想要尽快撇清干系。” “你去告知她,就说朕今日身心俱疲,只想与贤妃休憩,勿要再来打扰朕歇息。” 赵祈略作停顿,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对褚淳贤说道:“我就是要让高以柔误以为,我已认定这刺客之事是太后一手安排的。眼下我对太后心怀怨恨,所以才迁怒于她,不愿意见她。” 那头,高以柔在云光殿外等待许久,却得到这样的答复,心中愤愤。 她满心不悦地回到永寿宫,与太后商议对策。 高瑾玉将手中古籍置于案几上,抬眸看向高以柔,眼神中透着一丝询问:“你此番前去,未曾见到皇上?” 高以柔柳眉微蹙,神色间满是愤懑,“姑母,皇上她拒不见我。依我看,八成是那褚淳贤在皇上耳边进了谗言,蛊惑得皇上深信不疑,认为此次刺客一事是您暗中策划安排的。” 高瑾玉面色一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哼,哀家虽一直以来都想将她从这高位上拉下来,可也知晓此事需徐徐图之,怎会如此莽撞地命人去刺杀她?” 高以柔亦是满脸的疑惑不解,轻声呢喃道:“这刺客究竟是何人所派?行事如此大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皇上痛下杀手。” “到底是谁迫切地希望皇上即刻驾崩?” 高以柔应道:“那必然是和皇上有仇之人。会不会是雍王余党?他们之前谋反不成,心有不甘,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报复皇上。” 高瑾玉却并未即刻回应,只是微微垂眸,静静地思索着。 片刻后她又问道:“刑部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高以柔摇了摇头,“徐玟倒是在刑部细查尸体,只是还没有消息传来。” 高瑾玉不紧不慢道:“尸体也会留下线索,待等到明天,自会有答案。” 次日,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阴云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天空,仿佛在不动声色地酝酿着今年的第一场雨。 徐玟一大早就匆匆进宫了。昨日在刑部,为了从那几具冰冷的尸体上搜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她几乎将尸体的五脏六腑都仔细翻查了个遍,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可惜她只发现了少的可怜的线索,也不敢有丝毫耽搁,马不停蹄地进宫来向陛下禀报。 第69章 此时,在云光殿内,赵祈刚刚起身,正慵懒地抻着懒腰,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褚淳贤则在一旁耐心地帮她整理着腰带,这宫廷的服饰层层叠叠,繁琐华丽。 赵祈即便来到这里这么久了,却依旧不太习惯,每次穿起来都觉得颇为棘手。 徐玟脚步匆匆地进入殿内,先是恭恭敬敬地向赵祈和褚淳贤行了礼,随后说道:“陛下,臣昨日在对那些刺客的尸体进行详细查验时,发现刺客们的肩膀之上,皆有一处相同的鹰形图案纹身。据臣所知,这是西夏独有的纹身图案。” 赵祈问道:“如此说来,难道会是西夏人所为?” “陛下,臣以为并非如此。这些刺客既然从事行刺任务,又怎会愚蠢到在身上纹上如此明显的图案,这岂不是等同于昭告了自己的身份?故而臣猜测,这纹身应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究竟会是谁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置我于死地?” 徐玟面露惭色,微微低头,声音低沉地说道:“臣无能,眼下只查出这些线索,实在是猜不出这些刺客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还望陛下恕罪。” 赵祈下意识地看了褚淳贤一眼,两人的目光交汇,彼此心中都越发肯定了之前的推测。 怕是真如她们所料,是燕啸鸿暗中安排的人手。 想必燕君烨是害怕刺客的行踪被查出后,会直接牵连到燕啸鸿身上。 故而故意给刺客纹上西夏独有的纹身,试图将刺客的身份引到西夏身上,好为燕啸鸿撇清干系。 赵祈略作沉思,“无妨,你既然已经查出了这与西夏有关,我会即刻书信一封,交予你父亲,让他为我报这被行刺之仇。如今冬季已过去,按照以往的惯例,西夏过不了多久便会再次卷土重来,侵扰我大周边境。我会让你父亲,利用这段时日精心调养好的兵马,提前防范,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徐玟站在一旁,满心疑惑地思忖着皇上此举的真正用意。此次行刺,有人蓄意将这盆脏水泼向西夏,而陛下一向聪慧敏锐,此事的蹊跷之处陛下不会不知。为何陛下会把行刺之事安在了西夏的头上呢? 徐玟又想到远在西平县的父亲。 陛下命父亲领兵奔赴战场。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她心中不免又担忧起父亲的安危。 然而,西夏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发指,肆无忌惮地挑衅大周,抢掠城池,残害大周百姓。 大周却一味地选择隐忍退让,被逼到无路可退之时才奋起反抗。 如今,陛下竟打算主动出击,这倒还是头一遭。 倘若父亲此次出征能够狠狠地挫败西夏的嚣张气焰,将他们的锐气彻底打压下去,那么不仅父亲能够名垂青史,整个大周也会因此而扬眉吐气,一解心头之恨。 徐玟说道:“若是父亲此次能够在战场上大获全胜,或许真的能让西夏那帮蛮夷之辈生出几分知难而退的念头,保我大周边境安宁。” 赵祈目光冷然,神色凝重道:“西夏狼子野心,对我大周的领土觊觎已久,他们是绝不会轻易断绝了侵略大周的念头的。唯有我大周自身不断发展壮大,强大到让西夏或是北狄之流只能乖乖依附于大周之时,方能彻底摆脱被人随意侵扰的困境,也不会再惧任何人的挑衅。” 她略作停顿,继续问道:“太后那边可是已经知道了刺客的身份?” 徐玟连忙答道:“太后已派人去刑部询问过此事了。臣已命人如实向太后禀报了情况。” 赵祈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她看向褚淳贤说道:“贤妃,咱们已有好些时日未曾前往永寿殿向太后请安了,今日不妨就走一趟,也好让太后知晓朕的近况。 不多时,赵祈一行人来到了太后的宫殿。 刚踏入殿门,赵祈的目光便落在燕啸鸿身上。 她的心头微动,立马起了疑心。 自己昨日才刚刚遭遇刺杀,这燕啸鸿可是她心中最大的怀疑对象。 如今却在这刺杀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太后的殿内,要说这刺杀的事情跟太后没有关系,赵祈又有些不信了。 不过,赵祈此次确实是冤枉了高瑾玉。 高瑾玉同样对这起刺杀事件充满了困惑,她压根就不相信这刺客会是西夏派来的。 毕竟西夏前段时间正值宫廷内斗,局势一片混乱,自顾不暇,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派人来刺杀大周的皇帝呢? 这明摆着就是一场别有用心的陷害,可这背后之人是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高瑾玉苦思冥想,却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无奈之下,她只好传唤燕啸鸿前来商议此事。 燕啸鸿身为护卫京畿安全的重要将领,太后找他来探讨应对之策,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赵祈疑心太重,见这两人凑在一处,便以为刺客的事情太后也有份参与。 但若说是太后参与其中的话,她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怎么也疏通不出其中的逻辑关系。 她看了一眼褚淳贤,只见褚淳贤面色淡淡,神情十分平静。 燕啸鸿见到赵祈踏入殿内,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走到赵祈面前,单膝跪地,行了礼,“陛下,臣燕啸鸿参见陛下。” 然而,赵祈却迟迟未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 太后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地说道:“皇帝,你若是对哀家有所不满,尽可冲着哀家来,又何必为难燕将军?他来此处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儿臣哪敢对太后不满,只不过昨日出宫之时,竟差点遭刺客暗算,至今仍是心有余悸罢了。只是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燕将军,心中有些许惊讶,故而一时失态。” 高瑾玉坐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赵祈的一举一动,赵祈今日前来见她,应是放下了对她的疑虑。 “燕将军负责京畿安全,你昨日遭遇刺杀,哀家也是忧心忡忡。故而叫了燕将军来,让他仔细查查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赵祈不动声色地看向燕啸鸿,淡淡地问道:“燕将军,此事你可有什么头绪?” 燕啸鸿依旧跪在地上,神色镇定自若,一脸坦荡,看不出丝毫的心虚与慌张的模样。 若不是赵祈和褚淳贤提前分析过此事,知道这里头的门道,怕是此刻就要被燕啸鸿这忠心耿耿的模样给蒙蔽过去了。 褚淳贤站在一旁,适时地说道:“陛下,春寒料峭,这地上凉意刺骨,燕将军一直跪着,怕是会伤了身体。陛下仁慈,您还是让他起身吧。” “瞧朕这脑子,只顾着想着刺客的事情,倒是把将军忘在一边了,燕将军,快起来吧。” 燕啸鸿连忙恭敬地应道:“谢陛下隆恩。” 高瑾玉冷眼瞧着赵祈对褚淳贤言听计从,气从心来。 转念间脑海中又涌现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皇帝,你此次遭遇的刺杀之事,着实是太过蹊跷了。虽说那些刺客身上纹着那西夏的图腾,可哀家不信这会是西夏所为。哀家料定,这背后定然还有别的幕后主使。你且放心,哀家定会为你调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任何一个胆敢伤害皇帝的逆贼。” 赵祈听后,心中却没有丝毫动容,反而警惕起来。太后平日里与她多有嫌隙,如今对她这般“好心”,她是丁点不会相信的。不过,太后既然没有顺势将刺杀之事推到西夏身上,难道说她与这刺客的事情当真毫无瓜葛吗? 太后刚一说完这话,褚淳贤看似不经意地转动了一下眼眸,目光轻轻地瞥了一眼燕啸鸿。这一眼,恰好看到了燕啸鸿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若不是极其细微地观察,实在是难以察觉。 高瑾玉接着又开口问道:“哀家且问你,你此次出宫的事情,究竟都有哪些人知晓?” 徐玟听闻此言,下意识地望向皇上一眼,心中一紧,脚下不自觉地想要往前踏出一步。 赵祈却抢在徐玟之前先开了口,“朕欲出宫一事,并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朕早在之前便同众人说过,那如意坊开张,朕要前去凑凑热闹,与民同乐一番。” 徐玟静静地立在原处。 皇上此次出宫之事本就是她一手精心安排,知晓此事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除了皇上和贤妃身边的贴身侍女之外,再无他人。 皇上这般回答太后的原因,她一想便明白了。若是太后借着这个由头追查下去,那么皇上和贤妃身边的锦清、阿魏等人必定会遭受无妄之灾,而她作为此事的直接安排者,更是难以逃脱罪责。 果不其然,太后听到赵祈的回答后,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此事,哀家定会为你做主,必要将那企图谋害皇帝的幕后黑手一一揪出,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既如此,那儿臣可就将此事全权托付给太后了。” 第70章 高瑾玉的心中已有主意。 这起行刺之事,目前还未查明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操纵谋划。 对她而言,只要她心意所指,行刺之人便可以被认定为任何一个人。 高瑾玉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燕啸鸿。 燕啸鸿神色凝重的静静听着,待太后说完,他恭顺应道:“臣谨遵太后旨意。” 日子波澜无惊又过了数日。 两封信从边疆快马加鞭的寄到了宫内。 一封是交由赵祈的,而另一封则是寄给褚淳贤的,寄信之人皆是郑宓。 那封呈给赵祈的信上,细细地写着郑宓在边疆的琐碎日常,字里行间虽无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却也透着几分对赵祈的惦念。 赵祈将信递给褚淳贤,褚淳贤目光落在一行行字迹上,确实是郑宓的笔迹。 而郑宓写给褚淳贤的信中,言辞之间满是暗戳戳的关切之语,明里暗里地倾诉着对她的思念之情。 更引人注目的是,信中还附着一个精巧的牛角梳。 郑宓信里明确表示这是由她亲手所制。 在边疆,牛角梳象征着和对方共度余生之意。 郑宓此举,无疑是明晃晃地给褚淳贤送上了一份定情信物,任谁都能瞧出其中的情意绵绵。 两封书信虽说字迹相同,可褚淳贤却发现了不同之处,不仔细看是很难辨别出来的。 赵祈轻轻拿起那个牛角梳,语气不冷不淡地说道:“朕平日里只见表妹喜好舞刀弄枪*,倒是从未料到竟还会有这般细致的手艺,当真是令人意外。贤妃,看来你可是好福气啊,得了表妹这般用心的亲手所做之物。” 褚淳贤神色平静,只是微微点头。“嗯,确实精致。” 一旁的明华见状,也跟着搭话道:“郑姑娘这是心心念念着娘娘呢。” 明华的话尚未说完,赵祈猛地转过头,眼神犀利地盯着她。 让明华心中一紧,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赶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是奴婢多嘴了,还望陛下恕罪。” 赵祈冷哼一声,转而又似是抱怨地说道:“这郑宓也真是的,好歹朕是她的表姐,她却也不想着送朕一个物件,莫不是把朕这个表姐给忘了?” 褚淳贤微微皱眉,轻声说道:“陛下若是喜欢这梳子的话,臣妾送与陛下便是……” “哼,表妹送你的东西,朕又怎么好意思横刀夺爱呢?” 赵祈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表妹可真是对你情谊深厚。” “陛下这样说来,可是冤枉臣妾了。臣妾与表妹不过是寻常的情谊往来,绝无其他逾矩之处。” 赵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冷冷地说道:“罢了罢了,你们都退下吧。” 一众侍女见状,赶忙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只留下赵祈和褚淳贤两人在殿内。 殿内清净了。 赵祈开口说道:“依我看来,再往后发展,恐怕会有一封你写给郑宓的回信,被人适当时机截获。” 赵祈说到此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寒意,她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继续说道,“而这封信里必然会详细地写着两点,其一:是你对郑宓的情谊,其二便是关于此次刺杀之事,将一切线索都指向是你把这些机密告知了郑宓,而后由郑宓在暗中安排人手来对我行刺。待我遭遇不测之后,新帝登基即位,她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借着为我报仇的名头,举兵入京。” 赵祈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在殿内缓缓踱步,接着说道:“一旦她率领兵马攻入京城之中,便可顺理成章 地与你双宿双栖,共享这天下的荣华富贵。而我在知晓这背后的阴谋之后,必然会怒不可遏,一气之下,即刻下令收缴郑家的兵权。” 褚淳贤坐在椅子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赵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冷一笑,“郑家本就无心谋反,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会乖乖地将兵权上交。到那时,太后定会在一旁煽风点火,极力撺掇我判定郑家犯下谋逆大罪,从而将郑家彻底铲除,以达到她独揽大权的目的。” 褚淳贤微微抬起头,目光与赵祈对视,轻声说道:“你竟然已经想到这般地步了?” 赵祈冷哼一声,双手抱胸,走到褚淳贤面前,“不然寄来这封假信件,又是为了什么呢?无非就是像将这一盆脏水狠狠地泼到郑家身上,好让我与郑家反目成仇,太后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褚淳贤轻轻点头,“若是真如你所说,太后这一招借刀杀人之计,实在是狠毒。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难道是要佯装不知,继续装傻充愣,等着她们自己露出破绽,原形毕露吗?” 赵祈缓缓摇了摇头,“不,我绝不会坐以待毙。我要彻底断绝太后挑拨我和郑宓关系的念头,让她清楚地知道,我对郑宓是百分百的信任,绝不会被任何事情迷惑。我实在无心再与她们这般无休止地纠缠下去。燕啸鸿此次能够对我行刺一次,就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赵祈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一旦燕君烨在西夏的权势稳固下来,她又难以插手朝堂之事,将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所以,她必须尽快地掌控朝廷。 如若一直被太后牵制,往后所颁布的政令恐怕都难以顺利实施,这江山社稷又怎能安稳? 二人正说着话,徐玟脚步匆匆地步入殿中,急切地禀报:“陛下,大事不好!如意坊突然遭遇大火,混乱之中,盼兮失踪了。暗卫来报,是那姜胥趁乱将盼兮掳走了。” “可有派人跟着?” 徐玟连忙说道:“陛下放心,臣已安排了得力人手,暗中紧紧跟着盼兮,确保她的安全无虞。” 赵祈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很好。这次,要将姜家这一窝恶贼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她缓缓踱步,太后不是一贯喜欢玩弄那借刀杀人的把戏吗?哼,单凭一个强抢民女、父子共妾的罪名,对姜家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这次,可就没那么容易让他们逃脱了。 赵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徐玟,“你去找朱宝贞,让她带上刑部的人,即刻去搜查姜府,记住,要仔仔细细、彻彻底底地查,朕要你查出姜家和西夏暗中通敌的证据。” 徐玟听闻此言,不禁惊愕地抬起头,错愕地看着陛下。 在她看来,这刺客之事,从头至尾没有一项证据指向姜家。 陛下如今这般行事的用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要借着盼兮被掳之事,将姜家彻底拉下马,可将刺客之事按在姜家身上似乎有些牵强。 赵祈察觉到她的犹豫之色,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她,“你可有什么不解之处?” “陛下,姜家平日里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确实罪无可赦。然而,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们与西夏勾结、刺杀皇上之事,确实难以找到关联。一旦贸然将姜家坐实谋逆之罪,依律可是要三族尽诛。如此一来,必然会牵连众多无辜之人遭受极刑而枉死。亦有可能引发朝廷动荡,还望陛下三思。” 褚淳贤对徐玟说道:“徐大人,陛下怎会是那不分是非黑白之人?陛下既已做出此番安排,想必是有着自己的考量。大人只需依陛下之命行事,忠心事君,恪尽职守,万不可心怀犹疑、瞻前顾后。” 褚淳贤此番言语间既有对赵祈权威的维护,又似在安抚徐玟的不安与疑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徐玟神色凝重,双手抱拳,低头应道:“臣,谨遵圣命。” 言罢,便立刻起身去办理差事。 走之前,褚淳贤又给了徐玟一份拟好的圣旨,命她交由朱宝贞手中。 一路上,徐玟反复思忖着皇上先前所说的那一番话。 皇上为何执意要将这刺客之事栽赃于姜卢头上? 莫不是因为那姜胥对盼兮心怀不轨,起了歹念,所以皇上要为盼兮出气。 可这个缘由,似乎又有些牵强。 姜卢身为户部尚书,手中牢牢执掌着朝廷的财政大权,此等要职,举足轻重。 皇上一向睿智沉稳,断不会仅仅因为某一个人,便轻易对户部尚书这一职位有所动作。 徐玟皱着眉头,在心中又细细思量了一遍。 莫不是皇上意在将户部收归己用? 倘若陛下开始对户部下手,太后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陛下命她将刺客之事与姜卢联系起来,这般做法的目的是想要以最为迅速的方式扳倒姜家。 毕竟,通敌卖国这一罪名一旦坐实,即便是太后有心袒护,也无力回天,难以挽救姜卢。 然而,这罪名若是真的被做实,届时受到牵连,无辜丧命之人必定不在少数。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陛下的嘱托,苦思冥想究竟要如何行事,方能做到滴水不漏,在达成皇上旨意的同时,又尽可能地避免伤害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姜府,姜胥房内。 盼兮被粗暴地堵住了嘴,双眼被蒙住,双手更是被绳索牢牢捆绑。 姜胥带着一脸得意的狞笑,大步跨到盼兮跟前,猛地扯掉她嘴上和眼睛上的布条。 一丝光亮透了进来,盼兮双目微眯,她看到眼前的姜胥,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意外之色,只是依旧神色淡淡地凝视着他。 姜胥望着盼兮这冷漠的模样,心中的邪念愈发浓烈。 他伸出手,捏住盼兮那尖尖的下巴,嘴角上扬,说道:“盼兮姑娘,咱们又见面了。这可真是缘分啊,你说是不是?” 盼兮似乎对此早有预料,面上镇定自若,没有一丝惧意。 她用力挣开姜胥那令人厌恶的手,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冰冷地问道:“如意坊的火,可是你命人放的?” 姜胥嘴角的笑意更浓,眼神中透着一丝得意,“盼兮姑娘既然心里清楚,又何必在这里明知故问呢?” “你掳我到此,究竟想要干什么?” 姜胥冷哼一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狰狞。 他一把拿起旁边的鞭子,在盼兮跟前狠狠地甩了一下,鞭子划破空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倒想看看,这鞭子落在盼兮姑娘这娇嫩的身上时,你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冷静。”姜胥话音刚落,便伸出手去,意图扯掉盼兮的衣衫。 盼兮却神色平静,淡淡地说道:“上个妄图脱掉我衣服的男子,你可知他是怎样的下场?” 姜胥的手猛地停在了半空中,他神情一怔,满脸疑惑地看着盼兮。 盼兮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雍王的谋士陈牧,在他正要对我无礼的那一刻,被盛羽当场杀了。想必这二人的名号,你也有所耳闻吧?” 姜胥心中一惊,这两人他自然知晓,若不是对他二人有所顾虑,他又怎会等到今日才对盼兮下手。 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不屑地说道:“陈牧和盛羽都已经死了,如今你落在我的手里,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盼兮看着他,脸上满是嘲讽之色,冷冷地笑了一声,“如意坊乃是陛下亲自下旨建立,更是由朝廷官员亲自督建,你却胆大包天,放了一把火,还将我掳到此处。不知皇上若是追查起来,你又该如何解释?” 姜胥听了她的话,却丝毫不在意,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狂妄的笑意,“如意坊由户部管理,而这户部自然是我父亲说了算,烧了一个如意坊又算得了什么大事?你也别指望有人会来救你,那皇上不过是个娘们,你觉得她的皇位还能坐多久?” 盼兮原本以为姜胥只是个心狠手辣的纨绔子弟,却没想到他竟愚蠢到如此地步。 原来这就是姜胥胆敢火烧如意坊的底气所在,仅仅因为陛下是女子,他便如此肆意妄为,对陛下不敬。 姜胥此时再次凑到盼兮跟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肆意嗅着盼兮身上那淡淡的香气,嘴里还念念有词:“女人就该为男人奉献一切,尤其是像你这般漂亮的女人,生来就是为了伺候男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盼兮眼中瞬间燃起怒火:“你这卑劣无耻的狂徒,在百花楼见到盛羽时,你吓得躲都来不及,根本不敢有丝毫冒犯。现在见如意坊皆是女子,便敢放火烧了如意坊,又将我绑到此处。就凭你这令人作呕的丑恶行径,还妄想让我屈服于你?你不过是一个只敢躲在阴暗角落里,靠着欺凌女子来满足自己那可怜虚荣心的可怜虫罢了!” 姜胥被她这一番话气得双目通红,猛地伸出双手,死死掐住盼兮那纤细的脖子。 盼兮的面色瞬间涨得通红,但她仍强忍着痛苦,嘴角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连自己的妾室都要跟爹爹共享,你这个死变态,有种就掐死我!” 姜胥听了她的话,突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猛地松开了手。 他突然明白,盼兮这是故意激怒他,好让他在盛怒之下将她杀了,从而免受折磨,他差点就中了盼兮的圈套。 他恼羞成怒,手中的鞭子再次高高扬起,狠狠一鞭子抽在了盼兮的身上。 盼兮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但她强忍着剧痛,脸上依旧带着嘲讽的笑容,说道:“怎么,你就这点力气吗?” 姜胥心中的怒气难以遏制。 他正要再次挥鞭,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姜胥怒喊一声:“什么事情?” 门外的小厮声音颤抖,慌忙说道:“不好了,公子。咱们府外不知何时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姜胥闻言,先是一惊,随后看了一眼盼兮,心中难以相信这官兵是盼兮招来的。 他走到房门前,打开门,满脸疑惑地问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将我姜府围起来?” 小厮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奴才刚才瞧见,是驸马朱宝贞带着官兵来了,老爷此刻正在前厅跟驸马周旋呢。” 姜胥听了这话,心中顿时安下不少。 既然是驸马朱宝贞,那应该不是冲着盼兮来的。 这朱宝贞可是高太傅的外甥女婿,也算是高太傅的人,说起来跟他们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人,料想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对小厮说道:“给本公子看住她,务必保证她一根头发都不能少。我去前头看看,怎么说朱宝贞成亲那会儿我还是迎亲队伍里的一员呢,想必他不会为难我。” 小厮连忙应道:“少爷,您放心,奴才一定看好她!” 前厅。 朱宝贞神情冷峻,带领着一众侍卫,堵在姜府的大厅之中。 姜卢见状,脸色微变,赶忙上前几步,拦住朱宝贞的去路,质问道:“驸马,您这突如其来地带兵闯入我姜府,究竟是何意啊?” 朱宝贞神色肃穆,缓缓拿起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道:“朕,前几日在宫外突遭歹人刺杀,幸得天佑,未伤性命。刑部经一番严查,已查明刺客乃是西夏人氏。又从刺客身上搜出了两片金叶子。朕即刻派人仔细追查此物来源,竟发现此金叶子乃是户部尚书姜卢命金匠所特制,为姜府独有之物。然朕念及君臣之情,不愿轻易冤枉忠良,特命朱宝贞以及御前护卫徐玟彻查此事,务必查出真相。” 朱宝贞念罢圣旨,姜卢跪在地上,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他高声喊道:“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本官一向奉公守法,与那刺客没有丝毫的瓜葛,怎会遭受如此不白之冤?” 朱宝贞脸色阴沉,冷冷地说道:“姜大人是否冤枉,并非仅凭你一人之言。待本驸马仔细一查,真相自然大白。” 说罢,她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侍卫命令道:“给我搜!仔仔细细地搜,哪怕是蛛丝马迹也绝不能放过,重点查看是否存在与西夏勾结的书信往来等罪证。” 姜卢一听,心急如焚,赶忙再次冲到前面,张开双手阻拦,对着朱宝贞说道:“驸马,若是怀疑本官,本官自会随你前往刑部,配合调查,可为何要在我府上大肆搜查?这岂不是有辱我姜府的名声?” 徐玟此时上前一步,目光紧紧地盯着姜卢,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姜大人,陛下遇刺乃是关乎社稷安危的大事,如今刺客身份已查明是西夏人,且身上又出现了姜府特制的金叶子,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若大人真的是清白的,让我等搜查府上又有何妨?大人若是问心无愧,自然不必惧怕这一番搜查,正好借此机会还自己一个清白之身。” 姜卢却依旧梗着脖子,坚决地说道:“本官要看谁敢在我府上放肆!本官要即刻面见太后,向太后申诉冤屈。” 徐玟微微皱眉,眼神锐利,“姜大人,若是您一再这般无理阻拦,下官可就不得不怀疑,您是不是在这府中窝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罪证,所以才如此害怕我们搜查。” “本官绝对没有半分与西夏勾结的行径,你们不能如此污蔑本官。” 徐玟步步紧逼,“既然如此,那大人就应该坦然让我们搜查,这才是证明你清白的最佳时机,大人又何必如此固执呢?” 双方正僵持不下之际,一名侍卫押着一个神色慌张的姜府小厮匆匆来到几人跟前,侍卫恭敬地向徐玟禀报道:“大人,这小厮鬼鬼祟祟地企图从后门溜出府去,被我等逮了个正着。” 徐玟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姜卢,“姜大人,这是打算派人上哪去通风报信呢?您也不必白费心思了,如今这姜府已然被我等围得水泄不通,下官敢保证,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 徐玟说罢,单手用力一挥,对手下的侍卫果断示意道:“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姜卢见此情形,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颓然地站在一侧,眼神空洞地望着搜查的侍卫。 朱宝贞神色淡然,抬眼望向姜卢,语气看似平和却暗藏锋芒:“大人,您又何必这般站着,徒增劳累呢?您我皆在此安坐,静候搜查的结果便是。若最终证实姜府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宝贞自会前往陛下面前领罪,向大人赔个不是。” 此时,姜胥匆匆走了过来,他瞧见朱宝贞正与父亲交谈,满脸堆笑地开口问道:“驸马这大驾光临,不知是何事引得您到姜府来啊?” 原来,在前来姜府的路上,朱宝贞已听徐玟详述了盼兮被姜胥掳走的事情。 因而此刻看向姜胥的眼神中满是厌恶,她冷哼一声,反问道:“哦?怎么只见姜公子一人前来,盼兮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姜胥闻言,心中顿时一紧,暗忖道:“莫不是这群人当真是冲着盼兮来的?这下怕是要糟糕,人怕是藏不住了。” 但他面上仍强撑着,干笑两声,讪讪地答道:“我……我不过是请她到府上做客,小坐片刻罢了。” “那本驸马倒是有些不解了,既然姜公子声称是请盼兮姑娘进府一叙,那为何又要火烧如意坊?陛下对如意坊一直颇为重视,这其中究竟是何居心?” 姜胥眼神闪躲,狡辩道:“驸马这可真是说笑了,凡事都要讲求证据,您可不能空口白牙地污蔑人啊。” “证据?”朱宝贞冷冷一笑,笑声中含着嘲讽与不屑,她转过头,对身边的侍卫下令:“来人呐,将姜公子带回刑部,严加审问!” 说罢,她的眼神直直地盯向姜胥,眼中的寒意冻人,“本驸马行事向来公正,绝不会无故抓人,你做下的好事,自然会留下证据。” 正说着,只见盼兮被几个侍卫押了上来。 为首的侍卫上前一步,向朱宝贞禀报道:“驸马,这女子是在姜公子的房内找到的,当时还有小厮在房门外看守,情形十分可疑。” 朱宝贞的目光落在盼兮身上,见她衣衫有些凌乱,身上还带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不禁皱起眉头,关切地问道:“盼兮姑娘,你可是受伤了?” 盼兮微微欠身,向朱宝贞行了一礼。 她神色镇定,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轻声说道:“多谢朱大人关心,不过是被那恶狗挠了一下罢了,不碍事的。” 言罢,她的目光冷冷地扫向姜胥,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 第72章 姜胥被侍卫强行带走。 姜卢见状,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冲上前去试图阻拦侍卫带走自己的儿子,嘴里还不停地叫嚷着:“你们不能带走我儿!” 朱宝贞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若是不知晓这父子二人的丑恶本性,或许真会觉得二人父子情深,让人生出几分怜悯之心,觉得他们是遭受了不白之冤的可怜人。 朱宝贞心中却清楚得很,这姜胥平日里欺凌女子,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完全是罪有应得。 与此同时,徐玟指挥着一众侍卫,将从姜府各处搜上来的东西一箱接着一箱地抬了上来。 不多时,整个大厅便被堆积如山的箱子所填满。 朱宝贞不慌不忙地缓缓站起身来,眼神斜睨了一眼姜卢。 只见他面色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恐慌,那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也仿佛被压弯了一般,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朱宝贞神态悠然地拢了拢衣袖,伸手缓缓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箱内一块块黄澄澄的金条整齐地叠放在一起,刺得人睁不开眼。 紧接着,她又面无表情地命人将剩下的箱子一一打开。 瞬间,无数的金银珠宝展露在众人眼前,在场的人都不禁为之侧目,整个大厅都被这珠光宝气所笼罩。 姜卢看到这一幕,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眼神空洞无神,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堆积如山的财宝,心中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仕途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都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 徐玟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满目的金银珠宝,此刻才恍然大悟。 明白了陛下此番安排的深意。 若是仅仅因为怀疑户部尚书贪赃枉法,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便贸然搜查姜府,必然会引发朝堂动荡,引起各方势力的不满。 又或者是为了盼兮一个女子去搜查姜府,这理由实在难以让人信服,太后怕是又会伙同朝上那些官员,借此机会借题发挥为难皇上。 可是陛下遇刺之事是经过刑部公开调查的,并没有隐瞒。 朝中百官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 如今将刺杀的矛头指向姜家,再借机搜查姜家是否与西夏有勾结的证据。 如此一来,朝堂官员自然不敢轻易阻拦,毕竟谁也不想被牵扯进这等谋反的嫌疑之中。 陛下若是真的追究起来,查到他们自己身上,这些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们又有几个是干净的? 他们心里都清楚,一旦被查,自己多年来积攒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家底都得被翻个底朝天,到时候必然会被脱掉一层皮,所以他们又怎能不害怕? 朱宝贞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金条,一边冷冷地开口说道:“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姜大人在这官场之中为官数十载,这府上的金条怕是多得连您自己都数不过来吧?” 她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仿佛是对姜卢的一种嘲讽。 姜卢此时根本无心回应朱宝贞的话。 他梗着脖子,做着最后的挣扎,嚷道:“本官要见太后和高太傅,只有他们才能还我清白!” 此刻他的脑海中还清晰地浮现出户部侍郎严煜被抄家杀头时的惨状。 自己如今的处境与严煜当时如出一辙,甚至更为凶险,所以眼下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太后和高太傅,只有他们能拯救自己和整个姜家。 徐玟看着姜卢那近乎疯狂的模样,微微皱眉,冷冷地说道:“姜大人,这些个金银珠宝可都是从您府上搜出来的铁证,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陛下解释这一切吧。” 徐玟抱拳向朱宝贞施了一礼,“侍卫已经仔细查过,并没有找到姜卢和西夏勾结的信件,下官要回宫禀报皇上,这里就先交由驸马处理了。” 打过招呼后,徐玟便匆匆忙忙地赶回皇宫。 赵祈在宫殿内等待着消息,见到徐玟进来,便开口问道:“盼兮情况如何?可有受到什么伤害?” 徐玟连忙上前,微微欠身说道:“陛下放心,盼兮姑娘并无大碍。只是那姜胥对盼兮姑娘动了粗,盼兮姑娘身上受了他一鞭子,所幸只是些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 赵祈听闻此言,松了一口气,微微点头,脸上的神情也舒缓了许多:“那便好,你一会儿去阿魏那里取上一瓶治疗外伤的药膏交给盼兮,也好让她的伤口能好得快些。” 徐玟连忙应下,觉一股暖流从胸口滑过,主子仁慈,也是臣子之福。 紧接着,徐玟便将在姜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给皇上。 “臣着实没想到,这姜卢竟然贪婪到如此地步。臣粗略估算了一下,他所贪墨的财物估摸最少也得有几百万两真金白银了。” 赵祈对此却似乎早有预料,但凡官员们能清正廉洁一些,上辈子大周又何至于灭亡得如此之快。 “哼!这官场之中,岂有不贪之官?不过是贪多贪少之分罢了!官职越是显赫,所能谋取的私利便越是惊人!那姜卢,身为户部尚书,把控着我朝的财政命脉,此等要职在握,自然成了这朝堂上下最有机会,也最肆无忌惮贪婪敛财之人!这般硕鼠,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不彻查不足以正朝纲!” 徐玟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心中也清楚陛下所言皆是事实。 就连自己的父亲,在官场之中也难免会有人送礼疏通关系,遇到心仪之物时,有时也会难以抵挡诱惑而收下。 更何况姜卢身居高位又手握重权,想要保持清廉谈何容易。 赵祈沉思片刻,抬起头来,目光望着徐玟,“我问你,依你之见,朝中官员何人来管理户部,能够确保户部不再贪赃枉法,真正踏踏实实地为朝廷办事,为百姓谋福祉?” 徐玟明白,姜卢贪赃枉法被查实,这户部尚书之位必然是保不住了。 如今要挑选一个既能让皇上满意,又能让朝臣们无话可说的合适人选。 她略作思索后,说道:“臣认为,驸马朱宝贞可担此重任。朱宝贞是陛下的心腹,为人正直,且她身为太后的女婿,身份尊贵,由她担任户部尚书,太后想必也不会反对,朝中臣子们也会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附和。如此一来,既能保证户部的正常运转,又能避免引起过多的朝堂纷争,当属最为合适的人选。” 徐玟所言的确不无道理,眼下朱宝贞担任户部尚书确实是一个较为稳妥的选择。 可赵祈心中却另有打算,她其实是想将这户部尚书之位留给徐玟的。 徐玟为人聪慧,又观察敏锐,再者她出身将门,自小见惯了金银珠宝,对这些身外之物想必也不会贪得无厌,能够坚守住自己的本心,由她担任户部尚书之位也十分得当。 赵祈神色平和,“你只管先在我的身边好生当差,这户部尚书的位置,我给你留着。” 徐玟闻言,顿时愣住了,脸上满是错愕,连忙说道:“臣何德何能,怎敢担当如此重任……” “你莫要学着那些朝中迂腐的老古董们说话。我如此年轻便能登基为帝,主宰天下苍生,你做个户部尚书又有何不可?我既已选中了你,自然是看重你的能力与品性,你当拿出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来,让这天下人都看看,女子亦能在这朝堂之上建功立业,成为天下女子的楷模!” “臣……” 徐玟被这一番话堵得一时语塞,她虽平日里聪慧机敏,此刻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心中满是对皇上这份信任的感激。 褚淳贤见徐玟情绪略有激动,便开口问道:“如意坊如今烧成什么样了?火势可得到控制?” 徐玟定了定神,缓了缓思绪,恭敬地回道:“回娘娘,当初建造如意坊时,因如意坊楼宇颇高。臣担心日后会遭遇走水之灾,便特意在每个楼层都放置了诸多水缸,且在水缸之上养着绿植以作点缀。未曾想,此番作法竟派上了用场。这次起火,那火刚起了些势头,便被迅速扑灭了。” 褚淳贤微微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这主意当真是不错,想得极为周全。” 徐玟谦逊地说道:“臣也只是尽本分,提前做好应对之策,以防万一罢了。” 赵祈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处置姜卢,既让其得到应有的惩处,又能让太后挑不出错处来。 毕竟那姜卢贪污的银子都搜的差不多了,若是缓上几日再做处置,难保其间不会生出其他变故。 万一太后插手此事,以她的手段,黑的恐怕都能被她说成白的,到那时想要再处理姜卢,可就难上加难了。 见赵祈一脸愁容,褚淳贤心中自是明白她所为何事而思虑,开口说道:“陛下,这姜卢之事,我倒是有个法子或许可行。” 赵祈听后,神情顿时专注起来,目光柔和地看着褚淳贤,静静地等待着她开口。 褚淳贤被这眼神看得心中微微一动,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但她很快便压下这股情绪。 “你可在明日早朝之时,将从姜府搜出的金银珠宝、房产地契等物全部抬到朝上,令众官员逐一查验点数。姜卢面对这些铁证,必定有口难辩。他为官多年,期间结下诸多仇怨,得罪的官员不在少数。到时,即便有人想为他开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和如山铁证面前,也绝无可能得逞。” 赵祈一听,顿时豁然开朗,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轻轻拍了拍褚淳贤的手臂,说道:“好!此法甚妙!” 翌日早朝。 众官员们私下里早已议论纷纷,只知道姜府因被怀疑与西夏人有所勾结,昨日从府内抬出了无数个箱子。 姜家父子也被关押在了刑部大牢之中,皇宫侍卫层层把守,密不透风,丝毫消息都透不出来。 众人心中皆是好奇,却又不敢多问。 文武百官整齐地站在大殿之内。 内侍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立刻整理衣冠,纷纷跪地行礼,齐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祈稳步坐上龙椅,神色威严:“众卿平身。” “臣有本奏。”朱宝贞上前一步,站了出来。 高太傅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朱宝贞。 昨日他曾就姜卢之事过问过朱宝贞,然而朱宝贞却只是告诉他,涉及行刺之事,一切皆听从陛下的安排,并未透露更多的信息。 这让高太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今日这早朝怕是要掀起一场不小的波澜。 第73章 朱宝贞双手恭敬地将奏折呈递给皇上,随后高声说道:“陛下,臣于昨日奉旨前往姜府搜查户部尚书姜卢与西夏暗中勾结的罪证。在一番勘查之后,查获了多达一百一十二箱的金银珠宝,其数量之多,尚未能将其一一清点详尽。” 此语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众官员们皆面露震惊之色,不少人忍不住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赵祈面色冷然,沉声问道:“朕遇刺之事与姜卢究竟有无关联?” “回陛下,臣在姜府上下全力搜寻,并未发现任何确凿有力的证据能够证明姜卢与西夏之间存在勾结行为。” “那刺客身上所携带着出自姜府的金叶子,又该作何解释?” “据臣调查得知,刺客当日曾出入过如意坊,而姜卢之子姜胥,此前曾在坊内肆意挥洒金叶子。臣推测,极有可能是刺客在那时趁机捡走了这些金叶子。此外,臣还有一事向陛下奏明。” 赵祈看着她说道:“你继续说下去。” “这姜卢之子姜胥,昨日胆大妄为,竟在如意坊公然纵火,而后趁着火势正旺、场面混乱之际,将如意坊的东家盼兮强行掳掠至姜府之内。幸得臣在搜查姜府之时,及时发现并解救了盼兮姑娘,使其免遭磨难。” “还有这样的事情,那姜胥可曾认罪?” 朱宝贞微微抬起头,说道:“陛下放心,人证物证俱在,姜胥无可抵赖,已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责,并且交代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如今,他已签了认罪书。” 实际上,那姜胥在刑部大牢之中,遭受了朱宝贞的严厉审讯。 朱宝贞对姜胥的恶性十分厌恶,令狱卒好好招待了他。 除了露出在外的皮肤尚完好无损,其身体其余各处皆被狱卒打得皮开肉绽。 姜胥平日里喜好虐打女子,朱宝贞便要让他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最终,姜胥实在难以忍受这般毒打折磨,不得不亲笔写下罪状,如实交代了自己的所有罪行。 赵祈面色阴沉,缓缓点头,“身为户部尚书之子,本应以身作则,恪守国法,为百姓表率,却不想竟做出这等火烧如意坊、强抢民女的恶劣行径,简直罪大恶极!必须依照我朝律法,对其从严惩处,绝不姑息。即刻张贴榜文,将其罪行昭告天下百姓,以儆效尤!” 赵祈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殿内那一排排箱子打开,并依次摆放到众官员的面前。 刹那间,无数的金银珠宝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些平日里暗自得意,自认为已经捞取了足够油水的官员们,此刻望着眼前这仿佛取之不尽的金山银山,也不由得惊得合不拢嘴,震撼得呆立当场。 赵祈缓缓开口:“这些银子莫说是你们,便是朕,也从未一次见过如此多的数目!来人,将姜卢带上来。” 不多时,姜卢在侍卫的押解下,踉跄着被带到殿上。 他整个人失魂落魄,呆呆地跪在地上,颤抖着抬起头,望向高高在上的皇上。 此刻在他眼中,赵祈已全然不是那个曾经被他视作可以轻易糊弄的黄毛丫头,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威严君主,那股从皇上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沉重。 “姜卢,你是先帝留给朕的股肱之臣,辅佐朕治理这天下。 可如今,这从你府上搜出的百来箱金银珠宝,你又该如何向朕解释?” 赵祈的声音不怒自威,在大殿中回荡,声声质问如同重锤,敲击在姜卢的心上。 姜卢满脸惊恐,眼神慌乱地望向四周。 他看到那些往日与他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同僚们,此刻却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对视,更别提为他说话了。 他又心怀一丝希望地望向自己的顶头上司高太傅,却只见高太傅也皱着眉头,眼神中没有丝毫袒护之意。 姜卢心中暗暗叫苦,这些银子本是他打算日后辞官归隐,用作颐养天年的资本,高太傅对此并不知情,而他此刻却还天真地指望着高太傅能看在他以往忠心追随的情分上,为他说上哪怕一句求情的话。 “陛下,这……这是臣为官三十载,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银子啊。”姜卢硬着头皮,声音颤抖地辩解。 赵祈听闻此言,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愤怒:“好一个积攒下来的银子!朕倒是从未料到,一个户部尚书,一年的俸禄,充其量不过两千两白银。朕且来算算,三十年下来,即便是你不吃不喝,撑死也不过七万两银子罢了。可如今这摆在眼前的,多出来的这些金银珠宝,又是从何而来?哼!既然你不肯如实交代,那朕便先让你这些往日的同僚们,仔仔细细地清查一番,看看这些箱子里的银子究竟有多少。” 说罢,赵祈随即下令,命众官员开始清点。 清点这些银子足足耗费了两个时辰之久。 期间,众官员们又累又渴,但谁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的念头。 整个大殿内一片死寂,唯有官员们手中的笔在本子上记录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传来的金银碰撞声。 而赵祈则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龙椅上,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官员们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默默地拿着本子,一丝不苟地记录着每一笔账目。 终于,算出了数额。朱宝贞将一份详细的账目呈递给皇上,“陛下,经臣等仔细核算,殿内这所有的金银珠宝折合白银,约有四百万两,此外,田地良亩共计五千顷。” 赵祈双眸之中寒意顿生,紧紧盯着姜卢,声音冷冽如冰,字字诛心:“姜卢,你私吞了这么多金银珠宝,还屯积了这些良田沃土,下一步是不是要募兵造反了?” 姜卢听闻此言,吓得脸色惨白。 他要是按上了造反之名,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与贪墨之罪有着天壤之别。 当下,他慌忙伏地叩首,声嘶力竭地辩解道:“陛下,臣冤枉啊!臣的确是贪了些许银两和土地,但那不过是臣为日后退隐朝堂,安度余生所做的打算,绝无半分造反的念头啊!陛下明察秋毫,臣对大周、对陛下,一直是忠心耿耿啊!” 赵祈却对他的辩解置若罔闻,话锋陡然一转,犀利的目光射向高晋,森然说道:“高太傅,你身为先皇亲封的辅政大臣,在这朝堂之上德高望重,为官年头可比姜卢还要长久。朕倒是好奇,你这么多年下来,积攒的银子比之姜卢又差了多少?” 高晋心中猛地一震,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他万万没有料到,皇上今日竟会使出这般釜底抽薪的手段,不仅将姜卢贪污的财物公然搬到殿上,让众人都目睹这惊人的罪证,更是直截了当地向他抛出如此尖锐的问题,这分明是在试探他,也是在警告他。 他心中暗自权衡利弊,此刻自己若为姜卢开口辩解,皇上必定会认定他与姜卢同流合污,如此一来,一旦被皇上揪住这个把柄,难以脱身。 可要是他对姜卢的事情完全不管不顾,袖手旁观,底下的官员们又会如何看待他呢?毕竟户部严侍郎才刚刚折进去,他为了避免被牵连其中,还曾向严煜承诺会保其儿子一条性命。 如今,倘若再眼睁睁地看着户部尚书也倒台,而他依旧毫无作为,那日后恐怕追随他的官员们都会纷纷倒向皇上那边,他多年来在朝堂上经营的势力也将会一点点瓦解。 思及此处,高晋镇定下来,“陛下,老臣承蒙先帝赏赐无数,早已衣食无忧。老臣一心只为大周的江山社稷着想,从无半点私心杂念,对于那些身外之物,从未有过过多的贪念。”言下之意,便是在向皇上表明,自己有先帝的赏赐,志不在金银珠宝,所图的唯有这大周的天下安稳。 赵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缓声道:“高太傅,你既是先帝生前倚重的肱股之臣,又是朕身边的心腹大臣,朕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忠心。” 然而,高晋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微微顿了顿,再次开口说道:“陛下,姜卢虽犯下贪墨大罪,罪证确凿,难逃律法的制裁,可他总归是先帝留下来的老臣啊!想当年,先帝在世之时,曾微服出宫,遭遇刺客袭击,危难关头,正是姜卢挺身而出,为先帝挡下了致命的一刀,这才保住了先帝的性命。如此大功,陛下不可不看在眼里啊!还望陛下看在姜卢往日功劳的份上,饶他死罪,也算是给先帝一个交代。” 高晋这一番话,看似是在为姜卢求情,实则暗藏玄机。他这是在拿先皇的救命之恩来逼迫皇上就范,倘若皇上应允了他的请求,那便是不顾律法,徇私枉法;可若是不应允,便会落得一个不念先皇旧情、刻薄寡恩的名声,无论如何,都让皇上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这时,齐忠站了出来,“高太傅,众人皆知平日里你与姜卢过从甚密,关系匪浅。如今这姜卢的罪行昭然若揭,说他是大周第一贪也毫不为过。可你却在此时,拿姜卢昔日对先皇的救命之恩,来要挟陛下免除他的死罪,你这般行径,岂不是故意在为难陛下吗?” 赵祈闻言,猛地将手中的账本狠狠地扔了出去,大声斥道:“姜卢!他既曾救过先皇的性命,先皇念其功劳,有意提拔他,让他坐到如今这高位之上,他便更应该时刻铭记先皇的恩泽,殚精竭虑地为江山社稷着想,为我大周的百姓谋福祉,而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肆意敛财,做出这等令天下人不齿的丑事!倘若先皇今日尚在人世,知晓了姜卢的种种恶行,又该是何等的痛心疾首!而你,高晋,身为朕的辅政大臣,本应以身作则,为朕分忧解难,为朝堂肃清贪污腐败之风,可你却在此刻,拿姜卢救过先皇一命的恩情来挟恩自重,你这般行为,是为不义!姜卢贪墨四百万白银,如此巨额的赃款,你身为辅政大臣,不想着如何协助朕妥善处置,反而在这里为他求情开脱,置国法于不顾,是为不忠!朕今日不愿再与你多费口舌,你且回去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吧!” 高晋被皇上这一番斥责说得哑口无言。他本想着凭借这一招先发制人,让皇上下不来台,却没想到反而被皇上抓住了把柄,狠狠地教训了一番,此刻只觉得颜面扫地。 第74章 赵祈看着齐忠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在这朝堂之上,敢公然对高太傅针锋相对的人,怕也只有他这位宿敌了。 赵祈神色平静,目光转向齐忠,轻声唤道:“齐忠。” 齐忠闻声望向皇上,赶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回应:“臣在。” 赵祈微微颔首,面容严肃地说道:“姜卢此番贪墨之案,涉案数额之巨,令人触目惊心。朕现将这案子交予你,务必详尽彻查。若其间涉及抢占百姓的良田地皮等恶行,更要逐一查实,悉数上报于朕,朕定要让这等贪官污吏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还百姓一个公道。” “臣遵旨!” 赵祈继而将目光投向朱宝贞,“宝贞。姜卢之子姜胥,胆大妄为,竟敢火烧如意坊,强抢民女。如今虽已查证其罪行,但朕料想此子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怕是不会只犯下这一桩恶行。朕命你去深入调查,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女子曾遭受这等伤害。若真有其事,务必为这些无辜女子讨回公道。让其受到应有的惩处。” “臣遵旨!”朱宝贞亦是神色凛然。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若今日朝堂之上再无其他要紧之事,便就此散朝吧。” 赵祈挥了挥手,神色略显疲惫,这一场早朝下来,耗费了太多的心神。 众官员们早已在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早朝中被折腾得又惊又累。 此刻听闻散朝之令,如蒙大赦,纷纷拖着沉重的步伐退出大殿。 此时,日头早已高悬,已过了晌午时分,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却未能驱散他们心头的阴霾,众人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这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怕是才刚刚开始。 朝上所发生事情,也早就传到了后宫之中。 姜娥在宫中听闻父亲和哥哥都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她也知道父亲平日里的贪婪行径,如今东窗事发,怕是难以逃脱律法的严惩。 她去了养心殿见了太后,想探探这事情的口风。 这桩贪墨大案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早已是无力回天的局面,此时的姜卢已成为了一颗弃子。 太后本就是心思深沉之人,在这等情况下,自然不会轻易见她。 姜娥在永寿殿外苦等许久,却始终未能见到太后的面。 她便明白,如今姜家倒下,自己在太后眼中也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无奈之下,姜娥只得守在养心殿外,等待着皇上的到来。 此刻皇上的态度才是至关重要的。 赵祈散朝之后,径直回到了养心殿。 褚淳贤还在养心殿等着她用膳。 褚淳贤见姜娥在门口焦急地徘徊等待,心中便已明了她此番前来的目的。 赵祈亦是如此,她并未回避,迎了上去,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姜娥,想要看看她究竟要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姜娥见到赵祈,赶忙屈膝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赵祈神色淡淡地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淡淡地问道:“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姜娥紧咬下唇,犹豫了片刻,“臣妾……臣妾听闻爹和哥哥的事情,心中忐忑不安。臣妾……”她的话语断断续续,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惶恐与无助。 赵祈微微皱眉,面上已有了几分不耐,直言问道:“你是来为你父亲和哥哥求情的?” “臣妾不敢!”姜娥猛地摇头,随即“扑通”一声跪在赵祈面前,眼中含泪说道:“臣妾是来请罪的。” 赵祈并未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姜娥,她倒要看看,这姜娥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姜娥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说道:“臣妾深知父亲犯下了滔天大祸,理应抄家问斩。臣妾如今身在宫内,心中实在是惶恐不安。” 赵祈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原来这姜娥是想试探自己对她的态度,看看自己是否会因为姜卢的事情而将她一并治罪。 赵祈心中冷笑一声,这姜娥倒是有些小聪明。 “姜卢和姜胥所犯之罪,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你若没有参与,便与你并无干系,朕自不会怪罪于你。”赵祈神色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波澜。 姜娥眼眶微红,眼中满是无辜,“陛下圣明,臣妾深居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不知父亲与哥哥在外的所作所为。” 赵祈轻轻点头,“你既已是朕的妃子,朕自当护你周全。莫要再忧心忡忡,安心回宫去吧。” 姜娥闻听此言,心中的大石瞬间落了地,忙不迭地对赵祈连磕三个响头,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臣妾谢陛下宽恕之恩!” 赵祈还是不太习惯旁人对她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她伸手扶起姜娥,又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工精致的明黄锦帕,动作轻柔地为姜娥擦拭着额头上的污渍,边擦边对身旁的锦清吩咐道:“你去找阿魏,取些消瘀膏来给淑妃敷用,瞧瞧这额头,都红肿一片了。” 姜娥见状,不禁受宠若惊。 面对皇上这体贴入微的举动,她没有半分抵触之意。 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低垂着头,不敢贸然直视皇上的面容。 她的心中暗自诧异,明明陛下身为女子,按常理来说,自己应当会对同性的亲近生出些厌烦之感。 可此刻,不知为何,她的心却莫名慌乱起来,脸颊也微微泛起红晕。 赵祈见她呆如泥塑,还以为她对自己的触碰有所抵触,便将锦帕轻轻塞到她手中,柔声道:“你自己来吧。” 恰在此时,锦清已带着药瓶匆匆折返而归。 赵祈接过药瓶,转手递向姜娥,温言说道:“这药膏拿去,回去后让侍女帮你涂抹几次,红肿自然便会消退。” “臣妾谢陛下关心。”姜娥双手从赵祈手中接过药瓶,眼中满是感激。 “朕今日有些乏了,若无他事,你便回宫歇着吧。”赵祈说罢,便向殿内走去。 身后,姜娥微微欠身行礼,目光一直追随着皇上的背影,直至皇上走到殿内,她才缓缓收回目光。 姜娥身旁的贴身侍女凑近她轻声说道:“小姐,奴婢瞧着陛下也是很关心您。” 姜娥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药瓶。 “小姐,如今燕小将军已战死沙场,皇上又表示不会因老爷的事给您降下罪责。小姐不如往后便好生在宫内侍奉陛下,有皇上的庇佑,下半辈子定能安稳度日。” 姜娥的贴身侍女是从姜府带出来的,从小在身边伺候她的人。她说的话,姜娥倒是能听进去几分。 姜娥秀眉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燕公子战死一事,和陛下并无关联。若不是褚淳贤与燕公子之间不清不楚,惹得皇上动怒,又怎会派燕公子前往西夏,以致他不幸殒命。” 倘若这话被赵祈听了去,不知道心里得翻多少个白眼,又是个拎不清的。 明明燕君烨是原主安排他到边疆杀敌。 赵祈现在对她稍假辞色,姜娥就将这笔账无端地算在了褚淳贤头上,实在是荒谬。 赵祈迈入殿内,一眼便瞧见褚淳贤已将膳食备好,菜肴摆满一桌。 侍女端上水盆,赵祈净了手。 褚淳贤静静地坐在一旁,面色看似淡然平静,实则刚才透过窗户,将赵祈在外头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她是根本没想到,赵祈会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不仅亲自为姜娥轻柔擦拭额头,还差遣锦清去找阿魏拿药,细致入微地关照姜娥的伤势。 目睹这一幕,褚淳贤心底莫名涌起一丝恼怒,那股子酸意悄然蔓延,连带着面色也愈发冷峻了几分。 赵祈倒是浑然未觉褚淳贤的异样,像往常一样,自然而然地走到桌前坐下,将方才姜娥在殿外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褚淳贤听。 褚淳贤静静听完,微微顿了顿,轻声开口道:“姜卢贪墨数额巨大,依照律法,姜府上下恐难幸免。男子自是问斩,女子则要被充入军营沦为军妓。如此一来,姜娥的担忧也并非毫无道理。” 赵祈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神情间满是愤慨,语气也变得冷硬起来:“我还当她是惧怕姜家倒下了,自己会因此失了荣华富贵。可细细想来,男子犯下罪行,却要女子承受连带罪责,不是被送去军营为妓受尽屈辱,就是永世为奴为婢、惨遭奴役!这残害女子的混账律法,究竟是何人所定?” 褚淳贤见状,并未多言,只是为赵祈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递了过去。 赵祈接过参汤,却并未急着喝,而是又喃喃自语道:“我大概也能猜到,想必是高宗驾崩之后的帝王定下的吧。他们惧怕女子再度掌权,会损害男子的利益,这才处心积虑地制定这样的律法,不停地压迫女子,全然不把女子当人看,只当作随意消遣的玩物! “不管之前律法如何,当下你是帝王。自雍王谋反那一事起,你便已不再让女子受牵连之罪,只是尚未明确修订律法条文。姜娥摸不准你的心思,才特意过来打探一番。”褚淳贤一边说着,一边又往赵祈碗里夹了几筷子她爱吃的菜,眼神温柔而专注。 “我饱了。”赵祈轻轻摇了摇头,看着满桌的膳食,却没了多少胃口。 褚淳贤瞧着这一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轻声劝道:“忧思过重,进食过少,你这身子骨如何受得了?多少再吃点儿吧。” 赵祈见她面上露出的担忧,终是又听了劝,缓缓拾起筷子,勉强吃了几口。 随后,赵祈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讲给了褚淳贤:“那高太傅今日在朝堂之上,被我当众斥责了一顿,他那脸色难看极了。”言语间,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你这一遭,可是彻底得罪他了。估摸这会儿,他正绞尽脑汁地寻思着招数,要对付你呢。” 赵祈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我还怕他什么都不做呢。他若有所动作,我正好借机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省得日后再生事端!” 第75章 高太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腹亲信一个接一个地栽了跟头。 他又在朝堂之上惨遭皇上的当众训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颜面扫地,心中那股郁气在胸腔内翻涌,他脸色铁青满心愤懑。 下朝之后,他径直朝着永寿殿赶去。 踏入殿内,一眼便瞧见了自己的女儿高以柔,本就阴沉的面色愈发难看。 之前为女儿物色了那么多青年才俊,各个家世显赫才貌双全。 可她却不放在眼里,非要嫁给当今皇上为妃。 想到这里,高晋心底就一阵窝火。 倘若入后宫当真能得宠,倒也罢了,可如今呢? 皇上独宠褚淳贤,她在宫中根本帮不上半点忙,反倒成了个摆设! “兄长脚步匆匆,瞧着可不像平日那般沉稳。”高瑾玉率先开口打破僵局,随即轻声吩咐身旁的侍女,“去为兄长斟茶。” “这是刚呈上来的南滇国贡品,有宁神静气之效,兄长尝尝,也好舒缓舒缓心绪。”高瑾玉柔声说道。 高晋坐在椅子上,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在茶香的萦绕下,情绪才渐渐平复了些许。 高瑾玉见兄长神色稍缓,这才轻声开口:“朝上的事儿,我已知晓。实在没想到,皇上竟会命人将姜卢贪腐的那些银子直接抬到朝堂上证据确凿,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我有心帮衬,怕是也无能为力了。”说着,她微微摇头,面露惋惜之色。 高晋闻听此言,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放,茶水溅出些许,溅湿了桌面。 他怒道:“姜卢那儿子也是个蠢货!如意坊可是皇上亲自督造的产业,虽说归户部管辖,可他竟当成自家的后花园一般,肆意妄为想烧就烧。还胆大包天地将如意坊的掌柜掳走,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下可好,皇上正愁抓不到咱们的把柄,他倒好,主动送上门去,给了皇上绝佳的整治由头!” 高瑾玉微微皱眉,“事已至此,再抱怨这些已是无用。经此一事,朝堂上那帮官员见风使舵,对皇上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一个个都想重新站队。咱们可得想个法子,压压皇上的气焰,莫让她这般肆意张狂下去。” 高晋紧蹙眉头,沉思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缓缓开口:“科举在即,这可是个关键契机。此次入选的士子,必须都得是咱们的人。” 他心中暗自盘算着,只要科举中名列前茅的士子都出自自家门下,尊他为师,往后将这些人安插到朝廷各处为官,那朝堂上下还不都得唯他马首是瞻? 高瑾玉听了兄长的打算,神色凝重地提醒道:“女科一事,我瞧着皇上格外重视,怕是不会如咱们所想的那般简单。” 在她看来,女科本是为后宫选拔官员而设,原以为不过是皇上心血来潮之举,可如今看来,皇上对此事的用心程度远超想象,绝不可掉以轻心。 高晋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微眯起眼睛,满不在乎地说道:“女科之事,说到底不过是为后宫甄选办事之人,我一个外臣,实在不便插手。且由着皇上折腾去吧,一群女人料想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高瑾玉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女科的事情皇上全权交予宝贞去操办,那孩子主意正得很,脾气又犟,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提及朱宝贞,高瑾玉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一脸的头疼模样。 虽说这朱宝贞品行端方,在赵禅面前也是千依百顺,温柔小意。 可偏偏在朝堂大事上,对皇上的指令言听计从,丝毫不给自己这边留半分情面,实在是让人又气又恼。 高晋冷哼一声,满脸的不悦:“哼,你这好女婿,明摆着是跟咱们公然作对。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得想法子把她手里的实权给撤了。让她乖乖回公主府,好生陪着禅儿。等哪天禅儿有了身孕,她在府里安心照料,那也是她的福气,总好过在外面给咱们添乱。” 高瑾玉说道:“就算我有心撤她的实权,眼下怕也是难以办到。如今皇上对她,百般重用,就算我想让她放下一切,只在公主府陪着禅儿,皇上又怎会应允?” 她心里门儿清,朱宝贞年纪轻轻就入朝为官,满怀着一腔热血与抱负。 要是贸然撤了她的职权,保不准这孩子心里会结下疙瘩。 万一逆反心理作祟,再被皇上稍加挑拨,转过头来对付自己这边,那可就真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患无穷。 不过,要是赵禅能怀上孩子,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有了血脉的羁绊,为人父母者,哪个不是满心满眼为子女打算? 到那时,朱宝贞自然会同皇上心生嫌隙,彻底决裂。 只是高瑾玉考虑周全,却独独疏忽了关键的一点:朱宝贞身为女子,根本不可能与赵禅孕育子嗣。 高晋站起身来,双手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官服上的褶皱,神色凝重说道:“科举之事,这里面的门道可深着呢,我得回去仔细谋划谋划。” 临了,他又看向女儿,目光中透着几分警示:“柔儿,你可千万别忘了自己进宫的初衷。莫要被这后宫的琐事迷了心智,误了大事。” 高以柔闻言,轻轻欠身行礼,送别了父亲。 待父亲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微微叹了口气,“姑母,柔儿当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皇上的心全系在褚淳贤一人身上,旁人根本插不进去。如今瞧着,皇上将沈檀的母亲接到宫里来,倒像是为了摆脱沈檀的纠缠似的。” 高瑾玉微微垂眸,沉思片刻,才缓缓抬眼,轻声问道:“沈檀母亲的身子如今可好些了?” 高以柔答道:“据沈檀身边的侍女来报,沈母依旧卧病在床,至今未曾有清醒的迹象。” “皇上未曾去探望过她?” 高以柔轻轻点头,“沈檀这些时日一直日夜守在沈母床前悉心照料,未曾得到皇上的半点召见。” 高瑾玉不冷不淡地评价了一句:“哼,她倒还真是有孝心。”言下之意,似乎这孝心在当下的局势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高以柔心思机敏,立刻就领会了姑母话中的深意。 皇上独宠褚淳贤,对旁人的示好几乎视而不见,姑母这是有意让沈檀重回皇上身边,好分走一些宠爱,扰乱褚淳贤的心。 想到这儿,高以柔咬了咬牙,开口说道:“姑母,之前沈檀便是借着情药才得了皇上的宠爱。依柔儿看,不妨我也效仿此法,只要能与皇上有了肌肤之亲,天长日久,皇上的心总归能分一些到我身上来。”说罢,她的脸颊微微泛红,既是因为羞涩,也是因为气恼,这下药之举实属无奈,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 高瑾玉目光凝视着她,没有立刻回应。 高以柔见状,便继续说道:“待到郑宓和褚淳贤的私情被坐实,铁板钉钉之时,皇上必定痛心疾首。待她伤心欲绝之际,回首发现一直守候在旁的人是我,哪怕是铁石心肠,也总会被感动些许。”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深不见底的算计。 高瑾玉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郑宓和褚淳贤的事,一旦赵祈认定了她们二人有奸情。接着便拿出郑家谋反的证据。这样的接连打击,哀家不信皇上还会信任她们二人。此事拖延不得,必须马上行动。你这就派人去把沈檀叫来。” 沈檀守在殿内,照看卧病在床的娘亲。 听闻太后派人前来传唤,她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暗自揣测太后此番又不知要谋划什么手段来对付皇上了。 大抵是想让她设法迷惑陛下,进而离间陛下与贤妃之间的情谊。 不多时,沈檀来到永寿殿内,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静候太后的吩咐。 高瑾玉抬眼望去,见沈檀依旧是那副柔顺乖巧的模样,脸上的神情缓和了几分,和声细语地问道:“你娘亲的身子如今可好些了?” 沈檀恭敬地答道:“回太后,娘亲虽至今仍未苏醒,然而承蒙太后恩泽,有宫内的上等药材悉心调养着,与在沈府时相比,状况不知好了多少。臣妾心中满是感激,这皆是太后您的好生之德所致。”言辞间,满是感恩戴德之意。 高瑾玉轻轻点了点头,“哀家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只是如今户部尚书的事儿,你可有听闻?” 沈檀面露懵懂之色,轻轻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她一心扑在照顾娘亲上,整日在殿内闭门不出,对朝廷中发生的诸多事情全然不知。 “臣妾未曾听说。”沈檀如实答道。 “也罢,那贤妃整日在皇上耳边进谗言,如今户部尚书一家怕是在劫难逃,即将遭受灭顶之灾*。哀家命你回皇上身边,想法子博得皇上的宠爱,也好让皇上免受贤妃迷惑,避免朝堂被其搅得乌烟瘴气。” “臣妾谨遵太后旨意。” 沈檀低垂着头,顺从地应下,心中却暗暗叫苦,自己又被卷入了这后宫的纷争之中。 高瑾玉见她这般乖巧听话,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轻轻一挥,示意她退下。 待沈檀退下后,高瑾玉转而对高以柔说道:“再等两日,待沈檀成功缠住皇上,分散其精力,便安排你侍寝。” 高以柔站在一旁,心中已想得透彻明白。 褚淳贤一旦被除掉,在这后宫之中,能有机会上位的妃子,眼下看来便只有沈檀了。 可她又暗自思忖,倘若沈檀此刻的柔弱顺从皆是伪装,万一她日后上位,又发现娘亲所中的毒是姑母所为。 届时在皇上耳边吹起枕边风,那岂不是给自己凭空树立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思及此处,高以柔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着当下这个时机,与皇上有了肌肤之亲。 待褚淳贤被铲除之后,再寻机除掉沈檀,上位的人便只能是自己。 哪怕日后皇上被姑母设法换掉,她也能够与姑母一同辅佐新君,就如同姑母如今这般大权在握。 第76章 沈檀从永寿殿出来后,心里就一直盘算着太后交代的事儿。 她心里清楚,太后话已至此,那她必定得有所表示,才能不引起太后的怀疑。 当晚,她精心梳妆打扮一番,抱着琵琶,朝着养心殿走去。 赵祈正在养心殿的书案前,手握狼毫笔练习书法。 听闻沈檀前来,心中便已明了,定是太后又要开始针对褚淳贤了。 她抬眸看向沈檀,“兰妃今日怎么有空来见朕?” 沈檀轻移脚步,身姿婀娜地行了一礼,柔柔弱弱地回道:“臣妾多日不见陛下,心中实在是挂念万分,臣妾特意作了一首曲子,盼能博陛下欢心。” 赵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欣然:“朕听闻你这些时日日夜守在你娘亲床边,悉心照料,竟还有空闲为朕作曲,倒是难为你了。朕今日定要好好听一听。”说罢,赵祈轻轻挥手,示意周围侍奉的众人退下。 殿中便只剩下她与沈檀二人。 随着一群侍女退出去,大殿内,很快便响起了悠扬的琵琶之音,如泣如诉,似在诉说着无尽的情思。 自那日后,皇上又恢复了对兰妃的宠爱,连着几晚都去了兰妃的宫殿留宿。 高以柔这边,眼瞅着皇上的心思不再全然放在贤妃一人身上,心中暗喜,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准备了一份亲手熬制的参汤,前往养心殿找皇上。 她踏入养心殿时,正值晚膳前夕,赵祈正等着褚淳贤前来用膳。 高以柔见到皇上先是盈盈下拜,柔声道:“听闻表姐近日为户部尚书的事情操劳烦心,臣妾心中担忧,特意亲手熬制了参汤,愿能为表姐补补身子,聊表臣妾的一片心意。” 说罢,她亲手将参汤端到赵祈面前。 待赵祈接过参汤,趁热喝了一碗。 高以柔见皇上并无抗拒之意,又挨着赵祈坐下,笑语盈盈地说道:“陛下,您可还记得臣妾入宫前,与您一同在御花园赏花的情景?那时百花争艳,美不胜收,臣妾当时就想,若能常伴陛下身侧,日日欣赏这宫中美景,该是何等的幸事。如今美梦成真,臣妾心底也欢喜。”她边说边轻轻靠在赵祈肩上。 赵祈见高以柔靠在她肩上,刚欲微微挪动身子,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接触,却猛地感觉小腹处涌起一股温热,紧接着,胸口似有一股滚烫的热意直往上冲。 她心头一惊,赶忙强压下这股异样之感,面上仍竭力维持着镇定,开口道:“朕还有事在身,你若是没什么事儿,便先行退下吧。” 高以柔见皇上这般反应,心底不禁犯起了嘀咕,还以为自己准备的情药并未起效。 她暗自思忖,想到此前沈檀便是用这同样的法子才与皇上有了亲密接触,自己此番为求万无一失,甚至特意加大了药量。 可眼下皇上却如没事儿人一般,这让她满心狐疑,那沈檀到底是如何得手的? 难不成从始至终,沈檀都在糊弄她们? 念及此处,高以柔立刻起身,打算速速回永寿殿,将这一情况如实禀报给太后。 临行前,她又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一番赵祈的神情,见其确实没有丝毫异样之处,只好心有不甘地说道:“臣妾便先告退了。”说罢,她匆匆转身,往外走去。 谁料,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了前来用膳的褚淳贤。 二人皆是一愣,随即各自微微欠身,简单打了个招呼。 高以柔轻声说道:“贤妃姐姐,许久不见。” 褚淳贤亦是面带微笑,礼貌回应:“以柔表妹,别来无恙。” 二人言语间,客气疏离之感尽显。 打过招呼后,褚淳贤走进殿内。 高以柔往前走了几步后,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与不甘,又鬼使神差地转身跟在褚淳贤身后。 此时,殿内的赵祈已是面色通红,双眸之中,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她只觉脑袋昏沉,身体燥热难耐,仿佛有一团烈火在体内熊熊燃烧。 正煎熬之际,恍惚间见有人影靠近,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对方的胳膊,一股熟悉的冷冽清香悠悠钻进鼻腔,那是褚淳贤身上的气息。 这熟悉的味道让她的理智防线彻底崩塌,赵祈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翻涌的情愫,双手一伸,猛地将眼前之人紧紧拥入怀中,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寻得一丝慰藉,缓解身子和心里的双重煎熬。 赵祈揽住褚淳贤的纤细腰肢,倾身向前,急切地吻了上去。 一时间,唇舌交缠,炽热的气息相互交融,赵祈只觉心跳如雷,一声声剧烈的跳动全然不似往常的沉稳律动。 脸颊也滚烫如火,烧得她双颊绯红,身子更像是被置入了火炉之中,燥热之感源源不断地从四肢百骸涌起,令她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手指下意识地与褚淳贤的十指紧紧相扣,似是要通过这样的触碰,汲取更多的心安。 在这迷乱的瞬间,赵祈心底有个声音无比清晰地响起,面前的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真的是于旁人不同的。 目睹这一幕亲昵场景,高以柔气得浑身发抖,银牙紧咬。 她满心妒火中烧,不愿再多看一眼这令她心烦的画面,猛地一转身,快步疾走而去。 殿内,褚淳贤被赵祈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得花容失色,慌乱之中忙不迭地别过脸去。 她高声呼喊:“阿魏,快进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与无措。 阿魏听到呼唤,立马进到殿内,见此情景,心下了然。 二人齐心协力将赵祈按住,让她坐在椅子上。 此时的赵祈,双眼布满血丝,猩红色的眼眸透着无尽的欲望与疯狂。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褚淳贤身上,那眼神中的渴望炽热得仿佛能将人灼伤,喉咙干渴得仿若要冒烟,紧盯着褚淳贤湿润的朱唇,下意识地不停吞咽着,试图缓解口腔内的干涩。 阿魏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从怀中掏出金针,手法娴熟地扎在赵祈的几处穴位上。 随着金针入穴,赵祈的身体渐渐停止了挣扎,安稳地坐在椅子上。 不一会儿,阿魏小心翼翼地收起金针,赵祈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的混沌迷茫已然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只是,那药性仍在体内肆虐,身子依旧燥热难耐,看向褚淳贤的目光里,依旧带着丝丝缕缕撩人的灼热。 阿魏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陛下,您的神志暂时已恢复清明,只是这身子,还得受药性影响一阵子。” 褚淳贤心急如焚,柳眉紧蹙,对着阿魏道:“那你还不快去配药?这般耽搁下去,如何是好!” 阿魏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小声解释道:“娘娘,这情药虽霸道,可毕竟是不伤身的。况且,您此刻就在这儿,可不就是那最好的解药……” 话未说完,她便偷偷抬眼,瞧了瞧褚淳贤的脸色,又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赵祈听了阿魏的话,眉头瞬间拧紧,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这还是头一回,她竟对着阿魏动了怒,大声呵斥道:“放肆!你把贤妃当成什么人了?岂容你如此轻慢!” 阿魏满心委屈,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她这番话本也是为陛下的身子着想啊。 陛下与贤妃平日里亲密无间,床笫之欢也不在少数,在她看来,这本就是两情相悦之事,何须再用药去压制这汹涌的药性。 “陛下,阿魏绝无半分不尊重贤妃娘娘之意,是阿魏思虑不周,言辞莽撞了。阿魏这就去配药,还望陛下您暂且忍耐片刻。” 阿魏赶忙躬身告退,脚步匆匆地去配药了,生怕再惹陛下不快。 褚淳贤见此情景,轻轻上前扶起赵祈,柔声道:“你身子不适,到内殿躺着歇歇吧。” 赵祈此刻正被体内那股燥热折磨得苦不堪言,心想阿魏这一来一回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若能睡上一觉,或许正好能缓解这澎湃汹涌的热意,便也点头应允,随着褚淳贤向内殿走去。 刚将赵祈扶到床上,褚淳贤便瞧见赵祈低垂着头,满脸疲惫与隐忍,不禁心疼地问道:“你还好吗?” 赵祈缓缓抬起头,双眸布满血丝,仿若一只受伤的小兽。 此时,她的脑海中被一个念头完全占据,只想将面前这个人紧紧拥入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慰藉她此刻的痛苦与煎熬。 念头一起,她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伸手猛地一拉,将褚淳贤拽到身前,让她坐在自己的双腿上。 褚淳贤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愣,身体瞬间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赵祈凝视着褚淳贤的双眸,眼中的欲望燃烧。 随后,她缓缓低下头,双唇轻轻印上褚淳贤的额头,接着是眉毛、眼睛、脸颊,一路向下,最终与她的唇舌交缠。 褚淳贤被这炽热的情感冲击得嘤咛一声。 娇柔的声音仿若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赵祈的心脏,让她脑袋里“嗡”的一声,仿若要炸开一般。 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赵祈猛地一个转身,将褚淳贤压在身下。 褚淳贤心中一惊,双手下意识地按住赵祈的肩膀,试图唤醒她的理智“你可知我是谁?” 赵祈身形一滞,目光深深地锁住褚淳贤的眼睛,喉咙干涩,缓缓念道:“褚……淳……贤。” 褚淳贤见赵祈还保有一丝清醒,心中稍安,继而双手搂住她的脖颈,不再抗拒,迎合着赵祈铺天盖地而来的热吻。 一时间,屋内温度急剧上升,两人身上的衣物也在这热烈的纠缠中所剩无几。 赵祈的唇沿着褚淳贤的脖颈一路向上,最终落在她的耳边。 褚淳贤情难自已,轻声唤道:“祈儿……”这一声呼唤,仿若一道咒语,熟悉又陌生,让赵祈的动作瞬间僵住,整个人一愣再愣。 第77章 刹那间,心口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好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 赵祈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的这个名字,心中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搓,一下又一下,搅得她又酸又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赵祈死死地望着褚淳贤的眼眸,想要一个确认的答案,“你口中的祈儿,到底是哪一个?” 褚淳贤听闻此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地伸出手臂,轻轻地搭在赵祈的肩膀上,她微微抬头,眼神中含着柔情,将自己的双唇轻轻地印在了赵祈的唇角。 这个吻,如春风拂面,在赵祈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褚淳贤这样主动的亲热,轻而易举地打破了赵祈心中那道怀疑防线。 赵祈所有的猜忌在这一瞬间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欢喜。 赵祈被褚淳贤那一声嘤咛撩拨得情难自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她噙住褚淳贤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的气息交融,赵祈双手在被子底下急切地摩挲,指尖颤抖着,要褪下褚淳贤最后一件衣裳。 就在这时,阿魏端着药,风风火火地从外面闯了进来,扯着嗓子急吼吼地喊道:“娘娘,陛下的药熬好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三个人六目相对,阿魏瞧见床上叠在一起的两人,整个人瞬间呆立当场,眼睛瞪得滚圆,嘴巴惊愕地张大,活像一尊木雕。 褚淳贤的脸颊烧得通红,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娇艳欲滴,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赵祈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她狠狠瞪了阿魏一眼,羞恼道:“出去!”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窘迫。 阿魏灰溜溜地端着药退到外殿,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她满心懊悔,直埋怨自己今日出门前没好好算上一卦,怎么就这么倒霉。 本想着让娘娘给陛下“解毒”,结果被陛下训斥了一顿;好不容易熬好了药,想着赶紧送进来,结果又撞见这般尴尬场景,再次被陛下训斥。 阿魏站在外殿,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听着殿内的动静,里面倒是没有一丝声响。 而殿内,赵祈和褚淳贤的面色同样尴尬到了极点。 赵祈将滚烫的脸深深埋进褚淳贤的脖颈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羞愤,低低地嘟囔道:“我非得把阿魏灭口不可!” 褚淳贤听着她这般孩子气的话语,唇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赵祈的脸颊紧贴在她的脖子上,烫得她的心也跟着暖烘烘的。 赵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欲|火。 阿魏还在外殿端着解药等着,若是真要继续下去,她和褚淳贤可就真的颜面扫地了。 两人缓缓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着,走出内殿。 赵祈一瞧见阿魏沉着脸站在一旁,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地问道:“你怎么不通报一声就闯进来了?” 阿魏满脸委屈,赶忙解释道:“阿魏实在是担忧陛下的身子,这才急着送药进来,一时疏忽,忘了通报,还望陛下恕罪。” 赵祈微微皱眉,伸手示意阿魏将药端过来。 阿魏见状,忙不迭地快步上前,双手将药碗恭恭敬敬地递到赵祈面前。 赵祈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阿魏又上前为她诊脉,片刻后,阿魏说道:“陛下,喝药解毒后,您还需悉心调养,近些日子,怕是不宜行房事。” 这话一出口,褚淳贤微微低下头,脸色瞬间又涨红了起来。 赵祈也同样窘迫不已,脸上一阵发烫。 她强装镇定,冷着脸问道:“既如此,你为何之前还让贤妃为我解毒?” 阿魏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情药若是通过行房事化解,可调节身心,不会留下什么隐患;但若是配药解毒,便会损伤肾精,所以陛下需要好好调养身子几日。”说罢,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陛下和贤妃娘娘的脸色,生怕又说错什么话。 这时,锦清匆匆走进来,俯身禀报:“陛下,徐玟求见,正在殿外候着。” 赵祈闻言微微颔首,挥了挥手,示意让徐玟进殿,同时也让阿魏退下。 阿魏如获大赦,一溜烟便快步离开了养心殿。 徐玟走进殿内,看着阿魏逃似的举动,心生疑惑。 又瞧着陛下和贤妃面色沉沉,便知道阿魏惹了主子不快。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递上,“陛下,这是郑宓从边疆传来的密件。” 赵祈伸出手,接过那封信。 信中,郑宓先是一如既往的表达了对表姐的想念之情。 接着又说起西夏派来了使者到边疆一事。 使者称当今大周皇帝要谋害她,诬陷她谋反,让她务必有所防范。那使者口口声声表示,此番前来是惜才之举,实在不忍心看着她这样的良将被朝廷无端谋害,所以特地前来通风报信,要她早做打算。她听了使者几句狗吠之语,便将人给轰走了。 赵祈看完信后,面色平静。她将信递给了一旁的褚淳贤,说道:“你也看看。” 褚淳贤接过信,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待看完信后,缓缓开口道:“这使者的身份着实可疑,其背后指使可能是西夏,也极有可能是太后派人假扮的。若是西夏的使者,那他们的目的大概率是想挑起郑家与朝廷的纷争,煽动郑家出兵反叛朝廷。” 说到这儿,褚淳贤微微顿了顿,接着说道:“可若是太后派去的,便是想让朝廷知晓郑家和西夏有联络,营造出一种郑宓意图谋反的假象。按照太后一贯的行事,很快就会有其他信件被送到宫内,坐实郑宓谋反的罪名。怕是连我也会被牵扯进去。” 赵祈冷笑一声,“咱们等着便知。” 傍晚时分,太后竟破天荒地差人传召赵祈与褚淳贤前来用膳。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祈微微眯起双眸,心中暗自思忖。太后此番举动,必定暗藏玄机。不过,这也正合她意,她倒要瞧瞧,太后究竟又在谋划什么。 待到了晚膳时,永寿殿内热闹非凡。 不仅赵祈与褚淳贤应|召而至,高以柔和沈檀也被太后一同叫了过来。众人落座,殿内的气氛看似融洽,却又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意味。 赵祈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众人,这席间唯独少了姜娥。 想来是因为她父兄犯案,深陷泥潭,再无翻身之日,所以被太后当成了弃子。 高瑾玉今日心情似乎格外舒畅,笑意盈盈地命宫女为众人斟酒。 “母后,今日真是好雅兴。”赵祈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不动声色地说道。 高瑾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哀家老了,越发喜欢年轻人多在身边陪着。你整日为国事操劳,能陪哀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今日难得大家都有空,和你的一众妃子们一同陪着哀家用膳,哀家心里头高兴。” 赵祈皮笑肉不笑道:“母后所言极是,是儿臣疏忽了。日后儿臣定会多抽些时间,陪伴在母后身边。” 褚淳贤为赵祈布菜,她的眼神中满是温柔,透着情意。 赵祈抬眸,眼中笑意盈盈,注视着褚淳贤的一举一动,目光中尽是情愫。 二人之间的浓情蜜意,恰似春日繁花,令人心生艳羡。 这般亲昵的场景,却如同一把匕首,直直刺进高以柔的心窝。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看着她们卿卿我我,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高瑾玉坐在主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你们此刻越是亲密,一会儿翻脸的时候,便越是精彩。她就不信,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赵祈还能对褚淳贤深信不疑。 酒过三巡,众人脸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这时,时嬷嬷神色匆匆走进殿内。 她微微弓着身子,快步来到太后身旁,俯身在其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高瑾玉原本平和的面容瞬间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旋即抬高声音说道:“快,让人呈上来!” 话音刚落,内务府的内侍便缓步走进殿内。 他双膝跪地,依次对众人行礼,而后缓缓起身,双手高高将信件举过头顶,恭敬地说道:“太后娘娘,这是刚从边疆送来的信件,按要求是要交由贤妃娘娘的。” 高瑾玉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内侍将信件呈上。她接过信件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皇帝啊,这信都送到永寿殿了,是郑宓给贤妃的。哀家实在好奇,这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赵祈神色平静,端起酒杯,又轻轻抿了一口酒,回应道:“朕也想知道。” 高瑾玉见状,立刻命身旁的侍女展开信件,高声朗读出来。 信中,郑宓先是情意绵绵,倾诉着对褚淳贤的无尽思念,一字一句,饱含深情。 而后又提及,收到了褚淳贤的回信,她反复品读,视若珍宝。 然而,最为关键的内容是,信中明确写出,此前刺杀皇帝之事不幸失败,她已决心举兵北上,直指京城。 不仅如此,她还要求褚淳贤在宫内暗中做好内应,以便里应外合,推翻大周的统治。甚至信末还大胆表示,事成之后,她们二人便可双宿双飞,从此逍遥自在,再无任何人能够打扰。 殿内众人听完信中的内容,脸上皆是一副震惊不已的神情。 而赵祈,面色阴沉下来,她缓缓转过头直直地看向褚淳贤。 高瑾玉瞧着赵祈的反应,知道她终是对褚淳贤起了疑心,心中暗自窃喜。 她立刻吩咐身旁的侍女:“去,传哀家旨意,速速将各位辅政大臣都召集到永寿殿,哀家有极其重要的国事与他们商议。”她的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此刻已经胜券在握,即将掌控全局。 太后以为赵祈望向褚淳贤的那一眼,必定是愤怒的,可她却彻彻底底地误解了赵祈的意思。 实际上,赵祈这一眼中对褚淳贤传递的是,此事发生与我此前所料毫无二致的笃定。 而褚淳贤,也瞬间领会了赵祈的意思,心中也不禁为赵祈的先见之明惊叹。 赵祈缓缓站起身来,开口说道:“此事关系重大,绝非小事。郑宓身为朕的心腹爱将,朕对她信任有加,实难相信她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朕担忧是有人蓄意陷害,妄图冤枉于她,此事朕定当查明清楚。可若最终坐实了她的罪证,朕也绝不会因私情而偏袒,定将依法严惩,绝不轻饶。” 赵祈微微顿了顿扫视了一圈殿内众人,接着说道:“此事确实应当让诸位大臣都知晓。不过,不必劳烦侍女去传召了。当务之急,是先彻查这信件的来源,看看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朕明日早朝便将此事提出来,在朝堂之上与诸位大臣共同商议,定要将这一事件查个水落石出。” 高瑾玉听闻赵祈这番话,想着赵祈所言也确实在理。 朝堂之上,本就是商议国事的正途,在那里讨论此事,相较于在永寿殿私下议论,无疑更加名正言顺,也更能服众。 但她转念又想,这会不会是赵祈的缓兵之计呢? 郑宓远在边疆,她一时半会儿确实难以掌控。 可褚淳贤此刻就在眼前,若现在做实褚淳贤与郑宓的暗中私情,那除掉她不还是小菜一碟?! 第78章 高瑾玉目光如炬,落在赵祈身上,见她面容平静,看不出这桩对褚淳贤突如其来的指控有任何不满。 高瑾玉心中暗自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开口道:“真没想到,贤妃与郑宓的关系竟如此密切,恐怕连皇帝你都被蒙在鼓里吧?” 赵祈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这等无中生有的谣言,朕岂会轻信?贤妃对朕的一片真心,朕了然于心,岂是这些无端揣测所能诋毁的。” 这一下,轮到高瑾玉一头雾水了。既然赵祈对这信件内容压根不信,却又执意要在朝堂上公开讨论,这其中究竟有何深意? 一旦此事在百官面前宣扬开来,无论褚淳贤是否真的与郑宓有私情,她都难免会遭受众人的怀疑与非议。 而赵祈作为一国之君,也定会成为众人私下议论的焦点,难道她真的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好,既然皇帝如此信任贤妃,不忍心亲自审问,那便由哀家来问个清楚。” 高瑾玉咬了咬牙。 她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借此将褚淳贤从赵祈身边彻底铲除。 高瑾玉转过头,眼神如刀般射向褚淳贤,冷冷地问道:“哀家问你,你究竟给郑宓寄了什么信?你们是不是密谋着要刺杀皇帝?” 面对太后咄咄逼人的质问,褚淳贤神色镇定自若。 她微微抬眸,目光坦然地迎上高瑾玉的视线,“臣妾实在冤枉,根本不知太后口中所言的信件究竟是何物。臣妾与郑宓,平日里仅有姐妹间的情谊,绝无私情往来,更从未给她写过任何可疑的信件。臣妾怀疑,这封所谓寄给臣妾的信,不过是有人蓄意伪造,用来污蔑臣妾的。” 高瑾玉闻言,不屑地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伶牙俐齿,哀家原本还想着,要是你识趣承认了,还能从轻发落。现在看来,你是打算拒不承认了?” “臣妾从未做过的事情,又如何承认?莫非要臣妾凭空捏造,自证其罪不成?”褚淳贤言辞犀利地反驳道。 高瑾玉眼神一转,如寒风般扫向她身旁的明华,“你日夜侍奉在贤妃身边,可曾察觉到她有什么举止异常之处?” 明华听到太后突然点到自己,浑身一震,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她低垂着头,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奴婢不敢有丝毫隐瞒太后,确实发现了贤妃娘娘一些不妥之处。”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明华身上,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惊愕。 明华怯生生地抬起头,偷偷瞥了一眼褚淳贤,又慌乱地低下了头,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绞着衣角。 高瑾玉见状,脸上露出了一抹看似慈祥的笑容,轻声说道:“别怕,你无需惧怕任何人,将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与哀家听。” 明华犹豫了片刻,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回太后,这是贤妃娘娘曾让奴婢寄给郑宓的信中内容。当时奴婢就觉得,娘娘私下与郑宓通信,实在非同小可,便留了个心眼,私自打开看了。信中的内容,着实让奴婢震惊不已,所以便将信件抄写了下来。”说罢,她战战兢兢地将信件递到太后手中。 高瑾玉接过明华呈上的信件,装模作样地将信纸展开,眼神在纸面上来回游走。不过须臾,她便重重地将信拍在桌上,脸上瞬间堆满愤怒,指着褚淳贤大声呵斥:“褚淳贤,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与郑宓私下勾结,妄图谋害皇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言罢,她一甩衣袖,对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命令道:“把信呈给陛下,让陛下也看看这铁证如山的背叛!” 宫女连忙捧着信,小步跑到赵祈面前,恭恭敬敬地递上。 谁料,赵祈将信拿在手里,瞧都未瞧那信一眼。 这一举动,让高瑾玉心中愈发恼怒。 “皇帝,哀家知道你向来宠信贤妃,可她如今分明是要取你性命!你怎能如此不在意?” 赵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明华,她朝着明华一步一步缓缓走近。 待到明华跟前,赵祈俯身,将那封信狠狠扔在她身上,喝道:“平日里,贤妃待你不薄,朕都看在眼里。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究竟是谁在背后主使你,让你诬陷贤妃?” 赵祈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寒意,明华吓得浑身颤抖,瘫倒在赵祈脚下,哆哆嗦嗦地说道:“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陛下对贤妃娘娘的种种关切,奴婢也都看在眼里。只是,只是实在不忍见贤妃娘娘这般欺瞒陛下啊……” 这时,高以柔也按捺不住,在一旁插嘴道:“表姐,你对贤妃一片痴心,对郑宓也是信任有加,可她们俩却合起伙来蒙骗你。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在自欺欺人,为贤妃说话呢?” 然而,高以柔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赵祈和褚淳贤投来的两道冰冷目光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赵祈转过头,望向太后,神色冷峻,一字一句地说道:“仅靠一个宫人的手写信,就妄图给贤妃定罪,这等行径实在可笑。朕定要将这幕后黑手揪出来,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徐玟。”赵祈高声唤道。 “臣在!”徐玟立刻上前,单膝跪地,回应道。 “去,将朱宝贞速速招来。朕要让她彻查此事,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贤妃背后搞鬼。” “是!”徐玟领命后,转身快步离去。 赵祈又看向太后,语气缓和了些许,“太后,您先别忙着给贤妃定罪。这案子牵涉后宫妃嫔与边疆手握重兵的郑家,关系重大。朱宝贞办案公正严明,让她将人带回刑部好好审理一番,真相自会大白于天下。” 赵祈知道朱宝贞的为人,坚信她绝不会与太后狼狈为奸,冤枉褚淳贤和郑宓。 再者朱宝贞可是太后最得意的女婿,要是她真的坏了太后的计划,太后心里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 想到这儿,赵祈心里又舒坦了几分。 高瑾玉一听赵祈要让朱宝贞查办此事,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皇帝,宝贞虽是朝中不可多得的能臣,可这毕竟是后宫之事,怎能让一个外臣插手呢?依哀家看,还是由哀家亲自审理,这样才更为妥当。” 赵祈微微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回应道:“母后,此事不仅事关贤妃名节,它牵扯到边疆与朝堂稳定,郑宓手握重兵在外,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大乱。朱宝贞公正严明,朕信得过她。她定能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给太后您一个交代。” 太后心中怒火中烧,但又不能当场发作,只能暗自咬牙切齿。 她知晓朱宝贞性格刚直,一旦接手此案,自己的布局很可能会被全盘打乱*。 但此刻赵祈态度坚决,她也一时无计可施。再要强行阻拦,恐怕所有人都会怀疑此事是她在背后一手策划的了。 赵祈轻轻抬手,将褚淳贤扶至一旁,动作轻柔,顺势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柔软温暖。 褚淳贤感受到掌心的温度,眼眸中波光流转,侧过头,与赵祈对视。 两人眉眼间情意绵绵自然至极。 这一幕直直刺进高以柔的心窝。 就在刚才,她还被赵祈那冰冷的眼神呵斥,心中本就窝着一团火,此刻瞧见赵祈与褚淳贤如此亲昵,心中的气恼更盛。 没过多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朱宝贞身着一袭官服,身姿挺拔,速速赶到了永寿殿。 令众人诧异的是,平日里刁蛮任性的公主赵禅,此时乖巧的跟在朱宝贞身后。 赵祈抬眸望去,目光在赵禅身上停留片刻。 她与赵禅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赵禅留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个刁蛮任性的公主。 之前,赵禅对朱宝贞轻则厉声呵斥,重则拳脚相加,时不时还能看着朱宝贞脸上带着或浅浅的伤痕。 可眼前这一幕,小公主这般温顺乖巧的模样,实在与以往大相径庭,这不禁勾起了赵祈的好奇。 短短几日,朱宝贞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能让这只“小辣椒”变得如此服帖? 原来,赵禅一直对大婚之日的事耿耿于怀。 在她心中是认定朱宝贞趁着酒醉之际,强行夺取了她的贞洁,这份怨恨在她心底扎根。 此后相处的日子里,她总是想尽办法刁难朱宝贞,时不时就给她找点不痛快,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平息她心中的怒火。 可朱宝贞面对她的种种刁难,却总是像个没事人一样。 无论她如何冷嘲热讽、拳脚相向,朱宝贞都不为所动。 朱宝贞又时常刻意避开赵禅,任由她胡闹,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反倒让赵禅更加恼火,心中的烦闷愈发难以排解。 直到前几日,赵禅又气冲冲地闯进朱宝贞的书房,一心想着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可当她推开门的瞬间,却看到了令她震惊不已的一幕。 只见朱宝贞正站在屏风后,解开上衣,准备更换衣物,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布条正从她胸前缓缓滑落。赵禅的眼睛瞪得滚圆,大脑一片空白,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位状元郎,她的驸马,竟然是个女子! 那一刻,赵禅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大婚之夜的场景。 床上那两处醒目的血渍,一直是她心中的痛,此刻,她终于明白,其中一处,竟是朱宝贞的。 饶是赵禅平日里飞扬跋扈、天不怕地不怕,可在这一瞬间,也彻底慌了神。 她呆立在原地,双腿像是被钉住一般无法挪动,嘴唇微微颤抖,许久,才结结巴巴地质问道:“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女扮男装考取状元?” 朱宝贞听到声音,猛地转过头,看到赵禅站在门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她手忙脚乱地系上衣裳。 待整理好衣物,她抬起头,面色平静,淡淡地回道:“殿下,如今这世道,女子不能入朝为官。臣一心想为国家效力,施展抱负,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女扮男装考取状元。” 赵禅张了张嘴,“大婚那日,你对我所做……” 话未说完又被朱宝贞打断,“殿下,大婚那日皆是因为太后送来的酒掺杂了情药,之后发生的一切,实非殿下与臣所能控制。臣从未怪罪殿下当日的鲁莽,如今殿下知晓臣的身份,也不必为此事自责。”朱宝贞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定心丸,让赵禅原本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赵禅回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对朱宝贞动辄鞭子伺候,肆意训斥,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之感。 她垂下头,不敢直视朱宝贞的眼睛,脸颊微微泛红。 此刻,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朱宝贞女子之身的震惊,也有对自己往日行为的懊悔。 朱宝贞缓了缓,继续说道:“殿下,若您执意要检举臣的身份,臣绝无半句怨言,愿坦然接受惩处。只是当下姜卢之案错综复杂,关乎社稷民生,判决在即。一旦臣的身份在此时暴露,朝堂之上必定会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生出波折,耽搁国事。” 赵禅向来对朝中国事置若罔闻,可眼前朱宝贞,同样身为女子,却胸怀这般宏大志向,实在令她动容。 她抬眸看向朱宝贞,“你放心,本宫以公主之名起誓,绝不会将你的秘密泄露给任何人。” 朱宝贞的身份一旦公之于众,依照律法,必定难逃死罪。赵禅实在不忍,也绝不愿看到这样一位才情卓绝的女子,落得个凄惨悲凉的下场。 可是又想到自己的驸马竟然是个女子,两人还曾有过肌肤之亲,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赵禅一时之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好在有皇姐为先例,她对朱宝贞的女子之身并无太大的抵触。 朱宝贞何等聪慧,早就察觉到,这位小公主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她身份被发现后,便适时在公主面前放下身段,言语谦逊温和。 果不其然,公主的心肠瞬间软了下来,对她生出了怜香惜玉之情。 朱宝贞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所行的这一险招,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从今往后,也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被这小公主三天两头地刁难找麻烦了。 说来也奇怪,自那之后,赵禅像是转了性子,彻底变了一个人。不仅不再刁难朱宝贞,反而开始主动关心起她的生活起居。 赵禅心思单纯,心底一直觉得,朱宝贞的身子是在自己手中失去的,她又身为公主,总要为人家姑娘的名节负责。 今日,赵祈传召朱宝贞前往永寿殿,赵禅听后,便跟了过来。 一路上,她紧紧跟在朱宝贞身后,眼神不自觉地落在朱宝贞身上。 到了永寿殿,赵禅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朱宝贞。 只见她在皇姐和母后面前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仪态大方,尽显从容。 赵禅望着眼前的朱宝贞,脑海中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一句感慨:“我家驸马真绝色。” 这念头一出现,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仔细想想,自从成婚之后,那个曾经在她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的燕君烨,竟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心中不知何时开始已经被自家驸马牵引住了。 第79章 朱宝贞步入殿内,向皇上和太后行了礼。 赵祈抬手示意身旁侍从,将两封信递与朱宝贞。 朱宝贞接过信笺,展开细阅,不过片刻,秀眉微微蹙起,“郑宓姑娘是陛下的表妹对陛下一片忠心,如何会做出刺杀谋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至于贤妃娘娘对陛下的心意,更是毋庸置疑。臣以为,此事背后必暗藏玄机。” 赵祈抬手指向跪在地上的明华,沉声道:“此女你想必熟悉,你手中贤妃的那封回信,她自称是由她抄写下来的。你将她带回刑部,仔细审问。” 朱宝贞立刻领命,“臣遵旨!臣即刻回刑部,审理此案。” 赵禅在一旁听着,好奇心顿起,也想跟着去刑部一探究竟,“驸马,本宫想同你一道去刑部瞧瞧。” 朱宝贞面露为难之色,赶忙好言相劝:“公主殿下,刑部大牢环境恶劣,昏暗无光,常年潮湿,弥漫着难闻的气味。更何况如今天色已晚,牢内阴冷刺骨寒气逼人,实在不是您这样金枝玉叶的尊贵之人该去的地方。” 赵禅却任性地耍起了小脾气,倔强道:“既然你能去,本宫为何去不得?” 朱宝贞一脸无奈。 高瑾玉心疼女儿,看向朱宝贞,语气温柔又自带威严:“都这么晚了,就别折腾禅儿了。你明日再去刑部审问吧,可别让禅儿在牢里受了寒气。” 太后发话,朱宝贞又看了眼陛下,见陛下并未出言阻拦,便恭敬地应下。随后,她命人将明华押回刑部,吩咐务必严加看守。 赵祈对朱宝贞说道:“明华是贤妃的贴身婢女,如今却受人蛊惑,冤枉贤妃。你审讯之时,一定要格外仔细,查出幕后黑手。朕绝不会轻饶任何陷害贤妃之人!” 高瑾玉此时也开口道:“既然事情牵扯到贤妃,理应将她一并带回刑部审问。” 赵祈眉头微皱,“朕绝不相信贤妃会做出这等事。若是真有此事,便由朕亲自看管。但若是有人蓄意冤枉贤妃和郑宓,朕必定昭告天下,还她们一个清白!” 高瑾玉听了这话,心口气血翻涌,下意识地捏紧了身下紫檀木椅的把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脸上却强装镇定。 赵祈看到高瑾玉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色,料想她是气得不轻,便笑着道:“时候也不早了,贤妃今日受了惊吓,该早些回去歇息。儿臣这便告退了。” 言罢,赵祈与褚淳贤向太后行了礼,携手回了云光殿。 高瑾玉伫立在原地,目光盯着那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的怒意翻涌。 转眼,她又瞥见朱宝贞静静地站在殿内,那股无名怒火瞬间烧得更旺,可她却如鲠在喉,无从发泄,只能暗自咬牙切齿。 她心里明白,一旦朱宝贞深入彻查明华,自己安排明华潜伏在褚淳贤身边这件事,怕是要暴露了。 皇上和褚淳贤或许会猜到是她安排的。 可刑部一旦查明真相,昭告天下。 太后陷害保卫边疆的郑家和后宫妃子的事,必将天下皆知。 念及此,高瑾玉心中一凛,她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正是皇上特意安排朱宝贞审理此案的目的所在。 高瑾玉只觉烦闷至极,仿佛有一团乱麻在心头缠绕,怎么也解不开。 她反复思量,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才致使自己步步错算,所有的谋划都付诸东流。 与此同时,云光殿内,红烛摇曳,暖光四溢。 赵祈和褚淳贤刚刚各自沐浴完毕,二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赵祈发丝尚未干透,几缕湿漉漉的碎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她身姿慵懒地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眼神中透着几分惬意。 褚淳贤静静地走到她身后,动作轻柔地拿起一把檀木梳子,缓缓地梳理着赵祈的长发。 赵祈透过铜镜,静静地凝视着褚淳贤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她嘴角微微上扬,浅笑道:“贤妃,你这梳头的手艺,都快赶上锦清了。” 褚淳贤手中的梳子顿时停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这人真是不解风情。 她又说道:“果真如你之前所料,太后把刺客的事情全都栽赃到郑宓身上了。为了把我也牵扯进去,她竟不惜让明华暴露身份。” 赵祈把玩着自己的发丝,回道:“她如今已无法像从前那样操控我了。尤其是高晋被我当众训斥,颜面扫地之后,她更想一门心思地要尽快除掉我。你和郑宓是我的左膀右臂,她自然视你们为眼中钉不除不快。一旦郑家倒了,她想要将我拉下皇位,便易如反掌。” 就在这时,殿门被人轻轻敲响,门外传来锦清的声音:“陛下,锦清求见。” “进来吧。”赵祈应道。 锦清轻轻推开殿门,身后还跟着阿魏。 锦清走到陛下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开口禀报道:“陛下,刑部那边来人传话说,明华想见阿魏一面。阿魏特来询问陛下的意思,看是否应允。” 赵祈微微点头看向阿魏,“你和明华平日里朝夕相伴,总归是有些情谊的。去见她一面吧,也无妨。” 阿魏闻言,连忙跪地叩首,感激道:“谢陛下恩典。” 待阿魏和锦清退下,殿门重新关上,赵祈若有所思地开口道:“我瞧着阿魏对锦清的态度,似乎有些特别,我还以为……” 褚淳贤微微一笑,接话道:“阿魏和明华相处已久,明华平日里对阿魏也多有照顾。阿魏心地善良,为人柔软,心里肯定对明华有几分牵挂。既然明华指明要见阿魏,陛下明日不妨让人告知她,若是能当众说出幕后之人,便可饶她一命。或许,能让她觉得自己和阿魏还有一线可能,说不定会乖乖配合。” “你所言极是。”赵祈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她轻缓抻了抻腰,移步至褚淳贤身后。双手轻轻环上褚淳贤的肩膀,将她满满地纳入怀中。 赵祈微微俯身,下颌轻柔地搭在褚淳贤肩头,一缕清幽冷冽的香气,丝丝缕缕萦绕鼻尖。 按捺不住心底的情思,赵祈的脸颊不自觉在褚淳贤的脖颈处轻轻摩挲。 褚淳贤抬眸,目光触及铜镜中映出的亲昵画面,双颊瞬间泛起红晕。她缓缓转过头,凝望着赵祈,眼眸深处涌动的是藏不住的情谊。 赵祈迎着褚淳贤的目光,缓缓抬眼,两人的目光交汇。 赵祈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落在褚淳贤的唇上,她的心砰砰地跳动。 随即,她微微前倾,双唇轻柔地贴上了褚淳贤的唇。 褚淳贤闭上双眼,长睫微微颤动,沉浸在这缱绻的温柔里,任由赵祈的唇在自己周身游走。 不知何时,她的身子缓缓向后倾倒,落在柔软的榻上。 她仰起头,喉咙间溢出不成调的嘤咛,她的指尖轻轻抚上赵祈的发丝。 再次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赵祈那微微泛红的面庞,以及那湿润的唇角,带着无尽的缠绵之意。 褚淳贤见此,羞意更浓,贝齿轻咬下唇,又一次羞涩地闭上双眼,沉浸在这浓情之中。 直到赵祈重新攀到她身前,抬手轻轻扯下那层轻薄的床幔,将两人的天地温柔包裹。 随后,赵祈的双唇再次印上褚淳贤的眉眼,落下一个个轻柔的吻。 这一夜,爱意缱绻。 晨曦微露,微光透过窗棂悄然洒入殿内。 徐玟一大早就已候在殿外,不住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紧闭的殿门。 瞧见锦清走来,她急忙迎上前,“锦清姑娘,我有要事急需面禀陛下,陛下可还未起身?” 锦清昨夜守在内殿门口,听了半宿令人面红耳赤的缠绵之音,即便此刻,耳根依旧滚烫泛红。 她轻咳一声,轻步走到殿门前,抬手轻叩几下,见无人回应,便又加重几分力道敲了一次。 片刻后,殿内传来赵祈慵懒且带着几分不悦的声音:“何事?” 锦清微微欠身回应:“徐玟大人一早便在殿外,有要事启奏陛下。” 榻上,褚淳贤轻轻推了推赵祈的肩膀,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嗔怪:“快些起来吧,哪有人一大早就做这事儿的。” 赵祈面色有些不满,小声嘟囔:“这徐玟一大早,扰人清闲。” 褚淳贤看着她,声音愈发温柔:“时辰不早了,你一会儿还要上早朝呢。” 赵祈皱起眉头,摇着脑袋:“不要,朕不要上早朝,朕要你。”说罢,又将脸深埋进褚淳贤柔软的怀中,双臂紧紧环住她,不愿松开。 褚淳贤无奈轻笑,再次轻轻推开她,起身将贴身衣物一件件穿戴整齐。 而后,她拿起赵祈的衣物,动作轻柔地帮她穿上,整理妥当后,才对着门外的锦清说道:“陛下起身了,进来吧。” 徐玟声音中带着几分自责:“陛下,昨夜明华在刑部大牢咬舌自尽了。” “怎么回事?” 徐玟低垂着头说道:“明华昨夜被押至刑部大牢后,提出要见阿魏一面。臣随即命人通知了阿魏。阿魏离开后不久,明华便咬舌自尽了。这皆是臣办事不周,恳请陛下降罪责罚。” 赵祈摆了摆手,神色如常:“此事事发突然,你也难以预料,不必过于自责。将阿魏叫来,问清楚昨夜明华和她说了什么。” 没过多久,阿魏捧着一个箱子,走进殿内。 赵祈面色如常,她倒是没有怀疑阿魏会跟明华有什么牵扯,“明华昨夜于牢内咬舌自尽了。” 阿魏听后神情悲伤起来。 昨日在太后殿内,她也在旁伺候着,她看着明华跪在地上冤枉娘娘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想不明白明华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陛下和娘娘对她们已是极好的了。 为什么她要陷害娘娘。 她眼睁睁看着明华被人几乎是拖着带走的。 没过多久刑部的人告诉她,明华要见自己。 她也想去见明华一面,当面问问她为什么这么对娘娘。 刑部大牢,果真如朱大人所言,阴冷潮湿。 她见到明华时,平日里打理的整洁乖俏的发髻已经散开了,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她想问明华为什么要冤枉娘娘和郑宓姑娘。 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明华,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你喜欢茯苓糕,你吃些。” 阿魏拿出怀中糕点递给了明华。 明华看着她,接过糕点,一只手一点一点地将糕点送入口中,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抚上阿魏的脸。 阿魏没有躲开,她看到明华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见她如此,阿魏质问的话堵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口。 明华开口说道:“阿魏,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好奇,你这么小小的身子,怎么能有那么大的胃口,吃下那么多东西。在这宫中,人人都身不由己,可你却好似是个例外,心思单纯,每天都过得自在快乐。和你在一起,我仿佛忘却了所有烦恼……” 阿魏说道:“明华,你待我也是极好的。” 明华笑了,“你这个呆子,什么也不懂。” 明华凑近了她,在她脸上落下了淡淡一吻。 阿魏呆愣了半晌,明华轻轻摸了摸阿魏的脸颊,“果真是个呆子,我的床榻下有一个暗格,那里藏着我存下的银钱,都留给你。你走吧。” 明华说完便喊来了狱卒,阿魏懵懵懂懂的起了身。 一步三回头,望着明华,明华只是对着她笑。 阿魏的心蓦的一痛,只觉得这是见明华的最后一面了。 明华突然开口说道:“是恩人救了我的命,从那时起,我便发誓,要为恩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句话当时阿魏是不明白的,此刻面对陛下时,她懂了。 这话其实是说给陛下听得,明华是早料到陛下会在今日召见她的。 赵祈抬手,打开了小箱子。 箱内静静躺着几锭银元宝。 元宝旁,有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荷包一面绣着两只亲昵相依的雌鸳鸯;另一面则绣着一个娟秀的“魏”字,一看便知是精心为阿魏准备的。 此外,还有一支做工略显粗糙的竹簪,静静躺在一旁。 阿魏的目光触及那支竹簪,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说道:“这是我送给明华的。” 当时,她买了两支簪子送给锦清。被明华瞧见,跟她索要。 她那时手头拮据,就找了个竹簪敷衍她。 明华拿到手后,还狠狠骂了她一顿。 自那以后,她从未见明华戴过,还以为明华嫌弃,早就扔了,没想到,她竟一直收着。 阿魏的语调低沉,满心都是懊悔,“早知如此,我当时就该向宫中姐妹借些银子,给她买个更好的簪子,让她能天天戴着。” 赵祈心中已然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让阿魏退下。 见阿魏转身时,面色憔悴,神情哀伤,她又转头对锦清叮嘱道:“她心里正难受,你去陪陪她,好好宽慰几句。” 锦清领命而去,阿魏形单影只,背影透着说不出的落寞,整个人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 锦清走上前去,轻声劝慰:“阿魏,你可要知道,明华是太后安插在娘娘身边的人,她一心想着要害陛下和娘娘。你这般为她伤心难过,陛下宠信你,不怪罪你,可要是被旁人瞧见,难免会说三道四。” 阿魏微微抬起头,喃喃道:“可是,她从未害过我呀。” 锦清轻轻点了点阿魏的额头,“你糊涂啊!若是陛下和娘娘遭遇不测,你觉得我们还能有活路吗?到时候,被关进大牢的,恐怕就是你我了。” 阿魏听了这话,沉默不语。 锦清见状,缓了缓语气,继续说道:“她要是能和陛下、娘娘站在一处,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阿魏心中一阵悲戚,忍不住将头靠在锦清的肩头,长叹一口气:“罢了,大家各为其主,身不由己。” 锦清身手摸了摸阿魏的头。 阿魏突然抬头,看着锦清的眼神都与往常不同了。 “锦清姐姐,我想我心中对你的情谊是不同旁人的,就如陛下和娘娘,你能明白吗?” 锦清面色骤然一红,这呆子果然是受了刺|激。 阿魏见锦清沉默不语,心中不禁一阵失落,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锦清姐姐,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不想留下遗憾,就想珍惜当下。所以,我想问你,你对我可有那种不同于姐妹的情谊?” 这番直接的问话,难不成这呆子突然被刺|激的开窍了。 锦清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 阿魏转而扬起笑意,“我就知道锦清姐姐对我也是不同旁人的。” 第80章 金銮殿上,赵祈高坐于龙椅之上,俯瞰着殿下群臣。 她仍记得第一次上朝时,满朝官员中,不少人对她这位女帝多有轻视,举止间满是傲慢。 到了今日,朝堂局势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放眼望去,除了高晋那一党仍心怀不轨、阳奉阴违,其余众人皆对她恭恭敬敬,行礼叩拜间,尽显臣服之意。 赵祈心中清楚,如今朝政大权,已逐渐稳稳落入自己手中。 此时,朱宝贞踏出一步,“陛下,姜卢父子的种种罪证,臣已全部查实。证据确凿,还请陛下定夺。”言罢,她将手中的折子呈递上前,内侍快步上前,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捧至赵祈面前。 姜卢父子该如何处置,此前赵祈已与褚淳贤在私下反复探讨过。 依照律法,一人犯罪,全家遭殃,不论男女老少,皆难逃脱刑罚惩处。 以姜卢犯下的罪行,男子当判死罪,女子则会被充为官妓。 “将姜卢父子的罪行一一详细列出,张贴于各处榜单之上,让天下百姓都能知晓。再将他们游街示众,以儆效尤。同时,没收姜家全部家产,姜卢当街斩首,姜胥则施以凌迟之刑。” 凌迟,乃极为残酷的刑罚,极少使用,唯有对待那些真正罪大恶极、令人发指的凶徒,才会动用此刑。 赵祈心中思量,这姜家父子,尤其是姜胥,残害女子的手段令人发指,恶劣至极,用凌迟之刑惩处他都不为过。 况且,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百姓心中自有评判,朝中官员见此,也定会心生忌惮,往后不敢轻易犯下如此恶行。 高晋听闻,心中一紧,赶忙出列,拱手说道:“陛下,凌迟处死,是不是过于严苛了些?” 高晋之所以敢站出来为姜胥求情,一是见赵祈此次并未株连姜家满门,想着或许还有回旋余地;二来,姜卢本就是他阵营中的人,若是此刻自己无动于衷,日后怎能服众?其他人又怎会继续追随于他?他知皇上一心想要施行仁政,便想着试探一番,若能免去姜胥的凌迟之刑,那便是最好不过。 赵祈冷冷看向高晋,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哦?那依高太傅之见,应当如何处置才合适?” 高晋微微抬头,理了理思绪,振振有词道:“姜胥并未有贪|污受贿之举,其罪状不过是虐杀了几名小妾。可妾室的身家性命,本就由主家掌控,即便被主家处置,也算不上什么大罪。再者,他虽火烧如意坊,但如意坊并未遭受重大损失,坊主也安然无恙。依臣之见,罪不至死,理应从轻发落。” 赵祈冷冷的看着高晋,目光像是要淬出冰一般,有这样的人担任大周的辅政大臣,大周前世走向衰败,实在是情理之中,怪不得旁人。 满朝文武见状,皆察觉到皇帝已然动怒, 大殿内瞬间一片寂静。 又听皇上开口道:“高太傅!身为大周辅政大臣,你竟说出这悖逆之言,实在让朕心寒至极!” “妾室,那也是堂堂正正的人!她们有血有肉有尊严,不是任由主家肆意践踏的蝼蚁!姜胥虐杀小妾数量多达二十人,其手段之残忍,行径之恶劣,简直丧心病狂畜生也做不到对同类如此!怎能妄图用一句‘身家性命由主家做主’,就轻描淡写地抹去他的滔天罪孽?” “再者,姜胥火烧如意坊,这一恶行怎可轻易饶恕?即便坊主侥幸保全性命,可那大火,烧尽的是工匠日日夜夜的心血,毁掉的是坊内众人赖以生存的根基,扰乱的是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岂是一句轻贱的‘没受大的损失’,就能将这一切罪孽一笔勾销?” “我大周,以仁政为本,立国治世。律法的存在,是为了筑牢公平正义的坚实壁垒,是为了庇佑每一位百姓的身家性命、幸福安康!若对姜胥这等恶行,不施以严惩,反而从轻发落,试问,我们如何去慰藉那些含冤而死、在九泉之下难以瞑目的冤魂?又凭什么让天下百姓对我大周律法的威严深信不疑,敬畏有加?” “高太傅!莫要以为朕不知你与姜胥的关联!莫要因你二人的些许交情,便利令智昏,罔顾事实真相,肆意颠倒黑白!今日,若朕放过姜胥,便是向天下昭示,恶行可以被容忍,罪孽能够被宽宥。明日,就会有无数个姜胥冒出来,效仿他的残忍行径。长此以往,我大周梦寐以求的太平盛世,必将土崩瓦解,化为乌有!” 赵祈的怒斥声在朝堂之上滚滚回荡。 众官员被这排山倒海般的怒火所震慑,纷纷“扑通”一声跪地,大气都不敢出,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高晋见此情形,只觉双腿发软,几近瘫倒,却仍硬撑着身子,勉强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说道:“臣……臣绝非此意……” 然而,赵祈根本不想听他的任何辩解,她目光如隼,扫视朝堂一周,高声说道:“皇权更替,律法也不能一成不变,不合理之处理应加以修正。” “朱宝贞!” “臣在!”朱宝贞迅速起身,恭敬应答。 “朕命你会同刑部尚书、都察院御史、大理寺卿,共同修订律法中不合理之处。一切以民为本,以公平正义为准绳完善律法。” “臣遵旨!”。 修正律法,本就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如今又有三部协同共议,且在皇帝的严令督促之下。众官员无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金銮殿内,高晋如芒在背,尴尬地僵立着。 原本还在朝堂上暗自支持他的人,此刻纷纷移开目光,没有一人敢与他对视。 他只觉颜面扫地,眼神陡然一沉,高声喊道:“陛下,昨夜太后娘娘遣人送来一封急信。信中所言,实在令臣震惊不已!贤妃与郑宓暗通款曲,存有奸|情,二人合谋刺杀陛下未遂,竟妄图举兵北上,谋权篡位!郑家手握三十万精兵,这等大事,陛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定要早做防备啊!” 此语一出,满朝哗然。 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上身上。 “陛下,太傅所言极是,郑家此举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 “是啊,这可是关乎社稷存亡的大事!”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附和之声此起彼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乱了分寸。 朱宝贞眉头紧皱,挺身而出,“陛下,此事重大,绝不能仅凭一封不知出处的信件就仓促定罪。若无确凿证据,怎可轻易判定贤妃和郑宓将军有罪?” 高晋冷哼一声,反驳道:驸马,无风不起浪。若郑家没有谋反之心,这信件又怎会凭空出现?若贤妃与郑宓之间清清白白,又怎会传出这般流言蜚语?” 赵祈面色沉静,扫视着朝堂,缓缓开口:“此事关乎重大,不可草率。朕决定,即刻宣郑宓回京,彻查此事。若证据确凿,朕绝不姑息;但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任何人都不许妄加揣测、冤枉贤妃和郑宓。” 退朝之后,赵祈匆匆返回云光殿。此时,褚淳贤早已在殿内等候,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早膳,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见赵祈归来,她迎上前,为赵祈盛了一碗热燕窝粥。 赵祈接过粥碗,顺势握住褚淳贤的手。 褚淳贤轻轻抽回手,拿起勺子,耐心地在粥碗里慢慢搅动,待热气渐渐散去,才将碗稳稳地放在赵祈面前,轻声说道:“陛下,先用膳吧。” 赵祈一边吃着粥,一边将早朝之事告诉了褚淳贤。 “我打算让郑宓想办法带几万精兵回京。有她在京城镇守,太后等人必定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也可寻找燕啸鸿勾结西夏的证据,一旦坐实,便一举将他拿下。如此一来,京城便再无后顾之忧,之后的事,我们便可徐徐图之。” 褚淳贤沉思片刻后说道:“你在朝中的根基已慢慢稳固,如今时机看似成熟,可还是要小心谨慎。就怕燕啸鸿得知消息后,在京城发动兵变。若是那样,恐怕京城会陷入一场腥风血雨之中。” “无妨,有郑宓和徐岩鄂在,量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赵祈自信满满地说道。 褚淳贤轻轻摇头,忧心忡忡地说:“若燕啸鸿知道你要对他动手,他必定会狗急跳墙,无所顾忌。依我之见,不如先下旨让他前往边疆,与郑宓交换兵权。待他到了边疆,郑宓再将他一举拿下,*坐实他通敌卖国的罪名。如此这般,收拾他岂不是更容易些?” “我不能这么做。要是下旨让燕啸鸿接替了郑家的兵权,那也相当于告诉别人你与郑宓有情,旁人指点我不在意,可是太后不会轻易放过你,我若护着你,便坏了这瓮中捉鳖之计,但要是我坐视不管,任由你陷入危险,我也做不到。” 褚淳贤看着她,目光里皆是柔情。 赵祈握着褚淳贤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我既然同你一起,便不会让你涉险。” 吃完早膳后,赵祈又书信一封,命徐玟派亲信去边疆将密信送给郑宓。 这头永寿殿内,高瑾玉与高晋相对而坐,正密谋商量着如何做实郑宓谋反的罪证。 高瑾玉缓缓开口:“如今,我们只需让皇帝对郑宓起疑即可。既然在皇帝那边难以下手,那便从郑宓身上找突破口。兄长,你即刻安排隐在边疆的人手,全力挑唆郑宓,让她带着兵马回京。皇帝让她回京调查,她却带着兵马回京,她的举动岂不是摆明了有谋反之心?皇帝又怎会不起疑?” 高晋微微皱眉,面露担忧之色:“可若是皇上不为所动,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高瑾玉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世上之人,皆有弱点,贪嗔痴慢疑,赵祈也不例外。之前她痴恋褚淳贤,如今心思大多放在朝堂之上。那我们就投其所好,安排人使劲儿捧着她、奉承她,对她百般尊崇。待她放松警惕,与我们的人亲近之后,再慢慢挑唆她与郑家的关系。即便她嘴上不说,心里也难免会犯嘀咕。届时,无需多言,她自己就会怀疑郑宓是否有谋逆之心。毕竟,没有哪个皇帝不渴望将兵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如今大周兵力最强、数量最多的部队都在边疆郑家手里。赵祈现在帝位尚未坐稳,自然要倚仗郑家;可一旦她根基稳固,第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郑家。” 高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问道:“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咱们安排谁去做这件事比较合适呢?” 高瑾玉轻轻敲打着桌面,思索片刻后说道:“她不是极为重视科举吗?无论是男科还是女科,兄长都要在暗中安插|我们的人。这些人切不可是草包,表面上必须要对皇上忠心耿耿,与我们彻底撇清关系。你看,她如今信任郑宓、信任齐忠,不就是因为他们与我们没有关联吗?” 提及此处,高瑾玉突然想起朱宝贞,神色间闪过一丝懊悔,当初真不该招朱宝贞为胥。可如今木已成舟,后悔也来不及了。若朱宝贞继续与自己作对,必须想个办法,将她困在公主府,绝不能让她再涉足朝政。” 说罢,高瑾玉靠在身后的檀木椅上,回想起之前自己的种种谋划,她才幡然醒悟。 曾经,她以为皇帝只是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人,事事听从褚淳贤的安排,便想从褚淳贤入手,给皇帝招纳几个妃子,分散皇帝对褚淳贤的感情,进而控制皇帝。 可经过这些日子的较量,她彻底明白了,无论处于那个至高无上位置的人是男是女,性子是柔弱是强硬。 一旦坐上皇位,又有谁会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力,又怎会真的无心朝政。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在一片喧闹嘈杂之中,囚车缓缓启动,从东街一路朝着西街艰难行进。 姜卢父子被死死押在囚车内,此刻的他们蓬头垢面,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街边百姓早已从告示榜上知悉姜卢父子犯下的滔天罪行,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百姓心中怒火燃烧,他们纷纷拿起家中不要的烂菜叶子、散发着恶臭的泔水,一边高声叫骂,一边用力朝着囚车泼去。 囚车被各种秽物淹没,就连旁边护送的侍卫,也未能幸免,身上溅满了汤汤水水。 刑场之上,观者如堵。 百姓们翘首以盼,眼睁睁看着姜胥被施以凌迟之刑。随着行刑刀的起落,姜胥发出阵阵凄厉惨叫,痛得死去活来。而台下的百姓们不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拍手称快,声声叫好回荡在刑场的上空。 朱宝贞身着便服,隐于人群之中,目睹着眼前场面,心中感慨万千。 姜卢和姜胥平日里作恶多端,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实乃罪有应得。 她在心底暗自赞叹,陛下是一代明君,能将这等恶徒绳之以法。 然而,她的思绪陡然一转,不禁忧虑起来,若陛下不幸被奸人蒙蔽蛊惑,那朝堂之上的忠臣良将,会不会无端遭受冤屈,落得此等下场。 这时,李年安侧身靠近朱宝贞,小声说道:“宝贞兄,你瞧姜胥受这般刑罚,可够凄惨的?” 朱宝贞目光盯着刑台上的姜胥,回应道:“他虐杀那些女子的时候,手段之残忍,丝毫不亚于这凌迟之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都是他咎由自取,理应承受的惩罚。” 李年安微微皱眉,面露不忍之色,叹口气道:“话虽如此,可咱们同为男子,眼睁睁看着他遭受这痛苦,我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忍。” 朱宝贞闻言,转过头看着李年安,严肃说道:“你这良善之心,可算是用错了地方。他就是个手段凶残、毫无人性的畜生,根本不值得同情。”说罢,朱宝贞不再多言,转身拨开人群,大步朝着外围走去。 李年安见状,急忙跟在她身后,追问道:“宝贞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朱宝贞脚步不停,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身上公务繁多,得赶紧回府处理。明日便是女科选拔的重要日子,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我去忙,只能先行告辞了。” 在科举开考的这一天,养心殿内一片静谧,唯有棋盘上棋子落下时清脆的声音。 赵祈与褚淳贤相对而坐,专注地凝视着面前棋局。 赵祈轻轻捻起一枚白子,目光并未从棋盘上移开,口中说道:“今日是科举的大日子,那高太傅向来不安分,恐怕又要借机兴风作浪。” 褚淳贤微微颔首,伸出玉指夹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一角,沉稳回应:“我们只需静候便可。” 赵祈随即跟上,落下一枚白子,嘴角上扬,带着一丝得意,说道:“这一步,我弃掉这几枚白子,看似是给你可乘之机,实则我已布下后续杀招。你若贪吃这几颗子,下一步,我便能借势将你这一片黑子截断,让你难以招架,右边这一片棋,恐怕就要归我掌控了。” 谁知淳贤浅笑着,目光盈盈望向赵祈,又落下一子,“你的构想虽妙,可我也并非毫无防备。你这续截断黑子的计划,怕是难以施展了。” 赵祈微微挑眉,耍起赖了,“这局不算重来。”说着就要拿走几颗棋子。 褚淳贤伸手拦着,“你是皇帝,怎么还能悔棋耍赖。” 赵祈被她拦住,索性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 褚淳贤笑着走上前哄她,“陛下,臣妾惹您生气了?” 赵祈顺势伸出手,勾住褚淳贤腰间的衣带,轻轻一扯,便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蹭了蹭她的脸颊,“你就不能让让我。” 赵祈说话声音软软的,带着少女的娇俏,热气洒在褚淳贤耳畔,褚淳贤耳根一热,便要从赵祈身上起来。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祈这才松开手。 徐玟进殿禀报:“陛下,贡院之外突发乱象,一群试子聚集一处,情绪激愤。他们作了诗词,于贡院外高声吟诵,言辞间满是怨怼。已有不少试子受此影响,纷纷罢考。” “哦?什么诗词?念给我听听?” 徐玟微微犹豫,随后开口念道: 乾坤既定序昭彰,女主临朝悖上苍。 闺阁从来侍夫婿,金銮岂许凤称皇。 牝鸡司晨威权僭,同性相欢伦理伤。 宫闱秽乱腥风漫,黎庶颠连苦日长。 但期正道驱邪妄,再焕清平世运昌。 赵祈听罢,心中已然明了。 她早料到高晋会在科举之事上动手脚,却没料到对方竟利用自己的女子身份大做文章 ,煽动士子罢考,企图让她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使出这样的手段,不正说明已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吗? 赵祈不禁冷嗤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过是些陈词滥调,妄图以此扰乱朝纲,简直荒谬至极,惹人耻笑。传朕旨意,即刻调遣侍卫赶赴贡院,将闹事之人全部抓捕,一个都不许放过。那些弃考之人,全部记录在案,终身禁止参加科举,永无入朝为官的机会。” 徐玟见陛下并无发怒之兆,忙领了圣旨去办差了。 待徐玟离去,褚淳贤轻声说道:“真正一心向学、刻苦攻读的士子,只为能入朝为官,报效国家,怎会轻易被这些人蛊惑怂恿。” 徐玟率领侍卫赶到贡院时,闹事的试子们仍在叫嚷。其中不少试子身上暗藏匕首,大有以死明志的架势。 徐玟心中清楚,若贡院门口闹出人命,自己实在无法向陛下交代。 所幸,此次挑选的侍卫皆是身手不凡,机警过人之辈。 他们早早便察觉到这些试子的异常举动,一番观察下来,发现这些闹事者大多会些武艺,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下,众人都看明白了,这些人分明就是蓄意来贡院捣乱的。 只是那些被蛊惑、跟着起哄的无辜试子,可就倒了大霉。 在徐玟的处置下,闹事者被一一制服。 贡院的考试得以继续进行。 贡院内也有一些试子抱着别样心思,暗自盘算着:每次科举录取人数有限,如今罢考的人越多,自己入选的机会岂不是越大。 女科这边,由朱宝贞负责监管,一切进展顺利,并未出现任何差错。 朱宝贞对女科选举的标准把控极为严苛。 她心里清楚,陛下对外宣称女科选拔是为了让女子入后宫为官,可这不过是陛下为获取朝臣认可,不得已采用的缓兵之计。 实际上,选拔出的人才最终是要进入朝廷,担任官职或为将领,承担起治国理政、保家卫国的重任。 正因如此,朱宝贞丝毫不敢懈怠,对待每一个环节都一丝不苟。 此次女科开考,报名人数多达二百人,其中大部分是京城女子。 朱宝贞从文武两个方面展开选拔,在武试环节,还特意请了徐玟协助筛选。 整个过程历时三天,经过层层筛选,最终脱颖而出的人才共有二十人,其中文科十八人,武科仅有两人。 朱宝贞并未对这些女子进行排名,一切静候陛下安排。 在养心殿内,赵祈见了这二十位女子。 她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只见她们个个眼神明亮聪慧,面貌皆是朝气蓬勃,极有神采。 赵祈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问道:“你们可知朕开设女科,选拔你们入宫,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 一位年约三十的女子率先站了出来,恭敬地欠身行礼后,说道:“回禀陛下,依民女浅见,此举之意,大略可分为三点。” “其一,陛下心怀天下女子,欲为我们开辟一条道路。长久以来,女子总被困于深闺,只能依附他人而活。陛下开设女科,无疑是给了我们依靠自己的机会,让我们能在这世间拥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不再仰人鼻息。” “其二,古往今来,女子虽受男子压制,却在才学方面丝毫不输男子。可一直以来,女子的才华被埋没,无法施展。陛下开设女科,正是为了打破这一禁锢,让女子的学识得以绽放。” “其三,此乃民女的大胆揣测。如今朝堂之上,官员皆为男子。陛下开设女科,想必是有意让女子步入仕途,参与朝政。” 此女的回答条理清晰、切中要害,句句都说到了赵祈的心坎里。 赵祈心中大悦,微笑着点头道:“你所言不差。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姓苏,名秀。”女子回答道。 “家中还有何人?”赵祈接着问道。 苏秀微微低头,神色有些黯淡,说道:“民女双亲已逝,夫君也早早离世,如今身边只有一个女儿。” “那你现居何处?” “民女同女儿住在如意居。”苏秀答道。 朱宝贞在一旁适时解释道:“如意居是盼兮姑娘新开设的客栈,主要供往来客人住宿。” 这时,另一位名叫李月的女子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苏姑娘提到的第一点,正是民女的亲身经历。民女原本要被家中双亲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看到张贴的榜文后,民女乔装打扮,收拾行囊,偷偷离家。如今双亲听到民女入选女科,也不再逼民女成婚了。” 这姑娘不问自答,真是好胆量。 赵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入了宫,只要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能强迫你做任何事。” 朱宝贞接着引荐道:“陛下,这二位姑娘是本次武试入选的人才。” “民女名叫韩木兰,来自西平县。西夏侵犯西平县时,民女家中父母兄嫂皆不幸遇难,只留下民女一人。民女当时恰好进山打猎,才侥幸逃过一劫。” “西戎贼子,朕定不会放过他们。女子习武本就少见,你的武艺是谁传授的?” 韩木兰回道:“民女父亲和兄长都是西平县的士兵。父亲武艺高强,又熟读兵书,从小就教导民女和兄长习武。民女进京后正想找些事做,恰好看到女科选举的榜文,便报名应试了。” 赵祈又将目光投向另一位女子。只见她身高五尺六,体重足有一百八十斤,体态魁梧壮硕,浑身散发着强大的力量感,一看就是一员猛将。 能被朱宝贞选中,想必武艺十分高强。 “民女武娇娇,是京城人士。民女的武艺是父亲及其军中同僚传授的。” “你父亲如今在何处任职?怎么不早些将你带来见朕?”赵祈问道。 武娇娇神色哀伤,“父亲曾追随叛王将领盛羽,后被叛王杀害。母亲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也随父亲去了。” 听着这些女子的悲惨身世,赵祈心中感慨万千。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往后好好为朕效力,做朕的股肱之臣,为大周社稷尽心尽力。也要为天下女子树立榜样,让她们看到,女子也能顶天立地,有所作为。” 众人纷纷跪地,齐声说道:“民女谨遵陛下教诲,定当全力以赴!” 第二日,朝堂之上赵祈依次见了男科的三甲。 此时,女科入选的二十人,正与男科入选的进士一同在殿外静静候着。 朱宝贞踏出一步,拱手奏道:“陛下,女科文试选拔出十八人,武试选拔出两人,不知陛下对她们作何安排?” “武试的这两人,安排到朕身边,担任御前侍卫。文试的十八人,则与男科试子一同进入翰林院学习。” 话音刚落,高晋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大声谏言:“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翰林院多年来一直都是男子出入的地方,如今骤然让这些女子进入,成何体统?这简直是坏了祖宗规矩!” 部分官员随声附和,一时之间,反对之声在朝堂上此起彼伏。 毕竟在他们看来,翰林院是官员选拔的重要场所,十八名女子进入,就意味着占据了十八个男子的晋升机会。 朱宝贞再次挺身而出,言辞犀利地反驳道:“诸位大人,这些皆是通过科举选拔出的、一心报效国家的栋梁之才,何必非要执着于男女之分?选拔官员,看重的是个人的才学。无论是男是女,若只会夸夸其谈而无真才实学,即便侥幸为官,也不过是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的庸官罢了。” 朝堂之上,但凡有官员出言反对女子进入翰林院学习,朱宝贞皆以有力的言辞一一怼了回去。 她据理力争,使得那些顽固守旧的官员们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第82章 赵祈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平静地俯瞰着殿下群臣。 见朱宝贞言辞激昂,朝堂上一众反对的官员被她辩驳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竟无一人能再找出言辞反驳。 赵祈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宝贞所言,深合朕意。无论是女科选拔的人才,还是男科选拔的才俊,皆是为我大周江山社稷挑选而出。世间万物,皆在变化,规章 制度若陈旧不堪,就理应及时修正,一味守旧,固步自封,只会让大周停滞不前。” 那些原本极力反对的官员,见朱宝贞说得头头是道,如今皇上又这般表态,心知此事已无法更改。 高太傅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可怕。 朱宝贞身为高家的女婿,却处处与自己作对。 他之前还纳闷皇上为何如此爽快地下旨赐婚,如今看来,分明是早有算计,想利用朱宝贞来制衡高家。 高太傅心中恨意翻涌,必须尽快想个办法,将朱宝贞逐出朝堂,否则日后必定是个大患。 赵祈将高太傅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待朝会结束,在返回养心殿的途中,徐玟上前,恭敬地禀报道:“陛下,臣已遵照您的吩咐,安排武娇娇和韩木兰在养心殿外候着了。” “你可仔细核查过她们二人的身世背景?” “臣已派遣得力人手,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她们所言句句属实,并无任何破绽。臣还派人暗中跟随了她们多日,这期间也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徐玟之前便已经料到,陛下对武娇娇和韩木兰会极为看重,极有可能先安排在身边担任护卫,后续再根据她们的表现另行安排重任。 为了陛下的安危,早在陛下接见二人的当天,她便着手展开了周密的调查。 赵祈满意地点点头,“毕竟是日后要在朕身边日夜护卫的人,谨慎些总归没错。你心思聪慧,行事向来缜密稳重,将她们交给你培养,朕很放心。倘若她们之中有具备将帅之才的,千万不可埋没了,要好好加以培养。” “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徐玟郑重领命。 赵祈又想起朝堂上的情形,接着说道:“今日朱宝贞为了让女子入翰林,得罪了不少大臣。虽说她身为驸马,有些官员能暂且容忍宝贞的性子,但高太傅今日的眼神不善,我不太放心。你挑选一些身手高强的侍卫,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徐玟连忙应下,陛下向来心思深沉,疑心颇重,此次安排究竟是真心为了保护朱宝贞,还是对她心存疑虑,想要暗中监视呢? 行至养心殿门口,武娇娇与韩木兰远远望见赵祈的身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此前,她们从徐大人那里听闻,陛下有意让她们担任贴身侍卫,当时只觉仿若做梦一般,几乎不敢相信。 她二人私下谈论时,也不过是以为能在宫中谋个普通侍卫的差事,保护宫内的平安。 谁能想到,竟能得到陛下重用,有幸侍奉在陛下左右,这对她们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荣宠。 赵祈走近二人,二人半跪着抱拳行礼。 赵祈看到她们激动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微微颔首示意,轻声说道:“免礼,都起来吧,随朕一同进殿。” 踏入殿内,赵祈一眼便瞧见褚淳贤正候在那里,她的眼眸瞬间温柔起来,牵起褚淳贤的手,笑容满面地说道:“爱妃,你来的正好,快来见见今年女科武举中脱颖而出的两位姑娘。” 武娇娇和韩木兰见状,立刻走上前: “民女武娇娇,见过贤妃娘娘!” “民女韩木兰,见过贤妃娘娘!” “免礼。”褚淳贤目光温和地打量着二人。 当她的视线落在武娇娇身上时,不禁微微一怔。 武娇娇身材魁梧壮硕,宛如一座巍峨的小山,往那儿一站,气势十足。 她背后背着一个流星锤,锤身泛着冷冽的光泽,光是看着,便能感受到其强大的威慑力。 再看韩木兰,她身形高挑矫健,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尽显利落。 褚淳贤想着,有这两位武艺高强的女子贴身保护赵祈,自己往后便能多一份安心。 赵祈转向武娇娇和韩木兰,语重心长地说道:“宫中的规矩繁杂,有些规矩朕并不在意,可后宫之内有些人十分看重。你们初来乍到,许多事情还不熟悉,且先跟着徐侍卫好好学习,务必谨言慎行,不可莽撞行事。” 武娇娇和韩木兰对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齐声应道:“民女谨遵陛下教诲!” 领了旨意后,二人便随着徐玟一同退下。 赵祈留意到褚淳贤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武娇娇和韩木兰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移开,眼神中似乎还藏着几分思索。 她轻声开口问道:“你一直盯着她们,可是前世曾听过这二人的事迹?” 褚淳贤缓缓摇了摇头,“燕君烨向来只对娇柔妩媚、容貌出众的女子感兴趣。像武娇娇这么魁梧,或是韩木兰这么清秀的女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前世我也未曾在宫中听过她们的名讳。我只是看着她们,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今世的种种。现在一切都与以往大不相同,心中颇多感慨,一时有些出神罢了。” 赵祈温柔地握住褚淳贤的手,语气舒缓地说道:“今非昔比,前尘往事早就面目全非。如今,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当下。” 接着,赵祈兴致勃勃地向褚淳贤讲述起朝堂之上朱宝贞舌战群儒的精彩场面,言语间满是对朱宝贞的赞赏。 褚淳贤静静地听完,原本舒展的眉头却渐渐紧蹙起来,“高太傅是万万不敢直接对你下手,必然会先从你身边的人入手。朱宝贞是你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若是她遭遇不测,对你而言,就如同壮士断腕。” 赵祈心里也明白,当下微微颔首,“她毕竟是太后的女婿,性命之忧暂且不用担心。我就怕高太傅暗中使坏,所以我已经命徐玟暗中保护她,以防万一。” “她身份特殊,暗中保护她是未雨绸缪。依我看,高太傅最有可能在朝堂事务上给她使绊子。不过这阵子朱宝贞忙着修改律法,此事关乎国家根本,高太傅就算想从中作梗,一时也找不到机会。” 赵祈感慨道:“她一心为我办事,我要想法子护她周全。” 话音刚落,赵祈便瞧见褚淳贤拿起一个明黄色的香囊,轻轻系在自己腰间。 褚淳贤的声音轻柔,“这是我亲手为你绣的香囊,里面放了我特地为你求来的护身符,愿它能保你平安,护你周全。” 赵祈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香囊,感受着那细腻的绣工,这承载着褚淳贤对她满满的心意。 她另一只手牵起褚淳贤的手,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眉眼间满是笑意,“爱妃如此用心,朕甚是欣慰。” 褚淳贤脸颊微微泛红,轻轻抽回手,故作嗔怪道:“你再这么不正经,我可要把香囊收回去了。” 赵祈连忙护住腰间,佯装着急地说道:“哪有送出去的礼还能收回去的道理?哦,我明白了,爱妃定是觉得我回礼不够丰厚,在同我置气呢。” 说着,赵祈再次凑近褚淳贤,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吻,笑着打趣:“朕四肢不勤,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稀罕物件,只能以身相许,回报爱妃的深情厚意了。” 这一回,褚淳贤的脸瞬间红透了。 赵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趁机牵着褚淳贤的手走到内殿,将她温柔地压在榻上。 褚淳贤的脸和脖颈都羞得通红,她轻轻推搡着赵祈的肩膀,声音带着几分娇嗔:“这……这可是白日,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赵祈的唇温柔地堵住,一室旖旎。 公主府内,朱宝贞刚从朝堂归来,还未及换下朝服,便被赵禅缠上。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赵禅对朱宝贞的女子身份并不抗拒,反而愈发珍视朱宝贞。 二人日夜相伴,同榻而眠,夫妻间的情事也不止洞房花烛夜那一回。 此时正是二人情浓之时。 回想起朱宝贞昨夜的温柔缱绻,赵禅的心底仍满是欢喜。 朱宝贞见赵禅今日起得格外早,随口说道:“公主今日起得这般早。” 赵禅一听,俏脸微微一红,还以为朱宝贞在调侃昨晚两人欢好折腾到很晚,心想她肯定以为自己今天会睡懒觉。 于是佯装生气,轻轻拍了拍朱宝贞的肩膀,嗔怪道:“你竟敢取笑本宫!” 天地良心,公主平日里作息随性,不按时起床本是常有的事,朱宝贞只是单纯地随口一问,毫无其他调侃之意。 她连忙一本正经地解释:“臣绝无此意,只是见公主今日起得早,有些意外罢了。” 赵禅又轻轻捏了捏朱宝贞胳膊上的软肉,娇嗔道:“你这个榆木疙瘩,就不会说些贴心话。” 二人正亲昵地说着话,侍女匆匆走进来,恭敬地禀报:“驸马,李年安大人求见。” 赵禅一听,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满,小声嘟囔着:“他怎么三天两头就来找你,真是恼人。” 她打从心底里不喜欢李年安,总觉得他老是缠着自家驸马,让她生厌。 朱宝贞耐心安抚道:“应是有公事要与我商议。” “皇姐总是给你安排那么多事,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陪我出去游玩赏景?”赵禅委屈地说道。 朱宝贞温柔地哄着她:“等律法修正完善了,我就向皇上请两天假,专门陪你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赵禅这才转怒为喜,脸上露出笑容,点点头,放朱宝贞去见李年安了。 朱宝贞来到书房,与李年安商议公务。 在修正律法这件事情上,朱宝贞让李年安也参与其中。 她并非想结党营私,只是现在身处高位,要推动各项新政的施行,身边确实需要几个得力的帮手。 她与李年安同科出身,比之旁人总要多上几分情谊,更重要的是,李年安才华横溢,并无任何道德瑕疵,所以才大力提携他。 两人说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到了快中午。 李年安说道:“宝贞兄,今日我在如意坊特意备下一桌丰盛的酒席,想宴请宝贞兄,还望赏脸。” 朱宝贞面露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李年安感慨万分,眼中满是感激之情:“若不是宝贞兄的大力提携,我如今恐怕还在翰林院做个普通修撰呢。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特备薄宴,略表感激之情。” “年安兄能有今日的成就,全靠自身才华。若年安兄无真才实学,陛下也不会认可,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 李年安坚持道:“宝贞兄于我,如同伯乐之于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对宝贞兄的感激,难以言表,还望宝贞兄务必赏光。” 话说到这份上,朱宝贞不好再推辞,只好答应下来。 在如意坊,李年安安排了一间上等厢房。朱宝贞一进门,便说道:“年安兄,你这太破费了。” “宝贞兄,今日只有你我二人,正好可以抛开拘谨,畅饮畅谈,不醉不归。”李年安边说边热情地为朱宝贞斟酒。 朱宝贞酒量不佳,三杯烈酒下肚,便感到头晕目眩,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天旋地转,很快便有些不省人事了。 这正是李年安的算计,他特意让人上了烈酒,酒量不好的人,三杯内就会醉倒。 李年安见朱宝贞醉倒,放下酒杯,开始仔细观察她。 朱宝贞因饮酒,白皙的脸颊,镀上一层粉红。 她面上不见一丝胡须,眉眼细长,唇色红润温婉动人。肩膀纤细身体线条柔美,喉部也没有喉结,怎么看都不像男子。 他心中疑惑愈发浓重,缓缓伸手搭在朱宝贞的手腕处,仔细地为她把脉。 把完脉后,李年安心中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哪有男子会在朝堂上为了让一群女子进入翰林院学习,不惜得罪众多官员? 之前他就觉得朱宝贞举止神态有些女气,这次力争女子入翰林之事,更是让他坚定了心中的怀疑,朱宝贞果然是个女子。 这事情皇上和太后应该都不知情,毕竟没人会把公主嫁给一个女子。 要是朱宝贞这秘密传出去,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李年安打开房门,看到如意坊的姑娘在门口候着,便说道:“烦请姑娘端壶醒酒汤来,我这兄弟有些醉了。” 胭脂朝里望去,见朱宝贞安然趴在桌子上,心中稍安,连忙应道:“公子稍等,醒酒汤马上就来。” 如意坊常备醒酒汤,不一会儿,胭脂就端着汤进来了。她费力地扶起朱宝贞,小心翼翼地将醒酒汤灌进她口中。 朱宝贞这才慢慢转醒,强忍着喉咙里的恶心感,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靠在胭脂怀中,问道:“我怎么喝醉了?” 胭脂解释道:“屠苏酒极为浓烈,不善饮酒的人三杯就会醉倒。朱大人您也不是逞强好酒之人,怎么会喝这种烈酒呢?” 朱宝贞望向李年安,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可此时头痛欲裂,实在无心多想。 “宝贞兄,我只想着和你开怀畅饮,便要了这最烈的酒,是我考虑不周。”李年安装作愧疚地说道。 朱宝贞此时头痛欲裂,恶心难受,实在无心往下思索。 胭脂见状,关切地说:“朱大人,如意坊有专用马车,我送您回府吧,这样也方便些。” 朱宝贞点头致谢:“那就麻烦胭脂姑娘了。” 胭脂又叫来帮手,搀扶着朱宝贞下楼,上了马车。 李年安看着马车远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转身朝着高太傅府的方向快步走去。 第83章 李年安朝着高府行进,一路上,他的脑海中思绪翻涌,各种念头如走马灯般闪过。 如今的朝堂局势复杂,他已经置身于这场权力的边缘,一个抉择,便可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走向。 当今皇上是女子,后宫妃子同样皆是女子。 两个女子,自然无法诞下子嗣。 即便皇上以后招纳皇夫,有了自己的子嗣,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争斗中,皇子能否平安长大成人,也是悬而未决之事。 毕竟,恒郡王日渐长大,背后又有太后和高太傅这等朝中权势滔天之人扶持,皇上的皇位想要稳固,谈何容易? 再看皇上身边的势力,真正能全心追随、为其所用的,不过是朱宝贞和郑宓等寥寥几人。至于齐忠之流,皆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哪边势力强盛便倒向哪边,根本难以依靠。 这些还并非是李年安最为忧心的。 最让他惶恐的是,他知自己在皇上心中并无多少分量,如今不过是借着与朱宝贞的交情,在朝中谋得一席之地,行事也多要看朱宝贞的脸色。 一旦朱宝贞女子的身份被皇上或者太后察觉,自己与朱宝贞平日里走得亲近,到时必定会被牵连。 想到此处,李年安心中一横,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眼下,向高太傅揭发朱宝贞的身份,不仅能摆脱潜在的危机,还能借此表明自己的立场,说不定能得太后和高太傅的重用。 终于,李年安来到了高府门口。 他整了整衣冠,便对门外看守的仆从自报家门。 仆从前去府内询问家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引着他进府。 见到高太傅,李年安立刻拱手行礼,姿态恭敬,语气中带着几分谦卑:“学生见过太傅,冒昧前来,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高晋坐在太师椅上,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淡地问道:“你有何要事要与老夫商议?” 李年安见状,小心翼翼地凑近高太傅,用极低的声音,将朱宝贞的身份之事缓缓道出。 高晋原本平静的面容,在听到李年安的话语后,瞬间起了波澜。 眼中满是震惊之色,侧头紧紧盯着李年安,似乎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再次确认道:“你所言属实?此事可容不得半点虚假!” “学生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李年安神色笃定,随即一五一十地将在如意坊发生的事情,告知了高太傅。 高晋听完,脸上的震惊之色渐渐褪去,恢复了往日波澜不惊的神态。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李年安身上打量了一番,缓缓开口问道:“老夫要是没记错,你如今能进入刑部任职,全是朱宝贞一手提携。你现在却来向老夫揭发她,这其中又是什么缘由?” 李年安心中一紧,他早就料到太傅会有此一问。 这问题背后,暗藏深意。 若回答稍有差池,太傅便会怀疑他是忘恩负义之徒,从而对他的为人产生质疑。 李年安定了定神,恭敬说道:“太傅明鉴,学生对朱宝贞往昔的提携之恩,铭记于心。然而,女扮男装考取功名,此乃欺君大罪,更甚者,她竟以女子之身尚公主,欺瞒太后。学生深知此事重大,不敢有丝毫隐瞒。太傅对学生同样恩重如山,学生不敢因私废公,故而如实相告,以报太傅知遇之恩。” 稍作停顿,李年安又接着说道:“学生始终认为,自古以来,真龙天子应以男子为正统。那朱宝贞身为女子,却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妄图颠覆朝堂秩序,学生实在是痛心疾首。学生此举,皆是为了维护朝堂的正统,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着想。” 这话一出,高晋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全然明白李年安的立场,心中对李年安的疑虑也消散了不少。 “你先回去吧,此事不宜声张,切不可泄露半分。老夫自有主张。” 李年安连忙拱手行礼,恭敬地告退。 李年安离去后,高晋立刻前往宫内去见太后。 朱宝贞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重大,他必须要与妹妹商议出对策。 这些日子,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罢黜朱宝贞的官位,断掉皇帝的左膀右臂,没想到这绝佳的机会,现在送到了眼前。 永寿殿内,气氛凝重。 高瑾玉端坐在主位上,静静地听着兄长将朱宝贞的身份揭露。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的脸色骤变,原本端庄秀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盛怒之下,她猛地伸手,将面前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一声脆响,在殿内回荡,震得人心惊胆战。 “哀家精明一世,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戏弄!” 高瑾玉回想起曾经对朱宝贞的百般喜爱,以及对她与自己作对之事的千般容忍,此刻她只觉得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兄长,哀家要即刻派人将朱宝贞押进大理寺验明正身。若她真是女子,便按律法处置,绝不姑息!” 高晋轻声劝道:“小妹,你且先想想,朱宝贞是皇帝的心腹爱将,皇帝会不会早就知晓她的身份?” 高瑾玉闻言一怔,随后逐渐冷静下来,“皇帝要是知道朱宝贞是女子,又怎么会让她做驸马?” “皇帝本就行事离经叛道,钟爱女子,她又怎会在意朱宝贞的女儿身!” 高瑾玉听后,心中的怒火再次烧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恨不得将赵祈千刀万剐。 若赵祈明知朱宝贞是女子,还执意让禅儿嫁给她,那简直是毁了禅儿的一生幸福! 高晋见她情绪激动,又接着说道:“若是皇帝不知道朱宝贞的身份,那等她得知此事后,必定会大发雷霆。从古至今,可没见过哪个帝王能容忍被臣子如此愚弄。” 高瑾玉皱着眉头,“要是皇帝明知朱宝贞身份,却想要包庇她呢?毕竟朱宝贞是她的得力助手,她会轻易舍弃吗?” 高晋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要是敢承认早就知晓朱宝贞的女子身份,那便是欺瞒百官,身为帝王,如此行径,如何服众?她若真这么做,她的皇位也将岌岌可危。” 高瑾玉稳了稳心神,示意宫女重新续上一盏茶。她轻轻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一并熨帖了她翻涌的心绪。 “兄长,哀家以为,还是要派人将朱宝贞押到大理寺,验明正身。只有这样,在朝堂之上,才能让皇帝无从辩驳,也省了诸多麻烦。朱宝贞竟敢欺瞒哀家,此等大罪,绝不能轻易饶恕。至于对朱宝贞的刑罚,就逼着皇帝亲自去判,让她尝尝痛失心腹的滋味。” 高晋微微颔首,暗自思忖片刻,妹妹所言确实在理。 若是贸然在朝堂之上与朱宝贞对峙,他们的形势也会陷入被动。 朱宝贞口才出众,思维敏捷,定会抓住机会为自己辩驳。 皇上又对朱宝贞极为倚重,到时也会出面为她开脱,如此一来,事情就会变得超出掌控。 但若是提前派人将朱宝贞关进大理寺,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大理寺行事严谨,律法森严。 在那里,一旦查明她确实女扮男装,欺君罔上,那便是铁证如山,板上钉钉的事实。 如此一来,不管是朱宝贞巧舌如簧,还是皇上有心袒护,都无法改变这既定的罪行。 他心思一转,脑海中又生出一计,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死罪,有时候并非是最严厉的惩罚,我倒是想到一个既能折磨朱宝贞,又能让皇帝难受的法子。” 高瑾玉轻轻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疲惫地说道:“兄长看着安排便好。” 待高晋离开,高瑾玉叫来贴身的时嬷嬷,低声吩咐道:“去,把公主叫过来,就说哀家有要事找她。” 不多时,赵禅欢喜地走进永寿殿。 一见到高瑾玉,她便亲昵地贴了上去,撒娇道:“母后,禅儿来看你了” 高瑾玉看着赵禅那一脸纯真娇憨的模样,心中对朱宝贞隐瞒身份欺骗公主的行径愈发的痛恨。 赵禅察觉到母亲面色不善,笑容一收,关切地问道:“母后,是谁惹您不高兴了?告诉禅儿,禅儿帮您出气!” 高瑾玉强扯出一丝笑意,轻声问道:“母后问你,驸马平日里待你如何?” “驸马对女儿可好啦!”赵禅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她知冷知热,温柔体贴,就是皇姐给她安排的公务太多了,要是能少一点,她就能多陪陪我了。” 赵禅一脸甜蜜,完全没去想高瑾玉突然问起这个,背后藏着怎样的深意。 “这个朱宝贞,竟将禅儿哄得如此死心塌地,实在可恶!”高瑾玉心中暗自冷哼一声。 突然又想起赵禅成婚那日,自己赐给了二人合卺酒。第二日嬷嬷便呈上两块带血的白色锦帕。 想到此处,她眼前一黑,定了定神,迫不及待地问道:“禅儿,你可知道,你的驸马其实是个女子?” 第84章 赵禅听到母后的质问,整个人瞬间僵住。 她心中清楚,母后既然这么问,那就意味着驸马的女子身份已经暴露。 若回答说自己不知道驸马是女子,以母后的手段和脾气,驸马必定性命不保。 可要是承认知晓此事,又等同于欺骗了母后,母后对自己向来疼爱有加,得知真相后,该会多么伤心失望。 赵禅心一横,咬了咬嘴唇,“禅儿和驸马日夜相伴早已有了肌肤之亲,又如何能不知道驸马的真实身份?” 高瑾玉听闻此言,脸上的怒意汹涌而出,厉声质问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一直瞒着哀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后?” 赵禅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解释道:“女儿是真心喜欢她,无关乎她的身份。” 高瑾玉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大声斥责道:“简直荒唐至极!你二人同为女子,哪里来得真心,这……这有违伦理,简直不成体统!” 赵禅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抬起头,直视着母后的眼睛,反驳道:“母后,起初禅儿对朱宝贞并无特别之意,不正是您非要让她做驸马的吗?如今您又说不合常理。再说了,皇姐和贤妃不也都是女子吗?您还给皇姐纳了那么多妃子,那又合乎伦理了吗?” 高瑾玉被女儿这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一口气憋在胸口,脸色涨得通红。 她深吸几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缓了缓后,冷冷地说道:“朱宝贞女扮男装考取状元,这是欺君大罪,她还胆敢欺瞒哀家,娶了你这个公主,罪无可恕,必死无疑!” 赵禅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急切地说道:“皇姐向来看重驸马的才华,一定不会伤害驸马性命的。” 高瑾玉看着女儿,心中又气又恼,没想到女儿竟然如此维护朱宝贞,全然不顾自己的颜面。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如此戏弄哀家,让哀家沦为笑柄,就算皇上念及旧情,放过她,哀家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赵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哀求道:“求母后饶了驸马性命,女儿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弥补,求您放过她这一次吧……” 高瑾玉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心中的怒火更盛,恨不得将朱宝贞碎尸万段。 可再看女儿为了朱宝贞如此哀求的模样,她心里清楚,若是真的伤害了朱宝贞,禅儿恐怕会恨自己一辈子。 对她来说,这无疑是得不偿失的。 朱宝贞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自己手里。 高瑾玉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你是我的女儿,我绝不允许你做出和女子相恋这般离经叛道的事情。你要想让我饶她性命,就得听我的,和她断绝关系。” 赵禅听到这话,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瘫坐在地上,绝望地说道:“女儿做不到,母后,求求您,不要逼我……” “那哀家就让她在大周彻底消失,从此再无朱宝贞这个人!”高瑾玉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感情。 赵禅知道母后向来言出必行,她的眸光瞬间黯淡下来。在一阵沉默之后,她终于缓缓开口,“禅儿应下便是,母后可要遵守诺言,不许伤害驸马分毫。” 另一边,朱宝贞回到公主府,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群身着铠甲、手持利刃的京畿卫侍卫涌入公主府。 朱宝贞神色一凛,厉声质问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公主府。” 为首的侍卫向前一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声音冷硬地说道:“驸马,我等奉太后旨意,特请您即刻前往大理寺协助调查。” 朱宝贞心中“咯噔”一下,暗自思忖:太后突然要调查我,肯定不是因为女子入翰林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近期发生的种种事情,可一时之间,竟毫无头绪。 朱宝贞没有理会侍卫,而是转身看向公主府的管事,问道:“公主呢?她现在在哪里?” 管事赶忙上前,恭敬地回道:“回驸马的话,太后半个时辰前派人来,将公主召进宫中了。” 朱宝贞听闻,心中愈发不安。太后之前对自己态度一直热情有加,如今却突然翻脸,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她努力回忆着,到底是哪里出现的端倪。 李年安刚才邀自己去如意坊,自己只是浅酌了三杯酒,便莫名其妙地昏睡过去,这件事本就透着古怪。 可自己昏睡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李年安他肯定知道内情。 想到这儿,朱宝贞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侍卫见朱宝贞沉默不语,没有要配合的意思,便又催促道:“驸马,请吧,莫要耽误了时间。”语气中虽然还算客气,但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强硬。 “我身为朝廷命官,只听从陛下的差遣。你们仅凭太后一道旨意,就要带我走,这于理不合,我断难从命。” 这些侍卫早已接到太后的严令,若朱宝贞胆敢违抗,便直接强行拿下送到大理寺。 为首的侍卫脸色一沉,“驸马,得罪了。” 众侍卫朝着朱宝贞冲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几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暗处闪现,他们动作敏捷,迅速与侍卫们厮杀在一起。 一时间,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刀光剑影闪烁。 就在战况胶着之时,门口突然又涌进一波侍卫,为首的正是徐玟。 原来,暗中保护朱宝贞的暗卫看到宫内侍卫闯入公主府,要强行带走驸马,深知事情不妙,立刻将消息上报给了徐玟。 徐玟得知后,不敢有丝毫耽搁,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皇上。 皇上听后,当即下旨,让徐玟带着圣旨,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公主府。 徐玟手持圣旨,快步走进府内,高声喊道:“圣旨到!” 众人听到“圣旨”二字,立刻停止打斗,齐刷刷地跪地,静静地等待着徐玟宣读旨意。 徐玟缓缓展开圣旨,一字一句道:“朱宝贞乃朝廷命官,一切事宜皆由朕做主。无关人等若擅自捉拿,视为谋害朝廷命官,违者斩!” 侍卫们听到圣旨内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今日无论如何也带不走朱宝贞了。 见对方人多势众为首的侍卫只能心有不甘地一挥手,带着众人灰溜溜地离开,回太后处复命去了。 待太后的人马离去,府中的紧张气氛方才稍稍缓和。 朱宝贞长舒一口气,快步走向徐玟,“徐侍卫,今日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怕是已被他们强行带走。这份恩情,宝贞铭记于心,多谢了!” 徐玟脸上带着温和笑意,解释道:“这都是陛下的安排。你在朝堂上与高太傅针锋相对,陛下担心高太傅暗中使坏,危及你的安全,特意命我安排暗卫,日夜护你周全。” 朱宝贞听闻,眼中满是感动,感慨道:“陛下圣明,事事都能提前考虑,宝贞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却劳陛下如此费心,实在惭愧。” 徐玟微微皱眉,问道:“驸马,太后突然派京畿卫来拿你,要带去大理寺调查,究竟所为何事?你可有头绪?” 朱宝贞陷入沉思。 徐玟见她苦思冥想,适时提醒道:“暗卫来报,李年安从如意坊与你分别后,便径直前往高太傅府。” 朱宝贞心中一震,顿时恍然大悟,看来果真如她所料。 今日在如意坊,她三杯酒下肚便人事不知,定是李年安动了手脚。 他略通岐黄之术,趁我昏睡把脉,知晓我的女子身份,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此处,朱宝贞满脸懊悔,咬牙切齿道:“都怪我有眼无珠,错信了李年安这个卑鄙小人,竟还一心提拔他,真是养虎为患!” 徐玟见她想通其中关节,“事已至此,再自责也无济于事。这些侍卫回去复命,太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再派人来。依我看,你不如到我府上暂避一晚,明日还能直接上早朝,你意下如何?” 朱宝贞当下点头应允:“如此,便有劳徐侍卫费心了,宝贞感激不尽。”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她们心里都清楚,明日早朝,必然不会太平了。 翌日清晨,阳光洒落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 赵祈端坐在龙椅上,目光不经意间瞥向站在末尾处的李年安。 见他身形畏畏缩缩,像一只受惊的鹌鹑。眼神左顾右盼,飘忽不定。 目光落到朱宝贞身上时,又迅速收回,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令赵祈心生厌恶。 第一次见李年安时,他跟在齐明善身后,眼神中透着一股狡黠与谄媚。 赵祈当时就隐隐觉得,这小子绝非心术端正之人。 果不其然,朱宝贞念及同科情分,有心提携他,他却恩将仇报,做了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赵祈暗自冷笑,他也不想想,没了朱宝贞的举荐与扶持,谁还会多看他一眼?难道他真以为投靠了高太傅,往后就能平步青云、前程无忧了? 就在这时,高晋从群臣中站了出来,高声说道:“老臣有本奏。臣弹劾驸马朱宝贞,她欺下瞒上,女扮男装考取功名,不仅欺瞒太后,还蒙骗公主下嫁,罪大恶极,依律当处死!” 第85章 高太傅这一番话,立刻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众人听闻,皆面露震惊之色,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朱宝贞,顿时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官员们,此时眼底都藏不住审视与探究,仿佛在打量着一件新奇的物件。 赵祈看着这一幕,心中怒火中烧。 朱宝贞是她的心腹爱将,为朝廷尽心尽力,对她也忠心耿耿,她又怎忍心看着朱宝贞遭受众人的指指点点? 朱宝贞为人正直,从不结党营私,在这关键时刻,朝中竟无一人站出来为她仗义执言。 赵祈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神色冷峻地问道:“太傅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事情的?” 高晋回道:“陛下,是朱宝贞的同僚李年安告知老臣的。” 赵祈闻言,嗤笑一声。她斜睨了李年安一眼,目光如刀,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李年安被赵祈的目光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扑通”一声跪地,声音颤抖地说道:“臣于昨日宴请朱大人到如意坊吃酒,朱大人不胜酒力,几杯下肚便昏睡过去。臣略懂岐黄之术,担心朱大人身体有恙,便为她诊脉,没想到竟发现她脉象异样,分明是女子脉象。” 朱宝贞听着李年安的陈述,与她昨夜料想的别无二致。 她辗转反侧,思忖了整整一夜。 自己身份暴露,如今已到了两难的绝境。 陛下若想保下她,就势必得承认早已知晓她的女子身份,可如此一来,陛下便会陷入欺瞒百官的不仁不义之境。 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为了自己背负骂名;若是陛下不保她,她手中还有陛下赐予的免死金牌,这是陛下为她留下的最后退路。 只是,一旦走到这一步,她与公主的情分怕是要变得岌岌可危。 太后本就对她不满,如今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必定更加反对她与公主的婚事,她们的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朱宝贞心中五味杂陈,她实在不想让皇上因自己而被高太傅刁难,犹豫片刻后,毅然向前迈上一步,声音决绝:“臣确实是女子。” 高晋听闻朱宝贞亲口承认,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旋即猛地对着朱宝贞戟指怒喝:“好你个朱宝贞!你自己都承认了女子身份,你身为刑部要员,知法犯法,犯下这等欺君大罪,按照律法,该当何罪?” 高晋的声音在朝堂内炸响,震得众人耳鼓生疼,群臣们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朱宝贞身上。 朱宝贞双唇微张,刚要开口作答,却见赵祈抬手示意她噤声,紧接着,赵祈开口说道:“朕早已知晓她是女子,何来欺君之说?”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众人面面相觑。 高晋像是抓住了赵祈的把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紧接着提高音量,言辞犀利地质问:“陛下既然早就知道朱宝贞是女子,为何还与她一同欺瞒满朝文武?陛下此举,究竟是何用意?难道陛下是想违背祖宗定下的规矩,扰乱朝堂秩序吗?” 高晋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语气中满是兴师问罪的意味。 面对高晋的步步紧逼,赵祈神色平静,面容上不见丝毫慌乱。 她微微抬眸,目光从容地扫视着朝堂,淡然说道:“朕行事自有朕的考量。朕身为一国之君,一举一动关乎天下苍生。难道朕每做一个决定,都要向天下人昭告,事事都要遵循旧例,不容有丝毫改变?” 高晋并未因皇上的话语而退缩,他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说道:“陛下,女子不可为官,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历经数代而未改。如今陛下重用女子,无疑是动摇国之根本。长此以往,朝纲必定大乱,大周的社稷如何能安稳?” 高晋言辞恳切,一副忠心耿耿为江山社稷着想的模样。 赵祈缓缓开口:“高太傅,那不过是旧章 罢了。朕要治理国家,需要的是真正有才能、有担当的贤才。朕重用人才,只为大周百姓谋福祉,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若一味守旧又如何让大周繁荣昌盛?” 高晋仍不死心,脸上闪过一丝阴沉,“即便如此,那朱宝贞欺瞒公主下嫁,这又该如何解释?此等行径,实在是对皇家威严的公然挑衅!” 赵祈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回应道:“既然太傅存疑,那便叫来公主,当面对质一问便知。” 高晋心想,公主之前痴恋燕君烨,他是知道的。以他对公主的了解,根本不相信她会知晓朱宝贞的女子身份,若是知道,早就一五一十地告知太后了。 不多时,赵禅走进大殿。 赵祈目光温和地看向赵禅,轻声问道:“禅儿,你可知你的驸马朱宝贞是女子?” 赵禅缓缓说道:“皇姐,禅儿知道。宝贞早已经告诉我了,我与宝贞情同姐妹。宝贞从未瞒我。” 朱宝贞闻言,微微抬头,目光与赵禅交汇。 以赵禅直爽的性格,断不会说出“情同姐妹”这般言不由衷的话。 若在往常,她定会大声宣告:“皇姐,朱宝贞是本宫的驸马,本宫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 如今这般说辞,想必是受了太后的胁迫,不得已而为之。想到此处,朱宝贞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赵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转而对高太傅说道:“太傅可都听见了,禅儿既然早就知道朱宝贞的身份,那便不算欺瞒公主。至于太后那边,朕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朱宝贞被选为驸马时,可是百般推辞,千般不愿,是太后执意让朕下旨赐婚,朱宝贞这才勉强同意做了驸马。” 高晋接连受挫,心中满是不甘,脸色愈发难看。 他眼珠子一转,又说道:“话虽如此,可她身为女子在朝为官,总归有违祖制,不合规矩。” 赵祈直视高晋,冷冷问道:“那依高太傅之见,该当如何?” 高晋早就想好了对策,不紧不慢地说道:“朱宝贞为朝廷立下不少功劳,看在这份功绩的份上,不如撤去她的官职,也堵上了悠悠众口。再将她赐婚给李年安,如此一来,既免了她的刑罚,又能彰显陛下的皇恩浩荡。” 赵祈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好你个高太傅,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恶心我呢! 将朱宝贞赐婚给那个出卖她的小人李年安,这不是明摆着要让朱宝贞时刻铭记这份背叛之痛,还要让他们二人日夜相对,受尽折磨吗? 这时,李年安突然“扑通”一声跪地,脸上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大声说道:“陛下,臣与宝贞两情相悦,恳请陛下成全我们的婚事,让我们能长相厮守。” 朱宝贞听到这话,满脸的难以置信,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恶心。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年安这个卑鄙小人,竟然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真要让她嫁给李年安,那简直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赵禅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不假思索地大喊一声:“不行,驸马绝不可以嫁给李年安!” 赵祈看着赵禅,心中一阵烦躁。她只听信太后的片面之词,根本不静下心来想想朝堂局势。朱宝贞是自己的心腹,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赵祈说道:“既然你说和朱宝贞只是姐妹之情,那朕便解除你二人的婚事。从今往后,你们婚嫁自由,各不相干。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公主府吧。” 赵禅抬眼,看到皇姐满脸的不悦,便知此刻不宜再多言。皇姐强硬的态度不正是说明了宝贞的性命肯定无忧。 再想想自己刚才的冲动,确实有些欠考虑。以皇姐对李年安的厌恶,怎么可能真的将驸马赐婚给他?想到这儿,赵禅微微叹了口气,行了个礼,退出了大殿。 赵祈的目光射向李年安,冷冷地问道:“李年安,你刚才说同朱宝贞两情相悦,这话可属实?” 李年安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说道:“陛下,臣原本只是个翰林编纂,官位卑微,在朝中无人问津。自从宝贞被陛下重用后,她却唯独对臣另眼相看,不仅在仕途上大力提携臣,平日里对臣的态度也格外温柔。宝贞若不是对臣心有爱慕,又怎会如此呢?”。 朱宝贞听着李年安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腹中阵阵翻涌,暗自骂道:“真是无耻至极!”她本是念及同科情谊,又见李年安确有几分才华,才在仕途上对他多有提携,助他在刑部站稳脚跟。可如今,李年安竟将她的善意曲解成爱慕之意,这般厚颜无耻的行径,实在令她恶心。 人一旦不要脸,当真是什么荒谬的话都说得出口。赵祈也被李年安的这番言论惊得一时语塞,不禁转头看向朱宝贞,问道:“朱宝贞,事情可是如他所说?” “陛下明鉴,臣蒙陛下重用,又有幸成为驸马,身担爵位,心中唯有朝堂之事,一心想着不负陛下的看重与信任。念及李年安与臣同是科举三甲出身,才华出众,臣不愿见他的才华被埋没,所以才出手提携。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误解臣的一番好意,自以为臣对他有男女之情。” 李年安见朱宝贞并未顺着他的话回应,心中却仍存侥幸,厚着脸皮继续说道:“宝贞,你莫要害羞。这大殿之上,百官林立,你当着众人的面,自是难以吐露心声。我懂你的心意,又怎会怪你。”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仿佛认定了朱宝贞对他有意,只是碍于场合无法承认。 朱宝贞心中厌恶至极,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神色,嘴角牵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缓缓说道:“李大人,还请你莫要再对我纠缠不休。实不相瞒,宝贞自始至终,中意的皆是女子,对男子实在毫无感觉。你这般执着,不过是在我身上白费力气罢了。” 此言一出,朝上的官员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李年安,眼神中满是鄙夷之色。 众人皆非愚笨之人,李年安的自以为是和厚颜无耻,在这一刻暴露无遗,实在令人不齿。 高晋见局势有些失控,连忙站出来,“陛下,自古以来,阴阳和合方为天道。朱宝贞如今执迷不悟,若能与男子成婚,亲身经历为人|妻人母的过程,想必日后便不会再说出这等有违常理的话了。” 赵祈冷冷地瞥了高晋一眼,“当初,太后执意让朕下旨赐婚朱宝贞与公主,如今太后又因宝贞身份心生不满。现在,高太傅你又提议让朕赐婚朱宝贞与李年安。但太傅应该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般强行撮合,又有何意义?” 语毕,赵祈将目光转向朱宝贞,“高太傅的提议,你可愿意?” 朱宝贞毫不犹豫,言辞决绝:“臣宁愿嫁猪娶狗,也绝不愿与李年安成婚。” 她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在她眼中,李年安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朝臣*们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这笑声中,充满着对李年安的嘲讽。李年安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处发泄,只能尴尬地立在原地。 赵祈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对高太傅说道:“宝贞不愿,朕也实在是无计可施。” “陛下……” 高晋还不死心,又要继续说下去。 赵祈抬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既然朱宝贞是女子,公主又只把宝贞当作姐妹,那就解除二人的婚事。等律法修改完善后,朱宝贞就去户部,担任户部侍郎一职。” 高晋一听,心急如焚,赶忙上前劝阻:“皇上,如此任人唯亲,实在有失偏颇,不合规矩啊!” 赵祈神色一凛,冷冷地说道:“朕一向是任人唯贤,能者居之。朱宝贞才华出众,能力超群,胜任此职绰绰有余,何来任人唯亲之说?” 高晋又追问道:“既然户部侍郎任命为朱宝贞,那尚书之位又该任命何人呢?” 赵祈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户部尚书之位,责任重大,掌管着国家的钱粮命脉,必须由坚守本心、清正廉洁、非贪腐之辈担任。朕会从百官之中仔细考量,慎重抉择。” 众官员听了此话,虽心中各有想法,但都不敢轻易开口。 朱宝贞一事,本是棘手难题。她以女子之身考取功名,欺瞒皇帝,本是欺君大罪。皇上不仅没有追究,还让朱宝贞恢复女子身份,调任户部,主管钱粮。官员们心中暗自思量,之前大家追随太后和高太傅,是因为他们把控着朝廷大权。如今皇上将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局势已然不同,大家的心思也开始动摇了。 赵祈扫视一圈朝堂,见众人都不再言语,便开口说道:“若无事,便退朝吧。” 退朝后,赵祈回到云光殿,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褚淳贤给赵祈斟了一杯茶,轻声说道:“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赵祈接过茶,轻抿一口,舒缓了一下略显干涩的喉咙。 褚淳贤接着缓缓说道:“朱宝贞这次有惊无险,度过了一劫,往后她在识人方面,想必会多加小心,有所度量了。” 赵祈微微点头,应道:“总得让她经历些波折,才能看清一些人的真面目,吃一堑长一智嘛。” “你之前不是打算把户部的职位留给徐玟吗?怎么最后让朱宝贞去了?” 赵祈解释道:“朱宝贞身份被揭穿,留在齐忠手底下,我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先让她在户部站稳脚跟,要是有人因为她的身份故意针对她,我便安排新选的几个女科官员,填补那些空缺,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至于徐玟,她是个人才,往后还有更重要的任用。” 褚淳贤微微皱眉,提醒道:“你这般用人,难免会被其他官员指责任人唯亲,你就不怕他们议论吗?” “眼下最重要的是**朝堂,我就是要让百官看到,谁真心向着我,我就重用谁。太后和高太傅现在又能突然提拔谁?我就要让他们明白,这朝堂之上,到底谁说了算。郑宓马上就要回来,等解决了燕啸鸿,朝堂上我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第86章 二人正说着话儿,锦清进殿道:“陛下,徐玟和朱宝贞在殿外候着,求见陛下。” 赵祈微微颔首,示意允其入内,又转头对褚淳贤轻声笑道:“我瞧着,朱宝贞定是为朝堂上的事儿来的。” 须臾,朱宝贞踏入殿中,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地,声中满是愧疚,“臣罪该万死,恳请陛下重重降罪!” “你先起来说话。”赵祈微微蹙眉。 徐玟见此,赶忙快步上前,双手稳稳地将朱宝贞扶起,两人站在一处,显得极为和谐。 赵祈抬眸看向朱宝贞,目光温和却又带着探究,徐徐问道:“朝堂之上,我早说过知晓你的身份,你究竟有何罪过?莫不是你也觉着女子为官,便是触犯天条、大逆不道了?”她声音不大却安抚了朱宝贞慌乱的心绪。 朱宝贞脸上满是自责之色,“臣实在是有眼无珠、识人不明,竟被那等小人察觉身份,险些误了陛下的事!” 赵祈轻轻摇头,神色间尽是包容,“你的身份,我本就打算在合适的时候昭告天下,眼下虽说时机稍早,却也并非不可。经了这事儿,你也看清了李年安的真面目,往后在用人、识人上头,可得多留个心眼儿,仔细斟酌才是。” 这番话语,令朱宝贞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朱宝贞愤然道:“臣做梦都想不到,李年安竟是如此卑鄙无耻之徒,知晓臣的身份后,毫不犹豫地跑去告诉高太傅,全然不顾往日的情分!” 赵祈追问道:“那依你看,李年安为何宁可投靠高太傅,也不愿把这事儿告知于我?” 朱宝贞稍作犹豫,抬眼看看陛下,又瞥了瞥端坐一旁的贤妃,斟酌着字句说:“陛下,良禽择木而栖,臣子也一样。李年安盘算着太后与陛下的权力之争,觉得陛下就算胜出,和贤妃也无子嗣。就算往后招纳皇夫有了身孕,皇嗣能否平安降生也未可知。如此,恒郡王最有可能继位。新皇登基,他纵有才干,也只是旧臣,难以受重用。所以他想趁此时机投靠高太傅,为自己谋条出路。”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赵祈的心上。 她一直以来的目标,是除掉燕君烨,保住自己的性命与大周江山。 让女子不再受男子的束缚,能在这世间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却从未认真思考过皇位传承这一关键问题。 她正值青春盛年,应付当下朝堂诸多事务自是游刃有余,哪怕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也不在话下。 可往后呢? 皇位究竟该传给谁? 传给恒郡王? 那岂不是白白让太后多年的谋划得逞,自己这些年为女子入朝为官所做的种种努力,也都要付诸东流。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传给赵禅? 可赵禅的脾性,与原主极为相似,整日只沉浸在眼前情爱之中,毫无长远眼光与治国谋略,把江山社稷交到她手里,自己如何能放心得下? 若有朱宝贞在旁辅佐,或许还能勉强放心。 可她二人即便日后在一起,也注定不会有子嗣。 倘若赵禅与男子有了孩子,朱宝贞还能毫无保留地全心辅佐吗? 即便朱宝贞胸怀宽广、毫无私心,赵祈也绝不愿让自己的心腹陷入这般两难困境。 想到这儿,赵祈只觉一阵头疼,这皇位传承之事,一时之间竟毫无头绪。 赵祈目光投向徐玟,神色间带着几分审慎,问道:“宝贞所言,你有何见解?” 徐玟回道:“陛下,朱大人所言极是,这也正是臣心中所想。自古以来,帝王广纳妻妾,其一为稳固朝堂臣子,以姻亲之缘加固君臣纽带;其二,虽难免有满足私欲之嫌,但最为关键的,还是为了绵延皇室血脉。皇帝若无子嗣,于臣子而言,心中难免忧虑皇权根基不稳。一旦储君之位悬而未决,朝堂局势也极易因此陷入动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朝局便再难安稳。” 赵祈听闻,沉沉不语。 少顷,赵祈抬眸,目光在朱宝贞和徐玟身上缓缓扫过,又问道:“那你们觉得恒郡王如何?” 朱宝贞和徐玟闻言,先是一愣,旋即面面相觑。 两人心里清楚,恒郡王身份特殊,一言一行都牵扯着朝堂各方势力,陛下突然提及,其中定有深意。 徐玟微微垂眸,眼睑半掩住眼中的思忖,片刻后,缓缓说道:“陛下正值大好年华,有足够的时间和心力去谋划朝堂诸事。至于皇位后继之人,着实应当从长计议,陛下无需忧虑过甚,以免劳神伤身。”徐玟的声音沉稳,带着几分劝慰的意味,陛下向来深谋远虑,只是皇位传承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草率。 朱宝贞紧接着上前一步,“臣以为,恒郡王并非皇位的最佳人选。恒郡王是太后亲子,这些年太后在朝堂上的种种举动,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在为恒郡王日后登基铺路。陛下若将皇位传给恒郡王,那之前陛下为革新朝政、推行女子为官等新政所做的努力,极有可能付诸东流。毕竟,太后立场与陛下多有相悖之处。再者,陛下与恒郡王年龄相差不过十岁,一旦朝臣听闻陛下有传位于恒郡王的打算,恐怕会引发诸多猜测和不安,这于陛下的也会产生不利影响。” “如此一来,难道眼下就无解了吗?” 朱宝贞见状,连忙说道:“陛下,徐大人所言也十分在理。陛下正值盛年,后继之人不妨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甄选。陛下日理万机,无需现在就为这事儿忧心忡忡。” 赵祈轻轻点头,神色稍缓。 而后,赵祈将目光转向朱宝贞,“宝贞,我将你安排在户部,你且用心做事。待到朝堂稳固,我便要着手兴修水利,造福百姓。” “陛下放心,宝贞定当竭尽全力。” 赵祈又温和说道:“你现在孤身一人到了户部,前路必然困难重重。但你莫要担忧,一切有我为你兜底。你只管安心做你的事情,若是人手不够,便去翰林院挑选合适的帮手。女科的人都是由你亲自选拔出来的,她们的才学和品行你最清楚,用起来也安心。” 朱宝贞心中一暖,眼眶微微泛红,忙道:“宝贞必然不负陛下所托,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祈微微犹豫了一下,又缓缓说道:“你和禅儿之间,我已将婚事作废,这也是为了保你一命。你若还是驸马,太后必定不会放过你。” “臣明白陛下的苦心,陛下为宝贞考虑周全,宝贞感激不尽。” 赵祈轻轻叹了口气,“至于你二人日后的缘分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朱宝贞微微垂首,缓缓说道:“公主待我一片赤诚真心,宝贞心中明白。朝堂之上,公主那番说辞,想来定是受太后逼迫,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太后舐犊情深,爱女之心拳拳,她恨我隐瞒身份,欺瞒皇室,这也是人之常情。公主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母女情深,在这般重大的事情上,一时听信太后的话,而未与陛下商议,也实属情理之中。” 朱宝贞的话语说得极为委婉隐晦,其中深意却不言而喻。 赵禅身为太后的亲生女儿,太后对她宠爱有加,在公主的心中,母后与皇姐相比,她自然在情感上更倾向于信任母后。 此次事情突发,她在慌乱之中选择听从母后的安排,也在众人的预料之内。 朱宝贞这番话,实则是在委婉地希望陛下不要因朝堂上的事而与公主计较。 赵祈静静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轻轻抬起手,拍了拍朱宝贞的肩膀,和声说道:“你只管安心做事,不必为此忧心。禅儿是我的妹妹,血浓于水,我心中有数,你且放宽心。” 朱宝贞闻言,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抬眸望向赵祈,眼中满是敬意,陛下的这番回复仿佛一颗定心丸,让她彻底放下了心中的顾虑。 这时,徐玟神色凝重,双手递上一封信,恭敬说道:“陛下,这是父亲写给臣的家书。父亲几次与西夏交锋,皆损失惨重。他此前已写了加急军报送往宫中,却一直未收到回音,故而才寄来家书。” 赵祈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接过信件缓缓展开。 信中所述,让她的神色愈发凝重。 原来,徐岩鄂此前在西平县周边与西戎交战,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大周军队士气正盛。 可谁能料到,一日深夜,西戎竟趁夜色突袭西平县。 西戎人不知从何处搞来一批奇特武器,一个个如同燃烧的火球,被投掷到城内。 刹那间,火光冲天,爆炸声震耳欲聋,士兵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徐岩鄂得知消息后,立刻带兵冲出城外,誓要与西夏军队决一死战。 然而,待他们赶到时,西夏人却如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后,这火球突袭又反复上演了两次,城内士兵伤亡惨重。 待到了战场上,敌方将领是西夏公主的驸马,一个头戴面具、自称炎狼的神秘人物。 徐岩鄂与他数次交手,那炎狼武艺高强,徐岩鄂也只能勉强与他战成平手。 战场上,大周将士伤亡不断,局势愈发不利。 徐岩鄂见势头不对,当机立断,领兵撤退。 可那炎狼虽未追击,却不知从何处搬来几架古怪器具,从中射出一个个黑色圆球。 圆球落地,轰然爆炸,方圆一里内的将士被炸得血肉横飞,死伤无数。 这些怪异的武器,徐岩鄂在战场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心急如焚,立刻写了奏折上报朝廷,可左等右等,始终等不来朝廷的回音。 无奈之下,他只好写了一封家书,命亲信寄给在陛下身边当差的大女儿徐玟,想着女儿定会第一时间将此事禀告陛下。 赵祈看完信,神色沉重,她将信件递给了褚淳贤。 褚淳贤接过,同样细细研读起来。 第87章 褚淳贤读完信件,不禁眉头紧锁。 信中提到的将士兵炸伤的黑球,名为破阵炮。 她记得,这是燕君烨登基称帝后,为收服南滇国特意研制的。 南滇国地形复杂,常年瘴气弥漫,易守难攻。 为此,燕君烨召集了大周国内精通奇门异术之人,耗时良久才研制出这破阵炮。 当时,燕君烨好大喜功,还特意安排后宫众人前去观摩其威力。 虽说她那是身处冷宫,未能亲赴现场,但身边的宫女也将此事的一二细节说与她听。 而那火球,名为烈焰球,同样也是在那个时候发明出来的。 可如今,这些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武器,却现身于与西夏的战场上,这其中究竟有何缘由? 赵祈见褚淳贤久久不语,料想她必定是在深思些什么。 赵祈转头对徐玟吩咐道:“去把兵部尚书和高太傅唤来,我倒要问问他们,如此重大之事,为何私自压下徐将军的折子,我身为帝王,竟对此一无所知!”语气中难掩愠怒。 徐玟刚要领命而去,却听褚淳贤赶忙说道:“等一下。” ]褚淳贤看向赵祈,神色慎重地说道:“陛下,兵部压下徐将军的折子,想必事出有因。此刻贸然将他们唤来质问,恐怕会打草惊蛇,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赵祈因着早朝时被高太傅和李年安气得不轻,此刻又得知高太傅压下徐岩鄂的折子,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她强忍着怒意,挥手示意朱宝贞和徐玟退下。 待二人离开后,殿内只剩赵祈与褚淳贤。 “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褚淳贤微微点头,语气笃定地说道:“陛下,我怀疑如今的燕君烨并非原本的燕君烨。” 赵祈闻言,不禁蹙眉,满脸诧异:“什么……” 褚淳贤紧接着说道:“他应该与我一样,是重生归来之人。”随后,褚淳贤将心中的疑虑讲给了赵祈。 赵祈听完褚淳贤的话恍然大悟说道:“如此一来,我便知晓为何高太傅和兵部要压下徐岩鄂的折子了。” 褚淳贤听闻,缓缓抬眸,目光落在赵祈脸上,眼中满是探究之色。 赵祈瞧见她这般表情,微微一笑,“你拦下徐玟时,应该就已经想明白了吧。” 褚淳贤轻轻点头,默认了赵祈的猜测。 赵祈缓缓说道:“最开始得知兵部压下徐岩鄂的折子,我还以为高太傅又要在背后搞什么鬼。这可是军机要事,稍有耽搁,便可能酿成大祸。他要是真敢这么做,那便是给我留下了把柄,所以我才让徐玟把高太傅和兵部尚书叫来,打算兴师问罪。” 顿了顿,赵祈接着道:“高太傅能压下折子,背后定是太后授意。而怂恿太后做这件事的,十有八九就是燕啸鸿。” 褚淳贤接过话茬,“不错,应该就是燕啸鸿。他想必是在太后面前说徐岩鄂是陛下的心腹,太后这才起了打压他的心思。先压下折子,再伺机弹劾他领兵无方,顺势命燕啸鸿接替。一旦这几十万兵马落入燕啸鸿手中,他再与燕君烨里应外合,攻入大周。到那时,就算郑家赶来京城救驾,也怕是无力回天了。” 赵祈满脸愠色,愤然道:“真是歹毒至极的心思!我封燕君烨为武安君,让他受大周百姓爱戴;又赐燕啸鸿伯爵位,让他享尽荣华富贵。燕啸鸿非但不知感恩,竟还恩将仇报,一心与我作对!” 褚淳贤见状,连忙上前,抬手轻轻抚上赵祈的面颊,柔声劝慰道:“你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他有他的阴谋诡计,咱们也有应对的良策。” 赵祈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将耳朵凑近褚淳贤唇边“爱妃有何良策?” 褚淳贤嗔怪地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却满是宠溺。许是情难自抑,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轻轻咬了一下赵祈细嫩的耳骨。 赵祈顿时嘤咛一声,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只觉一股热意涌上心头。 她再也按捺不住,上前紧紧拥住褚淳贤,半拥半抱着将她带到寝殿,口中念念有词:“朕还要跟爱妃咬耳朵。” “陛下不想听我接下来的计划了吗?”褚淳贤话音未落,下一秒,双唇就被赵祈堵住。 一时间,寝殿内春光旖旎。 一番缱绻过后,褚淳贤在榻上浅睡,面色绯红,更添几分妩媚。 赵祈轻轻吻了吻褚淳贤的脸颊,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她。 而后,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 赵祈一袭常服,端坐在桌前,身姿笔挺却难掩疲惫。 她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来回游走,全神贯注地思索着该如何应对西平县的棘手战事。 徐岩鄂信中提及的烈焰球和破阵炮,在这个以冷兵器为主的古代,无疑是威力巨大的战争利器。 大周军队目前主要依靠刀箭、战车和战马作战,面对如此强大的兵器,仅凭血肉之躯,实在难以抵挡。 赵祈陷入了沉思,心中暗自谋划。 首先,必须做好防御工事。当务之急是修建坚固厚实的城墙,同时让徐岩鄂带领将士们挖出一条宽阔的护城河,以此来抵御后续烈焰球和破阵炮的攻击。她也知道,这些防御工事虽不能完全抵御敌人的进攻,但至少能为大周军队争取宝贵的时间。 烈焰球和破阵炮的制造离不开特定的矿品。 西夏以草原为主,这些矿产资源稀缺,与地大物博的大周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除非有稳定的后方供给,否则西夏难以长期大量制造这些兵器。 想到此处,赵祈眼神一凛,心中已有了决断,她决定将矿产资源完全控制在朝廷手中,严禁民间私下买卖,从源头上切断敌人的补给。 就这样,赵祈反复思量,权衡利弊,不知耗费了多少纸张,才终于将最终的想法一一落实。 不知何时,褚淳贤已经悄然起身,轻轻地走到赵祈身后。 沉浸在思索中的赵祈毫无察觉,直到放下笔的那一刻,熟悉的淡雅香气萦绕身旁,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赵祈微微侧头,将身子轻轻靠在褚淳贤身上,声音轻柔,带着几分疲惫与温柔:“爱妃醒了?” 褚淳贤抬手,轻轻摩挲着赵祈的发丝,动作温柔而舒缓,轻声问道:“累吗?” 赵祈将脸颊贴在褚淳贤的掌心,感受着那温暖的触感,轻轻蹭了蹭,缓缓点了点头,“人生在世,各有各的缘法,又有谁能不累?只是所忧所思之事不同罢了。百姓为了温饱,日夜辛苦操劳;官员为了仕途顺遂,每日费尽心机。而我身为一国之君,若不殚精竭虑,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会牵连身边之人。不过,好在无论多累,身边总有你相伴,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心里便觉得宽慰许多。” 褚淳贤动作轻柔,缓缓将赵祈的头轻轻拥入怀中,声音温柔坚定:“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为你排忧解难,你也该多保重自己,往后的路还长,我们一同走下去。” 二人温存片刻。 过了一会儿,赵祈轻缓地起身,抬手理了理微乱的发丝,神色间还是带着几分眷恋,可一想到朝堂战事,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她抬眸,对门外候着的宫女说道:“去把徐玟叫来。” 不多时,徐玟踏入殿内,垂手立于一旁,静候陛下吩咐。 赵祈走到桌前,拿起早已写好的应对策略。 她将信件递给徐玟,“这是我为应对西平县制定的策略,你将它寄给你父亲,让他依此行事。” 徐玟接过信件,赶忙应了下来。 赵祈微微眯起眼,目光望向远方,“郑宓应该快到京城了吧?” 徐玟:“回陛下,按照行程推算,郑宓将军应是还有两日便能抵达京城。” 赵祈微微颔首,“待她回来,有些事情也该落下帷幕了。” 两日后,天色才微微亮起,晨光还未完全驱散京城的薄雾,徐玟便神色匆匆地赶来云光殿禀报。 她脚步急促,踏入殿内时,额头上已微微沁出细汗,“陛下,兵部紧急来报,郑宓将军率领边疆三万士兵,现已抵达京城外。” 赵祈原本还在檀椅上闭目养神,听闻此言,立马睁眼,心下瞬间涌起一阵欣喜。 盼了这么久,终于把郑宓等来了!她眼眸一亮,立刻开口说道:“快去带她来见我!” 徐玟面露难色,“陛下,郑宓将军携兵来京一事,引发了朝臣们的不满。众人纷纷揣测,认为郑宓将军有谋反之意。太后听闻此事后,已下令让燕啸鸿派兵捉拿郑宓。” 赵祈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燕啸鸿掌管的京畿兵力加起来,才与郑宓带来的人数相当。太后未经我允许,哪里来的胆子,就想捉拿郑宓?她是不是派人到玄机营借兵了?” 徐玟点了点头,如实回道:“陛下圣明,确实如您所料。太后已命兵部到玄机营借兵,企图以此来捉拿郑宓。” 赵祈听后,不禁嗤笑一声,满脸的不屑,冷冷道:“简直是可笑至极!” 徐玟接着说道:“太后此举,想必不敢真的大动干戈。其目的,一是想借此施压郑宓将军,迫使她自动缴械投降。而郑宓将军并无谋反之心,自然不会与他们起冲突;其二,是想让京中百姓看到,营造出郑家有谋反之举的假象,好坐实郑家谋逆的罪名。” 赵祈冷笑一声,“我现在就写下一封圣旨,你即刻带到城门处宣读。只要圣旨一到,一切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第88章 郑宓身披战甲,威风凛凛地立在城门外,身后是三万边疆士兵,军容整肃,气势不凡。 然而,京城的大门却紧紧闭着,将他们拒之门外。 城墙上,一个声音骤然响起:“贼子郑宓,你领兵进京,莫不是想要谋反?” 郑宓抬头望去,只见说话之人身着官服,面容俊秀,神色倨傲,看着有些眼熟。 她定睛又仔细瞧了几眼,心中顿时了然。 原来是之前在齐明善身边摇尾乞怜的狗腿子李年安。 郑宓心中暗自冷笑,看来自己离京的这段日子,京中应是发生了不少事情,连李年安这样的跳梁小丑都能登上城墙,与自己公然叫板了。 郑宓身旁的将士满脸愤慨,忍不住说道:“将军,咱们跟着您进京,本是想着报效朝廷,为陛下尽忠,怎么到了这狗崽子嘴里,就成了谋反之辈?” 郑宓目光望向紧闭的城门,缓缓说道:“你以为京城是那么好待的?这不过是让你们先见识一下,京中这错综复杂的明争暗斗。日后入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行事,千万别被他人当枪使了。” “将军说得是,属下跟着将军,可真是长见识了。”将士连连点头,神色中满是对郑宓的敬佩。 郑宓微微颔首,又开口问道:“军中那几个细作,可都处理干净了?” 将士连忙回道:“按照将军的吩咐,早就将他们杀得一干二净。只是还有一事,下面的人怕将军怪罪,一直不敢告知将军。” “秦风,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了?还不快说!”郑宓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被唤作秦风的将士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那在京中犯事,被流放边疆的严承栋死了。” 郑宓神色平淡,对于严承栋这样的人,她本就不屑一顾,死不足惜。不过能被下属特意提起,想必死因有些蹊跷,便顺口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秦风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他……他是在马厩中,被将军从京中带回的士兵……排队玩死的。”说完,他偷偷抬眼,瞧见郑宓拧起了眉,以为将军要发怒,心中顿时惴惴不安,大气都不敢出。 郑宓挑眉,眼中满是疑惑,追问道:“玩死的?到底是怎么个玩法?” 秦风这才反应过来,将军皱眉是因为困惑此事,可将军是个女子,这事儿实在难以启齿,他挠了挠头,“将军,您严禁军中设立妓营,边疆将士忙于训练和抵御外敌,对此倒也能忍耐。可您从京中带回的那些将士,有些不太守规矩,又管不住自己的欲望。他们见那严承栋细皮嫩肉的,便起了歹念,对他动手动脚。这些人没日没夜地折腾他,手段不堪入目。” “那也不至于把人折磨死吧?” 秦风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说道:“唉,他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般非人的折磨。马厩里,每到晚上就能听到他凄惨的哀嚎。他死的那晚,臀部血流不止,那些士兵见情况不妙,吓得纷纷回营,谁也不敢声张。等到第二日早上,人就没气了。” “那几个闹事的人,你找出来了吗?” 秦风连忙回道:“属下早已参与者查出了来了,严承栋毕竟不是女子,无法对欺辱他的人按军法斩首示众,末将只是让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受了一百军棍,以此作为惩戒。只是有几个京中士兵,实在受不住刑罚,也跟着严承栋去了。” 郑宓微微点头,神色稍缓,说道:“目无法纪,理应受到军法处置,此事你处置得不错。严承栋在京中残害妇女,犯下累累罪行,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他的报应。” 秦风抬头,望向城楼上还在叫嚣的李年安,满脸不屑地说道:“将军,城楼上那狗崽子喊个不停,一口一个谋逆、贼子,他难道不累吗?” 郑宓冷笑一声,“他这话可不是说给咱们听的,是说给京中官员和百姓听的,想要营造出咱们要谋反的假象。” “那狗崽子看着人模人样的,心思竟如此阴险。”秦风啐了一口,满脸厌恶。 郑宓神色淡定,沉声道:“先让他尽情喊,等他喊得没力气,开不了口了,就该轮到咱们发声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李年安就喊得嗓子沙哑,每说几个字便剧烈咳嗽几声,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渐渐难以开口说话了。 郑宓见时机已到,立刻单膝跪地,身姿挺拔,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地说道:“末将谨遵陛下吩咐,率领将士归京,恳请城中同僚大开城门,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刚落,身后数万将士整齐划一地跪地,齐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声音如滚滚雷霆,震耳欲聋,气势排山倒海,仿佛要冲破云霄。这些将士皆是郑宓从边疆带回京城的精锐力量,他们身姿矫健,眼神坚定,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 在场之人无不被这一幕震撼,城中百姓听闻这震天的呼喊声,也不禁为之动容,心中对郑宓等人的疑虑顿时消散了几分。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列军队风驰电掣般驰至城门外。 为首之人正是徐玟,她身姿矫健,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神色透着一股干练与果决。 身侧紧紧跟着武娇娇和韩木兰,三人并肩而立,气势不凡。 徐玟带着众人迅速登上城墙,动作干净利落。 武娇娇身壮如牛,声如洪钟般高喊道:“圣旨到!” 刹那间,原本喧闹嘈杂的城门口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跪地,神色恭敬。 武娇娇大步上前,从徐玟手中双手接过圣旨,展开后用那仿若狮吼般的声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郑宓将军,久戍边疆,屡立奇功,保我大周疆土之安宁,护我百姓之太平。今朕有要事相商,特召其率精锐之师归京。着令大开京门,迎接郑宓将军率军入城,不得有误。凡有阻拦者,以抗旨论处,严惩不贷!钦此!” 一字一句,在武娇娇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中,清晰地传至在场的人耳中。 百姓们原本悬着的心,此刻终于稳稳落地。 原来郑宓将军是奉旨进京,并非如传言那般意图谋反。 徐玟站在城墙上,对着城下的郑宓高声喊道:“郑将军,快快进京,皇上还在宫中等着您呢!” 而此时的李年安,脸色惨白如纸,双腿一软,瘫坐在一旁。 他满心懊悔,只觉得自己这次是彻底完了,怎么就鬼迷心窍,稀里糊涂地应下*了这个差事。 他本以为,这是一次绝佳的立功机会,想着能在高太傅那里再添一大功。 在他的看来,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将士私自带兵进京,所以他笃定这次除掉郑宓是十拿九稳的事。 可这圣旨一到,他才如梦初醒,原来郑宓带兵入京竟是得到了皇帝的许可。 回想起之前朱宝贞的事,他也满心不解。他原以为朱宝贞身份揭露后,必定无法再为官,高太傅让朱宝贞做他的妻子,他当时还觉得这主意不错,朱宝贞才华出众,不逊色于自己,往后定能成为他的贤内助。 即便眼下二人之间有些隔阂,他想着相处久了,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谁能料到,皇上知晓朱宝贞身份后,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封她为户部侍郎,只是免去了驸马之位。他心里也明白,这是皇上在袒护朱宝贞,不想让太后为难她。 如今高太傅要除掉郑宓,他一眼就看穿了这是太后在为恒郡王铺路,企图铲除郑家这个绊脚石。他自认为这是个飞黄腾达的好契机,便自告奋勇前往。 他满心期待,若是能成功除掉郑宓,往后必定能成为高太傅的心腹重臣。他年纪尚轻,未来的仕途前途无量。 可此刻,圣旨已下,陛下大开城门迎接郑宓,他彻底绝望了。 他不禁想,要是当初老老实实跟着朱宝贞做事,即便陛下瞧不上自己,可凭借朱宝贞的提携,日积月累,总能慢慢升迁。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命能不能保住都犹未可知。 郑宓在军中素有“杀神”之称,得罪了她,自己哪里还有活路?想指望高太傅救自己,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看看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哪一个不是高太傅的死忠,可关键时刻,高太傅又何曾救下他们? 思来想去,眼下能帮他的,似乎只有一人了。 他缓缓起身,双腿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郑宓似有所感,目光如刀般冷冷瞥向李年安,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漠然与杀意,瞬间让李年安双腿一软,再次瘫倒在地。 郑宓一身戎装,身姿挺拔,骑着一匹矫健的骏马,率领着众将士有序进城。 京城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是郑宓将军回来啦!”一个清脆的声音率先响起,紧接着,欢呼声此起彼伏,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百姓们纷纷向郑宓投去崇敬的目光。 郑宓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一旁的秦风见状,打趣道:“将军,您这人缘可真好。瞧那边,有好几个小娘子都朝您扔帕子呢。” 郑宓笑着摇了摇头,正欲回应。 徐玟已快步上前,迎向郑宓,脸上带着笑意,说道:“郑将军,这些日子可好?” 郑宓身姿轻盈从从马背上落下,身子轻轻撞了撞徐玟的肩膀,佯怒道:“徐玟,你跟我还这么客套?咱们之间可别这么见外。”说着,她的目光落在徐玟身边的两名女子身上,好奇地问道:“这二位姑娘,我倒是从未见过。” 徐玟连忙介绍道:“这二位是女科武举选拔出来的人才,陛下看重她们的武艺,安排在身边做了侍卫。” 随后,她又转向武娇娇和韩木兰,说道:“快来见过郑宓将军。” 武娇娇性格豪爽,大大咧咧地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地说道:“武娇娇见过将军!” 郑宓上下打量了一番武娇娇,眼中满是欣赏,点头说道:“一看就是个做武将的好苗子,日后定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韩木兰也拱手行礼,恭敬地说道:“韩木兰,见过将军。” 郑宓微微颔首,“能在武举中脱颖而出,必定有过人之处。改日有时间,咱们可要好好切磋切磋,我也想见识见识你们的本事。” 韩木兰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说道:“能与将军切磋,是木兰的荣幸,还望将军到时多多指教。” 武娇娇一听,更是来了兴致,拍着胸脯应道:“早就听闻将军武艺高强,娇娇一直都想找机会跟将军讨教一番。” 郑宓爽朗地笑起来,“好!等忙完这阵儿,咱们找个时间好好比划比划,可都别藏着掖着啊。” 随后,徐玟按照陛下的吩咐,将郑宓带来的将士妥善安排在玄机营。 一切安置妥当后,她便领着郑宓,匆匆赶往皇宫,去面见皇上。 第89章 养心殿内,赵祈身着一袭常服,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她早已命人大摆宴席,迎接郑宓回来。 褚淳贤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赵祈来回踱步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满是温柔。 待赵祈稍作停歇,她走上前,下巴轻轻磕在赵祈的肩头,“难得见你这般高兴。” 赵祈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歪着头看向褚淳贤,脸上露出一抹浅笑道:“郑宓回来,所有问题都有了解法,我自然是高兴。” 褚淳贤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沉吟片刻后,直接开口问道:“你信任她,是因为你先确定她不会背叛你,才如此信任,还是你本身就从心底里不会怀疑她?” 褚淳贤心存疑惑,赵祈如今根基未稳,无条件信任郑宓或许是当下的明智之举,但往后一旦大权在握,身边若再有奸佞之人挑拨,又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 赵祈闻言,她微微低头,转过身去,认真地回道:“郑家手握重兵,要是有了谋逆之心,那威胁可不次于燕君烨。按道理,我身处这个位置,本不该全然信任任何人。”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变得格外坚定,“可郑宓不同,从最初相识,我就从未怀疑过她,以后也绝不会。” 她在心底默默补充着后半句,若是郑宓成婚生女,她甚至打算将皇位传给郑家后人。 只是这个想法目前还只是萌芽状态,时机未成熟,实在不便说出口,更何况,她也不清楚郑宓是否会赞同。 褚淳贤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她若是知晓你对她的这份心意,必定会深感欣慰。郑宓能得你如此信任,也是她的幸事。”说着,她抬手轻轻为赵祈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 “表姐!表嫂!我回来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郑宓爽朗的呼喊从养心殿外传来,带着边疆风沙磨砺出的洒脱不羁,打破了殿内原本的宁静。 赵祈眼眸中笑意绽放,迫不及待地快步迎上前去。 只见郑宓身着一身劲装,风尘仆仆却难掩英气,瞧见赵祈,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她身姿挺拔,尽显军中风范。 赵祈见状,连忙伸手将她扶起,动作轻柔又带着几分亲昵,关切道:“这一别都快小半年了,表妹你在边疆又晒黑了些。舅舅身子可好?” 郑宓咧嘴一笑,大大咧咧地回道:“表姐,我天天带着士兵训练,整日风吹日晒的,能不黑嘛。不过您放心,父亲身子骨硬朗着呢,他也时常念叨您,盼着您诸事顺遂。” “好,你回来便好。”赵祈眼中满是欣慰,转头吩咐身边的宫女,让徐玟和朱宝贞一同到养心殿赴宴。 不多时,徐玟和朱宝贞并肩走进殿内。 两人皆是容貌出众,气质不凡,站在一处,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相得益彰。 郑宓一眼便瞧见徐玟身旁身姿婀娜,面容娟秀的女子。她身着一袭素白色衣裙,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更添几分温婉。 这女子看着面容熟悉,可郑宓在记忆里反复搜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结识过她。 郑宓不假思索地开口对徐玟问道:“这是你心悦之人?” 这话一出口,原本正慢悠悠品茶的褚淳贤,差点一口茶水喷在赵祈身上。 赵祈也难得见到褚淳贤这般失态的模样,心中暗叹,果然任谁也比不上郑宓这脑子里的天马行空,总能让人猝不及防。 徐玟和朱宝贞闻言,脸色瞬间一沉,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徐玟无奈地白了郑宓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郑宓,这才半年没见,你眼神怎么不好使了?你再仔细瞧瞧,你面前的人是谁?!” 郑宓盯着那女子的脸,上上下下又仔细打量了好几眼,眼睛越睁越大,半晌才缓缓开口,带着几分不确定:“朱……朱宝贞?” 朱宝贞站起身,按照以往的习惯,作揖行礼,语气平和地说道:“正是在下。” “我的天呐!”郑宓忍不住感慨道,“看来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真发生了不少事儿啊,朱公子居然变成朱姑娘了。” 众人被她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随后,朱宝贞耐心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郑宓听。 郑宓听完,脸色阴沉下来,忍不住骂道:“我就说那李年安今日怎么敢登上城楼跟我叫嚣,原来是攀上高太傅的大腿了。这个狗东西,看我不好好收拾他。宝贞,这口气,我帮你出了!” 朱宝贞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郑宓姑娘,不必如此。他自有他的因果报应,我并不放在心上。” 赵祈笑着说道:“你也不必生气,他敢在城墙上污蔑你是谋逆贼子,就已经难逃惩处。今日是你回宫的好日子,我特意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咱们几人今日不分君臣,尽情畅饮几杯,好好聚聚!”说罢,亲自为郑宓斟酒。 表姐发话了,郑宓性情豪放,她大笑着拉过众人,热情地推杯换盏,一时间,殿内欢声笑语不断。 赵祈看着眼前这热闹的场景,心情格外舒畅。 在座的诸位,皆是她的心腹之人,是她在朝堂中最忠实的依靠。 这些日子,她心中时刻紧绷着,直到郑宓平安归来,她才真正的踏实起来。 郑宓回京声势浩大。 朝堂上也掀起了轩然大波,弹劾郑宓的折子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堆积在赵祈的案几上。 她一概置之不理,将所有折子都压了下去。 赵祈甚至几次推迟了早朝。 一时间,朝堂上下议论纷纷,可她却不为所动,依旧按自己的节奏行事。 高太傅等人见赵祈一直不露面,坐不住了。 他们齐聚在养心殿外,请求觐见向赵祈施压。 赵祈对这些求见一概回绝。 不过几日,京中又传出流言蜚语。 传言郑宓与贤妃娘娘暗通款曲,两人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私情,甚至还说郑宓此次带兵进宫,实则是为了逼宫,要从皇上手中抢走贤妃。 这谣言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广,一时间,皇宫内外人心惶惶,谣言甚嚣尘上。 养心殿外,前来求见的官员日渐多了起来。 此时的郑宓,正在玄机营中忙得不可开交。 自从回京后,她便一头扎进了士兵的训练之中,从未有过丝毫懈怠。 不仅如此,表姐还秘密吩咐她组建火器营,这更是让她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 每日天不亮,她便起身,直至夜幕深沉,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帐休息。 郑宓在营帐中忙碌时,偶然间抬头,发现下属秦风神色异样,欲言又止,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平日里秦风做事干脆利落,今日这般模样,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 郑宓放下手中的军务,神色严肃看向秦风,“你有话对我说?” 秦风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属下……属下听到宫外传来的谣言,说您跟宫内的贤妃娘娘私下里……有不正当关系,还说您带兵进宫是要跟皇上争夺贤妃娘娘的。” “什么?竟有这等荒谬之事?”郑宓满脸的不可置信,脸上写满了震惊。 在她心中,贤妃是表姐的挚爱之人,也是她敬重的表嫂,自己对她只有尊敬,何来非分之想? 秦风见郑宓动怒,连忙说道:“属下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这流言传得太厉害,营中的兄弟们也都略有耳闻,我怕影响士气,所以才告诉将军。” “纯属胡说八道!我得立刻进宫面圣,向陛下和贤妃娘娘澄清此事。” 郑宓眉头紧皱,这谣言来得蹊跷,背后必定有人蓄意为之。 营中都已经传开了,可想而知宫中的流言会有多猖獗。此事若不尽快澄清,不仅会影响自己的声誉,还可能会给表嫂带来麻烦。 郑宓撂下手中事务,直奔皇宫而去。 郑宓一路疾行,匆匆赶到养心殿。 踏入殿内时,她已是满头大汗,发丝有些凌乱,呼吸也略显急促。 赵祈正坐在案前审阅折子,瞧见郑宓这副模样,关切地问道:“表妹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慌张?” 此时,褚淳贤正站在一旁,静静地为赵祈研墨。 听到声响,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郑宓身上,只见郑宓因脚步匆忙,面色绯红,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褚淳贤轻声问道:“表妹,可是营中出了什么变故?” 郑宓抬眸,目光在赵祈和褚淳贤二人脸上扫过,见她们面色平静如常,心中暗自思忖,看来二人并未受到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表姐流言已经到了我的耳中,说我与表嫂有私情,更荒谬的是,还说我此番带兵进京是为了夺回表嫂。”说完,她一脸紧张地盯着二人的表情,眼中满是不安。 赵祈听后,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问道:“你是为了这件事特地来找我的?” 郑宓见表姐并无丝毫不悦之色,这才微微点头,应道:“玄机营中已有流言传开,宫中传播的人只怕更多。我对表嫂只有敬重之情,绝无私情,表姐千万不要误会。” 赵祈闻言,细细思索一番,心中顿时明白郑宓内心的忧虑。 自古以来,哪个皇帝能容忍臣子与自己的宠妃传出这般流言蜚语?即便自己对郑宓再信任,郑宓也难免会有所顾虑。 赵祈轻声说道:“你且放宽心,这谣言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传开的。”说罢,她将明华的事情说给郑宓听。 郑宓听完,恍然大悟,不禁愤然道:“敢情这一箭双雕之计是太后想出来的。她身为女子,竟然想出如此损人名节的招数,实在是可恶!” 褚淳贤神色平静缓缓说道:“她的目的是想引起陛下对你我的怀疑,从而借机将我们除掉。不过,她注定是白费心机的。” 这话无疑是给郑宓吃了一颗定心丸。 赵祈又开口道:“你来的正好,这是徐岩鄂刚从西平县寄来的密信,你看看。” 郑宓双手恭敬地接过信件,仔细通读下来,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徐将军已经发现西夏驸马就是燕君烨了。” 赵祈微微颔首,说道:“我已经写好了回信,关于西夏驸马是燕君烨的消息,我已命徐岩鄂在西平县大肆宣扬。不出几日,便能传到京内。明日便恢复早朝,先看看高太傅等人会说些什么。” “表姐,先容我猜猜。他大概会参我一本,说我带着精兵入京,惊扰百姓,让百姓惶恐不安。肯定还会提及我和表嫂的流言,多半会说我秽乱后宫。若是不能将我治罪,便会要求我带着兵马返回边疆。” 赵祈和褚淳贤听闻,相视一笑,眼中似有不同意见。 郑宓又见表姐和表嫂眉目传情,觉得自己在此处有些多余。 她识趣地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既然如此,表妹便先告退了,不打扰表姐和表嫂。”说罢,转身缓缓退出养心殿,心中的担忧已消散大半。 第90章 翌日早朝,大臣们身着朝服,整齐排列,神色恭敬。 郑宓站在队列之中,身姿挺拔。 高太傅首先出列,开始参奏郑宓。 郑宓听后,嘴角上扬,不着痕迹地向赵祈挑了挑眉,那神情分明是在说:“表姐,你瞧和我猜的差不多吧。” 然而,高太傅的话锋突然一转:“臣认为,此等流言皆是因为郑宓总是身着男装,频繁出入后宫,从而引发了不必要的误会。若想平息这些流言,依臣之见,不妨收回郑宓的兵权,再为她赐婚。待她身着红妆,安心相夫教子,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赵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缓缓说道:“朕倒是不知,高太傅如此热衷于给人做媒,莫不是想改行做媒公了?” “媒公”二字一出,朝堂瞬间安静下来,官员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陛下话中的深意。 众人偷偷瞥了一眼高太傅,纷纷抿紧嘴唇,强忍着笑意。 高太傅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正欲出口反驳。 赵祈却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高太傅既然提出此建议,想必心中已有合适人选。不妨说来听听,到底是哪家青年才俊,能与朕的表妹相配?若真的合适,朕也不是不能考虑太傅的提议。” 高太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陛下,臣的犬子高元洲,倾慕郑宓姑娘已久。他年少有为,与郑宓姑娘堪称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郑宓一听,双眼瞪大,眼中满是愤怒。 她怎么也想不到,高太傅会说出这么卑鄙无耻的话。 先是想用婚姻束缚她,收走兵权断她前程,接着又让她嫁给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郑宓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再也按捺不住:“姓高的!姑奶奶我刚回京城,就被那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纠缠。紧接着,你就在朝堂上让我嫁给你儿子。那些流言就是你这老东西放出来的吧!就为了逼我嫁给你儿子?你真是癞蛤蟆恋青蛙——想得美,玩得花!你儿子也敢肖想娶我?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吗?” 郑宓言辞毫无顾忌,一句句粗话如连珠炮般射出,不给高太傅留有丝毫情面。 高太傅被骂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怒吼道:“你这个没有教养的丫头片子!老夫今天就替你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便撸起袖子,张牙舞爪地要冲向郑宓。 郑宓也毫不畏惧,不但不闪躲,反而迎上前去。 眼看两人就要扭打在一起。 关键时刻,朱宝贞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伸出手臂,用力将郑宓拦在怀里。 其他官员见状,也纷纷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两人隔开。 朝堂上瞬间乱作一团,吵吵嚷嚷,推推搡搡,往日的肃穆荡然无存。 赵祈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心中暗自好笑,面上却佯装大怒,猛地一拍龙椅,大声呵斥道:“朝堂乃是庄严之地,你们二人在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简直与市井菜场一样!还不速速住手!” 这一声怒喝,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各自归位。 高太傅僵立当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一生顺风顺水,高家几代人都在朝廷担任要职,妹妹更是贵为太后,权势滔天,如今自己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这等奇耻大辱,让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他突然跪在地上,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愤,声音颤抖地对皇帝哭诉道:“陛下,恳请您为老臣做主啊!郑宓这黄毛小儿,口出狂言,肆意侮辱老夫,全然不把朝廷规矩和臣的颜面放在眼里,求陛下严惩,还臣一个公道。” 郑宓毫不畏惧,也紧跟着“噗通”跪地,身姿笔直,昂首挺胸,毫无惧意地说道:“陛下,高太傅处心积虑,先是造谣污蔑我的名声,如今又妄图夺走我的兵权,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心可诛啊。求陛下明察秋毫,为臣做主,还臣一个清白!” 高太傅一听,顿时暴跳如雷,猛地站起身,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郑宓,声嘶力竭地怒骂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何时污蔑你的名声了?你莫要颠倒黑白,混淆视听!” 此时的高太傅,气得浑身剧烈地哆嗦,平日里的儒雅风度荡然无存。 “你造谣我和贤妃娘娘有私情,目的就是想让我嫁给你儿子,再趁机夺了我的兵权,高老头,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放屁,纯属放屁!老夫要撕了你的嘴!”高太傅彻底被激怒,口不择言,不顾一切地冲郑宓扑去,若不是身旁的官员眼疾手快,将他拦住,他恐怕真要和郑宓扭打在一起。 郑宓却不慌不忙,侧身闪过,站在一旁,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是正一品位高权重的一国太傅,说出这般粗鄙之语,简直是有辱斯文,丢尽了朝廷官员的脸面。” 高太傅这才如梦初醒,心中暗叫不好,自己竟一时冲动,着了这丫头的道。 他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朝服,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周围同僚的目光,心中懊悔不已,不知满朝文武大臣会如何看待自己这狼狈的模样。 郑宓见好就收,此时不再跟高太傅争吵,而是神色一凛,转向皇帝,恭敬地说道:“陛下,臣前几日率兵进京,有个官员在城墙上公然冤枉臣谋反,这等污蔑,实在让臣痛心,求陛下给臣做主,彻查此事,还臣一个公道。” “哦?还有这等事?你可知他是谁?”赵祈声音不疾不徐,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臣今日在大殿上还见到了此人。”说完,郑宓猛地转身,手指如剑,直直指向李年安,大声说道:“就是他!” 李年安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陛下,臣……臣冤枉啊!郑将军率军进京,人数众多,当时臣也是一心为国,忧心恐生变故,才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城墙上阻止。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恳请陛下明鉴,莫要听信郑将军的片面之词啊!” 赵祈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如此说来,朕应嘉奖你才对了?” “臣不敢,臣只是做了臣应做之事。”李年安把头埋得更低了,额头紧贴地面,声音颤抖,姿态卑微至极。 赵祈扫视一圈朝堂,最终落在朱宝贞身上,不欲与李年安再多费唇舌,直接开口问道:“朱宝贞,新律法可修改完善了?” 朱宝贞连忙出列,恭敬地回道:“回禀陛下,律法已全部修订完成,臣已第一时间命人分发至全国各个府衙,不出几日,便能全部送达。” 赵祈微微颔首,“若有人公然诽谤朝廷命官叛国,依照新律法,应判何罪?” 朱宝贞立刻回应:“陛下,依律公然诽谤朝廷武将,情节较轻者,处以徒刑;情节严重者,流放边疆,更严重者处以斩刑。” 赵祈目光锁定跪在地上的李年安,声音冷厉,“李年安公然诽谤朝廷武将,心怀不轨,其心可诛。现即刻撤去其官位,将其关押至刑部,等候审讯。” “齐忠!”赵祈高声唤道。 “臣在!”齐忠迅速上前一步。 赵祈语气严肃:“诽谤朝廷命官,此乃大事,关乎朝廷纲纪与官员清誉。朕命你主审此案,务必严查,看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一旦查出,不论是谁,一律按律处置,不得有丝毫徇私。” 齐忠郑重领命:“臣遵旨!”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两旁的侍卫上前,将瘫倒在地,面如死灰的李年安押送至刑部。 朝堂上的众官员目睹这一幕,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皇上根本无意处置郑宓,甚至郑宓带兵进京一事,很可能就是皇帝亲自安排的。 众人心中暗自揣测,陛下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高晋站在一旁,面色阴沉,此刻他也终于回过神来。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谋划,他们设计让细作挑唆郑宓带兵入京,诬陷她谋反,没想到却正中皇帝下怀。 皇上本就忌惮京畿卫的兵力,徐岩鄂远在西平县,玄机营将士数量又不及京畿卫,一旦京畿卫有异动,皇帝确实难以应对。 如今郑宓带着精锐兵马回京,恰好解了皇帝的心头之急。 高晋满心懊悔,自己实在是糊涂。 本以为能借此机会除掉郑宓,削弱皇帝的势力,没想到反倒帮了皇帝大忙。 他心中涌起一阵绝望,感觉自己的每一步谋划都被对方洞悉,仿佛陷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棋局,自己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当时……当时就该让胡太医加大药量,直接将皇上毒死,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被动的田地。 高晋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他微微抬首,目光望向皇上,神色凝重,缓缓开口:“陛下,臣有本奏。徐岩鄂驻守西平县期间,战事频繁,却多次失利。西戎一族向来狡诈多端,行事诡谲难测。如今,西平县的局势愈发严峻,依臣之见,此地实不能再继续交由徐岩鄂掌管。” 说到此处,高晋稍作停顿,眼中的忧虑不似作假,他长叹一声,语气愈发沉重:“一再战败,不仅有损我军士气,更关乎无数将士的性命安危。长此以往,不仅西平县危在旦夕,更会让我大周边疆防线千疮百孔,百姓也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恳请陛下明鉴,重新考量西平县的防务安排,莫要让我大周的大好河山和万千子民置于危险境地。” 高太傅这番话说得是恰到好处无懈可击的。 无论赵祈是否知晓前世之事,高太傅的这番言论,她不得不仔细斟酌。 “依太傅之见,若将徐岩鄂调任回京,那又该派遣谁人前去西平县,才最为合适?” 高晋见陛下言语间隐隐流露出认同之意,他微微欠身,拱手说道:“陛下,臣以为可先派遣燕啸鸿将军前往西平县御敌。燕将军戎马半生,在军中威望极高,且他多次与西戎交锋,历经大小战役无数,经验丰富。由他前去,说不定能稳住西平县局势,保我大周边疆平安。” 这一番话,皆是高晋的肺腑之言。 他心里清楚,朝堂之内的争斗,不过是各方势力的博弈,关起门来各显神通。 可一旦涉及外族大事,绝不能掺杂半点私心。 毕竟西戎虎视眈眈,若战况恶化,敌军破城而入,大周山河必将陷入动荡,到那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对他而言同样不是什么好事。 燕啸鸿将徐岩鄂战败的折子递给他时,他就已在心中盘算,徐岩鄂几次失利,换将已是迫在眉睫。 燕啸鸿作为统帅,能力与徐岩鄂不相上下,甚至在应对西戎的策略上,或许更有独到之处,派他前去,无疑是当下的最佳选择。 高太傅话音刚落,燕啸鸿便大步上前,神色坚毅。 他单膝跪地,抱拳请命:“陛下,战事耽搁不得。臣恳请前往西平县,定当竭尽全力,驱逐西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100 第91章 赵祈直直地看向燕啸鸿,突然开口道:“燕将军,朕怕是不能允许你去西平县。” 这话一出,高太傅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暗自思忖,皇帝此举莫不是故意与自己作对? 他是有少许私心的,毕竟燕啸鸿一旦前往西平县,掌握那里的十几万将士,他们这边便有了与郑泰抗衡的资本。 更为重要的是燕啸鸿身为朝中数一数二的武将。 如今战事不利,换他为主将,确实能稳定军心,提振士气。 高太傅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燕将军实乃前往西平县的合适人选,不知陛下有何顾虑,还望明示。” 赵祈神色平静,抬手示意高太傅稍安勿躁,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傅莫急,朕自有考量。” 言罢,她将目光转向燕啸鸿,目光中带着审视,缓缓问道:“燕将军,你为何笃定自己有能力平定西戎?还是说,西戎之中有你熟悉之人?” 燕啸鸿原本平静的面容微微一滞,尽管他极力保持镇定,可眼神中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抹神色转瞬即逝,却没能逃过赵祈的双眼。 高太傅见状,满脸疑惑,忍不住问道:“陛下,您这话是何意?臣实在有些费解。” 赵祈难得地对高太傅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可那笑容里却未达眼底,带着几分深意:“太傅莫急,这是徐岩鄂将军寄来的密信,你先仔细看看,看完便明白朕为何不允了。” 高太傅双手接过信件,急忙展开,他目光扫过信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赵祈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数次与徐将军交手的西夏驸马,正是大周将军燕啸鸿的独子燕君烨。别说你不敢相信,便是朕,听闻此事时,亦是震惊不已,实在不敢相信燕君烨成了西夏驸马,还跟着西戎人一起进犯我西平县。” 她站起身,手指如剑直指燕啸鸿,厉声质问道:“燕啸鸿,你现在告诉朕,你主动请命前去西平县,到底是真心保卫西平县,还是想要和你儿子里应外合,带着西戎人攻入我大周,屠戮我大周子民,夺取我赵氏江山?!” 赵祈的声音中满是怒火。 燕啸鸿神色慌乱跪在地上,辩解道:“陛下,我儿燕君烨早已战死沙场,徐岩鄂又如何能确定那人就是他?说不定只是长相相似而已。” 赵祈冷笑一声,“相似?他又不是仙人下凡,面容光洁无瑕,毫无疤痕,为何要一直戴着面具示人?难道不是为了刻意隐瞒身份?被徐将军挑下面具后,他又为何迫不及待地自报家门,还妄图笼络徐将军,让其背叛大周,投靠西戎?他口口声声指责朕领导*无方,不是贤明君主,不值得辅佐。还大放厥词,说他才是命定的天下之主,只要投靠他便能尽享荣华富贵。燕啸鸿,你作何解释?”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连串的重锤,砸得燕啸鸿无力辩驳。 朝堂上的众大臣们也听得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出。 高太傅定了定神,虽心中同样震撼不已,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问道:“陛下,此事重大,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燕君烨不是早已战死在西平县了吗?” 赵祈痛心疾首的说道:“是啊,朕也以为他战死西平县尸骨无存。朕念他为大周鞠躬尽瘁,特封他为武安君,让他受万民敬仰。可谁能想到,他被西夏公主所救,摇身一变成了西夏驸马,还带着西夏人侵略我大周疆土,这是不争的事实,容不得半点狡辩!” 她目光又射向跪在地上的燕啸鸿,厉声喝道:“燕啸鸿,事到如今,你还敢说你对此毫不知情吗?朕再问你,如意坊开业当日的刺客,又是谁安排的?” 燕啸鸿整个人怔愣当场。 他心里清楚,皇上既然能将这些事一一揭露,必然洞悉了他的所作所为。 以皇上这一年来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自己就算再怎么辩解,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终究难逃一死。 高太傅见燕啸鸿沉默不语,心中愈发不安,又上前几步,提高音量问道:“燕啸鸿,陛下所说可是事实?” 燕啸鸿缓缓抬起头,双目瞬间布满血丝,眼神中满是狠厉凶相毕露,仿佛被逼入绝境的猛兽。 他的手弯曲成爪,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掐住离他最近的高太傅的脖颈。 高太傅双眼圆睁,满脸惊恐。 他双脚离地,双手拼命地掰着燕啸鸿的手,喉咙被死死掐住,只能发出沙哑而痛苦的低吼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燕啸鸿瞪着赵祈,吼道:“狗皇帝!我儿好好一条性命,差点就毁在你的手里,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你才是罪魁祸首!” 赵祈直视燕啸鸿的目光,“他身为大周将领,保家卫国乃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失联之后,朕心急如焚,立刻派人四处寻找,可寻遍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都不见他的踪迹。他被西夏公主所救,本应尽快联系大周,回归阵营,可他却迷失在西夏的荣华富贵之中,背叛了自己的国家。你现在却口口声声指责朕,你扪心自问,到底是谁的过错?” 燕啸鸿听闻,仰天发出一声冷笑:“要不是你派人在战场上暗伤我儿,我儿又怎么会身负重伤,落到西夏人手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这个昏君,我今日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我儿讨回公道!”说着,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燕啸鸿,你戎马半生,又在朝廷为官数载,朕不知你蠢钝至此!” 赵祈的声音冷冽,带着几分薄怒。 燕啸鸿闻言,眼神骤闪,眸中瞬间闪过一丝迷茫。 他死死地盯着赵祈,下意识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口口声声说朕派人暗伤你儿子,朕且问你,当时朕能派何人前去?”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燕啸鸿一直坚信,是皇帝痴迷褚淳贤,嫉妒褚淳贤对儿子有情,才故意指派儿子去西平县平乱,趁机在战场上暗杀儿子,以此断了褚淳贤对儿子的念想。 儿子死后,太后召见他,让他不要责怪皇帝,只说皇帝治理无方,致使烨儿丧命,他便认定一切都是皇帝的阴谋。 可此刻,经皇帝这么一提醒,他才如梦初醒,自己竟忽略了这么关键的一点,当时的皇帝根本没有实权。 想到这里,燕啸鸿心中的怒火瞬间转移到了高太傅身上,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掐得高太傅脸涨得通红直翻白眼,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燕啸鸿侧过头,余光冷冷地睨着高太傅,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我儿的死,是不是都是你们安排的?” 高太傅被掐得几近窒息,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之时,燕啸鸿稍稍松了些力道,等着他的回答。 高太傅猛地咳嗽起来,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心里清楚,这等情形,若是承认燕啸鸿固然不会放过他,皇帝更不会轻饶;可若不承认燕啸鸿显然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同样不会留他活路。 高太傅强忍着喉咙的疼痛,喘着粗气说道:“燕将军,朝堂内外皆是陛下的侍卫,你就算擒住老夫也插翅难逃。” 这已是在提醒对方,保命要紧了。 燕啸鸿紧蹙眉头,心中快速思索着。 要是现在杀了高太傅,自己恐怕当场就会被侍卫乱刀砍死。 思索片刻后,燕啸鸿一边警惕地盯着周围,一边慢慢向后退了几步,手上依旧紧紧掐着高太傅,朝着殿门口走去。 “要想他保住小命,立马在殿门口给我准备一匹快马!” 赵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燕啸鸿,眼神冰冷面上毫无波澜,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她毫无干系。 燕啸鸿见赵祈许久未吭声,心中愈发焦急,手上的劲道不自觉又加重几分。 高太傅只觉脖颈处的束缚骤然收紧,一阵剧痛袭来,他再也忍不住,扯着嗓子嘶喊道:“陛下救命啊!” 此刻,朝堂之上群臣环立,高太傅身为朝廷重臣,位高权重。 赵祈若在此刻坐视不管,定会被众人诟病薄情寡恩。 权衡之下,她终于开了口,对侍卫吩咐道:“按燕啸鸿的要求去办。” 燕啸鸿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负责安排的是京畿卫侍卫,是他旧日部下,他自认为这些人不敢在此时耍花样。只要能顺利逃出宫,骑上快马,他便有机会找到儿子。 高太傅也暗自庆幸,他原本满心担忧皇上会对他的死活不管不顾,若真是那样,自己今日恐怕在劫难逃。 没过多久,侍卫匆匆来报:“陛下,快马已经准备妥当。” 燕啸鸿心中一喜,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笑容。 然而,就在他放松警惕的瞬间,郑宓瞅准时机,指尖一动,一枚银针,直直钉入燕啸鸿的手背。 燕啸鸿吃痛,下意识松开了手。 高太傅见状,连滚带爬地逃到一旁。 武娇娇反应极快,趁着燕啸鸿分神之际,抡起流星锤,猛地砸向他的胸口。 燕啸鸿大惊失色,连忙向后退了半步,才惊险地避开这一击。 此时的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在这剑拔弩张的局势下,显然处于劣势。 京畿卫的侍卫们迅速围拢上来,眼前人曾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将军,如今却成了他们刀尖上的叛臣。 侍卫们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挣扎的神色,燕啸鸿瞅准时机,一把夺过一名侍卫手中的佩刀,抬腿便是一记凌厉的飞踢,将周围的侍卫踢得东倒西歪。 文臣们早已吓得躲到了一旁,生怕被这场混战波及。 郑宓、武娇娇、徐玟等人迅速将燕啸鸿团团围住。 武娇娇将流星锤在手中飞速旋转,虎视眈眈;徐玟则抽出佩剑,剑尖直指燕啸鸿。 燕啸鸿看着眼前这些年轻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恨。自己戎马一生,为大周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身上伤痕累累,没想到今日竟会落到这般田地,心中满是不甘。 他紧握着手中的刀,红着眼,猛地朝着郑宓冲了过去。 郑宓毫不畏惧,迎上前去,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高声喊道:“谁都别动,让我来会会他!” 第92章 大殿之中,刀光剑影,二人你来我往,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郑宓身子年轻,体力充沛耐力极佳,她的刀法变幻莫测,毫无章 法却又招招致命。 燕啸鸿虽经验丰富,面对这混杂奇异的招式,一时间也难以招架,逐渐落入下风。 郑宓瞅准时机,猛地一脚踢向燕啸鸿胸口。 燕啸鸿躲避不及,被这凌厉的一脚踹中,整个人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倒在地,嘴角瞬间溢出鲜血。 郑宓趁胜追击,快步上前,一把夺下燕啸鸿手中的刀。 燕啸鸿老奸巨猾,暗中在怀中藏了匕首。 就在郑宓以为大局已定之时,他突然暴起,使出浑身解数,握着匕首朝着郑宓狠狠刺去。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赵祈见状,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双手下意识紧紧握住龙椅的扶手,整个人站了起身来,眼神中满是担忧。 千钧一发之际,武娇娇反应迅速,手中流星锤飞出,精准地砸掉了燕啸鸿手中的匕首。 赵祈长舒一口气,缓缓坐回龙椅上。 燕啸鸿不甘心就此落败,一个翻身,又拾起身旁的长刀,准备继续抵抗。 韩木兰手持利剑,神色警惕地守在赵祈身前。 赵祈高声说道:“燕啸鸿,你今日已深陷绝境,乖乖束手就擒。朕念你多年为朝廷效力,留你一条全尸。你难道忍心不顾燕家几十口人的性命?你的老母年事已高,现在正在家中盼你平安归来;你的小妾怀有身孕,腹中是你未出世的孩子。你真的要让他们因你而遭受厄运吗?” 燕啸鸿听闻,脸上浮起一抹悲凉的笑意,“我犯下的罪行,桩桩件件皆是死罪,我的家人又怎能逃脱厄运?” “朕并非赶尽杀绝之人,只要你此刻放下武器,主动认罪,朕便信守承诺,保你全尸,对你的家人也会从轻发落,网开一面。可你若执迷不悟,冥顽不灵,就别怪朕不顾念旧情。到时燕家上下,恐怕再无生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望你三思而后行。” 燕啸鸿听着赵祈的话,脑海中浮现出小妾那温柔的面容以及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心中一阵犹豫。他的手渐渐无力,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随后缓缓跪地,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燕啸鸿被押解至刑部大牢。 赵祈见大局已定,便宣布散朝。 高太傅下朝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永寿殿去见太后。 此时的永寿殿内,高瑾玉仍处于震惊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原本听信燕啸鸿的谋划,一心想着将徐岩鄂调回京城,让燕啸鸿接任西平县的主帅之位。 如此一来,西平县的十几万兵马便能纳入自己麾下,从而削弱皇帝的势力。 再加上手中掌控的京畿卫兵马,她便有足够的实力与郑家的兵力相抗衡。 她没料到,这一计划险些让大周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不仅白白给西夏送去十几万兵马,一旦西平县落入燕啸鸿之手,大周的国门便等于彻底向敌人敞开,任人肆意进出,而她自己也将成为待宰的羔羊。 高晋满脸遗憾“我亲眼看着燕啸鸿的匕首,就差那么一点点便能刺入郑宓的身体,实在是太可惜了。若那一刀成功,局势或许还有转机。” 高瑾玉却无心回应,面上忧虑之色尽显。 燕啸鸿倒下了,京畿卫必然会被皇帝收回,大概率会交给郑宓或者徐玟掌管。 如此一来,她手中便再无兵权可用,只剩下哥哥手底下的一些文臣。 在这朝堂之上,没有兵权就意味着失去了政权的根基,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赵祈的势力不断壮大,自己和儿子以后都要在她的掌控下艰难生存? 高晋接着说道:“这次我们差点中了燕啸鸿的圈套,幸好皇帝及时识破了他的阴谋。如今他落得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不过,看皇上的意思,似乎打算放过他的家人。” 高瑾玉长叹一声,忧心忡忡地问道:“兄长,燕啸鸿大势已去,如今局势如此,你我又该如何是好?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才能挽回局面?” 高晋眉头紧锁,在殿内来回踱步。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智极则愚,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也不失为一种高明的谋略。” “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皇上对我们处处提防,我们若是贸然行动,做得越多,反而越容易出错,弄巧成拙,最后很可能反受其害。倒不如暂时按兵不动,什么都不做,让她找不到针对我们的机会。” 高瑾玉还是不甘心,“难道我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做,任由她这样发展下去吗?” 高晋见妹妹不解,老谋深算地说道:“皇上如今正值青春年富力强又才将兵权稳稳攥在手中,政权也在逐步巩固。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再和她公然作对,否则只会自讨苦吃。” 说着,他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算计,“依我之见,不如暂且按捺住,让她放手去治理国家。她不是一门心思渴望做出一番政绩吗?那就随她折腾,把国家治理得越井井有条越好。在这期间,倘若她举措失当,我们便加以提醒,既要让她知晓我们的态度,又不能显得太过强硬,以免引起她的警觉。” “待再过几年,她年岁渐长,膝下无子,后宫女眷众多,难免会传出一些不利流言。届时,便是我们的绝佳时机。我们可以联合朝中暗中支持我们的势力,以她没有子嗣、后宫秽乱为由,逼迫她退位让贤。如此一来,礼儿便能顺理成章 地登上皇位,她如今这般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到头来还不是在为礼儿做嫁衣?” 高瑾玉微微点头,脸上却仍有一丝担忧:“兄长所言极是,可万一她到时候不愿意退位,或者压根不想把皇位让给礼儿,又该如何是好?” 高晋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就算再过几年,她权势滔天,身边亲信如云又如何?别忘了,女科和男科之中都安插着我们的眼线。这些人平日里低调隐忍,蛰伏暗处,关键时刻能发挥奇效。到那时,我们便让这些人在她身边吹风点火,离间她与心腹大臣的关系,让她的朝堂内部自乱阵脚根基动摇。再凭借这些眼线,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牢牢掌控在手中。要是她冥顽不灵,不肯乖乖退位,那就趁她出宫之际,暗中下手取她性命。礼儿身为赵家血脉,届时自然能顺利登基。” “兄长,你这条计策确实可行,只是这几年时间变数太多。谁能保证她不会在这期间培养出更多死心塌地的追随者,或者想出应对我们的策略呢?而且,我们安插在她身边的那些人,也不知能否始终忠诚如一,万一被对方策反,那我们的计划可就全盘皆输了。” 高晋摆了摆手,一脸自信地说道:“这点你大可放心,我挑选的这些人,每一个都和她有着血海深仇。他们恨不得亲手将她拉下皇位,又怎会轻易背叛?” 高瑾玉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依照兄长的计划行事了。 可她的心里仍旧没底。 养心殿内又是另一番光景,赵祈心情大好。 燕啸鸿被抓了起来,如今京中的兵马尽数掌控在她手中。往后推行朝中政策,想必也会顺遂许多,那些想要与她作对,阻碍她大业的人,她也能一并收拾了。 褚淳贤静地坐在一旁,见赵祈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忍不住轻声提醒:“陛下,徐岩鄂能成为辅政大臣,是因为手握京中兵马,掌管着皇城的安危。这燕啸鸿同样身为辅政大臣,可他的兵马部署在何处呢?陛下,您可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赵祈闻言,这才收敛了面上的欣喜。 她看向褚淳贤,眼中满是探寻:“淳贤,你可有什么头绪?” 褚淳贤轻轻摇了摇头,“我目前也难以看透其中关键。不过,燕啸鸿如今被关在刑部大牢,他人还活着,他背后的暗中势力必然不会坐视不管,肯定会有所行动。当务之急,得在大牢四周做好周全部署,以防任何异动。” 赵祈若有所思道:“先帝到底留下了什么后手,连太后都不知情。” “眼下确实还不清楚。”褚淳贤接话道,“宫中的守卫务必还要更加严密,以免发生意外变故。” 赵祈深以为然,转而看向郑宓,“你从边疆带来的将士中,挑选出五千精兵,编入京畿卫,负责护佑宫中安全。再即刻派遣一些身手高强的将士,在大牢四周布下天罗地网,我要确保燕啸鸿绝无逃脱的可能。” 郑宓立刻应道:“表姐,我定当全力办妥。” “你把人员安排妥当之后,即刻率领两万精兵赶赴西平县,协助徐岩鄂将军。战事紧急,刻不容缓,晚一天抵达,就可能有无数将士枉送性命。西平县关乎我大周边疆安危,不容有失。” 郑宓拱手应道:“表姐,你就放心吧!火器营依照您给的图样,已经成功研制出火炮。此番我前去西平县,定将这些火炮一同带上,让燕君烨和西戎人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赵祈微微点头,眼中流露出关切之情,“今日燕啸鸿的匕首刺向你那刻,我属实心惊。此次出征,无论胜败,你和徐岩鄂将军都一定要平安归来。你替我转告他,战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他在外征战,风餐露宿,已然十分辛苦,我绝不会因为一时的胜负而怪罪于他。让他放宽心,与你齐心协力,共同御敌。” 殿内众人听着赵祈这番话语,无不被她的心胸和对下属的拳拳关切之心所动容。 “表姐,我一定将您的话转达给徐将军。” 赵祈将目光转向徐玟,缓缓说道:“想必今日你也看到了,那些侍卫面对燕啸鸿时,竟然心慈手软。燕啸鸿在拉拢人心方面倒是有些手段,再让燕啸鸿掌管些时日,只怕他们真会被蛊惑,听其指使,做出进宫取我性命的大逆不道之事。现在京畿卫首领之位空缺,京畿卫原本由你父亲掌管,如今我将这重任托付于你。若有怀有二心之人,你不必请示,自行处置,务必保证京畿卫的忠贞。” 徐玟领命道:“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赵祈接着说道:“你前往京畿卫任职后,我身边的护卫就由武娇娇和韩木兰接替。今日我看武娇娇武艺高强,身手不凡;韩木兰也忠心可嘉,皆是可用之才。” 徐玟面露担忧之色,“陛下身边的护卫,理当是绝无二心、忠心耿耿之人。她二人资历尚浅,臣有些放心不下。” 赵祈摆了摆手,语气笃定地说道:“若是她们真有二心,以她们的武艺,一招便能取我性命。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只管安心去京畿卫履职,不必为此事担忧。” 见陛下如此肯定之言,徐玟也只能应下了。 第93章 待养心殿里的人陆续退去,殿门缓缓合上,将外界的纷扰隔绝在外。 此刻,殿内只余赵祈和褚淳贤二人,静谧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赵祈紧绷的神经陡然松弛。 她抬手轻轻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疲惫之色写在脸上。 褚淳贤瞧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来到赵祈身旁微微侧身,让赵祈靠在自己身上。 随后,她伸出白皙的手指,缓缓地为赵祈梳理头上的穴位她的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眼前的人。 “今日朝堂上这般混乱,你定是累坏了。” 赵祈将头深深地埋进褚淳贤的肩头,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独有的清冽香气。 这股香气让人心安,她无比贪恋这份温柔,轻声呢喃:“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便觉得安心许多。” 褚淳贤嘴角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手上的动作未曾停歇,“你呀,也别整日忧心忡忡,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赵祈缓缓转过身,她轻轻握住褚淳贤的手,指尖带着丝丝凉意,声音里还残留着几分未散尽的疲惫:“今日朝堂之上,燕啸鸿突然发难,一把掐住了高太傅的脖颈。那一瞬间,他的手青筋暴起,高太傅的脸涨得通红,拼命挣扎。” 她微微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知为何,看着那一幕,我的心里竟闪过一个念头,若是燕啸鸿再用力些,就此掐断高太傅的脖颈,倒也干脆。高太傅这人,心思深沉,总是在朝堂上给我生出诸多事端,处处掣肘于我。没了他,太后在前朝便失去了最为得力的帮手,于我而言,无疑是除去了一块心腹大患,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褚淳贤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接话道:“话虽如此,可你又不得不出手救他。他身为太傅,朝堂重臣,地位尊崇。你若在一旁袖手旁观,任由他被掐死,旁人定会觉得你薄情寡义、冷酷无情。设身处地想想,谁能不因此心生寒意?如此一来,又有谁还敢真心实意地对你忠心耿耿?就如同你方才劝告郑宓,无论战事如何艰难,都一定要保住性命。这番话,暖了郑宓的心,也让旁人看到了你的仁厚与关怀,大家自然会心怀安慰,更加拥戴你。” 赵祈缓缓闭上双眼,悠悠地叹了口气,“知我者莫若你,我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还有一点,也不得不防。” 褚淳贤目光望着赵祈,眼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疑,轻声问道:“你……你也想利用他来牵制朝堂官员?” 赵祈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除掉燕啸鸿之后,兵部便尽归我掌控。可要是高太傅之流也倒下了,齐忠、徐岩鄂等人势必会成为朝中的中流砥柱。徐岩鄂父女如今皆是兵部要员,他们要是一心忠君爱国,那自然万事皆好;可万一哪天生出二心,我又怎能不担忧?留下高太傅,让他们相互制衡,斗来斗去,我也能省些心力,坐收渔翁之利。” 褚淳贤听闻此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一直知道赵祈疑心甚重,可没想到竟已到了这般程度。 齐忠也就罢了,此人算不上忠臣,可徐岩鄂和徐玟父女二人,对赵祈那可是忠心耿耿。 即便如此,赵祈依然对他们心存疑虑难以完全信任。 想到这里,褚淳贤的心中泛起一丝寒意。 自己与赵祈今日还能这般亲密无间地握手言谈,可若是明日有人蓄意挑拨离间,赵祈又能否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全心全意信任? 她回想起前世种种,那些爱恨背叛与伤害。 如今的赵祈,是否真的已经对她前世彻底释然,对自己毫无芥蒂了? 赵祈见褚淳贤沉默不语,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生怕自己的话让她心生隔阂。 她微微侧身,顺势将褚淳贤轻柔地搂进怀中,动作小心翼翼。 她的脸颊轻轻蹭着褚淳贤耳边细嫩的肌肤,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解释:“不是我疑心重,实在是形势所迫。你想想,徐岩鄂的二女儿可是与恒郡王有婚约在身,太后又怎会轻易放弃这桩婚事?她势必会想尽办法通过这层关系来干涉朝政,我不得不防啊。” 褚淳贤靠在赵祈的怀里,静静地思索了一番。 赵祈所言确实在理。朝堂局势波谲云诡,若无制衡,任由一方势力坐大,赵祈的帝位必然岌岌可危。 念及此处,她转头在赵祈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而后从赵祈的怀抱中稍稍挪开,“去榻上歇息一会儿吧,你整日这般操心劳神,可是要早生白发的。” 赵祈却不愿松开手,她轻轻摇了摇头,再次将褚淳贤圈进怀里,鼻尖萦绕着她独有的发香,开口问道:“你说高太傅今日死里逃生,往后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若还有几分聪慧,便会暂且蛰伏起来,等待合适的时机再给你使绊子。毕竟你如今势头正盛,若是他非要在此时与你作对,那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赵祈嘴角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她轻轻捧起褚淳贤的脸,两人鼻尖相抵,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赵祈轻声说道:“爱妃如此聪慧过人,那你再猜猜,太后和高太傅接下来会如何行事?” 被赵祈这般亲昵地称呼,褚淳贤的耳根微微泛红,她轻启朱唇,声音软糯:“你几次三番斥责他,今日他又险些丢了性命,想必是要避其锋芒,短期内不敢再与你公然为难了。” 赵祈听了,眼中笑意更浓,她伸手带着几分亲昵,轻轻捏着褚淳贤的耳朵。 她微微仰头,轻轻咬了咬褚淳贤的唇,紧接着又落下一连串温柔的吻,声音带着几分缱绻:“爱妃,朕想去榻上歇着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云光殿内,烛火摇曳,赵祈身着宽松的寝衣,慵懒地坐在殿内,神色间带着几分未消的倦意,徐玟立在她跟前,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 “出什么事情了?” 徐玟定了定神,拱手行礼后说道:“陛下,刚刚刑部大牢突然闯入一群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幸好陛下早有先见之明,我们提前做好了周密安排,暗中调派人手将刑部围得水泄不通,燕啸鸿并未逃离刑部。只是,齐忠大人当时正在审讯燕啸鸿,不幸被黑衣人当场杀害。那些黑衣人极为狡猾,在被捉拿之时,果断服毒自尽,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黑衣人身上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臣仔细查看过,黑衣人中既有大周的面孔,也有西夏人的面孔。” 听到这里,赵祈心中已然明了。这群黑衣人必定是燕君烨派来营救燕啸鸿的。 看来,燕啸鸿早就将先皇留给恒郡王的暗中势力,交给了燕君烨。 先帝生前机关算尽,费尽心思布局,到头来,竟是一场空,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罢了。 赵祈思忖过后,又派人去传朱宝贞进宫。 这些日子,朱宝贞一直住在如意坊的客栈之中。 自从上次朝堂上被揭穿身份之后,公主便被太后看管得死死的。 因此,赵禅和朱宝贞自那次朝堂之上匆匆一别后,便再没能见上一面。 今夜,赵禅好不容易寻得机会,趁着夜色,偷偷溜出公主府,满心欢喜地前往如意坊与朱宝贞相聚。 二人相见,眼中满是思念,可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贴心的体己话,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皇上派来的人匆匆赶到,告知朱宝贞陛下有紧急要事相商,必须即刻进宫。 无奈之下,二人只能被迫匆匆分开。 朱宝贞离去后,赵禅满心的委屈,她在屋内伸手一挥,将桌上的茶盏悉数扫落在地,一阵脆响茶盏碎片散落一地。 客栈中一个打杂的小姑娘,听到屋内传来的声响,赶忙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查看。 赵禅正满心怒火无处发泄,斜睨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随手扔给小姑娘,语气冰冷地命令道:“你把这里收拾妥当。” 说完,赵禅抬脚便走出了客栈,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心里不停地埋怨着皇姐:皇姐也真是的,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传朱宝贞进宫,难得见上一面,话都没说几句,就又被分开了。她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宝贞…… 赵禅一边走一边嘟囔,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透着几分落寞。 赵祈身上莫名生出几丝寒意,身子微不可查的轻轻一颤。 下一刻褚淳贤在她身上披上了一件薄锦披风,褚淳贤顺势拢了拢,将披风裹得更紧些,轻声叮嘱道:“夜深料峭,寒气重,小心着凉。” 两人刚刚经历了一番缠绵,才歇下不久,褚淳贤眼中还藏着深深的倦意。 赵祈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你怎么醒了?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回去,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褚淳贤不知想到了何处,俏脸一红。 徐玟连忙低头,余光瞥见陛下和贤妃举止亲密,明白自己今夜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格外碍眼。她在心里暗自嘀咕,也不知朱宝贞走到哪儿了,怎么迟迟未到殿内。 第94章 不多时,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朱宝贞匆匆赶到殿内。 朱宝贞先是恭恭敬敬地对赵祈和褚淳贤行了礼,待起身之后才轻声问道:“不知陛下深夜叫臣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赵祈微微抬眸,目光柔和地落在朱宝贞身上,开口问道:“你在户部这些日子,可还顺遂?” 提及此事,朱宝贞神色黯淡,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自进入户部以来,她的日子过得颇为艰难。 户部的官员们大多仰仗高太傅,而她之前在朝上几次得罪了太傅,又因自己女子之身做了驸马惹得太后生厌。 那些官员们从上到下,相互勾结、沆瀣一气,她就像个被孤立的局外人,短时间内根本难以插手户部事务,处处被排挤在外。 朱宝贞脸上露出一丝踌躇之色,眼神中也透露出几分不得志的无奈。她心里十分清楚,陛下深夜召她入宫,绝非仅仅是想了解她在户部的境况。 她稍作思忖,开口回道:“臣仍需些时日,才能接下……户部侍郎之职。” 话语间,带着几分谨慎和力不从心。 赵祈轻轻点头,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户部掌管钱粮,上下官员利益牵扯紧密,你一时难以上手,也是情有可原。我叫你前来,是想告知你,齐忠今夜死了。” “什么?”朱宝贞闻言,不禁一阵错愕。 赵祈见状,便将齐忠的死因告知了她。 赵祈接着说道:“户部的事宜,你先暂且放下吧。齐忠是刑部尚书,他这一去,位子就空了下来,我打算让你顶上。你一直在刑部办差,对刑*部事务熟稔于心,这回成了刑部尚书,谁也不能再给你脸色看。” 这个消息冲散了齐忠的死讯在朱宝贞心里落下的阴霾。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随即,她立刻谢恩,“陛下如此信任臣,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相比于户部侍郎主管钱粮事务,其中账目繁杂,各方利益错综复杂,时常让她觉得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她内心深处其实更钟情于刑部的工作,那些案件审理工作,让她感到如鱼得水,这种感觉是在户部从未有过的。 褚淳贤在旁提醒:“陛下,齐忠是尽忠而死,理应厚葬,以全君臣之义。他的家人也理当得到妥善安排,唯有如此,方能彰显陛下的仁厚圣德。” 赵祈应道:“你所言在理。可有什么详细的法子?” “齐忠本是先皇亲点的辅政大臣,之后又承蒙陛下重用。朝堂上下,皆知他是陛下身边的得力近臣。依我之见,除了赏赐丰厚的财帛,以解其家人的后顾之忧外,还可追封谥号,让人知晓他的功绩。再者,赐予一块彰显其家族荣耀的匾额,高悬于其府邸之上,使之荣耀门楣。若齐忠的子嗣之中有才学出众之人,不妨特开恩荫,让其入朝为官,延续齐家的荣耀。这也算是陛下对他的一份特殊眷顾,如此一来,必能激励更多臣子为国尽忠。” 褚淳贤对齐家并无特别的私人情谊,这些提议,皆是从稳固朝堂、笼络人心的大局出发,做给外人看的。 赵祈听后,说道:“此法甚好,就依你之言。你代朕草拟旨意,命礼部着手办理。” 言罢,她将目光转向朱宝贞,神色温和说道:“你与齐家也算熟悉,这份圣旨便由你去传召。若齐家有才华之人,你也可举荐给我。” 朱宝贞忙领命,心里盘算着齐家何人能堪大用,那齐明善就不用说了,那是个被宠坏的纨绔少爷,平日里只知花天酒地,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是个实打实的草包,难堪大任。 至于齐家剩下的几个儿子,朱宝贞在心中逐一过了一遍,也都觉得难当重任,不是胸无点墨,就是缺乏担当。 朱宝贞倒是想起齐忠的小女儿齐明薇。 她曾与齐明薇见过几次面,齐明薇性格温婉,举止大方,有几次还虚心向她请教过一些文章 。 朱宝贞能感受到她的才思敏捷和求知若渴。 或许,齐明薇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值得向陛下举荐一番。 赵祈又叮嘱道:“齐忠虽已殉职,但对燕啸鸿的审讯绝不能有丝毫懈怠。此次黑衣人营救行动失败,燕啸鸿心里想必也清楚,自己气数已尽。往后想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怕是难上加难。” 她微微顿了顿,语气愈发冰冷:“但即便如此,他与西夏通敌叛国的罪名是板上钉钉了。燕啸鸿和燕君烨犯下此等大罪,其家眷必须按照律法严惩,一个都不得轻饶。”赵祈说这话时,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燕君烨是她的死敌,她是不能心软半分的。 朱宝贞闻言,心中一凛,立刻领命。 心里暗自思忖,这次燕家的所作所为,彻底触怒了陛下。 陛下向来仁慈宽厚,平日里哪怕面对罪臣,也会念及无辜,尽量避免牵连过多。 可这一次,陛下竟亲自下令,绝不轻饶燕家众人,可见燕家通敌叛国之事,让陛下何等震怒。 赵祈又看向徐玟,认真嘱咐道:“户部尚书的位子我一直给你留着,只是眼下棘手的事情太多。你先集中精力掌管好京畿卫。京畿卫负责皇城的安危,责任重大,不容有失。你武艺高强,心思缜密且聪慧过人,由你掌管,我才能放心。待你父亲从西平县回来,你便去户部任职。” 赵祈拍了拍徐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与宝贞不同。宝贞在京中根基尚浅又得罪了太后和太傅,行事难免会遇到诸多阻碍。但你是我的近身侍卫,又是徐岩鄂将军的女儿,不管是高太傅还是户部的人,都不敢轻易刁难你。” 陛下的话徐玟听明白,陛下之所以如此看重自己,委以掌管户部的重任,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更是因为户部对于朝廷的重要性。 户部掌管着国家的钱粮赋税、财政收支,上至朝堂的各项政令推行,下至百姓的民生福祉,都与户部息息相关,是整个国家运转的关键命脉。 户部人员关系错综复杂,利益纠葛盘根错节,更是高太傅苦心经营的心腹要地。 一旦她能将户部牢牢掌控,为陛下所用,那么陛下便能从根源上稳定朝堂局势,掌控国家命脉。 徐玟说道:“陛下如此看重臣,委此重任,臣肝脑涂地,不辱陛下使命。” 几人坐在一起,就朝堂诸事又交谈了好一会儿。 夜色愈发深沉,大家话语间都带着倦意。 赵祈抬眸望向殿外,估摸着看着时辰也是不早了。 要是让二人匆匆出宫返回府邸,等她们抵达时,怕是天都快亮了,又要接着上早朝,如此来回折腾,实在辛苦。 想到这里,赵祈神色温和地看向朱宝贞和徐玟,“时辰不早了,你们二位也都累了,今日就不必再回宫了。” 说罢,她转头吩咐身旁的侍女:“去将云光殿的偏殿收拾出来,让朱大人和徐大人先在那儿歇着,莫要怠慢了。” 稍作停顿,赵祈又补充道:“另外,明个早朝之前,为二位大人准备好早膳。” 侍女领命后,匆匆退下。 朱宝贞和徐玟见状,也纷纷起身谢恩。 待到二人走后,赵祈眯着眼靠在椅子上,褚淳贤轻抚她的脸,柔声说道:“去榻上在睡会儿吧,离早朝还有两个时辰呢。” 赵祈眷恋地在她掌心蹭了蹭,将她缓缓拉到自己身前,顺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赵祈双臂环紧褚淳贤的腰肢,下巴亲昵地搭在她的肩头,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耳畔。 “郑宓这次前往西平县。”赵祈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若是能把燕君烨彻底解决,我便能彻底高枕无忧了。只要他一天不死,我这颗心呐,就始终悬着。” 褚淳贤靠在赵祈怀里,“想来不会那么容易。他也是重生回来的,历经前世种种,必定对局势有着自己的算计,行事也会更加谨慎小心。” 赵祈秀眉紧蹙,眸中隐有忧色。 褚淳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轻握住赵祈的手,温声道:“你也别太忧心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局势早已和从前大不一样。等把燕啸鸿的案子审理完,张贴出榜文,燕君烨就会被坐实谋逆叛国的罪名,成为人人唾弃的乱臣贼子。他若以后兴兵攻打大周,便会民心尽失。西夏作乱已久,百姓定会奋起反抗,绝不可能让他轻易得逞。” 赵祈轻轻点头,前世,燕君烨能那么轻易地攻入大周,绝非偶然。那时,太后和太傅把控着朝政,朝堂上下乌烟瘴气。 他们为了一己私欲,肆意排除异己,但凡不顺从他们的大臣,都被无情打压。郑家被他们诬陷谋逆,满门忠烈蒙冤受屈。 西夏与北狄趁机联合起来,对大周发动了猛烈攻击。而郑宓为了报仇率领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和燕君烨一同攻入大周,各方势力相互勾结。 那时的大周,内有奸臣当道,朝堂纲纪崩坏,政令不行;外有强敌环伺,边疆战火连天,百姓苦不堪言。 更糟糕的是,朝中没有可用的强将,军队士气低落。面对燕君烨的强攻,大周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一切都是不同的了,如今的大周,国有徐岩鄂,郑宓等能征善战的强将,外敌不敢轻易来犯;朝中有朱宝贞、徐玟这样的能臣,尽心尽力辅佐朝政,而她自己也非受人摆布的昏庸之主。 第95章 金乌初升,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倾洒在朝堂之上。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神色各异。 唯有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赵祈端坐着,仪态威严,目光扫视全场。 “众爱卿,昨夜齐忠因公已逝,刑部尚书一职空缺不得,朕深思熟虑,决定任命朱宝贞为刑部尚书,以掌刑部事务,望其能公正断案,不负朕之信任。”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泛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众人交头接耳,目光纷纷投向朱宝贞。 朱宝贞身着官服,立刻出列跪地谢恩:“臣定当殚精竭虑,不辱使命,不负陛下所托。” 高太傅站在一旁,脸上神色平静,心中却如翻江倒海。 他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如今这个时刻,燕家之事尚未彻底了结,就算自己站出来反对,以皇上如今的权势和决断力,必定会找借口狠狠斥责自己一番,朱宝贞成为刑部尚书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到这里,高太傅暗自咬了咬牙,心中盘算着:罢了,此时不去触这个霉头,免得惹一身麻烦。只要能保证户部依旧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日后有的是机会周旋。 朝中其他臣子,本就习惯了看高太傅的脸色行事。见高太傅都没有开口反对,众人便也都心领神会,纷纷附和:“陛下圣明。” 朝堂上再无人作乱,赵祈满是畅快。 她又命褚晏妥善安排齐忠后事,让朝中官员看到她对忠臣的恩宠与厚待。 退朝后朱宝贞便带着赏赐去了齐府。 齐府门前,一片素白,风吹得齐府门前的白色招魂幡烈烈作响。 齐忠的发妻于氏,身着素缟麻衣,面容憔悴,双眼红肿,带着齐家的一众老小,神色哀伤地候在门口,迎接前来宣旨赐赏的朱宝贞。 以前自家老爷身为刑部尚书,在朝堂上也是颇有威望。 可如今老爷骤然离世,不过短短半日,新人便已顶上了那个位子。 于氏心有悲戚,好在陛下的恩赏颇为丰厚,面前这位年轻的女官朱宝贞,又是老爷旧日的同僚,念及这些,于氏心中多少有了些慰藉。 于氏打量着朱宝贞,见她身姿挺拔,眉眼秀气透着一股子聪慧,越看越是欢喜。 她瞧着朱宝贞的年纪,再想想自家小儿子齐明善,心中突然有了主意,两人站在一起,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老身,实在是感念陛下对齐家的隆恩呐。” 于氏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而后热情地拉住朱宝贞的手,将她拉至齐明善跟前。 “这是老身的幼子明善,你们之前也见过面,想必还有些印象。老爷在世时就常说,你二人虽说一开始有些小摩擦,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他对你的评价很高,知晓你是女子之身时,还特意与老身讲过,说你与明善十分匹配。” 于氏顿了顿,脸上堆满了殷切的笑容,“念在老爷在世时对你多有提拔照顾的份上,这门婚事,不如就由老身做主,为你俩定下,你看可好?” 朱宝贞听后,大为震惊。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于氏竟会在此时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齐忠才刚去世,于氏作为一个老妇,为了维护齐家大房的地位,想为小儿子谋一门好亲事,倒也情有可原。 可她却拿以前齐忠对自己的照顾之情来挟恩求报,这让朱宝贞如何能接受? 若不是陛下为了让齐忠和高太傅相互制衡,朝堂之上多方势力得以平衡,仅凭齐明善之前对陛下出言不敬那番莽撞之举,齐家又怎能有如今这般丰厚的封赏?如今于氏这般行为,实在是让她感到气愤和不满。 自那次在宴会上被皇帝毫不留情地教训之后,齐明善虽收敛了不少往日的嚣张跋扈,可骨子里的浪荡习性却依旧难改,整日四处寻花问柳,沉醉在温柔乡中。此刻,听母亲于氏这般言语,他心里顿时就不乐意了。 齐明善抬眼看向朱宝贞,只见她神色冷峻,周身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一想到以后要与这样一位强势的女子朝夕相处,自己怕是再不能像从前那般逍遥自在,心中便涌起一阵抗拒。但经历过陛下的惩戒,他也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满,将那些反驳的话咽回肚子里。 于氏满心欢喜,丝毫没察觉到儿子的不情愿,见他没有出声反对,便一厢情愿地以为儿子也看中了朱宝贞。 她满脸笑意,再次看向朱宝贞,言辞愈发恳切:“朱大人,你年轻有为,才华出众,我家明善也是一表人才,你们二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实在是相配至极。老身身为一品诰命夫人,我家老爷又为国尽忠而亡,我若向陛下求个恩典,为你俩赐婚,想来陛下也会顾念这份情谊,应允此事的。” 齐明善一听母亲这话,是真要把朱宝贞娶进家门,再也按捺不住,急忙开口道:“母亲,您这是糊涂了!朱宝……朱大人如今官居高位,要是成了我的娘子,往后我还有什么自由可言?事事都得听她管束,我还不得憋闷死!” 于氏听闻,脸上的笑容未减,和声细语地哄劝道:“儿啊,你不懂,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有朱大人这般聪慧能干的女子照看你,为娘心里才能踏实。日后要是有一天去见了你爹,我也算有个交代,有颜面面对他了。” 齐明善见母亲这般言语,不好再违抗母亲的意思,只能妥协道:“娘,您身子骨硬朗着呢,说这些做什么。行吧,我娶还不行吗?” 于氏顿时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都透着欢喜:“这才对嘛,我就知道我儿最孝顺了。” 朱宝贞站在一旁,将这母子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又好气又觉得可笑。 怎么如此晦气的事情,自己竟遇上了两次! 于氏母子二人就这么在她面前自顾自地商量妥当了,全然不顾及她的想法,仿佛她只是一个任人挑选的物件。 若是于氏真穿着那一品诰命的服饰,大摇大摆地进宫去求陛下赐婚,且不说陛下会作何反应,单单是公主那边,若是知晓了此事,以公主那火爆的性子,必定会将齐府闹个天翻地覆。 想到公主,朱宝贞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朱宝贞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双唇紧闭,神色淡漠,对于于氏母子方才那番荒诞的言论,她连一个字都不屑回应。 “娘亲,你莫要在想着美事了。” 这时一阵清脆娇俏的女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齐明薇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朱大人可是陛下身旁的得力之臣,您想着让她下嫁到咱们齐府,先别说朱大人自己愿不愿意,就算朱大人点头答应了,陛下又怎么会同意呢?” 于氏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语气中带着几分斥责:“明薇,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男婚女嫁,乃人之常情,陛下难道还能棒打鸳鸯,强行阻拦不成?” 齐明薇见母亲仍旧执迷不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朱宝贞,脸上满是歉意:“朱大人,您莫要在意。父亲突然离世,娘亲一时难以接受,情绪有些失控,才会胡言乱语,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朱宝贞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在这乱糟糟的齐府,总算是还有一个头脑清醒、拎得清状况的人。 于氏听女儿这么说,心中虽满心不满,但齐明薇自小就是她的心头肉,向来聪慧过人,心思深沉,能说出这番话,必定是有她的道理。 朱宝贞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群,那些妾室子女们,一个个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里,不用多想,平日里定是被于氏欺压得厉害。 而齐家长子,在朝中为官多年,却毫无建树,庸庸碌碌。 整个齐家,也就眼前这个齐明薇还算明事理。 朱宝贞收敛思绪,恭敬地说道:“夫人,陛下追封齐大人谥号为‘文忠’,以彰其一生功绩与忠诚。至于陛下御赐的牌匾,礼部这两日便会派人送来。您若还有其他什么要求,尽管吩咐,我定会如实传达给陛下。” 于氏一听这话,眼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连忙说道:“明善和明薇的婚事,一直是我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吃不好也睡不好。我恳请陛下能念在齐忠为朝廷尽忠的份上,给我这两个孩子赐个好婚事,也算是了却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番心愿。” 朱宝贞闻言,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齐明薇,只见齐明薇一脸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 朱宝贞应道:“此事,我定会转达给陛下。只是陛下对于婚事向来不喜欢强求他人。夫人若无其他事情,宝贞便先行告辞了。” 说罢,朱宝贞微微欠身行礼,转身便大步离去,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齐府多停留。 “大人,还请慢走一步!”朱宝贞刚踏出齐府大门,身后便传来一道清脆急切的呼喊。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身望去,只见齐明薇正匆匆从府中追了出来。 “齐姑娘,有何要事?” 齐明薇跑到朱宝贞面前,微微喘着粗气,稍作平复后,说道:“朱大人,请您带我去见陛下!” 朱宝贞闻言,不禁轻笑出声,眼中却带着几分审视:“齐姑娘,你这想法倒是有趣。陛下日理万机,又岂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齐明薇抬眸,目光坦然地与朱宝贞对视,不慌不忙地说道:“父亲离世后,陛下赏赐财帛无数,又追封谥号,树立牌匾。如此厚待,足见对父亲的看重。然而,陛下却未赐予任何爵位,也未提及荫庇子嗣之事,这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方才大人询问母亲有何要求,明薇猜想,这或许是陛下有口谕在先,您来探探齐家的态度。” 朱宝贞心中暗自一惊,不禁在心底感叹:好一个聪慧敏锐的姑娘! 她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待我今日回禀陛下,明日再来告知你结果。” 齐明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大人明日还会到齐府吗?” 朱宝贞想到方才于氏那副模样,微微摇头回道:“我公务缠身,实在抽不出时间再来齐府。不过你放心,我定会派人前来,将陛下的意思原原本本传达给你。” 二人说完,朱宝贞转身便往刑部方向走去。齐明薇站在原地,目送着朱宝贞缓缓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朱宝贞的身影,才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回府。 第96章 从齐府离开后的一路上,朱宝贞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如影随形,暗中窥视着自己。 她浑身不自在,不动声色地拐进一家首饰店。 朱宝贞在鎏金错银的簪匣后窥见一角绯色裙裾。 红衣少女在石板路上左右张望着,神色急切又带着几分委屈。 此人正是赵禅。 朱宝贞看着赵禅那副模样,唤道:“禅儿。” 赵禅听到声音,猛地转过头,看见朱宝贞的那一刻,却赌气般地将头扭到一边。 朱宝贞快步上前,拉住赵禅的手,那双手细腻柔软,却因羞恼而微微攥紧。 朱宝贞柔声问道:“你跟在我后面做什么呀?”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宠溺。 “你和那女子因着何事笑得那么开心?”赵禅撅着嘴,语气里满是醋意。 朱宝贞抬起手,轻轻刮了刮赵禅的鼻尖,笑道:“小公主这是吃的哪门子醋?” 随后,耐心解释道:“那是齐忠的小女儿,找我是商议去见陛下的事。” 朱宝贞在心底默默想着,要是让赵禅知道方才于氏想要把自己嫁给齐明善,这位醋坛子小公主怕不是真要气疯了。 “我不管,”赵禅一听这话,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来劲了,她紧紧抓住朱宝贞的手,十分霸道:“你以后不许对别的女子那么笑。” 朱宝贞故意逗她,“那男子呢?”话音刚落,腕上突然袭来温热刺痛。 朱宝贞抚着赵禅后颈轻笑:“殿下可知,前些日子陛下猛兽园刚来了头豹子?”她的指尖顺着脊骨滑至腰间,“那畜生发起狠来”薄唇故意贴近耳垂,“也是这般咬住猎物不松口。” 赵禅脸色一红,倏地松了口,却瞥见对方腕上新月似的牙印,又羞又恼地扯过锦帕包扎。 “殿下好狠的心啊。”朱宝贞嘴上这么说着,可语气里却是温柔宠溺。 “本宫不管,你是本宫的驸马,只能对着本宫笑。”赵禅仍旧不依不饶,一想到李年安曾对朱宝贞有过非分之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李年安竟然敢觊觎你,要不是皇姐将他关进牢内了,本宫非要把他拆骨扒皮不可。”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朱宝贞轻轻握住赵禅的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就别说那些糟心的人了。” “你是怎么从公主府出来的?” 赵禅眨了眨眼睛,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母后把看守我的人都调走啦!她说我长大了,就算关得住我的人,也关不住我的心。那些侍卫一撤走,我就马不停蹄地来寻你啦。” 朱宝贞听了这话,心中却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太后向来不赞成她们二人在一起,怎么会突然轻易让赵禅出来与自己相见呢? 必定是暗中派人监视着她们二人。 一想到太后可能会想出各种法子来拆散她们,朱宝贞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可此刻,心爱的人就站在眼前,朱宝贞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忧虑。她将赵禅微凉的手指拢进袖中,嘴角笑意渐浓,难得今日能相见,就该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时光。 永寿殿内,太后听闻女儿又去与朱宝贞会面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啪”的一声,手上的茶盏被重重摔在地上,瓷器瞬间四分五裂。 “这个朱宝贞,简直就是个祸害!”太后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满是憎恶,“竟把禅儿迷得晕头转向,这般不知廉耻,成何体统!” 稍作平复后,太后看向一旁跪地的侍卫,开口问道:“你说朱宝贞今日和齐家小女儿在一处,惹得禅儿不高兴了?” 侍卫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太后,确实如此。公主瞧见朱大人与齐家小女交谈甚欢,见到朱大人时发了好一通脾气。不过,朱大人三言两语就把公主哄得眉开眼笑,公主的气也就消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太后神色冷淡,摆了摆手,“往后每日都要将公主的行踪详细汇报给哀家,不得有丝毫遗漏。” 待侍卫退下后,太后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时嬷嬷身上“禅儿被哀家宠坏了,如今一心只想着那个朱宝贞。朱宝贞喜好男还是女,哀家管不着,可禅儿贵为公主,怎能和一个女人厮混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她?” 时嬷嬷微微欠身,轻声说道:“太后,依老奴之见,您不如重新给公主挑选一门好亲事。只要公主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子嗣,自然就会断了对朱宝贞的念想。” “你说得不无道理。这回驸马的人选,哀家可要仔细斟酌,务必给禅儿寻一门如意美满的亲事,也好让她收收心,回归正途。” 太后周身被金丝绣锦的华服包裹,却难掩她眉眼间的阴霾。 女儿与朱宝贞的事,已然让她心力交瘁。 而如今,燕啸鸿勾结西夏妄图颠覆大周的消息,更是狠狠砸在她的心头上,令她始料未及。 一直以来她苦心孤诣,步步为营为自己的儿子谋划着登上皇位的道路。可到了现在,她身边竟无可用之兵,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凭借手中的兵权,稳压自己一头。 这让她如何甘心,只是此刻与手握重兵的皇帝再起冲突,无疑是自讨苦吃,只能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徐徐图之。 徐岩鄂领兵出征在外,徐玟则在京畿卫任职,探子来报徐玟多日未曾回府。 那么将徐岩鄂的小女儿徐瑛宣进宫内,让她与礼儿从小培养感情,皇帝理应找不到理由制止。 徐岩鄂只有这两个女儿,若小女儿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待礼儿日后登上皇位,生下的子嗣便是皇储,徐岩鄂也将成为国丈。这般无上的尊荣,她就不信徐岩鄂能不心动,届时必定会全力支持礼儿登位。 念及此处,太后主意已定,当即唤来身旁的宫女拟旨,宣徐瑛明日进宫。 到了第二日,与徐瑛一同进宫的还有齐明薇。 朱宝贞昨夜审讯了燕啸鸿,同皇上猜测的不差,燕啸鸿闭口不言,什么也不说,朱宝贞见毫无收获,不敢有丝毫耽搁,便进宫禀报了陛下,又将与齐明薇说的话如实告知了陛下。 赵祈听后,对此女十分好奇,便命朱宝贞明日将人带来见她。 皇帝召唤,那是要给恩典的,朱宝贞不敢怠慢,忙派人通知了齐明薇。 齐明薇跟在朱宝贞身后,目光追随着前方那抹绛色官袍。 朱宝贞的背影清瘦挺拔,恍若一只孤鹤掠过重重宫墙。 待到了殿门口,朱宝贞忽然驻足,回身时带着一阵清冽的香气。 “齐姑娘,陛下是宽仁睿智之人,你莫要慌张,无论陛下问什么,照实答便是。” 齐明薇望着那双清冷的眸子,忽然想起自己偷偷在书房外窥视时的场景。 那时朱宝贞也是这样,端坐在父亲对面,执笔的手修长如玉,说出的温婉动听。 她曾无数次幻想,有朝一日能和朱宝贞并肩站在一处。 “明薇明白。”她欠身行礼。 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齐明薇深吸一口气。 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抬眸望去,只见御座上的帝王正执笔批阅奏章 ,眉目专注,透着几分凌厉。 “臣女齐明薇,叩见陛下。”她伏在金砖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平身罢。”赵祈搁下笔,目光落在阶下少女身上。 少女面容明艳动人,眉眼清澈,眸光灵动。 齐明薇盈盈起身,余光瞥见御座旁端坐的女子。那人一袭锦衣,发间只簪了支白玉步摇,通身气度却如皎月清辉。 她心下一动,福身行礼:“臣女拜见贤妃娘娘。” “起身吧!”褚淳贤嗓音温润,指尖却微微收紧。 她记得这姑娘,是齐忠的幺女。 当年燕君烨攻入大周,齐家倒戈时,她曾在宫宴上见过这姑娘。那时燕君烨执意要纳她入宫,这丫头却毅然断发出家,倒是个烈性子。 赵祈挑眉:“朕后宫妃嫔五人,你怎知眼前是贤妃?” 齐明薇抬眸,正对上帝王探究的目光。 “臣女斗胆直言,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朕准你畅所欲言,无需拘谨。” “父亲在世前……”齐明薇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曾依附高太傅与太后。自兄长在宫宴上失仪被罚后,父亲幡然醒悟,自此以陛下马首是瞻。” 她抬眸直视帝王,“陛下登基之初,后宫唯贤妃娘娘一人。后来几位娘娘皆是太后所赐。陛下与太后之间的分歧由来已久,陛下身为女子,志在江山社稷,并非沉溺于美色之人,自然对太后安排的那几位妃子……” 她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谨慎,“与对待贤妃娘娘是有所不同。养心殿是陛下批阅处置朝事之处,非信任之人难以进入,臣女正是由此推测,这位便是贤妃娘娘。” 赵祈听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朕与女子断不会有子嗣,可太后为何还要给朕安排其她妃子?” “臣女斗胆猜测,其一,太后想让陛下分心后宫,减少对朝政的把控;其二”她看了眼褚淳贤,“分散陛下对贤妃娘娘的恩宠,以免情谊过深,太后难以掌控。” “大胆!”赵祈突然拍案,“你可知这番话若传到太后耳中会是什么后果。” “臣女非墙头草,既已开口,便不留退路。”齐明薇伏地叩首,声音却清亮如磬,“肺腑之言,死而无憾。” 赵祈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连声道:“好,好一句肺腑之言,好一句死而无憾!你起身吧,朕不喜身边之人动辄下跪行礼。你既出此言,又大胆地向宝贞自荐,是想向朕求个恩典?” 齐明薇微微仰头,神色坦然:“陛下圣明,臣女确实有所求。臣女想侍奉在陛下身侧。” 这话一出口,一旁的褚淳贤心中一震,难不成上辈子齐明薇死活不愿入宫,症结竟在赵祈身上? 赵祈微微挑眉,追问道:“哦?你这话究竟是何意?” “今陛下既开女科,何妨许臣女做您案头一支笔?” 她本意是想去刑部,如此便能日日见到朱宝贞。可要是直接提出想去刑部,以朱宝贞的聪慧,必定会察觉她的心思,到时候再刻意与她保持距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倒不如留在陛下身边,这样一来,好歹还能时常与朱宝贞碰面。 她赵祈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朕眼下正缺个替朕草拟文书、递送机要奏折的得力之人。你若能担此任,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不过,这差事可不轻松,既得心思缜密、文笔出众,更得对朕忠心不二,你可有信心做到?” 第97章 齐明薇伏地叩首:“臣女一家蒙陛下厚恩,愿以赤诚之心为陛下分忧,绝不敢有丝毫懈怠与异心。” 赵祈唇角微扬,目光落在少女挺直的脊背*上。那抹素色身影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单薄,却透着股倔强劲儿。 “你明日便到养心殿述职。” “臣女遵旨。”齐明薇再次叩首。 赵祈望着阶下少女退下的背影,忽然轻笑:“倒是个有意思的。” 褚淳贤执壶为她添茶,温声道:“可是觉得此女可用?” 赵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悠然:“宝贞举荐的人,应是有些真才实学的。我观她今日言谈,比那齐忠好的可不止一星半点。真没想到,齐忠竟能养出这样出色的姑娘,倒是我小瞧他了。” “齐明薇是齐忠的幺女,自幼养在齐家老祖宗身前,想来是对这孙女悉心教导,才成就了她如今的聪慧伶俐。” 赵祈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殿外那株欲开的牡丹。 齐明薇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这些时日前朝事务繁重,后宫那几位妃子的近况,她已许久未曾过问。 “燕啸鸿一除,兵权归于我手,太后再也没有牵制我的筹码了。后宫那几个女子,除了高以柔外,太后应不会多加理会了。”赵祈颇有几分志得意满,话语中满是掌控全局的自信,仿佛整个天下都已尽在她的股掌之间…… 褚淳贤淡淡回道:“西平县战事还未结束,还是不要放松警惕才好。太后那人,向来心高气傲,怎会轻易甘心落败?“。 她顿了顿,“徐玟方才遣人送来信件,她妹妹徐瑛今日被传到永寿殿,想是要用徐瑛做文章 了。” 赵祈冷笑一声:“徐瑛与赵礼年纪相仿,太后眼下或许还翻不出什么风浪。可再过几年,待他们长大成人,可就不好说了。” “她想为恒郡王早些铺路。”褚淳贤轻声道,“让他们二人从小培养情谊,青梅竹马将来婚事自然水到渠成,谁都不好反对。” “她这算盘打得倒是响,徐岩鄂手握重兵,是朝廷的重要支柱,太后想拉拢他,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褚淳贤见赵祈已有行动之意,劝道:“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不宜对太后逼迫太紧。您若是贸然出手阻拦,意图太过明显,徐家必定会心生疑虑,以为你对他们起了防范之心。君臣之间的信任一旦有了裂痕,往后再想修复可就难了。若是被太后趁虚而入,挑起君臣嫌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赵祈听后,略一思索,心中一惊,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确实有些冲动了。她暗自警醒,自己何时竟有了这般自负之气?想到此处,她心中不觉升起一股寒意。 “是我过于急切了。”赵祈缓缓抬头,望向褚淳贤的目光中满是庆幸,“还是你心思缜密,考虑周全。” “你心系社稷,难免思虑过重。我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话音未落,赵祈已凑近她身前。 “爱妃乃我谋士也!”赵祈在她颊边落下一吻,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褚淳贤面色倏地染上绯红,连脖颈也跟着绯红一片。她下意识身子后仰,却被赵祈揽住腰肢。 赵祈最爱看她这副模样,平日里一贯冷静自持,此刻神情明显慌乱起来。 她指尖轻轻抚过褚淳贤泛红的脸颊,低笑道:“怎么,方才还对我谏言,这会儿倒害羞了?” “放开……”褚淳贤轻嗔一声,想要挣脱,却被赵祈搂得更紧。 她抬眸望向赵祈,却见对方眼中满是戏谑,顿时又羞又恼:“这是在养心殿,若是被人看见” “看见又如何?”赵祈挑眉,“朕与爱妃恩爱,难道还要避着人不成?” 褚淳贤还要说什么,赵祈已低头封住她的唇。 龙涎香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褚淳贤渐渐放松下来,伸手环住赵祈的脖颈。 直到赵祈的手不安分地探入她衣内,她才猛地惊醒,一把将人推开。 “祈儿!”褚淳贤面上已有恼意,眸中闪过一丝羞愤。 赵祈见人真要生气了,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朕也许久没去后宫各处了,沈檀母亲也不知身子如何了,带上阿魏,我们一同去沈檀那处看看。” “臣妾累了,陛下自己去吧。”褚淳贤不咸不淡地回道,起身就要离开。 赵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朕让爱妃摸回来,爱妃不要同朕置气了。”她眼中带着几分讨好,语气却是在撒娇。 褚淳贤强压着嘴角的笑意,嗔道:“无赖。” 到底褚淳贤还是跟着赵祈去了沈檀殿内。 沈檀听闻陛下和贤妃大驾光临,匆忙整理衣衫,疾步迎出,恭敬地行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贤妃娘娘。” 赵祈踏入殿内,目光便落在沈檀身上。只见她面色苍白,眼底乌青一片,显然是多日来日夜操劳、照顾母亲所致。 赵祈心中微微一动,温声道:“你母亲身子如今怎样了?” 沈檀微微欠身,轻声回道:“陛下,阿魏姑娘说母亲身体状况已与常人无异,只是依旧昏迷不醒。” 赵祈闻言,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阿魏。 阿魏心领神会,恭敬道:“陛下,沈母所中之毒,我已全部解清,我暂且用银针封了她的穴位。陛下若有吩咐,我即刻便可取下银针,让沈母苏醒。” 赵祈微微颔首,神色温和:“你将银针取下吧,也好让她们母女能够安心地说说话。你留在沈檀宫中几日为沈母调理身体,保她性命无虞。” 沈檀听闻,眼眶瞬间泛红,当即跪地叩谢皇恩,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陛下如此大恩,臣妾无以为报。” 赵祈见状,亲手将沈檀扶起,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你安心照顾你母亲便是。朕有意在宫内成立司乐局,专门掌管宫内乐舞之事。朕思来想去,觉得你才思敏捷,又精通音律,这司乐局交由你掌管再合适不过。具体人选的挑选等事宜,礼部自会与你接洽。这也算是女官之职,往后你便可领取朝廷俸禄,一展你的才华。” 这则消息也实在让沈檀意外。 她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赵祈见状,轻笑道:“朕还有事,便不再你殿内久留。” 二人沿着宫道,移步前往谢仪眉的宫殿。 还未踏入殿门,一阵嘈杂的吵嚷声便传了出来。 赵祈与褚淳贤相视一眼,眼中均闪过一丝好奇。 踏入殿内,只见殿外的空地上,晾晒着五彩斑斓的布料,随风轻轻飘动,宛如一幅画卷。 殿内,宫女们脚步匆匆,各自忙碌着,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眼尖的宫女率先瞧见皇上,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忙跪地参拜。 赵祈微微颔首,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圈,开口问道:“仪妃呢?” 一名宫女连忙上前,恭敬回道:“娘娘在内殿,奴婢这就去请娘娘前来迎驾。” 赵祈摆了摆手,神色平和:“不必了,朕亲自去寻她。” 宫女微微欠身,“陛下请随奴婢前去。”说罢,便在前面引路。 赵祈和褚淳贤随着宫女来到内殿,一踏入,两人不禁微微一怔。 只见内殿全然没了妃嫔住所的雅致模样,倒像是内务府那忙碌的办事处。 案几上堆满了图纸,各色丝线绸缎杂乱地摆放着,谢仪眉正专注地绘图制衣,手中的毛笔在图纸上快速游走,神情极为投入。 直到贴身侍女轻轻碰了碰她,小声提醒,谢仪眉才回过神来。 她抬眼瞧见殿内众人,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快步上前,屈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见过贤姐姐。” 褚淳贤的目光早已被殿内一排排崭新的华服吸引,那些服饰款式新颖,绣工精致。她实在喜欢,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柔软的布料。 谢仪眉察觉到了褚淳贤的心思,笑着说道:“贤姐姐,这些都是司衣局最近制出的最新样式,过几日便会将图样交给礼部,放到如意坊制衣售卖。如今这些服饰在京中贵妇间可受欢迎了。贤姐姐若是喜欢,尽管挑选几件。” 褚淳贤确实喜爱至极,她久居后宫,平日里又很难出宫,所穿服饰大多由内务府送来,样式相对固定。 许久未曾见过如此众多新颖别致的款式,一时间只觉眼花缭乱,满心都是欢喜。 赵祈与谢仪眉寒暄了几句,转头见褚淳贤仍沉浸在华服之中,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禁微微一笑:“难得有爱妃欣喜之物,你便在此处好好挑选。朕自行去姜娥那里看看了。” 褚淳贤也不推辞,福了福身,说道:“臣妾便不送陛下了。” 话音刚落,她便拉着谢仪眉,开始一件一件地试起新衣。 赵祈是想去见见姜娥的,姜家倒下后,太后便将姜娥弃如敝履。 她在后宫孤立无援,要是自己在视若无睹,姜娥往后的日子应是不好过的。 不多时,赵祈便站在了姜娥殿外。 这里与沈檀、谢仪眉宫殿的热闹截然不同,扑面而来的是冷清。 殿内落叶层层堆叠,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门口的宫人正在打盹,见皇上到来,惊得一身冷汗,慌忙的要进去通报,赵祈抬手制止,步伐不停,径直向内殿走去。 此刻,姜娥正在用膳,背影身形单薄,显得格外落寞。 桌上摆放的,是清一色的素菜,清汤寡水,毫无油水。 看到这一幕,赵祈的眉头皱起,看来内务府平日里没少克扣姜娥的用度。 赵祈轻咳一声。 姜娥闻声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是陛下时,黯淡的眼眸里燃起惊喜的光,她匆忙起身,裙摆带起一阵微风,恭恭敬敬地行礼,声音里藏不住的激动:“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今日怎么有空到臣妾这里?” “朕来看看你。”赵祈的声音轻柔。 “陛下可曾用午膳?”姜娥问道。 赵祈摇了摇头。 姜娥立刻转身,对身旁的侍女吩咐道:“快,再去添双碗筷!” 赵祈食量本就不大,身旁又没了褚淳贤督促,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她看向身旁的锦清说道:“你即刻派人去内务府,告诉那个总管,连后宫娘娘的膳食都安排得一塌糊涂,眼里还有没有尊卑规矩?要是不想干了,就趁早收拾包袱,滚出内务府!” 锦清听出陛下话中的薄怒之意,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应道:“锦清这就去办,定将陛下的话一字不差带到。” 姜娥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陛下日理万机,却还将自己的生活琐事放在心上,这份惦念,让她感动不已。 父兄犯下大罪,本以为自己会被牵连。 可陛下宅心仁厚,并未因此迁怒于她,这份宽容与善待,她又怎会不感激涕零。 姜娥又想起了燕君烨,那个曾让她动心的男子。 近日来,她时常反思,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看上了这么个人。 她也听闻,燕君烨假死后摇身一变成了西夏驸马,转身就带兵进犯大周,实在是个阴险毒辣丧尽天良的卑鄙小人。 如今想来,自己从前的那些情谊,不过是错付罢了。 她抬眸望向陛下,心底暗自想着,哪怕陛下是女子,往后她也要不求回报,一心侍奉陛下。 赵祈声音柔和缓缓开口:“以前的帝王广纳妃嫔入后宫,或是为了稳固朝堂势力,与朝臣缔结姻亲联盟;或是为了繁衍皇室血脉,绵延子嗣;甚至有的不过是为了满足自身私欲。后宫女子如同物件被随意摆弄。可朕与他们不同,朕身为女子,自然不会有子嗣。而你的父兄犯下大罪,你如今的处境……” 赵祈话还未说完,姜娥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第98章 赵祈见状,连忙俯身,手指轻轻托住姜娥的手肘。 姜娥的肌肤微凉,身上传来一丝颤意。 赵祈蹙眉,声音却放得极轻:“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姜娥仰起脸,一双杏眼盈满水光,长睫轻颤间,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咬着下唇,声音细若蚊呐:“陛下……是不是觉得臣妾如今毫无用处,想要将臣妾赶出宫去?” “朕何时说过这样的话?”赵祈叹了口气,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眼角的泪痕。 “谢仪眉对制衣极为钟爱,朕便任命她为司衣局的掌使,让她能一展所长。这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她顿了顿,声音温柔,“朕现在问你,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姜娥低下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 从小到大,父亲看中的只有兄长,为她请来的师傅也不教授四书五经,只教她琴棋书画。 她思来想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赵祈见她沉默,又继续问道:“那可有什么擅长的事情?” 姜娥忽然想起自己对画画颇为痴迷。 那些藏在枕下的话本子里,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都被她用画笔细细勾勒。 想到这儿,她连忙转身,对身旁的侍女小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侍女抱来一叠画册。赵祈接过,手指轻轻翻动纸页。她指着其中一幅画问道:“这是什么?” 画中女子一袭官袍,眉目如画。 姜娥解释道:“这是臣妾编撰的画册。前些日子,听闻朱大人女扮男装考取状元,而后又成为驸马,如今更是当上了刑部尚书。臣妾觉得朱大人的经历实在是匪夷所思,便将这些事情编纂成画册,画了下来。” 赵祈继续翻看,不自觉被画册吸引。 画中人物栩栩如生,故事编排更是引人入胜。 她抬眸,正对上姜娥忐忑的目光,不禁莞尔:“有趣,实在是有趣!你这画技精湛,故事编排也生动。” 姜娥见她真心喜欢,眸中闪过一丝雀跃:“臣妾还有一些其它的画册,不过都是根据别的话本故事绘制的,若是陛下感兴趣” “都取来。朕要带回寝殿好好翻阅。” 赵祈从姜娥的宫殿离开时,带走了一摞厚厚的画册。 褚淳贤也从谢仪眉的宫殿走出,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她们手中捧着一件件精致的新衣。 两人带着各自的收获,回到云光殿。 一踏入殿内,赵祈朝正在整理新衣的褚淳贤招手,“淳贤,快过来看看,这些都是姜娥亲手绘制的画册,瞧瞧她这绘的故事,你一定感兴趣。” 褚淳贤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新衣轻轻搁在一旁,拿起一本画册,缓缓翻开,眼神中满是专注。 看了一会儿后,褚淳贤抬起头,对赵祈说道:“我有个主意,既能让姜娥充分发挥她的专长,还能让她声名远扬。” 说罢,她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桌前,伸手拿起桌上的纸笔,略作思考后,便开始奋笔疾书。 过了许久,褚淳贤搁下手中的笔,将写好的纸张整理好,递给赵祈。 “你将此物交给姜娥,让她依照上面的内容绘制画册。” 褚淳贤写完这些,便命宫人将午膳端上。 菜肴摆满了桌案,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赵祈望着面前的饭菜,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皱了一下。 “你是吃过了吗?” 赵祈微微点头,轻声说道:“嗯,在姜娥殿内用过午膳了。说起来,内务府竟克扣她的用度,实在不像话。回头得好好整治一番,让他们知道规矩。” 她顿了顿,神色郑重地看向褚淳贤,“往后宫内女官、侍卫的人数会逐渐增多,繁杂事务也不会少,总得有个能统管全局之人。我思来想去,立你为后,执掌后宫诸事,你意下如何?” 立后之事,赵祈确实经过了深思熟虑。 后宫的那几位妃子,不能说废弃就废弃。 沈檀、谢仪眉、姜娥三人,要是不给她生事又听话,那便让她们发挥各自所长,安排些事情给她们做。 如此一来,既能分散她们的心思,又能让她们有事可忙,省得闲下来就只想着在后宫内勾心斗角,或是整日郁郁寡欢,徒生事端。 只是褚淳贤却没有立刻回应。 她神色平静,起身给赵祈碗内添了半碗饭。 随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前朝与后宫向来牵扯紧密。高太傅的女儿还在宫内,太后又怎会允许我位居其上,压过她的侄女呢?您有意立我为后,朝上官员必定会有反对之声。” 说着,褚淳贤又细心地给赵祈夹了一块儿蒸鱼,将鱼刺一一挑出,才将鱼肉放在赵祈碗中,继续说道来,“您若强行立我为后,高太傅必定会联合朝中官员发难,到时候,怕是会给我扣上迷惑皇上、扰乱宫闱之类的罪名,借机生事。” 赵祈听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将手中的筷子狠狠拍在桌子上,声音中满是怒意:“他敢!高家,又是高家,高家实在是讨厌至极!甩不掉又丢不了,处处掣肘于我!” 褚淳贤见状,轻轻按住她的手,安抚道:“你也不必如此生气,这确实是棘手的事情。朝中事务,你虽已掌控七七八八,但后宫诸事,一直都是太后做主。你想突然让我统管后宫,谈何容易。” 赵祈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后宫往后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打算把宫内年幼的宫女里,有习武天赋的挑出来,安排专门的老师教授武艺,将她们培养成宫廷护卫。但这件事,要是让太后管去了,恐怕又要生出不少事端。” 褚淳贤略作思索,缓缓说道:“你已经设立了各个司局,不妨再增设一个总掌司使的职位,专门统管后宫各个司局。这是个正经官职,太后若是插手,那便是公然干政。到时候,她理亏在先,您也能名正言顺地阻止她。” 赵祈听后,沉默片刻,神色依旧没有舒缓多少。 褚淳贤见此,以为自己的提议没能说到赵祈心坎里,关切地问道:“是哪里不妥吗?” 赵祈轻轻摇头,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此举甚好,我也觉得可行。只是想到,你要是成了皇后,你我二人就是一体,本该事事都能并肩同行,可如今连立后这样的事我都不能说做就做,实在是有些不甘。我一心想让你站在我身旁,光明正大地与我一同治理这后宫朝堂,却总被这些势力阻碍。” 褚淳贤抬头看她,眼中藏着动容,心底泛起层层涟漪。她怎么会不知赵祈对自己的珍视与看重。 她放下筷子,轻轻握住赵祈的手,“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虽不能即刻成为皇后,与你并肩站在最显眼之处,但只要能在你身旁,为你排忧解难,便心满意足。” 她抬眸,目光坚定地望向赵祈,“至于这后宫诸事,先设立总掌司使一职,将后宫的权力慢慢收拢。等时机成熟,再谈立后之事,那时,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难有人能阻拦。” 说着,她握紧赵祈的手,“你莫要心急,我会一直陪着你,咱们一步步来。” 赵祈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向眼前的碗中,只见里面已经被褚淳贤满满当当地布上了菜肴。 “你方才说内务府苛待了姜娥的用度,想来你在她那儿也没吃多少东西。你这般少食,哪有精力做事。” 就在赵祈和褚淳贤围坐用餐满是温情之时,阴暗潮湿的狱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燕啸鸿坐在牢房的角落,四周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牙关一咬,狠狠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 这决绝的举动,无疑表明他已抱定了什么都不会交代的念头。 朱宝贞将此事上报皇上。 赵祈得便命朱宝贞将燕啸鸿的案子了结。 随后又过几日,大周的各个州县都张贴出了榜文,将燕家叛国之事昭告天下。 赵祈采纳了褚淳贤的建议,让姜娥将燕家叛国的详细过程绘图成册。 姜娥画技精湛,绘制的画册生动形象。 又找到大量画工将画册临摹,足有万册之多,与榜文一同分发到各个府衙,旨在让天下百姓都能清楚知晓燕家的罪行。 若仅仅只是榜文,不过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家口口相传,起初或许议论,但过上几日,便可能抛诸脑后。可配上画册就截然不同了。 这画册本就是新颖的事物,就算是不识字的百姓,也能通过画面看懂其中内容。 燕君烨为了权势美色叛国,成为西夏驸马,还带着西夏人进犯西平县,此等行径,大周百姓人人喊打。 而他的父亲燕啸鸿,为了儿子竟谋刺皇上,全然不顾君臣之义,是个彻头彻尾的不忠不义之徒。 更卑鄙的是,他还将刺杀之事,冤枉到保卫边疆的郑家身上,其心可诛。 燕啸鸿全家被斩那日,刑场周围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众人义愤填膺,纷纷将这些日子里积攒的愤怒化作手中的“武器”。 烂菜叶、臭鸡蛋,甚至连茅坑里的石头蛋子,大家都不嫌脏臭,一股脑地拿了出来,朝着燕家人扔去。 燕啸鸿抬头望向台上的燕家众人,燕啸鸿年迈的老母接受不了儿子孙子叛国的事实,早在牢内撞墙自尽。 而怀有身孕的小妾,此刻也不见踪影。 燕啸鸿看着台上燕家众人,开始怀疑自己所作所为是否错了。 想起儿子曾信誓旦旦地对他说,燕家对大周皇帝一片肝胆忠心,可结果呢? 燕家却被人步步算计,落得个差点血脉断绝的凄惨下场。 大周女帝不仁不义在先,软弱无能,还残害忠良,这样的人凭什么稳坐皇位? 自己为了自保奋起反抗,又有何错? 大周的皇帝现在姓赵,以后也可以姓燕。 他不禁在心底反复质问,当初为何要听信儿子的话,与皇帝作对? 如今,家人都因自己的决定,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他满心懊悔,却已无力挽回。 就在燕啸鸿沉浸在痛苦中时,朱宝贞走到燕啸鸿跟前,声音清冷,不带有一丝感情地说道:“陛下仁慈宽厚,实在不忍杀害未出世的婴孩,所以暂且饶了你小妾一命。陛下已命郑宓将你那怀孕的妾室带到西平县,交到了你儿子燕君烨手中。” 燕啸鸿听到这话,虽然舌头已断,无法开口说话,但眼底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窃喜。总算保住了自己的血脉。 然而,朱宝贞接下来的话,直直地戳破了他心中的幻想。 “陛下说了,她心存善念,不忍残害孕妇,可就不知燕君烨能不能顾念父子之情,留下你妾室及腹中孩子的性命了。” 燕啸鸿这才彻底明白朱宝贞话中的深意,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寒意。 第99章 燕啸鸿的脑海中乱成一团麻,他儿子一心觊觎皇位,野心勃勃。 在这争权夺利的关键时刻时刻,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收留自己怀孕的妾室? 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对儿子而言,无疑是个累赘。 更何况,自己即将命丧黄泉,再也无法在一旁护着妾室和孩子。 没有了自己的庇护,这孩子想要活下去,实在是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燕啸鸿的眼眶微微泛红,心中已满是绝望。 此时,朱宝贞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时辰已到,举起手中的斩立决令牌,用力向下一扔,命令道:“行刑!” 一声令下,刽子手们手持寒光闪闪的大刀,走向燕家众人。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生死一刻,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喷涌而出,一颗颗人头滚落尘埃。 曾经的一代名将,如今已经落幕。 此刻西平县,燕君烨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先前,徐岩鄂的军队遭到燕君烨研制的破阵炮与烈焰球的攻击,损失惨重,一时间士气低迷。 好在他及时收到了皇上的来信。 按照皇上的提议,徐岩鄂迅速组织人手,在城内深挖战道,同时采取坚守不出的策略,紧闭城门,凭借坚固的城墙抵御敌军。 每当西夏军队来袭,城墙上的士兵便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如飞蝗般倾泻而下,打得敌军措手不及。 这般战术,不仅有效损耗了西夏军队的士气,也让己方军队获得了修整时间,得以养精蓄锐。 他又等来了郑宓率领援军到来。 不仅带来了兵力,还带来了与西夏同样先进的武器。 徐岩鄂整军待发,一声令下,城门缓缓大开。 两军再次对垒,郑宓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英姿飒爽。 她目光直直地看向燕君烨,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不屑与鄙夷。 燕君烨叛国投敌的行径,早已让他沦为众人唾弃的对象,在郑宓眼中,燕君烨不过是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如今正面相对,这份轻蔑更是溢于言表。 郑宓脸上寒霜密布,声音冷冽厉声呵道:“燕君烨!你这等没脸没皮的狗东西,为贪图西夏公主那点美色,便一头扎进敌营,成了西夏驸马;又为了权势,将大周对你的恩义全然抛诸脑后,背叛生你养你的故土,背叛万千百姓。你这卖国求荣的丑行,简直猪狗不如!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将你这叛国之贼,就地正法!” 燕君烨望着对面的郑宓,多年未见,她的眼神依旧锐利,仅仅是一个对视,就让燕君烨心底深处的恐惧被唤醒。 他曾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权势足以让他无所畏惧,可在郑宓面前,那种深入骨髓的忌惮,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减弱。 上辈子他能一统天下,手中最为有用的那把利剑,就是郑宓。 郑宓的领兵才能远在他之上,战场上的她,排兵布阵如臂使指,令敌军闻风丧胆。 不仅如此,郑家世代忠良,在朝野上下、百姓心中都有着极高的威望,其名声更是远超燕家。 为了将郑宓的兵力、权势以及她背后郑家的名声为己所用,燕君烨费尽心机,最终选择用婚姻作为枷锁,将郑宓困在身边。 他迎娶了郑宓,让她成为自己后宫中最为尊贵的女人,他从未碰过郑宓一下,在他眼中,郑宓只是他迈向权力巅峰的一枚棋子,是实现他野心的工具。 当他大权在握,天下尽在掌控之时,他害怕郑宓终有一日会脱离他的掌控,害怕她手中的力量会成为威胁自己的利刃。 他亲手将毒药递到了郑宓面前,眼睁睁看着这个曾为他立下赫赫战功的女人,在痛苦中香消玉殒。 回想起这些过往,燕君烨只觉得头痛欲裂。 胸口处,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气翻涌而出。 他又想起那个背叛他的女人,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意。 那个贱人为了给郑宓报仇竟敢给他下毒害他性命,决不能放过她。 燕君烨缓了缓神,脸上挤出一抹看似无奈的苦笑,“郑姑娘,我燕君烨走到如今这一步,实在是身不由己,并非我本意要背叛大周。实在是那大周皇帝,一心容不下我,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都是拜她所赐!她暗中派人在战场上偷袭我,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这才不得已另寻出路。” 郑宓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冷笑一声:“放你的狗屁!你身为大周将领,陛下对你委以重任,为何要偷袭你?你失踪之后,陛下心急如焚,三番四次命我到西平县四处寻找你的下落,甚至还给你封了爵位,让你享受大周百姓的敬仰与尊崇。你如今却在此妖言惑众,竟敢污蔑陛下要杀你,你倒是说说,陛下究竟有什么理由杀你?” 燕君烨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还不是因为那个狗皇帝嫉妒我和贤儿之间的情谊!她为了拆散我与贤儿,不惜将我派到西平县,又趁我孤立无援之时,对我痛下杀手。这就是原因,这就是铁证如山的理由!她就是嫉妒我和贤儿的深情,她高高在上,坐拥天下,却容不得我和贤儿这一点真心!她才是那个自私自利、不顾臣子死活的昏君!” 郑宓指着燕君烨的鼻子骂道:“你简直是一派胡言!陛下与贤妃娘娘之间的感情深厚真挚,岂是你这种卑鄙小人可以随意挑唆诋毁的?陛下心怀天下,一心为了大周百姓,你却为了一己私欲,叛国投敌,如今还在这里颠倒黑白,你简直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今日,我定要为大周除去你这叛国之贼,以正国法!” 郑宓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座下骏马嘶鸣一声,飞驰而出。 她身姿矫健,仿若与身下的骏马融为一体,手中银枪在日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马停在燕君烨不远的位置,枪头直指其咽喉。 她端坐在马上,身姿挺拔如松,手中银枪握得稳稳当当,枪尖微微颤动,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饮下叛徒的鲜血。 燕君烨迎上郑宓那能将人灼烧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将身侧长刀迅速抬起,刀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当”的一声巨响,银枪与长刀猛烈撞击,火星四溅。 二人就此战作一团,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郑宓手中银枪舞动得密不透风,每一次刺出都带着千钧之力,目标直指燕君烨的要害。 而燕君烨也绝非泛泛之辈,他手中长刀使得虎虎生风,巧妙地抵挡着郑宓的攻击,每一次格挡都精准有力,化解着银枪的凌厉攻势。 徐岩鄂在一旁凝神观战,目光紧紧追随着郑宓与燕君烨的身影。 想当年,自己在战场上也是威风凛凛、意气风发,可如今岁月不饶人,自己真的是老了,不然怎么会是燕君烨的刀下败将。 两方主将激烈对垒,局势剑拔弩张。 郑宓与燕君烨杀得难解难分,底下的将士们个个*热血沸腾,目光紧紧锁定在自家主将身上。 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对主将的敬佩,也燃烧着战斗的渴望。 双方士兵都在各自阵营中整齐列阵,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生死胜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郑宓银牙紧咬,突然发力,手中的银枪如蛟龙出海,直刺燕君烨胸口。 燕君烨瞳孔骤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反应虽快,却来不及做出完美的应对,只能下意识地向后疾退半步,手中长刀匆忙抬起抵挡。 这半步的退让,让燕君烨瞬间落了下风。 郑宓大喊:“全军冲击!” 随着这一声令下,大周军队向着西夏军队席卷而去。 一时间,战场上杀声震天,刀光剑影闪烁,硝烟弥漫。 大周军队的士兵们,个个奋勇争先,如入无人之境。 西夏军队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打得措手不及,阵型瞬间大乱。 燕君烨在乱军之中,拼尽全力挥舞着长刀,试图稳住阵脚。 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一片喊杀声中,手下的士兵们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这场战斗,从主将对垒时燕君烨的下风,就已注定了西夏军队的败局。 燕君烨浑身浴血,战袍也被划得破破烂烂,他手持长刀,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却也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土崩瓦解。无奈之下,他只能率领着寥寥无几的残军,灰溜溜地退出了西平县的地界。 一路马不停蹄,燕君烨回到了西夏境内。 踏入王宫的那一刻,压抑的氛围扑面而来。西夏王脸色阴沉,双眼死死地盯着燕君烨。 “燕君烨!”西夏王突然怒吼一声,“你好大的能耐!本王派你出征,是让你建功立业,不是让你丢盔卸甲,狼狈而归!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还有何颜面回来见本王?” 第100章 被这个老东西训斥,燕君烨心中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出,但他还是强压着情绪,面上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父王,”燕君烨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愤,旋即又换上诚恳的神情,“此次战败,是儿臣的过错,儿臣愿承担一切后果。但此刻,如何挽回才是最紧要的,我们得赶紧谋划下一步。” 西夏王冷哼一声,不耐烦地说道:“哼,你还有脸说?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好主意?要是再拿不出个像样的计划,就休怪本王不顾情面收了你的兵权!” 燕君烨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又松开,深吸一口气,说道:“父王,我们可以联合北狄,一起攻入南滇。其一,南滇有破阵炮所需的原材。咱们之前战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火药不足。要是这次能掌控南滇的资源,充足火药,下次与大周交锋,我们不一定会战败。其二,南滇国瘴气弥漫,地势复杂,有直通大周的隐秘通道。而且,那儿不像西平县和北境,有重兵把守。” 燕君烨微微一顿,心中暗自盘算着,最为重要的一点,他并未说出口,守卫在南滇国边境的将领,是他父亲的人。 南滇国向来与大周交好,大周因此也未在南滇国边境派驻重兵。 只要迅速攻入南滇国,再从南滇进入大周,就易如反掌了。 到时候,让北狄和大周北境的郑泰相互争斗,自己则直捣京城,只要占据了京城,夺取天下便指日可待,往后的一切也就水到渠成。 西夏王蹙眉,盯着燕君烨,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联合北狄,可你究竟如何能说服他们与我们合作?北狄人向来狡猾,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燕君烨不慌不忙,拱手说道:“父王,这您不必担忧。北狄王野心勃勃,一直对大周的疆土虎视眈眈,攻入大周掠夺财富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大周物产富饶,百姓生活富足,远超我们西夏与北狄。我们两国联手,凭借双方的兵力和谋略,先合力将大周拿下。到时候,再按照约定共同瓜分大周的土地、财富和女人,如此诱人的条件,北狄王岂会不动心?又怎会有理由拒绝呢?” 见西夏王神色依旧犹豫,燕君烨趁热打铁,言辞更加恳切:“父王,您想想看,大周虽每年都会给我们送来一些贡品和女子,可这点东西,对于我们西夏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与其年年眼巴巴地等着那点微薄的贡品,倒不如咱们主动出击,直接将大周据为己有。到那时,大周所有的资源都归我们支配,我西夏国力必将大增,称霸四方指日可待啊!”燕君烨的一番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在西夏王的心坎上。 西夏王神色逐渐动容。 良久,西夏王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若此次再败,不仅是损伤兵力,还会让我西夏陷入险境。你要好自为之!” 燕君烨说道:“父王放心!儿臣定当与北狄方面周旋妥当,确保合作万无一失!” 西夏王摆了摆手,示意燕君烨退下。 燕君烨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热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这个老东西,自己已经忍他太久了。 如今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低声下气。 待到兵权真正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就是这老东西的死期。 燕君烨在回殿的路上,脑海中还在盘算着未来的夺权大计。 这时,手下人匆匆赶来,小心翼翼地询问:“驸马,同您一同回来的那个大周怀孕的女子,该怎么处置?” 听到这话,燕君烨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上辈子这个小妾肚子里生出的是个儿子。 当时,自己还封了这个儿子为王爷。 这孩子长到十几岁就野心勃勃,暗中积攒自己的势力,妄图夺取他的皇位。 一个贱妾所生的孩子,也敢跟自己分庭抗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最后还不是身首异处的下场,燕君烨的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冷笑。 燕君烨抬起手,刚要脱口而出一个“杀”字,却突然停住了。 他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忖:父亲的旧部如今还在自己手中,若是就这么轻易地杀了父亲的小妾,那些旧部会怎么想?他们本就对自己投靠西夏心存疑虑,这么一来,岂不是要寒了他们的心? 燕君烨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她腹中胎儿是父亲血脉,带下去好好安顿了。” 手下人连忙应是,匆匆退下。 看着手下领命退下的身影,燕君烨在心底冷哼一声。 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待到生产之日,便是她们母子的死期。 另一边,养心殿内。 赵祈手中正捧着一封西平县快马加鞭传来的捷报。 赵祈目光在信纸上的游走,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欣喜之色。 近些日子,好事一桩接着一桩,她的心里也松泛不少,面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在用膳时,也能听进褚淳贤的劝,多吃了不少。 赵祈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满是欣喜:“郑宓当真是我的福将啊!此次又立下如此大功,得好好想想,该如何重重赏她才好。” 褚淳贤坐在一旁,见她如此高兴,自己也跟着欢喜起来。 不过,她还是保持着一贯的谨慎,缓缓说道:“燕君烨此人野心勃勃,此番战败,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咱们还是得小心提防才是。” 赵祈点了点头,“这点我自然知晓。郑宓已经命将士们加固城墙,又调配了重兵严守,西平县如今固若金汤,应是安稳了。燕君烨想要卷土重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褚淳贤心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她在脑海中梳理着种种可能,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嘴唇轻抿,欲言又止,对赵祈的话只是点头应着,神情却略带着深思。 沉吟片刻后,褚淳贤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凝重,缓缓开口问道:“燕君烨若是不从西平县进犯,转而想从别处进入大周呢?” 赵祈闻言,微微一怔,“别处?这可不容易。北境有郑泰重兵把守,燕君烨想要从那儿突破,简直是难如登天。至于南滇国,那里瘴气弥漫,地势复杂,本就易守难攻。更何况,南滇国与大周向来交好,关系密切,怎么会突然与西夏媾和,给燕君烨可乘之机呢?”说罢,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褚淳贤的担忧有些多余。 赵祈这时又宣了齐明薇进殿。 齐明薇垂首立于陛下面前,姿态恭敬。 赵祈开口说道:“郑宓和徐岩鄂再有几日就要领兵凯旋回京了。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劳苦功高,理当重赏。朕命你代朕草拟一封诏书,传朕旨意,让高太傅协同户部、吏部和兵部,共同商议将士们的封赏事宜。徐岩鄂此刻还在出兵在外,事务繁忙,兵部便暂且由徐玟代为参与商议。” 说到此处,赵祈微微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话语也放轻了些许,“至于郑宓和徐岩鄂这两位主帅的赏赐,朕需另行斟酌。此事干系着军心士气,你尽快将诏书拟定。” “臣领旨!” 齐明薇连忙领命,退出内殿,着手去办理此事。 赵祈望向齐明薇离去的身影,想到前几日齐明薇与朱宝贞相见时,眼神下意识地闪躲,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当时赵祈还暗自纳闷,心想齐明薇莫不是做了什么有愧与朱宝贞的亏心事。 好在褚淳贤心思细腻,一番提醒,赵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齐明薇对朱宝贞暗生情愫。 赵祈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一幕恰好被褚淳贤收入眼底,她对赵祈这副略带八卦的神情早已见怪不怪,心底不禁涌起一丝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赵祈兴致勃勃地转过身看着褚淳贤,“你说,若是让赵禅知道齐明薇有意朱宝贞,会发生什么?” 褚淳贤笑而不语,不接话茬,只是静静地看着赵祈。 可赵祈的兴致丝毫未减,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赵禅那火急火燎的性子,怕是知道后立马就会去找齐明薇的麻烦。齐明薇一介文弱女子,哪里是那刁蛮公主的对手?我还是得让徐玟派人暗中护着些,可别真出了什么意外。” 这次,褚淳贤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公主向来心高气傲,要是知道有人觊觎朱宝贞,肯定难以忍受,以她的脾气,做出些出格的事也不奇怪。” 听到这话,赵祈眼底泛光,“若是齐明薇被赵禅伤了,宝贞定会心有愧疚,自然会对齐明薇多有关心之意。赵禅知道了,肯定又会气愤不已。她们三人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想想就觉得有趣。” 褚淳贤无奈地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人哪哪儿都好,聪慧睿智、心怀天下,可就是这爱好事八卦的心,一点都没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这几日,朝中各部都在为了筹备如何犒赏将士的事宜。 赵祈政务骤减,稍稍闲了下来。 司乐局成了她常去的地方,沈檀的袅袅琴音让赵祈听得如痴如醉。 姜娥也带着她最新的画本前来求见,赵祈一时间看得乐不思蜀。 后宫之中,太后的心思全然放在了恒郡王和徐瑛身上,没在她跟前找过不痛快。 朝堂一片风平浪静。 朝外边境安稳,百姓安居乐业。 这般祥和的景象,让赵祈心中悄然生出几丝自得之意。 这一切,褚淳贤都看在眼里。 夜里赵祈宿在云光殿内。 近些时日赵祈身心愉快,二人床笫之事也多了起来。 此刻,两人一番缱绻后刚刚躺下,赵祈余兴未消,咬住褚淳贤耳垂又覆在了褚淳贤身上,眼中满是爱意与眷恋。 褚淳贤慌忙按住赵祈往下探入的手,她轻轻喘着气有着些许疲惫,面上带着几分嗔怪,伸手轻轻推拒着赵祈,“你呀,也该歇一歇了。” 赵祈却不依不饶,一边笑着,一边顺势仰躺在榻上,“你若想今日在上,也不是不可。” 褚淳贤轻轻捏了捏赵祈的脸颊,“怎么如今脸皮这么厚了,也不知羞。” 她神色认真起来,抬手轻轻抚着赵祈的发丝,轻声说道:“你这些日子,玩乐的心思倒是起来了。虽说平日里适当放松并无不妥,可这也并非好现象。” 赵祈微微蹙眉,收敛了笑意。 褚淳贤从她面上看出来了,知道自己这句话多少是让她有些不高兴了。 接下来的话无论她愿不愿听,褚淳贤还是要说的,褚淳贤目光锁住赵祈的眼睛,眼底满是忧虑:“你也知道,眼下时局未定,燕君烨虽兵败却未彻底覆灭,朝堂内外仍有诸多隐患。” 她握住赵祈的手,语气愈发恳切:“你身为一国之君,一言一行都牵系着天下苍生。你这般沉迷玩乐,若是传了出去,太后那边必定不会坐视不管,保不齐又会想出什么刁钻法子来诋毁你的名声,这是其一。” 她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再者,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因贪图享乐而断送江山社稷。如今朝堂内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呐。” 这番话,既是爱人之间的温柔叮嘱,也是臣子对君主的肺腑谏言。 当今局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赵祈却有了志得意满之感,沉醉在眼前短暂的安稳里,这绝非好现象。 赵祈面色深沉,躺在一旁,一只手枕在脑后,若有所思地盯着床顶的帷幔。 良久,赵祈伸出手拉住褚淳贤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微凉的触感瞬间让她清醒了几分,她坦诚说道:“你说得没错,这些日子各个事情都处理的十分顺遂,我确实有些得意忘形。” 褚淳贤凝视着赵祈,见她面上神色认真,知晓自己的话她是听进去了,悬着的心这才微微一松,人也稍稍安稳了些。 自从燕君烨在西平县兵败后,褚淳贤的心里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细节被自己遗漏了。 燕君烨是重生归来之人,满心的野心与执念,绝不会因为这一次失败就轻易放弃对大周的图谋。 赵祈见褚淳贤一直沉浸在深思之中,不禁开口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褚淳贤回过神来,神色凝重地说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不妨换位思考,倘若你是燕君烨,此番战败后,会如何谋划下一步行动?” 赵祈闻言,垂眸沉思。 燕君烨那野心勃勃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西泽县和北境都有重兵把守,燕君烨不会想要从那里突破的。那么,剩下的可能性…… 赵祈抬眸,“除非燕君烨能说服南滇国皇帝,两国联手攻入大周,否则……” 褚淳贤接过话茬,语气愈发沉重:“否则,以燕君烨的狠辣和决绝,他极有可能强攻南滇国,从南滇国境内进入大周。我们一直将主要兵力集中在其他防线。一旦南边边境失手,再想派兵支援,可就来不及了。” “西夏举兵攻入南滇,那必定是倾巢而出,举国之力啊。如此大动干戈,双方损失都将不可估量。燕君烨真会做出这般孤注一掷的决定?”赵祈还不相信,燕君烨会走出这一步险棋。 褚淳贤提醒道:“你别忘了,燕啸鸿生前给他留了不少兵力,至于这兵力究竟有多少,我们至今一无所知。而且,万一南滇国在西夏的强攻之下,选择求和呢?你怎知这不是他的目的,一旦两国达成协议,南滇国的防线便会为燕君烨敞开大门。” 听到这话,赵祈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周南边的兵力部署确实薄弱,要是真被燕君烨抓住这个漏洞,一鼓作气攻了下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回她可真收下心来了,想着接下来的计划,全然没了之前的松懈和自得。 褚淳贤看着她的模样,轻轻拿起一旁的锦被,为赵祈盖上,“你能看清眼下局势就好,夜深了,这些烦心事暂且放下,先安下心来,好好休息,明日在做更周全的打算。” 赵祈缓缓点头,头枕在褚淳贤的胳膊上,鼻尖萦绕着褚淳贤身上那股清冷独特的香气,整个人依偎在褚淳贤的怀里。 第二日早朝依旧没什么大事。 待早朝结束,赵祈回到养心殿。 赵祈命人将徐玟叫到殿内。 不多时,徐玟便到了养心殿。 徐玟行了礼后,赵祈开口问道:“你且跟我说说,南边边境如今的守将是何人,兵力部署又是怎样的情况?” 徐玟说道:“陛下,南滇国与我大周向来交好,年年都会献上贡品,两国商贸往来频繁。南滇国由女子掌权,生性不喜战事。基于此,我们在南疆边境驻扎守兵两万,派遣的领将陈功,曾多次与西夏军队交锋,在沙场上立下不少战功,对边境局势也颇为熟悉。” 陈功?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陌生。按理说要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大将,如郑泰、徐岩鄂,或是已逝的燕啸鸿,这些将领在书中多有提及。 可这陈功,自己却没在书中见过,赵祈皱起眉头,心底那惯有的多疑又翻涌起来。 “这陈功,可信吗?”赵祈喃喃一句,声音虽轻,却被徐玟听在耳中。 陛下突然问起南疆边境的部署,紧接着又对陈功起了疑心,这其中莫非暗藏玄机?徐玟暗自思忖,莫不是南疆即将有战事发生?可若真是如此,自己怎么一点风声都未曾听到?还是说,陛下是在怀疑燕啸鸿余党仍在暗中勾结? 徐玟稳了稳心神,缓缓说道:“陛下,陈功原是燕啸鸿旧部,先帝在位时,被先帝派遣至南滇国边境驻守多年,一直未曾归朝。至于他是否可信,臣……臣也不敢妄下定论。臣与他并无交集,对他的了解,也仅停留在过往的战功履历上。” 赵祈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却难掩眼底的思虑:“我已告诉郑宓快马加鞭先行回京,我打算派她作为使者前往南滇国。一来,向她们表明我大周愿与南滇国携手抵御外敌的诚意;二来,也好探探南滇国如今的态度,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徐玟瞳孔微缩,刹那间便猜到了陛下的心思,试探着开口问道:“陛下您的意思是,燕君烨会带着西夏士兵从南滇国攻入我大周?” 赵祈神色凝重,沉声道:“燕君烨此人野心勃勃,西平县与北境他攻不下,极有可能剑走偏锋,借道南滇国。” 徐玟拱手进言:“陛下,不如我们提前派兵前往南疆边境,暗中进行部署。” 赵祈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不知燕君烨会派遣多少兵力到南滇国。 若是大周无端兴兵前往边境,不和南滇国说清缘由,也会影响两国多年的交情,要是再被燕君烨从中挑唆,甚至可能将其推向燕君烨那边。 再者,陈功此人虽说有一定战功,但他曾是燕啸鸿旧部,若是他存有二心,提前将部署告知燕君烨,让其有所防范,局势也会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赵祈顿了顿,接着说道:“郑宓也快回来了,待她去往南滇国后,摸清那边的情况,我们再做定夺。此事先行压下来,不可对外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徐玟心领神会,恭敬地回道:“臣明白。” 赵祈又说道:“我还有一事,要秘密交于你。燕啸鸿虽死,但其残存势力不容小觑。你私下要不露声色地调查,军机各处的重要将领中,是否有可疑之人。若有发现,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待到时机成熟,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臣领旨。” 徐玟退出殿外,思索着陛下方才那番话。看来陛下是怀疑燕啸鸿在军内留有叛徒,暗中给燕君烨传递消息提供助力。 这绝非小事,军内一旦混入奸细,那大周的军事部署战略谋划都将暴露无遗,这事情得立马着手去办耽误不得。 第102章 接到密诏的郑宓,知道事态紧急,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朝着京城飞驰而去。 此时,赵祈已在养心殿焦急地等待。 褚淳贤陪在一旁,她看着赵祈,见她全然没了上次等待郑宓回来时的欢喜模样,想来还是因为燕君烨的事情压在她心里。 “表姐,表嫂,安好。”郑宓风尘仆仆地走进殿内,一路奔波让她略显疲惫,但仍不失礼数,对二人行礼一拜。 赵祈见状,快步走到她身前,亲手将她扶起,声音轻柔地说道:“快起身吧,一路辛苦了。” 三人刚刚坐下,正准备就前往南滇国的事宜细细商议,殿外突然传来锦清的通报声:“陛下,礼部褚晏有要事求见。” “宣他进殿。” 郑宓听闻,立刻起身恭敬地站到了赵祈身侧。 褚晏进殿行礼后说道:“陛下,南滇国圣女今日进京,特地前来求见陛下。”说罢,双手将玺书呈上。 赵祈接过玺书,阅后开口问道:“南滇国圣女,现在人在何处?” “臣已安排圣女在馆舍先行休息,只等陛下召见。” “快将她带来见朕。” 赵祈前些日子已对南滇国的情况有所了解。 南滇国与大周截然不同,那里常年被瘴气笼罩,气候潮湿闷热,巫蛊之术盛行,且这门技艺传女不传男,也正因如此,南滇国一直是女子当权。 而被选出的圣女,更是被视为南滇国未来的掌权者。 此次圣女突然进京,必定是有要事相商。 褚晏办事向来周全,早就料到赵祈可能的吩咐,提前将圣女安排在了离皇宫最近的馆舍。 听到赵祈的命令,他退出养心殿后,立刻通知属下,迅速去馆舍接圣女进宫。 郑宓心生疑惑,喃喃说道:“南滇国圣女怎么会突然到访?” 玺书上只表明了圣女的身份,却没有说明她此行目的,赵祈目光深邃,缓缓说道:“别急,待人来了,自会知道。” 滇凝漪到访大周是极为隐秘的事情,一路上是乔装打扮前往的大周。 不多时,养心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银铃在脚踝间发出蛊惑的轻响。 褚晏恭敬地在前引路,滇凝漪紧随其后。 踏入殿内,滇凝漪抬眸,目光扫过殿内众人。 她抬手解下面纱,微微弯腰,单手覆在胸前,行了一个南滇国特有的礼仪:“南滇国圣女滇凝漪,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殿内众人除了褚淳贤外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好美的一张脸,好似将世间所有貌美的人都比了下去。 郑宓更是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滇凝漪,内心震惊不已,经常与她在梦中痴缠的女子,与面前的人竟如此相似,她不禁有些面热。 赵祈抬手示意滇凝漪起身,脸上带着笑意,温和道:“圣女一路车马劳顿,着实辛苦了。此番不远千里赶来,想必是有要事相商!” 滇凝漪神色庄重,轻轻点头。 赵祈见状,心中有数,旋即屏退殿内众人。 殿内只剩下了褚淳贤和郑宓,这二人是她心腹中的心腹,自是不必有所隐瞒。 滇凝漪目光如水,轻轻扫过郑宓,神情让人难以捉摸。她收回目光,神色凝重地看向赵祈,开口说道:“陛下,我代表南滇国,想向您借兵。” 赵祈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与褚淳贤对视一眼。 她语气带着几分审慎问道:“圣女这是何意?” 滇凝漪缓缓说道:“西夏不日将会带兵攻入南滇,南滇兵力薄弱,恐难以与之抗衡。” 赵祈只觉奇怪,南滇国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她目光一凛,追问道:“你想要借兵多少?” 滇凝漪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二十万。” “这恐怕不太妥当,二十万兵马,非同小可……” 滇凝漪见赵祈有犹豫之色,急忙补充道:“只要陛下愿意借兵,南滇愿每年献上珍贵草药、上等茶品,不计其数,以此作为酬谢。” 赵祈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她说道:“你是得到了什么确切消息?” 滇凝漪微微犹豫,目光看向褚淳贤,轻声说道:“陛下,我可否同贤妃娘娘单独聊上几句?” 褚淳贤微微一怔,旋即轻轻点头。 二人一同朝着内殿走去。 赵祈与郑宓坐在原处,郑宓眉头紧锁率先开口说道:“要是燕君烨真的打算从南滇进入,这二十万兵马或许正好可以抵御西夏的攻击。可若这是南滇国和西夏共同设下的局,来个请君入瓮,那么这二十万兵马可就如同送上门的肥肉……到时候燕君烨再从别处进攻,大周的防御便会变得薄弱。这滇凝漪,到底可不可信?” 赵祈轻轻咬着下唇,同样陷入了沉思,南滇国向来不喜战事,对兵力建设并不重视,又有瘴气作为天然险阻,外人难以进入,内部之人也极少外出。 平日里,唯有大周的商贩,由南滇人调查仔细后,才能顺利进入。实在没理由放西夏士兵进入,仅仅为了围堵这二十万大周将士?再者,二十万人马,想要围堵谈何容易。 思索再三,赵祈缓缓说道:“她应确实是有求而来。” 郑宓听着皇姐的话,心头却涌起阵阵奇异之感。 她望着内殿的方向,眼神中透着一丝恍惚。 眼前的南滇圣女,若真是梦中与她缠绵的女子,那么郑宓记得,女子胸口处有一个蛇形纹身,娇艳却又带着几分神秘。 内殿之中,褚淳贤率先打破沉默,目光直视滇凝漪,神色平静却暗藏戒备,轻声问道:“圣女特意邀我到内殿,究竟有什么话要单独与我说?” 滇凝漪微微抬起头,目光中透着探究,缓缓说道:“大周皇帝能有如今这番作为,想必与你有着莫大的关系吧?” 褚淳贤闻言,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反问道:“圣女这话,是什么意思?” 滇凝漪微微叹了口气,目光飘向远方,似是陷入了回忆:“你又有什么隐瞒呢?前世这个时候,宓儿一家早就被皇帝满门抄斩了。可如今,宓儿不仅安然无恙,还成了皇帝身边的得力之臣。” 褚淳贤心底早有隐隐猜测,此刻听滇凝漪这般直白道出,才终于肯定了心中所想,她微微睁大双眼,脱口而出:“你也……” “没错。”滇凝漪目光灼灼地看着褚淳贤,接过话茬,语气笃定,“我也有前世记忆。” 褚淳贤叹息一声问道:“我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滇凝漪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无尽的悲痛:“燕君烨忌惮宓儿的才能和手中的兵权,竟卑鄙地将她下毒毒死。宓儿死后,我恨极了燕君烨,便对他下了蛊术,让他尝尽穿肠烂肚之苦。后来,我不顾一切,利用南滇国镇国之宝乾坤玉盘,结合秘术扭转乾坤,只为能复活宓儿。没想到,再一睁眼,我便又回到现在。” 前世,郑宓身着男装进入南滇国,自称是燕国皇帝,试图收复南滇。那时,圣女滇凝漪对郑宓一见钟情,芳心暗许。 南滇皇帝为避免战火殃及百姓,万般思索之下对燕国称臣,还将滇凝漪许配给了燕国皇帝。 滇凝漪满心欢喜地踏上前往燕国的路途,可当她踏入燕国皇宫,见到真正的燕国皇帝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一刻,震惊、愤怒、委屈等情绪在她心中翻涌,她恨郑宓的欺瞒,恨自己的轻信。 可是滇凝漪终究还是放不下郑宓,最终还是选择与郑宓在后宫相伴。 褚淳贤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能重生回来,皆是因为滇凝漪对郑宓那深入骨髓的执念。 褚淳贤定了定神,继续问道:“大周燕君烨尚且没有攻下,又怎么会有攻入南滇?” 滇凝漪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我重生回来后,一直密切关注着燕君烨的行踪和宓儿的消息。得知宓儿在大周过得安好,我便猜到有人同我一样,也知晓前世,扭转了当下的局势,你是皇帝的枕边人,能让皇帝避掉前世祸事的人,也只有你了。” “燕君烨战败的消息传来后,从边界进入南滇的大周商旅中,有些人行为变得极为鬼祟。我暗中派人跟踪,发现他们在偷偷绘制南滇各处的地界图。经过仔细查探,我发现这些商旅竟是大周边防守将派来的。” “我当时便觉得事情不对劲,大周向来与南滇交好,绝不会无端对南滇国挑起战争。所以,背后必定另有他国指使,而能做出这种事的,恐怕只有野心不死的燕君烨。” 听完滇凝漪的一番话,褚淳贤这才惊觉,赵祈此前的种种疑心,并非无端猜测。 在这局势微妙的节骨眼上,边防人员派人偷偷绘制南滇各处的地界图,其目的昭然若揭。 这个驻守南滇边境的守将陈功,极有可能就是燕啸鸿暗中留给燕君烨的一枚暗中棋子。 “你且放心,如今的陛下已非往昔可比,定会派兵前往南滇。”褚淳贤目光坚定地看向滇凝漪,神色中满是安抚之意。 说罢,她二人走出内殿。 第103章 褚淳贤来到赵祈面前,微微欠身,“陛下,依我之见,可派兵前往南滇。” 赵祈深深看了褚淳贤一眼,二人默契十足。 她既如此提议,必有缘由,便也不多问,只是轻轻点头,旋即转头看向滇凝漪,和声说道:“抵抗西夏,保境安民,乃是我们共同的目的*,大周富庶强盛,无需南滇国以贡品相赠。此番出兵定当全力以赴击退西夏,护两国百姓周全。” 这话也是给滇凝漪一剂定心丸,让她悬着的心安定下来。 大周并非那种会在南滇危难之际趁机谋取私利的国家。 若不是滇凝漪抢先一步抵达大周,她也会即刻差遣郑宓前往南滇,共商抵御西夏之策。 滇凝漪郑重说道:“陛下深明大义,南滇国上下必定铭记于心。待击退西夏,南滇愿与大周结为金兰之邦,永保两国和平。” 赵祈微微颔首,缓声回应道:“抵御西夏乃关乎两国存亡的大事,具体事宜,朕还需与贤妃细细斟酌商议。圣女此番初来大周,正值京城繁花似锦之时,不妨也领略一番京中景致。” 言罢,她身形微转,目光柔和地看向郑宓,和声吩咐:“表妹,这两日你便多费些心力,陪着圣女在京中四处逛逛。待事情安排妥当,你再与圣女一同前往南滇,路上也可照应一二。” 表姐吩咐下来,郑宓自是没有二话,领命便准备行事,却在抬眸撞见圣女妖冶的面容时乱了呼吸,面色倏然泛红。 这抹绯色落进滇凝漪眼底,化作唇畔一抹嫣红。 离开养心殿的路上,郑宓一直沉默不语,不知要开口说些什么。 滇凝漪轻声唤道:“郑姑娘……” 郑宓闻言,转过头来,目光与滇凝漪交汇,眼神中带着些许探究:“表姐一直未曾唤过我的名字,你怎知我姓氏?” 滇凝漪的轻笑声裹着绮梦香贴近郑宓耳畔:“方才贤妃娘娘在里头同我说起的,我便记在了心里。” 听她这么说,郑宓心中的疑虑消散,轻轻点了点头,不再深究。 行至半路,滇凝漪缓缓伸出手,牵住了郑宓。 郑宓心头一颤,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一幕,仿佛在已经在梦中上演过无数次,熟悉得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耳尖也腾起热意,却舍不得挣开这突如其来的亲昵。 掌心相贴处传来细微酥麻,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滇凝漪的手,指尖的温度相融,传递着一种别样的情愫。 二人并肩走出宫门,宫外的柳絮飞花似雪,勾勒出两道曼妙的身影。 郑宓抬眸,微微红着脸,问道:“圣女可有兴致到郊外赏花?” 滇凝漪眼中满是柔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唤我凝儿可好?就像……。”尾音散在春风里,恰有柳絮落在二人交握的指尖。 郑宓望着那双映着整个春光的眸子,“凝儿”二字在喉间辗转千回,最终脱口而出。 滇凝漪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方才遏住即将漫出眼眶的潮意。 那人束发的红绸被风掠起,恍惚与记忆里的女子重叠。 郑宓牵来一匹骏马,转头看向滇凝漪,“圣……凝儿,可会骑马?” “南滇的坐骑多是大象,我不会骑马。” “那我换辆马车……”郑宓话还未说完,便被滇凝漪打断。 “不,我想骑马,你带着我。郑姑娘你能策马天下,可愿与我共骑?” 郑宓微微一怔,旋即笑着点了点头。 带着薄茧的掌心贴上滇凝漪的腰间,真实的温度烫得肌肤轻轻战栗。 郑宓稍稍用力,将她轻盈地托举上马。 紧接着,郑宓身姿矫健,一个利落的翻身,便跨坐到了马背上。 “当心。” 郑宓低哑的嗓音擦过耳际,滇凝漪顺势将整个脊背贴进她怀里。 脚腕的银铃随着颠簸细碎作响,倒像是她擂鼓般的心跳。 南滇的绮梦香混着少女襟前苏合香,在马蹄腾起的花尘里酿成醉人的酒。 “抓紧缰绳。” 郑宓话音未落,怀中人突然如断线纸鸢般往右侧倾倒。她慌忙收紧臂弯,紧紧圈住滇凝漪那柔弱无骨的腰肢。 郑宓只觉耳根瞬间烧得滚烫,从小到大,她还是头一回与旁人如此亲近,这让她心跳如鼓,紧张得不知所措。 滇凝漪嘴角微微上扬,唇边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顺势靠在郑宓身上,感受着她的心跳和紧张的呼吸。 二人策马扬鞭,一路疾驰。 春风拂面,吹起她们的发丝。 不多时,便到了郊外。 此时正值春季,郊外一片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景象。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草的清香。 马儿在不远处悠闲地啃着青草,时不时甩动一下尾巴驱赶着蚊虫。 郑宓双手背在身后,与滇凝漪并肩走着,脚步略显迟疑。 她心中藏着诸多疑问,几次欲言又止,纠结着是否该开口询问心中所想。 滇凝漪却与郑宓的犹豫截然不同,此世她已等她许久了,实在不想再浪费时光。 她鼓起勇气,突然凑到郑宓身前,在郑宓毫无防备之时,在她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郑宓僵在当场,双眼瞪得滚圆,脸上的血色瞬间上涌,腾的一下变得通红。 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女子竟如此大胆奔放,这般亲昵的举动让她不知所措。 滇凝漪看着郑宓的反应,眼中带着一丝期待,轻声问道:“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郑宓慌乱地捂住被亲的半边脸,结结巴巴地回道:“你……你这不是花痴嘛!”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可话已至此,收不回来了。 滇凝漪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前世枕边人此刻用全然陌生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她真是孟浪轻浮的登徒子。 “花痴?” 她轻嗤出声,尾音微颤。 前世分明是这人咬着银簪拆她嫁衣,此刻倒嫌她不知羞。 滇凝漪心中满是委屈,眼眶微微泛红,面上涌起恼怒之色。 郑宓见滇凝漪生气,却也觉得自己无辜,辩解道:“明明是你先对我动嘴的,我都还没计较,你有什么可气的?” 滇凝漪没有回应,一扭头便快步向前走去,唯有脚腕处系着的银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叮叮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她此刻的不悦。 郑宓望着滇凝漪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吹了一声口哨。 远处吃草的马儿听到熟悉的口哨声,立刻抬起头,撒开蹄子跑至郑宓身前。 郑宓利落地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看着前方的滇凝漪,说道:“我公务繁忙,还要回营中处理事务。你若没有兴致赏景了,我们这便回去吧。” 滇凝漪一听这话,心中的怒火更旺,冲着郑宓喊道:“我不回去,你若想回去,自己回去好了!” 郑宓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这女子与她初次相见,先是毫无征兆地亲了她,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跟她闹脾气,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她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和滇凝漪周旋。 “这郊外并非绝对安全之地,你若是执意不回,我便让暗处的侍卫现身,护送你回馆舍。”郑宓说着,便准备向暗处的侍卫发出指令。 就在她刚要有所动作时,又听滇凝漪不情不愿地说道:“我同你一起回去。”话一出口,她便想起方才亲郑宓的那一幕,要是被暗卫瞅见,那该多羞人。 想到这儿,她的脸瞬间又红了起来,心中更是羞愤不已。 再次上了马,滇凝漪老老实实的,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在郑宓怀里亲昵地磨蹭了。 郑宓见她总算安分下来,心中不禁感慨,自己对梦中女子那朦胧美好的感觉,在此刻碎了一地。 郑宓一路护送滇凝漪抵达馆舍,马蹄声在馆舍前渐渐停歇。 郑宓利落地下马,将滇凝漪扶下马来。 正准备告辞返回军营,滇凝漪却快步上前,轻轻拉住她的衣角,眼神中带着不舍,柔声道:“郑姑娘一路鞍马劳顿,着实辛苦,不如留下来,陪同我一起共食?” 郑宓微微一怔,目光落在滇凝漪拉着自己衣角的手上,心中泛起一丝犹豫。 她本就事务繁多,亟待回去处理。 但转念一想,眼前这位毕竟是南滇国圣女,表姐特意叮嘱要好生招待,若过于敷衍,实在不妥。 思索片刻,她微微点头,应下了滇凝漪的邀请:“既然圣女相邀,那郑某便恭敬不如从命。” 郑宓转身,对随行的手下低声吩咐道:“去如意坊挑一桌精致的吃食,尽快送到馆舍来。” 手下领命,迅速策马离去。 馆舍内,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 滇凝漪从内室走出,已然换了身衣裳。 郑宓目光不经意间扫向滇凝漪,微微一怔。 只是郑宓实在是饿极了,根本无心欣赏面前的美人。 她一路快马加鞭、匆忙赶路,风尘仆仆地赶到京城,又马不停蹄地陪着滇凝漪前往郊外赏景,体力早已消耗殆尽。 此刻面对这一桌丰盛的酒菜,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直直钻进她的鼻腔,她只觉腹中有一面小鼓,一阵“咕噜咕噜”作响。 滇凝漪本已拿起酒壶,准备给郑宓斟酒。 她听到郑宓腹中传来的声响,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笑意,放下了酒壶,转而拿起筷子,细心地给郑宓夹菜。 “郑姑娘辛苦一日,还请用餐。” 郑宓实在是腹中饥饿难耐也没客气,接过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滇凝漪见胳膊轻轻杵在桌子上,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郑宓吃东西。 她的眼神中满是宠溺,心中亦是被欢喜填满。 第104章 烛泪在盏台里堆成珊瑚礁。 褚淳贤面色冷清,含着第一口茶时,忽觉舌尖泛起异样的甜。 赵祈侧躺在榻上,面颊潮红,腰间的寝衣松松垮垮,正顺着榻沿流淌而下。 “爱妃的唇脂沾了茶渍。” 赵祈的足尖勾住即将滑落的绸缎,拂过褚淳贤擦拭唇角的手背。 褚淳贤攥着锦帕,方才饮下的热茶在喉间灼烧,带来一种别样的燥热感。 “爱妃方才可不是这么端庄。” 此时,赵祈的指尖已轻轻点上她的唇峰。 赵祈不知何时已凑到咫尺之距,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赵祈温热的吐息裹挟着淡淡的龙涎香,扑面而来,让褚淳贤的意识愈发迷离。 褚淳贤正要退后,还未有所动作,便被赵祈伸出的手勾住腰间系带,用力一拽,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榻间倒去。 “这一回该临到我了。” 褚淳贤口中还未来得及说出推拒之词,身子已经先一步贴上了身前的人。 殿外传来骤雨敲打琉璃窗的声响,褚淳贤双目迷离,望着帐顶摇曳的流苏。 她的脸颊绯红,发丝凌乱地散落在枕边,几缕贴在她汗湿的脖颈处,忽觉得有什么要从身子里宣泄而出。 当带着炙热的掌心抚上后腰,她终于放任自己咬住赵祈的肩头,将呜咽碾碎在暴雨倾盆的春夜里。 二人又折腾了半夜,直到烛火渐熄,才终于停歇。 褚淳贤慵懒地躺在榻上,四肢绵软似乎累极了,眼睛一闭,便有了沉沉睡去的架势。 赵祈却精神得很,侧卧在旁,手指轻轻把玩着褚淳贤的一缕发丝,轻声唤道:“淳贤,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白日里同南滇圣女说了些什么?” 褚淳贤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迷离。 南滇圣女离开后,大臣们接连进殿奏事,她便先行回到自己寝殿,一时间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此刻被赵祈问起,她才回过神,稍稍整理思绪,将滇映漪前世与郑宓的纠葛以及重生归来的来龙去脉,都一五一十地同赵祈说了一遍。 赵祈静静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喃喃道:“原来你我能相遇,全因她对郑宓的执念。这么说来,燕君烨果然是要从南滇进到大周了!” 褚淳贤伸手轻轻握住赵祈的手,温声安抚:“你不必如此忧心忡忡。郑宓军事谋略过人,此番她带兵前往南滇,定会提前谋划周全。再者,滇映漪身为南滇圣女,自幼生长于南滇,对南滇的山川地势军事部署了如指掌,她也定会倾尽全力协助郑宓。” 赵祈微微点头,缓缓说道:“二十万士兵,这是南滇圣女估算出的燕君烨可能派遣的兵力。依我之见,可先从西平县调兵十万,再从大周各省府抽调五万兵马。另外,从北境抽调十万精锐,京畿卫和玄机营共抽调五万,共计三十万大军。其中二十万去往南滇境内,与南滇军队协同作战,抵御燕君烨的进犯;剩余十万,则死守南滇与大周边境。细节之处我还得与郑宓再细细商议一番,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褚淳贤听着,不住点头附和道:“确实绝非小事,必须得仔细谋划。” 说着说着,褚淳贤只觉眼皮愈发沉重,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地打起架来,困意席卷。 赵祈察觉到了褚淳贤面上浓浓的倦意,心中满是怜惜,柔声道:“你这般疲惫,快歇着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议。” 赵祈轻轻拉过锦被,为褚淳贤掖好被角。 第二日,细密的春雨仍未停歇,反倒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郑宓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冒着雨匆匆来到宫内。 赵祈坐在殿内,见她脖颈处有一抹淡淡的红痕,这是昨日所没有的。 她的视线又落在郑宓腰间所挂的一枚玉牌上,那玉牌雕刻着奇异的花纹,散发着一股异域风情,想来定是南滇圣女所赠。 赵祈又想起昨夜褚淳贤同她说起的前世南滇圣女与郑宓之间的过往,心中顿时有了几分猜测。 赵祈微微挑眉,开口问道:“昨日,你与南滇圣女相处得如何?” 郑宓听到这话,脸色倏地一下红了起来。 昨日,在馆舍内,滇凝漪拿出南滇特有的美酒,笑盈盈地说要与她一同品尝。 郑宓从未喝过,便欣然应下。 琥珀酒液在杯中泛起涟漪时,郑宓嗅到一丝诡异的甜香。 本来只是浅酌一番,只是不知怎的,她像是鬼迷心窍一般,伸手扯下了滇凝漪胸口处的衣物。 一片雪白的肌肤映入眼帘,那肌肤上竟真的有一处蛇形纹身,与她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将军看够了么?” 她只觉指尖发烫,正恍惚间,滇凝漪轻轻一笑,顺势坐到郑宓怀中。 郑宓这才回过神,想要抽回那只被按在滇凝漪剧烈跳动心口上的手。 滇凝漪此时低下头,吻住了郑宓的唇。 当赤蛇纹身游至郑宓唇边时,滇凝漪忽然落下泪来。 南滇特有的酒气,与郑宓梦中合欢帐里的暖香完美重叠。 郑宓定了定神,开口说道:“不瞒表姐,我自觉与她像是相识很久一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赵祈笑着安抚道:“二十万大军换来的红线,表妹可要系紧了。” 郑宓听出表姐话中调笑,耳根都烧红了。 感情之事虽说紧要,眼下是有更重要事情和表姐商议的。 “表姐,我今日进宫,是想与你商议南滇国借兵之事。” 赵祈微微颔首,随即把昨夜想得出的调兵策略,详细地讲给郑宓听。 郑宓听后说道:“表姐,父亲传来信件,北狄有异动。” 赵祈闻言,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蹙起。 郑宓见状,迅速从怀中掏出信件,双手递给赵祈。 北狄近些时日的反常举止,他们在边境频繁调遣兵将,种种迹象表明,北狄似有举兵进犯大周之意。 赵祈心中一惊,暗自思忖:北狄竟趁此机会要侵犯大周? 她抬起头,看向郑宓,开口问道:“表妹认为北狄此举是何意?” 赵祈对郑宓有着无条件的信任。 在这种时刻,但凡稍有怀疑之心,面对郑家传来的消息,难免会猜测这是不是郑家不舍得出兵南滇。 故意夸大北狄的威胁,以守住北境兵力,暗藏私心。 毕竟朝堂之上,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利益纠葛盘根错节,人心难测啊。 “表姐,燕君烨要攻入南滇的消息是秘而不宣的。可北狄要攻入大周的消息,却传到了我们的耳中,巴不得我们尽早发现,这其中着实透着古怪。” 赵祈思索着郑宓的话。 细细想来,确实如此。 她在得知燕君烨要攻入南滇后,第一时间便打算派遣大量兵力前往南滇支援。 同理,若她知晓北狄要进犯大周,也必然会毫不犹豫地派遣大量兵力前往抵御。 关键在于,燕君烨并不知晓她已洞悉其攻入南滇的图谋。 赵祈抬眸,目光与郑宓交汇,追问道:“他们是故意的?” “不错,依我之见,燕君烨已经串通了北狄,先使出了这声东击西的一招。让我们误以为北狄要进犯大周,实际上是二者合谋要从南滇进入大周。待我们将兵力调到北境,再想回调南滇就来不及了。” 燕君烨竟与北狄暗中合谋,这倒是赵祈没想到的。 此前,褚淳贤曾与她谈及,前世燕君烨攻下大周后不久,紧接着就收服南滇和北狄,进而一统天下。可如今,燕君烨转头就与北狄合伙一起进犯大周。 赵祈强压下内心的震惊看向郑宓,问道:“依你所言,你推测北狄会派遣多少兵力前往南滇?” 郑宓迅速回道:“北狄至少会遣兵十万。对北狄而言,与西夏一同进犯南滇,可谓百利而无一害。他们既能趁乱大肆搜罗南滇的金银珠宝、珍贵草药,还能掳掠人口,扩充实力。” 赵祈闻言,神色愈发凝重,心中暗自盘算起对策。 北狄若派遣十万兵力,以燕君烨的野心与实力,其出兵定然不会少于二十万。如此一来,围攻南滇国的兵力至少在三十万之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郑宓见赵祈陷入沉思,稍作停顿,又进一步补充道:“表姐,我们不妨先光明正大地调遣士兵,佯装已相信北狄会进犯大周,给西夏和北狄制造假象。暗中将调遣来的兵将派往南滇,这样也可让他们放松警惕,出其不意。” 赵祈微微点头。 郑宓紧接着又说道:“至于火器营,我已命工匠日夜加紧赶制大炮和火药。待制成后,即刻运往南滇。燕君烨手中虽有武器,却缺乏弹药,他之所以想攻下南滇,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南滇拥有火药的原材料。” 赵祈果断说道:“好,就依你所言,即刻着手筹备。” 郑宓领命后,立马回营。 赵祈望着郑宓离去的背影,缓缓踱步至窗边。 窗外雨点敲击着窗棂,狂风呼啸而过,这般恶劣的天气,恰似她此刻纷乱的心境,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不踏实。 南滇边境守将陈功,此人心怀异志,得想个周全的方法,将其调离南滇边境,安置到别处。 既然北狄蠢蠢欲动,即将挑起战事,那便顺势将陈功调到北境支援。 如此一来,既能削弱陈功在南滇边境的潜在威胁,又能避免其暗中生乱。 只是这调遣之事,还不宜操之过急,免得燕君烨有所防备,得密切留意北狄那面放出的动向,确保万无一失。 第105章 褚淳贤伫立在窗前,目光凝重地望向窗外如注的暴雨。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迷蒙。 这场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三日,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看着那不断上涨的积水,褚淳贤心中涌起一股隐隐的担忧,“这雨再不停下,恐有洪患之灾啊。” 赵祈静静地站在一旁,神色同样凝重,“我已命各部以及各个府衙行动起来,全力预防水患。希望能将损失降到最低。”说罢,她轻轻叹了口气,抬眼望向窗外。 赵祈心里也清楚,这雨持续不停地下,绝非什么好兆头。想起昨日钦天监来报,这场雨应还会持续几日,大周已有十几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现在是内有潜在的水患威胁,外有燕君烨与北狄、西夏合谋进犯的危机,赵祈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心中暗自祈祷这场雨能够早日停歇。 连续下了五日,老天终于收起了它的愤怒,肆虐多日的暴雨总算停下了,而这场持续多日的大雨带来的灾难却刚刚开始显现。 一份份奏折如同雪片一般,不断地落在养心殿的案几上。 齐明薇静静地在一旁将整理奏折,关于南方水患的折子,已经摞得厚厚一打,沉甸甸的压在众人心头。 南方各处水患不断,洪水肆虐,所到之处冲垮了无数房屋,淹没了大片农田,百姓们流离失所,四处奔逃。 赵祈看着那摞得高高的关于水患的折子,眉头紧锁,心中满是忧虑。 救助百姓是头等大事,容不得半点耽搁。 她对齐明薇说道:“传旨至户部,立刻拨款救灾,先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不能让百姓忍饥挨饿。” 齐明薇面色肃然应着:“臣这就去办。” 赵祈继续说道:“在传旨意到工部和兵部,让他们即刻参与救灾工作,要以最快的速度修整河道,免得再造成更大的危害。抓紧时间为百姓搭建住房,要确保百姓有一个容身之所。” 齐明薇恭敬说道:“臣遵旨。” 白花花的银两如流水般实打实的发了下去,赵祈只希望这些钱能够真正用到刀刃上,顺利度过这次难关。 马上又要到了粮食播种的时候,如果救灾工作不赶紧治理好,耽误了农时,到了明年百姓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眼下还有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尚未准备妥当。 一边是眼巴巴等着朝廷救济的受灾百姓,另一边是即将出征抵御外敌的军队,两边都需要大量的银钱粮食。 哪一头都没办法舍弃,赵祈头一回为了银钱发起了愁。 赵祈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缓解那一阵又一阵袭来的胀痛。 殿内的郑宓朱宝贞徐玟等人神色关切,纷纷上前劝慰:“皇上,龙体要紧啊,万不可操劳过度。” “眼下这个局面,我怎能不忧心?在座各位皆是我的心腹,有什么良策,可畅所欲言。” 褚淳贤说道:“陛下,大灾过后,往往容易滋生疫症,此事不得不防,还需早做打算。可即刻派遣太医院的人手前往南方受灾地区,提前布药预防,以防疫病爆发,危及百姓生命。” 褚淳贤的话倒是点醒了赵祈,洪水退去后,牲畜尸体遍布,腐臭之气弥漫,在这样的环境下,最易滋生疫病。 赵祈目光转向阿魏,“阿魏,你对各种病症颇有研究,可有防疫的良方?” 阿魏向前一步,答道:“陛下,方子是有的。可用藿香、苍术、艾叶等药材制成香囊,让百姓佩戴,可辟秽防疫;再以黄连、黄芩、黄柏等药熬制汤药,分发予百姓饮用,能清热解毒。阿魏愿同太医一同前往灾区,亲自指导用药,以防疫患发生。” 赵祈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点头道:“也好,有你前去,凭借你的医术,我也能放心许多。” 锦清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的目光便频频望向阿魏,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心。 阿魏医者仁心,救民于水火是她的心愿,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愿阿魏平安归来。 赵祈又对徐玟吩咐道:“南方灾区情况复杂,阿魏此去责任重大,安危更是不容忽视。你挑选几个头脑机灵身手又矫健的侍卫,守在阿魏身旁。倘若遇到任何突发状况,务必要全力保护她周全。” 徐玟闻言,应道:“是!陛下放心!” 又讨论了一番,众人才退下。 郑宓静静地伫立在殿内,并未随着众人一同离去。 赵祈知道郑宓定是有事相商的。 待殿内其他人都退下,只剩下褚淳贤和郑宓时,赵祈微微抬手,示意郑宓说话。 郑宓开口说道:“表姐,如今南部遭受严重水患与大周南部接壤的南滇国,情况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可将派往南滇的士兵,先行派遣到南方受灾地区。这些士兵既能参与救灾工作,解决当下救灾之急,待洪水退去,又能顺势整军,直接前往南滇,还能悄然无声地完成兵力部署,为抵御燕君烨的进犯做好准备。” 赵祈思索着,这倒是个好主意。 “我立刻命户部安排粮草事宜,待一切准备妥当,你便即刻出发前往南方。” 郑宓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待到郑宓走后,赵祈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 她心中半明半暗,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三日之后,赵祈便被一则惊人的消息搅得忧心如焚。 南方爆发了暴乱,走投无路的流民纷纷揭竿而起。 赵祈杏目圆睁,她手中紧攥着的信件,被重重地摔在案几上怒斥道:“这些蠹国害民的东西,简直罪该万死!” 褚淳贤见状,俯身拾起那封被赵祈摔落的信件。 展开一看,写信之人是阿魏。 阿魏在信中详述了所见所闻。 她们太医院一行人先行赶到了荆州,见城门外都是些百姓把守,都觉得事有蹊跷。 身旁机敏的侍卫迅速换上一身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衣,上前向城门口的百姓打听情况。 这一打听,才知晓荆州官府在这大灾当前,竟罔顾百姓死活,迟迟不开仓放粮,和城中米商一起哄抬粮价,赚取黑心钱。 城中百姓在饥饿的折磨下,早已苦不堪言。 有几个胆子稍大的百姓,想着横竖都是饿死,不如拼死一搏,为自己和家人挣一条活路。 他们叫嚷着朝廷不仁,对百姓的生死全然不顾,既然如此,他们便不再认这样的朝廷。 这一番激愤之语,似在干柴上点燃了一把烈火,足有一千多人纷纷响应。 众人情绪激昂,手持简陋的武器,直接朝着荆州府衙杀去。 到了府衙,这些被饥饿逼至绝境的百姓,失去了理智,将府衙内官员和其家眷全都屠戮殆尽,又将府衙内的财物抢劫一空。 驻守的士兵此前已被大量派往各处参与救灾工作,留在府衙守护粮仓的士兵数量本就寥寥无几,根本无法抵挡这一千多个不要命的暴民。 这些守粮士兵被暴民们乱棒打死,随后,暴民们打开粮仓,每日都会按量将粮食分发给百姓。 可事情并未就此平息,这些暴民吃饱饭后又将手中的刀剑对准了城内的富商。 富商府内家产被洗劫一空,家眷也无一幸免,惨遭杀害。更有甚者见富商家眷肤白貌美,起了淫/邪之心。 一时间荆州城内连着老老实实的百姓都人心惶惶,唯恐祸事降到自己身上。 周边郡县同样遭受洪灾,饱受饥饿折磨的百姓,听闻荆州有粮食可分,纷纷怀着一丝求生的希望,拖家带口,朝着荆州府内赶来投靠。 如此一来,荆州城的局势愈发失控,若不及时加以遏制,恐有大乱。 褚淳贤看罢信件,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蹿升,心下骇然,局势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棘手。 她缓缓转头,目光投向赵祈。 只见赵祈双眸泛红,那原本白皙的面色此刻阴沉得可怕,显然是气得不轻。 赵祈在心底暗自咬牙,心中咒骂:这些祸国殃民的官员,平日里尸位素餐,大灾当前不仅不作为,致使百姓陷入绝境。还有那些暴民趁机打za抢掠肆意妄为,将他们一个个凌迟处死,都不足以抵消他们的罪孽,难解心头之恨。 赵祈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在胸腔中翻涌的怒火强行按下。 此刻绝非愤怒之时,当务之急是迅速解决眼前的难题。若任由荆州的乱象这般毫无节制地闹下去,只怕还未等到燕君烨挥兵进犯,大周内部便已陷入混乱局面。 褚淳贤在一旁,看着赵祈竭力隐忍的模样,心中满是心疼。 她上前一步,说道:“事已至此,已然容不得我们有半分迟疑。荆州局势危急,必须马上派兵前往。只是派兵镇压,需万分谨慎。那些暴民,大多也是被饥饿与灾荒逼至绝境的百姓,若贸然以强硬手段镇压,极有可能激起他们更强烈的反抗。一旦处理不当,朝廷便会落得一个罔顾百姓死活、残暴不仁的名声。” 第106章 见赵祈沉思褚淳贤又继续说道:“派兵前往,应先以威慑为主,让那些趁机作恶的暴民有所忌惮。同时,向城内百姓宣告,朝堂会重建屋舍,分发粮食。对于此前因灾荒所迫,参与暴乱的普通百姓,朝廷秉持仁慈之心,愿意既往不咎。对于那些为首的不法之徒,待局势稳定后,必将依法严惩,绝不姑息,以此彰显朝廷的公正严明。如此恩威并施,或许能在避免liu血冲突的同时,妥善平息这场暴乱。” 赵祈听完,猛地摇头,目光冷厉,双眸之中寒芒毕露,一字一顿说道:“既往不咎?绝无可能!但凡参与杀人者,不论人数是多是寡,一律处决,以儆效尤!其余各州此刻皆在紧盯着荆州。若在此事上处理稍有轻纵,让百姓觉得法不责众,心存侥幸,那各州民众势必会群起效仿。长此以往,谁还会把皇权天威放在心上?还有何人不敢起兵造反?” 这话一出,褚淳贤只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赵祈。 此刻的赵祈,已然是掌控生死的帝王,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严,不容置疑,不可冒犯。 之前赵祈虽谋略过人,可面对抉择时,常因不忍伤害无辜,显得过于仁慈了。 如今,终是褪去了那层心慈手软,有了帝王的狠绝之心。 她此时能说出这番话,想必心中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了。 赵祈面色冷然,仿若覆着一层寒霜,缓缓起身,整理好衣裳,便去上朝了。 赵祈平日上朝一直神色淡淡,大臣们也看不出喜怒,这回却不同了,脸色明显的阴沉,似有什么大事惹怒了皇上。 众臣行过礼后,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启奏各处洪涝的事情,又是缺粮又是缺钱的,恳请皇上在多播些银两,以解燃眉之急。 赵祈越听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终于,赵祈开口了,声音冷冽:“高太傅,户部尚书一职暂缺,拨款事宜朕交由你暂代处理。朕且问你,款项可分发下去了?可曾命各州府广开粮仓,全力救助受灾百姓?” 高太傅听闻,不紧不慢的上前一步,应道:“皇上,老臣谨遵您的吩咐,早已将款项分发至各处,用以购粮食及药材,这几日便会陆续运抵各州府。至于开放粮仓一事,老臣也早早命人快马加鞭,将指令送至各个府衙。” “好,你做的很好。”赵祈淡淡地夸赞了一句,然而这赞扬声中,却没有丝毫欣慰之感,语气冰冷得让人不禁脊背发凉。 高太傅不敢应声,额头上密密麻麻地冒出一层冷汗。 他在今日上朝前,便已收到了荆州百姓发起暴乱,残杀知府抢夺粮仓的消息。 提及这荆州知府,高太傅心中再清楚不过。 此人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本指望能在地方为自己增添助力,可也是个蠢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明目张胆的贪,简直死不足惜。 高太傅抬眼偷偷觑了一眼龙椅上的赵祈,只见她面色冷若冰霜。 他心里明白的很,皇帝现下就算动怒,也得先忙着应对各处灾情与赶紧平定荆州暴乱。无暇在这个时候严查款项的具体流向。 然而,一旦暴乱之事妥善处理,以皇上的现在的雷厉风行,转头便会仔细彻查拨款去向,那些层层盘剥克扣的银两,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兜不住的。 他虽身居高位,平日里也好,朝堂之上也罢,看着前呼后拥,风光无限。 可这官场之中,若无银两疏通关系,又怎会有人死心塌地地追随自己,为自己效力? 那些平日里围绕在他身边,哪一个不是冲着他手中的权势与金钱而来。 要是这把柄一旦被皇上抓住,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官场势力,怕是瞬间便会土崩瓦解。 皇上早看他不顺眼了借着这个机会是不会给他留活路的……想到这儿,高太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心中满是恐惧。 “老臣也是尽些微薄之力。” 赵祈直视高太傅,追问道:“将士前往灾区的粮草,你可准备妥当?” 高太傅闻言,身子微微一凛,抬起头,“陛下,您让老臣准备足有三十万人头的粮草再加上救济百姓的粮食,臣实在是难以凑齐。如今之计,只能大开国库粮仓。只是这粮仓一旦打开,国库可就真的空虚了。” 高太傅话一出口,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 三十万士兵前往救灾,这数量着实惊人,一时间,大臣们心中都泛起了嘀咕,如此大规模的调遣,是否有些过于铺张? 赵祈斩钉截铁地说道:“粮草有可囤之日,百姓的命只有一条。今日即刻打开国库粮仓,仔细清点过后,立刻命将士将粮草运往灾区,不得有误。” “臣遵旨。”高太傅颤声应着。 赵祈微微顿了顿,缓缓开口道:“朕还有一事,要告知诸位。北疆来信,北狄蠢蠢欲动,已有征战之意。如今朝堂外有豺狼环伺,内有洪患肆虐,还有刁民趁机作乱。朕是绝不能坐以待毙。这三十万将士,救灾过后即刻行军北疆,保我大周疆土。”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瞬间一片哗然。 要打仗了,而且听皇上的意思,这将是一场大仗。 赵祈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转而命齐明薇将阿魏来信当众宣读出来。 齐明薇领命,随着她的声音在朝堂回荡,众官员们的彼此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震惊之色。 赵祈嘴角浮起一抹冷色,手掌狠狠拍在龙椅的扶手上,她杏目圆睁,怒道:“朝廷官员身担重任,本应造福百姓,为万民谋福祉。可如今天灾当前,官商勾结,将百姓的生死置之不顾,这等恶行,简直是天理难容!” “陛下息怒!”朝臣们见状,纷纷跪地,声音整齐却带着几分惶恐。 赵祈不想再听他们说些毫无意义的劝慰之言。 她利落果断地吩咐道:“郑宓、朱宝贞!” “臣在!”二人反应迅速,齐声应道。 赵祈直视郑宓,命令道:“郑宓,朕命你亲自挂帅,即刻点齐精锐兵马,火速赶往荆州平乱。此去责任重大,务必以雷霆之势,迅速稳定局势,不得有误!” 随后,她又将目光转向朱宝贞,神色凝重地说道:“朱宝贞,你与郑宓一同前往。抵达荆州后,严查暴民,但凡查实参与暴乱杀人、趁乱抢劫,或是伤害女子婴孩者,直接斩立决。朕准你先斩后奏之权,将那些不法之徒绳之以法,还荆州百姓一个公道!” “臣谨遵圣旨。” 随后,赵祈又命吏部尚书从京中挑选得力官员,每个灾区调遣两名官员,任命为钦差。 负责监管全面监管灾区事务,不得让官员对百姓有丝毫克扣,若有官员胆敢顶风作案,这两位钦差可有直接上奏天子之权。 又让工部与兵部的官员共同协作,从兵部抽调士兵,火速前往各个灾区。抵抗水患,配合工部工匠,以最快的速度为受灾百姓重建屋舍。 安排妥当这一切,赵祈稍作停顿,接着说道:“齐明薇,你即刻拟写告示,昭告天下。表明朝廷全力救济百姓的决心,若有贪赃枉法、官商勾结鱼肉百姓的恶行,百姓可匿名向各灾区的钦差举报。一旦查实,绝不姑息。此告示要在全国范围内分发,张贴至各个州府,务必让天下百姓都知晓朝廷的态度。” 她实施这些举措,只为一点,尽快安抚民心,稳定局势。民心不稳,迟则生乱。 这一条条指令分发下去,众人也都意识到事态严重,下了朝便各自忙碌起来,不敢有片刻耽搁。 赵祈特意留下了吏部尚书,以及郑宓和朱宝贞。 吏部尚书心中暗自思忖,这可是头一回被皇上在朝会之后单独留下,想必是有重要的话要叮嘱。 赵祈看着吏部尚书,缓缓说道:“科举选拔出的人才,在翰林院也有些时日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吏部尚书久居官场,陛下这话几乎就是明摆着告诉他,要安排翰林院的年轻官员出去,在灾区的事务中露露脸,积累经验,树立政绩。 “臣明白。”他恭谨地躬身回道。 这绝非任人唯亲的时候了。他在脑海中网罗着可用之才。 此次选派官员前往灾区,可是责任重大。 要是派出的官员不得力,在灾区惹出乱子,没能稳定住局面,那自己这顶乌纱帽,可就悬了。 赵祈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随后,赵祈将目光转向朱宝贞和郑宓,“你二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荆州局势万分紧急,若是强攻,难免损伤民心。但平乱又刻不容缓,此事处置起来,又要快又不要太快。” 郑宓和朱宝贞相互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不解,“还请陛下明示。” 赵祈凑上前低声与她二人说着心中想法。 这头燕君烨收到密报,大周南边水患肆虐,荆州灾民揭竿而起的消息。 他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兴奋,真是天助他也! 南滇国此刻正遭受水患,朝廷忙于救灾,边防力量势必大大削弱,根本无心应付外敌。 荆州百姓反了,也正好给了他进攻南滇的绝佳时机。 要是再多几个州起来反抗,大周自顾不暇,他的计划便能更加顺利地实施。 这么想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旋即提笔,迅速书写了一封书信。 写罢,他将书信仔细封好,招来心腹,吩咐道:“速将此信送往大周,交给我的属下,命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赶快往荆州提供物资。记住,要做得隐蔽,不能让大周朝廷察觉。只要荆州的日子过得好了,那些目光短浅的灾民自然会心生向往,前去投奔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如此一来,大周内部必将更加混乱,我们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心腹领命,怀揣着密信,快步离去。 第107章 燕君烨怀揣着勃勃野心与西夏王商议。 “父王,如今大周南边水患成灾,荆州百姓揭竿而起,乱成一锅粥。南滇也深陷水患泥潭。这可是天赐良机啊,我们应当机立断,快速集结兵力,攻入南滇。再与反叛大周的百姓暗中里应外合,集结各方力量,一举攻下大周,如此,大周江山也可收入囊中!” 西夏王听后,摇了摇头:“此事万万不可贸然行事。虽说大周南部遭受灾害,可西境和北境依旧驻守重兵。我们西夏此次派出三十万精兵出征,一旦战败,西夏的气数恐怕就此走到尽头。我绝不能拿西夏的国运去冒险。依本王看,此事必须和北狄精心谋划,容不得半点纰漏。” 燕君烨一听,心中顿时焦急万分,只觉西夏王太过胆小怯懦,错失这大好时机实在可惜。 他在心底暗自咒骂:“这个老东西,真是冥顽不灵!行军打仗,时机最为关键,眼下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他强忍着怒火,面上依旧恭敬。 燕君烨再次劝道:“父王,若再晚些行动,等大周平息了水患,镇压了叛乱,那时再想有所作为,不会这般顺遂了。” 西夏王却不为所动,“此事不必再议,待一切准备妥当后,我们再行动,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燕君烨见实在无法说服西夏王,心中虽愤懑不已,但也只能强压怒火,无奈地拱手行礼,退出殿内。 待回到自己的住处,燕君烨满脸阴霾,他赶忙招来心腹,压低声音,吩咐道:“你即刻去办……务必给我办妥了,绝不能让西夏王察觉分毫。” 心腹领命,迅速离去,只留下燕君烨在屋内来回踱步,眼中是掩藏不住的不甘。 荆州城外,尘土飞扬,郑宓与朱宝贞率领着兵马,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地方。 这一路行来,她们遇上了几群拖家带口的灾民,朝着荆州城的方向赶去。 郑宓见状,当即上前询问。 百姓们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吓得聚在一处,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恐惧。 郑宓轻声细语地走上前去询问。 一番交谈后得知,这些灾民来自隔壁郡县,听闻荆州城有粮食发放,便抱着一线生机,特意赶来。 郑宓命人给这些百姓分发了一些口粮。 她耐心地告知众人:“乡亲们,皇上已经知晓大家的难处,已经派钦差领兵到各个受灾郡县,给大家分发粮食,重建屋舍。大家快回自己家去吧。要是回家路途实在遥远,也可前往最近的州府,那里也同样也有粮食和住处。” 百姓们听闻,接过粮食后,千恩万谢,赶忙转身折返,踏上了归乡之路。 荆州城前,城门之外,一群人手持武器,神色警惕扫视着四周。 仔细瞧去,这些武器的样式,明显是从府衙抢夺而来。 其中一人眼尖,远远瞧见朝廷将领率领大军压境,神色骤变,慌慌张张地转身,急忙跑回去通风报信,剩下的一些人慌忙关上了城门。 这群暴民的首领,名叫孙大虎,在荆州城内可是出了名的地痞无赖。 此人自幼练过些拳脚功夫,整日无所事事,常年在赌场与青楼中厮混,沾染了一身的恶习。 此次荆州城遭遇大灾,本就民不聊生,可官府却未能及时发放救济粮,这让孙大虎嗅到了“机会”。 他纠集起平日里一同鬼混的狐朋狗友,在城中四处造谣生事,大肆宣扬朝廷对荆州百姓不管不顾,城内官商相互勾结,致使救济粮无法下发。 这些话如瘟疫般迅速传播,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百姓们本就因饥饿而脆弱的神经被彻底挑动。 一些百姓胆子稍大些的,看着家中妻儿老小饿得奄奄一息,想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人活活饿死吧。 就在孙大虎的蛊惑下,头脑一热,便跟着他去劫了粮仓。 这一番闹腾后,众人好歹是填饱了肚子。 然而,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两天,孙大虎便彻底暴露了他的本性。他先是带领手下,明目张胆地对城内的富商们打家劫舍,将人家辛苦积攒的财富洗劫一空。 又见到谁家姑娘长得出众,便垂涎三尺,妄图占为己有。 哪家要是不同意,他便以不发放粮食相威胁。 在他眼中,荆州城已然成了他的私人领地,他自己俨然成了高高在上的土皇帝。 他的肆意妄为,将这本就饱受洪灾摧残的荆州城搅得更加乌烟瘴气。 孙大虎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这一番胡作非为,朝廷一旦派人来,自己绝没有好果子吃。 正愁眉不展之际,他的手下却点醒了他,“老大,您可别忘了,当今天子可是个女的,自古就说‘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依我看呐,咱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拉起自己的队伍,联合那些早就看女帝不顺眼、想要造反的势力,来一场‘清君侧’,说不定还能成就一番大业呢!” 这话瞬间击中了孙大虎。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讶,显然,这是他之前连想都没想过的事儿。 还没等他回过神,手下又招呼人抬上来几箱沉甸甸的银两,献宝似的说道:“老大,您瞧!这是京城那边的人给咱们送的,人家说了,就盼着咱们攻入京城,到时候就拥立您当皇帝!” 孙大虎一听,眼睛放光,忙问道:“城里哪个大官给的?” 手下忙不迭应道:“估摸着是城里有头有脸、恨透女帝的人物。听说那女皇帝身边有好几个妃子,各个都貌若天仙。老大您要是当了皇帝,这后宫的美人,还不是您想挑哪个就挑哪个,要多少有多少!” 孙大虎听得心花怒放,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早把自己有几斤几两抛到了九霄云外,仿佛已经坐在了那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左拥右抱,尽享荣华富贵。 手下见他这副模样,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老大,咱们可得对城里百姓好点儿,得把民心攥在手里,这样他们才会死心塌地跟着咱们。” 孙大虎一听,觉得十分在理,兴奋地一拍巴掌,“你说得太对了!赶紧吩咐下去,按时给百姓分粮!” 说着,还重重地拍了拍手下的肩膀,豪气万丈地说:“等我当了皇帝,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那手下也机灵,赶忙跪地,高呼:“谢陛下恩赏!”这一声“陛下”,叫得孙大虎浑身舒坦,飘飘然如坠云端。 可美梦还没做多久,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手下匆匆来报,朝廷大军已经在城外集结。 孙大虎一下子从美梦中惊醒,忙把心腹们召集起来商议对策。 这短短几日,孙大虎拼凑起来的这个草台班子,靠着哄骗和裹挟,竟也扩充到了三千人。 可再看看城外,郑宓率领的军队,足足有十万人,这浩浩荡荡的大军压境,气势汹汹。 要不是为了维护皇上和朝廷的名声,就凭孙大虎这点人马,郑宓的军队分分钟就能踏平荆州城。 手下眼珠子一转,说道:“老大,朝廷的兵虽说多,但咱城里百姓也不少啊。只要咱们放出风声,说朝廷的军队是来屠城的,只要是谁吃了粮仓的粮食,一个都不会放过。百姓们为了活命,肯定会拼死抵抗。到时候,咱们打是打不过的,可以带着人先躲进山里。等那些反朝廷的势力冒头了,咱们再用银子收买人手。就算当不了皇帝,做个称霸一方的霸主,那也够威风的,如此,咱们大业必成啊!” 孙大虎听了,眼睛一亮,连声道:“好!好主意!就这么办,马上派人去告诉百姓,朝廷要屠城的消息!” 老百姓向来是最容易受外界影响,见风就是雨的。 此刻,众人聚集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各种谣言如飞雪般四散开来。 有人扯着嗓子喊:“听说朝廷派来的兵,各个凶神恶煞,就是要把咱们荆州城的人斩尽杀绝!” 这话一出口,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城门内被孙大虎的人死死把守着。百姓们怀着满心的惶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城门内,一个个神色紧张,眼睛紧紧盯着紧闭的城门,仿佛下一秒,朝廷的大军就会破门而入。 要说荆州城有没有聪明的人呢?自然是有的。 那些头脑清醒的人,一早在孙大虎带头劫粮仓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朝廷法度森严,一旦追究下来,只要跟劫粮仓这件事沾上边,谁都脱不了干系。 他们早早收拾好包袱,拖家带口,趁着混乱,悄悄地离开了荆州城。 朱宝贞与郑宓率大军在荆州城外安营扎寨,营帐连绵不绝,军旗猎猎作响。 离京之时,陛下那一番交代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此次平乱,既要不快又要快。所谓不快,是要给隔壁郡县留出充裕时间,用以搭建新屋舍,安置受灾百姓;而快,则是绝不能让叛民有丝毫喘息之机,杜绝他们拉帮结派、壮大势力。 营帐内,朱宝贞正全神贯注地写写画画。 郑宓踱步而入,神色忧虑,开口说道:“宝贞,如今这荆州城门紧闭咱们又不能贸然强攻,得赶紧想出个妥善法子,否则这平乱之事,怕是要陷入僵局。” 朱宝贞听闻,停下手中笔,将画好的纸张递了过去,“郑将军,看看这个如何?” 只见纸上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一幅幅场景:洪水肆虐,无情冲毁无数屋舍。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大周军队马不停蹄地赶来救援,气势如虹。紧接着朝廷官员在灾区分发粮食,百姓们排着长队,脸上那原本愁容满面的神情渐渐褪去,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意。在纸张最下方,还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字:朝中派钦差救济各个受灾州府郡县,别的灾区百姓都已经住上了新的屋舍,吃上了朝廷分发的粮饷。只剩荆州…… 朱宝贞解释道:“咱们将此画,寻军中擅长绘画之人,临摹数张,设法散播到城内。得让城内百姓知晓,朝廷始终心系荆州,绝不会放弃他们。” 郑宓微微颔首,应道:“行,此事就交给我,我这便去找人着手办理。只要能安抚住百姓,让他们看清局势,剩下那些顽固叛民,就算有一万来人,他们犯下的罪行,杀了也是罪有应得。” 朱宝贞分析道:“依我看,参与抢夺粮仓且犯下杀人重罪的,断不会有那么多。否则,他们早就趁机北上,一路收编人手直捣京中了。可如今他们只能龟缩城内,紧守城门,闭门不出,想必是人数有限。百姓们多半是被叛民的花言巧语或凶狠言语给唬住了,才跟着盲目行事。” 郑宓皱着眉头,面露难色,“话虽如此,可就算咱们把这些消息传递进去了,百姓要是依旧被叛民裹挟,不肯打开城门,咱们也无计可施啊。” 朱宝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城内粮仓中的粮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今城内灾民众多,消耗巨大,估摸着粮草已经见底了。到那时,咱们将粮食从城外投掷进去,那些叛民本性贪婪,必定会哄抢。如此一来,普通百姓自然吃不上粮食。不出三日,饥饿就会让百姓们认清现实,主动为我们打开城门。即便他们不开,也会满心盼着我们赶紧进城,结束这场苦难。” 郑宓暗自思忖,若城内是西夏或者北狄的士兵,她定当毫不犹豫,即刻挥军强攻,以雷霆之势拿下城池。可偏偏城内皆是大周百姓,是自己的手足同胞,实在不能贸然行事。 朱宝贞提出的这个主意,看似迂回却不失为一个巧妙且有效的法子。 郑宓沉声道:“最多三日,三日内若城门还不开,我便顾不得许多,只能攻进去了。” 南滇那边局势危急耽搁不起。 燕君烨那等狡猾之人,说不定早已得知大周受洪灾的消息,有了别的安排。必须尽快赶到南滇,支援友邦,稳固大周边疆。 第108章 朱宝贞所料丝毫不差,荆州城内的粮仓,实则早就空空如也。 此前孙大虎给百姓分发的粮食,分量少得可怜,百姓们吃了也不过是勉强维持着半口气,离饱腹还差得远。 如今朝廷大军压城,城外的粮食被严密封锁,根本运不进来,而城内仅存的那点粮食,眼瞅着也要消耗殆尽。 城外的士兵依照计划,用无头的箭矢绑着无数纸张,朝着城内|射去。 百姓们小心翼翼地捡起纸张,展开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描绘着其他受灾州县的景象:那里的百姓都已经吃上了朝廷分发的粮食,住上了新的房屋。 再看看自己所处的荆州城,依旧被困在这混乱与饥饿之中,百姓们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将所有的怨恨都指向了孙大虎之流。 起初,大家是因为吃不上饭,才跟着孙大虎去抢粮仓;可如今,同样是吃不上饭,朝廷前来救济,孙大虎却紧闭城门,不让朝廷的军队和粮食进来。 又过了一日,城外时不时会投进来一些食物。 然而,这些粮食刚一落地,就被把守城门的人一拥而上,全部抢走。 百姓们眼巴巴地看着,却连一粒米都分不到。 那些守城的人,靠着抢夺来的粮食,吃得脑满肠肥,一个个腰圆体胖,而城内的百姓,却饿得面黄肌瘦,唉声叹气。 孙大虎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 朝廷此次派来的军队人数众多,而他手上拢共也就三千来人,想要凭借这点兵力与朝廷对抗,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他越想越害怕,觉得还是赶紧趁着朝廷军队还没进城,收拾好东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为妙。 毕竟这些日子,他靠着打家劫舍,搜刮了不少银子,又有京中暗中送给他的银子,这些钱足够他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想到这儿,孙大虎急忙叫来心腹手下,慌慌张张地说道:“快,赶紧把银子细软都收拾好,动作麻利点!” 这时,他瞥见身边那个被自己强抢来的清秀女子,心中暗自思忖,带着个女子,行动总归是不太方便,也是个累赘。 不过好歹这女子也陪了自己几日,于是他随手扔给女子一锭银子,不耐烦地说道:“拿着这个,赶紧给我滚!” 一切收拾妥当后,孙大虎带着手下,鬼鬼祟祟地朝着郊外地方逃去。 可当他们来到郊外,才发现整个荆州城早已被郑宓派兵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孙大虎看着眼前如铁桶一般的包围圈,心中一阵绝望,知道想逃出去简直难于登天,无奈之下,只能带着人又灰溜溜地折返回来。 到了第三日,郑宓找来一个声音极为洪亮的将士,站在城门外高声喊道:“将军有令,今日午时,我军将会进入城内,为城内的灾民发粮建房,救济百姓!”这声音在城门外久久回荡,传入城内百姓的耳中。城内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人忍不住小声欢呼起来。 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此刻一想到朝廷的官兵马上就要进来,带来救命的粮食,每个人心中又扬起希望。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城内的暴民们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脸色惨白,他们也知道,一旦朝廷大军闯入,自己犯下的罪行是必死无疑,横竖都是个死。 于是拼了命地死死堵住城门。 孙大虎更是慌了神,逃又逃不走,打又打不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思来想去,他匆忙穿上一身破旧的灾民衣服,混进了百姓堆里,打算趁着朝廷的兵进城时,找个机会偷偷溜出去,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午时一到,郑宓果断下令,手下士兵们抬起粗壮的木桩,朝着紧闭的城门发起了猛烈撞击。 不消半刻,那看似坚固的城门“嘎吱”一声,轰然倒下,扬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城门轰然倒塌的刹那,刺眼的阳光如利剑般劈入昏暗的城门洞,暴民们举着武器踉跄后退。 这些士兵可都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精锐,光是那凌厉的气势,就足以让城内这些平日里只会欺压百姓的暴民心惊胆战,肝胆俱裂。 普通百姓们更是吓得浑身颤抖,目光中满是恐惧与不安,怯生生地望着面前如虎狼般的将士。 朱宝贞和郑宓明白时间紧迫,城门刚一撞开,二人便迅速分工行动。 郑宓高声下令,指挥着士兵们迅速封锁整个城内的各个要道,防止任何一个叛民趁机出逃。 她又命工部的工匠们,立刻投入到屋舍的修建工作中。 朱宝贞则指挥士兵们迅速架起大锅,生火施粥。 袅袅炊烟升起,粥香四溢,弥漫在荆州城的上空。 百姓们排着长队,眼中难掩欢喜,依次领取着热气腾腾的粥。 另外一旁,朱宝贞还命人搭建起药棚,从其他郡县赶来的大夫们纷纷就位,为百姓诊病。 整个过程下来,百姓们亲眼目睹了朝廷救灾的实际行动,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原本对朝廷的疑虑与恐惧,渐渐被感激与信任所取代。 就在分粥之时,混在灾民队伍中的孙大虎,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四周,见朱宝贞身形娇小,柔弱女子一个,又能指挥兵将,应是京中的大官,心中顿时生出了歹念。 他盘算着,若是能挟持朱宝贞,或许就能逼迫她们给自己几匹马,从而趁机逃出城外。 想到这儿,他悄悄抽出匕首,趁人不备,猛地窜到朱宝贞身后,将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然而,孙大虎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 几乎就在他匕首刚放上朱宝贞脖子的瞬间,一道寒光闪过,暗卫射出的暗器精准无比,“嗖”地一声打掉了他手中的匕首。 与此同时,边上的侍卫反应迅速,如猎豹扑食一般,瞬间冲上前将孙大虎死死按住。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整个过程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朱宝贞甚至在孙大虎被抓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朱宝贞颈间残留的匕首寒意未散,指尖轻轻抚过衣领褶皱。她看向孙大虎的眼神却无惊无怒,“你是谁,为何对我暗下杀手?” 这时,一个身形清秀的女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声音清脆却带着几分恨意,说道:“他是孙大虎,是叛民的首领。” 这清秀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孙大虎强抢,最后被丢了一锭银子就赶走的可怜女子。 朱宝贞原本想着,等施粥过后,百姓情绪稳定,人心安抚下来,再着手仔细捉拿隐匿在人群中的叛民,没想到孙大虎自己主动跳了出来。 朱宝贞走上前,神色温和地看着那女子,柔声询问道:“姑娘,你还知道谁是与他一同作乱的叛民吗?” 那清秀姑娘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大步走上前,目光扫过人群,挨个指认起来。 朱宝贞问道:“你怎么对这些叛民如此清楚?” 女子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缓缓回道:“孙大虎见我样貌端庄,便将我掳了去。在他身边这段日子,我常能见到他的心腹们往来,所以认得他们。” 朱宝贞望着眼前这位清秀却神色悲戚的女子,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她目光不自觉柔和了几分,温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黄妙。”黄妙声音微微发颤,话一落音,“扑通”一声,直直跪在朱宝贞面前,悲切道,“求大人给民女做主!” 朱宝贞见状,赶忙伸手,轻轻将黄妙扶起,和声安抚道:“你有何冤屈,尽管一五一十与我讲来,莫要着急,我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黄妙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缓缓说道:“民女家本是荆州城的富户,家中世代经营酒楼生意。灾情初起时,母亲心善,不忍百姓挨饿受苦,特意搭起粥棚,每日舍粥救济。可谁能想到,那孙大虎带着一群恶徒,闯入我黄府,见人就杀,不分老幼,我全家上下三十余口,皆惨遭毒手。我苟活至今,这些日子忍辱偷生,只为有朝一日能给家人报仇雪恨。”说着,黄妙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也愈发哽咽。 朱宝贞听完,脸色阴沉,眉头紧蹙,眼中满是愤怒,“孙大虎这等人作恶多端,犯下滔天罪行,皇上圣明,岂会容他们逍遥法外。此番我等奉旨前来,就是要将这些恶徒一网打尽,还荆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慰藉你家人的在天之灵。” 黄妙听闻,再度跪地,朝着京城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头,泣声道:“民女谢皇上隆恩,谢大人为民做主。” 朱宝贞趁热打铁,目光扫视着周围围观的百姓,提高音量问道:“还有何人要诉说冤屈?大家莫怕,我今日定会为大家讨回公道!” 这一问不要紧,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将孙大虎平日里欺男霸女、强取豪夺的种种恶行一一抖落出来。 人群中,不断有人站出来,指认孙大虎的手下。 第109章 赵祈收到朱宝贞的奏折,已是三日后。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养心殿的案几上。 赵祈坐在案前,扫过朱宝贞的奏报: 郑宓已整军完毕,率领着精锐之师,马不停蹄地奔赴南滇。 而关于荆州之乱*的处理结果,孙大虎及其麾下一众罪大恶极之徒,共有两千余人,朱宝贞将他们直接斩首示众,以正国法,告慰荆州百姓的冤魂。 另外一千余人,抱着讨些好处、混口饭吃的想法,参与了叛乱。 国法在前,终不能全然赦免。 故而,这些人被处以绞刑,以儆效尤。 如今,荆州城内焕然一新。百姓们纷纷住进了新建的屋舍,有了安稳的容身之所。 众人对陛下感恩戴德,纷纷赞颂朝廷的恩泽。 看到‘百姓赞颂朝廷’时,赵祈讥讽一笑,将信纸按在案上。 转头对身旁的褚淳贤说道:“这事情朱宝贞和郑宓处理得极为妥当,不负我所托。” 褚淳贤手中正端着药碗,柔声道:“她们二人皆是忠心耿耿、能力出众之臣,能为你分忧,也是应当的。”说着,她轻轻舀起一勺药,递到赵祈唇边。 这几日,南方水患和南滇战事一起压在赵祈心里,一下子急火攻心,感染了风寒。 病情反复,始终未见好转,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 “阿魏也没个消息,不知如今身在何处。要是她还在宫内,有她为陛下配药,陛下的身子想必很快就能痊愈了。” 锦清站在一旁,满脸焦急,忍不住说道。她既担心陛下的身体,又牵挂着阿魏的安危。自阿魏到了荆州寄来一封信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音信。 赵祈轻轻摇头,声音略带沙哑:“这恰恰说明她身边无事。若总是来信,只怕又有棘手之事,让我操心了。”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赵祈眉头紧皱,喉咙像是被火烧一般疼痛。 褚淳贤见状,心疼不已,赶忙放下药碗,从一旁的小玉瓶里熟练地拿起一枚药丸,递到赵祈唇边。 赵祈微微张口,含住药丸,舌尖不经意间轻触到褚淳贤的指尖。 褚淳贤的脸颊瞬间泛起一抹微红,轻轻瞪了赵祈一眼。 人一旦生病,内心难免变得脆弱。赵祈靠在褚淳贤身上,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吃过药后,身子困倦得很,爱妃陪我歇一会儿吧。” 褚淳贤温柔地应了一声,随着赵祈前往内殿。 锦清见状,脚步轻轻退出殿外,守在门口。 赵祈才刚刚合上双眼,有了困倦之意,便被殿外一阵嘈杂吵闹声硬生生地从浅眠中拽了回来。 她脸上满是不悦,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疲惫与烦躁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锦清听闻,匆忙走进殿内,欠身禀报道:“是公主殿下前来求见陛下。” “那怎么会这般吵闹?” 赵祈拧眉,伸手捏着眉心,只觉嗓子干巴巴的,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难受。 褚淳贤见状,连忙起身,从一旁的几案上取来茶壶,动作娴熟地斟了一杯茶,递到赵祈手中。 赵祈轻抿一口茶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这才感觉好了些。 锦清见陛下稍作缓神,又继续说道:“方才我正同齐大人在殿外说着话,见公主来了。公主殿下一见齐大人,便劈头盖脸地质问,为何要引诱朱大人。” 赵祈原本有些慵懒的神情瞬间一凛,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噌”地一下睁开双眼:“这是怎么回事?快将她二人传进来。我要问个清楚。” 褚淳贤在一旁瞧着赵祈这副模样,心中暗自无奈。这人呐,真是天生爱看热闹,都病成这样了,一有热闹可瞧,立马来了精神。 锦清领命,快步走到殿外传旨:“公主殿下,陛下宣您进殿。齐大人,陛下也让您一同进去。” 赵祈原本还想着瞧个热闹,可当目光落在齐明薇脸上的瞬间,脸色陡然一沉。 只见齐明薇白皙的小脸上,清晰地印着一处鲜红的巴掌印,那印子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赵祈只稍一思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巴掌是谁打的。 不管赵禅平日里如何刁蛮任性,齐明薇可是她的心腹近臣,赵禅竟胆敢动手打人,这分明是全然没将她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赵禅丝毫没察觉到赵祈心中不悦,率先开口,带着哭腔说道:“皇姐,求你救救我。” 赵祈心中泛起一阵冷笑,还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真是好本事。 她强压着心头火气,只当没听见赵禅的话,转而看向齐明薇,和声问道:“明薇,朕睡前可没见你脸上有伤,你伤是怎么来的?。” 齐明薇微微低下头,望了一眼赵禅,从脸颊到脖子瞬间泛起一层红,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可碍于赵禅公主的身份,又不好开口言说,只能将满腔委屈憋在心里。 赵禅见齐明薇不说话,在一旁说道:“是我打的。” 赵祈目光如霜,冷冷地盯着赵禅,质问道:“齐大人怎么招惹你了,让你动手打人?” 赵禅瞧见皇姐冷若冰霜的面色,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又惹皇姐不高兴了。 她心里一慌,这才想起齐明薇可是皇姐的近臣,自己打了齐明薇的脸,可不就等同于打了皇姐的脸。 心下一阵后悔,在心底埋怨自己方才太过冲动,这下可麻烦了。 她来是找皇姐帮忙的,怎么对齐明薇动起了手。 赵禅忙不迭地伏在赵祈身边,哀求道:“皇姐,救救禅儿吧,母后又给我找了一门亲事。” 赵祈望向她,赵禅不过十几岁的豆蔻年华,又是尊贵无比的公主身份。 太后为她重新挑选驸马,也在常理之中。 “太后给你挑选驸马,这和明薇有什么关系?” 赵禅回想起母后说的那些话,便一五一十讲给了皇姐听。 原来,今日赵禅被宣至永寿殿。 这些日子,她满心都挂念着远在灾区的朱宝贞,整日茶不思饭不想。 宝贞临行前,她连一面都没能见上。 她本打算偷偷跟着宝贞去南方赈灾,可又担心母后知晓后,会迁怒于宝贞,无奈之下,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所以,见到太后时,她自然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太后瞧着赵禅这副神情,缓缓开口道:“禅儿,母后给你选了新驸马,不是旁人,正是你亲舅舅的儿子,你的表哥。有他照顾你,母后也能安心了。” 赵禅一听,顿时急了,不假思索地叫嚷起来:“我不嫁,我不嫁!” 太后面色瞬间一僵,根据公主府的暗卫禀报的消息,她也知道为什么禅儿不愿重新嫁人,“你也别再心心念念朱宝贞了,她如今已经和齐明薇互生情愫了。” 赵禅闻言,整个人愣在当场,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也不愿相信母后所说的话。 “那齐明薇本就对朱宝贞有意,朱宝贞又天天往皇上那儿跑,两人早就在一块儿了。偏偏你还在这里痴痴挂念着朱宝贞。” 见赵禅还是不信,太后又继续说道:“这回皇帝派朱宝贞去南方赈灾平乱,本来齐明薇是要跟着朱宝贞一同前去的,可朱宝贞担心受灾之地太过危险,便没带她。这其中的缘由,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赵禅听得晕头转向,只觉气血上涌,脑袋里一片混乱。 之后太后说了些让她安心嫁给表哥的话,她也全然没听进去。 此刻,她只想着要赶紧找朱宝贞问个清楚。 可朱宝贞不在身边,她只能来哀求皇姐帮忙。 她坚决不要嫁给表哥。 同时也想知道齐明薇和朱宝贞之间究竟有没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赵祈听完赵禅的一番诉说,先是望了一眼褚淳贤,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 随后,她又看向一旁气得微微发抖的齐明薇。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赵禅身上,这个行事莽撞、没头没脑的妹妹,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太后为人向来深思熟虑,先帝在世时更是心机深沉,高太傅老谋深算,就连高以柔也绝非蠢笨之人。 可偏偏这赵禅,怎么就没继承到半分聪慧,行事如此糊涂。 知女莫若母,太后说出这些毫无根据之事,目的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故意激怒赵禅,让她去找齐明薇对峙。 朱宝贞要是知晓赵禅闹出这么一场闹剧,定会对她失望,进而引发二人之间的嫌隙。 赵祈问道:“你难道不相信宝贞对你的心意?” 这一问,赵禅如梦初醒,这才彻底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是何等荒唐。 宝贞要是知道她今天这般冲动,不分青红皂白就对齐明薇动手,还闹到皇姐面前,该是多么生气,多么伤心。 一想到宝贞可能会用失望的眼神望向自己赵禅的眼眶瞬间红了,赵禅只觉心中一阵酸涩,像被一把钝刀缓缓割着。 生平头一回,她放下身为一国公主的高傲身姿,对齐明薇说道:“方才是本宫的错,本宫不该未加思索便冲动行事,还望齐大人莫要怪罪。”说着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滑落,顺着脸颊簌簌而下。 她自出生起便养尊处优,贵为公主,在这宫中向来是众人捧在掌心的存在,何曾这般低声下气地向人赔礼道歉。 看着自己如今这幅模样,再联想起方才的莽撞之举,满心的委屈与难过顿时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袭来,让她愈发悲从中来。 齐明薇见公主落泪,心中也颇为不忍,忙拿起怀中的锦帕,小心翼翼上前为小公主擦拭眼泪,口中连声道:“臣……臣从未怪罪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一番真情,只是一时被误导,才会如此。殿下不必如此自责,此事就此揭过便好。” 第110章 赵禅吸了吸鼻子,努力收起眼泪,旋即扬起那一贯高傲的脑袋,对皇姐说道:“皇姐,禅儿往后定会改了这莽撞的性子,不再惹是生非。” 赵祈瞧着赵禅这副模样,心下想着,朱宝贞身为自己得力下属,在外为自己出生入死,拼命效力,要是回来发现媳妇儿没了,指不定得多伤心难过。 再者,高太傅的儿子作为太后的亲侄子,若真与禅儿成亲,这算什么事儿? 念及此处,赵祈开口说道:“你与你表哥实非良配,此事你不必忧心。你先回公主府,这事儿我自会与太后妥善商议。” 赵禅一听,原本还带着泪花的小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脆生生道:“禅儿谢过皇姐!皇姐最好啦!” 齐明薇的手还落在半空,赵禅伸手接过锦帕,说道:“齐大人,这个本宫拿回去,等回头让人送几条新的给你。” 说完,脚步轻快,欢欢喜喜地退下,回公主府去了。 日子还没安稳几天,赵祈正一门心思扑在南方洪涝的救灾上,还没来得及去找太后商议赵禅婚事,又传来一则惊人的消息。 北狄和西夏联合起来,挥军进攻南滇。 此次出兵规模远超赵祈与郑宓先前的预估,不是三十万,而是足足五十万兵马,其来势汹汹,大有要踏平南滇之势。 消息传开,朝堂瞬间炸开了锅,大臣们议论纷纷。 朝中上下,众人皆心照不宣,西夏和北狄此番举动,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标,恐怕还是大周。 此前,众人都以为郑宓带兵是前往北境驻守防御,谁料此番敌军竟从南面突袭而来。 高太傅等一众大臣见状,趁机又开始参奏郑家,指责他们上报错误情报,致使朝廷延误军机,耽误了应对时机。 现在再从北边将兵力调回南疆,路途遥远,一来一回,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南滇能否撑到那时,大周边境守卫又该如何防守,皆是摆在眼前亟待解决的难题。 赵祈刚听闻北狄与西夏竟集结了五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地共同进攻南滇时,内心猛地一震。 那一瞬间,她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此番局势的严峻,远超想象。 震惊过后,赵祈迅速收敛心神,她思忖着,郑宓此刻正领兵三十万应以赶到了南滇,南滇虽说向来在战事方面不算擅长,可好歹也有将士,若是能与郑宓的军队相互配合,倒也具备一定的抵挡之力。 西夏和北狄之所以这般肆无忌惮,自觉胜券在握,无非是他们错误地判断了大周的兵力部署。 他们笃定大周已将大部分兵力调往了北境,南方边境必定兵力空虚,毫无防备,所以才妄图一鼓作气,迅速攻入南滇,占得先机。 燕君烨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他说不定还天真地以为,南滇会因畏惧这五十万大军的声势,像上辈子一样直接放弃抵抗,乖乖束手就擒。可他万万想不到,大周绝不会坐视不管,南滇也绝非轻易能被征服之地。 当下,赵祈的目光落在京中兵力上。 如今京中尚有五万京畿卫,由徐玟牢牢掌控,赵祈心中已有了盘算。 她神色冷峻,目光扫视着群臣,将心中想法一一道来:“如今大周正值危难之际,南滇遭受西夏与北狄五十万大军围攻。郑宓虽已领兵三十万到了南疆,南滇亦有十万兵马,可敌军来势汹汹,不容小觑。我意即刻调遣兵力支援,京中现有五万京畿卫,由徐玟掌控。徐岩鄂朕命你率领四万京畿卫,火速南下,支援郑宓,共抗外敌。” 高太傅等人,此前一直以为郑宓领兵是前往北境,压根没想到实则是奔赴南滇。为何皇上之前一直对此事守口如瓶?是偶然为之,还是另有深意? 就在这时,徐岩鄂大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坚定:“陛下放心,臣定当不负圣恩,率领京畿卫日夜兼程,赶赴南疆与郑宓携手,誓死击退敌军,守护大周边境安宁!” 徐岩鄂刚在西平县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浑身还带着战场上的硝烟气息。 此番南滇局势危急,西夏与北狄纠集了五十万大军压境,若他此番能够率领援军,与郑宓紧密配合,成功击败这五十万敌军,那么至少可保大周十年安宁。 想到此徐岩鄂周身充满斗志。 退了朝后,赵祈立马回了养心殿。 一进殿门,她便宣来身边的心腹。 她看向徐玟,“徐玟,你即刻同你父亲前去点兵。京中留下的人,务必要确保是绝对忠诚之士。如今局势动荡,京中守备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徐玟闻言,神色一凛,连忙拱手应道:“陛下放心,臣定当与父亲仔细甄别,挑选出忠诚可靠之人,守护好京城。” 随后,赵祈又将目光转向韩木兰和武娇娇,缓缓开口道:“你二人身为武将,如今这场战役,乃是绝佳的历练机会。你二人可愿意一同前往,奔赴南疆,为国效忠?”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虽表面上是在询问,可那隐隐的语气中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在赵祈心中,韩木兰和武娇娇二人的能力与忠诚,皆是经得住考验的,她希望能借助此次机会,让她们得到更多的锻炼,迅速成长起来,往后在大周的将领行列中,能稳稳地占据属于她们的一席之地。 韩木兰和武娇娇自然也听出了赵祈话语中的深意,她们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坚定。 这场战争,对她们来说,不仅是尽忠报国的机会,更是证明自己能力的契机。 武娇娇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说道:“陛下,臣的毕生心愿就是能同男子般驰骋沙场,杀敌报国。如今能有这样的机会,臣求之不得,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所望!” 韩木兰的眼中则闪过一丝仇恨,想起西戎贼子屠尽自己全村的血海深仇,她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声音坚定而决绝:“陛下,西戎贼子残暴不仁,屠我全村,此仇不报,臣心难安。臣与西戎不共戴天,此番前去,必将奋勇杀敌,定要将西戎杀得片甲不留,以慰我全村在天之灵!” “好!你二人有此志向,实乃大周之幸。”赵祈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此番南疆之行,凶险异常,敌军势大,切不可掉以轻心,到了南疆,务必听从郑宓与徐岩鄂的调遣,不可擅自行动。朕期待着你们凯旋而归,带着战功,带着荣耀,让天下人都看到我大周女将的风采!” 韩木兰和武娇娇神情肃穆,齐齐单膝跪地,齐声应道:“陛下放心,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望!” 另一头,永寿殿内。 高太傅神色匆匆地将早朝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太后。 高瑾玉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开口问道:“你是说,如今京中守卫只剩下一万余人了?” 高太傅微微颔首,表情严肃,语气肯定地应道:“正是如此。” 高瑾玉陷入了沉思,如今赵祈的那些得力近臣,要么远在外面赈灾,要么奔赴南滇战场。 朝中此时剩下的,不过是徐玟以及那一万京畿卫罢了。 想到这里,高瑾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与野心。 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夺位良机啊。只要联合朝中那些对赵祈不满的大臣,再加上自己手中还剩余的势力,要夺下赵祈的皇位,逼迫她禅位给礼儿,也并非不可能之事。而且,若能找个合适的由头,一切便能显得名正言顺。 高太傅早已看出了妹妹的心思,他微微向前倾身,低声说道:“待徐岩鄂领兵前往南滇,我们便可大造舆论,声称皆是因为当今皇帝乃女子之身,阴阳颠倒,触怒了上天,才致使这诸多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地发生。如此一来,顺应天意,让赵祈禅位给礼儿,便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堵住众人之口,减少我们行事的阻力。” 他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鸷的笑容。 这话也是说到高瑾玉心里去了。 这段时日,她处处被赵祈压制,心中满是不甘。 堂堂太后,在这宫中竟不能随心所欲,事事都要受赵祈的掣肘,她的尊严与权力被一点点地蚕食,这让她如何能忍? 如今,看着赵祈身边的近臣们都奔赴各地,高瑾玉只觉眼前是一片大好的时机。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在向她招手,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她就能实现自己的目的,让赵祈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在心中暗自盘算,只需再稍等几日,待徐岩鄂领兵彻底离开京城,前往南滇,她便可开始自己的计划。 到那时,京城守备空虚,赵祈身边又没有得力的帮手,一切都将在她的掌控之中。 高瑾玉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缓缓说道:“得先找个机会将褚淳贤给关起来,既少了人给赵祈出谋划策,又可让她自乱阵脚。要是她不同意禅位,便看她到底在不在意褚淳贤了。若是在意只要褚淳贤在我们手中,赵祈便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候,我们便能一步步地逼迫她就范,乖乖地将皇位禅让给礼儿。”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0-120 第111章 徐岩鄂领兵前往南滇的第三日,京中局势悄然生变,流言似春日柳絮,刹那间飞满天际。 不知从何处传出一套顺口溜,如长了翅膀般,在京中百姓之间口口相传。 “女帝主政乱乾坤,牝鸡司晨触天痕。水患滔滔田成沼,敌寇汹汹扰边门。天道示警因何故?女帝失德乱国伦。理应退位给郡王,还政于阳定乾坤。” 赵祈静静地坐在殿内听着齐明薇逐字逐句念出那充满恶意的诗词,心中冷笑连连。 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哼,”赵祈轻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太后等人,当真毫无大局观念,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私利。国难当前,南滇正遭受西夏与北狄五十万大军的围攻,国内又有洪涝灾害,百姓流离失所。在这危急存亡之际,他们不思如何共御外敌,赈灾安民,反倒处心积虑地谋夺皇位!” 褚淳贤站在一旁,轻声说道:“她以前未敢轻易对你动手,是惧怕北境郑家手握重。如今郑宓带着大军前往南滇,这场战役规模浩大,按照常理推断,双方必然损伤惨重。太后想必认定,即便郑家对你退位一事有所不满,可彼时他们自身元气大伤,也无力他顾。再者,只要她谋划得当,以‘顺应天道’为由,逼迫你退位,到时候天下人即便心有疑虑,也不敢公然反对。” 徐玟在旁神色凝重,赶忙禀报道:“陛下,我已在宫中加强守卫,安排亲信将士日夜巡逻,防止太后趁乱生事,做出对陛下不利之举。” 她微微一顿,眉头紧蹙,眼中满是忧虑,“只是,如今京中局势微妙,人心浮动,臣虽竭尽全力,却仍怕有所疏漏。” 赵祈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有心了。只是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你怎知太后身后无兵?她多年来暗中经营,势力盘根错节。她曾派人监视我的暗卫,那些暗卫来于何处?高太傅至今还掌管着户部、吏部和工部,这几个要害部门的官员,有不少都是他的心腹。关键时刻,谁知道会倒向哪一边。现在太后见我手下兵力都调往南滇,以为我孤立无援,这才忍不住跳出来想要一举夺位。” 赵祈目光深邃,她能看清局势,可破局之法如雾里看花。 太后及其党羽,一心想将她拉下皇位。 流言蜚语是她们放出的第一支明箭,意图搅乱民心,动摇她的根基。 赵祈心中恨啊,她又何尝不想趁此机会,彻底清算太后背后的势力。 褚淳贤缓缓说道:“既然太后已经明摆着要谋权篡位,公然和陛下作对,我们要什么也不做,一味地隐忍,只会让太后等人愈发嚣张。” “你说的没错,就是要让她们愈发的嚣张才好。”赵祈眼神锐利,一下子就想通了关键所在。 太后此番行动,看似来势汹汹,实则也是一步险棋。 此中关键,便在于一个“快”字。 在朝廷赈灾结束之前,趁着南滇战事正酣尚未平息之际,完成谋逆之举。 这“快”的后头,紧跟着一个字,叫“急”。急可生智,却更易出错。就是要让她们急不可耐,在匆忙行事中露出破绽。 赵祈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接着说道:“徐玟,放出风声,就说朕为了安抚民心,准备在宫中设坛祈福,祈求上苍庇佑南滇战事顺利、灾情早日平息。” 此刻的南滇战场,硝烟尚未燃起,却已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郑宓端坐于马上,身姿笔挺,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飒爽英气。 她遥遥望向燕君烨所在之处。 “燕君烨!你这手下败将,叛国贼子,丧家之犬!往昔在我手下,你便一败涂地,毫无还手之力。如今竟不知廉耻,与北狄蛮子勾结一处,你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燕君烨只觉如芒在背。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何郑宓竟如鬼魅般,早早率大军在南滇严阵以待,好似算准了他们的一举一动。 此前,燕君烨安插在大周的暗线信誓旦旦地来报,称郑宓于大周南部赈灾完毕后,便会挥师北上,奔赴北狄。 基于此,他笃定南滇此时定是防务空虚,如入无人之境,故而与北狄将领宇文坚商议,欲趁此良机,一举踏平南滇,进而长驱直入,攻入大周,瓜分这富庶之地。 宇文坚,作为北狄部落首领的长子,未来北狄的掌舵人,此番出征,野心勃勃,志在必得。可当他抵达南滇,望见城前密密麻麻的大周与南滇联军时,不禁瞠目结舌,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怒目圆睁,径直冲到燕君烨面前,语气中裹挟着熊熊怒火,厉声质问道:“燕君烨,你亲口承诺,南滇军力孱弱,我们可如入无人之境,直捣大周腹地。如今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如此多敌军在此阻拦?” 燕君烨本就因郑宓在此出现而怒火中烧,宇文坚这劈头盖脸的质问,更是像在他熊熊燃烧的怒火上浇了一桶油。 他在心底冷哼一声,想起前世,宇文坚不过是自己轻而易举就能斩杀的手下败将,现在竟也敢这般颐指气使地与自己说话。 燕君烨暗暗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面上却强装镇定,微微挺直身躯,双手抱拳。 “宇文将军,我所获情报千真万确,此前郑宓确是往南部赈灾,按常理推算,大军应奔赴北狄。南滇向来兵力空虚,我怎会故意诓骗将军。想必是郑宓那厮狡诈无比,早就得知了消息,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但请将军放心,南滇虽多了这些士兵,可我们西夏与北狄联军势大,将士们皆勇猛善战,郑宓此举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将军难道还会怕一个女人?” 宇文坚骑在高头大马上,浓眉紧蹙,目光如炬地望向远方城前的敌军阵列。 事已至此,难道还能灰溜溜地掉头回去? 他和西夏合计五十万大军,若是就这么无功而返,日后定会沦为草原各部的笑柄。 况且,那郑宓也算是他的老对手了,以往交锋,宇文坚虽未讨得便宜,却也从未咽下这口气。 此次,他定要将郑宓拿下,带着她回到北狄,祭奠那些死在郑宓刀下的北狄勇士亡灵。 想到这儿,宇文坚咬了咬牙,高声喝道:“哼,一个女人而已,我岂会惧怕!燕君烨,既然如此,那就速战速决,我定要活捉郑宓!” 燕君烨暗暗松了一口气,表面却依旧维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 他心里清楚,此刻宇文坚哪怕有一丝动摇,整个计划都将功亏一篑。 北狄与西夏此番派出的,皆是举国精锐,倾注了两国的心血,这场战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燕君烨抬眼望向宇文坚,脸上浮现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朗声道:“宇文将军豪气干云,有将军这般果敢的统帅,何愁大事不成!” 他边说着,边从怀中掏出一幅南滇地图,在马背上展开,伸手指向图中关键之处,“将军请看,南滇地势复杂,多山川峡谷,郑宓就算提前屯兵于此,却也难以将兵力均匀部署。我们可利用骑兵优势,找准敌军防线薄弱之处,集中力量突破,一旦撕开缺口,便可长驱直入,打他们个首尾难顾。” 宇文坚微微俯身,凑近地图,仔细端详着燕君烨所指之处,心中快速权衡着利弊。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大手重重一拍马鞍,沉声道:“好!就依你所言。不过,燕君烨,若此次战事失利,你我都无法交代,你可千万不要误我!” 燕君烨拱手道:“将军放心,我既已与将军携手,便会全力以赴。” 郑宓正坐在马上待时而动。 她身旁,坐在大象身上的武娇娇格外引人注目。 武娇娇本就身宽体壮,寻常的战马在她身下,如同玩具一般,难以承载她魁梧的身躯,到南滇这一路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 直到抵达南滇,这头大象成了她的绝佳搭档。 武娇娇稳稳地坐在象背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四周。 别看南滇兵力薄弱,可这些大象却成了战场上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它们体型庞大,再加上南滇军民精心的训练,战斗力更是不容小觑。 郑宓抬眼望向武娇娇,高声喊道:“娇娇,今日之战,关乎南滇存亡,更关乎我大周安危,全看我们了!” 武娇娇咧嘴一笑,声如洪钟般回应道:“将军放心!有我和这些大家伙在,定叫那些敌军有来无回!” 郑宓瞧向韩木兰,见她面色冷峻,目光如刀般死死盯着前方,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郑宓轻夹马腹,靠近韩木兰,和声说道:“木兰,我知晓你心中憋着一股劲。过往种种,咱们今日就在这战场上一并讨回来。” 韩木兰缓缓转过头,目光与郑宓交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坚定应道:“今日末将定要让这些蛮夷血溅当场。” 第112章 永寿殿内,沉香袅袅。 太后高坐于主位,神色悠然,仪态万千。 徐玟身姿笔挺地立在太后跟前,垂首敛目,面上神色恭谨。 徐瑛则亲昵地伏在太后腿上,太后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笑意,指尖轻轻捏起一块桂花糕,亲自喂到徐瑛嘴里,柔声道:“乖孩子,这是你最喜爱的糕点,哀家特意命小厨房做的尝尝。” 说着,太后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徐玟,继续道,“这孩子我十分喜欢,先帝在世时,就将瑛儿和礼儿赐婚。这说明咱们才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呐。” 徐玟何等聪慧,太后这话说得这般直白,她岂会听不明白。 太后这是在提醒她,徐家与皇室联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她务必站对阵营。 皇上那么深谋远虑的人,又怎么会想不出太后会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拉拢她? 可皇上自始至终,未对她有过只言片语的告诫,也未曾给予任何嘱托。 这其中缘由,其一是对她的信任,其二也是说明了,她是无需在太后面前虚与委蛇的。 徐玟缓声说道:“先帝为徐家赐婚,这等殊荣,是徐家世代难逢的无上荣耀,臣铭记于心。瑛儿自小就没了娘亲,幸而太后娘娘您心怀慈爱,待她关怀备至。这般大恩,徐家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太后微微抬眸,眼神悄然向时嬷嬷示意。时嬷嬷跟在太后身侧多年,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瞬间领会太后意图,当即迈着步子走到徐瑛身旁,和声说道:“二小姐,老奴刚听说库房新到了一批精巧稀罕物,都*是未曾见过的玩意儿,不如老奴陪您去开开眼界?” 徐瑛生性活泼,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如星辰,应道:“那可太好了,有劳嬷嬷啦。” 说罢,随在时嬷嬷身后,当走到长姐徐玟身旁时,徐瑛的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目光缓缓落在长姐身上。 仅仅片刻,她又转过头去,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二人身影渐行渐远,殿门缓缓合拢,将殿外的动静隔绝开来。 太后悠悠抬手,拿起案几上的丝帕,擦拭着指尖残留的糕点碎屑,每一下擦拭都透着几分深思熟虑。 随后,她将丝帕随意搁在一旁,目光仿若深潭,直直落在徐玟身上,声音虽柔和,却挟着不容回避的威严:“你心里应当清楚,哀家想听的,可不是这些场面话。” 徐玟深吸一口气,直直跪在地上,身姿笔挺,直视太后:“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若无陛下赏识提拔,便不会有臣的今日。从踏入朝堂的那一刻起,臣便已下定决心,将这条性命许给了陛下,许给了这江山社稷。臣此生只认陛下这一位主君,愿为陛下赴汤蹈火,护我大周山河永固,国泰民安。” 徐玟说这番话时,字字掷地有声,目光坚定地与太后对视,毫无半分退缩之意,哪怕面对太后的强大威压,也绝不轻易动摇半分。 太后听闻,面色微微一沉,“这么说来,是半分余地也没有了?” 徐玟神色肃穆,言辞恳切,“臣深受陛下厚恩,自当忠心不二,此生不事二主,还望太后您见谅。” 太后原本挂着温和笑意的面庞微微一僵,旋即轻轻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也罢,今日是哀家唐突了,人心向背,强求不得。你退下吧。” 言罢,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徐玟离去,眼神中却隐隐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 徐玟俯身行了一礼,缓缓退出永寿殿。殿门在她身后徐徐合上,她的身影消失在太后的视线中。 太后靠向椅背,目光望着前方,这徐玟如此坚定,倒也出乎她的意料。 “哼,话已至此,那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太后低声呢喃,语气中满是森冷寒意。 徐玟若是死了,徐瑛便是徐岩鄂唯一的孩子,她又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徐岩鄂又有什么理由不帮自己? 徐家这股势力,她势在必得,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民间谣言愈传愈烈,竟将后宫一众妃子也都裹挟其中,编排得不堪入耳。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陈词滥调,只因赵祈身为女子却登上皇位,还广纳众多女子为妃,便被指摘德不配位,应顺应天道,早日退位,以免在后世留下千古骂名,诸如此类的恶语。 赵祈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这回一点也没能进到她心里去。 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得了些闲暇时间,赵祈正与褚淳贤在云光殿悠然对弈。 褚淳贤垂眸凝视着棋盘,腕间香珠随着落子的动作轻叩案几。 “你棋艺越发稳健了。” 赵祈嘴角微微上扬,袖口的龙涎香扫过褚淳贤的手背,“是你这个师傅教得好。” 说话间,她手指轻动,又吃掉了褚淳贤两个子,棋盘上局势愈发分明,她隐隐占据上风。 褚淳贤抬眼撞进对方含笑的眸子,又听她继续说道:“徐玟前两日同我说,太后将她叫到了永寿殿,想要拉拢她。” “到了这个节骨眼,太后身边能用的人,都要尽可能安排上了。” 赵祈微微颔首,“高太傅现在私下频繁走动大臣,想要拉拢多方势力。想来她们也是等不了多久就要动手了。” 褚淳贤手中落下一子,棋盘上的局势愈发复杂,“大局未定,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这话听起来赵祈倒是觉得十分耳熟,上次在榻上缠绵之时,这话正是从自己口中说出的。 赵祈心下一动,一股温热的情愫瞬间涌上心头。 她情不自禁地起身,抬手就要勾着褚淳贤腰间的衣带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褚淳贤猝不及防,抬头撞进赵祈那双炽热的眼眸里,赵祈的指尖划过她的唇瓣。 情谊正浓时,褚淳贤听到殿外传来声响,喘息着撑起了身。 锦清进殿禀报道:“陛下,仪妃娘娘、兰妃娘娘、淑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赵祈闻言,微微挑眉,脸上浮现出一丝好奇,说道:“哦?是沈檀她们一起来了,真是难得。宣她们进殿。” 褚淳贤微微低头,双手快速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着,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轻声说道:“应是因为谣言的事情,已经传到她们耳中了。这几位娘娘向来心细,怕是担心陛下您受了委屈,特来宽慰。” 这话听起来酸溜溜的,赵祈忍俊不禁。 褚淳贤见状,嗔了她一眼。 正说着,殿门缓缓打开,沈檀、谢仪眉、姜娥三人鱼贯而入,她们面上带着关切,眼中满是忧虑,一见到陛下,便纷纷行礼请安。 “起身吧。”赵祈抬手示意,声音温和。 她又笑着看向三位妃子,指了指一旁的坐位,说道:“都坐下说话吧。” “今日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倒是一块儿来见朕了?” 沈檀轻启朱唇,声音温柔带着满满的关切:“陛下,听闻宫外那些流言蜚语,臣妾们实在放心不下,特来探望陛下。” 姜娥微微颔首,附和道:“陛下一心为江山社稷,朝中大臣都看在眼里,那些谣言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陛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谢仪眉也开口说道:“陛下待我们亲如家人,根本不是外面说的那般,各宫宫人也都看得清楚。陛下不要被这些流言分心。” 赵祈起身,走到她们面前,目光柔和地看着三人:“你们的心意,朕心领了。朕不会被这些谣言左右。只是委屈你们,无端跟着受了牵连。” 这三人心里头清楚的很呐,她们那一个人没有受过皇上的恩惠? 就说沈檀,当初若不是早早认准了立场,追随陛下,她的娘亲恐怕早就被太后那狠辣手段毒死了。 再看姜娥,她的家族犯下那般严重的过错,依照律法,她本应受到牵连,罪责难逃。然而,陛下心怀仁慈,不仅没有将她一同治罪,还特意在后宫为她安排了差事。如今自己的画,百姓又有几个没看过。 还有谢仪眉,曾经的她空有一身抱负,却苦于没有施展的机会。 幸得陛下慧眼识珠,让她终于能够做自己心心念念想做的事情,不仅成为了女官,手下还掌管着几十号人。 反观太后的亲侄女高以柔,偏偏执迷不悟,死心塌地跟着太后与陛下作对。 如今落得个被困在宫内的下场,空有一身本事却毫无用武之地,每日只能在自己的宫殿内暗自神伤,毫无作为。 这般鲜明的对比,更是让沈檀、姜娥、谢仪眉三人更加坚定地站在陛下这一边。 几人连忙站起身来,微微欠身,姜娥说道:“陛下,臣妾们不在意这些。能陪伴在陛下身边,为陛下分忧解难,是臣妾们的荣幸。”沈檀和谢仪眉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赵祈看着眼前这三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眼下正是她最难的境地,太后及其党羽暗中蠢蠢欲动,但她身边支持她的人也不在少数。 有这些忠心之人相护,她又何足为惧? 第113章 南边的水患尚未彻底解决,朝堂上下本就为此焦头烂额。 京中又收到来自南滇的加急奏报,而此时距离南滇大战爆发已过去七日之久。 展开奏报,其上文字触目惊心:大周军队在南滇深陷苦战,损失惨重,折损将士竟过半之多。即便如此,剩余将士依旧顽强,与南滇将士并肩作战,共同抵御西夏和北狄的联军。 奏报中言辞急切,明确提及,当前局势危急,急需调遣大批兵马前往南滇予以援助,否则南滇战局恐将彻底失控。 这奏报一到京城,朝野为之震惊。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得近乎窒息,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面色惨白。 保守派的大臣率先提言:“陛下,依老臣之见,如今南滇局势已然糜烂至此,不如当机立断,撤出我大周军队,死守南疆边境之地。倘若联军果真攻破边疆,咱们便效仿往昔,拿出些粮食、银两献上,暂且保一时太平。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赵祈听闻,禁不住冷笑一声:“糊涂!你们当真以为,这回西夏和北狄联手,仅仅是为了大周的粮草、财宝和女人?他们觊觎的,分明是我大周的土地,还有土地上的一切!如此浅显的道理,难不成你们竟看不明白?” 此言一出,大臣们纷纷面面相觑,众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高太傅。 高太傅却低垂着头,沉默不语,面上神色晦暗不明,不知究竟在思索着什么。 赵祈目光冷峻地扫视一圈朝堂,随后说道:“朕预命北境郑泰将军,即刻调遣十万大军,火速前往南滇援助郑宓共同抗狄!” 高太傅听闻,终于抬起头来,微微拱手,语气沉稳:“陛下此举,实乃明智之举。如今我大周在南滇投入了海量兵力与粮草,若贸然撤退,损失将不可估量。若有郑泰将军前去驰援,说不定能力挽狂澜,挽救当下的颓势。” 赵祈轻轻颔首,目光在高太傅身上停留片刻:这高太傅,今日倒是难得说了点实话。 “太傅所言不差,朕考虑的也正是如此。” 赵祈将目光从朝堂众人身上收回,转而看向一旁静立的褚晏,开口问道:“祭祀祈福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褚晏闻言,立刻上前一步,神色恭敬地回道:“回禀陛下,祭祀诸事已准备妥当。后天便是黄道吉日,天时地利人和齐聚,最适宜举行庄重的祭祀大典。” “那便后日在太庙举行祭祀之事。届时,文武百官皆要到场,以此对上天彰显我大周的诚意,祈愿上苍护佑,保我大周在南滇战役中赢得胜利。” 说罢,赵祈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一位大臣,接着补充道:“此次祭祀意义重大,关乎我大周国运与南滇战局,诸位务必用心对待。礼部要确保仪式流程万无一失,其他各部也要全力配合,不得有丝毫懈怠。” 众大臣纷纷跪地,齐声高呼:“谨遵陛下旨意!” 朝会结束,高太傅脚步匆匆,径直朝着永寿殿奔去。 一路上,他心中反复盘算着朝上之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难掩心中的喜悦。 踏入永寿殿,瞧见太后神情悠然端坐在主位上。 高太傅快步上前,行礼问安,抬起头时,脸上的喜意愈发明显,几乎要溢出来。 高瑾玉见他这副模样,开口问道:“兄长,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高兴?” 高太傅迫不及待地说道:“天助我们啊!郑宓在南滇战事失利,皇上派遣郑泰带着十万兵马前去支援。只要郑泰和郑宓在南滇战死,皇上可就没了最大的助力。没了这两位得力将领,她在朝堂上还能依靠谁?如此一来,咱们在祭祀大典上便可无所顾忌,放手去做想做之事。哪怕郑泰和郑宓命大没死,经此南滇一战,北境兵力折损过半,皆是因皇帝决策不当所致。就凭这一点,她本就应当退位让贤。” 高瑾玉听闻,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旋即轻轻点头,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如释重负般说道:“如此甚好。朝中大臣那边,可联系妥当了?” 高太傅回应道:“这些大臣早对皇上心怀不满了。自陛下涉政以来,诸多举措接连触动他们的利益。就说那女科的举办,打破了以往男子独占科举仕途的局面,还大肆任用这些通过女科选拔上来的女子为官,在那些老臣眼中,这就是任人唯亲。他们觉得皇上不重用世家出身的臣子,却偏爱这些新崛起的女子势力,这如何能让他们咽下这口气?” 他顿了顿又说道:“如今朝堂之上,大臣们心中怨言颇多,积怨已久。他们只等着我们一声令下,届时定会群起响应,全力支持我们的行动。” 高瑾玉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沉思片刻后说道:“待皇上退位,她之前派遣的赈灾官员回到京城,就可直接拿下。这些官员皆是皇上的心腹,留着终究是个隐患。至于郑泰和郑宓,在战场上死了那是最好。要是侥幸活着回来,便治他们一个统领无方之罪,赐他们自戕,也算是给他们留个体面。哼,这江山,终究还是要落入我们手中。”说罢,高瑾玉靠向椅背,脸上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母后。”殿外传来环佩叮咚之声,少年郎踏入殿内。 八岁的恒郡王赵礼身着蜀锦团龙纹窄袖箭衣,腰间悬着郑宓所赐赠的匕首,应是刚刚练武回来。 他规规矩矩行了礼,“母后万安。” 抬眼望见高太傅站在鎏金香炉旁,又忙拱手:“礼儿见过舅舅。” 高太傅微微颔首,广袖下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玉扳指。 高瑾玉慈爱地将爱子拉到身边,指尖拂过他额头:“我儿今日练完骑射了?” 赵祈忙不迭点头,少年人的眼睛亮如星子:“今日连射十箭皆中靶心,师傅说孩儿臂力见长。” “如此甚好。”高瑾玉笑着从盘子里拿出蜜渍梅子,“母后要送你个大礼。” 赵礼眼睛瞬间瞪圆,想起前些日子母后说要送他的“大礼”是徐岩鄂家的小女儿,当他未来的郡王妃,那粉雕玉琢的女娃让他足足高兴了半个月。 “可是跟瑛儿妹妹有关?”他扒着母后的凤纹裙裾追问。 高瑾玉摇摇头,鬓边金凤步摇轻颤:“比那更好。礼儿可喜欢你皇姐的位子?” 赵祈歪着脑袋想了想,“是不是要像皇姐那样坐龙椅?可礼儿不喜欢,礼儿长大了要做大将军,像郑宓将军那样镇守边疆。” 他边说边抽出腰间匕首比划,刀光映得少年面庞愈发棱角分明。 高瑾玉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高太傅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殿外忽然传来宫人的脚步声,原是徐瑛抱着只雪白的肥猫经过。 赵礼眼睛一亮,“母后,瑛儿妹妹来了!” 不等高瑾玉答话便蹦跳着跑出去。 “这孩子”高瑾玉望着儿子的背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高太傅望着小郡王消失在殿内的背影,指尖轻轻叩击着紫檀桌案:“郡王年岁尚小,不懂得那九五之尊的好处,待他再大些,见惯了朝堂倾轧,自然会明白太后的良苦用心。” 高瑾玉轻轻叹了口气,又说道:“待到这些事情处理妥当了,便把禅儿和元洲的婚事给定了下来。元洲这孩子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品性纯良,有他照看着禅儿,再加上兄长你在一旁护着,哀家心里也能宽慰下来了。” 高瑾玉靠在椅背上,她只觉得这半辈子都在为她的一双儿女筹谋,从他们的出生,到成长,再到如今为他们的前程和婚事操心。 为了让儿子能有更好的未来,她在这深宫中小心翼翼地周旋,与各方势力斗智斗勇;为了女儿能嫁得如意郎君,她精心挑选,仔细考量,只是想到朱宝贞心里又是一阵恼怒,竟然看走了眼。这回朱宝贞回京了,头一个先解决了她。 “我是禅儿的亲舅舅,自小看着她长大,对她的疼爱不比你少半分,定会好好待她的。只是当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还是得仔细想想,别有什么遗漏之处,以免被那些心怀不轨之人钻了空子。” 云光殿的氛围倒是比永寿殿轻松多了。 下了朝,赵祈便回了云光殿。 褚淳贤昨夜半宿未眠,颈间染的朱砂红还未褪去。 赵祈褪去朝服的指尖划过她锁骨,冰凉的指尖贴着小腹游走。 褚淳贤压住赵祈作乱的手,微睁开眼,惊道:“你…这人,怎么不知疲倦” 赵祈忽然将人压进锦枕,晃见褚淳贤胸口那道新愈的齿痕,含住她耳垂轻笑:“前日咬轻了,这印子这么快结痂了。” 褚淳贤闷哼一声,双臂勾住赵祈的脖子,长腿缠上赵祈腰身,俨然已经情动。 晨光透过纱帐斑驳落在赵祈肩头,照见几道新旧交错的抓痕,皆是往日癫狂时她留下的印记。 “嘘——”赵祈指尖拨开褚淳贤汗湿的青丝,“殿外宫人已开始忙碌,爱妃的喘息声可不要惊动了旁人。” 褚淳贤当下羞恼,一口咬在赵祈肩头。 第114章 …… 太庙朱红宫门在晨雾中缓缓开启,赵祈身着十二章 衮服立于汉白玉阶前。 褚淳贤捧着玉圭随侍身侧,素纱中透出脖颈间尚未消退的吻痕。 “吉时已到。”司礼监唱喏。 赵祈踏上第一层台阶,忽见高太傅捧着祭器的手微微发颤。 殿内七十二盏长明灯无风自动,映得列祖列宗的牌位泛着幽光。 乐声骤起,青铜编钟震落梁上尘埃。 赵祈执玉瓒灌酒于地,酒液在汉白玉砖上蜿蜒如血。 身旁高太傅忽然踉跄半步,祭器中的太牢豕首滚至赵祈脚下,猪目圆睁,獠牙泛着寒光。 文武百官哗然。 “昏君!”高太傅怒斥一声,猛然甩来玄色大氅,怀中黄绫檄文簌簌作响:“列祖在上,臣高氏,忝列太傅,敢以血诚告于列祖列宗: 今女帝赵祈,秽乱宫闱,牝鸡司晨。 一曰违逆天道:继位以来,旱魃为虐,水患肆虐,饿殍载道。致使民怨四起,百姓揭竿。 二曰荒淫无道:后宫佳丽数人,昼夜宣淫,秽闻遍于朝野,朝堂沦为脂粉之地。 三曰穷兵暴政:横征暴敛,民不聊生。矿铁官营,市井萧条。南滇边患骤起,十万将士喋血沙场!此等昏君,安能配拜太庙? 恒郡王赵礼,先帝嫡脉,仁德兼备,民心归附。 今臣等冒死进言:天命无常,惟德是辅。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恳请列祖列宗显灵,黜女帝,立郡王,以正乾坤!臣等愿效死力,扶大厦之将倾,复我大周朗朗乾坤! 伏惟尚飨! 下方百官好像突然生出了血性,刹那间齐齐跪地,声嘶力竭一遍又一遍地高呼:“恒郡王赵礼,先帝嫡脉,仁孝播于四海!臣等冒死恳请列祖显圣,黜女帝,立郡王,以正乾坤!”那声音一波接着一波,似要将这太庙都掀翻。 赵祈身姿挺立,纹丝不动,十二章 衮服下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褚淳贤见状,心猛地一揪,伸手紧紧握住赵祈的手。 二人并肩而立,目光冷冷扫向下方那群官员。 偌大的太庙中央,竟只余寥寥数十名官员还傲然挺立,未随波逐流。 礼部的褚晏,身姿笔挺;齐家的齐明薇,一袭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刑部麾下一众官员,面色冷峻,这些都是朱宝贞亲手提拔的人。 还有那些平日里在朝堂上默默无闻,未被赵祈过多留意的官员,此刻竟也都坚定地站在原地。 她忽然嗤笑出声,带着无尽的嘲讽,她的目光直直地射向高太傅,仿佛要将他心底的算计都看穿。 “仅凭一篇毫无根据的檄文,就妄图逼朕退位?高太傅,你当真以为朕是软弱可欺之辈,如此小觑朕?” 高太傅与赵祈对立而视,这一年来,他在朝堂之上处处被赵祈掣肘,心中积怨已久。 此刻,他昂起头,面上得意之态尽显,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畅快与张狂,“民心所向,臣心所向,一切已成定局,陛下您又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呢?” “边境几十万大军都是朕的人,你今日胆敢逼我退位,来日,你又该如何应对这几十万如狼似虎的人马?” 高太傅却并未被赵祈的气势所震慑,他微微抬起下巴,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们是皇上的兵,却也不是皇上的兵。谁坐在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之上,谁便是这些将士的主宰。” “看来你已做好全部打算了。”赵祈凝视着高太傅,声音冷冽。 旋即,赵祈缓缓转过身,面向那群跪在地上的臣子们。 “京畿卫还在朕的手中,”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你们真的毫不畏惧了吗?”话语里裹挟的威慑力,让不少臣子忍不住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朕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赵祈目光逐一扫过众人,“站起来者,朕宽恕他大不敬之罪;否则,一律按谋逆处置,屠尽三族。”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高太傅脸上的得意瞬间被寒霜覆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冷喝一声:“昏君不必危言耸听,你以为凭借京畿卫就能威慑住众人?如今民心已变,朝堂上下对你的苛政怨声载道。那些边关将士,虽名义上归你调遣,可在你这般昏庸统治下,他们又能对你忠心几时?”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了一步,双手微微抬起,做出一副慷慨陈词之态,“今日之事,并非我一人谋划,这是天下人共同的意愿。你若识趣,乖乖退位,尚可保你性命与皇室尊严;倘若继续负隅顽抗,执意与大势作对,这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皆不会再容你。” “好大的口气!”赵祈大喝一声:“京畿卫何在!” 京畿卫在太庙外迟迟未闻,却突然传来一阵厮杀之声。 徐玟率着亲卫与不知从何处涌出的黑衣刺客厮杀在汉白玉阶前,绣着金丝麒麟的披风在晨雾中翻飞如血。 “护驾!”她的厉喝一声,手中的刀接连砍倒数人。 暗卫们如鬼魅般从廊柱后、碑碣间闪现,刀刃上泛着诡异的幽蓝。 赵祈面露震惊却无任何惊恐之色,她看着高太傅,质问道:“大胆逆贼,这些来路不明之人究竟从何而来?你今日胆敢在太庙这般重地发动叛乱,究竟意欲何为?” 高太傅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眼神中透着狂妄自恃,缓缓说道:“拨正乾坤,还天下一个清明。” 赵祈始终关注着汉白玉阶前的激烈厮杀,目光紧紧锁定在徐玟的一举一动。 那些暗卫身法诡异,出招狠辣,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凌厉的气势,其武艺明显比之京畿卫强上许多。 他们手中淬毒的利刃,不断向徐玟及其亲卫逼近。 徐玟渐渐落了下风,一个不慎左肩中了一剑,仍就奋力抵抗,将一名暗卫踹下台阶,却在转身时被袖箭射中胸口。 赵祈见徐玟受伤,踉跄着冲下祭坛,冕旒上的东珠簌簌滚落。 徐玟背靠着刻满功绩的太祖碑,血沫从嘴角溢出,染红了颈间陛下赐给她的平安扣。 “陛下”她用刀柄支着地面,黑色毒血顺着手臂躺下,“臣护不住您了” “住手!”赵祈的呼喊被晨雾撕碎。 “都停下。”赵祈摘下冕旒,乌发披散在十二章 衮服上。 她跪坐在徐玟身旁,按住潺潺冒血的伤口:“朕退位。” 这话惊得百官伏地不起,殿外骤雨突至,浇灭了七十二盏长明灯。 徐玟见陛下受此屈辱,忽然落下泪来,她死死拽着陛下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陛下尊贵,她不愿陛下为自己妥协。 眼泪顺着她满是血污的脸颊滑落,滴在赵祈的衣袍上。 赵祈神情恍惚,目光空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生出悔意。 早知今日会落得这般田地,当初就该让徐玟假意顺从太后。 如此一来,徐玟也不会招致太后的记恨,那些暗卫的招式招招致命,分明是想置徐玟于死地。 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徐玟的性命。 毒发的剧痛如针般刺向徐玟的身体,她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 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中依然透着坚定与忠诚,微弱地说道:“陛下…臣不悔” 话未说完,怀中掉出半块虎符,正是调遣京畿卫的信物。 赵祈望着那染血的虎符,想起徐玟当初跪在养心殿内坚定的对她说道:“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誓言犹在耳畔,可徐玟却已命悬一线。 “徐玟!”赵祈的悲呼混着雨声。 褚淳贤赶到徐玟跟前,看着徐玟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满是不忍。 她与赵祈对视一眼,而后两人合力架起徐玟那染血的身躯,徐玟手中的刀“当啷”一声坠地,仿佛是生命消逝的哀鸣。 赵祈将那染血的虎符掷向高太傅,眼中是决然的愤怒,大声说道:“我要先安置徐玟!之后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虎符重重地砸在高太傅脚边,溅起一片水花,金错铭文在积水里泛着冷冷的光。 高太傅望着三人踉跄离去的背影,内心冷笑连连。 赵祈的生死早在他的算计之中。 赵祈死了,他便是谋逆之臣;而赵祈活着,才能够名正言顺地退位。他要让赵祈亲眼看着,她身边那些忠心耿耿的得力干将,一个个在她面前倒下,让她尝尝这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滋味。 赵祈和褚淳贤驾着徐玟到了偏殿,徐玟的瞳孔渐渐涣散,却在最后一刻抓住赵祈的手腕,将平安扣塞进她掌心:“陛下替臣照看瑛儿” 话未说完,喉间涌出黑血,染红了赵祈胸前的衣襟。 阿魏浑身湿透闯进来时,徐玟的气息已如游丝。她颤抖着将药丸塞进徐玟口中,诊脉的指尖突然僵住。 偏殿之外,雨幕愈发厚重,阴沉压抑。 高太傅不知何时悄然靠近,他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宛如索命无常,带着冰冷的寒意与算计。 阿魏落下泪来,艰难地摇了摇头“陛下,阿魏无能。” 第115章 赵祈被迫退位,太庙内那些曾支持她的官员们,皆被高太傅派人,迅速抓捕入狱,待到新皇登基后在做处置。 此刻,赵祈身边的人,只剩下锦清、阿魏与齐明薇。 望着一动不动的徐玟,赵祈满心悲戚,命阿魏和齐明薇将其带回徐家,妥善处理后事。 徐府门前,白幡在风中飘摇,无声诉说着哀愁。 因高太傅强势逼迫皇帝退位,整个朝堂人人自危,朝臣们纷纷忙着站队自保,如今竟无一人敢踏入徐府,为徐玟吊唁。 齐明薇与阿魏操办了徐玟的葬礼。 灵堂内,阿魏蹲在蒲团前,烧着纸钱,火光映红了她满是泪痕的脸,她哭得好不难过。 齐明薇身着素衣,面色凝重如霜,静静地站在一旁。 见阿魏如此悲痛,她不禁轻声问道:“没想到你对徐大人的感情这般深!” 阿魏听闻,烧纸钱的动作顿住,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说道:“祭祀的胙肉陛下答应分给我一份的,这回也吃不到嘴边了。” 齐明薇愣了一瞬,原以为阿魏是因与徐玟情谊深厚才如此悲恸,没想到竟是为了这吃食。 这是想着吃的时候吗?齐明薇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道:“这回陛下免不得被圈禁,往后我们还是想好各自打算吧。” 阿魏抬起头说道:“锦清还在宫内,我还是要回去的。陛下和娘娘的身子都需要我照看。” 这短短一日发生的事情,令人猝不及防。 齐明薇知道自己应是无法回宫了。 她心中暗自思索,朱大人早晚都会知晓陛下被逼退位的消息,一旦回京,高太傅和太后心狠手辣,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只怕正巴不得她赶紧回来,好一并投入大狱。 眼下京城之中,四处布满高家的眼线,她必须尽快想出个法子,将消息传递给朱大人。 宫墙之内,太后所遣的重兵早已将云光殿围得水泄不通。 高瑾玉迈着步子踏入殿中,入目所见,赵祈与褚淳贤正相对而坐,神情平静地对弈。 高瑾玉本以为会见到赵祈惊惶失色的模样,可眼前的场景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二人似有所感,缓缓抬眸,转头看向高瑾玉。 她微微一怔,随即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没想到都到了这般境地,你们竟还有如此闲情雅致,在此下棋。” 赵祈的神色波澜不惊,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棋盘上,似在思索着下一步的落子,又似在回味着过往的种种。 片刻后,她抬起头,双眸仿佛已看透命运的无常,她直视着高瑾玉的双眼,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今日我败于你手,往后是生也好,是死也罢,皆非我能左右。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徒增忧虑,自乱心神?” 说罢,她轻轻拈起一枚棋子,从容地落在棋盘上,抬眸笑着看向褚淳贤,“淳贤,这回是我赢了。” 高瑾玉总觉眼前这一幕透着古怪。她紧盯着赵祈与褚淳贤,二人容颜年轻,可那举手投足间的沉着冷静,哪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一丝疑虑爬上高瑾玉的心头,难不成这两人还藏着什么后手? 可细细思量后,她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赵祈身边的心腹早不再身边,手握京畿卫大权的徐玟也已命丧黄泉。 暗卫传来的消息言之凿凿,徐府门前已然挂上白幡,徐玟身负重伤又中剧毒,绝无存活的可能。 想到这里,高瑾玉微微眯起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如今,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便是郑宓和郑泰这二人了。 只要能除去这两个心腹大患,她便能高枕无忧,赵祈*即便心有不甘,也绝无翻身的机会。 或许赵祈此刻这般平静地与褚淳贤对弈,正是已然认命,知晓自己大势已去,无力回天,索性摆出这副坦然自若的姿态罢了。 高瑾玉眼神冰冷:“哀家要暂且留着你的命,可你身边的这些人,哀家是保不得的。”说罢,她轻轻一抬手,示意侍卫上前,将褚淳贤和锦清一并带走。 赵祈眉头微动,她缓缓执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升腾的热气,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后,你也太心急了些。太庙内,我退位,对外宣称是我自愿的。可如今你这般迫不及待地开始清算我身边的人,明眼人一看便知我是被逼的。徐玟死在你的暗卫手中,即便你有徐瑛和赵礼的婚事,以此来稳住徐岩鄂,可一旦徐岩鄂得知是你杀了徐玟,他又怎会对你忠心耿耿?” 高瑾玉听了这话,心头猛地一紧,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她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冷笑道:“哼,休要夸大其词。” 赵祈却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南滇之战大败,就算大周损失惨重,最少也还有残兵十几万。徐岩鄂要是知道徐玟是怎么死的,说不定一怒之下会带着这些人起兵反了你,为徐玟报仇雪恨。到那时,你又打算如何应对?” 高瑾玉的脸色微微一变。 赵祈见太后迟迟不说话,便转头对锦清吩咐道:“锦清,给我添杯热茶。” 锦清用力挣脱了侍卫的束缚,狠狠瞪了一眼抓着她的侍卫,然后快步走去给赵祈添茶。 赵祈端起新添的热茶,茶盏轻抬,袅袅热气升腾而起,模糊了她冷冽的眉眼。 “你趁着我派遣大军在外,全力救灾、平乱、抗狄之时,合一众大臣逼我退位。还将京中那些支持我的官员关押起来。你真当这天下人都是瞎子聋子?你无视天灾人祸,外敌侵扰,一心只想着逼我退位,全然不顾天下苍生。你就不怕被百姓骂你外戚干政,祸乱朝纲吗?” 她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敲在高瑾玉的心头。 高瑾玉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冷笑,眼神中满是讥讽,“你方才所言之事,哀家早有周全谋划。你莫不是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曾经大权在握便能威胁到哀家?可别忘了,先帝特意为哀家留下的那批暗卫,皆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蛰伏多年,就是为今日这般局面所准备的。” 赵祈的面色变了变,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痛苦,她微微颤抖着嘴唇,问道:“父皇既然决心要我退下皇位,当初又何苦将这皇位交付于我?” 高太后终是见到赵祈面上的痛苦神色,内心升起一股痛快之意,缓缓说道:“事到如今,哀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母后其实是被先皇暗中派人下毒致死的,就连她腹中那个最终难产而亡的孩子,也不过是先帝为了铲除心腹大患所做的谋划罢了。郑家军力庞大,一直是先帝的心头大患,他又怎会容忍你母后肚子里流着郑家血脉的孩子顺利出世呢?” 听到这些话,与赵祈心中想的并无二致,原主母后当年难产而死,宫内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都没能保住她和腹中胎儿的性命,一尸两命。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赵祈仍忍不住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你能登上这皇位,不过是先帝为了给礼儿铺就一条更为稳妥的登基之路罢了。你若当初乖乖听从哀家的安排,老老实实做个傀儡皇帝,哀家念在你尚有几分用处的份上,或许还能让你多苟延残喘几年。可你倒好,偏偏要与哀家作对,如今,哀家暂且留你一条性命,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着礼儿顺利登基。待到那一日,便是你命丧黄泉之时。” 赵祈的眼睛瞬间变得猩红,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癫狂,口中喃喃自语道:“是父皇杀了母后?是父皇杀了母后!哈哈哈哈!!!”那笑声尖锐而又凄凉,在云光殿内回荡。 “陛下!”褚淳贤想扑过去扶住赵祈,却被她侍卫紧紧抓着。 高瑾玉看着赵祈这副几近疯狂的模样,想必是先皇后的死因刺激到了她。 高瑾玉对身旁的侍卫吩咐道:“将褚淳贤带走。派人看好赵祈,莫要让她出了殿门。” 侍卫们领命,迅速上前,将褚淳贤架了出去,褚淳贤还想回头再看赵祈一眼,却被侍卫们强行带走了。 待太后一行人离开后,阿魏匆匆赶回宫内。 只见云光殿被侍卫们严密把守着,她想进去,却被侍卫们拦住,死活不让她进去。 锦清听见声响从殿内走了出来,看到阿魏,连忙走上前:“陛下有些不对劲,你快进来看看。” 侍卫长横刀拦住去路,坚决不让阿魏进去。 锦清掏出几锭金元宝,悄悄地塞给了门口的守卫,脸上堆满了笑容,指着阿魏说道:“侍卫大哥,这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宫女,她进去也是为了伺候陛下。您就放她进去吧。这些金子就当是给各位兄弟买酒喝,请您笑纳。” 门口的侍卫看着手中的金子,心中有些犹豫。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心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放她进去也耽误不了什么大事,便将金子收进了怀里,让开了身子。 阿魏连忙走进殿内,来到陛下身边为她把脉。陛下的脉象平稳,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症状。 她凑到陛下耳边,小声说道:“陛下,徐玟那里有齐明薇照看,您就放心吧。” 赵祈听到徐玟的名字,心中的悲痛不减,她微微叹了口气,自责地说道:“是我思虑不周,让她……哎……” 第116章 太后一声令下,褚淳贤便被侍卫从云光殿强行带走,一路七拐八绕,被关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之中。 殿内久无人至,四周弥漫着陈旧的气息,地上厚厚的灰尘,每走一步都能扬起一片,呛得人直咳嗽。 褚淳贤身姿挺拔地站在殿内,眼神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她身着华服,仪态端庄,与这周围杂乱破败、满是灰尘的景象格格不入。 身旁的宫人忙不迭地为高瑾玉收拾出一个干净的座椅。 高瑾玉坐在褚淳贤面前,开口说道:“我本以为赵祈如今这般行事作风,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可细细想来,似乎不尽然。” 褚淳贤神色未改,语气平和地说道:“祈儿心有大志,所行之事皆是源于内心的坚守,绝非他人轻易能影响。” “你是个有才智的女子,这一点毋庸置疑。若是你愿意为哀家做事,哀家可饶你一命。” 即便褚淳贤已经这般解释,高瑾玉心底始终认为,赵祈能从最初的懵懂混沌,一步步成长为如今这般有胆有识,敢与她对抗的模样,褚淳贤在背后必定没少出谋划策。这样的人才,若能为自己所用,无疑是如虎添翼。 褚淳贤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与赵祈早已是一体。她生,我便生;她死,我亦绝不独活。这是我一生的坚守,此生此世,绝无更改。” 高瑾玉听闻此言,眼中瞬间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她久居皇宫之中,这里处处弥漫着尔虞我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不是建立在利益之上,虚情假意、勾心斗角才是常态。真情这种东西,在这红墙黄瓦之间太过奢侈,根本没有存活的土壤。 “只要你跟随哀家,为我效力,哀家不仅能饶你性命,还可免去你褚家全族性命之忧。你当真要为了一个注定失败的皇帝,放弃整个褚家?” 褚淳贤双唇紧闭,沉默不语,唯有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然。 高瑾玉眼神骤冷,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褚淳贤,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冷笑,“好一个‘她生我生,她死我死’,你以为你二人的情谊又能有多坚贞?赵祈大势已去,你跟着她,不过是陪葬。” 见褚淳贤依旧不为所动,高瑾玉强压怒火,缓缓说道:“哀家容你再好好想想,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你若回心转意,哀家既往不咎,褚家依旧荣华富贵,可你若执迷不悟……”高瑾玉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休怪哀家心狠手辣,褚家满门,一个都别想逃过。” 高瑾玉扔下那句冷嗤,裙摆一旋,抬脚便走。 她当下要忙的事儿堆成了山。 朝堂上那些大臣,虽说兄长费了些心思,暂且安抚住了,可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最棘手的还得是郑家。 去南滇传圣旨的人,也该有信儿了。 这圣旨是三天前以赵祈的名义发出去的。 南滇大败,郑宓罪责难逃,她给郑宓准备了两条路,两杯毒酒,或者两条白绫,让她任选其一,要是敢抗旨,那就是公然跟皇上作对。郑宓对赵祈忠心耿耿,即便见到圣旨心里会有疑惑,但料她也不敢不从。 还有徐岩鄂,等他带兵回朝,再想办法对付也不迟,反正现在急也没用。 眼下周朝在南滇刚吃了败仗,北狄和西夏那帮人,指定会瞅准机会,想从南滇边界进到大周的。 到时候不管对方狮子大开口,要多少金银珠宝、粮草,女人,她都打算给出去。 当务之急是稳住大周京中的局势,只要能把这乱摊子先收拾住,往后再徐徐图之,总有机会处理。 高瑾玉一边盘算,一边加快了脚步,往永寿殿走去。 高瑾玉踏入永寿殿,见高太傅早已在殿内等候。 她快步上前,问道:“兄长,一切可还妥当?” 高太傅微微颔首,神色中带着几分得意,“京畿卫的首领以及各个关键枢要之处,都已换上我们的暗卫掌管。那些不识时务的家伙,也都被抓了起来,暂且关押,等日后再做处置。如今就差南边赈灾的官员了,等他们一回京,便可来个一网打尽。” 高瑾玉闻言,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松了松,可随即又想起一事,“派去南滇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高太傅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紧蹙,摇了摇头,沉声道:“毫无回信,就像石沉大海一般。” 高瑾玉的心一沉,喃喃自语道:“怕不是在那边遇上了什么大麻烦?” 高太傅目光一凛,揣测道:“你是担心郑宓拒不尊奉圣旨?应该不会,她领兵对抗西夏和北狄的联军,损兵折将,让大周将士伤亡惨重,就算赵祈此刻还稳坐皇位,也断不会轻饶她,这点她心里应该很清楚。” 高瑾玉陷入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一切进展得似乎太过顺利了,我心里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太对劲。” 高太傅听了妹妹的话,只当她是女子心性,想得太多,便笑着宽慰道:“那是因为我们部署得周密妥当,才打得赵祈措手不及。你莫要自己吓自己,放宽心便是。我现在只盼着西夏和北狄能在边境把郑泰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削弱郑泰的兵力,让他彻底没了与朝堂叫板的底气。” 高瑾玉定了定神,说道:“南滇大败已然成了既定事实,郑泰就算麾下领着十万大军,此刻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根本无力扭转乾坤。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安排礼儿登基。只要大局一定,木已成舟,便再没有更改的可能。到那时,但凡有敢反对的人,一律按谋反论处!” 二人正这般说着话,冷不丁,殿外传来一阵细微响动。 “谁?”高瑾玉瞬间警惕起来,厉声喝道。 只见殿门口小心翼翼地探进来三个脑袋,原来是赵禅、赵礼和徐瑛。 高瑾玉眉头一皱,满脸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赵禅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乖巧:“我们一同来给母后请安。” 高瑾玉摆了摆手,语气有些不耐烦:“哀家还有要事要和你舅舅商议,你们退下吧。” 赵禅赶忙应道:“女儿知道了。” 高瑾玉瞧她这般听话,神色缓和了些,轻声问道:“可听见了什么?” 赵禅一脸无辜,镇定地说道:“我们也是刚刚进来,母后既然有事,我们便退下了。” 三人转身离开,朝着御花园走去。 路上,赵礼凑到赵禅身边,小声询问:“二姐,母后是想让我坐龙椅吗?那么皇姐怎么办?” 赵禅闻言,下意识地一把捂住赵礼的嘴,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小声些,姐姐问你,你想做皇帝吗?” 赵礼摇了摇小脑袋,“我不想当皇帝,我只想做将军,做大皇姐的将军。” 赵禅轻轻点头,神情严肃地说:“二姐告诉你,你要是坐上了皇位,你大皇姐的命就没了。我们得想个法子将皇姐救出来。” 太庙发生的事,赵禅作为公主自然清楚。 皇姐被母后圈禁,她也了解了个大概。 方才在殿内,母后说的话,她虽听得断断续续,却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皇位争斗,向来残酷血腥,她身为二公主,还能避开这漩涡中心。 要是她是皇子,母后早就想尽办法,把皇位给她争来了。 她能理解母后渴望掌权的心思,却实在无法认同母后的做法。 如今大周正处在抵御外敌、赈灾救民的紧要关头,母后和舅舅却带着一众臣子,逼皇姐退位。 这般行径,简直为天下人所不齿。 哪怕将来礼儿登上皇位,可要是大周边境失守,灾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这皇位就算夺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要是做皇帝不能为百姓谋福祉,只想着一己私利,这样的君主,又怎能赢得百姓的拥护? 她手中没有一兵一卒,无法与母后正面抗衡,可无论如何,总得想法子保住皇姐和贤妃娘娘的性命。 还有朱宝贞,想到朱宝贞,赵禅心里更是一阵担忧,得赶快派人通知她,千万不能回京,否则,怕是也会落入母后的掌控,性命堪忧。 正跟这儿想着,徐瑛突然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禅儿姐姐,瑛儿想回府!” 赵禅闻言,脸上微微一怔,徐玟的死讯她早有耳闻。按道理,这等噩耗应当先瞒着徐瑛才是,怎么这孩子突然这般着急要回府呢? 她轻声问道:“瑛儿,陪着礼儿在宫内玩耍不好吗?” 徐瑛眼神带着几分委屈,回道:“禅儿姐姐,上次见到长姐还是在永寿殿呢,这几日没见长姐,我心里头一直空落落的,实在是想念长姐。”说着说着,她的声音竟微微哽咽起来,眼眶也渐渐泛红。 赵禅一时语塞,心中满是纠结。要是徐瑛回府,见到长姐的棺木,以这孩子小小的年纪,又如何能承受得住这沉重的打击呢? 她咬了咬嘴唇,思索片刻后,轻声说道:“瑛儿乖,过两日,禅儿姐姐去跟母后说一声,到时候再带你出宫去见你长姐,好不好?” 徐瑛听了这话,微微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可那原本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浓浓的哀伤。 第117章 赵禅一出宫,便直奔如意坊而去。 她记得宝贞曾提过,这如意坊是皇姐一手督办的,坊主也是皇姐亲自指派的心腹之人。 宝贞在审理严煜那桩案子时,与如意坊的人有过交集,彼此相识。 如此一来,通过如意坊给远在南边的宝贞传递消息,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赵禅到如意坊时,店内客人众多,颇为热闹。 一个机灵的堂倌赶忙上前招呼,赵禅微微抬了抬下巴,说道:“本……姑娘要见你们坊主。” 堂倌都是从百花楼出来的姑娘,最擅长察言观色。 她瞧着眼前的女子,衣着华丽精致,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贵气,料想必定有些来头,便客气地问道:“敢问客官贵姓?” 赵禅略作思索,回道:“我姓朱。同你家坊主是旧识。” 堂倌一听,忙赔笑道:“朱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坊主。”说罢,她将赵禅引至一间雅间内坐下,又吩咐人端来一壶上好的香茶和糕点,这才匆匆离去。 没过多久,便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先是打量了赵禅一眼,随即立刻欠身行礼,恭敬地说道:“民女盼兮,见过公主。” 赵禅闻言,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盼兮姑娘,你怎么会知道本宫的身份呢?” 盼兮微微一笑,解释道:“方才店内堂倌说有个姓朱的姑娘是民女的旧识,民女认识的朱姓姑娘,唯有朱宝贞大人。可朱宝贞大人如今正在外地赈灾,并不在京中。而公主您气质不凡,容貌与陛下有几分相似,所以民女猜测,您必定是公主无疑了。” 赵禅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对盼兮的聪慧又多了几分好感。 盼兮接着问道:“公主此番寻我,不知有何要事?” 赵禅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郑重地说道:“这封信,想劳烦你派人送往南方交给宝贞。此信关系重大,务必尽快送到宝贞手中。” 盼兮双手接过信,认真地说道:“民女这儿有几位会些武艺的女子,我这就派人去送。公主放心,定会将信件尽快送到朱大人手中。” 赵禅感激地说道:“有劳盼兮姑娘了。” 赵禅心中有事,也无意寒暄,起身便告辞了。 赵禅离开后,盼兮立刻找来两名亲信,给她们安排了上好的马匹,去给朱宝贞送信。 如意坊的姑娘一路快马加鞭,片刻不敢停歇,足足耗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将信送到了朱宝贞的手中。 说来也着实凑巧,南边的水患刚刚妥善解决完毕。 此时的朱宝贞正与其他官员一起,整合完郑宓留下来的兵马,准备一同回京复命。 信是如意坊送来的,寄信的人却是公主,朱宝贞接过这封信,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 朱宝贞展开信纸,公主在信中言明,陛下是如何被逼退位,母后和舅舅打算清算那些追随陛下的官员,还再三叮嘱她一定要赶紧躲起来,千万不能进京。 朱宝贞看完信后,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公主担忧她的安危,让她远离京中的是非之地。 可朱宝贞的心中,陛下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陛下被囚禁在京内,危在旦夕,她又怎能为了自身的安全,躲在暗处苟且偷生呢? 朱宝贞沉思片刻,此次赈灾选出来的钦差官员,大部分是从翰林院出来的新晋官员,他们满怀抱负,渴望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剩下的老臣也都是真心为民办事的人,此刻正盼着处理好水患事宜后,回京立功受赏。 经过一番权衡,朱宝贞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众人。 众人听闻这个消息,同样震惊不已,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朱宝贞目光坚定地说道:“陛下眼下正处于生死攸关的时刻,本官是被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深受陛下的知遇之恩,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今日,谁愿意同我一同回京城,营救陛下?” 处理水患时,郑宓在各处各留了一些兵马交由心腹秦风统领。 秦风心里清楚,自己的老大和陛下是亲表姐妹,关系非同一般。要是老大在此,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前往京中。 他站了出来,大声说道:“既然朱大人要进京,那么我秦风愿意跟着朱大人,为陛下出一份力!” 朱宝贞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 秦风手中现在掌管着五千余人的兵马,有这些人在手,自是能解决不少问题。 这时,又有官员站了出来,说道:“我愿同朱大人一同前往京城!” 紧接着,应承的人越来越多。 朱宝贞望去,大部分都是女官,她们年轻气盛,心怀恩义。 还有一些老臣,他们虽叹息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篡位的行为令人不齿,觉得自己无端搅入了这是非的漩涡之中,但出于忠义之心,还是纷纷站出来力挺朱宝贞。 当然,有愿意加入的人,自然也有反对的声音。 众人各自权衡利弊。 朱宝贞没有再去劝说,只是让秦风派人将反对的人看住,以防他们走漏了风声,坏了营救陛下的大事。 一切安排妥当后,众人整军出发,浩浩荡荡地朝着京城行进。 宫内为赵祈担忧的人,可不只有赵禅一人。 沈檀、谢仪眉与姜娥,同样满心焦虑。 尤其是沈檀和谢仪眉,她们的家族是彻底倒向了高家。 陛下现在正处在危机之际。倘若自己也如同家族那般,为了利益背弃陛下,那与禽兽又有何分别? 谢仪眉秀眉紧蹙,忧心忡忡地开口:“纵观古往今来,哪曾见过一国能同时容纳两位帝王?如今太后将陛下圈禁在云光殿,她的心思再明显不过,无非是等着新皇登基之后,便着手处置陛下,以绝后患。” 沈檀轻轻点头,声音略带哽咽地说:“若不是陛下,我和娘亲早就阴阳两隔,我也不知会落得怎样凄惨的下场。如今我们所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也好,安稳生活也罢,皆是陛下恩赐。” 姜娥握紧了拳头,一脸决然:“要是陛下遭遇不测,我们落在太后手里,同样难逃厄运。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先设法保住陛下才行。” 其余二人听了,重重地点头,异口同声地应道:“不错!” 她们三人手无缚鸡之力,无兵无卒,只能围坐在一起,苦苦思索究竟能为陛下做些什么。 她们所求不多,只盼能保住陛下的性命,也算是成全了这一份难得的君臣之义。 此刻的赵祈,依旧神态淡然,从容不迫。 高瑾玉曾来过一回,见赵祈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便以为她已然认命,想通了自己的结局,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赵祈望着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哀求,轻声说道:“母后,我的命数已定。只是,还望母后看在过往对女儿的照顾之情上,能让贤妃陪在女儿身边。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 高瑾玉听到这话,脑海中又浮现出褚淳贤拒绝自己时那坚定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暗道对方真是不识好歹。 她已将褚家众人都关进了大牢,可褚淳贤却依旧念着与赵祈的情谊,丝毫不为家族命运着想。 再看眼前的赵祈,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心心念念着要和褚淳贤在一起,当真是被情爱迷了心智。 高瑾玉冷冷地睨了赵祈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便离开了殿内。 随后,她下令缩减了云光殿的守卫,便安心地去筹备儿子的登基大典了。 赵祈已经两日没有见到褚淳贤了,心中十分挂念。 阿魏便向负责送膳食的宫女打听贤妃娘娘的消息。 得知褚淳贤被关在离太后寝宫较近的一座宫殿内,目前并无性命之忧,每日的吃食也都按时供应,赵祈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此时,耳边传来阿魏吞咽食物的声音。 锦清皱了皱眉头,伸手扭住阿魏的耳朵,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能吃得下?” 阿魏一边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回道:“眼下陛下安然无恙,娘娘也平安无事,你和我也好好的,有什么吃不下的?” 锦清还想再说她几句,却听到赵祈开口道:“阿魏说得没错,眼下一切安好,没什么可愁的。我也有些饿了,咱们三个一同吃点吧。” 平日里她们之间有着主仆之分,如今这般同桌吃饭,让锦清觉得有些不自在。 阿魏倒是丝毫不见外,吃得津津有味。 赵祈看着锦清,认真地说道:“你可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你在我心中就如同我的家人一般。若将来我能执掌权力,便封你为郡主,以成全你我之间的姐妹情谊。” 锦清听了这话,突然落泪,哽咽着说道:“陛下,锦清记得。若有下辈子,若是陛下不嫌弃,锦清愿做陛下的姐姐,生生世世照顾陛下。” 赵祈本是个极难因别人的几句话就感动的人,可此刻听了锦清的这番话,也不禁动容,眼眶微微泛红,轻声说道:“傻锦清,何必等下辈子?只要我们能度过这次难关,我定会封你为郡主。” 一旁阿魏正在啃着猪爪。 赵祈又说道:“到时候再给你招上几个郡马,你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可以。” 阿魏听到这话,猪爪“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她晃了晃头,着急地说道:“不可,不可,她未来的娘子只能是我一人。” 锦清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嗔怪道:“美的你。” 赵祈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想到褚淳贤,笑意又收敛了几分。 第118章 …… 当朱宝贞率领着五千人马赶到京中时,皇宫内正举行着新皇的登基大典。 赵礼小小的身子,穿着沉重的龙袍,每一步都迈得无比艰难。 他缓缓朝着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位走去,每挪动一步,都忍不住回头望向太后,眼神中充满迷茫与不安。 高瑾玉望着赵礼一步步迈向皇位,内心狂喜不已。 多年来,她处心积虑、精心布局,无数个日夜的谋划与算计,终于在今日得以实现,她的儿子终于当上了皇帝。 就在她沉浸在即将成功的喜悦中时,高太傅神色匆匆地走到她身旁,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朱宝贞带着大批人马已到宫门外了!” 高瑾玉脸色大变,京畿卫的主力大多被赵祈派往南滇抗击狄人,又有之前的宫变之事,如今留在京城的兵力,再算上已经摆在明处的暗卫,能用上的人满打满算也不足两万人。 “她这是打算强行闯入宫内吗?”高瑾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高太傅眉头紧锁,沉声道:“我得先去探探情况。” 他又瞥了一眼正站在台阶上的赵礼,接着问道:“那这登基大典,还要不要继续进行?” 太后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咬牙切齿地说道:“先暂停登基大典,等把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制服了,让她们亲眼看看,这天下究竟是谁说了算!” 原本庄严肃穆的登基大典戛然而止。 朱宝贞带着一众将士,整齐地站在宫门外。 人群之中,如意坊的一众姑娘们手持着简陋的棍子、扫把等物,目光紧紧追随在朱宝贞身上,她们的眼神中毫无惧色。 高太傅带着京畿卫,缓缓打开宫门。看到朱宝贞身后的队伍,他心中暗自一惊,没想到朱宝贞竟能召集如此多的人马来。 “朱宝贞,你胆大包天,竟敢带兵进京,莫不是想谋反不成?”高太傅声色俱厉地喝道。 朱宝贞神色镇定,不卑不亢地回应道:“下官奉陛下旨意,完成了赈灾的重任,此次回京是来向陛下述职的,还望能面见陛下。” 高太傅心中思忖,太后的意思是先让宫外的士兵进宫,然后来个瓮中捉鳖,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们想见陛下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放下手中的兵器。” 朱宝贞心中明白,一旦放下武器进宫,无疑是自投罗网。 她坚决地说道:“下官前往救灾之前,陛下亲口答应过我,会亲自出来迎接下官。今日,我一定要见到陛下,否则绝不离开!” 高太傅只觉一拳好似砸进了棉花里,这朱宝贞是软硬不吃。 高太傅脸上的和善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与狠厉,恶狠狠地开口:“你若依旧这般冥顽不灵,可别怪老夫以谋反大罪论处!” 朱宝贞仿若未闻,周身散发着决然之气。她身旁的众人,亦是面色坚毅,丝毫没有被高太傅的威胁吓倒,一个个岿然不动。 “哼,你当真连死都不怕?” 朱宝贞微微仰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宫内,“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她的话语,在这喧嚣之地回荡,透着一股执着。 “好,好得很!老夫今儿个就成全你们。”高太傅怒极反笑。 此刻,对他而言,这无疑是铲除异党的绝佳时机。 他抬起手臂,用力一挥,对身后的京畿卫厉声喝道:“给我上!” 刹那间,早已候命的京畿卫将士们,汹涌向前,手中的兵器在日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呐喊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然而,眼前这数千士兵,皆是郑宓从北境带来的精锐,各个身经百战,武力值不容小觑。这些士兵迅速列成阵势,如铜墙铁壁般,稳稳地抵住了京畿卫的冲击。 场上瞬间杀声震天,刀光剑影闪烁。 秦风身处激战之中,他咬着牙,拼尽全力抵挡着敌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可敌方的兵力实在太多,渐渐的,他只觉力不从心,双腿发软,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风忽觉身后尘土飞扬,仿若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由远及近。 秦风撑着疲惫的身躯,扭头定睛一看,脸上瞬间露出惊喜之色,原来是自己的将军——郑泰! 只见郑泰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银色铠甲,威风凛凛地疾驰而来,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军队,气势磅礴。 众人瞧见这一幕,不知是谁率先停了手,紧接着,双方像是有了默契一般,竟都自觉地停下了争斗。 战场上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兵器碰撞的余音还在空气中回荡。 高太傅也看到了郑泰,脸上的得意瞬间被惊恐所取代,他的嘴唇微微颤抖,颤声问道:“郑泰,你放着南滇战事不管,却跑到京城来,你这是想要谋反吗?” 郑泰冷哼一声,手中银枪一挥,枪尖直指高太傅的咽喉,怒声斥道:“老匹夫*!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张嘴闭嘴就污蔑本将谋反。依我看,你才是心怀不轨,妄图谋反之人。实话告诉你,本将乃是奉旨进京!” 高太傅听闻此言,心中“咯噔”一声,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郑泰不再与他废话,迅速转身,向身后的士兵们使了个眼色。士兵们心领神会,瞬间冲上前去,将高太傅及其部下团团围住,并迅速将他们全部拿下。 高太傅看着眼前的变故,眼神中满是绝望与不甘,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发抖。 与此同时,在宫内,赵禅带着沈、谢、姜三人,身后还跟着各自手下掌管的宫女们。 她们每个人手中都握着趁手的武器,有棍棒,也有尖锐的石块。 众人向着云光殿奔去,一心要将被困在殿中的赵祈救出来。 赵禅并不知晓朱宝贞此刻已在宫外出现,她只是趁着皇弟登基的混乱之际,想着偷偷将皇姐解救出来。 在路上,她恰好遇到了沈、谢、姜三人,便一同前往云光殿。 赵禅心想,有自己这位公主在此,护着三人和一同而来救驾的宫女,想必侍卫也不敢轻易动刀伤人。 云光殿的侍卫们远远瞧见一群女子乌泱泱的涌来,心中顿时紧张起来。他们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待这群人走近,侍卫们“唰”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将云光殿的入口守得严严实实。 赵禅昂首挺胸,一步上前,高声说道:“本宫乃大周的景熙公主,尔等听令,即刻放下手中兵器,打开殿门!”她的声音清脆而威严,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皇家气势。 为首的侍卫微微欠身,神色恭敬说道:“公主殿下,我等皆是奉太后之命,在此值守,恕难从命。” 赵禅秀眉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转头对身后的宫女们果断吩咐道:“给我推开殿门!”宫女们得令,立刻一拥而上,向着殿门冲去。 侍卫们见状,急忙举起长刀,摆出防御的架势。 赵禅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横在了宫女们与侍卫之间。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不敢动手。 他们心里清楚,眼前这位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太后的掌心宠,若是稍有不慎,伤了公主半分,那自己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虽说对方皆是女子,但人数众多,真要不顾一切地厮杀起来,必然是两败俱伤的惨烈局面。 而在云光殿内,赵祈早已听到了殿外的声响。 当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祈看见赵禅、沈檀等人带着一群宫女出现在殿外,那一张张关切而坚定的面容映入眼帘,她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皇姐,陛下!”众人瞧见赵祈齐声喊道。 赵祈微微点头,嘴角却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轻声说道:“好,朕有你们是朕此生大幸。” 赵禅正急切地说着:“皇姐,我这就护送你从西门……”话还在舌尖打转,云光殿的门轰然被撞开,一群侍卫闯了进来。 赵禅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将赵祈护在身后,待看清为首之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 原来是朱宝贞,朱宝贞身姿挺拔,英气不减。 赵禅瞧见朱宝贞的刹那,满心委屈与惊喜翻涌,双脚像被钉住,动弹不得,心里直恨不得一头扎进她怀里,可众目睽睽之下,她脸皮再厚,也拉不下这脸,只能红着眼眶,强忍着情绪。 朱宝贞身旁还有一人是郑泰。 朱宝贞与郑泰大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地,“臣朱宝贞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老臣郑泰,叩见陛下!” 赵祈目光落在郑泰身上,素未谋面,可血缘的纽带神奇又微妙。 郑泰眉眼间沧桑,与郑宓的轮廓悄然重合,她疾步上前,双手稳稳扶住郑泰,声音轻柔:“舅舅,快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又转而看向朱宝贞,眼中满是欣慰,“宝贞,你也快起身。” 第119章 偏殿内,褚淳贤安然端坐在榻上,双眼轻阖,正在闭目打坐。 赵祈抬手,缓缓推开偏殿的门。 门轴转动,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吱呀”。 听见门响,她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即缓缓睁开双眼,眼眸中映出赵祈的身影。 “淳贤。”赵祈轻唤,声音里裹挟着数日来积攒的情绪,微微发颤。 她脚下步伐加快,几步便跨到榻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滑过褚淳贤略显苍白的面容,心疼之感愈发浓烈。 褚淳贤顺势反手握住赵祈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赵祈的掌心。 “祈儿。”她轻声应道,声音刚出口,喉间便泛起一阵哽咽,这几日独守空殿,每时每刻,对赵祈的思念都煎熬着她的心。 赵祈只觉心头一软,连日来强忍着的酸涩思念,瞬间决堤。 她的双臂环住褚淳贤单薄的肩头,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以此来慰藉多日分离的相思之苦。 “快要结束了。”赵祈在褚淳贤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褚淳贤的耳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这短短几个字,已然道尽了这段日子的血雨腥风。 牢狱中,那些曾被太后关押起来的官员,如今已尽数被释放。 所有朝臣纷纷齐聚紫宸殿。 赵祈身着明黄龙袍,重新坐上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还颇为“贴心”地在旁边为太后安排了一个座位。 朝堂之下,那些曾支持太后和高太傅逼宫的朝臣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赵祈扫视着众人,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殿内:“朕祭天当日曾言,凡是逼朕退位者,一律以谋反论处,夷其三族。诸位大人,可还记得?” 以往,赵祈处置事情向来只追究涉事之人,从不牵连家族。正因如此,高太傅以及一众参与逼皇帝退位的臣子们都心存侥幸,想着成则家族荣耀,败也不过自己一人赴死。 老臣们盼着能为家族的小辈搏出一条生路,年轻一辈则渴望借此为自己的仕途闯出一片天。 高太傅心中一紧,想要上前辩解几句,可还未等他开口。 赵祈便直接示意朱宝贞宣读圣旨。 朱宝贞稳步向前,展开圣旨,声音清朗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凡于祭祀大典当日,心怀不轨、妄图逼迫天子退位者,其心可诛,其行当伐!一律即刻褫夺官位,罪及三族,以正国法,以儆效尤!而反观沈家之女沈檀、谢家之女谢仪眉,姜家之女姜娥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救驾有功,忠勇可嘉。不仅当免去一应刑罚,更要厚加赏赐,赐良田美宅,赏金银珠宝,封诰命之衔,令天下知晓,忠君者必受嘉奖,逆上者绝无活路!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朝堂之上顿时求饶声此起彼伏。 “高太傅,太后救命啊!” “陛下饶命啊!” 朝臣们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朝上一片混乱。 赵祈神色未改,待众人的求饶声稍歇,再度开口:“高太傅,乃此次逼宫事件的罪魁祸首。但念及他曾是先帝留给朕的辅政大臣,也曾为社稷立下过功劳,朕便饶他一命。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刻褫夺官位,没收其全部财产。且高家五代之内,不得入朝为官。太后在此次事件中,负有看管不严之罪,自今日起,便居于永寿殿,后宫及朝堂诸事,不得再插手过问。” 这时,高晋站了出来,语气带着一丝质问:“夷三族?陛下可清楚,这朝堂之上官员众多,如此处置,要死多少人?” 的确,罪责三族,这么多官员最少也得几千余人。 可这些官员之间盘根错节,在朝中的势力错综复杂,与地方府官也多有勾结。若处罚过轻,皇权的威严便荡然无存,日后人人都可能起了作乱之心。 赵祈此番严厉处置,即便日后新提拔的官员与这些叛乱官员有勾结,也不得不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家族被屠戮的惨痛代价。 赵祈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变得冷血了,可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她别无选择。 高瑾玉此时也开了口,脸上带着一丝嘲讽:“南滇之战,我大周大败西夏和北狄,兵力已然折损严重。你如今在朝廷大开杀戒,如此下去,这大厦倾覆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高晋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阴笑,转而对郑泰说道:“皇帝已经派人去取你女儿的性命了,你还这般死心塌地为她卖命,当真是蠢不自知!” 赵祈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意直达眼底,透着十足的自信与傲然,冷冷开口道:“蠢不自知?哼,郑宓已生擒西夏主帅燕君烨,还俘虏了敌军十五万余人。西夏和北狄在南滇战场,早已一败涂地。你派过去的人,怕是脑袋早就被郑宓砍下来,喂了野狗!” 此话一出,朝堂瞬间陷入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 连高瑾玉也惊愕得瞪大了双眼,既然南滇之战大获全胜,赵祈之前为何要宣称大周战败? 高瑾玉此时全然明白了。 自己身边那些原本隐藏在暗处的暗卫早已暴露,被赵祈的人一网打尽,如今她已无可用之兵,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再瞧朝堂之下,但凡对赵祈有二心、跟自己站在同一阵营的官员,通通被定罪,再也没了兴风作浪的本事。 原来,这一切都是赵祈精心布下的局,她不惜以自身为饵,故意示弱,让众人误以为有机可乘。 高晋此刻也如梦初醒,终于明白赵祈为何留他一命。 赵祈就是要他眼睁睁看着那些曾追随自己的人,一个个在眼前灰飞烟灭,让他体会到与她作对的下场。 “好狠的心思!”高晋在心底暗暗咒骂,看向赵祈的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恐惧。 朝臣们也纷纷回过神来。 保皇派和中立者暗自庆幸,觉得自己保住了性命,日后要对陛下誓死效忠。 那些反叛者也回过味儿,这从头到尾就是陛下为铲除异己精心设计的圈套。 他们被判处罪及三族,可高太傅却能独善其身,这如何能让他们咽下这口气? 他们看向高晋和太后的目光,仿佛淬了毒一般,充满了阴狠与怨恨。 赵祈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圈朝堂上的众人,随后轻轻抬起手,示意退朝。 她上前几步,走到太后身边,做出要搀扶太后的姿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母后,儿臣送你回宫。” 高瑾玉心中窝着一团火,脸色铁青,此时哪还有心思与赵祈虚与委蛇。那个被自己视为掌上玩物的废物皇帝,如今将她彻底架空,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太后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冷冷说道:“哀家身子好得很。”说罢,用力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赵祈毫不在意太后举止,她将目光投向郑泰,二人眼神交汇,郑泰立刻心领神会。 当机立断,忙高声下令:“来人,将这些谋逆的官员都给我抓起来!” 赵祈又将视线转向朱宝贞,神色温和地吩咐道:“宝贞,还得辛苦你再担起这重担。案子的审理事宜,依旧交给你来处置。” 朱宝贞闻言,立刻恭恭敬敬应道:“陛下,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所托。” 赵祈回到云光殿时,褚淳贤早已熟悉完毕,正倚在榻上翻阅古籍,乌发垂落如墨,素纱寝衣裹着窈窕身段,在纱帐里若隐若现。 赵祈挥手屏退宫人,几步上前便扑进褚淳贤怀里。熟悉的龙涎香气裹着体温扑面而来,褚淳贤低笑一声,顺势搂住她腰肢,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着她发间玉簪:“都处理好了?” 赵祈将脸埋在她颈窝闷笑,温热的呼吸拂过肌肤,她将今日朝堂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 “我已收到郑宓的来信,她询问我如何处置那十五万俘虏。” “十五万俘虏”褚淳贤垂眸沉思,指尖轻轻摩挲着赵祈后颈,“你打算如何处置?” 赵祈抬眼时,恰好对上她温润的眼眸,恍惚间竟有些晃神。她鬼使神差地啄了下那抹嫣红的唇瓣:“原本想坑杀了事,不过” “不过现在听听爱妃为朕献计?”赵祈指尖勾着褚淳贤一缕青丝绕圈圈,说话时温热的气息直扑对方耳畔。 褚淳贤被逗得轻笑出声,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软垫上。素纱滑落肩头,露出如雪肌肤,她却浑然未觉,只将下巴抵在赵祈心口:“臣妾倒是有个主意——” 赵祈只觉一阵酥麻从心口蔓延至四肢,连指尖都泛起颤栗。她搂住褚淳贤腰肢的手紧了紧,听着对方在耳畔轻语。 “这法子”赵祈喉间溢出低笑,指尖顺着褚淳贤脊背缓缓游走,“爱妃果然聪慧过人。” 褚淳贤被她摸得浑身发软,却仍强撑着起身去取纸笔。赵祈看着她凌乱的衣襟,突然伸手将人拽回怀里。素纱在拉扯间彻底滑落,雪色肌肤上的红梅,晃得人睁不开眼。 “急什么”赵祈贴着她耳畔呢喃,指尖轻轻描绘着她锁骨线条,“先让朕好好奖赏爱妃,再写也不迟。” 第120章 赵祈给郑宓手谕上写着: “吾表妹之所奏,今可令敌方以物易俘。一俘之值,定为十两黄金,或白银百两,亦或健硕战马三匹,又或粮食百担。然敌方之主要将领,其罪深重,不可轻饶,当直接处置,绝无置换之可能。至于其余俘虏,表妹可自行权衡处置。若敌方拒此交换之策,表妹无需犹豫,即刻将俘虏坑杀,一个不留。” 为了这场战事,大周举全国之力,损耗之巨,难以计数,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又有南方水患建桥修路,搭建民舍,所耗费的银两更是如流水一般。 此番定要狠狠敲上敌国一笔。 若对方拒绝用物资赎回俘虏,在他们本国之内,必定会引发轩然大波。 那些被俘之人大多都是百姓,没有百姓参军,哪能有一兵一卒。 大周给出了俘虏活命的机会,敌方却不珍惜,必然会心生不满,进而引发内部矛盾。 如此一来,不用大周出兵,他们自己就会乱成一团,哪里还用得着她出手。 而若对方同意按照大周提出的条件赎回俘虏,这些物资足以充实大周的国库,弥补先前的损失。 到时候,还能有足够的银两用以赏赐战场上的将士们,鼓舞士气,还可将一部分物资用于改善民生,让百姓们得以休养生息。 反观西夏和北狄,为了赎回俘虏,他们的国力必定会遭受重创,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元气,再无力轻易侵犯大周边境。 郑宓收到表姐手谕之时,正带着那群俘虏修筑南滇的城墙。 西夏和北狄方面频繁派人前来,言辞恳切,意图说服郑宓释放俘虏。 如今有了表姐的明确吩咐,郑宓底气十足。 当下便将释放俘虏的条件告知两国来使,冷冷道:“限期五日,若凑不齐赎金物资,便是对你们自家将士的生死置之不理,到时候我可就要将俘虏全部坑杀了。另外,送来的活物,若检查出活不过七日,也将按相应数量坑杀俘虏。” 总之,要是敢趁机跟她耍心思,就杀了他们的兵。 西夏王接到消息,瞬间怒不可遏,咆哮道:“简直是强盗!这大周皇帝的做派与强盗何异?如此卑劣!” 一旁的拓跋澜见状,轻声问道:“父王,真要依照大周提出的这般苛刻要求,将人赎回来吗?” 西夏王眉头紧皱,“那卑鄙的郑宓,已在军中大肆宣扬大周愿意饶俘虏一命。若是本王对奔赴前线的勇士们见死不救,日后还如何向子民交代?” 言罢,他即刻吩咐身旁侍卫:“速速宣朝中大臣进宫,商议筹集黄金、粮草等事宜。” 拓跋澜又想起一事,问道:“驸马还在周人手中,此番还能回来吗?” 西夏王冷哼一声,道:“燕君烨背叛过大周,他们绝不可能放他回西夏的。” 拓跋澜脸上闪过一丝惋惜,语气冰冷地说:“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原本还想着让他亲眼看看,那个低贱侍女给他生的儿子是怎么死在他面前的。既然他回不来,那就现在把他们母子处理掉吧。”拓跋澜说这话时,神色冷漠,仿佛在谈论宰杀一只微不足道的羔羊。 西夏王满脸懊悔,恨恨道:“也不知本王怎么就着了那个废物的道。”话还没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竟咳出了黑血。 拓跋澜见状,急忙对身旁侍女下令:“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医官叫来!” 再有几日手中俘虏就放回去了,郑宓命他们加紧修建城墙。 五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南滇原本破败的城墙变得又高又厚,坚实无比。 在交换俘虏的地方,场面可谓震撼。 北狄和西夏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一辆辆大车满载着金银、粮草,数不清的马匹跟在车后,乌泱泱的一大片,望不到尽头似得。 如此庞大的阵仗,别说是大周的将士,就连见多识广的郑宓,都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心中暗自惊叹这两国为了赎回俘虏,确实下了血本。 郑宓立刻安排人手清点物资。 北狄和西夏两国为了凑齐这些物品,已然倾尽举国之力,在这最后的交换关头,自然不敢耍什么卑劣手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周士兵将这些东西都给抬走。 一番忙碌后。 郑宓神色严肃地说道:“这些物品,还不足以兑换全部的俘虏。本将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你们慢慢挑选。” 一番细数,留下的都是西夏的俘虏。 西夏出兵比北狄多,落在郑宓手中的人数自然也更多。 西夏使者神色谦卑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剩下的这些勇士,西夏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黄金、粮草和战马了。我们愿用女子来替代,三个女子换一个壮年俘虏。这些女子可都是妙龄的处子之身,想必能慰藉大周将士的身心,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郑宓一听,满脸的震惊瞬间转为怒色,她气得不轻,厉声质问道:“怎么?在你们西夏,男子是人,女子就不是人了吗?将女子当作货物一般交易,简直荒谬至极!” 西夏使者被郑宓的气势吓得一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将军,这实在是我西夏的无奈之举啊。将军只需说同意还是不同意便可。” 郑宓一时语塞,此事她确实无法擅自做主。她看着那些被当作“筹码”的年轻女子,她们个个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心如死灰的绝望。 郑宓即便心志坚定如磐石,此刻也不禁心生怜悯。 若她自行主张应下此事,万一表姐不满,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解。 可若是不应下来,放这些女子回去,以西夏对女子的轻视态度,她们回去后必定受辱,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郑宓沉思良久,最终咬了咬牙,说道:“此事,本将军还得问过陛下。你三日后再来吧。” 西夏使者连忙点头,说道:“那我们便静候将军的佳音了。” 郑宓又神色冷峻地补充道:“你且给我记好了,若陛下同意此举,我要这些女子完完整整,毫发无损地送到本将这里。但凡有一个女子受辱,本将便杀三个俘虏,说到做到!” 西夏使者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说道:“将军放心,我们定当照办。” 郑宓这才转身,带着一众满载物资的将士,浩浩荡荡地返回去。 京中这几日,菜市口宛如人间炼狱,用血流成河来形容都不为过。 刽子手的刀起刀落间,一颗颗人头滚落,鲜血汩汩涌出,汇成一道水流,蜿蜒在冰冷的石板路上。 凄厉的哀嚎声、绝望的呼喊声混在一起,响彻这片血腥之地。 而坐在监斩台上的,不是旁人,正是高晋。 曾经在朝堂上意气风发、权势滔天的他,如今却成了众矢之的。 台下被处决的官员及其家眷,一个个用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那目光仿佛能将他千刀万剐。 每一道目光都如同刽子手上的刀,砍在高晋的颈上,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 在这无数怨恨目光的煎熬下,高晋的精神彻底衰败下去,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眼神里只剩下恐惧和绝望,往日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 赵祈事先已明确告知高晋,倘若他胆敢自寻死路,高家满门都将与他一同陪葬。 高晋知道皇帝言出必行,他只能如行尸走肉般,麻木地坐在监斩台上,看着自己的亲信一个个的死在自己面前。 赵祈虽下定决心严惩逆党,但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斟酌再三,赦免了幼童和老妪的死罪,对于那些怀有身孕的女眷,也下令在其生产百日之后再行刑。 尽管如此,这样的惩处依旧显得极为残忍,可在这局势下,她实在是别无选择。 赵祈为此事心里难安,连做几日噩梦。 梦中,那些被处决之人的冤魂不断向她索命,她在恐惧中挣扎、呼喊,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渐渐地,她开始夜不能寐,常常躺在榻上时便会落泪。 她想,若是死的人是自己,或许就不必承受这般痛苦与不安了。 褚淳贤察觉到了赵祈的异样。 她心疼不已,轻轻将赵祈拥入怀中,手轻轻抚摸着赵祈的后背,以此来安抚她。 赵祈再也忍不住,将心中的痛苦倾诉给褚淳贤:“你说,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褚淳贤看着赵祈痛苦的模样,心疼不已。 她轻声说道:“你若这次败了,今日这些人的结局,就会降临到那些被太后关进大牢的官员,还有郑家、褚家、齐家、朱宝贞、徐玟等所有追随你的人身上。自古以来,皇位之争就是如此残酷。想当年,高宗为帝,不惜弑父杀兄,才得以登上皇位,成为大周第一女帝。若没有这般帝王手段,又何谈日后的悲悯之心呢?你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守护自己的权力,更是为了守护那些信任你的人。” 赵祈听了褚淳贤的话,心中的阴霾似乎稍稍散去了一些,情绪也逐渐安稳了。 褚淳贤见赵祈有所动容,继续说道:“待到彻底除掉异党,你便能大展宏图,施展你的政策。让天下女子都能读书识字,有机会入朝为官,投身商海,不再被困于后院之中。你心怀天下,有着宏伟的抱负,不能因一时的痛苦而迷失。” 是啊,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已经给过那些官员机会,是他们自己不懂得珍惜,实在不能怪她狠心。 褚淳贤见赵祈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底泛起柔和的涟漪。 她伸手替赵祈将散落的长发别至耳后,指尖在赵祈眼下淡淡的青影上轻轻摩挲。 “莫要再皱眉了。”褚淳贤又将人紧紧拥在怀里,“你该好好休息才是。” 赵祈温软的身躯贴上褚淳贤,喃喃低语:“淳贤……” 120-126 第121章 隔日,赵祈端坐在案几前,手中握着的正是郑宓送来的奏报。 看着看着,她的脸色越发阴沉,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上,纸张在空中翻飞,发出“簌簌”的声响。 一旁的徐玟见状,急忙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奏折捡起。 赵祈转头看向徐玟,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让你在府中养伤,怎么刚好些就又进宫了?” 徐玟微微欠身,恭敬地回答道:“臣幸得阿魏的良药调养,如今已好了大半,实在放心不下陛下与朝堂之事,便进宫来了。这些日子,还得多谢明薇衣不解带对臣的照顾。” 赵祈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明薇是个重情义的姑娘,我安排她到吏部去整理官员名册了。那活儿琐碎繁杂,正需要她这般细致又耐心的人。她已在我身边有些时间了,也该到朝中历练历练了。” 褚淳贤在旁,从徐玟手中接过奏报。 她细细看了一遍后,秀眉紧蹙,轻声说道:“西夏竟如此不拿女子当人,只将她们视作繁衍的工具,交易的筹码。” 说起这事儿,赵祈满脸怒容,声音坚定:“我现在就给郑宓回信,我要让这些女子进入我大周。让她们学习我大周的文化,感受大周女子的风采。再过几年,便让她们以使者的身份回到西夏。西夏一向以男子为尊,这些女子回去后,定会将在大周的所见所闻传播开来,为西夏子民带去新的思想。” 褚淳贤听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轻声问道:“这是何意?” “这些西夏女子,见识了大周女子能够独立撑起自己的一片天。再回头看看自己国家,女子却如同货物一般任人摆布。如此一来,对立自然就会产生。她们的心思都放在改变西夏女子自身地位上,西夏朝廷势必会引发争议,哪里还有时间与我们争斗。我们只需专注发展自身,让我们的实力不断提升,使对方即便竭尽全力,也只能望其项背。” 徐玟听了赵祈的话,思索片刻后,问道:“陛下,如今我大周将士士气正盛,为何不趁此良机,一鼓作气攻入西夏,再让郑泰将军从北境进军北狄,一举将两国拿下,扩展我大周的版图呢?” 赵祈面上却不动声色,心中所想的是,要是现在直接将西夏和北狄灭掉,看似获得了大片领土,但正所谓“满则缺”。 一旦外敌被全部肃清,国内各方势力失去了共同的敌人,必然会将目光转向内部权力的争夺,到时候只剩下内斗了。 赵祈目光沉稳,缓缓说道:“欲速则不达,若此刻贸然发动全面战争,胜负难料,结果恐非我大周之福。过几日等你身子彻底调养好,便去户部任职尚书之位。” 徐玟听闻此言,不禁怔愣了一下。这户部尚书可是朝廷要职。 “陛下,臣资历尚浅、年纪也轻,骤然出任户部尚书,是否会……难以服众?” “你不必想太多。如今朝中官员因谋逆之事被斩了大半,没人敢对此事置喙半句。再者,过几日郑宓便会带着用俘虏换来的银两和粮食回来。这些财物至关重要,交到别人手中,我实在难以安心。之前参与赈灾回来的官员中,不乏优秀能干之士。你可与朱宝贞仔细商议,到时候从他们之中挑选得力之人,充实户部。” 徐玟听了赵祈这番话,只觉一股热流涌上心口。 她心中明白,陛下这是给予自己极大的信任,让自己亲手组建班底。 陛下如此器重,自己唯有竭尽全力,将事宜做到尽善尽美,方能不辜负这份信任。 “臣遵旨,愿为陛下赴汤蹈火,死不足惜!” 徐玟身姿恭谨地深深弯腰,双手在身前抱拳拱手,动作庄重,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拜,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千言万语都汇在这一个大礼之中,以此表达自己对陛下毫无保留的忠诚与感恩戴德。 赵祈神色温和地说道:“朕要你好好的活着,以你之才,日后能为大周做更多的事情。” 徐玟深深点头应着:“臣绝不负陛下所托。” 赵祈稍作停顿后,又开口说道:“对了,你将这封手谕亲自送给太后。她如今被幽禁永寿殿,见到你想必会十分意外。” 高瑾玉端坐在永寿殿中,身姿僵硬,身旁的高以柔低垂着头陪在身侧,不见往日谈笑风生。 殿外,时嬷嬷脚步踉跄,脸色如纸般惨白,匆匆进到殿内。 高瑾玉眼皮未抬,声音冷冽:“皇帝来了?” 时嬷嬷战战兢兢,声音发颤:“太后,是……徐……家大小姐。” 高瑾玉闻言,猛地握紧了檀椅上的把手,指节用力可见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徐玟?她没死?” 时嬷嬷忙不迭点头,应道:“正是徐家大小姐徐玟,她带着皇上的手谕来了。” 高瑾玉眉头紧紧蹙起,心底的怨恨如野草般滋生,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输给了赵祈。 那徐府高悬的白幡,竟是演给自己看的一场戏,为的就是让她彻底放松警惕。 徐玟踏入殿内,神色平静,即便面对如今落魄的太后,依旧恭敬地行礼,声音谦逊:“臣,徐玟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起身吧。”高瑾玉语气冷淡,连个正眼都没给徐玟。 到了这一步,她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皇帝派徐玟来送手谕,无非就是想膈应自己,让自己不痛快。 “臣是奉陛下旨意,将陛下手谕呈给太后。”徐玟说着,双手高高举起手谕。 高瑾玉伸手接过手谕。 赵祈的手谕上写了三件事:其一,高太傅意图逼宫夺位,念及自己对太后的孝心,饶过她高家满门,但高以柔要被罢黜妃子之位。 其二,封锦清为忠献郡主,赐赵氏族姓,从此为赵清。 其三,赵禅救驾有功,又与她的爱臣朱宝贞情投意合,特意为二人重新赐婚。 高瑾玉一条一条的看下去,脸色一下比一下难看,冷笑道:“哀家老了,如今连自己侄女的妃子之位都保不住,亲生女儿的婚事也做不了主了。呵……一个贱婢,也能成郡主?这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何必告诉哀家?!” 那个出身低微的丫鬟锦清,被封郡主,还赐了国姓,实在荒谬。 而皇帝,这般自作主张,还派徐玟特意来告知自己,分明是在跟她炫耀权势。 徐*玟回道:“陛下说,忠献郡主改了姓氏。这是要上族谱的大事,还是得让太后您知晓的。” 徐玟见太后迟迟不语说道:“太后若无其他吩咐,臣便退下了。” 待徐玟走后,高以柔眼眶泛红,趴在高瑾玉的膝上,泪眼蒙蒙带着哭腔说道:“姑母,以柔不想离开您,求您别让我走。” 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慌乱的情绪:“柔儿,莫要慌。你放心吧,哀家绝不会让你走的。只要哀家还在这宫里一天,你便在这陪着我。” 高以柔满心悲戚与不甘。当初她进宫,本想着凭借姑母的权势和自己的手段,在这后宫之中翻云覆雨,成为手握重权的人物。 可如今,父亲被罢免官职,失去了朝堂上的依靠,姑母也被幽禁,辉煌不再。 而表姐更是狠心地罢黜了她的妃子之位,摆明了是要将她扫地出宫。 以自己如今这般落魄的身份,一旦踏出这宫门,外面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嘲讽与欺辱。 那些往日里因畏惧高家权势而对她笑脸相迎的人,定会在背后落井下石,把她当作笑话。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与其出宫去遭受那些不堪,倒不如留在姑母身边。姑母虽失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高以柔又听姑母长叹一声,带着浓烈的哀伤:“禅儿,哀家真是白疼她了。罢了,往后她想怎样便怎样吧。” 高瑾玉说到此处,眼中原本尚存的一丝温情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的女儿,竟会与自己作对,站到了赵祈的阵营里。 仅仅是为了那个叫朱宝贞的女人,赵禅连母女之情都不要了。 这些日子,赵禅每日都会来到永寿殿,求见高瑾玉。 可高瑾玉满心的怨愤无处发泄,她只要一想到女儿的背叛,就心如刀绞, 对赵禅一概不见。 赵禅站在永寿殿外,望着紧闭的殿门,心中满是苦涩。 她知道母后在生自己的气,可她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曾经的她,或许会不假思索地听从母后的一切安排,但经此一事,她已成长了许多,做起事来也会深思熟虑,不再冲动行事。 她心里清楚,母后一旦谋逆成事,皇姐和宝贞都必死无疑,她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个结果。 皇姐本性善良,要是她能保住皇位的话,即便对母后心怀不满,可有那么多人官员看着,也做不出拭母的事情。就算真的下了狠心想要处置母后,看在自己救驾有功的份上,也不会真的对母后痛下杀手。 赵禅想着母后现在不愿见她,只是因为正在气头上。自己是母后的亲生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只要给母后一些时间,早晚有一天,母女俩能够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第122章 郑宓收到表姐的手谕后,当即将消息告知了西夏使者。 按照约定,她用剩下的俘虏,换回了将近两万名西夏女子。 一时间,营地里到处都是这些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无助的女子身影。 大周的士兵们几乎都是男子,长久以来在战场上厮杀,此时面对这群柔弱的西夏女子,不少人眼中泛起异样的光,带着几分原始的冲动,恰似虎狼见了猎物。 有些士兵按捺不住,趁着混乱,悄悄伸手想对身边的女子占些便宜。 郑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她神色一凛,声音仿若寒冬,森冷刺骨:“都给我听好了!这群姑娘是要完好无损地带回京中。你们如今都是身有军功的人,大好前程在前,莫要因一时冲动,毁了自己的功名与前程!” 郑宓治军严苛,军中向来言出必行,军法如山,将士们听到主将这般严厉的斥责,哪里还敢不听,纷纷收回了不规矩的手,老老实实地站好。 郑宓看着这群惊魂未定的女子,缓和了一下语气,柔声道:“有本将军护着你们,你们安心赶路吧。到了大周,往后你们的日子定会比在西夏时好过。” 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们,只见她们衣着破旧,身形瘦弱,一看便是来自平民百姓家,是被西夏强行抢夺来,当作置换俘虏的“货物”的。 郑宓又依照表姐的吩咐,将部分粮食妥善分给南滇后,便率领大军踏上了回京之路。 一同跟着回去的还有滇凝漪,她决然地舍弃了南滇圣女的尊贵身份,坚定地选择跟随郑宓一同奔赴大周。 在滇凝漪心中,上辈子与郑宓相处的时光太过短暂了,那些美好的回忆刻骨铭心,所以这辈子,她说什么也不再与郑宓分开。 那在队伍中的燕君烨,境遇堪称凄惨。 郑宓知道燕君烨心思狡诈,生怕他寻机逃跑,到时无法向表姐交代。 郑宓先是废去了燕君烨的武功,又命人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彻底断绝了他反抗逃跑的可能。 如今的燕君烨,只能瘫坐在囚车之中,形如废人,除非真有神仙搭救,否则插翅难逃。 他面容憔悴,半人半鬼的模样令人触目惊心,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颊两侧,双眼布满血丝,充斥着不甘和愤怒。 脑海中,前世的种种如走马灯般不断闪现,他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上辈子,大周的江山对他而言,几乎是唾手可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这辈子,同样是攻入大周,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泥沼,处处受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直至落得如今这般凄惨下场。 正想着,燕君烨只觉下身一阵温热,失禁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顺着囚车那粗糙的木板,“滴答”一声滴落在地上。 旁边负责看管的士兵,本就对他厌恶至极,见此情景,紧紧皱起眉头,嫌弃地啐了一口:“呸!” 燕君烨闻言,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那士兵,仿佛要用眼神将对方生吞活剥,嘶吼道:“你可知我是谁?你竟敢这般对我,你有几条命够死的?” 那士兵哪会惧怕他这虚张声势的威胁,抄起手中的刀鞘,猛地朝着燕君烨身上怼去。 燕君烨躲避不及,腹部被重重击中,闷哼一声,身体因剧痛而蜷缩得更紧了。 士兵满脸鄙夷:“还在做你那西夏驸马的美梦呢?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行,身处何地。你这背主求荣不要脸的狗杂种,等进了京城,就等着被砍头吧,还在这儿张狂个什么劲儿!” 燕君烨强忍着疼痛,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嗤声说道:“你们的皇帝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你们这群七尺男儿,竟甘愿被一个女人统领,不觉得羞耻吗?” 话音刚落,另一名士兵走上前来,脸上挂着戏谑的冷笑,讥讽道:“我们郑小将军不也是女子?可人家不照样把你打得落花流水,将你像条丧家犬一样关进这狗笼子里。你刚刚还撒了一泡尿,也不低头照照自己那狼狈模样。怎么?这会儿倒说起别人羞耻了?真是可笑!” 燕君烨被这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颤抖,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他只能死死瞪着这几名士兵。怨毒的眼神仿佛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士兵们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继续往前赶路,连余光都吝啬于给他留一个。 大军朝着京城行进。 京城百姓早已听闻凯旋的消息,早早地便聚集在道路两旁,翘首以盼。 当军队的旗帜映入眼帘,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郑宓身着一袭银白铠甲,双手虚握缰绳,威风凛凛地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宛如战神降临。 她身姿挺拔,眉眼间透着历经战场洗礼后的坚毅与果敢。 少女们挤在如意坊二层的雕花窗前,手中的香帕如雪片般簌簌飘落,有块鹅黄丝帕恰好飘进她的怀中。 “将军看过来!”清脆的呼声此起彼伏。 郑宓嘴角微扬,拾起帕子刚要抬头望去,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声清咳。 滇凝漪半倚在马车内,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马车的帘子,透过车窗的缝隙,她望着那抹银甲身影在香帕雨中怡然自得的模样,又想起昨夜帐中郑宓抱着她时说的话,“待回京后,我便请陛下赐婚。” 这般想着,心中微微泛起一丝酸意。 郑宓听到这熟悉的咳嗽声,瞬间收敛了笑意,板起面孔,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可即便她故作严肃,呼声却丝毫没有减少。 就在众人沉浸在对大军欢呼之中时,囚车中的燕君烨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曾经,自家皇帝为了彰表燕君烨的功绩,特意给他封侯立像,那时的他是百姓眼中的英雄。 可谁能想到,转瞬之间,他竟转头换了个身份,成了西夏人,还带领着西夏大军攻打大周,现在成了人人唾弃的叛徒。 百姓们的眼中满是厌恶与愤怒,看着燕君烨,就如同看到了世间最肮脏、最恶心的东西。 燕君烨蜷缩在囚车里,浑浊的眼瞳映出街道两侧攒动的人头。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就是这个叛徒!” 瞬间,众人纷纷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烂菜叶,以及一切能够随手拿到的物件,朝着燕君烨狠狠地扔去。 大家一边扔,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背叛大周!” “呸!当初还当你是英雄,没想到是个卖国求荣的败类!” 燕君烨蜷缩在囚车之中,试图躲避这如雨点般袭来的攻击,可囚车空间狭小,根本无处可藏。 不一会儿,他的头上,身上便布满了被砸中的痕迹,石子砸出了一道道血痕,鲜血混着烂菜叶顺着他的脸颊和身体缓缓流下,模样狼狈至极。 旁边负责看管的士兵,见此情景,纷纷后退半步,将四周的位置空出来,免得伤到自己。 他们看着燕君烨,眼神中同样充满了鄙夷。 燕君烨紧闭双眼,满心被绝望彻底攥紧,仿佛置身于暗无天日的深渊。 待再度睁眼,囚车已嘎吱作响地停在了宫墙之内。 赵祈站在台阶之上,目光落在燕君烨身上。 这是赵祈第一次见到书中男主。 此前,她不过是在书里对这人略有了解。 书中的燕君烨,被描绘得近乎传奇,拥有绝世无双的容貌,仿佛上天将所有的钟灵毓秀都倾注在了他一人身上。 有着令人惊叹的领导才能,振臂一呼,便能让千军万马为之效命。 女人缘更是好到令人咋舌,书中但凡出现的女子,大多都为他倾心,心甘情愿地拜倒在他的风采之下。 他还似被命运眷顾,绝佳的气运加身,仿若只需轻轻抬手,便能轻轻松松将天下收入囊中,一统江山。 可眼前的燕君烨,与书中的描述判若云泥。 他蜷缩在她面前,眼眸浑浊不堪,好似蒙了一层厚厚的阴霾,浑身布满斑驳的血迹,干涸的血痂与尘土混在一起,在他肌肤上结成块块黑红的污渍;身子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衣物破破烂烂,一缕缕布条耷拉着,露出满是伤痕的皮肤。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书中半分绝世帝王的影子,别说与书中的形象相比,就是与街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相较,都远远不及,简直落魄到了尘埃里。 “陛下,这人身上爬满虱子。”姜娥柳眉紧蹙,葱白般的手指紧紧捂住口鼻。 赵祈却看见燕君烨忽然仰头,裂开渗血的嘴唇笑了,露出一口被血污浸染、残缺不全的牙齿。 原本浑浊无光的眼眸,瞬间燃起两簇怨恨的火焰,目光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匕首,恶狠狠地朝着台阶上的众人刺去。 他的视线依次扫过赵祈、褚淳贤、郑宓、滇凝漪、姜娥、朱宝贞等人。 前世,这些女子不过是他掌心的玩物。他坐拥天下,权势滔天,只需轻轻抬手,便能决定她们的生死荣辱。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乾坤已然颠倒。 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令人掩鼻的恶臭,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虱子,像极了一只即将腐烂的死狗。 而她们,却高高在上地站在台阶之上,衣着光鲜亮丽,周身散发着尊贵与威严的气息,用一种复杂难辨的目光俯视着他。 那目光里,有鄙夷、有冷漠,更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决然与自信,仿佛在看着一个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蝼蚁。 第123章 燕君烨喉咙中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艰难地开合着嘴唇,发出的话语含混不清,破碎且嘶哑,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褚淳贤,仿佛要用眼神将其千刀万剐:“是你,是你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搞得鬼!贱人,我一回来就该让你先死!” 褚淳贤神色平静,眼神淡漠:“大周今日之盛景,皆因陛下筹谋深远。” 燕君烨斜眼瞥了一眼赵祈,随即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就凭她这个废物也想打败我?” 他的脸上满是扭曲的嘲讽,似乎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赵祈直视燕君烨,说道:“文治武功我皆非一流,然而论武,我有郑宓、徐岩鄂等一等一的大将为我冲锋陷阵。论文,有淳贤、宝贞、徐玟等人助我安邦定国。反观你,身边能数得上名字,真正为你效命的又能有谁?” 燕君烨闻言,身体一顿,怔愣在原地。 他上辈子能如此迅速地登上皇位,最终一统天下,皆因有郑宓为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 而他之所以能牢牢拿捏郑宓,靠的正是滇凝漪。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上辈子也是滇凝漪亲手将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想到这儿,燕君烨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他不顾身上的伤痛,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想要爬到滇凝漪身边。 就在他好不容易爬上台阶时,郑宓一脚踹出。 这一脚力道十足,燕君烨的身体直直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身子不受控制地翻滚了好几圈。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更为浓烈的臭气,众人面露厌恶之色。 一旁的内侍拿着圣旨,昂首挺胸走到燕君烨跟前,高声宣读起来:“罪臣燕君烨,狼子野心,背信弃义,全然不顾大周昔日厚待之恩,公然投靠敌国,与虎谋皮!而后兴兵犯境,铁蹄所至之处,战火熊熊,硝烟弥漫。致使我大周无数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其罪行罄竹难书,实乃天理难容,国法难恕!今依我大周律例,判处燕君烨凌迟之刑,以正国法!” 内侍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燕君烨,“还不快接旨谢恩。” 燕君烨没有言语。 郑宓喊道:“来人,把这罪人拖出去!”话音刚落,两名身形魁梧的侍卫一左一右架起燕君烨。 燕君烨仍强撑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郑宓说道:“狡兔死,走狗烹,我死了,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你以为你忠心耿耿,就能换来善终?等这天下太平,她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就像如今对付我一样!”他的声音沙哑而绝望,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疯狂。 郑宓眉头微皱,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冷冷地看着燕君烨,仿若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与你不同。我为大周抛洒热血,只为护百姓周全、守山河安稳,从未有过半点私心。你满心算计、卖国求荣,怎配与我相提并论?莫要再做垂死挣扎,这般丑态,徒增笑料罢了。” 说罢,郑宓转身,衣袂飘飘,不再理会身后的燕君烨。 侍卫们架着燕君烨,拖着他逐渐远去。 待到燕君烨行刑那日,京城刑场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人群,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愤怒与期待。 燕君烨被押解至刑场,此刻的他浑身赤裸,形容枯槁,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 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无法削减民众对他的恨意。 刽子手面无表情,手持锋利的刀具,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行刑。 依照凌迟之刑的规矩,从燕君烨的胸口缓缓下刀,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皮肉被割下。 每一刀落下,燕君烨都忍不住发出痛苦的闷哼,可即便如此,他仍被死死束缚在刑架之上,动弹不得。 这场残酷的刑罚,足足要割三千刀,每一刀都似在向世人诉说他的滔天罪行。 直至最后一刀,才精准地刺向他的心脏,终结了他的一生。 凌迟之刑,残忍至极,血腥的场景让一些胆小的百姓忍不住别过头去,却也解了众人心中对叛徒的怨恨,更增加心中对朝廷的敬重。 比起原主遭受的苦难,这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原主惨死于猛兽之口,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燕君烨现在所受的刑罚,不过是他应得的报应。 宫内,云光殿的后院,褚淳贤静静地在一处道口点燃了一个火盆。 盆中火焰熊熊燃烧,将她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她缓缓蹲下身子,神情透着几分哀伤。 手中捧着一沓沓纸钱,她轻轻放入火盆之中,火苗瞬间将纸钱吞噬,化作袅袅青烟。 褚淳贤的嘴唇微微颤动,口中喃喃低语:“燕君烨已死,如今大仇得报,你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身后,赵祈悄然而至。 她抬手轻轻挥了挥,示意身边的宫女退下。 宫女们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离去,只留下赵祈与褚淳贤二人。 赵祈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从褚淳贤手中接过纸钱,看着火盆中跳跃的火苗,目光带着一丝缅怀,缓缓说道:“我已完成你的心愿。这天下,如今已重归太平,那些曾伤害过你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放心,往后的日子,我会守好大周。”说着,她将手中的纸钱一张张放入火盆。 待到纸钱烧尽,火盆中只剩几缕青烟袅袅升腾,似是故人最后的眷恋。 赵祈缓缓起身,伸出双手,轻轻扶住褚淳贤的胳膊,动作极为轻柔,随后,她半蹲下身,纤细的手指在褚淳贤的小腿处轻轻拍打着,缓解那因久蹲而产生的酥麻感。 赵祈一边敲着,一边开口说道:“我今日已在朝上提及,我欲封你为后,旨意一下,礼部便会着手办理相关事宜了。” “至于后宫那几位,沈檀和谢仪眉,她们父族谋逆。虽救驾有功,可也不能逃脱惩戒。我已褫夺她们的妃子封号,改派她们去礼部各司其职了。” “至于姜娥,她同我说,想要去游历祖国大好河山,将世间男男女女的情思都绘于纸上。她的才情不应被这四方宫墙所束缚,我也同意了。” 赵祈就这样在褚淳贤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将后宫的人事安排,事无巨细地一一倾诉。 褚淳贤静静地听着,她的目光从未从赵祈身上移开。 在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们二人,褚淳贤心中眼中只有面前这人,她愿倾尽所有去守护的人。 南滇大战彻底尘埃落定。 京中的封赏自然不会落下。 郑宓被封为“辅国大将军”,除了赏赐金银财宝外,皇帝还特意恩赐府邸一座,且选址邻近宫内。 这般安排,任谁都能看出皇帝对郑宓毫不掩饰的偏爱。 徐岩鄂则获封“一品镇国公”,皇帝原本有意让他执掌玄机营。 徐岩鄂却在深思熟虑后,自愿卸下兵权。 他心里清楚,如今自己位高权重,已然处于风口浪尖。大女儿在朝中是陛下极为倚重的得力干将,任职户部尚书,手握财政大权。二女儿更是被太后一眼相中,许配给未来的恒郡王,成为皇家贵眷。 在这般情形下,若自己手中还紧握着兵权,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遭人猜忌。 届时,恐怕连睡觉都难以安稳,即便皇帝当下并未有收拾他的打算,可保不齐日后也会因忌惮而生嫌隙。 倒不如主动交上兵权,为两个女儿的锦绣前程筑牢根基。 徐岩鄂老当益壮,朝中可用的武将本就稀缺,赵祈又怎会轻易让这样一员大将退居二线? 赵祈即刻传旨,将徐岩鄂宣至宫内。 待徐岩鄂踏入殿内,赵祈面色一沉,言辞犀利地斥责道:“你拒了掌管玄机营的差事,朕倍感心痛。将军可知这是为何?” 徐岩鄂抬眼望向这位年轻已有足够气魄的帝王,心中虽有些忐忑,但仍微微欠身,恭敬地回应道:“老臣不知。” “先前你为了大周,奔赴战场,浴血厮杀,毫无怨言。可如今,不过是得了短暂的太平,你便开始权衡利弊,揣测朕的心思了。”赵祈目光直直地盯着徐岩鄂,话语中满是失望与责备。 徐岩鄂心中一惊,忙跪地请罪:“臣……不敢。” “不敢?朕让你掌管玄机营,你是不是暗自揣测,朕是有意让你和郑宓互相制衡?”赵祈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直击徐岩鄂的内心。 徐岩鄂闻言,双目尽显震惊之色。 自己心中这的想法,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即便是自己最亲近的女儿,也未曾吐露半分,可陛下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一时间,他只觉冷汗从脊背渗出,浸湿了衣衫。 赵祈见他这般反应,心中已然明了,自己的猜测没错。 她微微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将军好糊涂啊。大周如今的局势,兵多将少,这一点将军不是不知。朕让你统领玄机营,实则是希望你能为朕择取优秀的将才。大周的江山稳固,离不开你们这些忠勇之士,更需要源源不断的人才。将军可莫要辜负了朕的一番苦心啊。” 徐岩鄂听闻赵祈此言,先是重重地磕了个头,而后缓缓抬起头,面上满是愧色,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陛下圣明,臣有罪。臣目光短浅,只想着一己安危与女儿前程,竟错揣了陛下的宏图大略。陛下委臣以掌管玄机营的重任,本是对臣莫大的信任,可臣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臣愿听从陛下安排,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往后,臣必全心投入到为玄机营择取良才之事中,若有半点懈怠,甘愿受陛下严惩。” 言罢,他再次俯身伏地,久久不起。 赵祈想得极为通透,自己能稳坐这帝位,郑宓功不可没。 倘若郑宓当真生出半点谋逆之心,以其在军中的威望与实力,自己这帝位怕是早就摇摇欲坠。所以,燕君烨临终前那句“狡兔死,走狗烹”,在她与郑宓之间绝无可能上演。 郑宓于她而言,不仅是得力臂膀,更是生死与共的挚友,血浓于水的至亲,这份情谊与信任,在她心中坚如磐石。 再看徐岩鄂,他是徐玟的父亲,她如今重用徐玟。 徐岩鄂可以一时失去权势,可长久歇下来,不再过问朝事,难免会让徐岩鄂心生怨怼。 他征战半生,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骤然被搁置一旁,心中落差可想而知。 一旦父女之间因此产生嫌隙,便极有可能被有心人察觉,进而利用这一矛盾,在朝堂上兴风作浪,搅乱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朝局。 当下,还是让徐岩鄂先掌管玄机营,专注于为朝廷择选良将为好。 徐岩鄂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经验丰富,眼光独到,定能为大周挖掘出不少可造之材。 待再过几年,朝中局势彻底安稳下来,各方势力趋于平衡,届时再安排徐岩鄂去做些更适合他颐养天年的事情,如此一来,既能顾全徐岩鄂的颜面与感受,又能维护朝堂的和谐稳定,实在是一举两得之策。 第124章 月色如水,静静地洒落在御花园的亭台上。 赵祈与褚淳贤并肩而立,她微微侧头,目光温柔地凝视着褚淳贤,轻声说道:“你若是向往宫外自由,我可放你离开。宫外天地广阔,你能随心所欲,去看遍山川湖海,尝尽世间烟火。可一旦你选择留下,往后可要同我在这红墙里头度过余生了。我不想你被困于此,心生遗憾。” 褚淳贤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赵祈,眼中只有坚定与眷恋,她说道:“这四方宫墙虽看似困住了人的脚步,却困不住我的心。在这宫里,我们能一同看日出日落,一同经历朝堂风云,这般相伴的时光,于我而言,胜过宫外的万千繁华。我又何必离宫去寻那所谓的自由呢?此生此世,我只想与你长相厮守。” 赵祈紧紧握紧了她的手,月色轻柔地勾勒出褚淳贤的侧影,她眉眼间的坚定,好似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 坤和四年正月十九,这一日,京城热闹非凡。 宫内宫外人头攒动,众人都在期待着仪式的开启。 司礼监高亢的声音响起:皇后册封大典,开始! 一时间,鼓乐齐鸣。 赵祈身着绣满金龙、彰显帝王威严的明黄龙袍,从龙椅上起身,亲自走下台阶,迎接褚淳贤。 她伸出手,温柔地牵起褚淳贤的手,二人掌心相贴,并肩走到殿中。 齐明薇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爱妃褚氏,温婉贤良,端庄淑德,心怀天下,与朕同心同德。今朕以天下社稷为重,册立褚氏为皇后,掌管后宫诸事,母仪天下。望皇后能辅佐朕躬,共理朝政,福泽万民。钦此!” 褚淳贤双手接过凤印那一刻,眼中闪着泪意,她望着赵祈,自此以后,便真要与眼前这人生死相依了,无论前路如何,都将紧紧相随,不离不弃。 册封皇后之事,本就应是与民同庆的盛事。 为彰显皇家恩泽,朝廷早早颁布恩诏,决定减免百姓三年赋税,这一举措,让百姓的日子也有了盼头。 朝廷还会给农民分发粮食种子,确保他们的春耕顺利进行。 消息一经传出,各地县衙门前排起了长队,百姓们眼中满是感激,口中不停地赞颂着皇恩浩荡。 坤和四年三月,柳絮纷飞如雪,辅国将军府门前却铺着比雪更盛的红毯。 这是郑宓与滇凝漪的成婚之日。 滇凝漪家在南滇,山高水长,路途迢迢。 褚淳贤念及她远嫁异地,孤苦无依,特命她从宫内出嫁,给予了她极高的礼遇。 内务府连日来忙碌不停,筹备了百来箱嫁妆。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将这些嫁妆送到了辅国将军府内。 滇凝漪身披凤冠霞帔,在宫人的簇拥下登上花轿,从西华门缓缓而出。她掀起盖头一角,见宫墙琉璃瓦上积雪未消,而自己鬓边的玛瑙坠子却映着南疆的骄阳。 朱宝贞见郑宓和滇凝漪二人喜结连理,心中满是触动。 同年四月,她和公主重新操办了婚事。 这一回,朱宝贞以女子的真实身份,光明正大地尚了公主,成为了赵禅的驸马。 朱宝贞父母双亡,家中并无亲人操持婚事,褚淳贤为她备下了丰厚的嫁妆。 婚礼当日,二人皆是一身华丽嫁衣,赵祈和褚淳贤也同去公主府,场面好不热闹。 唯有太后所居的永寿殿依旧清冷,她独坐在沉香榻上,望着案头未拆封的喜帖,指尖轻轻摩挲着。 朱宝贞大婚的喜庆余韵尚未消散,京城又被一年一度的科举盛事所笼罩。 此时的朝堂如春日解冻的冰河,再无暗流涌。那些曾妄图螳臂当车的势力,早已化作春泥,滋养着赵祈亲手种下的革新之花。 今年的科举闱场格外热闹,不仅因为男科女科首次同题竞技,更因考场外新设的茶汤棚里,女子们热议的不再是《女诫》与《烈女传》,而是皇后娘娘主笔的《论政》。 虽未能瞬间消弭男女之间在科举之路的所有差距,录取比例仍存在很大差别,但相较去年,已是迈出了一大步。 朝堂正值用人之际,对人才的渴求如饥似渴。 赵祈的心腹官员们秉持着公正严谨的态度,对这些新晋之士从学识、品行等多方面考量,只为将真正的栋梁之才选拔出来,委以重任。 新科进士入朝谢恩那日,阳光恰好穿过紫宸殿的棂星门。年轻官员们的朝服在殿前广场上汇成一片流动的云霞,有位女进士甚至别出心裁地在幞头簪了朵红芍药。赵祈坐在龙椅上,望着这满堂春色,心底又涌上一股热意。 “陛下,新科进士已按例授官。”褚淳贤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赵祈望着她面容清冷,此刻眼底却闪着熠熠光芒,忽然意识到,那些曾以为遥不可及的理想,此刻正在她们亲手缔造的朝堂上生根发芽。 春闱甫一结束,赵祈便颁下旨意,命工部于紧邻皇宫的要地,圈定了一大片开阔之地。又敕令徐玟拨出巨额银两,轰轰烈烈地开启了营造工程。 一时间,工地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百姓们见状,纷纷私下议论,猜测皇帝定是嫌弃宫室狭小,打算扩建宫殿,以彰显皇家威严。 次年,竣工大典上,三十六名翰林学士抬着鎏金匾额缓缓走来。当“国子监”三个颜体大字在阳光下显影时,围观百姓这才惊叹原来,这竟是一座由朝廷督办的学堂。 国子监内,学科设置极为丰富,涵盖了九章 算术、八股文章 、武功兵法、铸造工艺、纺织印染等诸多领域,每一门科目都汇聚了业内的顶尖翘楚担任授课老师。 无论男女,只要通过特定的考试门槛,均可踏入这知识的殿堂求学问道。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为鼓励女子*接受教育,朝廷还专门出台政策,女子入学即可获得相应的银两补贴,且在学期间,一应费用皆由朝廷包揽。 女学生入学那日,褚淳贤特意在宫门前设下“进学宴”。 身着襦裙的少女们捧着朝廷发放的文房四宝鱼贯而入,发间插着褚淳贤命谢仪眉特制的玉簪,每支簪尾都刻着四字小字——自强不息。 七载春秋流转,大周山河气象一新。 朝廷在民生上,轻徭薄赋,减轻百姓肩头重担,激励民众垦荒拓田,广辟膏腴之地,大力兴修水利,保障农田灌溉,为农业丰收筑牢根基。 教育方面,更是全面布局,府、州、县学堂林立,甚至穷乡僻壤的山坳里,也可见竹篱围成的学堂。 尤其重视女子教育,将其纳入地方官员政绩考核范畴。 地方官若能培养出女举人,吏部黄册上便会朱砂批注“教化有成”,政绩斐然者可直升两阶。 在官员保障机制上,别出心裁。 官员年满五十,便可领取“致仕俸禄”,每月五石白米外加二十两纹银。 仍有志于官场,亦可继续留任,一展抱负。 只是犯事时刑杖亦不避白发。 刑部大牢里,曾有位年长的侍郎因贪墨被重责四十,刑具沾血时,堂上高悬的“明慎用刑”匾额映着晨光,令人不寒而栗若。 支撑这些举措的资金,大多源自南滇大战时,从西夏和北狄赎回俘虏的赎金。 此外,西夏和北狄每年还会乖乖奉上岁贡,充实大周府库。 赵祈特意选派使者前往西夏,这些使者身份特殊,皆是南滇大战后,西夏用以交换男俘虏的西夏女子。 当年,赵祈将这两万西夏女子,妥善安置到各个府州县,责令地方官员将她们分送至各个学堂,悉心研习大周文化。 大周秉持开明态度,对这些女子的婚姻不加干涉,众多女子与当地百姓喜结连理,融入了大周生活。 而武风昌盛更是奇景。 宫城十二道宫门的守卫皆换成了蛾眉卫,她们头戴狻猊盔,腰佩横刀,步射十步穿杨。 最有趣的是徐岩鄂与郑宓这一老一少,每年武举放榜时,总要在校场设擂争夺女弟子,去年郑宓赢得个使锤的姑娘,气得徐岩鄂三天没上朝。 这日,赵祈与褚淳贤换上寻常百姓的便装,漫步京城街头。 忽见如意坊二楼,几个身着襦裙的女子正激烈争辩《论政》,茶盏相碰声中,“男女同税”“市井议政”等新词频出。 街心处,两个西夏女子正与京中绣娘研习绣法。 远处传来琴声,却是个琴师在唱新编的《郑宓从军》,围观人群中,既有簪花的闺秀,也有佩剑的女官。 褚淳贤望着这熙攘景象,忽觉眼角湿润。 八年前赵祈在朝堂力主女子科举,高太傅等人以“牝鸡司晨”相讥,哪能料到今日女子皆有机会能执笏参政、握剑戍边? 此时是坤和十一年,赵祈已有二十七岁,愈发沉稳大气,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风范。 朝堂革新成效显著,为官的女子数量已然占据了近乎小半的席位。 然而,朝堂之上向来不乏传统守旧的声音。 几位年迈的老臣,念着祖宗旧制与皇室血脉传承,近来催促赵祈诞下子嗣的谏言日益频繁。 甚至有人提议,劝皇上招纳皇夫,效仿传说中的“去父留子”之法,以确保皇室血脉的延续。 赵祈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老臣。 她不愿与这些思想僵化的老臣多费口舌,以免徒增朝堂纷扰,只是淡然而坚定地回应:“朕心里有数。”言罢,便不再多言,任由老臣们在朝堂下暗自揣摩。 赵祈和郑宓说起此事,打趣道:“你要是有个女儿便好了,我让她做皇储,也不是不可。” 郑宓听闻,轻声说道:“表姐莫要说笑了。凝漪前日从慈姑堂抱回个女婴,我已将她记入族谱,取名郑滢。等她大些便教她武艺,愿她能继承我的衣钵,做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赵祈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展颜笑道:“这么说我也算是做姨母的人了。”说罢,吩咐下去,要为小郑滢准备丰厚的赏赐。 第125章 坤和十一年五月,恒王赵礼年满十六,依制迎娶镇国公府次女徐瑛。 徐瑛出生在武将世家,却生得一副弱柳扶风之姿,不喜红妆爱墨香。 去年科举高中进士,如今是刑部六品主事,专司刑狱文书。 喜轿抬进恒王府那日,徐瑛素手紧攥盖头下的笏板。 前几日,她刚撰写一桩杀人案的审讯记录,本拟今日呈堂,却不得不摘下乌纱换上霞帔。 往后她怕是在无缘朝堂了,她在心底哀叹一声,面上悄然流下一行清泪。 她放下手中笏板,拾起怀中绢帕,轻轻擦拭眼角,盖头底下徐瑛面容淡淡,心里头似是缺了些什么。 镇国公府内,徐岩鄂望着小女儿的官服出神。 按理说小女儿成了王妃,他应是满心欢喜才对。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不欢喜的由头只因他的长女徐玟。 这些年来,他为徐玟相看了无数才俊,皆是京中家世良好,品行端正之人。 徐玟一个都看不上,直言要将全部精力投入政事,以治国安邦为己任。 经过朝廷这些年大刀阔斧的改革,徐岩鄂的观念已不再像从前那般古板守旧。 在女儿婚事上,他不再一味要求女儿困于家中,相夫教子。 可最起码也不能跟郑宓似的离经叛道找个女子过日子吧。 长女告诉他,自己的意中人是齐家的小女儿齐明薇。 他满心郁闷,只觉得长此以往,早晚要被长女给气死。 小女儿成婚后第二日,早朝上,徐岩鄂递上辞呈。 打算回家修身养性,远离朝堂纷扰。 赵祈凝视这位老将已经斑白的鬓角,问道:“爱卿可愿去国子监?” 徐岩鄂叩首谢恩时,余光瞥见丹墀下户部与吏部的班列。 徐玟与齐明薇并肩而立,在晨光中相得益彰。 殿外传来武娇娇操练娥眉卫的口号声,他忽然释然,这世道,终究是年轻人的了。 赵祈已看透徐岩鄂的想法,如今他的长女徐玟已是户部尚书,在政务上能力卓越,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徐玟的心上人齐明薇掌管吏部,在官员任免考核等方面有着重要的话语权。 小女儿嫁给了皇室唯一的王爷,成了尊贵的恒王妃。 而徐岩鄂自己又掌管着玄机营五万将士,手握重兵。 如此一来,徐家在朝堂上的势力过于庞大,难免遭人猜忌利用。 徐岩鄂选择辞官,也是为了避嫌,若不如此,恐怕真的会危及自身安危,连安稳养老都成奢望。 玄机营赵祈已打算分成两部分,分别交由韩木兰和武娇娇掌管。 这二人在军中多年,累积丰富经验,且对朝廷忠心耿耿,定能将玄机营治理得井井有条。 坤和十二年暮春,京城飘絮未歇,恒王府已张灯结彩。 徐瑛历经三昼夜阵痛,终于诞下长女。 夫妇二人满怀爱意,为女儿取名赵妘。 产榻前,恒王赵礼望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婴孩,眼底泛起温柔涟漪,却又被一丝愁云掠过。 母后独居永寿殿八载,膝下清冷,若将这孩子送去承欢,既解亲忧,又可让女儿得享天家富贵。 “瑛儿,”他轻抚妻子汗湿的鬓发,“将孩子送去永寿殿如何?母后定会视若珍宝。” 徐瑛惨白着脸攥紧锦被,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不行!” 坤和三年那场宫变,阿姐胸口触目惊心的伤痕,是谁带来的,自己那时年幼,可心里是明白怎么回事儿的。 让女儿养在那个伤害阿姐性命的人身边,她是绝不同意的。 赵礼望着妻子产后苍白的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轻轻握住徐瑛冰凉的手,想着妻子十月怀胎的不易,终究长叹一声:“依你便是。” 时光荏苒,坤和十三年惊蛰,徐瑛再度临盆。 稳婆报喜说是个小郡主。 赵礼凝视着产房,想起妘儿满月时母后对他说的话:“礼儿连个嫡子都没有,让哀家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他叹了口气,进到产房。 徐瑛倚在软枕上,产后的虚弱让她声音沙哑,“王爷又想送孩子去永寿殿?” 赵礼哑然。 徐瑛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赵礼望着爱妻的冷淡神情,心头的不满越发的加剧,她割舍不下孩子,难不成他能割舍下母亲吗? 坤和十五年深秋,徐瑛第三次生产。 月子里,她裹着狐裘在暖阁看书。 三个女儿都在她榻上睡着。 侍女进殿禀报:“主子,太后送来侧妃人选。” 徐瑛放下手中书卷,暖阁中暖意融融,她心里头泛着丝丝冷意。 什么青梅竹马,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假的,假的! “瑛儿,”恒王匆匆赶来,“母后也是为了延续香火” “香火?”徐瑛冷笑,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儿起身,“要我与他人共侍一夫?做梦!” 赵礼伸手欲拦,“本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纳一个侧妃传承子嗣而已,你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徐瑛没有在应他一句,带着三个女儿对贴身侍女说道:“备马车,回徐府。” 回到徐府后,她将小女儿取名徐姄,上了徐家的宗牒。 不等到出了月子,徐瑛便抱着孩子跑到皇上跟前,要同恒王和离。 恒王与徐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心中对徐瑛的情谊绝非虚假,可母后的命令他也不愿违背。 徐瑛心意已决,无论恒王怎么劝说,都不为所动。 此时的大周律法,早已在坤和六年又进行了更改。 律法明确规定,不许男子三妻四妾,只允许一夫一妻。 倘若男子想要纳妾,原配妻子有权申请和离,而夫家不得阻拦。 赵祈自是同意了徐瑛的请求。 到了坤和十六年,侧王妃不负太后所望,顺利诞下一名男婴。 太后满心欢喜,亲自赐名赵天祚。 这名字寓意深远,“天祚”二字,似乎蕴含着继承王位之意。 臣子们见皇帝对此并没有反对,心中不禁又开始暗自揣测,难不成皇上是在等这男婴继位? 坤和十七年,塞外的秋风裹挟着肃杀之气,西夏的铁骑再度肆意践踏大周边境。 赵祈本意想让韩木兰带兵前去平叛此事。 赵礼却主动请缨,请求奔赴前线。 思索再三,最终赵祈点了头,应允了恒王的请求,拨给他两万精锐兵马。 为保万无一失,又特意任命徐岩鄂担任军师,随恒王一同出征。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西夏军队狡诈多端,恒王一意孤行不听徐岩鄂劝阻,中了埋伏。 一支利箭直直射中他,箭头刺入经脉要害。 尽管将士们拼死相救,将他送回营帐救治,但因伤势过重,回天乏术,恒王最终命丧黄泉,年仅二十四岁。 京城之中,太后听闻这一噩耗,只觉天旋地转。 她瘫坐紫檀椅上,泪水夺眶而出,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仿佛一夜之间化作了风烛残年的老妪。 往昔恒王承欢膝下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可如今却天人永隔,怎能不让她悲痛欲绝。 赵禅见母后如此悲戚,心疼不已,时刻陪在太后身边,日夜悉心安慰。 但太后心中对过往之事心结难解,即便如今身边只剩赵禅这一个女儿,她仍沉浸在痛失爱子的巨大哀伤中,难以自拔。 常常对着恒王的画像发呆落泪,往昔的威严与强势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心的凄凉与悲苦。 坤和二十二年,这一年,赵祈三十有七。朝臣频繁奏请册立储君以安社稷。 徐瑛长女赵妘十岁,次女赵姮九岁,三女徐姄七岁。 恒王独子赵天祚五岁,养于太后膝下。 三姐妹常侍于赵祈与褚淳贤左右,赵祈有意从中择储,早年因姐妹三人年纪尚幼未能定下来,现在她到了这个年纪必须得选一个人做储君了。 御花园的花开得正艳,赵祈与褚淳贤在亭中对弈。 赵妘在旁研墨习字,赵姮在和郑滢摔跤,徐姄蹲在地上逗蚂蚁。 “这三个孩子,”赵祈落下一子,“你觉得谁最合适?” “姄儿,徐岩鄂是要她撑起徐家门楣的,徐玟和齐明薇是不可能留下子嗣的,徐岩鄂将徐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姄儿身上了。” 赵祈微微点头,“这孩子眼下年纪小,于情于理,都不能越过她两个姐姐。再看姮儿,她和滢儿几乎是跟着郑宓在军营长大的,整日舞刀弄棒,生性不受拘束。若让她登上皇位,这性子,怕也难在这规矩繁多的朝堂周旋。” 褚淳贤轻轻笑着,带着几分了然,“你心里应是早已有了决断了!” “妘儿心思细腻,又得你我和徐玟悉心教导,学识、品性皆属上乘,应是最合适人选。” 赵祈此时微微皱眉,神色间难掩忧虑,又继续说道:“可她自幼诸事顺遂,未经世事,心地过于纯善,难免心慈手软。朝堂之上,人心难测,我实在怕她遭奸人算计利用,以她现在的性子,怕是难以招架,不仅自身难保,还可能危及江山社稷。” 褚淳贤知晓她又是想起了前世之事了,劝慰道:“你这倒有些杞人忧天了。她如今才十岁,再有几年,性子定能磨砺得更为坚韧。身边有你这位明主言传身教,又有徐玟那样通透聪慧之人在旁提点,定能成长为足以担当大任的储君。再者说,咱们大周如今朝堂安稳,人才济济,诸多忠良之臣也会尽心辅佐,哪能那般轻易就让奸人得逞。” “爱妃说得在理。”赵祈笑道。 永寿殿内,太后抚着孙儿的手,见他眉目肖似恒王幼时,轻声道:“你父王若在,必教你骑射治国。” 赵天祚攥着祖母的佛珠,奶声奶气道:“孙儿要像父王一样当大将军。” 太后将他揽入怀中,“你要做皇帝,完成你父王的遗志。” 第126章 坤和二十二年。 赵祈于紫宸殿颁布诏书:朕今立赵妘为储君,望诸臣工悉心辅佐太姒,共护大周基业。 与此同时,徐玟接下太姒太傅的任命,一场关乎王朝未来的布局,悄然落定。 几位年迈的老臣,上前一步,拱手作揖,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陛下,恒王殿下的小世子赵天祚亦是皇室正统,或许亦可为储君人选。” 一位年轻女官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刚要开口驳斥,却被赵祈抬手制止。 赵祈缓缓抬眸,目光扫过这些老臣,声音冷若冰霜:“储君已立,诸位当一心辅佐太姒。赵天祚年仅五岁,如今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若立他为储君,难道你们是想让朕效仿先皇,设立辅政大臣,再重演一场如高太傅那般的逼宫篡位闹剧?” 此言一出,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皆感受到皇帝话语中裹挟的凛冽杀意,仿佛下一秒,殿外的侍卫便会冲进来,将这些忤逆之人拖出去问斩。 老臣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赵祈对视。 这些年来,赵祈勤政爱民,将大周治理得井井有条,朝堂上下呈现出一片祥和繁荣的景象。 可此刻,她那狠厉的眼神,却让众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坤和三年,菜市口那血流成河的恐怖场面。 那时,是因高太傅妄图逼皇帝退位,无数人头落地,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如今旧事重提,怎不让人心惊胆战。 近些年来,随着赵祈推行女子科举等新政,朝中女官数量日渐增多,她们凭借自身的才学与能力,在朝堂上站稳脚跟,逐渐挤压了男子在官场的位置。 照此趋势发展下去,或许用不了多久,女子为官的数量便会超过男子。 这对于那些秉持着“女子无才便是德”观念的老臣们来说,无疑是难以接受的,他们怎能甘心让女人骑在自己头上发号施令。 再者,皇上为了整顿风气,下令不许男子纳妾,又关闭了青楼等地,这使得那些习惯了花天酒地的达官显贵们失去了潇洒取乐的地方,心中早已积怨颇深。 在他们看来,若是小世子赵天祚被选为储君,一切便还有转机,他们便能恢复往日的特权,不仅可以重新掌握朝堂大权,罢免女子为官的权利,还能让女子回归后院,相夫教子,恪守本分。 以赵祈的性子,对于那些鼓动小世子做储君的人,应是让他们告老还乡,罢免官职,以儆效尤才对。 但赵祈也仅仅是斥责了这群老臣一番,并未再多做惩处。 旁人看不明白皇上的想法,褚淳贤却知到赵祈的良苦用心。 眼下赵妘才刚满十岁,赵祈是不想将她的前路铺得过于顺遂,太过平坦的道路容易让人失去警惕与奋进之心。 留下这些冥顽不灵的老臣,便是给赵妘安排的磨砺石,日后赵妘亲政,便可自行处置这些人,从中积累政治经验,明白女子为帝,女子为官之路绝非一帆风顺的事情。 而留下赵天祚在赵妘跟前,也是为了让赵妘时刻保持防范之心。 赵祈年轻时,遭太后算计,身上中了慢性的毒。幸得阿魏妙手,精心调制解药,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 然而,毒素虽解,身子却不能恢复如初,她又一心扑在朝政上,心思繁重又不思饮食,长年累月下来,气血严重损耗,身子骨大不如前。 坤和三十四年。 一日,赵祈毫无征兆地突发一场大病,上朝时,整个人虚弱地瘫倒在龙椅之上。 朝臣见状,惊慌失措,赶忙将她抬回寝宫。此时的赵祈已经49岁,她曾与褚淳贤许下誓言,待到五十岁时,便卸下皇帝重担,将朝堂诸事交予赵妘,而后与褚淳贤携手,一同游历大周的壮丽山河,去领略世间的万千美景,感受民间的烟火气息。 可命运弄人,距这个约定仅仅只剩一年,赵祈却轰然倒下,一切美好愿景瞬间变得遥不可及。 阿魏为赵祈诊治过后,眉头紧锁,满脸悲戚。 面对焦急等候的皇后娘娘,阿魏缓缓摇头,眼眶中已满是盈盈泪水,声音颤抖着说道:“陛下这病症,乃长期积劳成疾、气血亏虚所致。阿魏……实在是回天乏术了。” 褚淳贤听后,瘫倒在地。 郑宓听闻赵祈病重的消息,心急如焚,日日赶往宫内。 见赵祈静静地躺在榻上,曾经明亮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毫无血色,身形消瘦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已然病入膏肓。 郑宓只觉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簌簌滚落。 赵祈瞧见郑宓这副模样,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微弱却透着坦然:“死,不过是早晚之事罢了。我能撑到今日,已然知足。” 郑宓喉咙发紧,哽咽着唤了声:“表姐……” 缓了缓神,赵祈又吃力地唤来徐玟。 她目光凝重,缓缓开口:“太后一心想让赵天祚做皇帝,这些年,她暗中四处笼络势力,试图为赵天祚登基铺路。我一直对此放任不管,实则是想给妘儿设下一场考验。只是往后,怕是没法亲眼看着了。” 徐玟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悲痛说道:“陛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您还要亲眼看着妘儿治理天下,继承您的宏业,将大周的辉煌延续下去。” 赵祈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虚弱却坚定:“我的身子,我再清楚不过。我已提前留下一份密诏,你务必亲手交给妘儿。大周往后的帝王,必须皆是女子。否则,女子好不容易提升起来的地位,难以保全。唯有掌握权力,才是女子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震得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徐玟赶忙上前,轻轻为她顺气,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她用袖口匆匆抹了抹眼泪,郑重应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待众人鱼贯而出,殿门缓缓合上,殿内只余赵祈与褚淳贤二人。 殿中,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如泣如诉。 赵祈静静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声音轻得如同风中残烛:“我在大周这短短一生,对大周百姓,问心无愧。对追随我的臣子,亦未曾辜负。只是……独独对你,要食言了。曾许下同游山河的诺言,如今却只能把你自己留在这尘世。” 褚淳贤紧紧攥着赵祈的手,那手已没了往昔的温热,只剩一片冰凉。 她强忍着内心翻涌的剧痛,身子微微发颤,缓缓趴在榻沿。 这些时日,泪水早已哭干,只余下满心空洞,“我本就是死过一回的人,能在这一世与你相知相伴,已别无所求。” 赵祈扯出一抹虚弱却温柔的笑意,努力抬起手,轻柔地抚上褚淳贤的发丝。 褚淳贤只觉那放在头顶的手,温度一点点消散,直至彻底冰凉、僵硬。 她心头猛地一紧,缓缓抬眸,只见赵祈静静躺着,一动不动,好似陷入一场永无醒期的沉睡。 阿魏见状,疾步上前,颤抖着手为赵祈诊脉。 须臾,她的手无力垂落,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悲恸地哭喊:“陛下—驾崩了。” 这一声呼喊,重重击中褚淳贤。 “怎么会呢……”褚淳贤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喑哑。 她的目光扫过殿内熟悉的一切,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承载着她与赵祈往昔的回忆。 那些促膝长谈的夜晚,为江山社稷谋划的时刻,还有偶尔忙里偷闲的笑语,如今都如梦如幻般在眼前浮现,却又那般遥不可及。 “说好要一起看遍山河,要一同见证大周在女子治下的昌盛,可如今,你却先走了……” 褚淳贤只觉天旋地转,心脏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直直栽倒在赵祈怀中。 阿魏见状,急忙转身诊治皇后娘娘。 殿内,一时乱作一团。 殿外,听闻皇帝驾崩,已是哭声一片。 坤和三十四年四月,本应是春回大地、万物生发的时节,漫山遍野的繁花,唤醒了沉睡一冬的生机。 可皇宫上层笼上一阵悲怆阴霾。 大周皇帝赵祈,这位以睿智果敢著称、执掌江山多年的君主,在养心殿龙御归天,享年四十九岁。 消息一经传开,震恸朝野。 朝堂上,大臣们身着素服,神色凝重,往日的激昂与意气风发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悲痛与不舍。 民间,百姓们自发设灵堂祭拜,街头巷尾弥漫着哀伤气息,老人们跪地祈福,年轻人默默伫立。 新帝即位后,与众臣审慎商议,定先帝庙号为圣祖,以彰其赫赫功勋。 圣祖在位时,雷厉风行推行变革。 政治上,她力排众议推动女子科举,打破祖制禁锢,让无数女子得以踏入考场,凭才学崭露头角,朝堂之上女官身影渐多,女子地位空前提升。 圣祖广纳贤才,不问出身门第,朝堂风气为之一新,官员们皆勤勉奉公,一心为国效力。 经济上,圣祖深知农业是国之根基,大力兴修水利,派遣能工巧匠奔赴各地,勘察地形后修筑堤坝水渠,极大改善了农田灌溉条件。 同时,颁布鼓励农桑政策,奖励勤劳农户。此后,田野麦浪翻涌,国库日益充盈,百姓家有余粮,生活富足。 军事方面,先后平定多起叛乱,威慑蛮夷,边境百姓摆脱战乱,重归安宁生活。 圣祖在位的岁月,将大周推向了最为辉煌的巅峰。 后世史官编纂《大周年鉴》时,怀着崇敬与赞叹,盛赞其为“中兴之主,德被四方”。 【全文完结】 第127章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直直刺在赵祈脸上,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缓缓睁开双眼。 房间里的自动窗帘正徐徐拉开,明亮的光线瞬间充盈整个屋子。 赵祈从床上坐起身,环顾四周,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扑面而来,周遭的一切,熟悉却又透着疏离。 她满心疑惑,之前在大周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儿,难道真的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正思索间,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惊得她浑身一颤。 赵祈这才回过神,目光落在床头的手机上,下意识地伸手接通。 “祈祈,今天回家吃饭。”电话那头,祁蕙的声音透着亲昵与期待。 见赵祈没吭声,祁蕙又追问了一句:“祈祈,你听没听见,怎么不说话?” 赵祈如梦初醒,赶忙应着:“哦,妈,我知道了。”挂断电话,她仍坐在床上,眼神发直,愣神许久。 细细一算,若按大周的时间来算,自己在那儿待了足足33年呐。 比她现在的年龄还要大上好几岁。 赵祈猛地跳下床,几步冲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迫不及待地登录邮箱。 她迫切想找到那本小说,看看书中结局到底如何,好印证自己的经历究竟是真是幻。 可赵祈把邮箱翻了个底朝天,却愣是没找到那本小说的半点踪迹。 此刻,她满心迷茫,难道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可这疑惑刚冒头,就被一连串现实中的异样给打破了。 驾车时,她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却感觉无比陌生,连怎么启动车子都得在脑海里回想半天,怎么看都不像只是睡了一夜的样子。 一路恍恍惚惚,赵祈终于回到家。 瞧见妈妈的那一刻,一股难以抑制的思念之情涌上心头,眼眶瞬间湿润。 她不假思索,快步上前,紧紧抱住妈妈,就好像分别了许久许久。 “乖女儿,你这是怎么了?”祁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满脸疑惑。 赵祈把脸埋在妈妈肩头,声音带着些哽咽:“我只是想妈妈了。” 祁蕙轻轻拉开她的怀抱,嗔怪的说:“昨天中午我才给你送的汤。今天就想妈妈想得不行啦?” 赵祈应了一声,跟着妈妈走进屋内。这本该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家,可此刻,她却像个初次登门的客人,目光细细打量着每一处角落。 来到餐厅,只见餐桌上摆满了精致菜肴,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妈妈精心准备的。 祁蕙心情显然很好,笑着对赵祈说:“我的老朋友,带着女儿从国外回来了。今天到咱们家做客。” 说着,祁蕙还神秘兮兮地凑近,悄声说:“她女儿也是单身哦。我见过照片,可漂亮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赵祈一听,明白过来,敢情妈妈这是让自己回家相亲来了。 她哭笑不得,忙不迭摆手,“妈,我还是帮你洗菜吧。”说着,便脚底抹油,往厨房走去,留下祁蕙在身后无奈地笑着。 门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屋内原本的宁静。 正在厨房忙碌的祁蕙赶忙擦了擦沾着水渍的手,一边快步朝门口走去,一边扬声说:“我去开门。” 赵祈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木然的神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无法自拔。 “你这孩子,不过一日没见,怎么性子变得这么沉稳,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祁蕙回头瞅了瞅跟在身后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赵祈默不作声,依旧静静地跟着妈妈,她的心思早已飘远,那些在大周经历的点点滴滴,一直在脑海中不断盘旋。 开门后,看到多年未见的好友站在门外,祁蕙迫不及待地向前一步,张开双臂,与对方紧紧相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哎呀,可算把你盼来了,真想死我了!” 赵祈静静地站在一旁,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神却显得有些游离。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越过相拥的妈妈和阿姨,落在了不远处的女人身上。 就在这一瞬间,赵祈只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停止了转动,她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分毫,整个人彻底愣住了。 眼前这个女人的面容,那眉眼、那轮廓,与她在大周“梦境”中无数次见过的褚淳贤,竟毫无二致。 赵祈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眶中突然涌起一层雾气,泪水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 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褚淳贤原本正准备礼貌地向赵祈打招呼,可一抬眼,就看到赵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上还挂着泪水,这怪异的场景让她不禁面露惊诧之色。 面前的女子面容秀丽,可这举动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知为何,看到赵祈落泪的那一刻,褚淳贤的心底竟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刺痛,好似有一根无形的线,轻轻扯动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祁蕙松开怀中的好友,转过身,一脸诧异地望向自己的女儿,“祈祈,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祈这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满是泪水的脸,慌乱之中,随便找了个借口:“刚才……刚才切洋葱辣到眼睛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个理由有多牵强,家里根本就没有准备洋葱,可此刻,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释来掩盖自己的失态。 祁蕙心里暗自嘀咕,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不过当着客人的面,也不好深究。 “这是我女儿赵祈。这是你褚阿姨。” 赵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抬起头,挤出一丝微笑,说道:“褚姨,快进屋吧。” 褚娆笑着回应,随后侧身让褚淳贤上前,介*绍道:“这是我女儿褚淳贤。” 赵祈缓缓伸出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好,赵祈。” 褚淳贤微微一愣,礼貌地握住赵祈的手,“你好,褚淳贤。” 赵祈紧紧盯着褚淳贤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到哪怕一丝熟悉的痕迹。 然而,褚淳贤望向她的眼神清澈而陌生,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似乎真的只是第一次见到赵祈这个人。 赵祈的心猛地一沉,难道真的只是长相相似的两个人?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众人相继走进屋内,两位长辈熟稔地坐在沙发上,开启了叙旧模式。 赵祈的心却全然不在长辈们的交谈上,她挨着褚淳贤坐下,目光紧紧锁住对方,轻声问:“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褚淳贤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国外,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面才对。” 赵祈心中满是不解,只觉眼前的状况太过离奇。 面前的褚淳贤,那眉眼、那神态,甚至耳根处那颗极小的痣,都与自己在“梦境”中熟悉到骨子里的褚淳贤分毫不差,明明是一个人,她怎么会记不得自己呢? 一旁的祁蕙笑着说:“我这女儿啊,一心扑在事业上,我她介绍了几个女孩子,她也连看都不看一眼。” 褚娆一听,深有同感,忙不迭点头说道:“我家闺女也是这德行,整天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敲键盘,门都不出。依我看呐,她俩还挺般配。” 祁蕙眼睛一亮,立马应和:“我也觉得很不错!” 褚淳贤坐在一旁,静静听着长辈们的话,心里有些不知所措。 她偷偷瞥了眼赵祈,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人身上确实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可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又说不清楚。 赵祈同样听到了长辈们的这番话,心中某个念头愈发强烈,她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过头,直直看向褚淳贤,无比认真地说道:“我们结婚吧。” “什么?”这话一出口,祁蕙和褚娆一口同声,面面相觑,两人眼中满是震惊。 祁蕙率先回过神,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们这才第一次见面,话都没说上几句,怎么就谈到结婚了?” 赵祈仿若没听到妈妈的质疑,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褚淳贤,又重复了一遍:“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褚淳贤抬眼对上赵祈的目光,那眼神里的炽热与坚定,让她的心猛地一颤。 不知为何,面对这个看似荒诞至极的提议,她竟鬼使神差般,本能地点了点头。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是如此离谱的事儿,她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反而还有着几分期待和欣喜。 这一幕,把褚娆惊得瞪大了眼睛。自家闺女她再清楚不过,看人的眼光那叫一个挑剔,也正因如此,才一直单身到现在。她原本只是想让两人接触接触,哪曾想,见一面就要闪婚了? 赵祈见褚淳贤点头,心中一喜,顺势牵起她的手。 褚淳贤微微一怔,却没有拒绝,任由赵祈拉着。说来也怪,这个牵手的举动,在她心里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过去无数次,她们也曾这样自然而然地牵过手一般。 赵祈牵着褚淳贤,径直朝门口走去。 祁蕙和褚娆见状,齐声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赵祈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说道:“领证。结婚。” 褚娆又惊又急,忙冲着女儿喊道:“闺女,你可想好了?” 褚淳贤转过头,对上妈妈满是担忧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十分坚定:“我是愿意的。” 赵祈强忍着眼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意。 这辈子,没有了红墙砖瓦的禁锢,不必再为江山社稷、宫廷争斗而殚精竭虑。 在这烟火人间,她们可以肆意地做自己。 在夕阳落下的海边牵手漫步。在樱花纷扬而下的烂漫树下拥吻。在广袤无垠的草原纵马驰骋。在夜幕低垂时,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望着璀璨星空,倾诉着彼此的心意。 等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纪,在庭院中,坐着摇椅轻晃,手牵着手,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一起变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