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七零,不做弃妇》 第984章 鸡蛋
第984章 鸡蛋 “没想到害妹娃掉进桶里的是个三岁的小王八蛋!这我找谁要钱去?” 忙活一天得到的却是这么个结果,钱二娃颓丧的坐在偏瘫的父亲炕前,一个劲儿的抓挠头皮,异常烦躁。 他是个懒惰的人,不肯经管家里家外的活儿,连个人卫生也不爱收拾。 瞧着儿子那不知道几天没洗的油臭头发和身上的泥点子,正打水给丈夫擦手擦脸的钱大嫂嫌弃的摇了摇头。 她不明白一个大赔钱货生的小赔钱货而已,有啥好伤心的?有那为她们奔走的时间,到地里干点活儿挣点工分不更好吗? “都离婚了,那赔钱的丫头死了活了跟你有啥关系?叫你别去别去你非去,白忙活一场高兴了?” 钱大嫂一个人家里家外两把抓,还要伺候瘫痪的男人,疲惫透支了她的耐心,最近明显话多起来,母子俩没少吵闹。 恰如此刻,一心想要和秀珍复婚继续过从前清闲逍遥日子的钱二娃哪儿听得了这个? 一拍大腿,他没好气瞪了母亲一眼,气愤道:“还说呢!瞧你找的那些个对象,都是些啥条件嘛?拉帮套拽三四个拖油瓶的都看不上我,我这还不是没法儿了才去找她们娘俩的!” 钱二娃话里话外责怪母亲没本事,当初说的好听,离婚以后立马给他找个十八岁的黄花儿大闺女,生一窝大胖小子。 可现实却是寡妇都不愿意和他过日子! 就连村里的外来户牛有根都说上对象了,没理由他这又高又壮的好小伙儿打光棍儿不是? 说来说去还是爹娘没本事! 他们要像小叔一家那样有能耐,给他也划拉个和钱庆春对象一样有面儿的新对象,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哪儿还用得着上秀珍和妹娃跟前去讨没脸? 总拿热脸去贴冷屁股,曾经颐指气使的人变成了低三下四的那一个,钱二娃虽是自愿,可心里总感觉不得劲儿。 原本还想借着妹娃落水这事儿好好表现表现,哄着她们娘俩再回来过日子,可谁知道害人的竟然是个三岁都不到的小畜生,这让他一个大男人咋说理去? 在外头不敢高声说话,回来把气都撒在爹娘身上,钱二娃总算舒服了些。 又一屁股坐回地上,他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免唉声叹气,“唉~当初我就说不离婚吧!你非撺掇着要离,说离了准找个更好的,可你看看!哎····· 就连钱庆春那傻小子都有对象了·····现在外头还不知道咋笑话咱们呢!” 尤其他三天两头上豆腐房去纠缠秀珍都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社员们将这闹剧看在眼里,只怕早就笑掉大牙了。 怪只怪当初一口答应离婚的是自己这边,现在后悔除了招笑没有一点儿用处。 看着儿子失意,钱大嫂心疼不已,总算想起前儿媳秀珍在家时的乖巧听话。 虽说进门五年没能生下男丁,可除了这点,秀珍确实是个孝顺又能干的媳妇。 将家里家外都收拾的妥当不说,把自己男人也照顾得很好,她还在家里时钱二娃哪儿受过这些罪呀? 就是钱大嫂这个当婆婆的也从没操心过家里地里的事,高兴了就伸把手,不高兴睡到自然醒,起来就有热饭吃。 哪儿像现在这样···忙活了一天冷锅冷灶不说,还得伺候瘫子! 这天下的婆婆大概都觉得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就是皇帝的公主也配得吧。 当初秀珍闹离婚时,钱大嫂是真没想过儿子会打光棍儿。 她还以为很快就会有新媳妇进门接手秀珍的工作,伺候一家的同时就跟下小猪崽儿似的三年抱俩,给他们生一窝窝男娃传宗接代。 心里美滋滋的,把那娘儿俩当成了累赘,可不紧着摆脱嘛。 要早知道媳妇儿这么难找,拉帮套的都要一百块彩礼,她说啥不能答应俩人离婚,就是没孙子····也认了! 在现实无情的暴击下,钱二娃每回抱怨都好像拿利刃扎过钱大嫂的心口。 她确实悔不及当初,恨不得现在就去村口把那娘儿俩接回来过日子。 可同是女人,接手秀珍工作的钱大嫂比儿子钱二娃看的明白,知道那娘儿俩再也不会跳进这个火坑,自然也不会去自取其辱。 该说当局者迷呢~还是痴人好幻想呢。 这家里,应该说整个生产队里,唯一还坚信钱二娃努努力就能和秀珍复婚的,估计就剩他自己了。 动作熟练的给瘫痪在炕上嘴歪眼斜的男人擦完脸和手,完成今日粗略的清洗后,钱大嫂端着脏水出去,回来时盆儿里多了四五个鸡蛋。 知道这是家里最后有营养的东西,钱二娃一愣,抬头看向母亲。 没等他开口询问,钱大嫂就叹了口气,满脸不舍,但还是咬牙道:“回头你再去一趟妇联办公室,把这几个鸡蛋给妹娃拿去吧。 不管咋说她都是我们老钱家的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希望她有福气长大,别浪费我这几个鸡蛋。” 并没有因为妹娃吃了苦头就对她产生怜惜之情,钱大嫂打心底里还是看不起身为女娃的她。 无奈现实不尽如人意,钱二娃这情况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生下个男娃来,再是赔钱货,妹娃也是钱家的赔钱货,身上留着老钱家的血脉。 这些鸡蛋给她吃了·····也不算白吃! 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钱大嫂将鸡蛋递给钱二娃时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但依旧笑不出来。 只有老天爷知道她为了攒钱给儿子娶个媳妇勒紧裤腰带,已经有多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每天还得跟老黄牛一样上山下田的干活儿攒工分。 高强度的劳作透支身体,肚子里又没有油水,看着这几个生鸡蛋,钱大嫂眼睛直冒绿光,恨不得一口气全吞咯。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一扭头忍痛将盆子往儿子跟前一放,催促他:“赶紧去!待会儿我可反悔了啊!” “这就去!我这就去!” 端着鸡蛋冲出家门,钱二娃脸上笑的花一样,刚才的郁结全然不在。 好久没有开荤,他也馋鸡蛋了,见周围没人,钱二娃飞快从本来就不多的鸡蛋里挑出一个最大最圆的塞进自己裤兜,打算待会儿悄悄煮了吃。 剩下的则是特意走大路叫周围人都看见,大摇大摆端着去了大队部。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5章 代为保管
第985章 代为保管 大队长家就老两口。 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一个个结婚起房单独居住,家里虽然收拾的干净整齐,可住着总觉少了些热闹。 对妹娃的到来队长媳妇儿大芬嫂没有排斥,她是个勤快且有力量的妇女,丈夫出发接人这段时间一分钟也没闲着。 开窗通风、铺炕、烧水、抖被子,一切事情不仅想的周到,做的也细致。 等秦小妹等人带秀珍母子俩过来,小屋已经被收拾妥当了,三人甚至没有插手的机会。 人生路程将要过半才刚刚体会到家庭温暖的秀珍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给大芬嫂也磕一个,但被钱大娘死死拽住了。 “别!别!都是自己人不整那些虚的,你还是留点儿力气照顾孩子吧。” 妹娃的状态不太好,孩子太小又太虚弱,遭了这回罪算是丢了半条命,那小脸儿干瘪煞白的,瞧着比死人就多了半口气吊着。 知道秀珍娘儿俩这回是倒大霉碰上神经病了,但没想到娃的样子这么吓人。 鼻头酸涩,大芬嫂扯起围裙擦了擦手,帮着秦小妹把人安置在炕上。 可怜母子俩生活不易,瘦的胳膊腿儿都在袖筒裤管里晃荡还遭这份儿罪,队长媳妇儿是个心软的,最看不得女人孩子受苦,一低头,眼泪就掉了下来。 心里把秦金宝这杀千刀的神经病骂了不知道多少回,大芬嫂才抬起头抹了抹鼻子,伸手指向院儿里小火炉上煨着的小砂锅。 那还是姑娘坐月子的时候找人做的呢,平时可舍不得拿出来用。 “我去看看小米粥熬好没,她爹你别在这屋里抽烟啊,熏死个人哩~” 路过丈夫身边一把夺过他嘴里的旱烟斗,大芬嫂抬脚出门去添柴火煮粥。 这是真勤快人,一分钟也闲不下来,管个老爷们儿还不是顺手的事儿。 “诶你!哎呀····” 压力大心情不好的时候李祖富就好这口,嘴里闲着他就难受。 想要回烟斗又不敢和孩子娘嚷嚷,怕社员笑自己妻管严,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李祖富叹了口气,索性找了个借口回大队部去了。 一屋子女人,炕上躺着那个也是女娃娃,他一个老爷们儿在这儿帮不上忙不说,人家说话也不方便,不如回去忙活正事儿。 秀珍是单身母亲,娘家又靠不住,李祖富想了想还是应该动员大家捐钱捐粮,拉这苦命的娘儿俩一把。 虽然周伟珍赔偿的那些钱数目不小,可看妹娃这个情况,之后用钱的地方只怕还多,豆腐房的工作秀珍暂时也没法儿去,娘儿俩吃饭的问题总要解决。 “唉~苦命的人老天爷都要欺负,咋就能摊上这事儿呢~”一路唏嘘,李祖富和钱二娃擦肩而过。 后者先去妇联办公室却扑了个空,听说大队长把人接走后忙不迭就赶来了,一路都在骂队长多管闲事,有钱烧的没处花。 别看钱二娃没啥本事,心里弯弯绕绕可不少,他很明白几个鸡蛋的恩情不算什么,是以宁做雪中送炭,不做锦上添花。 如果这队里的人对秀珍母女俩的遭遇都冷眼相看,不伸手也不搭腔,那他这几个鸡蛋当然是了不得的恩情。 可如果人人都可怜、照顾她们母女俩,又出钱又出力,那这几个鸡蛋就显得尤其小气,不值一提了。 来的路上钱二娃气定神闲,以为母女俩还在妇联办公室简易搭建的小床上可怜兮兮的等着他去拯救呢,谁知道大队长不声不响的,竟然把人接到家里去伺候了! 这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给他钱二娃表现的机会,你李祖富上去逞什么能?净坏事儿! 心里憋屈,路过大队长也没打招呼,钱二娃生怕再有人抢先他一步去给秀珍母女俩送温暖,脚底生风,跑得飞快。 此时的队长家里。 屋里就剩下几个女人,秦小妹端来大芬嫂一早烧好的热水给秀珍母女俩清洗。 “知道你心情不好,收拾利索干净能舒服点儿。” 拧干的帕子细细擦过妹娃的小脸、脖子,钱大嫂照顾孩子相当有一套,干活还不忘开导秀珍,示意她也洗把脸精神精神。 是了,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没有靠山,也没有退路。 秀珍可以这样继续一蹶不振下去,以她的遭遇没有人会怪她,可妹娃怎么办?她现在就是个离不开人的小可怜,除了母亲,她谁也指望不上。 哪怕是为了孩子。 这两天秀珍把自己一辈子能流的眼泪都流干了,脸上皮肤又干又脆,一做表情就开裂出血十分难受。 早就注意到这点,秦小妹递过去帕子的同时也递过去一盒雪花膏,叫秀珍先用着。 “这是我哥对象给的,说是路上罐子坏了,供销社做残次品处理,但里头东西没毛病,放心用吧。” 往常这些好玩意儿秀珍是想也不敢想的,哪儿还会挑剔,只是受到的照顾已经太多,知道自己还不起,她坚持不肯收,无奈秦小妹非要塞给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拿着吧~我们也没花钱。” 瞧瞧,这就是家里有人得用的好处。 难怪铁饭碗吃香呢,旱涝保收就已经够让人羡慕的了,这些个福利普通人更是享受不到。 小心翼翼的捏着雪花膏光滑的盒子,不敢用力,生怕碎咯,秀珍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道谢。 受到的照顾和恩情太多,她又嘴笨,都不知道该咋说话了。 以她现在的能力也不敢说将来报答人家,只能干巴巴道:“那谢谢你了小妹!你们的这些好·····我都记着哩!” 只盼着有一天能用这双手,为自己、为妹娃挣得衣食无忧,也好报答这些善良的人。 在老钱家看来,付出的时间精力和物件只是不值一提的心甘情愿的帮扶。 但在秀珍母女这里却是雪中送炭,桩桩件件都足够令人感激流泪。 或许是获得的温暖太多,秀珍开始尝试依赖钱家母女。 她将队长刚交给她的六十块钱拿出来,想要拜托钱大娘替她保管。 “婶娘~你知道我们母女俩身边没人,这钱放我身上我自己都不放心,求你帮我先保管着吧,之后娃儿用钱的地方还多,要是丢了我得一头撞死去。” 不是信不过队长两口子,只是秀珍要照顾妹娃,一天到晚都在忙碌,衣裳又破旧,揣在身上万一丢了找不见确实得不偿失。 放在这屋里也不保险,谁也不知道一天来来去去有多少人来看妹娃,万一哪个眼皮子浅的把钱拿走了,难不成要秀珍去怀疑好心来探望孩子的老邻居吗? 左右经过这些事彼此也不算外人,钱大娘更不是眼皮子浅,会贪这点儿钱的人,心里坦荡,她当即同意,借过钱就要揣进兜里。 就在这时,不知道在外头偷听了多久,眼看钱就要交到钱大娘手上,终于忍不住的钱二娃猛的跳进屋里。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6章 挣钱
第986章 挣钱 没想到外头竟然有人偷听,屋里的三个女人被吓了一跳。 钱大娘下意识的将钱揣进怀里,生怕真像秀珍说的那样有人打着这笔救命钱的主意。 她完全是好意,可就是这下意识的动作却刺了钱二娃的眼。 他一点儿偷听别人说话被捉住的羞耻也没有,阴沉着脸走进屋,将手里装着鸡蛋的盆儿直接丢在炕上。 明显带着迁怒的动作很大,差点儿砸着半昏迷状态的妹娃。 “哎呀!你干啥呢?”秦小妹不高兴了。 她可不像秀珍那样好说话,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直接上手一把将钱二娃推倒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好不狼狈。 心里本来就有气,秦小妹还敢先出手来推自己! 钱二娃感觉自己心里那股邪火噌噌噌往上冲,爬起来就指着这母女俩破口大骂。 “好啊!我说秀珍娘儿俩在这村儿里无亲无故的,咋这么多人上赶着来献殷勤,感情是打上这钱主意了!” 先入为主认为自己撞破了钱家母女俩招摇撞骗的现场,钱二娃得意的瞟了秦小妹一眼,眼角余光还狠狠给了秀珍一记眼刀。 做够姿态,他才指着钱大娘瞪大眼儿,厉声呵斥道:“告诉你啊!赶紧把老子的钱掏出来!敢动一下跟你拼命信不信!” 这话说的就难听了,钱不钱的先放一边,钱大娘好歹是钱二娃的长辈。 两家没决裂前钱木匠两口子为人大方,可没少给他们好处。 那并不是多久远的事,现如今为了这六十块钱,钱二娃像是要活吃了婶娘似的,未免让人心寒。 鉴于妹娃出事时钱二娃这个亲爹表现的还像个当爹的样子,秀珍没像之前那样冷言冷语,上前拉住发疯的男人,她第一时间做了解释。 “你嚷嚷啥?这钱是我自己要给婶娘的!婶娘人品咋样我比你清楚,再说人家也不差这点儿钱,你瞧瞧人家帮了我们····” “你懂个屁!”秀珍没能把话说完,钱二娃粗暴的将胳膊从她手里扯出,继续指着钱大娘要钱。 士可忍,孰不可忍! 刚才已经提醒过他却还要造次,秦小妹可就不客气了! 上前一把握住钱二娃伸出来指人的手指头,秦小妹冷冷一笑,突然发力将这手指头往手指关节反方向狠狠一撅。 “啊!!!断了断了断了!你你你!你抢钱还敢打人!”十指连心,钱二娃疼的脸上冷汗立刻就掉下来了。 这惨叫犹如魔音贯耳,吓得大芬嫂抄起锅铲就从厨房跑出来,大喊:“出啥事儿了!” 冲进里屋,但见钱二娃倒在地上捂着手指头又哭又叫,满地打滚,旁边的三个女人具是一脸冷漠的看着他,谁干的一目了然。 没想到回厨房拿个碗的功夫就发生了冲突,大芬嫂知道钱二娃是秀珍的前夫,还以为他是来找娘儿俩麻烦的,抄起手上的锅铲怒喝道: “闭嘴!喊啥?杀猪啊?要哭回去找你娘哭去!别在我家撒泼打赖啊,小心揍你!” 不怪大芬嫂不分青红皂白就朝钱二娃发难,实在他干的那些混账事队里社员有目共睹。 秀珍娘儿俩日子多么难过~他老钱家却不闻不问只顾着相亲找新媳妇忙得不亦乐乎。 要不是钱二娃实在太挫,找不着下家接手怕是要绝后,妹娃的事情他能这么上心? 直觉他今天来也不是为好事儿来的,大芬嫂不由分说,拖着钱二娃双腿好像拖死狗一样,就要把他赶走。 “你别犯混!平时咋折腾都由你,可娃到了我家就得听我的规矩,不准吵不准闹!” 该说不说,李祖富不愧是当大队长的料,想的就是周到。 他要不把人送到家里来安置,还留在大队部妇联办公室里条件不好不说,还极容易叫这混账找上门去骚扰。 一次两次社员们看见了还能拦住,可日子久了也折磨人啊~这让妹娃还怎么休息? 就连外人都一心为孩子考虑,也就钱二娃这个混账爹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没发育,根本思考不了如此复杂的事情。 他挣脱开大芬嫂的桎梏,吵着闹着非要钱大娘把钱交出来,自己给秀珍娘儿俩保管着。 “就是要管钱也轮不着她!”被撅了手指头,钱二娃不敢指钱大娘了,改做秀珍的思想工作。 “咱俩才是一家,我才是妹娃的爹!她挣来的钱理应该我管着,难道你还不信我?” 钱二娃理直气壮,完全没看见秀珍已经黑下来的脸。 她的耐心和好脾气差不多已经耗尽了。 “你们女人就是心软!被人哄两句好听话就忘记自己姓啥、是谁家的人了,这钱我保管着不比····哎呀!你疯了?!” 长篇大论发表到一半,钱二娃就兜头吃了一口脏水,浑身上下湿哒哒的,罪魁祸首正是手里拿着木盆的秀珍。 没傻愣愣的站着被骂,秀珍就着手上的实木盆哐哐又给了钱二娃两下子,打的他抱头鼠窜。 “挣钱?你管这叫挣钱!咋的?你还想拿娃的救命钱去潇洒?呸!不要脸!” 前夫此人品德如何,没有人比和他同床共枕过了五年日子的秀珍更了解。 钱二娃,他或许不是个狠心毒辣的人,做不出害人的事儿,但一定是个毫无道德底线,只顾自己舒服,不顾他人死活的人。 不管他想要保管这笔钱是出于好心还是歹意,秀珍都不想冒这个险。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一生她已经错信过钱二娃一回,事实证明瞎眼的后果她根本无法承担,还害的闺女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一辈子受辖制。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7章 空头支票
第987章 空头支票 一盆冷水显然不够泼醒钱二娃的,他不依不饶仍是非要钱大娘把钱拿出来。 “不管你们咋哄秀珍的,我是妹娃的爹!当家做主的人是我!赶紧把钱拿出来!” 他是娃的亲爹没错,可向来没有正事儿又和个孩子似的为了自己舒服不管不顾,这钱对秀珍母女多么重要,钱大娘猪油蒙了心才会把钱给他。 不仅是钱大娘,秀珍也不愿意把钱交给钱二娃保管,见他还要出言不逊,抄起大木盆儿就追着人撵。 实木的脸盆肯定比人脑袋要硬。 硬扛了两下钱二娃感觉自己脑浆都快被砸出来了,瞧见秀珍举起盆儿就发怵,捂着脸和她兜圈子,就是不肯走。 论灵活度,吃饱歇好的钱二娃比瘦弱的秀珍要强得多,刚才会挨打完全是他自作多情,以为秀珍舍不得打他。 却没想到女人绝情起来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脑袋疼,脸更疼,钱二娃气急败坏,“秀珍!你疯了啊?我是妹娃的爹!打死了我妹娃就没爹了!” 亏的他还知道自己是妹娃的爹,秀珍见追不上人,索性蓄力一把直接把盆丢了出去。 “啊呀!!!”大木盆不偏不倚,正正好砸上钱二娃后背,将他砸倒在地。 咔嚓一声,裤兜里藏着的大鸡蛋碎了,蛋黄蛋白流了一地,藏都藏不住。 一屋子人诡异的安静。 看看盆儿里那几个小的可怜的鸡蛋,再看钱二娃裤裆上的狼狈,几个女人还没反应过来,秀珍就尖叫着冲上去,和钱二娃撕打起来。 多年夫妻,说难听点儿他钱二娃一岔大腿,拉什么屎秀珍都一清二楚。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为啥要在裤兜里藏个鸡蛋,秀珍还能不知道? 杀千刀的狗东西!连给闺女补营养的鸡蛋都偷,看样子还偷了个大的! “你就是这么当爹的?钱二娃!你不是人!”虚弱的秀珍没什么力气,抓挠更像是玩笑,就这钱二娃竟然还想还手! 好在秦小妹在一旁看着呢,狗东西刚抬起手就被她一把抓住,然后往反方向一撅! “啊啊啊啊啊!!!断了断了!啊啊啊!” 对上秀珍还有道理可讲,对上秦小妹这武疯子钱二娃是真没辙。 统共就两只手,这下全折了,钱二娃无奈,为了保全两条腿,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先回去。 把人打跑后,秀珍更加急切的请求钱大娘一定要帮忙保管好这笔钱。 只有放在钱木匠家里,这钱才不会被钱二娃骗走。 毕竟是妹娃的亲爹,放在别的社员那里人家不知内情还当钱二娃是当家做主的人,说不准就把钱给他了。 “这你放心,钱在我手里除了你们娘儿俩谁也拿不走。”钱大娘郑重的将钱递给秦小妹,让她现在就回去把钱放好。 至于钱二娃今天干的混账事儿,钱大娘也不打算咽下这口窝囊气。 “小畜生!我收拾不服他,活该被他指着鼻子骂,回头看他奶能不能打服他!” 不用说,回去钱老太又该磨枪了。 钱二娃两只手折在秦小妹这里,两条腿也难保不被老太太打断。 与此同时的周家庄。 与大溪沟村这边的一派和气不一样,没了外人后周家几人迅速变脸,回家就大门紧闭装死,绝口不提给周伟珍母子盖房的事。 前一天在公屋将就了一晚几乎是睁眼熬到天亮,周伟珍出门时,眼底青黑一片。 连她都睡不着,更别提脾气暴躁身上有伤的秦金宝了。 他嚷嚷着要睡炕,硬是折腾了一晚上。 身心俱疲,周伟珍想起昨天商量好的事儿,想问问啥时候盖房,好安顿孩子。 可一连敲了三个兄弟的门,谁也不应声,都想看看另外两个怎么做。 手都拍肿了也没人答应自己,周伟珍无法,眼看日上三竿,村里的烟囱陆陆续续冒出炊烟,阵阵饭香直往她鼻腔里钻,勾的肚里馋虫咕噜噜叫,想想儿子也饿了好几天,她打算先去大队部借粮食。 这是队长昨天亲口答应她的,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总不能出岔子。 谁知等到了公屋周伟珍却傻眼儿了。 大门紧闭,一个人也没有。 直接去家里找人,队长的儿女说老队长一早上公社开会去了,还不知道啥时候回呢。 粮食?没有,谁说要借给你的你找谁去。 找队长?上公社开会去了,还不知道啥时候回呢。 好一番拉扯,说的口干舌燥也没借来粮食。 就算周伟珍不聪明也终于意识到昨天那些惊喜全是空欢喜,不过是有大溪沟村社员在场,生怕叫外人看了笑话,开的空头支票罢了。 如今看客都散了,自然也就不装了。 什么新房、粮食,难怪一个个虽然脸色难看却还是一口答应,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一晚上的功夫从天堂跌进地狱,捂着咕噜噜叫唤的肚子,抬着沉重的脚步不甘心的在村子里游荡,周伟珍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还等着她带粮食回去填肚子的儿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想再去兄弟家碰碰运气,就算不给她们盖新房,给口吃的也行啊! “大哥!大哥!”没什么悬念,还是没人应声儿。 要不是烟囱冒烟明显有人在灶上忙活,周伟珍都要以为大哥家里没人了。 心里不是滋味,可想想昨天出钱最多的就是大哥家,估计嫂子心里还有气呢,周伟珍一边自我安慰一边饿死鬼一样游荡到不远处的两个兄弟家门口。 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心里难受,周伟珍感觉脑袋一阵阵发晕。 好不容易一路扶着墙走到老二家,她敲门的力气已经小了很多,“二哥!二哥!开开门吧!娃要饿死哩!” 没有应声,还是没有应声。 为了躲她们娘儿俩,三兄弟连工都不上了。 一个个不知道是早就商量好了还是兄弟之间自有默契,全都没搭理周伟珍。 周围邻居倒是听到动静开门看过两眼,但见是周伟珍来讨饭又关上了门。 救急不救穷,这娘儿俩来投奔娘家连件行李都没有,给她们吃顿饱饭容易,可下一顿呢? 总不能哥哥嫂子躲清闲,倒叫乡亲们施舍百家饭养着这母子俩吧? 还是狠狠心当没看见好了,等她们知道在这村儿里活不下去自己会再找出路的,也免得落下埋怨。 周老大那两口子嘴可厉害呢,回头再被骂两句多管闲事就划不来了。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8章 全都没有了
第988章 全都没有了 从早上折腾到下午,周伟珍辗转在大队部和三个兄弟家门口徘徊。 她已经不奢望自己真能带着儿子自立门户了,只要给她们一口吃的先把命吊着,之后她可以自己盖房!上工挣粮吃! 可即便把话喊的很清楚了,三兄弟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她死活,硬着头皮在家里躲了一天,大有周伟珍一天不放弃,他们就一天不出门的意思。 老队长也是个狠人,他划了块地给周伟珍母子盖房用,之后就找不见人了,粮食?公屋没有咋借给你? 这母子俩一个残疾一个还小,借出去的粮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还的回来。 大队长小算盘一打就知道这是个赔本儿的买卖,昨天那么说只是为了在李祖富面前表现罢了。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想拿粮食出来,更没想要管这母子俩的事儿。 身为队长也是族长的老队长态度摆在明面儿上,社员们当然有样学样。 周家三兄弟都不管自己妹子死活,乡亲们更不会给周伟珍面子,看见她讨饭也只当没看见,都等着别人献爱心。 肚子咕咕叫,口干舌燥双腿发软,奔波了一天连碗糙米都没讨到的周伟珍最后只端着碗水回到公屋。 离开的时候秦金宝还在睡觉,昨天晚上闹腾一晚上估计也累了,睡的很熟,周伟珍没有打扰他。 却不想都过去一天了,秦金宝竟然还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侧躺在地上,看样子像是一直没有活动过。 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周伟珍怕秦金宝有个好歹儿,赶忙扑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把人摇醒。 好在他只是饿晕过去了。 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消耗的能量很少,但也不是全没有消耗。 费尽浑身力气好不容易睁开沉重的眼皮,秦金宝感觉脑袋晕的厉害,好半天视线才聚焦,定格在母亲焦急苍老的脸庞上。 “娘~”只勉强喊出这个字,秦金宝冒火的喉咙就再发不出声音了。 好在母子连心,周伟珍只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现在正渴望着什么。 瞧把孩子饿成啥样儿了~心中苦涩,周伟珍赶紧把水端起来递到儿子嘴边,一口气全给他喝了。 等秦金宝缓过劲儿来,脸色稍微好看些,周伟珍才终于忍不住掉下委屈的眼泪。 她想要倾诉想要大骂!想告诉儿子她们娘儿俩被人给骗了! 娘家人根本指望不上,只有等着看笑话的,谁也没想真心帮忙 被当成累赘踢来踢去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还是被最亲最爱的人当猴戏耍,给的希望又变成绝望,这比直接被人拒之门外还让周伟珍心碎。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金宝原本说好的新房和粮食都没有了,在这周家庄还不如大溪沟村生活有保障。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们并没有更多的选择,大溪沟村,再也回不去了。 虽然在周家庄她们有地可以使用,可孤儿寡母两个残疾人,难道要她们自己盖房住?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不过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而已,就这么难吗? 自从有了儿子,周伟珍便想方设法的想要改变母子俩的生活,为此她不惜背负骂名。 可努力来努力去,全是白努力! 地方越换越糟糕,生活越改越难过,如今连头顶遮风避雨的瓦片也没有了。 虽然回到了亲人身边,可派不上用场只会落井下石,除了扎心提醒周伟珍她做人有多失败外没有别的用处。 “金宝~以后你就和娘相依为命吧!”越想越绝望,再也憋不住,周伟珍一把抱住儿子痛哭流涕。 母子俩如今什么也没有了,仅剩的几件换洗衣裳都已经打包好,慌乱之中也没能带上,除了彼此,她们一无所有。 这无疑是二人最落魄的时候。 可即便是这种时候,周伟珍也是满足的庆幸的,至少她保住了儿子,只要金宝还好好的,人生就还有盼头。 可惜这世上的子女大概没几个能真正与父母感同身受,秦金宝饿的浑身上下都没劲儿,难得没有闹腾任由母亲抱住自己,又哭又叫。 好半天他才不耐烦,想打人,一抬手正好看见自己光秃秃的右手。 秦金宝一愣,迷糊的大脑短暂清明,总算想起来自己的手指头已经没有了,他现在,是个残废了。 伤口很疼,但比伤口更加无法忽视的是空虚的肠胃。 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秦金宝从母亲怀里抬起头,希冀的看着她。 “娘,吃饭吧。” 都到舅舅家门口了,咋不得招待吃上一桌?母亲从前不总说舅舅一家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吗? 既然是亲人,那舅舅家不就是自己家?回了自己家还不是想吃啥就吃啥? 秦金宝想的挺好,眼神也跟着简单的大脑一起发热,直勾勾盯着母亲,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看得周伟珍心虚。 该怎么和孩子说呢? 说他三个舅舅都当娘儿俩是累赘,一个个大门紧闭等着她们饿死呢,咋可能摆席请她们吃饭?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其实大多数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态度,秦金宝眼里的光刚刚升起就黯淡下来。 他不死心,“不吃饭,那····那粮食呢?背回来了吗?” 昨天队长当众承诺会借粮食给母子俩,秦金宝也是听见的,他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吃不上舅舅家的白米大肉无所谓,有粮食煮碗菜饭吃也不错。 可看母亲的脸色····这菜饭怕是也吃不上。 明明队长都答应借粮食了,三个舅舅也说会帮忙盖房子,怎么才过了一晚上就都不算数,全都反悔不认了呢? 一定是母亲又做了什么蠢事得罪了人家,惹人家不高兴才连累了自己! 秦金宝脑回路异于常人,他一想到自己没饭吃没炕睡全是母亲造成的就浑身难受,脾气根本压不住。 右手不能用,他还有左手,真应了那句话,只要想做恶,瘫在炕上也有法子。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9章 幻灭
第989章 幻灭 之前把娘家人夸赞的太好,如今啪啪打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自圆其说,周伟珍索性选择逃避问题。 她不作声响不表态,用些模糊不清的字眼企图打发秦金宝。 可她忘了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人。 本来性子就急,又饿着肚子,被搪塞了两回,秦金宝彻底爆发。 他完好的左手闪电般伸出,猛的揪住母亲所剩无几的头发,毫不犹豫狠狠往下一拉。 “啊啊啊啊!” 无视周伟珍的惨叫,秦金宝猩红着眼睛,情绪失控,“说话!说话!说话!” 眼泪水有什么用处?能当饭吃还是能当炕睡?出去一趟什么也没讨到就敢舔着个脸回来,一定是自己脾气太好了,没折腾怕她! “我要吃肉!要睡炕!现在就要!现在就要!”秦金宝人不大,身子骨却很结实,心也狠。 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使足了劲儿,一下一下直奔着把人打死去。 好在这种事情之前已经上演过多回,周伟珍应付经验很足。 一开始她也错愕伤心过,想要讲道理勾起儿子的愧疚心,可换来的只有更加密集的拳头。 慢慢的,她不再挣扎,学会扮演一个安静合格的沙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些儿子的怒火,她也能少受些罪。 简直倒反天罡。 即便是没有接受过儒家教育的过着原始生活的村民也知道当儿子的不能动手打爹娘,更不能对父母不尊敬,这是要遭天谴的大逆不道之事。 寻常人家的小孩儿谁敢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只怕早就屁股开花,被吊起来打个半死了。 也就周伟珍实在太爱秦金宝,从他还没有出生的很久以前就开始爱他,这才舍不得苛责。 她的爱夹杂着望子成龙的强烈私欲,终于演变为了变态的掌控欲和保护欲。 有关儿子金宝的一切周伟珍都可以原谅,儿子金宝的一切周伟珍都愿意包容。 只要能让儿子高兴,肉体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周伟珍并不觉得委屈愤怒,只觉得对不起娃。 她是个没有本事的母亲,连遮风避雨的瓦片和温暖的饭菜都不能保障,挨打是应该的。 眼下的情况让人焦心,实在不行····就嫁人吧。 没什么本事,也下不了力,任凭周伟珍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出嫁人这个给母子俩提供庇护、解决三餐的法子。 相信问题很快会得到解决,周伟珍一把将发疯的秦金宝抱在怀里,疼的直飙眼泪水还不忘轻声细语安抚他。 “不闹了不闹了~马上就有粮吃有炕睡了,金宝,娘的儿啊~为了你,娘不要脸了!” 这时候结婚基本都是捆死了要过一辈子的,偶有二婚也是丧偶死了另一半再找。 男人好端端的却要改嫁,并且不只嫁了一家的,放眼整个周家庄只怕也只有周伟珍一个。 她确实爱秦金宝,为了他连脸面都可以不要,宁愿背负难听的名声活着也要给他找个依靠。 好在秦金宝也不是在意名声的人。 对他来说过程怎么样并不重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才不管母亲都为自己付出了些什么,听说粮食和住房的问题解决了,秦金宝变脸飞快。 脸上还挂着眼泪水又喜笑颜开,怪异的表情衬的他奇怪的五官更加丑陋,刚出生时的清秀如今一点儿也看不到了,可这并不耽搁母亲爱他。 没有行李自然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娘儿俩就这么挂着鼻涕眼泪重整旗鼓又去了三个娘舅家门口。 这回周伟珍腰杆直了些,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可是来送钱的,没必要低声下气。 手掌还肿着,周伟珍抖着声线叫门,“大哥!大哥!我知道你在家,开开门吧,你不开门儿我可去二哥家了,到时候你别后悔!” 她说的中气十足,对哥哥的了解让她十分笃定对方一定会开门。 因为赔偿秀珍,三个兄弟都出了血,其中老大一家最多。 社员本来挣钱就少,他家里两个到了婚龄的孩子又正是用钱的时候,缘分来了可不等你慢慢攒钱。 果然,就听“吱嘎”一声,在脚步声响起之前面前的大门就先打开了,周老大从门后探出个头来,不知道在门口听了多久。 六目相对,兄妹二人无话可说,彼此眼中都有失望,秦金宝倒是挺自来熟的。 昨天人多没好意思,其实他早就想和舅舅亲近了,这不刚打了个照面就一瘪嘴扑了上去。 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舅舅!”给周老大吓一哆嗦。 打从有记忆开始,母亲没少和自己说三个舅舅的好,话里话外舅舅才是娘儿俩的亲人,永远可以无条件信任。 一开始听说要来周家庄,秦金宝是高兴的,他不想寄人篱下忍受继父的嫌弃,也不想再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舅舅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哪怕他们对母亲有所不满看见自己也一定会心软好好招待的,秦金宝这么想着,眼泪水都要掉下来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就·····然后就被亲人一脚蹬在脸上,拒之门外了。 不是说舅舅的家就是自己的家吗?秦金宝懵了,不知道是被踢的还是被打击的,总之他罕见的没有立刻发作要死要活。 毕竟只是个小孩儿,要回彩礼也不是妹妹主张的,见秦金宝呆住一脸受伤,周老大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为了缓解尴尬,周老大缓和语气咳了一声,不自然道:“这娃~还怪结实的,老远跑过来吓我一跳。” 原来是被吓到了,所以才一脚踢在娃脸上,这勉强算是个合理的解释吧。 周伟珍阴沉的脸色在哥哥做出解释后好了一些。 母子俩最后还是被允许进门了。 没到休息的时候,嫂子和两个孩子都在屋里,见娘儿俩到底还是进了门儿,周大嫂气的直抹胸口。 狠狠瞪了周老大一眼,她转头示意闺女去把厨房和里屋的门儿关上。 这就差直说防的就是小姑子母子俩了,周大嫂也不觉得难堪,阴阳怪气道: “最近村儿里不安生,邻居好几家都丢了东西,随手带上门儿也是为了防贼,小姑子别挑理。 外头亮堂,有事儿就在这儿说吧,屋里闷的很,就不请你们坐了。” 这话说的弯弯绕绕,其实意思就是“有话快说,说了快滚,想打秋风门儿都没有。” 不光舅舅,就连舅妈也不待见自己母子,哥哥和姐姐站在旁边也是一脸戒备冷漠,似乎很怕下一秒母子俩就跪下来求饭吃、求收留。 丝毫要亲热的意思也没有。 秦金宝心里对亲情的美好幻想,在这一刻终于破灭了。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0章 爱子之情
第990章 爱子之情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将舅家当成最后一根稻草的秦金宝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如此对待。 从进门到现在没得一句好言语,承受着对面一家子不加掩饰的嫌弃与肆意打量,他臊的满脸通红。 刚才急匆匆喊出的一声“舅舅”令秦金宝悔恨不已,脆弱的自尊心相当难受,真情流露后的迎面一脚更是恼的他满脸通红。 这一切····都怪母亲骗他! 如果母亲不在他面前总提舅舅一家的好,他咋会一见面就跟哈巴狗似的扑上去?都怪母亲! 攥紧拳头,秦金宝狠狠瞪了谄媚的母亲一眼,将火气艰难压下,暂时不发。 另一边的周伟珍注意力全到了哥哥那边,根本没注意到儿子情绪的变化,为了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她笑的有些讨好。 绝口不提哥哥给自己开空头支票的事儿,周伟珍直言,“我和金宝要活,光靠自己是不行的,家里住不开我们不打搅,给我们找个去处就成,彩礼····还给哥嫂留下。” 这话倒还动听,周家大嫂心里舒服些,但还是冷笑着上下打量了小姑子两遍,那眼神,跟肉档口挑猪肉似的,就差上手翻一翻肥瘦了。 别怪她泼冷水,小姑子如今这情况就是愿意卖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很满意妹子的识趣,周老大明显松了口气,态度也有了变化,不再板着张脸,还吩咐闺女去厨房里端条板凳出来给姑姑和弟弟坐着。 语气也软和亲热了很多,不过说的依然是空话。 “放心~肯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实实在在正干的,帮着你把金宝拉扯大,说说看你的要求?” 心里其实已经有人选了,但周老大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嘴,表示自己做哥哥的对妹妹的照顾。 只是他没想到妹妹有了儿子以后思想大变样,竟然还真挑起来,张口就说:“年纪长相没所谓,但有一点,家里不能有娃,以后也不能逼我生娃。” 嗯?这叫什么话?不生孩子娶你干啥?摆着好看呢? 这简直是今年最好笑的笑话,周大哥都听愣了,想说你做梦呢?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是他叫人家提要求的。 这种时候家里有个舍得下脸面的人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多年夫妻默契,不用说话,只一个眼神,周大嫂便会意。 她没好气瞟了周伟珍一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当着一院子小辈的面儿,毫不留情道:“就你这样的还挑上了?带个拖油瓶有人要就不错了,有你嫌的?” 伸手一指秦金宝残疾的右手,周大嫂啧了一声,“你看看你看看~不中用了!你不再生一个以后咋整?就是生不出来养活男人前头生的也成啊!” 周伟珍已经不年轻了,经年累月的操劳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许多,打眼一瞧活像秦金宝的奶奶。 长相不出挑、年纪也没优势,再加上身有残疾还带着个拖油瓶,她能嫁出去就不错了,对象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好对象。 且就算是烂番薯、臭鸟蛋,也只有人家挑她的,没她挑人家的份儿。 愿意和她结婚的要么是想给孩子找个娘照顾长大;要么是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不挑食,娶回家传宗接代留个后。 毕竟都这年纪了,不贪图美貌青春,总得图点儿别的。 可不管哪一个周伟珍都咬死不愿意,任凭周大嫂如何循循善诱就是死咬着嘴不应声,气的她抓狂。 其实周伟珍的考虑同样做母亲的周大嫂不是不能理解。 她无非是怕秦金宝的地位受到威胁,怕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后继父对他不好,嫌弃他有残疾。 所以才想找个像秦向国那样无儿无女,以后也不打算生娃的凑合过日子,一同拉扯大秦金宝。 可是周伟珍也不想想,秦向国这种情况能有几个?是想找就能找到的?更何况还要收人家彩礼呢。 要知道即便是得过且过、只想有个人身后摔盆的秦向国,周伟珍当时但凡敢提一句彩礼他也是绝不可能同意结婚的。 谁也不是冤大头,反正都要出彩礼,为啥不找个愿意带娃伺候人、能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 将这些话剖开细细的讲给小姑子听,为了给自己儿子凑彩礼钱,周大嫂难得的有耐心。 可无奈周伟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周大嫂气急了,索性有话直说。 “伟珍,你可别犯犟~看看金宝那手吧,可怜不?你就是不想自己以后的养老问题,总要为他想想吧?” 是了,周伟珍这辈子反正就这样了,可秦金宝呢? 他右手几乎被削掉半个手掌,已经完全失去活动能力,剩下的左手就是用惯了又能干多少活儿?比得上健全人? 再说如此明显的残疾,不仅影响劳动更影响婚姻。 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残废哪里养得起媳妇孩子?秦金宝势必婚姻艰难,甚至可能打一辈子光棍。 如果周伟珍之后没有养育别的孩子,那秦金宝的养老问题该交给谁去解决呢? 如此疼爱他,见不得他受到一丝一毫委屈的母亲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这些话全都来自周伟珍从未设想过的角度,同时又直击痛点,将她说的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周伟珍看来,大毛、二毛始终都是自己记忆里最听话的孩子。 和秦小妹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一样,她们和金宝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不管将来过的怎么样,弟弟有困难她们是绝对不会干看着不管的。 周伟珍不想和之后的丈夫再有孩子,也是怕两个闺女推诿照顾弟弟的责任,继而进一步恶化姐弟之间的关系,导致金宝以后再也没有依靠。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周伟珍为了秦金宝能不被继父嫌弃、区别对待,可谓是使尽手段,算计了一切能算计的。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1章 想都别想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过于武断的妄言,不仅误导了子女也误导了父母。 致使将坏事做尽,从未考虑过两个女儿处境和感受的周伟珍始终觉得她们一定不会怨恨自己。 毕竟她这个当娘的生她们出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这辈子都还不完,提前收点儿利息咋了? 秦小妹不一样,她有裁缝手艺又找了老钱家当靠山,翅膀早就硬了,不听娘的话,早晚遭报应! 大毛、二毛和她不同,又蠢又笨还没啥心眼儿。 两句好话就能哄好的赔钱货,周伟珍能想到的她俩唯一的用处,就是再过个三五年换笔彩礼钱回来供金宝读书。 不过说到读书,周伟珍视线下移,只看了一眼秦金宝后天残疾的右手便痛心的移开了视线,暗暗咬紧了牙。 这仇她记下了!早晚讨回来! “还有大毛和二毛,不是嫂子说你,那么大的姑娘白养活了?留在大溪沟村早晚便宜别人,不知道你咋想的~”周大嫂还在数落,喋喋不休的。 “改天还是抽个空,让你哥跟你一块儿去把两个娃接回来,你也不用担心没人管,安心嫁人去。到底亲生的,就是丫头片子也比外人好使唤,我和你哥能不疼?” 这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赶紧把两个丫头带回来干活儿,然后麻溜的滚去换彩礼。 这算盘珠子就差蹦脸上了,可怜周伟珍还需仰人鼻息,只得笑着解释,轻言细语。 “那两个丫头叫她们大姐给带坏了,嚷嚷着要自立呢,怕是接不回来。 左右我都是亲娘,她们结婚嫁人越不过我,现在就等她们自己养活自己吧,省心。” 周伟珍不聪明,但也不傻,李祖富虽然铁面阎王一样说一不二,但却是个好队长。 两个丫头待在大溪沟村长大了还是她的,待在吃人的舅舅家可就不一定了。 说不定嫁人了她这个娘都不晓得,彩礼钱也别想染指,那才真是白养活了。 没想到都这样了小姑子还藏私呢,周大嫂冷笑,突然板起脸态度急转直下。 她叉着腰,眉毛竖起来活像个张飞,怒喝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拿老娘寻开心呢?!” 依老大两口子的看法,周伟珍提出那堪称白日做梦的苛刻要求就是在拿他们开涮,实则根本就不想嫁人。 不过是找个借口,进门来打秋风。 光是这样也算了,她还想捏着两个丫头给秦金宝留后路,摆明了一点儿便宜也不给哥嫂占。 也不想想这两口子无利不起早,得不到好处凭什么帮忙? 别拿兄妹情谊说话,三兄弟要是记得周伟珍的好早就收留她们娘儿俩了,能等到现在? 大嫂子的脸色说变就变,连带着大哥的表情也难看起来,刚端了板凳出来的侄女停住脚步,本来就一脸的不愿意这下更抗拒了。 这一家子变脸是真的快,当初拿走自己彩礼钱时可不是这副模样,周伟珍心中苦涩,低下头不敢说话,生怕下一秒就会连同儿子一起被赶出门。 她这个人,这一辈子的付出好像从来没有得到过回报。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所做的一切完全遵循父母长辈的教导,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从小家里人就教导女娃娃们男人才是家里的天,钱要给他们、粮要给他们,只有地里家里干不完的活儿属于女人。 就连女人自己也属于家里的男人,她们创造出来的一切价值都属于家里的父亲兄弟,包括彩礼。 照这么个说法,自己做的应该完全正确才对。 直到现在,周伟珍也不后悔这些年的糊涂。 她的母亲是这样做的,她和她的女儿也应该要和长辈们一样,这是家族得以传承的智慧。 将家族兴旺使命视为糟粕、诋毁抵制的秦小妹一定会有报应,有样学样的大毛、二毛也会自食恶果。 只有她周伟珍和儿子金宝这样承袭祖宗智慧的聪明人才配享有美好安逸的生活,虽说过程可能不是那么令人满意,可今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始终相信儿子金宝在自己的教育下会有大出息,周伟珍知道自己不能被大哥扫地出门。 她们娘儿俩进来一趟可不容易,下回再想进来,不付出点儿什么是不可能的。 “大哥,大嫂。”眼看哥嫂的表情黑到极点,周伟珍终于开口。 “我的条件还是那样,有合适的我就嫁,傻的瘸的一脸麻子的我都认了,可要我养别的娃我绝不养!” 金宝已然残疾,即便是个男娃子,在别的健康的孩子衬托下也难保不会被嫌弃。 不能容忍自己的宝贝儿子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周伟珍知道自己必须在源头就掐灭这些可能性,尽可能的保护金宝。 这就是说不通了。 周大嫂彻底没了耐心,“呸!穷的买不起镜子总有尿吧?赶紧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啥德行,就你还挑上了? 告诉你,人早就找好了,村西癞子头三十块钱彩礼,必须再生两个男娃,要嫁就洗洗准备相看,不嫁现在就滚!” 癞子头?这人周伟珍知道。 小时候得怪病脑袋生疮烂的能看见头骨,所有人都以为他活不成了,连爹娘都放弃他又生了一个。 虽然他命大最后挺了过来,可也因为一脑袋疤癞没有头发打了一辈子光棍儿。 算起来今年得四十好几了,还没碰过女人呢。 原来哥嫂早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嫁给他,也难怪,现如今这个情况也就只有癞子头还愿意出这样的高价了,他们自然心动。 不管嫁几回都是一样的,哥嫂选人的标准一向是价高者得,才不管周伟珍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所谓的找个好人家从来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反正不管什么龙潭虎穴,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是仿若仙境一样的地方,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 他们骗别人也骗自己,周伟珍被骗了一辈子,之前没有指望也就算了,和谁过日子不是过呢?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指望男人,她有儿子了。 “我不!生两个儿子,他癞子头想都别想!”周伟珍直接一口回绝,没有留下丝毫商量的余地。 她又不是想男人才要嫁人的,不过是想用彩礼钱安抚哥嫂,同时给金宝找个挣学费的爹,就没想过将就。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2章 又见一百五 她拒绝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从来没有过的坚决模样一瞬间唬住了周老大两口子。 二人对视一眼,不知道周伟珍到底是有了什么依仗,突然腰杆儿这么硬,心里有些没底。 可转念一想,她但凡有依仗早投奔去了,还用得着在这儿低三下四的?别是虚张声势寻他们开心吧? 一而再再而三的感觉被耍,饶是想钱想到发疯的周老大也没了耐心。 他索性不装了,反正院儿里没外人,直接将话挑明,省的绕来绕去的麻烦。 “不嫁?你啥意思?说嫁人的是你说不嫁的也是你,闹着玩儿呢? 告诉你别想耍花招!家里的条件你也看见了,你要实在不想嫁人,也不想把两个丫头带来,那就趁早回大溪沟村去,周家庄没你的地方!” 大溪沟村但凡回得去,周伟珍早就走了,能等到现在? 周老大就是吃准了妹子不敢回去才这样说的,该说不说,果然只有最亲的人才知道扎你哪里最痛。 好在心痛至极已然麻木,周伟珍只咬了咬牙,眼珠子滴溜转,低头略微考虑了会儿,再抬头依然不改决定。 “达不到我的条件我就不嫁,多少钱我都不嫁!大毛二毛在大溪沟村上工上的好好的,她们的钱攒着以后也是金宝的,我不会把她们叫到周家庄来。” 大哥把话说的直白,周伟珍索性也不藏着掖着。 大毛二毛就算当免费的劳动力,也是当她和金宝的劳动力,和你周老大两口子没有一点儿关系! 嫁人的彩礼可以拿走,可前提是满足她的条件,否则想也别想。 一番话说完,周老大两口子惊呆了。 如果这世上真有熊心豹子胆这样的好东西,估计周伟珍今天的早饭就是这个。 感情她刚才扮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在外头又是哭又是求的折腾了一天,就是为了进来气他们两口子个倒仰? 不能吧?周老大了解妹妹,她从来不是个硬气的,难不成是疯了? 不光周老大两口子想不明白,周伟珍其实也不太清楚,自打生了金宝以后她整个人就变了,只要事关儿子的利益,她是一步也不肯退让。 即便得罪的人是她从来不想得罪也不敢得罪的,周伟珍也态度坚决的让人咋舌。 其实如果可以,她也很想掉头就走,免得被哥嫂轰出去,丢人现眼。 可大溪沟回不去,嫁人又没有合适的冤大头,她必须得想个法子留在周家庄,至少先对付一段时间。 在这个家里,周老大从来没被戏弄过,更别提耍他的人还是从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妹妹,这让他更加恼怒。 见周伟珍是真铁了心不听话,周老大直接拎起秦金宝的后脖梗子把人丢了出去。 “金宝!”周伟珍目眦欲裂,转向大哥的眼神像要吃人的狼。 虽然很丢脸,但周老大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还真有点儿怕这个疯癫的妹妹。 “周伟珍,你他娘的是疯了吗?生个儿子把你生傻了是不?好言好语你听不明白,请你走也不走,咋的?赶你走还有意见?”周大嫂冲出来也要把周伟珍赶出家门。 她可不会白白收留两个残废,尤其其中一个明显还有精神疾病。 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周伟珍自然是不愿意走的。 拉扯中她目光扫过一直站在不远处看戏的侄子和侄女,突然灵光一闪。 “我不嫁!米丫能嫁呀!大嫂子,我给米丫说门儿好亲事你要不要?” 周老大的闺女米丫今年二十了,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这才耽搁下来,算是两口子的一块心病。 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儿女都留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 或许真是烦心了许久,即便说这话的人是周伟珍,周大嫂还是止住动作,抬头吼她: “你个缺心眼儿的!不会要米丫嫁给癞子头吧?三十块钱想娶个黄花大闺女,亏你想的出来!这啥馊主意?” 癞子头是什么人?四十好几的老光棍儿,多瞧一眼都嫌恶心,米丫一听这话当即一跺脚,气哭了。 要把周伟珍嫁给这人时,他们觉得这人千好万好,简直是天赐良缘;轮到米丫却是莫大的侮辱,周伟珍冷眼瞧着,早有心理准备。 刚才一番拉扯,周伟珍已经被嫂子推到门口,先她一步被扔出门的秦金宝还坐在地上。 他没爬起来帮母亲,也没逃走,就这么表情冷冰冰的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院子里的闹剧,十分怪异。 怕儿子被吓着,也怕再没有今天这样好的机会,周伟珍一口气将早就想好的话全说了出来。 “他癞子头是啥玩意儿?哪儿配得上我们米丫,他敢看米丫一眼都得挖他眼睛!”周伟珍首先表明了自己没有嘲弄侄女的意思,然后又道: “嫂子,我给米丫找的咋能是这样人?实话跟你说吧,本来这后生是想留着给我那大闺女的,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话一出,周大嫂已经有了些兴趣,“那咋不说给老大?她今年也十八九了吧?” 对秦小妹,周家两口子还是有印象的。 瘦瘦小小的一个,性格唯唯诺诺但长相不错,当年差点儿被亲娘捂死,侥幸活过来也不知道现在长成啥样了。 说起秦小妹周伟珍就生气,脸瞬间掉下来,根本不像演的。 “你们不知道!那个白眼狼认了个干亲,改名换姓当别人闺女去了!既然不是我家的人,我凭啥给她留着这好事儿?” 原来是这样,和女人不同,周老大脾气急躁些,“说说条件咋样?” 条件?那自然是没得说。 “小伙子二十啷当岁,有把子力气,正干着呢,不喝不赌脾气也好,每天除了上工干活儿就是上工干活儿,孝顺得很,是个好心眼儿的。” 这说的毕竟是米丫的终身大事,周伟珍瞧了一眼姑娘绯红的脸颊,特意道:“长得模样也周正,米丫看了保管喜欢。” “最关键的是,他愿意出一百五十块钱彩礼!” 癞子头出三十块钱彩礼就能让周老大这一对儿当哥嫂的泯灭良心,宁愿承受来自社员乡亲们的指指点点,也要把周伟珍送过去。 足足一百五十块钱彩礼,对面就是浑身长毛,那也是米丫的福气!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3章 造谣 秀珍母女俩就这样在大队长家里安顿下来。 虽然得了一笔钱,她们也没肆意挥霍。 想想以后或许有机会到更大的地方去找更好的医生给妹娃看病,秀珍只恨不得能多长出两双手来。 好多干几份活、多攒一些钱。 生活还是得有盼头,有了盼头人才会有使不完的力气。 勤快惯了,才休息三五天秀珍就感觉浑身刺挠。 她是个没福气的人,不管娘家还是婆家,没一个人可堪依靠,可闺女不一样,她会是妹娃最坚实的依靠。 为了生活,豆腐房的活儿不能丢。 虽然队长许诺会一直给她留着缺,可磨豆腐这样的苦活儿,已经少了一个周伟珍再少了她,分摊到春草等人身上的任务强度将会大大增加。 哪怕自己的日子也过得很艰难,可不到万不得已,秀珍还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又过了几天。 听说钱二娃时常以要看孩子为借口去找秀珍说话,缠人的很。 知道妹娃没有生命危险后,他鲜少关心孩子的近况,但凡开口只有一个目的,打听那六十块钱的去向。 早知道他是个混账的,不然秀珍也不能顶着巨大的压力毅然决然选择离婚。 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开始就没对他抱有什么期望,秀珍也不生气,只当他是个屁,不理不看也不问。 反正他也做不了什么,不嫌累愿意费口水就费去吧,这儿可没人心疼他。 “这钱咋就不能给我管着?我是妹娃的亲爹,她的钱就是我的钱,在我手里咋不比放在外人手里要妥当?” 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新鲜词儿,钱二娃没人才也没口才,就这些车轱辘话来来回回的说,缠的秀珍烦不胜烦。 可如果钱二娃还打着天真的主意,认为只要自己够烦人,秀珍一个不耐就会把钱给他,那就错了主意。 当了娘的人,其忍耐力非常人可比。 更何况秀珍还处在这样一个无亲无故,无人帮衬的情况,更得自己立起来。 她比钱二娃想象中的更加坚韧。 见撒泼打滚,痴缠烦人没起到想要的效果,钱二娃气急败坏之下开始恶语相向,胡乱给秀珍头上盖帽子。 说话也不再忌讳,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当着孩子的面儿说。 为了壮人势,他甚至追到豆腐房,当着众多女工的面儿开始细数秀珍的罪过。 “难怪你非要离婚呢,怕不是早就有相好的了!妹娃真是我的种?不一定吧?就说你咋不愿意把钱给我呢,感情都给外头相好的了!”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好像已经把人堵在炕上似的。 说完就去看秀珍的脸色,盼着能从她那张麻木的脸上看出些心虚、惶恐和不知所措来。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 那张脸面对别人时有羞赧、有喜悦,也有感动,虽然表情总是淡淡的,但起码生动的像个活人。 只有面对他钱二娃时才是这副麻木的样子,似乎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失去了想要与他对话的兴趣,连多余的表情都不想给他。 简直耻辱! 老钱家的男人,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一个活的像他钱二娃这样失败。 不仅离了婚,离婚还是娘们儿提出来的,他想复婚,人家还不愿意!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好了。 至于妹娃,虽然是个女孩儿,但她或许是自己唯一的血脉,钱二娃舍不得放弃。 他想着先搞臭秀珍的名声也好,之后妹娃大了自然会远离这个劣迹斑斑的母亲,回到他这个父亲身边来。 既不想养孩子,又想在果子成熟后第一个摘下来尝味道。 钱二娃这种人,害人命的事是做不出来的,恶心人倒是手拿把掐、个中高手。 见秀珍没有反应,周围的人也是观望的多,并没有人如自己预想那般起哄嘲笑,钱二娃心里没底,一着急,把自己那点儿龌龊的心思亮了个干净。 “你不说话,就是心虚!告诉你!你咋下贱勾引人是你的事,妹娃的钱是属于我老钱家的,一个子儿你也别想拿走! 不想你搞破鞋的事情传出去就赶紧把那钱交出来,否则·····否则你等着瞧!” 没什么大能耐,钱二娃也就只能放放狠话。 果然天赋这种东西,不具备的平凡人是很难超越优秀选手的。 钱二娃只需微微出手,就能让人咂舌人之底线怎能如此之低,怎么不算是一种天赋呢? 招人烦的天赋。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在秀珍看来,和这个男人有过一段儿,在一起生活过几年,简直就是她人生的案底,一辈子也抹不去的污迹。 说出去都嫌丢人! 豆腐房里这个点儿不全是女工在忙活,也有往公社送货的社员,和来端豆腐做早饭的村民。 这么多人看着,钱二娃细数秀珍的“风流韵事”没有一点儿压力。 为了钱他心甘情愿戴上这顶“绿帽子”,一点儿不顾忌秀珍不仅是他从前的妻子,也是孩子的娘。 之前妹娃出事,生死不知,他哭的跟死了亲娘似的,其中有没有真心?应该是有的,只是不多。 堪堪够支撑到妹娃脱离生命危险而已。 血脉保住以后,钱二娃骨子里那点儿贪婪又轻易将本来就淡薄的亲情覆盖,彻头彻尾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样的人,坏的不彻底,好的不纯粹,恶心人的功夫倒是十足。 秀珍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咋的就摊上了这么个男人? 她依旧是淡淡的,看着钱二娃胡乱造谣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桃色新闻总是捉人眼球,经过豆腐房的社员们被钱二娃带点儿颜色的“控诉”吸住耳朵,原本也想调笑两句,但抬头一看秀珍的表情,都住了嘴。 大家心里明白钱二娃这是要钱不成翻脸不认人呢,这里头哪有一句真话呀? 看看人秀珍淡定的,显然这瘪犊子平时就没少拿名声威胁她,但凡有一点儿心虚,都不是这副样子。 原本四散干活儿的女工在钱二娃找上来门来闹事时就逐渐朝秀珍靠拢,隐隐有要将她保护起来的意思。 姐妹们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行动证明了一切。 她们只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从来不相信钱二娃口中那个荡妇会是勤劳辛苦、待人和善的秀珍。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4章 都是我的 不仅是女工们,看热闹的社员虽然听的津津有味,可心里明白只能当个相声听,根本没把钱二娃说的话当真。 得益于秀珍从来低调行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时间长了大家都明白她是个安分的女人。 没能留住这么个好女人是钱二娃的问题,他的失败和秀珍没关系。 所谓拼头、相好一说,不过是他为自己的失败打掩护罢了。 谁也不是傻子,没呵斥和出言讥讽并不代表就认同了钱二娃的说法,大家不过是听个乐子,解解闷儿罢了。 偏钱二娃还无知无觉,见看热闹的人多了,他说的兴起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秀珍的鼻子大喊大叫。 非要她把妹娃的钱交出来,还给老钱家。 不给就要上秀珍的娘家去讨个说法,问问他们养出这么个偷汉的闺女还有什么脸面出门。 这话说的在理。 子不教父之过,养出钱二娃这么个毫无道德底线,为了钱能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畜生,秀珍也很想知道曾经的公公婆婆是个什么态度。 她自觉忍让的已经够多了。 可钱二娃心里眼里全是钱,根本看不出秀珍麻木面容下隐藏的风暴。 被造谣这种事情,当时听到就得当时爆发,过时不候。 很明白这一点,这场闹剧折腾到现在秀珍却始终没做出什么回应,她心里还念着妹娃出事那天钱二娃的表现。 她不求这个男人对自己有多好,但凡他每一天都像那一天一样对待妹娃,把她真正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秀珍都不会离婚。 可惜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闭了闭眼,抓起案上放着的搅合豆子的木棍,秀珍没有犹豫,使了十足的力气,几乎是咬紧牙一棍子敲在钱二娃腿上。 没有设防,谁也没想到秀珍会突然出手。 就听“咔嚓”一声,手腕粗的木棍和钱二娃的小腿一起断成两截儿。 秀珍握着木棍的那只手虎口撕裂,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由此可见一斑。 叫秦小妹掰折的手还没好利索,腿又断了一根儿,钱二娃抱着腿倒在地上,喉咙里是不成声的惨叫。 这样就好,他还是不说话看着顺眼些。 仿佛大梦初醒,社员们迎着惨叫搀扶起钱二娃,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春草迅速冲上来打掉秀珍颤抖握着的木棍,将人拉回妇联办公室。 没过多久,钱二娃的母亲就找上门了。 当初一口答应秀珍离婚要求的人是她。 谁知道离婚以后儿子迟迟找不着对象,秀珍和妹娃的小日子却没她们想的那样落魄可怜,简直打脸。 为了避免被嘲笑,钱大嫂从来没到豆腐房来找过妹娃和秀珍。 即便打算让二人复婚,钱大嫂也只是没有阻拦儿子来豆腐房罢了。 鸡蛋的事儿算是她正式低头抛出的橄榄枝,可谁知道秀珍不仅不珍惜,还拿这根橄榄枝抽折了儿子的腿。 这才多久啊?曾经唯唯诺诺任凭磋磨的一个人就变了性子。 钱大嫂不认为秀珍是个有骨气的人,只可能是她背靠着大队长一家,又搭上了秦小妹这个管闲事儿的,这才挺直腰杆儿敢下自己面子。 大队长暂时惹不起,可她秦小妹算什么东西?一个外人,还管起老钱家的钱来了,简直厚脸皮! 在去找秀珍算账前,钱大嫂先气势汹汹撞开了钱木匠家的门。 她扯着嗓子嚷嚷,生怕看热闹的人不够多。 “于秀梅!你个不要脸的!连我们妹娃的买命钱都敢骗,你不怕断子绝孙,全家死绝呀!” 那钱分明是秀珍自己求着交给钱大娘保管的,这话说的就没道理。 钱木匠今天没去干活。 钱庆春和秦小妹上公社去了,他和老父亲坐在院子里做儿子结婚时要用的新家具,刚好和气势汹汹撞进门来的大嫂撞了个对脸儿。 老钱家的木匠手艺活儿是祖上传下来的,用料考究工艺繁复,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钱木匠接过这份手艺后更是活学活用,结合时兴的款式做了不少创新,这其中秦小妹也给了很多建议。 一根根木头从晾房里被拖出来,在钱家父子手中变成一样样精美绝伦的家具。 毕竟是结婚这样的喜事,钱木匠乐得费功夫,和老父亲俩人琢磨了几天,给一对新人雕了两个摆件。 一对儿龙凤喜娃,胖乎乎的,憨态可掬,漂亮的很。 钱大娘哭着喊着撞进门来时,父子俩正一人一个,给龙凤喜娃抛光呢。 操心钱二娃的婚事许久却始终没能给他找来十八岁的黄花儿大闺女,致使他打光棍儿到现在沦为全村的笑柄,钱大娘哪儿见得了这场面? 上来就抢。 “诶诶!你干啥呢!”钱木匠不好和嫂子动手,扯着嗓子喊人。 老钱头也在旁边劝,“老大家的,这是给庆春结婚用的,你们家也用不着,你抢这玩意儿干啥呀?” 刚做好的板凳儿就在旁边晾着漆,要抢也该抢那个不是。 别看老头年纪大了平时不声不响的,一张嘴可能扎心了。 捂着胸口好像被谁捅了一刀,钱大嫂子恨极了,“我咋不能拿!都是用我妹娃的钱换的,本来就是我家的!” 这又是什么疯话? 钱大娘帮秀珍保管钱票的事情老钱家父子俩是知道的,这个家里一派和气,彼此之间没有秘密。 只是他们不懂,这秀珍和秦二娃不早离婚了吗? 妹娃更是被当做父亲娶新媳妇的绊脚石赶出家门的,两人哪里还有关系? 这福娃娃咋就成用妹娃的钱换的了? 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后院自留地里清理杂草的婆媳俩,也惊醒了趴在院子里睡觉的丧彪。 它听不懂人话,才不管钱大嫂说的是疯话还是好话,抢自家的东西就是不行! “哎呀!咋了嘛!你!你快松手!”这喜娃娃雕好几天了,抢坏了多糟蹋东西。 钱大娘指着大嫂气急败坏,却被狗子误会了示意,以为这一下是叫自己快上。 说时迟那时快,丧彪壮硕的身子化作一道黑色的球形闪电,撞飞钱大嫂子的同时,给她手腕子也来了一口。 伴随“啊!”的一声惨叫,喜娃娃应声而落。 钱木匠眼疾手快接住,万幸没有摔着。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5章 我害怕 这村儿里最不缺的就是老实人,不惹事也不怕事。 甭管是误会也好,钱二娃夹带私货也罢,当大嫂子的打上门来又摔又抢的,这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能咽下。 “你!要死啊你!”钱大娘怒喝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骂狗呢。 可其实丧彪这一嘴子恰恰好亲在老钱一家的心坎儿上,不仅没人怪狗,这之后还要奖励它呢。 只是大嫂子进门不到三分钟就叫狗给咬了,该做的面子活还是要做。 “叫你喊!接着喊呢!说了这狗禁不起撩扯你不信,这下好了!”钱木匠睁着眼睛说瞎话,非说是钱大嫂子撩扯狗,自己找罪受。 瞧这两口子的模样,说不得还有些心疼狗呢~ “你!你们太欺负人了!”钱大嫂气急。 好不容易从丧彪的嘴里挣脱开,低头一看手腕子血肉翻飞,依稀还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这下遭罪不说,得耽搁不少事儿。 那家里如今上上下下的活儿都指着她一人干,不仅要忙上工、家务,还得伺候瘫在床上的老东西。 儿子是个不省心的,一点儿忙也帮不上,这手这个样怕是得养个把月····可咋整嘛。 进门时钱大嫂子吵吵嚷嚷,吸引了不少邻居们过来,见她被咬成这样,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哎呀!赶紧上卫生室去吧!咋就叫狗咬了呢?老钱家这大黑脾气可好了,小孩儿拽它尾巴都不龇牙!这这这~” 这言下之意就是让大嫂子找找她自己的原因呗,摆明了拉偏架。 眼看嫂子疼的眼泪水都飙出来了,钱大娘还觉不够,主动和邻居们解释。 “大家都是自己人,知道我们家彪子除了坏人谁也不咬,村里小孩儿抠眼珠子、拽尾巴都没龇过牙。 嫂子,说了不能偷拿我们家东西你咋就不听呢?这狗是看家护院的好手,可不得咬你?” 平白无故冲出去咬人那是丧彪发了狗疯,说不得今天就要被人打死。 可你钱大嫂子青天白日的竟然敢偷东西,被看门狗咬一口都是轻的,要是黑天看不见是谁,叫人乱棍打死也是白死。 都知道老钱家两兄弟不对付,因为给爹娘养老的事彻底决裂,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来往了。 平时村道上遇见也是你刺我一言;我顶你一句,闹的很是难看。 可再是关系不好,也不能偷东西啊,这是人品问题,不能因为跟人家有私人恩怨就起坏心思。 “头回见偷东西叫看门狗咬了还大喊大叫的····丢死人哩~” 人群中不知道谁嘟囔了一句,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清楚楚的叫钱大嫂子听了个完整。 “你!你们!放屁!谁偷东西!那是我····” “咋的?”钱大娘一瞪眼儿。 “分家都快二十年了,这院儿里难不成还有你家的东西?哪一样?你指出来!你敢指出来一个说是你家的,我立刻跪下给你道歉!” “······” 可怜钱大嫂子家里没人,赴这趟鸿门宴就带了一张嘴,哪里说的过颠倒黑白的老钱一家? 捂着手腕子,她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流血过多,看着不大好。 吵归吵闹归闹,钱大嫂今天要嘎巴一下死老钱家也是晦气,邻居们七手八脚就要把人往卫生室送。 临到出门的时候,钱大娘越想越气,追出去又补了一句。 “大嫂这回可得长心眼儿了!甭管去谁家手脚干净点儿,不是自己的东西别碰,小心下回可没这么好揭过!” 都走到门口的钱大嫂闻言踉跄了一下,差点儿叫门槛绊个狗吃屎。 她很想解释说自己没偷拿东西,只是想来要钱而已,可社员们谁也不信,还一个劲儿的开导她。 “都是亲兄弟,谁把日子过好都是福气,你可别眼红,也别做错事!” “是嘛~说句不中听的,二娃不成器,你男人又瘫在炕上,以后家里有啥事儿少不得还得人家庆春帮忙,你把人得罪死了自己又能得啥好处呢?” 得,这是一点儿没把钱大嫂的解释当回事儿,这回可真是黄泥巴糊在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分明是去要钱的,那钱是自家的钱没毛病!怎的钱没要到,被狗咬了一口不说,还成小偷了!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心里有气,坐在卫生室的小凳子上,钱大嫂胸口起伏满脑子都是官司。 给她包扎处理伤口的小卫生员见大娘脸色不好,好心想缓解缓解气氛,开口问道:“这伤口可深呢,咋整的?” 咬哪儿不好,偏偏是右手。 这得老耽误事儿了,钱大嫂恨不得将丧彪生吞活剥了,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能是咋整的?狗咬的!” “诶~”卫生员不认同了。 “知道你有气不高兴,可也不能骂人呐?没人告诉过你医生说啥就回啥,不能意气用事嘛?” 这整的,可真是狗咬的呀! 自己一家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如今连说话都没人当真了。 钱大嫂子心里那个苦啊,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不该同意分家远了两个儿子的心,也不该纵容着老二把婚离了。 如今家里没人真是受气,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儿没人帮也山一样说跨不过去就跨不过去。 那钱····确确实实是自己家的钱,就这么叫老二家的给霸占了,简直是没天理! 阴沉着脸处理好伤口,钱大嫂咽不下这口气,又去了大队长家。 队长不在家,他代表全村社员送招娣去火车站了,估计得黑天才回来。 秀珍在豆腐房里干活儿,大芬嫂在家做绣活儿顺便看着点儿妹娃,钱大嫂子一进门,黑着个脸直接就把娃给吓尿了。 是真吓尿了裤子。 按理说妹娃这个年纪又这样懂事,即便遭了一回罪受伤躺在炕上也一直是自己上下床解决大小便的,很让人省心,没理由突然尿裤子。 在大队长家待了这么多天,这还是她头一次没打招呼尿在裤子里,大芬嫂吓了一跳,没空招待钱大嫂,赶紧把妹娃抱进屋里去换裤子。 等进了屋关上门,看不见那尊黑煞神,妹娃才颤抖着小声与大芬嫂说:“我·····我害怕····我不想出去。”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姐妹相见 加上供销社布料柜台的四个人,秦小妹今天一共收到了五份订单。 其中还要数陈媛做的最多,两条裤子、两件上衣、一件衫子。 其他人都是先做一件或者一套试试手艺。 布料倒都是好布,不是涤纶就是的确良,不愧是吃香的布料柜台售货员,大家平时都是有积累的。 只是回去拿布票需要些时间,不过倒是正好让秦小妹上国营饭店吃点东西去,回来就能拿到布。 因为是陈媛的妹子,所以姑娘们都很放心把布料交给秦小妹回去做。 这售货员可是铁饭碗,不会有人愿意为了几块布丢几十年得脸的。 “对不住啊···小妹,下次一定请你去吃烧鸭!”陈媛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刚才是自己说要请人家上饭店的。 结果因为同柜台的售货员全跑回去拿布票,她反而被绊住,丢不开了。 今天人家还给了自己这么大的实惠。 见她是真不好意思,臊的耳朵都红了,秦小妹便笑着和她打趣道:“今天我已经吃了早饭,就不去吃烧鸭了,得等我提前打主意饿三天了才去,要不可不划算。” “噗呲~”陈媛被她奇怪的发言一下逗笑了。 也明白了秦小妹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她小气,陈媛感觉自在了许多,也更加喜欢秦小妹了。 看她要去肉档背自己的大背篓出去吃饭,忙拦住她道:“妹子,背篓这么重你背着也费劲,拿过来放在我们休息室吧,我给你看着,反正你吃了饭还要回来的。” 要不放在肉档也影响别人,还是放在休息室好,既省力气也省的麻烦。 秦小妹一想到每次到了饭店里还得找地方放,确实不方便,便感激的答应了:“那就谢谢陈媛姐了,可帮了大忙了。” 把背篓挪到休息室的角落里,秦小妹才揣上拿手绢包着的钱和票出了供销社。 —————— 已经过了饭点儿一个多小时了。 国营饭店里的客人来来去去,走了一桌又一桌,只有靠窗坐着的一桌两个年轻男女,一直没挪过位置,也没点菜。 几个服务员忙完了没事干,好奇的盯着这两个奇怪的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啥意思?拿咱们饭店当自习室了?就干瞪眼儿不吃饭也不说话?” “谁知道呐,要不是看那男娃娃穿的是西服,我都要上去撵人了。” “诶你们说这俩人是啥关系?这男的一直往外头看难道是人没到齐?我瞧眼睛都要忘穿了。” 她们说的正是林立业和秦盼娣,两人上午就坐在了这里,到现在已经足足过了四个小时了。 知道对面这个男人虽然答应和自己出来吃饭,但特意打扮和准备却都是为了别的女人,秦盼娣心中一阵发苦。 没错,她是用谎言欺骗他和她出来的,可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她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医生说奶奶的那一扁担打到了什么皮层……造成了脑出血。 人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家里唯一的壮劳力就这么倒了,如今家里要面临的不仅是学费生活费,还有向姥姥家借款的巨额医药费。 前几天,姑姑说是去家里分东西回了大溪沟村,可第二天就蒙着脸回来了,还说秦小妹厉害的很,斗不过,叫家里准备准备把她嫁了。 换的彩礼钱把医药费还一部分,再留下些给哥哥读书用。 昨天她娘都已经在托人给她物色对象了! 她实在是没法子了,要想留在公社就得找一个有钱有势的男朋友!最好能还清她家欠的钱,还能供她读书! 想来想去,最佳人选还是只有林立业。 这是她能搭上话的最优质的男人了,家里有钱有势,为人大方,而且···长的也不赖。 悄悄红了脸的秦盼娣飞快的抬眼看了林立业一眼,见他还是维持着四个小时前的样子,单手托腮看着窗外,她羞涩的笑容顿时便僵在了脸上。 是她说要给林立业介绍,那天他在饭店吃饭见过的女孩子,才把人约出来的。 没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和男孩子约会,竟然还要用骗……秦来娣抿了抿唇,有些不甘心。 心理建设了半天,才抛却一文不值的自尊心,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 等她当了林太太,今天的屈辱算不得什么,那个三生有幸能长的和她有一点点相似的女人,也应该为能成为她的垫脚石而感到荣幸! “额···林同学,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先点些东西吃吧?我的朋友可能今天有事,不来了。” 这个木头!她推说那个女的有事要晚点到,他还就真硬等。 竟然让自己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俏姑娘,陪着他干坐了半天, 别说吃东西,连汽水都没给她买一支! 这样的男人如果只是个普通人,秦盼娣一定早就对他奚落一番,然后扭头就走了。 可他是林立业,是富公子,他身上有自己这辈子努力也得不到的一切东西,只要能借着今天留下好印象,再顺势表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越想越脸红,完全陷入了自己的臆想中。 从窗外抽回眼神,林立业瞟了她一眼,觉得这人神经兮兮的,多少沾点不正常,以后还是要离她远一点。 话说好慢啊,那个姑娘到底在忙些什么?竟然这么久了还不来,也不知道她饿不饿··· 看着自己包里带的罐头和汽水,林立业自信的笑了。 哼哼~就不信这还拿不下你? 他平时最挑食了,只爱喝汽水吃罐头,这些都是他的最爱,这次说什么也要当见面礼,让她也尝尝。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空气又安静了。 见他当没听见自己说话,秦盼娣攥紧了拳头,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我···我有点饿了,我们点些东西先吃吧?” 心想林立业平时性格挺不错的,应该不是那种会看着女孩子挨饿的人,这点绅士风度他还是有的。 果然,听她都这么说了,林立业指着售票的窗口,眼睛还望着窗外,说:“你饿了就吃啊,我不吃,我等她来了一块吃,她吃什么我吃什么。” 这样才能弥补上一次打卤面的遗憾,面对面一起吃一定很香很香。 光是想想林立业就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这可笑容落在秦盼娣眼里,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说是奇耻大辱也不为过。 再也忍不住了,秦盼娣呼的一声站起来,眼里闪着泪光,臊的满脸通红,咬着牙说:“那你等吧!她永远不会来的!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这一刻她再也不想管什么后果了,因为这个男人眼里根本就没她! 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谁料她这话一说出口,刚才还风度翩翩的林立业,脸刷一下就黑了。 这是把他当猴耍呐?是不是自己平时太平易近人,所以这两兄妹就顺杆爬了? “我告诉你,说话得负责任!你竟然敢耍我?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个女人耍的团团转,穿着见客才穿的西装干坐了四个小时。 林立业气的牙根直痒痒,正要提着东西走人,却听正对面的售票窗口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好同志,我要五个肉包子,对,笋丁肉的,再来一碗大米饭一份红烧肉。” 一个穿着靓丽的倩影,背对着他正在点菜,那背影,那乌黑的大辫子,不是女神是谁! 正当林立业激动万分时,他对面的秦盼娣也转过了身。 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接过窗口里递出来的票,转身抬起头和她正面相对。 “秦···秦小妹?”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3章 该赔钱 准备好的话术就这么多,大概也是没想到秦小妹脑子转的这么快,三两句的功夫就把话全给自己堵完了,佟佳丽趴在地上,神情有些呆愣。 她倒是还想说些什么,可脑袋里一片空白,嘴张了又张,本来也不太会说话,怕这怕那儿的就更说不出来了。 最后还是佟佳丽放弃思考,有啥说啥破罐子破摔才打破沉默。 她人还趴在地上,梗着脖子,不服气道:“妹子,你不用吓唬俺,俺俩兄弟犯了浑你们是该打的,可他又没奸到你!你死咬着不放对你有啥好处!” “你有损失,大不了俺们认赔就是了!你犯得着把人送去公社挨枪子儿吗?他们要是出了事儿···那就是你害死的!你晚上睡的着嘛!” “你这说的是啥话!”钱大娘跳起来,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黑了。 合着差点儿就被强奸了,还得体恤强奸犯的不容易呗?这是啥狗屁道理? 原本以为还佟佳丽只是护弟心切,再加上家里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失去一个成年壮劳打击不可谓不大,这才厚着脸皮来这一趟,想用自己换弟弟一条命,也算是个可怜人。 却没想看走了眼,这人从始至终就没觉得弟弟犯了多大的过错,只觉得是老钱家得理不饶人,非要害兄弟的命。 来这一趟,不过是上赶着恶心人! 钱庆春默默攥紧拳头,打开了门。 有些事情还是人多好办,譬如他要是关着门儿,不小心将佟佳丽给砍死了,指定要上公社吃枪子儿,没人作证佟佳丽是主动上门送死可不行。 那边趴在地上的佟佳丽丝毫没察觉到钱庆春已经起了杀心,还在自顾自的阐述歪理,试图说服秦小妹。 “一个巴掌拍不响,俺弟弟咋不去奸别人,非要奸你?还不是你平日里招摇,穿的花枝招展,脸抹的太亮堂!大家都来评评理,看是不是你勾引男人在先!” 她说的笃定,显然打心底里认为秦小妹做为女人问题更大,手点着秦小妹朝屋外站着的社员直嚷嚷,神情激动,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只可惜现场除了她自己的声音,根本没人附和。 大溪沟村到底是蝉联好几届的先进生产大队,要想拿到这个荣誉的流动红旗,可不光光是粮食产量要高,社员素质、思想觉悟同样也得高才行。 过去封建礼教强加在妇女身上的标签,早在新中国建立开始就已经土崩瓦解。 诚然,落后贫穷的乡下地方,还有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糟粕存在,也有不少诸如老秦家这样的老封建分子,依然试图用封建社会的规则压迫妇女。 可就算有胆大的,也只敢关起门来一家子说这话,在明面儿上,谁敢? 谁敢附和佟佳丽,当晚妇女主任就要上他家去教育开会,谁敢没事儿找事儿? 要搁别人身上也就算了,实在忍不住背后议论两句也无伤大雅,可秦小妹是谁? 自打河坝老刘家那事儿过了以后,这村儿里还有谁不知道她和妇女主任的关系? 静,要命的静。 看热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人大气儿都不敢出的,佟佳丽愣在当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可不是自己家。 明显大溪沟村社员的思想觉悟要高很多,他们并不觉得受害者有罪,也不认为每一个被侵害的女孩儿都勾引了男人。 再说了,自己拎不清,最简单直接的判断,就是跟着上头领导走。 这会儿秦小妹还好端端的站在院子里,光鲜亮丽,佟家兄弟却被打成了两条死狗,拖进公社里等着吃枪子儿,这正是谁对谁错最有力的证明不是吗? 再说到一个巴掌拍不响,钱大娘第一个不认同,并且身体力行的打破了这一悖论。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佟佳丽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 “响不响?你再敢说浑话,我这一个巴掌还可以更响!” 挨了一巴掌,佟佳丽咬着牙,屁也不敢放一个。 她觉得很丢脸很想逃,可一想到自己跑了以后,被带去公社的两个弟弟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又不甘心。 单纯想靠言语唤起秦小妹的羞耻心,叫她息事宁人只怕是不行了,佟佳丽捂着脸抽噎了两下,突然大声哭起来。 “俺···俺家不能没有俺弟弟啊!呜呜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不要俺,钱总要吧?俺···俺赔给你们!求你们了···放了俺弟弟吧!呜呜呜~” 看来这是把手段使完了,又招不来人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秦小妹,不得已只得出血了事。 一点儿都不觉得佟家可怜,秦小妹对眼前哀哀戚戚的佟佳丽也生不起一丝怜悯之心来。 她自己也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自然不可能当怨大头替别人买单,只为了救赎他人。 以德报怨通常没有好下场,更何况是佟家这种,自己干了坏事儿又不想承担责任,什么鬼话都扯得出来的人家。 “赔钱?是要赔的。”闻言秦小妹一点儿不客气,掰着手指头数给佟佳丽听。 “我屋里的损失不算大,就碎了一盏煤油灯、坏了一些竹筐,撒了些粮食。主要是我喂的鸭子···那可是正下蛋的蛋鸭!吃了你弟弟喂的掺了药的豆饼,从昨天晚上晕到现在还没醒!这必须得赔!” 这些损失是昨儿晚上秦小妹和钱大娘一起报给大队会计的,周围社员有目共睹,她没有说瞎话。 不论佟家兄弟怎么判,这些损失都应该由佟家赔付。 别的都还好说,可贵林和喜乐干嘛要喂掺了药的豆饼给秦小妹家的鸭子?就算要喂也该喂给看门的狗才对啊! 不光佟佳丽想不通,秦小妹也想不通,家里的鸡都好好的,就鸭子吃了掺药的豆饼,软倒在圈里,到现在还没回过劲儿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此刻的小山坡上,山神庙后院。 丧彪端端正正的坐在鸡舍旁边,守着自己的小母鸡,狗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惬意表情。 丑鸭子晕到现在还没醒,那药劲儿可真足啊~ 就这么睡着吧,不下蛋的鸭子对这个家没有一点儿贡献,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最多三天,准要出现在大锅里。 嘿嘿~这回可有口福了。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0章 娘家人来啦 这不就又有热闹可看了? 一开始,秦小妹其实并不知道雇人的是牛爱花娘家,她收到李树要在家门口干活的消息后,特意起了个早,蒸了一屉豆腐粉条馅儿的包子给他送去。 可到地方她没找到李树,倒是看见披头散发的牛爱花伸手指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跳脚大骂。 “牛有根儿!老娘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白咯,你家是你家,和我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别想占我男人便宜!自己有多大能耐干多大事儿去,没能耐就搭个棚子,一样过日子!” 牛爱花向来是个豁的出去脸面的,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被她指着骂的男人显然也不是个好性儿,见围观的人渐渐多了,便梗着脖子回嘴。 “咋滴?娘家不是家啦?养你有啥用?还不如喂条狗!爹娘可说了,如今俺们全家都搬来了大溪沟,就得你和姐夫多帮衬着,这才刚开始干活呐,就不乐意了···呸!也不怕人家笑话!” 感情牛爱花的娘家人一块儿全搬了过来?李大队长可真会挑,这不是专给梁恒两口子添堵吗? 不愿错过精彩部分,秦小妹寻了个看热闹的绝佳位置,也不找李树了,蹲下笑的牙都快包不住。 兴许是这些年牛爱花孝敬给爹娘的钱票够多吧,反正她家是这七户人家里唯一一户盖起房子来的。 不过到底预算有限,秉着能省则省的想法,老两口一合计,女儿女婿小两口不出钱总要出点儿力吧?于是便打算喊梁恒来干杂活,牛爱花来帮忙给盖房的师傅做饭。 这都是他们自说自话下的决定,没跟任何人商量,所以牛爱花一听说就炸了,气炸的。 如果之前她们一家三口没有被赶出家门,那压根儿就用不着老两口说啥,牛爱花自己就会带着男人来给娘家出力干活。 可如果到底是如果,事实就是打从抱着孩子被娘家扫地出门那天起,牛爱花的心就死了。 如今她人还活着,也只是为了儿子小凯而已,牛爱花知道,自己要是倒了,最可怜的只有孩子。 没了公婆的帮助和小叔子梁平的接济,她们一家三口的日子大不如前,虽然盖起了两间小房,可也耗尽了所有的积蓄,甚至还偷着卖了一些粮食给同村社员,这才没拉下饥荒。 带着个孩子,干活总没有旁人利索,两口子累死累活干一天,一人能得个七八工分就顶天了。 每每看着儿子脏兮兮的干瘪小脸儿和枯黄的头发,牛爱花就恨不能一巴掌把当初作死不愿意过好日子的自己扇死。 她真是疯了,才会白活这么大的岁数,却连好赖都分不清,不仅伤了公婆和兄弟的心,还连累儿子过这样的日子。 经过了这一遭,牛爱花总算醒悟了,发誓不再做娘家人的吸血包。 现在面对爹娘和兄弟,她打心底里只有厌烦。 从知道他们要搬到大溪沟来那天起,牛爱花就有预感爹娘为了弟弟能得实惠,一定会腆着脸来找她们夫妻出力。 可哪怕已经有心理准备,当爹娘像个没事人似的,使唤她们干活时,牛爱花还是崩溃了。 她一个人杀进棚户区,一脚踢翻煮饭的大铁锅,踩在上头就和亲弟弟理论起来,气势惊人,这才有了秦小妹看见的一幕。 争吵进入白热化阶段,围观的社员越来越多,有人一眼就认出了嘎嘎傻笑的秦小妹。 她长得漂亮,站在人堆里绝对是最扎眼的存在,认识她的人知道她性格好人也实在,都愿意对她释放善意。 这不,马上就有热心肠帮她找到了李树。 “好兄弟,你姐姐给你送饭来了,你说你,有这么标致的姐姐咋不早说?你这个兄弟俺交定了!” “可上一边儿去吧!遇见谁你都这么说,花心!” “诶~别以为俺不知道你打的啥主意,你刚那是啥眼神儿啊?下贱!” “俺啥眼神儿呀?俺眼神儿有问题吗?俺这是批判的眼神儿!” “别挡路。”推开气急败坏两句话不对付就骂成一团的二人,李树找地方洗了手,顺便擦了把脸,这才走向秦小妹。 “以后早上不用送了,起太早人迷糊,我干活也没那么多讲究,早上一般都不吃的。” 说是这么说,可李树还是接过秦小妹递来的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把水囊也一道递给他,秦小妹挪到李树旁边,俩人一边看热闹下饭,一边吃包子。 “这不是干娘要来家帮我一起收菜嘛,我就蒸了包子,你又难得在家门口干活,怎么能饿着你?就吃去吧,明天姐还给你送。” 干活早,哪儿有肚子不饿的,李树一连吃了三个大包子还没够,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水,又拿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 “那个骂街的泼妇就是之前打你的那个?瞧着过的也不咋如意嘛,早上我来的时候就开始干仗了,到现在还在吵吵,她男人靠不住,一句话也不说,窝囊。” 别看李树年纪不大,看事情却挺透彻的,牛爱花是强势没错,可她要不强势日子就没法儿过了,梁恒是个好人,可作为丈夫和孩子爹,是真靠不住。 两家有龌龊,秦小妹可没忘记牛爱花对她的侮辱,虽然她们最后看在同个大队社员的份儿上,握手言和了,可梁子到底还是结下了。 听说后来王大娘为给秦小妹出气,在上工时给牛爱花使了两个绊子,她硬是一声儿也没敢吭,看来是知道自己干的事儿招恨,还有些羞耻心。 牛爱花的娘家爹娘刚才李树也指给秦小妹看了,瞧着是挺好说话挺实在的两个人,也不知道为啥这么狠心,在女儿最难的时候一脚将人踹出了家门。 即使牛爱花再不争气,到底也是抱着孩子来求的,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再大的火气也要顾着点儿孩子吧? 好歹让她们一家三口住一晚上,吃了饭再想出路也行呀。 从这里就不难看出来,老牛家也是一样的偏心眼儿,一样的心狠,难怪牛爱花这么恨。 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得了这么个结果,她脾气又硬,怎么能服气? 喜欢重回七零,不做弃妇请大家收藏:()重回七零,不做弃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9章 好人不好当 没想到偷偷看热闹还能把热闹看到自己身上来! 同样为人父母,易枝兰怎么也想不到,公婆能偏心到这种程度! 一个爹娘生的,再有差别能差到哪里去? 公婆偏向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的二叔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可凭啥委屈另外两房? 竟然连分家这样的大事都藏私,悄摸扣下集体的三十块钱留给二叔作老婆本,那钱可不得有自己家一份! 从生下来到现在,易枝兰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她想着反正也撕破脸了,不如就闯进去!把事情闹出来,叫乡亲们都来看看这老婆子多么偏心,重新分回属于自己一家的钱。 脚都迈出去了又收回来,易枝兰满脸纠结。 院子里没人,她闯进去是解气,万一婆婆改口不认咋办? 老太婆连自己孙女的救命钱都惦记,做人到这份儿上早不要脸了,万一她不认还反咬一口…… 她是婆婆,易枝兰是媳妇儿,天然就处在弱势,有理也说不清。 再说家都分了,村里社员都是见证,现在才翻事儿出来早不赶趟了。 恨只恨分家分的匆忙,婆婆又早有私心,今天扣一点儿明天扣一点儿,同个屋檐下住着,硬是一点儿没叫人发现她偷摸藏钱。 死老太婆也真是好心机,算计起亲儿子来一套一套的,明明就有钱,硬是按捺着不声不响,天天野菜团子当饭吃,装模作样。 自己今天要是不来,怕是一辈子都要吃这个哑巴亏! 如今她敢把这钱拿到明面上用,就是算好了时间久远,没人说得清楚钱的来处。 问就是勒紧裤腰带,天天吃野菜团子攒的。 为了宝贝儿子做到这个地步,三个娃也就钱二娃有这待遇。 难道真要如了他们的意?看着这母子俩拿三家人的钱去娶新媳妇? 光是想想易枝兰牙都要咬碎了。 想得美! 你不仁我不义,既然是公婆先不把自己一房当一家的,那就不能怪她这个当媳妇的胳膊肘外拐了。 没有惊动屋里窃窃私语做美梦的母子俩,易枝兰抱着儿子悄悄退出院子。 她先去地里把娃交给丈夫照看,然后扭头就去了村豆腐房。 任凭你母子俩毒计频出,也架不住有人釜底抽薪!直接掀你老底! 豆腐房里,秀珍和春草照常搭档认真完成今天的工作。 钱二娃不管不顾来闹了一通,说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 原本安静忙碌的豆腐房今天格外热闹,时不时就有人来打听秀珍是不是真的有了相好、啥时候请吃喜糖,搞的她烦不胜烦。 春草跺着脚赶过几次人,收效甚微,最后还是妇联的几个女同志过来看妹娃的情况,发现这边吵闹,这才呵止了这无休止的侮辱。 剩下几个流氓嘻嘻哈哈还不想走,被膀大腰圆的妇女拎着脖领子提起来,一口老痰吐在脸上也老实了。 秀珍得以喘了口气,阴沉着脸默默干活。 她心情不佳,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这种情况下易枝兰找过来想也知道得不了好脸色,好在她也不生气,自己找个地方坐着,等秀珍忙完。 多年妯娌,一个屋檐下没少干仗,这个大嫂子啥时候对自己这么客气了?秀珍心里吃不准易枝兰啥意思,但见她没上来讨人厌,就没赶人。 豆腐房起的早,收工也早,把最后一个空桶放倒沥水,秀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抬头看了一眼还等在门口的易枝兰。 后者站起身,两个曾经的妯娌沉默的找了个没人的犄角旮旯说话。 被缠的烦了,秀珍已经不想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口水。 她直言:“如果你是为给钱二娃说情来的,就回去吧,全天下就剩他一个男人我也不会跟他过,要钱更是一分也没有!” 倒是没想到唯唯诺诺的秀珍有一天也能疾言厉色不打结的说出这样一番话。 看来离婚对她确有好处,易枝兰好笑钱二娃竟然和这样的好女人离了婚,果然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 二人已经不是妯娌,也没了利益牵扯,面对如今的秀珍,易枝兰心平气和,全没有了当初的戾气。 她今天可是为做好事来的,对秀珍母女俩大大的好事。 “别这么说,家都分了,我才不干出力不讨好的活儿。”易枝兰昂头。“你也别把自己想的太能干,真要害你难道你都能躲过?”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真手眼通天妹娃也不会躺在炕上,昏昏沉沉度过一天又一天。 话是好话,可听着怎么不得劲儿呢? 秀珍的脸色刷一下变戏法似的,有些发红,“你····难不成不看孩子不干活儿,专门来看我笑话的?” 易枝兰:“······” 也没人说过好人这么难当啊! “算了算了!你记不记我的好不重要,我就是看不惯她们欺负人,你听我说····” 将刚才在门外听到的话说给秀珍听了,易枝兰睨着她算不上好的脸色,终于还是不忍心,再三提醒。 “这钱来的不容易,你放在婶娘那儿挺好的,人家肯定不能贪你这点儿钱。 不过你自己心里也得有数,你前头那个和老太婆都想着这钱呢,你可得把住咯,千万不能松手!” 一旦松手落到老东西手里,这钱的去处能把秀珍恶心死。 自认也是为给自个儿小家划拉东西不要脸不要皮的主儿,可即便是易枝兰也干不出拿娃的救命钱结婚生儿子这种混账事。 她道德水平在全大队都算低下的,尚且不能忍耐,秀珍的脸色不用想,直接黑成锅底。 女人感性,秀珍始终记得妹娃出事那天钱二娃的表现,心存侥幸,想着他哪怕不是个好丈夫,或许能做个好父亲呢? 谁曾想这才几天啊,他就闹幺蛾子。 不仅杜撰自己找姘头相好,还和前婆婆商量用娃的救命钱娶新媳妇生儿子!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虽说易枝兰来告状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她是因为不满公婆偏心藏钱所以才不想钱二娃心想事成,可她有句话说的没错。 “只有千年害人的,没有千年防人的。” 如今还没撕破脸皮呢,村里的社员都还认钱二娃是妹娃亲爹,他就敢使这样的毒记,以后撕破脸皮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打心底里更提防那母子俩,秀珍想着不行还是得把这事儿闹出来,狠狠打肿钱家母子的脸。 省的他们总拿亲人的名义做挡,做尽害人的事! 第1000章 离别时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很多,远在公社的秦小妹并不知道。 她这会儿正和林立业面对面站着,后者清俊的脸上涕泪横流。 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哭半个小时了。 看这架势,还有一会儿呢。 和秦招娣一样,今天也是林立业出发去大学报到的日子。 秦运国和林帮娣一个要上工干活一个要带孩子伺候自留地,都舍不得耽搁一天工时来送,最后只有李祖富和亲妹子来娣送招娣。 辛苦考上大学,还是重点大学,招娣的待遇未免让人心酸。 同样是去读大学,林立业的待遇就要好多了。 爸妈一早就上下打点,将他大学生活安排的明明白白,到了出发这天全家出动不说,还来了好些亲戚。 就连秦小妹和钱庆春也来了,带来了不少自家制的小菜。 前一秒面对母亲喋喋不休的叮嘱,林立业还有些不耐,转头看见秦小妹和钱庆春风尘仆仆穿过人山人海朝自己而来 ,他眼睛当时就红了。 “小妹!庆春大哥!我……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林立业抹着眼泪迎上去。 没见过秦小妹,林家的亲戚见林立业如此激动,忍不住八卦。 “这谁啊?小姑娘长得真俊~大眼睛双眼皮儿,像样儿~” “是不是立业的同学啊?她不用去大学吗?” 长这么漂亮再学习好可不得了,也不知道是谁家千金? 林家的亲戚都是公社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最次的也是车间小领导,因此大家先入为主,都以为秦小妹也出身殷实人家。 还没从儿子的区别对待中缓过劲儿来,季菀心里酸酸的,暗道一声儿大留不住,和亲戚们介绍时只说秦小妹是个手艺人,不读书也过的很好。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小妹这样的可比那些家庭好送去学校里混日子的要强多了。” 唯恐亲戚们露出看不起人的表情伤害秦小妹,护短的季菀紧着解释。 她始终认为碍于经济原因无法读书进步和烂泥扶不上墙是两码事。 秦小妹对待生活认真;对待朋友真诚,她这样的人就是个睁眼瞎,这辈子也是有福的。 没想到林家不仅林立业看重秦小妹,就连季菀也对她赞不绝口。 亲戚们今天聚在一起是为好事儿来的,自然不可能悖逆主家的意思和人对着干。 纷纷道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灾荒年都饿不死手艺人,有门儿手艺精进着,和读大学一样有前途。 还不知道自己这一露面引得多少人打量,秦小妹先笑着恭喜林立业即将要开始大学生活,然后才帮着哥哥将兜子打开,开始一样儿一样儿往外掏东西。 “这是酱瓜、这是酱豆,还有腌菜、炸鱼,这还有一罐子野蜂蜜,可有营养了。” 跟掏聚宝盆似的,钱庆春面前的袋子好像有什么魔力,秦小妹能一直从里掏出好东西来,看的林立业眼睛一亮又一亮。 这么远的路,哪怕有自行车要把这些东西驮到公社来也不容易,林立业心下感动,忙问兄妹俩吃饭没有?一路过来还顺利吗? 东西都掏完,兜子也瘪了,秦小妹手里小心翼翼抱着一小坛咸鸭蛋,笑的温柔。 “都好呢,早饭在家吃的,你不用担心。呐~这上回你说好吃的咸鸭蛋,又给你裹了些,还没熟呢,再过半个月才能吃。” 大溪沟村临山近水,村儿里养鸭子的社员不少,吃河鲜长大的鸭子下蛋勤快,品质也高,做出来的咸鸭蛋比之供销社里出来的江苏货有过之无不及。 只吃了一次,林立业这小子就爱上了,天天缠着秦小妹再给他搞点儿过来。 因着这东西不好运输,秦小妹紧赶慢赶才赶在他出发去读大学前凑够这一坛子,就都带上给他以后慢慢吃。 双手接过这坛子平平无奇的咸鸭蛋,林立业眼眶红了。 刚才那么多亲戚围着他叽叽喳喳,他只觉得烦,一点儿没有舍不得,可现在····· 一坛咸鸭蛋勾起他即将离开家乡的复杂感情。 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新生活满是憧憬,对家人故土又舍不得放不下的复杂感受。 细算起来,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不值钱,可能也就咸鸭蛋能卖上价,大多数在供销社都能买到,不稀奇也不珍贵。 和亲戚朋友带来的钱票比起来实在有些寒酸。 可就是这些东西,这些家乡的味道,才是林立业真正想要带走傍身的。 吃一口,仿佛又回到了大溪沟村,回到那个蛙鸣伴随微风入梦,温暖踏实的夜晚。 “谢谢你,小妹。我到学校会给你写信的,每个月都写!你一定要记得来公社拿信,一定要给我回信!” 又是这话,林立业这傻小子到底是有多怕和自己断开联系?秦小妹笑笑,耐心哄小孩儿,“放心吧,我指定第一时间给你回信。 这些小菜你先吃着,吃完了写信告诉我还给你寄,野蜂蜜的话不一定能弄到,要实在没有我让小树盯着点儿,上老乡家收了给你寄去也是一样的。” 大溪沟村没人养蜂,好在李树经常出去干活儿,见闻广些。 听他说离这不远的黑水沟有社员养着蜜蜂,到时候想办法匀过来两罐儿想来不是难事。 紧紧的抱着咸鸭蛋,好像里头装的是金条,林立业一眼不错的看着秦小妹,珍惜和她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同样赶大早来践行,并且担当主要劳动力的钱庆春傻子一样站在两人中间,总感觉自己有点儿多余。 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好伤心啊~ 可惜傻大哥的心情没人在意,林立业看着秦小妹,眼里的舍不得都快包不住了。 这时候秦小妹要和电影女主角似的拉着他的手说句“别走”,林立业这傻狍子搞不好能硬抗老爷子的鞭子,留在家里。 不过生活不是拍电影,秦小妹也没有要求别人放弃人生陪她胡闹的恶趣味,眼看火车开始上人了,她催促林立业快快上车。 “去吧,路上警醒些,看好自己的东西,到了给我写信,好好照顾自己!好好读书!” 到底是个老太太,这种时候秦小妹的话总是特别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叮嘱。 林立业也不嫌烦,他挤上火车后才打开窗户探出头,冲窗外的秦小妹大喊: “一定一定!要给我回信啊!我会给你寄好吃的,还有····还有新衣裳!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第1001章 叮嘱 去读大学又不是去蹲号子,怎么还哭唧唧的?秦小妹不理解林立业哪儿来这么多的眼泪,好像总也流不完似的。 但看了一眼伸长胳膊死死握住儿子双手不放,已然哭成泪人的季菀,秦小妹忍不住暗叹。 ‘基因可真是强大。’ 和做母亲的比起来,林父的感情要内敛很多。 他还是一贯少言少语的样子,陪伴在妻子身边,一家三口挤在一起说话时,只能从微微拧起的眉头看出他对孩子难言出口的关心。 以林立业的家境,他就算考不上大学这辈子也是吃穿不愁的。 长辈对他的期望除了健康长大、没病没灾,就是少惹是非、少丢人,更多的再没有了。 当然这是考不上大学的说法,考上了大学,待遇自然不一样。 “受教育好啊~不吃没文化的亏,多学多看多长见识,以后要能做个对祖国建设有贡献的人,那可真是祖宗先人保佑,光宗耀祖了。” 这是林凤德得知孙子考上大学说的原话。 上了年纪,早些时候打仗又落了腰伤,老爷子没法儿太长时间站立行走。 他虽然没来送行,可心里却挂念着这“光宗耀祖”的大孙子,早托关系打点好了林立业之后大学生活里的一应事情。 算算时间,那边估计早就准备好一切,就等接人了。 同样是去外地读大学,秦招娣和林立业所受待遇天差地别。 其中固然有家境不同的因素存在,可父母重视与否同样关键。 闺女考上大学很让秦老大两口子长脸,在生产队里耍状元爹妈的威风过够了瘾。 原本他们是答应过招娣要来送行的,可临了快出门时秦铁根闹肚子,哭的歇不住,林帮娣只能留在家里照看。 至于秦运国。 村里要扩宽排水渠,活儿不多,满打满算两天能干完,但因为淤泥恶臭,大队部为了调动大家干活的积极性,提前说好来干活的社员不论男女,干够一天都给记满工分。 那可是满公分! 为了挣钱养儿子,秦运国恨不得天天都有挖臭水沟这样的好事儿,自然是一天也不愿意耽搁的。 就这样,两口子又一次将自己亲口说出的话抛之脑后,独留下落寞的招娣站在火车站,面对家的方向默默流泪。 她真是个很好的姑娘。 知恩图报,做事洒脱,不轻易与人结仇也不记仇,就是伤了她的心也没关系,只要哄一哄她,哪怕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她自己也能想开。 可就是这样的招娣,终于也在付出真心又被反复践踏后硬了心肠。 最后一滴眼泪留给生她养她的故土,从此以后,她秦招娣再不会掉一滴眼泪给不值得的人和事。 作为现如今跨省出行的唯一交通工具,火车站不分白天黑夜总是人流攒动,热闹堪比市场。 横隔开乘客与火车的站台围栏已经掉漆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后又被南来北往的乘客盘的发亮,倒是显眼。 它们见证着匆匆过客的喜怒哀乐,亲人重逢、悲苦离别,日复一日。 招娣靠着围栏,身前是两个不大不小的包裹,堪堪够装下她在家里所有的东西。 路程遥远,粮食不好携带,也怕遭贼惦记,便在李祖富大队长的帮助下全折成粮票,和村里社员们东拼西凑的三十八块钱一起贴身放在招娣靠近心口的内兜里。 钱票冷冰冰的本来应该没有温度才对,可不知咋的,招娣就是觉得心口滚烫,似有千斤重,压的她想掉眼泪。 其实她大学生活期间的吃喝是不必愁的,班主任说过,等顺利报到后学校就会发放生活用品。 像招娣这样家里贫困且情况特殊的,打个报告院方说不定还会酌情提前发放给她一部分生活费。 带着这些钱与其说是解决温饱问题,还不如说带着个念想。 同时这也是姐妹俩所有的家当,来娣说的没错,这钱留在家里早晚得被翻找出来用作他处,姐俩谁也沾不上边儿,还不如带走! 其实家里困难,招娣是个孝顺的闺女,她不是没想过拉拔一把,毕竟弟弟还小,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可这些钱····这些钱是乡亲们为她准备的飞跃农门、改变人生的路费!专款专用,说啥不能留给铁根! 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即使知道这一趟出去是过好日子去的,招娣也难免心慌。 她手心里都是细汗,此时也顾不上了,拉着来娣的手一遍一遍叮嘱她在家里多干活少说话,千万别和爹娘再起争执。 纵使千不好万不好、偏心偏到山沟沟里去,秦运国两口子也好好的拉扯大了两个姑娘。 爹娘就是爹娘,真闹起来招娣是得不了好的。 “关系能处就处,不能处就躲,万事等姐读完大学分配上工作以后再计较。你放心,姐一定会来接你的!” 一母同胞的两姐妹,性格天差地别。 一个内敛的像水一样;一个火爆的像个炮仗。 要说这村里还有什么是招娣放心不下的,那就只有妹妹来娣了。 此时的来娣心情也很复杂,她既为姐姐高兴又舍不得姐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怎么看怎么怪。 “姐知道你心里苦,姐也舍不得你,一想到姐这一走家里就剩你一人难做,姐这心就跟钝刀子割肉似的难受。” 这话是真的,招娣一直希望能带妹妹一起走,只是来娣不愿意,她怕自己变成累赘拖累姐姐进步的脚步。 “要好好照顾自己,每个月姐都会给你写信,你一个人出门不方便,嘴甜些,主动帮着干点儿活儿,请你三姐帮你把信捎回来。” 这并不算强人所难,秦小妹有自行车,又做着公社那边的裁缝生意,几乎隔个三五天就要走一趟。 乡亲们没少请她帮忙捎带东西,她性格好,只要不耽搁正事儿基本都会应下。 贴着心口的内兜里,秦小妹给的那张大团结静静的躺着,回忆她给钱时的态度,招娣叮嘱来娣。 “要用钱就给姐写信,姐生活费用不完的都可以寄给你,平时有事你就往大队部跑,有啥主意不敢自己拿的····就去找你三姐。 记住!别管人家要吃喝,姐生活费用不完的,我们不愁钱用。”生怕来娣眼皮子浅招人厌,招娣再三强调。 “来娣,乡亲们都是好的,可真遇到事儿能帮咱的只有大队长,老三····之前是我们不厚道,对不住她,不到万不得已你别去麻烦人家。” 第1002章 等你回来 相处这些日子,招娣也算看明白了,秦小妹这人嘴甜心热是个好的,唯独有一点,就是怕麻烦。 有什么事儿大大方方找她商量,开门见山的反倒好说;扭扭捏捏,顾左右而言他,浪费她的时间只会让她抵触。 细数这些日子和她对上的手下败将,哪一个不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去撩扯过两招? 要么洋洋洒洒说上一堆废话,最后妄图以孝道逼迫她就范;要么直接把目的写在脸上,还假惺惺的攀关系,扮可怜。 结果哪一个得好了?哪一个又如愿了? 所谓真诚才是必杀技,之前的错误已经犯下,招娣如今回头只盼着还不算晚。 得和老三保持在一个友好又不过分打扰的距离,小妹这人,只要不招她烦,来娣真出了什么大事她是不会不管的。 招娣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来娣这个亲妹子。 虽说乡亲们是从小看着她们长大的,都不是外人,可其中最让她放心的还是只有李祖富和秦小妹。 爹娘····曾经也算是吧。 可有了弟弟以后,他们就成弟弟一人的爹娘了,所幸闺女乖乖听话他们也不会缺吃少穿,就这样吧。 很多事情一开始没有希望就不会觉得失望。 放弃从爹娘身上索取曾经拥有却再得不到的亲情后,招娣和来娣都感觉轻松多了。 开始上人了,招娣背上背着一个包袱,怀里抱着一个包袱,紧紧护着自己的东西随着人流挤上车。 李祖富一直没有离开,他必须要亲眼看着大队里第一个重点大学生奔赴锦绣前程才能放心。 “队长叔!”好不容易挤到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招娣伸出手,来娣红着眼圈儿连忙迎上去,两姐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叔,我这就走了,我家里····麻烦你看顾着些,铁根是不用担心的,只要爹娘还有一口气在他就受不了委屈,倒是来娣。” 招娣低下头,满眼爱怜的看着妹妹。 “我和来娣说过了,之前那些吵吵闹闹的事以后不会再犯,她会老老实实干活儿的,请大队部帮帮忙,要是家里再干仗····就送来娣去知青点住吧!” 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 招娣这一走,家里就剩下来娣跟个外人似的横插在他们一家三口中间过活,日子久了难免胡思乱想,万一忍受不了要闹起来招娣也理解。 毕竟在没有弟弟之前爹娘对她们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这前后差距如此之大,是个人都受不了。 虽说私底下招娣总劝来娣多做少看、别说话,过自己的日子就行,可真到撕破脸过不下去的那天,她又不愿意妹妹委曲求全。 既然来娣坚持不肯跟她到蓉城去,那就让她先住进知青点跟爹娘隔开吧。 远香近臭,说不得分开以后双方感情还能好些呢。 至少不会一见面就吵吵嚷嚷,给人家大队部添麻烦。 这是小事,本来调解社员家庭矛盾也是李祖富的工作之一,没什么好做难不能答应的。 “放心吧妮儿,你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可别忘了乡亲们今天对你们姐妹的帮扶。家里你也不用操心,只要咱大溪沟村还好好的,你爹娘妹子就能好好的。” 没有华丽的词藻,李祖富一番话说的脚踏实地,听着就让人安心。 果然招娣心中大定,最后一点儿担忧也没了,她眼含不舍望着哭红鼻子的来娣,姐妹俩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对方。 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好在彼此互通心意,即使不沟通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都要好好的。 随着火车鸣笛三声,李祖富上前将来娣拉开。“别哭哩,招娣过好日子去哩,是好事儿啊~” 知道是好事儿,可一想到要分开这么长时间,来娣还是舍不得。 “姐!你别舍不得花钱!该吃就吃,好好养身体。要用功读书····也别太用功读书,身体最重要,我····我等你回来接我!” 最后这句话来娣是撵着火车说的。 招娣没有回她,只含着泪噙着笑,一边朝她大力挥手,一边用力点头。 用不着山盟海誓,这样的承诺才最牢靠。 另一边,林立业也该到出发的时候了。 秦小妹和钱庆春凑上前又和他说了几句话,无非是嘱咐他“照顾好自己、好好读书、不要挑食”之类的,老生常谈了。 搞得跟生离死别,这辈子最后一面似的,把哭哭啼啼的季菀都给逗乐了。 林父拦下想追着火车撵的亲戚,“行了行了~这么大的人也该放他出去历练历练了,回头放假他还回呢,现在哭哭啼啼的舍不得,等他回来一个个的可别嫌他烦。” 这倒是,林家和秦家财力相差巨大,蓉城那样远,平时就是有假招娣只怕也舍不得来回的路费。 可林立业就不一样了,林父在物资管理公司工作,大小也是个领导,洽谈工作、采购物资时顺便夹带点儿私货,简直不要太方便。 秦小妹自行车就这么来的。 这么一想心里舒服多了,季菀可算破涕为笑,又开始为考上大学的儿子骄傲起来。 送走林立业,林家宅中芳姐已经忙活一天准备好家宴招待亲戚们小聚。 林家父母盛情邀约赶早来给林立业饯行的秦小妹和钱庆春入席,可因着时间不早,还得去找陈媛,兄妹俩客气婉拒了。 反正这之后林立业但凡想回来就能回来,也不是见不着,之后再聚也是一样。 见兄妹俩不是客气,是真有事情要办,林家人也不勉强,只是饭可以不吃,东西却不能少拿。 从林家宅出来,好不容易减负的自行车上又挂满了东西。 这可把钱庆春心疼坏了。 他甚至想让秦小妹骑车,他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背在自己背上腿儿着回去大溪沟村,生怕把自行车给压坏了。 咋说呢,人傻是傻点儿,但确实是过日子人。 第1003章 紧俏 “别耍宝啦~”眼看钱庆春真要把自行车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往自己身上挂,秦小妹头都大了,赶忙出声阻止。 这要叫陈媛看见不得心疼死? 这回兄妹俩上公社来目的有三,给林立业送行只是其中之一。 最主要的是秦小妹手里的活儿得尽快交了,再积累家里该没地方堆了。 再说钱庆春这边也得和陈媛联络感情。 傻小子这段时间没少和二狗几个牵着丧彪上山下河,攒了不少山珍要送给对象。 匀给林立业的野蜂蜜就是他搞来的,除了有些杂质滤不干净,确实是有营养,风味也很独特。 兄妹俩受秀珍所托,原本前几天就该来公社给妹娃买营养品的,但钱庆春第一回搞野蜂蜜没梁平有经验,虽然腿长跑的快,但到底没有背上长翅膀的灵活。 被叮了满头满脸的包,跟猪头似的,他怕陈媛担心,养了好几天才敢进城。 算起来俩人得快半个月没见面了,想想就忐忑。 他们是自由恋爱,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别说大溪沟村到公社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就是真隔了千山万水,也不能半个月不见面。 有些害怕未来岳父手里的杀猪刀,钱庆春不敢一个人去找陈媛,死乞白赖拖着秦小妹不让她去副业办。 好话说了一箩筐,目的就为妹妹给自己说句好话,实在不行····壮壮胆气也好。 “白长这么大个儿,胆子还没芝麻大!” 感觉面对小钱时自己翻白眼儿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秦小妹心知道这样不好,有意改正,只说了一句就带头走进供销社。 没错,纯情大男孩儿小钱同志才到供销社门口就羞红脸走不动道了,只得秦小妹一脸无语的在前头开路。 布料柜台忙碌依旧,陈媛虽说脾气火爆但做事认真,无论是对工作还是生活都是如此,在这一堆铁饭碗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负责、专业。 就是脾气不好····头顶上“不准随意辱骂顾客”的字条配上她冷艳如寒霜般的俏脸,只一眼就看的钱庆春心虚不已,头都不敢抬。 万幸路过肉档时屠夫陈并没有当班,这一趟虽然不容易,但总算没有生命危险。 “哼~”刚忙完手头的活儿,送走一对极难缠的母女,陈媛抬头想要活动活动脖子,正好就看见秦小妹从外头进来。 还有躲在她身后,一脸受气小媳妇样的钱庆春。 “·······” 也是奇怪,他这么大的个子,这么魁梧的身材,做出这副死模样却并不违和,反倒觉得很配他的性格。 “就是个傻子!” 叹了口气,陈媛转头和身边的同事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收拾东西准备提前下班。 铁饭碗就这点儿好,只要不涉及严重问题,轻易丢不了。 “陈媛姐~”秦小妹没好气的拉了一把瑟缩在她身后的钱庆春,后者会意,忙不迭把背上的背篓放下来,送进陈媛手里。 大概是心里有气,陈媛没搭理他,在一众售货员炙热的目光中,将背篓推进休息室。 几个在秦小妹这里订了衣服的女同志赶忙也丢下手里的活儿,嬉笑着跟了进去。 “媛媛!帮我找找呗~我那料子送给秦师傅都一个月了,也该轮到我了~” 说话的女孩儿圆脸蛋儿,看着年纪挺小,其实已经结婚是两个娃娃的妈了。 家里人口多,每年做衣裳都是大开销,好在她走关系调到了布料柜台工作,能捡点儿瑕疵货,占点儿便宜。 再加上秦小妹心灵手巧,很有些巧思,不管是染色出错的料子还是印刷花纹有瑕,她都能扬长避短,做出漂亮又剪裁舒适的衣裳来。 虽说她制衣的价格比车缝社的高,可不论是样式还是服务都是一等一的! 好处说也说不完,唯一的坏处就是随着小秦师傅制衣的口碑远播,慕名来找她做生意的顾客也越来越多。 听说隔壁公社都有人找路子递料子过来,如今要做件冬衣竟然得从九月就开始排队,就这还是有缝纫机后的速度呢。 不过供销社的女同志们不必愁这个。 因着秦小妹住在乡下,进城一趟停留不了太长时间,她做好的衣服一直都是放在布料柜台等顾客自行凭单据来取的。 女同志们给秦小妹行了这方便,秦小妹投桃报李,她们的衣裳总是做的格外快。 人情社会嘛,插个队有啥稀奇的。 就算被别的客人知道,也只恨自己家里没有个在供销社工作的好闺女,占不上这便宜,只能乖乖排队。 原本陈媛脾气恩怨分明,在供销社里算不上人缘好,只她父亲是屠夫,一起工作的那些拖家带口每月肉票都不够使的同志才会迁就她些。 如今好了,再加上个裁缝匠小姑子,陈媛和钱庆春的事一定下来立刻就成了全供销社的香饽饽。 那些曾经对她那个屠夫爹嗤之以鼻,不屑与她来往的女同志们全在一夜之间转了性子,个个展开花一样的笑颜,说话也温声细语。 原本陈媛性格冷淡、脾气不好,长得又扎眼,在一群同样青春靓丽的售货员中是颇受排挤的。 现在想想,之前那些夹枪带棒的酸话,还真是好久没听说过了呢。 大背篓里全是堆叠好的刚做好的新衣裳,数量惊人。 对照着衣裳上夹带的单据,一路往下翻找,好半天才抽出两件花布夹袄来,一看就是小孩儿穿的,陈媛头也没回,递给刚才说话的圆脸售货员。 “呐,给你” 吃人的嘴软,为了“走后门插队”圆脸售货员给陈媛塞了一筐很漂亮的柿饼,沉甸甸的,分量十足。 另外几个同样送了礼的这时也走进来,叽叽喳喳围着陈媛要自己定做的新衣裳。 即便有铁饭碗旱闹保收,又守着布料柜台,女孩儿们经济也没宽裕到月月做新衣。 如今她们来拿的,其实是帮人定做的, 想不到吧?做件衣裳还有几道弯。 如今公社基本都传遍了,供销社里最紧俏的不是解放鞋,是秦师傅的缝衣针。 第1004章 野蜂蜜 供销社紧挨着的就是车缝社,公社里也有别的裁缝匠,就连大溪沟村在秦小妹之前也有一个裁缝手艺人,时不时的能接到些缝补的活儿。 只是生意不咋滴,两口子日常还得上工干活,裁缝活儿挣的那点儿钱连补贴家用都不够。 像秦小妹这样不声不响将裁缝手艺发挥到极致的,整个公社还真就她这一个。 物以稀为贵,很多第一次上门的顾客都是因着从众心理,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排队的。 结果做一次就喜欢上了,再也瞧不上车缝社的手艺。 可找秦师傅做衣裳的人实在太多了,平时没事儿等着也就等着,可碰上结婚或者老人过寿这样的喜事、急事,就只能想想办法走后门儿了。 秦师傅不住公社,不过来供销社拿过衣服的人都知道她未来嫂子在布料柜台工作,是个高挑漂亮但性格冷淡的姑娘。 为了能早点儿拿到衣裳,顾客们绞尽脑汁,找同样在布料柜台工作的亲戚帮忙排队,为此搭点儿人情买点儿礼物也心甘情愿。 本来年轻姑娘嘛,多少是有些爱慕虚荣的。 有一份供销社售货员的工作固然惹人羡慕,可也没人像捧领导似的捧着她们又说好话又送礼的,自然受用。 这样动动嘴皮子卖卖脸面,就有油水捞、有好处收的事情她们甘之如饴。 久而久之,女孩儿们对陈媛与秦小妹越发客气,秦小妹不常来,陈媛就成了她们交好的主要目标。 对这些心知肚明,深知人情社会里是杜绝不了拐弯儿关系的,秦小妹和陈媛并不觉得这是坏事儿,只要姑娘们带了料子过来,照样给她们加急做。 于陈媛而言,工作是责任,同事关系怎样她并不太放在心上,可能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谁又愿意剑拔弩张的互相看不顺眼呢? 外头都说找了陈媛这城里姑娘又是售货员的当对象,老钱一家是烧高香祖上积德了,可只有陈媛知道,她也得了老钱家的好处呢。 这不,生活轻松多了。 拿完给同事们“远房亲戚”定做的衣裳,背篓空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就放在供销社等着客人自己来拿了。 得了好处的售货员们对此一点儿意见也没有,见秦小妹果然加急先做了她们的订单,个个眉开眼笑。 一叠声催促陈媛快别忙活了,赶紧出去招待秦小妹和钱庆春,她剩下的工作也很快有同事接手,态度那是没的说。 甭管是真客气还是假客气,不给自己心里添堵总是好的,陈媛也不和她们客气,拎起兜子就走。 时间还早,陈媛现在和钱庆春关系不一样了,人来公社肯定是要带去家里招待的。 只是信息不通,爹妈还不知道钱庆春兄妹俩来了,家里估计没什么拿得出手招待客人的好菜。 这样想着,回家之前陈媛拿出饭盒先去国营饭店打包了两个硬菜,红烧肉和卤牛肉。 想着好久没见对象了,她还特意问了问人家今天有没有红烧猪大肠。 或许是她长相气质和那玩意儿差距太大,扯票的女同志跟见鬼一样看着她俏丽的脸,缓缓摇头。 “同志你口味可真刁钻,这个我们饭店真没有。” 闹了个大红脸,提着兜子出来又撞上钱庆春那张傻脸,陈媛没好气瞪他一眼,自顾自和秦小妹说话去了。 留下小钱同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也没干啥呀?今天一天连多余的话都没说过一句,咋的立业兄弟无视他就算了,就连小媛也不和他说话? 真是委屈死个人哩! 好在这份委屈到了陈家便疏解了。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这句话放在陈媛爹娘身上是真应景儿。 钱庆春长得人高马大,笑的一脸憨厚,不仅有把子力气,心眼儿还好,越和他相处就越觉得这人品质好,过日子准没差。 就连要求苛刻的屠夫陈都勉为其难的点了头,承认这小伙子确实像样儿。 “叔~婶儿~这是野蜂蜜,我自己上山弄的,听说比麦乳精还有营养呢,你俩可得多喝。” 献宝似的从自己那小兜子里往外掏东西,钱庆春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带来的都是这些日子在山上寻摸到的山珍,公社里有钱也买不到,还有些钱老太和钱大娘自家制的小菜,风味绝佳。 都不是啥了不得的值钱玩意儿,胜在心意贵重。 陈家一家三口都很满意,尤其陈媛,这会儿早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脸颊绯红,轻轻挪了下凳子,想坐的离钱庆春近些。 可才刚有动作就感受到老父亲要吃人一般的眼神,她撇了撇嘴,无奈也只能不情不愿往回挪了挪。 自己的对象这样上道,陈媛是感觉极有面子的,对钱庆春态度也好了许多。 趁爹娘在和秦小妹说话,她低着头,声音低低的,问钱庆春:“最近····你忙啥呢?咋不来公社了?” 刚处上对象,她实在不好意思揪着脖领子问钱庆春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看她?有没有想她?斟酌了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脸上被蜜蜂蛰伤的红肿已经散去,但仔细看还能看出来一些痕迹,钱庆春下意识摸了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见两位长辈没有注意自己这边,他才道:“我说了你可别笑,前两天我就是来了估计你也不想见我,脸肿的猪头似的,都快把人笑死哩。” “啊?”陈媛错愕,她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仔细看看钱庆春的脸好像是有一些没完全退散的瘢痕,应该就是被蜜蜂蛰的。 想想刚才那一罐子野蜂蜜满满当当,她气得跺脚。 “你这人有没有常识?不知道蜜蜂蛰人是会把人蛰死的吗?好端端的吃啥野蜂蜜呀!” 早知道会被骂。 从山上下来爹娘逮着自己也是一通教训,可钱庆春不会骗人,更不想骗陈媛。 他抬起头,目光澄澈,不掺一点儿算计。 “我····我没啥本事,你跟着我受委屈了,我听说吃蜂蜜嫩脸,美容呢,你这么漂亮,我就是·····就是想叫你高兴高兴。” 没想到惊喜是没有的,惊吓还差不多。 这和告白没有区别的一番话说的陈媛羞涩的想要捂脸。 她倒是也想说两句软话给钱庆春听,可无奈实在是害羞,只好借口做饭,把秦小妹给拉走了。 秦小妹:“就知道今天又得做传话筒,怎么你们处对象的人都一个毛病?” 第1005章 蒸扣肉 两辈子加起来,秦小妹都没谈过恋爱。 家里地里的活儿她很有经验,生活和工作也算有些巧思,是个机灵人。 唯独两个人之间的那点儿事是一窍不通的。 如果陈媛找上她是为这段感情提点儿建议,那可真是找错人了。 比起男人,秦小妹搞不好对桌上这块猪五花更有兴趣些。 该怎么料理呢?红烧肉?刚才路过饭店已经打包了,不行蒸扣肉吧?软和入味,想想就流口水。 该说不愧是屠夫,这样漂亮的三线五花肉没点儿关系有钱有票也买不到,品质太硬了。 “小妹?小妹!”陈媛自顾自说了半天,羞都要羞死了,却迟迟不见秦小妹搭话。 回头一看,傻丫头对着案板上的五花肉眼睛都快瞪直了。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儿世俗的欲望,全是食欲呀! “·······” 到底年轻,又一心全扑在生计上,自己说的这些她怕是从来没想过,算了算了,一个也指望不上。 叹了口气·····陈媛还是想不通! 她劈手将猪肉从秦小妹面前夺走,瞪着眼佯怒,逼迫秦小妹看着她。 “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不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这话说的,也太有压迫感了! 不怪钱庆春害怕,连秦小妹都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听了听了!我全听心里去了!放心吧,下回我哥再想上山我就不借狗给他了,没有丧彪他找不到蜂蜜的。” 这不是自夸,秦小妹活了几十年,自诩也算有见识,可真从没见过比丧彪还馋的狗。 为了口吃的,它能支棱着鼻子从山下一口气跑上山顶不喘气儿,毅力惊人。 上回差点儿叫粘豆包撑死,丧彪长了记性,改少吃多餐,不敢贪嘴。 可农户家庭一天就两顿饭,各人有各人的事情要忙,没空给它开小灶,它只得自己上山去找,时间长了还真练出些本事来。 村里继承梁平衣钵的猎人小分队找蜂蜜、掏鸟蛋、撵野鸡,全指望它呢。 不过别的也就算了,捅蜂窝这事儿属实危险,钱庆春肿的猪头一样回到家里,差点儿把钱大娘吓死,连人带狗都遭了训。 不必陈媛说,家里也是明令禁止不准他再去招惹蜜蜂的。 有秦小妹再三保证,陈媛脸色好看了些。 想了想把猪肉又还给她,爱看就多看吧,待会儿下锅该看不着了。 “家里又不是缺吃少穿,啥玩意儿没有就来公社找我想办法搞来就是了,去惹啥蜜蜂嘛····蛰死了算谁的?小妹,他就是个傻子!你在家里可得看着点儿他。” 关于这点,陈媛的看法倒是和老钱一家出奇一致,小钱虎成这样不管不行了。 这回还只是被蜜蜂蛰了满头包,下回要是掉沟里可怎么办? 他那块头一般人就是看见了也拉不上来,想想都绝望。 要是梁平还在就好了,有他带着上山总叫人觉得安心。 想想梁二哥上陈庄去学兽医有段时间了,还没回来过,也不知道他学咋样了。 好歹相识一场,秦小妹寻思这两年人家没少帮扶自己,回头李树要是接了陈庄的活儿就叫他去陈大妮儿家看看梁平好了,缺什么好给他捎过去。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还是案板上这条三线五花肉更重要些。 听说秦小妹要蒸扣肉,陈媛也来了兴致。 她主动上前帮忙,“扣肉啊,在国营饭店倒是吃过,自家做还是头一回,难不难做?你哥喜不喜欢吃?” 得益于父亲的工作福利,陈媛一家吃肉比公社的大部分工人家庭都要方便。 和他们比起来,远住在乡下大溪沟村的老钱一家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 蒸扣肉,反正在秦小妹的印象里,老钱家是没有吃过的。 她老实的摇摇头。“家里也没做过,不过我哥不挑嘴,啥都能叨两口,目前最喜欢吃的还是猪大肠。” 这一点全家都差不多,都好那口臭烘的味儿。 只是三线五花肉难买,猪大肠也一样,一般杀猪的时候就由屠夫带走自家消耗了,肉档上难遇到,黑市说不定多些。 老钱家一家子老实人,黑市这种地方是想也不敢想的,宁愿不吃这一口,也不能将一家老小暴露在危险之中。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买卖自由、个体户遍地开花的好日子还有几年呢,秦小妹认命,开始烹饪扣肉。 她还是老太太的时候最馋这一口了,干菜做的扣肉好吃,咸菜做的扣肉也不赖,都软烂入味又解馋。 且比起牛羊肉来说,猪肉造价要低上很多,算是穷人打牙祭首选的一道硬菜。 重生而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做。 也没有外人,五个人的饭菜对陈媛和秦小妹来说不算什么。 扣肉上锅蒸,在炉子上热热红烧肉,卤牛肉冷吃更加劲道,再炒个小白菜、洗点儿蘸酱菜就能开饭。 五个人围坐成个圆圈,桌上菜式不多但全是硬菜,给钱庆春都看呆了。 就这媛媛还说家里没菜上饭店打包两个? 只能说从这个时候开始,城里人的生活和乡下人的生活就已经有壁垒了,双方都想不到对方过的是啥日子。 心中暗暗思忖着得更加努力做活儿才行,不能叫陈媛的生活品质下降,钱庆春接过妹妹手里的蒸碗猛的倒扣在盘子上。 咸香四溢,最后一个菜咸菜扣肉也上桌了。 “赶巧了,今天刚好带了我娘做的咸菜来,叔~婶子,你们快尝尝味道咋样?”秦小妹给桌上两个长辈都盛了饭才大大方方坐下。 自己家里蒸扣肉还是头一回,屠夫陈两口子都觉得稀奇,也不怕秦小妹糟蹋肉,笑呵呵夹了一筷子尝味道。 别说,比起国营饭店的一点儿不差! 又夹了一筷子,屠夫陈忍不住夸赞:“好吃!好吃好吃,都动筷子!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早晚是一家人,太客气反倒显得生分,钱庆春这毛脚女婿还算会来事儿,第一筷子先夹给了陈媛。 “哎呀~你···你吃你的呗~” 话是这么说,陈媛红着脸眼神依旧毒辣,一眼就看上了最肥最大的那块扣肉,一筷子夹起来也送进了钱庆春碗里。 羞答答道:“你吃这个~” 反正没外人,两个人处对象,一家人就盼着他们感情好呢,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夹在他们中间的秦小妹。 陈媛不好意思和钱庆春坐在一块儿,屠夫陈也不咋愿意,总不可能叫两个长辈夹在他们中间,只能秦小妹自告奋勇来当这个电灯泡。 看着自己白花花的米饭上滴落的扣肉汤水,秦小妹叹气。 “我上辈子作孽!” 第1006章 又登门 难得一顿饭三个荤菜,硬生生叫秦小妹吃出了肉汁拌狗粮的味道。 好在那两个人还算有良心,也或许是屠夫陈的眼刀太有威慑力,后半程挺安生的,乖乖吃饭。 准女婿难得上门,又有这样好的下酒菜,饭吃到一半,屠夫陈进屋里翻翻找找半天,提出半瓶白酒来。 他想和钱庆春喝两口,不过被闺女拦住了。 “改天吧,一会儿庆春和小妹还得回去呢,路上骑车可得机灵点儿。” 城里不比乡下,治安管理那帮人抓盲流抓的紧,虽说遇上了好摆脱却也耽误事儿,实在不好留兄妹俩过夜。 屠夫陈还有些没死心,直到陈媛抬头看了看左右两户人家,他才作罢。 一个胡同里住着,平时见面虽然也是笑呵呵的,可但凡出事,背后捅刀子的也是这些人。 老陈家父女俩工作都好,一年到头油水不断,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红眼。 这年头,还是低调些好。 讪讪的收起白酒瓶,屠夫陈有些惋惜,“那就下回上家里喝去!我想办法搞两副肥肠,再整瓶好点儿的白酒。” 刚才饭桌上正好说起抽个时间一块儿上老钱家去聚一聚,见老丈人这就开始点菜了,钱庆春点头如捣蒜。 “行~到时候我骑自行车来接媛媛,再上国营饭店打包两个硬菜。” 这时候待客能吃上国营饭店里打包的饭菜算是极高的规格了,屠夫陈越来越满意上道的钱庆春,觉得小伙子一点儿也不傻,这叫大智若愚。 一顿饭吃的大家都很高兴,虽然没喝上酒,但离开林家时季菀给了好几瓶水果罐头,甜滋滋的,秦小妹开了三罐每人倒了一大碗,坐在院子里一边吹风一边吃。 秋老虎威力惊人,刚吃饭吃出一脑门子汗,这会儿吃一碗冰冰凉凉的水果罐头别提有多舒坦了。 季菀给的什锦水果罐头品质很高,里头好些水果都是碾子桥公社没有的,秦小妹估摸着大约又是老爷子的哪个战友打外地邮过来的特产。 城里流动人口多,鱼龙混杂不比乡下清静,刚才吃饭的时候屠夫陈就把院门给关上了。 没想到几个人吃罐头吃到一半,大门突然晃了晃,被人推的。 紧接着陈媛舅妈的声音响起,“这咋的大白天还锁门啊?该不会不在家吧?” 自然是有人在家的。 只是院子里不论陈媛的爹娘还是钱庆春兄妹俩,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端着碗坐在原地。 没人出声回应,也没人起身开门。 这舅妈就是收钱给陈媛介绍二婚头骗婚男的那个,竟然还敢登门,真不怕被打死。 如果秦小妹没记错的话,上回那事儿闹过以后彻底撕破脸,两家已经不往来了吧? 端着碗吸溜一口甜汤,秦小妹抬头去看陈媛,她脸色也不好看,拿着勺的手都在颤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 刚还一脸纳闷的钱庆春见陈媛这副样子,总算想起来门外的舅妈是何许人也。 之前就算了,他没那个身份也没那个立场去找舅妈算账。 可现在他是陈家的未来女婿,这舅妈还敢上门挑衅未免有点儿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陈媛的舅妈可能是属狗的,闻见院子里浓郁还未散去的肉香味,以此断定家里一定有人。 砰砰砰!“大姑姐!姐夫!媛媛!啧~这咋回事儿呢,开门!”砰砰砰! “我知道你们在家!我····” 还待要说什么,门突然打开了,“哎哟!吓我一跳!”舅妈刚刚举起的手讪讪放下,越过开门的屠夫陈去看院子里的几人。 小院子里五张小板凳,除了起身开门的屠夫陈,其余四人见舅妈来了也没一点儿迎接的意思,坐在凳子上自顾自说话,吸溜罐头。 院门一打开,那股浓郁的肉香更叫人无法忽视了。 这么多年下来早习惯了空着肚子到大姑姐家来打秋风,咕噜噜噜~舅妈捂着肚子尴尬一笑,顶着屠夫陈要杀人一般的眼神,硬是厚着脸皮挤进院子。 小胡同里住的挤,屠夫陈开门的时候,果不其然见周围几户人家都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原本他是不想给媳妇儿娘家人开门的,可想想家丑不外扬,还是把人迎进来再说吧。 和陈家人比起来,厚脸皮的舅妈明显没有那么多心理负担。 她一进院子就伸长脑袋往几人碗里看,秦小妹很烦她这副做派,屁股一撅,转了个身去继续吸溜着吃罐头。 还没开口呢就吃了个排头,舅妈脸上一红,一般人到这一步早就羞走了,偏她肚里的馋虫作祟,咽了口口水,又去大姑姐面前晃悠。 老陈家父女俩惯是狠心人,最难糊弄,还是大姑姐好,心软,耳根子也软。 “姐~吃啥呢?”舅妈脸上堆着笑凑上去,陈母却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好说话,头都没抬。 关上院门,屠夫陈也坐回自己的板凳,继续吃罐头。 气氛有些诡异,都说娘亲舅大,舅妈在这个家里还是头一回受冷待,她脸上挂不住,有些气愤。 “不是~这是咋了?大姐、媛媛,你们不会还为之前郝建军那事儿怪我吧?真小气~” “咔嚓”一声脆响,吓了舅妈一跳。 她转头去看,原来是阴沉着脸的钱庆春一个不小心将手里的陶瓷勺子捏碎了。 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会觉得疼的。 同样的事情,被算计的人如果是舅妈一家,钱庆春不信她还能如此大言不惭。 说什么小气,老陈一家要是真的小气,屠夫陈早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卖亲外甥女儿这两个畜生捅个对穿了,还能留她上门来找晦气? 陈家的亲戚舅妈基本都认识,打量钱庆春两遍,感觉这人有点儿眼熟,应该是陈媛的对象后,舅妈有些吃味。 她也养了闺女,和陈媛一样都到了处对象结婚的年纪。 准女婿可没有眼前青年合人眼缘,猥琐不说,还没正事儿,上班儿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工资万年不涨,不知道该怎么养家。 第1007章 请喝喜酒 陶瓷勺子断成三截儿,所有人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只钱庆春还当没事发生一般,冷着个脸语气极冲。 “你来干啥?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赶紧走!” 按说钱庆春只是陈媛的对象,俩人刚开始相处,是不应该对舅妈这样说话的。 可要想受人尊敬,首先自己得是个有德行的人。 舅妈这样撕破脸皮了还好意思来打秋风的,配不上任何人的尊重,活该坐冷板凳。 因此钱庆春说话丝毫不给她留脸,陈家父母也没说什么。 端起碗来喝了口甜汤,屠夫陈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早就爽翻了,心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小子!”。 要不是岳父、岳母两个老人还住在小舅子家里,今天这门陈媛舅妈就是把巴掌拍肿也进不来。 眼看一个外人都敢对自己吆五喝六,大姑姐两口子也不管管,舅妈总算正视自己不受待见这个事实。 人家一家子坐在板凳上吃着水果罐头,惬意的很,却没一个人给她端把凳子、递碗罐头。 傻愣愣站了一会儿,舅妈越来越觉得自己像猴,脸皮也像被人踩在脚底下似的,火辣辣的疼。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倒是想走,可想到这一趟来的目的又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见她这副死样子,屠夫陈两口子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果然下一秒就听舅妈干笑两声,开始东拉西扯。 “我能有啥事儿?我就是啥事儿没有,难道就不能来看看大姑姐、姐夫和媛媛吗? 媛媛这对象处了有一阵儿了吧?还没往家里带过呢,啥时候也带回去给你舅舅和姥姥姥爷看看? 大姐也是~好久没上家里去了,两个老的都说想你呢,家里几个娃也想姑姑了。” 是想姑姑,还是想姑姑的免费劳动力?想她带去打牙祭的肉菜? 经历过郝建军那事儿后,陈母便把自己的弟弟和弟媳妇看了个通透。 她这人没啥大志向,只一点,闺女的事儿就是天大的事儿,欺负她可以,欺负媛媛想都别想! 如今两口子宁愿麻烦点儿,在家里炖上肉菜后多跑一趟把两个老人接过来打牙祭,也不愿意给兄弟家一丁点儿可占便宜的机会! 之前说过,陈母的弟弟虽然有工作,可奈何家里人口多,钱票总是不够用。 吃菜饭肯定能吃饱,但要想时不时的沾点儿荤腥、打打牙祭就很难了。 日常多是沾两个老人的光,靠占姐姐、姐夫便宜日子才能过得稍微像样些。 撕破脸以后,陈母也想开了,是弟弟一家离不开她的供养,不是她离不开弟弟一家的压榨。 陈家指缝里再也漏不出一点儿好处后,陈媛的舅舅一家便只能干看着两个老的回回吃的满嘴流油回来,却一点儿也沾不上,怄的要死,坚持到现在才上门已是极限了。 主要也是他们这一回做的太过分,触了逆鳞,不仅惹毛了屠夫陈还得罪死了大姑姐,两家关系彻底没了转圜的余地。 要不是两个老人还住在他们家里,大姑姐一家只怕早就登报和他们断绝关系了。 人情社会里没有一个亲戚是真正毫无用处的,更何况姑姐夫还是屠夫;外甥女儿是售货员,两处都是生活中必须要打交道的,轻易不该得罪。 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挣到一百八十块钱的好处费,还把这两尊大佛给得罪死了,陈媛的舅舅、舅妈也很后悔。 知道总有一天要在这上面卡个大跟斗,却没想到这么快,才撕破脸没多久就求到人家跟前儿来了。 家里这段时间餐桌上不是豆子就是白菜,吃的一家子脸都绿了,早就坚持不住想来找大姑姐一家打秋风。 之所以一直没来,就是攒着人情等着这一天呢。 毕竟口腹之欲固然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儿女的婚事。 先打了一圈儿感情牌稍稍铺垫了一下,但见大姑姐两口子面若寒霜一点儿没有要叙旧的意思,舅妈讪讪的,又将目光放在钱庆春身上,改夸起陈媛来: “要说还是我们媛媛有福气呢,瞧这小伙子多像样儿!大高个儿,长得也精神。 不像你妹妹的对象,又小又瘦····我都不好意思领出去····。” 这回不用钱庆春开口,屠夫陈先受不了了。 一口喝完碗里的甜汤,他将粗瓷碗勺往地上一搁,呼啦一下起身拽起陈媛舅妈的胳膊就往外拖。 “诶诶!干啥呀!你干啥呀!大姐!大姐!”舅妈不想走,还想向大姑姐求饶。 谁知道人家两口子早就商量好打配合,陈媛母亲将大门拉开,狠狠啐了一口弟媳妇。 “媛媛找啥样对象有你的说头!告诉你!少打我们家主意!以后除了爹妈的事儿别上我们家来,不欢迎你!” 一想到要不是那天裁缝闺女刚好在家里做客,识破了郝建军的骗局,闺女可能就要被自己的亲舅舅、亲舅妈推进泥沼里,任人骗财骗色,陈媛母亲恨的牙都要咬碎了。 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铺垫那么多,惹姑姐和姐夫厌烦,舅妈死死扒着门框,回头朝院儿里的陈媛喊: “媛媛!你劝劝你爸妈呀!一家人是缘分,咋能说断就断?再说了·····上一辈的人关系咋样又不影响你们这一辈儿,你·····你和小香还是好姐妹啊!” 终于说出这一趟来的目的了,感情是为了自己闺女来的,难怪脸皮都不要了。 周围几户人家又开始探头探脑的看热闹,屠福陈厌烦至极,一把关上院门将舅妈揪了回来。 指着她的鼻子低声恐吓,“有事儿说事儿!告诉你,敢整幺蛾子你今天走不出这个门儿!” 不用他说,舅妈生怕白跑一趟,饭没吃上还被人撵出去丢面子,不敢再说废话。 “我····我这一趟来是想请你们喝喜酒呢~小香····小香十一要结婚了,你们当姑姑、姑父的,我可不得亲自跑一趟通知吗? 再说了····席上要吃的肉菜和结婚要买的东西,还得指望她姑父和妹妹呢~” 说这话的时候舅妈眼神闪躲,脸上挂着尴尬的笑,看也不敢看屠夫陈和陈媛的脸色。 原来她自己也知道撕破脸了还来找人家帮忙不好意思啊? 难怪半天说不到重点上。 第1008章 小香 舅舅家的闺女小香比陈媛只小了几个月,小的时候两个女孩儿感情还算可以。 大了以后心思不一样了,再加上两家大人有些龃龉,姐妹俩也跟着越走越远,如今算算,上一次说话该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说什么好姐妹,真算不上。 “小香要结婚了?”陈母皱了皱眉,“那你直说就行了呗!孩子一辈子的事儿,就是看在他爷奶的份儿上我们也会去的,添个人气。” 言下之意除了去人,别的就不用想了。 刚才做出那许多姿态,舅妈自然不是诚心想请这一家子去吃席的,只是用得着他们,说话才客气些。 见大姑姐说话滴水不漏,舅妈微微一愣,偏头看了眼陈媛,结果在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一点儿没有想象中为姐妹婚事大包大揽的样子。 无奈舅妈只能舔着个老脸,将话说的再直白些。 “是是是,那天都来啊!全都来热闹热闹!呵呵~那个···你看这时间也不剩多少了,小香结婚的东西还啥也没买呢。 男方家一早知道我们媛媛在供销社工作,她姑父又是肉档里杀猪的,高兴的很! 说····买东西和买肉就都交给我们这边了,这不我寻思着过来给你们看看单子。” 说罢陈媛舅妈就从兜里掏吧掏吧,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 她递给大姑姐,大姑姐没接;转身递给陈媛,陈媛也避得老远,看都不想看一眼。 这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了,院子里还有钱庆春和秦小妹这两个外人呢,陈媛舅妈感觉脸上疼的慌,像是被人打了两巴掌。 她想发作,又不敢。 今时不同往日,大姑姐不再看重这门儿亲戚后,一家子腰杆儿硬着呢,谁也不买她的账。 毕竟事关全家脸面,舅妈咬咬牙,记下今天的羞辱,低头抹了一把眼泪,开始卖惨。 “媛媛~舅妈知道郝建军那事儿是我们对不起你,可你也要想想舅舅、舅妈的难处,要不是逼的没法儿了····我们也不能打你的主意啊! 你看你现在这对象多好呀,反正你也没啥损失,就别那么小气了呗!” 这话说的就好笑。 原不原谅不应该是受害者说了算吗?什么时候犯错的人站在受害者面前也能这么理直气壮了? 这是求人的态度? 诚然,两家关系近,如果没有郝建军那事儿,小香结婚想买点儿好肉、买点儿结婚用的东西根本不是事儿。 这年头,有关系什么都好办。 即便陈媛只是个售货员,能行的方便也是很全面的。 她又在布料柜台工作,两个新人的新衣总不能用劳动布做,但凡好点儿的料子都抢手,没点儿关系走后门那队就排去吧,一准儿排的没脾气。 大话都放出去了,又惹不起女婿,陈媛的舅舅、舅妈想着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亲姐弟哪儿有隔夜仇? 再说两个老的都在自己家,就算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小香的婚事大姐一家咋也得出份力才是。 两个人还是老思想,认为大姐一家没有儿子,将来养老还得靠两个侄儿。 之前大姐任劳任怨又是出力又是出东西,指定也不全是为了孝顺两个老人,该是也打着讨好他们,将来靠两个侄儿养老、给闺女撑腰的主意。 这么一寻思,陈媛的舅舅认为大姐一家应该也在等个台阶下,好重归于好。 便连东西也没买,打发自己媳妇儿空着手、空着肚子就来求人办事了。 只是两口子没想到,大姐一家吃了秤砣铁了心,软硬不吃,说什么不愿意再管他们家的事儿。 抹了半天眼泪不见大姑姐关心,也不见陈媛这个小辈递台阶来,舅妈硬挤出来的两滴眼泪流干以后,就只能干嚎自己有多不容易。 吵吵嚷嚷的,屠夫陈第一个听不下去了。 他没好气,“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平时一点儿亏都不能吃,咋的闺女结婚倒矮半截儿了? 东西让你们买、肉也叫你们买,男方家感情就出个人呗?这你也愿意?” 不怪他多这一嘴,相处这么多年,闺女都到能嫁人的年纪了,小舅子和他媳妇什么德性屠夫陈一清二楚。 小香结婚,他们不宰一笔狠的就算厚道了,绝不可能大包大揽,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正想找个台阶下呢,见姐夫关心自家的事,陈媛舅妈破涕为笑,也不藏着掖着。 “这不是家里这些孩子的工作一个也没着落嘛,小香对象家里就他一个,爹妈都是有工作的。 等小香嫁过去,她婆婆就从折页厂提前退下来把工作给她,为这····我们家彩礼都没多要呢~” 虽然只是个车间的工作,可眼下知青大回城造成工作岗位稀缺,能不做无业游民就已经很好了,哪儿还有挑的? “解决一个是一个,我们和小香对象都说好了,结婚的事不用他们操心,只以后在厂里多盯着点儿,有机会给小香的两个哥哥活动活动,也安排上工作就行。” 想找个好工作实在是太难了,他们两口子也是实在没办法。 小香还好,毕竟是个女娃,哪怕没工作凭着青春靓丽也能嫁得出去。 两个儿子就难了,家里这个条件,一份工作两个儿,给谁都得罪人,对象也不好说。 再拖年纪就该大了,他们没办法只好先把小香的事情解决,家里少一个吃饭的人,也能攒攒钱给两个儿子活动工作的事。 就说怎么这么突然就要把小香嫁出去,还嫁了个这样不尊重女方的人家。 从没见过结婚还当甩手掌柜的,陈媛母亲对此嗤之以鼻,她不觉得弟弟和弟媳妇有什么可怜的,即便她哭的很惨。 讲道理,现在最应该哭的最招人心疼的不应该是小香吗? 爹妈像甩累赘一样迫不及待把她甩出去,也不说找个靠谱的好人家。 这样的家庭,结婚之前就不重视她,结婚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要是婆婆再厉害一点,哪怕有工作,挣的工资也不可能随她自己花用,到底得了什么好处? 第1009章 没票? “你!你们也太糊涂了!”陈母指着弟媳妇的鼻子,手指头直打抖。 “家里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找不到好对象慢慢儿找呗!你们急这一时是要害小香一辈子的懂不懂啊!” 为了一份无法自由支配工资的工作,现在就委曲求全任人拿捏,以后结婚了还能有好日子过? 那男方也是真不客气,做人做事都太拿不出手了! 这样的人是不在乎面子的,小香还没结婚就矮人半截儿,以后工资也拿不到自己手里,都是白干! 到底看着她长大,陈媛母亲自己也养闺女,换位思考下有些不忍心,又劝了弟媳妇两句。 希望她为了孩子后半生幸福考虑,再好好计较计较这门婚事、这户人家。 可她是好心,奈何人家根本就不领情。 见大姑姐没答应帮忙不说,还说教起来,舅妈不愿意了,阴阳怪气道: “慢慢找?那好女婿是地里的大白菜随便挑随便选啊?小香不像你们媛媛有份好工作撑腰,再不降低要求该成老姑娘啦!” 婚恋市场上小香这样的条件确实算不上好,想找个顶好的对象不太现实。 可找个老实正干、待人真诚,至少懂得尊重长辈的确是不难。 说白了,还是懒得费心思,一根筋只想打发了闺女省口粮,解决眼前的困境。 那男方也是鸡贼,说什么以后给两个舅子找工作,八成是画饼呢。 他自己工作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年年评优涨工资都靠边站的货,能有啥能耐给人划拉工作? 这道理一贯有主意的弟弟、弟媳未必不懂。 也不知道男方家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拿住了他们什么把柄,把他们哄的这么好说话。 如今大包大揽估计也有心虚作秀的嫌疑,只有亏待闺女的才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疼爱闺女,净搞面子工程,其实心里根本不关心闺女之后的处境。 冷笑一声,将这两口子的小心思看了个透彻,陈母态度坚决,“你们要面子大包大揽,自己忙活去,别拉着我们!这忙我们帮不上。” “诶!咋就帮不上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大姑姐突然就翻脸了,舅妈有些无措。 “又不是啥大事儿!这这!这单子上都写着呢!”将手里的纸条子抖了抖,舅妈一样一样往外念。 “一对脸盆儿、一对暖瓶、一对煤油灯、两双袜子、两双手套、两双鞋,还有水果糖、奶糖和做新衣的布料,就这些啊!” 席上要用的肉大多是五花,肥点儿最好,这个没挑的。 听起来东西是不多也不费劲儿,可真能这么省事儿,陈媛咋不信呢? “舅妈,你自己也说了东西不多,叫上我舅舅一块儿上供销社买去呗,一定要来找我们爷俩多过道手是为啥?” 这时候结婚除了大件儿,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供销社都不限购,准备好钱票当天就能带回家,根本不费事儿。 想到这里陈媛突然一激灵,“你们不会没票吧?” 结婚是大事儿,当爹娘的哪个不是提前或换或攒备齐钱票,陈媛说出这话来自己都不信。 她只是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舅妈脸上的笑差点儿维持不住,但还是打了个哈哈,拼命摇头。 “哪儿能呢!基本上都准备好了,就是吧·····有几样没票的想找你问问有没有瑕疵货能捡漏,能不要票再便宜点儿就最好了!” 就知道是这样,陈媛撇撇嘴,又不吱声了,她可不想帮这忙,有空闲歇着玩儿多好。 见陈媛问了一嘴又不吭气儿了,分明只想看热闹不想帮忙,舅妈急了。 “媛媛!这回你可得帮帮舅妈,话我们都说出去了····你放心!钱指定不少你们的!” 这不是废话吗?东西又不是老陈家自产自销的,难道还想不花一分钱把东西拿走?这是占便宜还是欺负人? 不管舅妈怎么说,陈媛就是不点头,她连借口都懒得想,一句没空就把人打发了。 没达成目的,舅妈心里又急又不甘心,扒着门框不肯走。 陈母生怕被街坊邻居看了自家笑话,没好气道:“你说你整这出干啥呀!你有钱有票,那些东西又不限制购买,自己上供销社买回来不就得了!” “哎呀···不是····”都这时候了,舅妈仍欲言又止。 他们夫妻也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生怕一口气说出来把人家吓到,这才想着先叫陈媛帮忙买点儿小玩意儿,之后再一点儿一点儿提要求。 没想到老陈一家坚决的态度彻底打乱了两口子之前的计划,这下舅妈也没了办法,苦笑一声,态度彻底软和下来,就差给大姑姐跪下了。 “大姐!实话跟你说吧····小香婆婆知道咱家有门路,上个月就把买缝纫机和收音机的钱票都给我了。 也是赶巧了····你兄弟最近在给老大想法子活动国钢厂的工作,家里的条件你知道,真没啥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他····他就把缝纫机票和收音机票,都送给人家了!” “啥?”陈母瞪大眼睛,“没票你买啥大件儿啊?这忙我们可帮不上!” 感情什么暖瓶、脸盆都是烟雾弹,主要目的是想让陈媛帮她搞两台不要票的缝纫机和收音机呀! 可真敢想! 难怪费这老鼻子劲儿,半天说不到正事儿上,感情是把自己当许愿池的王八了?陈媛都气笑了。 她摇头,“舅妈~刚才是我不想帮忙,现在,是我没本事帮这忙!我要能不凭票买到一台缝纫机、一台收音机,那我也甭在供销社干了,上黑市去早发家了!” 还瑕疵货呢,能出厂的缝纫机和收音机哪一台是瑕疵货?就是有也轮不到她这小小售货员捡漏。 陈家父母也觉得孩子舅妈这是在说梦话呢,看她的眼神跟看傻子没区别。 要知道,黑市上一张缝纫机票可不比缝纫机本身便宜,要不陈媛舅舅也不能把这当做礼物送人。 且有市场就说明这玩意儿需求大供应少,说是一票难求也不为过。 弟弟、弟媳有空在这儿说梦话,还不如赶紧上黑市排队去看看能不能捡漏再把两张票买回来实在。 “这是真帮不了你,和个人恩怨没关系,你上供销社去打听打听哪个售货员敢不收票把这大件货卖给你,你找人家去,我们没那本事。” 确定了弟媳妇精神不好,屠夫陈起身赶人。 谁知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舅妈仍不肯走,还冲着钱庆春和秦小妹的方向挤眉弄眼,看的陈母一头雾水。 第1010章 该打出去 “不是····你眼睛啥毛病啊?有话直说!” 还没默契到光看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意思,舅妈脸上五官乱飞,陈母也只觉得她是得怪病了,有些嫌弃的往后挪了挪。 “哎呀!”没办法,舅妈只能硬扯着大姑姐到角落里去说话。 不敢大声嚷嚷,估计是怕钱庆春打死她,这傻大个儿连勺子都能捏成三截儿,更何况是她? “大姐~这事儿你得帮忙啊!”背对众人,舅妈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给大姑姐跪下了。 陈母吓了一跳,心说这是苦情计没奏效,改讹人了? “你这是干啥?你就是跪上一天一夜帮不了就是帮不了!不要票的缝纫机和收音机我们真搞不来,你别为难人!” 这是实话,真有这好事儿老陈家自己不早就置办上了? 家里没工人,工业票一票难求,直到现在媛媛还没有属于自己的自行车呢。 虽然不耐烦管兄弟家的事儿,但陈母这回真没说假话。 眼睛下意识往院子里作壁上观的兄妹俩身上瞟,陈媛舅妈无视大姑姐的排斥与嫌弃,苦苦哀求。 “大姐!这忙你能帮!”她态度比陈母还笃定,给人都说懵了,估计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家原来这么有实力。 “你看啊~媛媛不着急结婚,可是小香十一就要结婚了!她的事儿在前头,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先把她送出去行不行? 我知道媛媛眼光高,找的对象肯定是有本事的,结婚缝纫机、收音机一样也少不了! 看在你兄弟这儿都火烧眉毛的份儿上,大姐····你能不能····能不能提前要来媛媛的彩礼先给小香用?之后我们再给补起来!” 这是什么话?弟媳妇说话弯弯绕绕的,陈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啥意思。 感情是打上媛媛彩礼的主意了!难怪这两个大件儿不在清单上呢,原来是既不打算出票也不打算出钱,纯白嫖啊! “你!你!”陈媛的母亲气的脸色都变了,猛的扯出自己被弟媳妇紧紧抱着的胳膊,断然拒绝。 “不成!媛媛刚和庆春处上对象,双方父母还没见过面呢,咋能管人家提前要结婚用的大件儿? 再说了,就算提前买,那也是给他们小两口备着!给小香算咋回事儿?” 人心隔肚皮,媛媛和小香又不是亲姐妹,自己和弟弟是亲生的还闹掰了呢,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关系是十足牢靠的。 缝纫机和收音机都是奢侈的大件,给了不还算谁的? “大姐!小香是你看着长大的!她找个合适的对象不容易,再说人家钱也给了票也给了,拿不出东西来咋和人家交代?你就当救我们一命吧!”舅妈还在哀求。 身为大姑姐的陈媛母亲态度却始终坚决。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给了钱给了票!我问你,那票你们送出去了,钱还有剩吗?怕是也早就拿去给两个大的活动工作了吧!” 说的好听,先拿来救救急,之后再补回来。 就他家这连亲家的钱都敢吃的德行,两样大件儿吞进肚子里,哪儿有再吐出来的可能? “你撒手!赶紧滚!你这是把人当傻子!” “大姐!我们实在没法子了,不管结不结婚,东西总得给人家!不然人家闹起来,小香就活不成了!大姐,你救救命吧!” 角落里的两个人没说两句话就撕吧起来,屠夫陈怕媳妇儿吃亏赶紧去拦。 考虑到舅妈是女人,屠夫陈和钱庆春都不好下手,秦小妹和陈媛撸起袖子冲过去,二人合力将舅妈拉开。 “别打别打!千万别打!”秦小妹说是这么说,可她冲上去就给了舅妈一脚,又趁着混乱掐了她腰上的软肉好几把,疼的舅妈嗷嗷叫。 陈媛也烦看不清眉眼高低的舅妈,不过她没动手,心里还给姥姥、姥爷留着几分薄面。 扶着心口,陈媛母亲显然被气的不轻。 要在从前,小辈这样没有礼貌,她是肯定要训斥的,可今天她只恨自己把媛媛养的太乖了,这种时候就该像秦小妹这样,干就完了! “不要脸!你们不要脸!”陈母气的说话都哆嗦。 “这会儿叫我救命了?你们花小香彩礼钱的时候咋不叫上我也花点儿?合着好事儿轮不着我们,冤大头第一个就想到我们呗!” 还想道德绑架,将小香后半辈子生活幸福与否推到自己一家身上,那缝纫机和收音机又不是送给陈家的,凭啥呀? 越想越气,陈媛指着大门儿叫钱庆春把人丢出去。 “和她废话干啥?反正都撕破脸了,这种亲戚····留着碍眼!” 胡同里住的挤,周围几户的老人孩子都挤在陈家门口听热闹,忽的大门打开,舅妈跟个破麻袋似的,叫钱庆春丢出去至少两米远。 “呸!”小钱还不太习惯吐口水,勉强才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见过借油盐的,没见过开口就敢借缝纫机和收音机的,还是城里人呢,都没我们乡下人讲究!” 几百块钱的东西,陈家就是敢借,他们又拿什么还?一家子无业游民,个顶个的没正事儿,不如挑明了直说想明抢好了。 早就被陈家的热闹吸引,这会儿见他们可算打开大门闹出来了,周围邻居全都一脸八卦的凑上去问屠夫陈两口子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丢脸也不是丢自己的脸,陈母也不给弟弟一家遮掩,大着嗓门儿将弟媳妇这一趟来的目的全抖了出来。 末了还让邻居们评评理,孩子舅妈开口就要缝纫机和收音机,不给钱也不给票,打她出去应不应该? 即便是物资紧缺大家都少东西的时候,也没有人敢这么大言不惭。 缝纫机、收音机说借就借,就是亲兄弟也得掂量掂量。 怕就怕借的时候兄友弟恭一派和气,还的时候推三阻四反倒成仇,到时候东西亏出去还得罪人,不值当。 这就是为什么人家总说亲兄弟更要明算账。 很多时候关系越亲相处越要小心,经济纠葛没有最好,一定要有也得掂量清楚确定对方的为人。 像舅舅、舅妈这样的,是该打出去没毛病。 第1011章 放下了 将钱票拿去活动儿子工作时,舅舅是怎么想的,别人不得而知。 或许他自认为大姐和姐夫有兜底的能力;又或许在他的预想中,两个老人不会眼看着一家丢脸,坐视不理。 说白了,被他盯上的可不仅仅是闺女小香的彩礼,还有父母亲的养老钱和外甥女儿媛媛的彩礼大件儿。 很难说这是不是一种自我意识过剩,总之舅舅大概是以为自己事情反正都做了,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难道还能看着他被女婿逼死不救? 事实证明,他们真能。 “滚一边儿去!快滚!再敢来胡说八道嘴给你撕烂!”一贯软弱的陈母难得凶恶,倒叫邻居们看了个稀奇。 孩子是母亲的软肋,陈家就陈媛一个宝贝疙瘩,长的漂亮又懂事,爹妈怎能不疼? 当舅舅、舅妈的打上她的主意,陈母不翻脸才怪了。 能说的话都说了,再怎么迂回,过分的要求仍是过分的,舅妈捂着脸,在众人的嗤笑声中几乎落荒而逃。 回去也是没办法,陈家不愿意帮忙,其他的亲戚更是艰难,想帮也没那条件。 虽然小香很可怜,可这年头吃不起饭穿不起衣的人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比她更需要帮助? 老陈家就是自己吃饱饭,有帮助他人的能力,也不会帮白眼儿狼,吃力不讨好。 “真晦气!好好的日子来了这么个东西,好心情都给搅和没了!” 朝着弟媳妇落荒而逃的方向骂了几句,陈母招呼着邻居们散去,关上院门开始收拾碗筷。 屠夫陈和闺女对视一眼,见她这副样子是真放下了心头的执念,下狠心不会再管弟弟一家,二人默契的松了口气。 人与畜生不同,感情细腻,不论是爱是恨都不是一夕之间可以改变的。 如果没有郝建军那件事,舅妈今天找上门来,陈家就算没办法帮她搞到不要钱的缝纫机和收音机,少不得也得贴些钱给她。 不仅出钱还要出力,陈母指定要号召全家一起上黑市去想想办法,先把眼前的难关给过了。 或许也正因为她对娘家毫无保留,所以受到伤害后反应才会如此之大,关系断的干脆。 就连亲弟弟都没回过劲儿来,还以为姐姐过几天就想通了呢。 希望今天以后他也能明白自己两口子的所作所为有多伤姐姐的心。 但凡还记得从前的情意,今后就做普通亲戚相处,不要再上门来提这些过分的要求为难人了。 毕竟还有老人,上了年纪的谁不想看着子女和睦?吵闹归吵闹,打起来终归是不好看。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之前秦小妹蒸的扣肉还剩下一碗,因着今天桌上的荤菜太多,五个人硬是没吃了。 原本陈母想着这肉蒸的软烂入味,正好给两个老人送去打打牙祭,可被弟媳妇恶心了一场,她也不想跑这一趟了。 遂将扣肉连碗一起打包,叫庆春兄妹带回去给家里的爷爷奶奶吃。 这肉品质不错,住在乡下的老钱家就是有钱有票也很难买到。 钱庆春原本推辞不肯要,但陈母坚持要送,他又不擅长拒绝,拉扯了两个回合,还是收下了。 很心疼他脸上的疤痕,陈媛回屋里翻翻找找摸出两盒药膏来,叫小钱带回去用。 “你先用着,回头不够我再想法子找人弄,以后不管上工还是进山都机灵点儿,别再犯傻叫人担心了!” 说着说着,陈媛脸就红了。 在这个淳朴的年代,这样的话已经算是很过界了。 爹娘还看着呢,她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把药膏塞进钱庆春怀里就和秦小妹说话去了。 “这几块大骨头你拿去。”陈媛从灶台边上的大筐里倒出七八块生骨来。 原本这是她们自己家留着煲汤的,“今天这一顿饭菜太硬了,短时间估计不会馋肉,这骨头你拿回去炖萝卜借借味儿,可好吃了。” 今天屠夫陈不当班,原本还以为拿不到免费的大骨头了呢。 知道他们不缺这个,秦小妹也不和陈媛客气,利索的将背篓腾出来把大骨头放在最底下。 院子里钱庆春举着陈家的板凳儿手舞足蹈,不知道在跟陈家父母说些什么。 但见那两口子直点头,一脸笑意,就知道他八成在跟人家炫耀自己的手艺。 往外看了一眼,陈媛也不自觉笑了,她喜欢这傻大个儿,当然乐见他上道,哄爹妈开心。 “下回你们啥时候来呀?”陈媛一边洗碗,一边和秦小妹说话。 “咋啦?有东西叫我捎来?”秦小妹道。 “啥呀~我攒了点儿瑕疵布,染错颜色的,质量没问题,回头想办法搞点棉花,你拿回去做件新袄穿。” 关系不同后,陈媛迅速适应了自己嫂子的身份。 从前她对秦小妹顶多算照顾,不及如今疼爱,事事都想的周到。 大约这就是爱屋及乌吧。 没想到帮忙洗碗而已,还能有这好事儿,秦小妹脸都快笑烂了,“不急呢,天还热。等过几天我把手头的衣裳做一批出来再上公社,正好来买送给桂华结婚用的东西。” 刚才舅妈来找了一趟晦气,倒是提醒了秦小妹,方桂华也要结婚了。 她家里条件不好,亲人之间关系也挺复杂的。 反正插队这两年没见家里给她寄过钱和东西,信倒是写了不少。 明知道乡下劳动辛苦,还一个劲儿叫她寄钱寄粮食,说不得和那小可怜小香一样,也没被家里当人看。 这样的家庭十有八九不会为她置办结婚用的东西。 桂华在这村里没亲没故,知青回城以后连朋友也没有了,唯留下秦小妹一个还算有交情,咋说也得买对暖壶啥的,让她不至于太寒酸的嫁人。 何况她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如今能有这样一个好结果不容易,身上有点儿东西不叫婆家人看轻,对她有好处。 是朋友又同为女人,秦小妹虽然自己不会再走进婚姻吃苦头,可对方桂华,她仍是真挚的祝福着盼着她能把日子过好。 送不起大件儿,秦小妹就想买点儿实用的,这方面正好下次来交货时和陈媛商量商量。 第1012章 不说不听不看 李祖富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载着来娣回到生产队时,时间刚过中午。 秋老虎厉害,没有林荫遮盖的地方,阳光打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生疼。 大部分社员会选择起早干活儿,晚上再加班两个小时,中午这段最热的时间便在家里休息。 这样可以保证每天完成任务的同时,不至于太受罪。 来娣到家的时候,母亲和弟弟在炕上躺着,不知道睡没睡着。 父亲在水井边擦洗脚上手上的淤泥,看见她回来只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嘴:“招娣上车哩?” 本来已经要和父亲擦身而过的来娣听见这话,没来由的心里一疼。 她停下脚步,没回头,掌心被下意识攥紧的指甲划伤,火辣辣的。 没听见闺女回答,秦运国洗脚的动作不停,回头诧异的看向来娣。 “为啥。” “啥?你说啥?”来娣的声音很轻,秦运国是真的没听清。 这话也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来娣,她突然猛的回头,攥紧拳头,声嘶力竭的大喊。 “非要今天上工吗?大姐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们明明答应了,为啥不送送她!为啥不送!队长都说借拖拉机给我们使了,你为啥不去!” 吼完,来娣的眼泪也出来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秦运国洗脚的动作顿住,他还坐在水井边,却什么话也没说。 倒是屋里的林帮娣抱着被吓醒的秦铁根骂骂咧咧的出来,见来娣这副死样子,她心里直冒火。 “你要死啊!天热上火是不?准你今天不上工去送你大姐还送出仇来了····一点儿不知道爹娘的辛苦,白养活你到这么大了!” 招娣考上大学是给全家长脸的事,且她又孝顺,从来没让爹娘操过心,不管是秦运国还是林帮娣,对大闺女的感情都是不同的。 可再特殊,也越不过儿子在他们心头的分量。 甩甩手站起身,秦运国明显知道来娣为啥伤心,他难得的没有发脾气,只是叹了口气,试图给孩子讲道理。 “来娣,你大姐读书去是享福哩,送不送的····火车都要到蓉城。倒是你弟弟,他还小哩,家里现在一块整钱都掏不出来,不干咋整?” 说着秦运国还展示了一下自己泥泞满身的狼狈,“你别再闹别扭哩,招娣不在,以后家里还得靠你照顾弟弟。 你要知道,家里有男娃对你们姐弟俩是有好处的,要听话呀!” 比起村里那些只管生不管养,连件囫囵衣裳都不给孩子套的爹娘,秦运国自认自己这个爹当的已经极尽职尽责了。 他虽然盼儿子,但对闺女也不差事儿。 单单这村里唯一一个女大学生是从他秦老大家里飞出去的,就能堵住这村里所有人的嘴,没人能说他秦运国对孩子不好。 这也是令招娣来娣极难受的点。 如今时候似乎只要没有把刚出生的女婴溺死、没有把她们饿死、没有把她们虐死,就算是合格的父母。 可生而为女人,她们又做错什么了呢? 不过是出生的时候比男娃少了个零件罢了,她们的心和男娃一样知冷热;她们的眼睛和男娃一样看得明白眉眼高低,凭什么就要被区别对待呢? 自觉自己不比村里任何一个男娃差,更何况这个嘴里连牙都没有一颗的小男娃,来娣不明白,爹娘自己爱儿子就算了,为啥非要逼着她也爱他? 诚然,铁根没有做错什么,可他的到来抢走了姐妹俩的一切,偏偏她们还哭诉无门,这是事实! 来娣不会伤害他,也不会爱他,更不会认同爹娘的看法,走上他们预想的为铁根全身全心付出的那条路。 她和姐姐都是女孩儿,这辈子无法改变,没有人对她们抱有期待,就连亲生爹娘也从来没放弃过生儿子来养老这个念头。 可即便没有人对她们寄予厚望,大姐不还是考上大学了吗? 这村儿里这么多男人,这么多男娃,有谁比大姐还厉害,同样考上重点大学了吗? 大姐能做到的,来娣一样能做到。 爹娘就这样继续爱着儿子,为他付出一切吧,来娣如今已经不期盼他们的爱了。 她会用行动告诉爹娘,她不需要这些也一样比铁根强,比他更值得寄予厚望。 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爹娘不会认同这倒反天罡的观点,亦如不认同自己的价值一样,来娣沉默转身,进了厨房。 对来娣的态度不满,林帮娣指着她的背影咬牙,“看看看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人大了脾气也大了!回家一点儿好脸色没有,进门就是吃,欠你的呀!” 和林帮娣比起来,秦运国还算自觉,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伤了招娣的心,也对不起来娣。 “行了!再回去歇会儿吧,一会儿把自留地里的草拔了,歇了两天那草长得都快比菜苗高了,像啥样子?” 自留地是社员家庭对外的脸面,伺候的好不好关乎名声好坏,最能直观的看出来这家人是懒惰还是勤劳。 制止媳妇儿无休止的谩骂,秦运国也打算回去歇会儿。 没等两口子回去午歇,刚一头扎进厨房里的来娣又风风火火的出来了。 她把身上的好衣裳换下,穿上了平时干活儿那一身,戴着帽子,肩上挂着的水壶鼓鼓囊囊的已经灌满了水,显然不打算午休,这就要下地了。 还以为闺女总算听进去了自己的说教,秦运国高兴之余,有些心疼。 毕竟是亲生的孩子,即便是闺女,没有儿子之前他也是真心疼爱的。 他劝道:“地里的活儿不着急,你才从公社回来也累了,这会儿日头又大,歇一会儿晚点儿再上工吧。” 不敢想从前的自己听了这话该有多开心,将脚上的解放鞋脱下来小心放好,来娣就好像没看见院子里还杵着两个大活人似的,赤着脚,拉开院门就出去了。 “你这女娃子!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给谁摆脸色呢?” 身后是母亲喋喋不休的叫骂,来娣如今已经免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倒也不伤心。 抬头挺胸朝村子中心走去,她如今干活可不是为了爹娘,更不是为了铁根,同样他们的意见也没有采纳的必要。 姐姐走之前只说多干活,少说话,也没说一定要听话呀。 第1013章 换新的 村里出了个女大学生,还是重点大学,这事儿在李祖富下狠功夫添油加醋传播下,在整个大队掀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读书热潮。 村里设办的扫盲班一度爆满,且男女各半,再不是只有男娃娃读书,女娃娃却要下地了。 这样很好。 如此李祖富也算是积极响应上级口号,他此举不仅倡导了男女平等,还提高了社员素质。 之后两次上公社开会,大溪沟村都被单独拎出来做榜样重点表扬,狠狠给老李队长赚了一波面子。 特别是妇联的同志,说等年底农闲了要整合一批各个生产队里先进思想的妇女同志来大溪沟村观摩、学习,争取让更多的女童享受到平等权益,惠及千家万户。 老头儿有点儿心眼儿全使在外人身上,对自己人从来不藏着掖着,高不高兴都在脸上,这两天走路都带风,瞧着人年轻了好多。 他心情不错,也就格外好说话。 老钱家全家加班,给做了张八仙桌抬去大队部放着,又把好话说了一箩筐,队长总算松口给写了个条子证明身份。 这一年虽说城乡交界路口的卡子没有从前那样严了,可要想把大件儿从乡下不清不楚的运进城去仍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有过硬的门路,被逮住多半得上学习班去待两天。 虽说打不死人,可现在的人脸皮薄,面子大过天,进了学习班和劳改犯没区别,谁也不愿意平白摊上这名头。 因此钱庆春即便是给自己的未来老丈人,如今的对象陈媛家里送套桌椅板凳儿,也得要大队长写个条子,证明身份才行。 有些麻烦,但能让人安心,不亏。 哪怕老钱父子俩都是在副业办挂了名按时交钱的手艺人,只说是接了陈家的单子送东西过去就行,他们也依旧按规矩办事。 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非常时期特别应对,一家老小都指着这老祖宗传下来的饭碗吃饭呢,可不能嫌麻烦抱有侥幸心理。 再说虽然麻烦了点儿,可李祖富这人办事儿是真靠谱。 他不仅给写了个条、借了拖拉机给钱家,还骑着自行车和小钱等人一道去了公社,保他们顺顺利利过关。 陈家现在使用的那一套桌椅板凳儿还是二十年前陈媛出生没多久时添置的。 老师傅手艺不错,用料很足,日常使用没毛病,陈家两口子也是苦过来的,爱惜东西,如今生活好了也一直没舍得换。 只到底不那么美观,有客人上门时未免显得寒酸了些,小钱这一趟桌子椅子带小板凳儿全给换了,算是献殷勤献到了人家的心坎儿上。 秦小妹在家赶工踩缝纫机没跟着一道去送东西,机会难得,李树带着丧彪一道去了,回来就笑话大哥好事将至,这一把算是将老丈人和丈母娘都给拿捏住了。 听他说开拖拉机的同志也是个妙人,技术没的说,双手把着车头,嘴里叼着草杆儿,漫不经心的以一种人车合一的气势直接开进了陈家所在的胡同里。 那一样样精美的实木家具被抬下车直接送进陈家院子,可把围观的邻居们羡慕死了。 这年头买粒儿白糖也得凭票供应,物资配给制度深刻进生活的方方面面。 基本上家家都缺东西,啥玩意儿坏了也舍不得丢,能将就用就将就用,精打细算过日子。 如何将为数不多的票证运用到极致,是每一个主妇思量最多的事。 老陈家这乖女婿还没上门呢,大件儿家具就一件件往屋里搬,简直羡慕死个人了!比吃猪肉还让人眼馋! “都说找工人吃商品粮日子过得美,可我看还得是这手艺人靠谱!瞧那大八仙桌,看着就有分量!准是个万年牢!传三代都用不坏。” “谁说的生闺女没用指望不上?瞧瞧这些东西吧,老陈家要没养这么一个有本事的闺女,得啥时候才能用上这好东西?” “啧啧啧~得不少钱吧?也不知道咱们这街坊邻居的能不能便宜点儿?我们家那张三条腿儿的桌子都用八年了,不换真不行!” 倒不是大家伙儿日子过得多么穷困潦倒,实在是物资匮乏。 供销社里偶尔也有这样的大件家具售卖,可要么没票,要么有钱有票抢不到,供不应求。 乡下倒是有专做木匠活儿的手艺人,工艺精湛要价也不高,可城乡路口有卡点,时严时松的。 没点儿关系疏通着很难把东西带进城里来。 投机倒把是大罪,定罪的界限又很模糊,都拖家带口的,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沾边的好。 只是顾虑太多,平头老百姓就很难做了。 家里缺东西的倒是也能从外头百货大楼凭票购买然后正大光明的带回家里,可那价钱和“过路费”,光是听着就叫人咋舌,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消费的。 也因此只要不是结婚这样一辈子的大事,即便是城里的工人家庭,家里的家具大件儿也是能将就就将就。 免得伤筋动骨一回全家 得勒紧裤腰带半年缓不过劲儿,太遭罪了~ 消息不通,一直到拖拉机进胡同口了,街坊邻居都去围观,陈媛的母亲才知道老钱家给自家送新家具来了。 和这年头大多数的家庭主妇一样,陈母也是个内敛,只知关注一日三餐的,见着这么多人进家门,她虽然高兴亲家大方,可也一下慌的没了主意。 还是在邻居的提醒下才匆忙找人上供销社去,得赶紧将那父女俩喊回来招待。 和没见过世面,第一次上公社来的丧彪一样,平时就东奔西跑,不太着家的李树也是头一回到未来的大嫂家里来。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磨练,他表现的并不像个毛头小子,指挥着家具一件件抬下车,李树动作利索扯了块抹布,将路上沾染的灰尘擦的干干净净。 虽然是头一回见面,可只一个照面的功夫,陈母就明白过来李树是谁。 她点了点头,心说确实是个靠谱的孩子,脸上虽有稚气,可做事却是一点儿不差,相比较起来,钱庆春这傻大个儿空长个头,确实憨实了些。 第1014章 像样儿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原本陈母就觉得男人太有心眼儿不是好事,格外满意钱庆春这老实巴交的样子,如今看他家做人做事都拿得出手,就更觉得这是门儿绝好的亲戚了。 这群眼冒绿光的老街坊原本可没一个看得上钱庆春。 都说他是个泥腿子,长得高大帅气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的。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别到时候还得陈媛养着他们一家老小,那可真是丢大脸了。 地方就这么大,风言风语想藏也藏不住,老陈家找了个乡下泥腿子当女婿这事儿,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谁没笑话过? 可如今再看看,谁还笑得出来? “哼~”手轻轻拂过大八仙桌光滑的漆面,陈母感觉自己腰杆儿都直溜了。 这一个胡同里挤了不少人户,就只老陈家没有儿子,偏偏还住着独门独院。 因此惹了不少在大院儿里巴掌大的地方讨生活的人红眼。 邻里邻居的,过日子多少会有些摩擦,不起冲突就算了,一有冲突总被骂断子绝孙,实在难听。 年轻的时候陈母没少为这事儿掉眼泪,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一直到陈媛长大,不仅有出息嘴还毒,将出言不逊的邻居们通通收拾了一顿,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 只邻居们背地里到底还是不服,陈母也知道他们都说些什么,无非是笑话他们两口子再怎么干都是白搭,独门独院又怎么样?将来不还是要白白便宜给外人。 就差直说他们早晚要被吃绝户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陈母虽说性子软了一些,可拳拳爱女之心是一点儿不作假的。 她委屈自己,拿热脸去贴兄弟一家的冷屁股,这些年又是给东西、又是帮干活的,也是怕自己两口子前脚一走,后脚这些个家产就被人家占了去;怕闺女受了欺负没个人撑腰做主。 世人只说她拎不清,白给人当老妈子使唤这么多年,可又有谁明白她作为一个母亲心中那些说不出口的惶恐和凄楚呢? 他们两口子终究是要先走一步的,真留下闺女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身边又群狼环伺,岂不是死了也不能闭眼? 好在,虽然孩子舅舅一家是黑心肝靠不住,她自己寻摸的对象却是一家实在人,如此也算宽了两口子的心。 院子里摆满了崭新的还能闻到木漆味道的家具,拖拉机突突突开走,门口观望的邻居们一窝蜂全挤了进来。 有摸漆面看薄厚的;有掰着手指头数几条腿的,一个个眼里的羡慕真实又热切。 “这整的可真不错啊~还是找个手艺人好!有这门儿技艺,哪里就饿得着媳妇儿孩子了?” 说这话的是曾经嘲讽陈媛将来要养活夫家一大家子的。 “可不是!我瞧那后生长手长脚就知道是个干活儿利索的,再加上这好手艺,一个月挣的指定不比工人少!” 说这话的是偷笑陈媛看脸不看人,以后准后悔的。 “哎呀~这么多条腿,都够娶我两个闺女了,她婶子,你帮帮忙,问问媛媛的对象家里还有兄弟没有啊?” 说这话的是看不起钱庆春身份,嫌弃他是个泥腿子的。 工人很好,不仅有面子,生活也有保障,人人都喜欢。 可啥事儿不是双向选择?那条件好的后生也想找条件好的姑娘呢。 厂子里年年搞联谊会,稍微眉眼看得过去的都内部消化了,这老胡同里住着的又都是搬不进筒子楼的,除了老陈家父女俩有份像样的工作,家家条件都差不多。 一样的拮据。 眼看工作越来越难得,都想依靠婚姻关系改善目前家庭的困境,可能做到的有几个?大多还是高不成低不就,这山看着那山高。 原本都在看老陈家的笑话,想着自家最差也得找个城里的,就不是工人也得有个正经工作,可谁知道···· 脸上有些烧的慌,几个挨的近的平时爱嚼舌根的远远看着陈家院子里的热闹,到底没好意思凑近看。 看不看的又能咋样?东西好不好都是人家的,再眼馋也不能拉到自己家来。 再不情愿也得承认,老陈家找的这泥腿子女婿是真像样。 能拿得出这些东西说明人家有这家底,平时就不差这仨瓜俩枣,再看那狗,好家伙,背宽的能赶上小牛犊子,一看伙食就差不了。 这年头多的是人饿的面黄肌瘦,一捏一把骨头架子,冷不丁看见大好几十斤的肉在路上跑,是真招人恨呢! 忙着招待客人,没心情理会这帮老邻居的眉眼官司,陈母撬开之前秦小妹送来的两罐水果罐头。 这可是稀罕东西,即便闺女媛媛自己就在供销社上班,也不常带这样奢侈的零嘴回来,倒是正好拿出来待客。 匀着倒出来三碗罐头,陈母递给钱庆春兄弟俩以及开拖拉机的小年轻。 大队长把他们送到公社就走了,说是要去问问明年肥料的事儿。 事关大队一年的收成,再没有比这更要紧的事情了。 别看国家现如今一条腿已经迈上了发展的高速公路,可说一句百废待兴并不为过,尤其是口粮大事。 大力抓生产的口号喊了一遍又一遍,也架不住老天爷不给面子。 开地挖渠可以靠人力,可庄稼要生病、营养跟不上,不上点手段却是不行的。 肥料是个好东西,只要肥料跟得上,庄稼不容易生病不说,营养好长势也猛,根扎的深就不怕大风大雨,只要不倒霉遇上十年难遇的天灾,基本可以保障产量翻一番。 这样的好东西,自然是供不应求的。 即便是大溪沟村这样的先进大队,讨肥料的时候也是低三下四。 这不前段时间村里出了个女大学生,又把社员素质抓了抓,在妇联的几个领导面前露脸得了好印象,李祖富赶忙趁热打铁,舔着个老脸又给乡亲们谋福利去了。 想想老队长都这年纪了,还给人陪笑脸,钱庆春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来,他一边吸溜水果罐头一边感叹队长真是个好队长。 此刻在领导门口排队等着申请肥料,忙里偷闲拿出临出门时媳妇儿塞在怀里的隔夜馒头,噎的直伸脖子的大队长:“???” 第1015章 怎么处理 “啥?我对象来家了?” 来家了····咋不上供销社来?陈媛有些诧异,但还是飞快的开始收拾东西。 来报信的是隔壁的隔壁家里最小的小子小虎,他如今干着份儿派送报纸的活儿,拥有胡同里唯一一辆自行车。 虽然是公家的东西,但这年头工作难得,和胡同里一堆待业青年比起来,已够他显摆的了。 能来供销社找人也算有人脉,小虎有些激动,红着脸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粗着嗓子嚷嚷道:“快回吧媛姐!姐夫拉了好些家具来,样样儿都板正,可羡慕死咱们了!” 豁~这一嗓子,布料柜台一半的人都望向陈媛,给她看的头都抬不起来了,心中暗骂这小子真是一点儿事儿都藏不住。 脸上烧的慌,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陈媛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拉着小虎拔腿就跑。 门口屠夫陈提着副猪下水已经等好了,“你快提着东西搭小虎的车先回,我后头坐车回来。” 下乡杀猪分肉的时候屠夫陈也骑自行车,但和小虎一样,那也是公家的东西,日常可不会便宜他。 答应一声,陈媛接过猪下水,小虎和屠夫陈打了个招呼,跨上自行车一脚蹬出去老远。 这孩子哪里都好,热心肠又会做事,就是毛毛躁躁的,不咋稳重,坐上他的车陈媛感觉心脏就没在心室里待过,一直在嗓子眼儿晃荡,扑通扑通的。 好处是速度确实快,陈媛提着猪下水捂着心口冲进家门时,钱庆春三人水果罐头还没吸溜完呢。 “今天供销社不忙?”陈母没来得及去接,离门口最近的李树就已经起身接过了陈媛手里的猪下水。 没想到他也来了,陈媛有些惊喜,“小树!好久没看见你了,哎呀!丧彪!” 黢黑的大狗在巡视过陈家不大的院子后,便不客气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看见陈媛回来也只是晃了晃尾巴,态度不咸不淡的。 和后者掩盖不住的激动表情比起来,一时间都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家了。 放下比狗舔过还干净的碗勺,钱庆春笑的憨厚满足,“这不队长来批肥料正好把我们捎过来,车上没外人,就把丧彪也带来了,省的他总想来城里。” 狗子从来就没来过城里,咋会总想来城里?不过是不想和主人分开罢了。 之前去人贩子老巢接应秦小妹时,陈媛就见识过丧彪的聪慧,也因此十分喜欢这只通人性的大狗,“来一趟好呢,认认门儿。” 说完陈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钱庆春也慌的不行,突然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我····我把碗勺收拾收拾!” “哎呀!你歇着吧,我来就行·····” “还是····还是你歇着吧!你上班辛苦了。” 不知怎么的,李树总觉着空气酸酸的,有一种名为恋爱的腐臭味道直冲鼻子,想不闻都不行。 他待不住了,主要也是真不想看钱庆春那魁梧的身材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怕瞎眼,“我来收拾吧,哥你和媛媛姐商量商量,看这些东西待会儿放哪儿合适。” 陈家的屋子不大,好在人口也不多,和这时候的大多数人户比起来居住情况已算得上是上佳了。 先将待会儿要吃的米饭焖上,陈母才有时间与邻居们一起欣赏崭新的家具。 地方不大,就三口人,有新家具用旧家具自然要处理掉。 邻居们不仅没走反倒越聚越多,也是怕错过捡漏的机会。 摸着光滑的漆面,妇女羡慕的说话都酸了,“还是媛媛妈有福气~不像我,肚子不争气,三个儿子都是讨债鬼。 如今到年纪个个都盯着我们两口子这身老骨头,张口闭口就是要钱要东西。 我是想通了~能力就这么点儿能力,想上百货大楼去买新的也成,谁有能耐谁买去!我能给他淘个二手的就不错了!” 这话的意思明显是看上老陈家那套旧家具了,虽说年代有些久远,可没缺胳膊没少腿儿,将就着还是能用。 只是邻里邻居的,这价钱就有些不好谈了。 看这妇女的意思好像也没有要给钱的打算,陈母不动声色,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认真听着院儿里两个小年轻安排家具的摆放。 陈母可记着呢,之前弟媳妇来家里闹腾,这老娘们儿躲在自己家门后头看热闹笑的老开心了。 莫说是白送,就是给钱也不卖她!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有立刻答应就是委婉的拒绝这道理谁还能不懂? 妇女闹了个没脸,脸上挂不住,恼怒陈母攀上大方亲家看不起穷邻居的同时,也后悔自己之前看热闹,没有仗义出手。 如今想想,当时哪怕是出嘴帮着说上几句话,这会儿说不定也能分个板凳儿呢~亏大了。 要不说人还是得善良多做好事呢,果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待会儿咱先把原先吃饭的桌子抬走换上新的吧,我早就想换了。”陈媛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她家庭情况特殊,从小就懂事早熟,为了不被人看不起,鲜少有这样娇憨的时候。 “都依你,那就先把吃饭的桌子换了。”撸起袖子,钱庆春一动李树立马跟上,十分有眼力见儿。 兄弟俩刚把旧桌子抬出来,屠夫陈也赶回来了。 他一进门儿就看见院子里放着一排八张漂亮的凳子和刷了同色木漆的八仙桌,炕上用的小桌子小柜子也做的精巧,其中一架梳妆台尤其板正,瞧着不像乡下用的,倒像是百货大楼买的,款式很新颖。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要搬去闺女媛媛闺房的,说起来女儿这么大了,还没有梳妆台用呢。 没有哪个父亲看见女儿如此受重视心里会不舒坦,见两兄弟要抬八仙桌,屠夫陈扔下手里的兜子就上去帮忙。 邻居们想捡漏,这会儿也不管两家之前有无龃龉、关系好坏与否了,全都一窝蜂似的上来帮忙。 “一二三!起!” “这桌子打的好呢!一点儿毛边儿都没有。” “还是屠夫大哥有福气,我瞧你家之前那张桌子也好着呢,丢了怪可惜的~” 老陈家日子过得不错,一家也还算和睦,找不到别的可攻击的点,大家伙儿眼红时没少拿他家没儿子说事儿。 这会儿倒是一叠声都说生闺女好了,无非是有利可图,想占点儿便宜。 和媳妇儿一样,屠夫陈一样不接话,他也在思量这套旧家具该怎么处理。 第1016章 要采访了 丢掉是不可能丢掉的,啥大户人家呀?好端端的家具就当破烂儿扔了。 老陈家两口子都是苦过来的人,可干不出这种糟蹋东西的事儿。 只是用也用了毛二十年,要挣这帮老邻居的钱好说不好听,搞不好都能结仇。 仔细想了想,屠夫陈到底不愿意未来女婿看自己家这边的热闹,决心等他们回去以后再计较。 一件件旧家具换了新样式,屠夫陈心里美滋滋的,面子上却还要装模作样的教训两句。 他对钱庆春说,“你这孩子!干啥事儿也不和我们商量商量,家里这些都还能用呢,费那功夫干啥?” 别看屠夫陈说是这样说,瞧他脸上的皱纹都快笑成一朵菊花了,就知道他心里是很受用的。 钱庆春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是真的喜欢陈媛,一家子都满意她,心甘情愿做这些,因此也就有啥说啥了。 “叔你千万别跟我客气,我没啥本事,也就手上功夫还过的去,只要你们不嫌弃,以后家里的东西我会做的,年年给你们换新的使!” 这可不是客气话,钱庆春这人傻愣的,是真不怕麻烦不怕累。 “你这孩子····” 都说真诚才是必杀技,旁的人说这话只会让人觉得油嘴滑舌,不踏实,可从钱庆春这傻大个的嘴里说出来,咋就这么让人稀罕呢! 可惜钱二娃不在,要是他在,估计就能明白为啥村子里的好后生那样多,偏偏只有钱庆春这傻小子能处上城里对象了。 光是这真心实意的态度、说到做到的人品,就拿捏住了陈家两口子,此刻二人只觉看钱庆春哪儿哪儿都满意的不得了。 这哪里是女婿,这是亲儿子啊! 看热闹的邻居们原本只是酸,见钱庆春不仅有本事,人还谦卑尊重长辈后,便觉心里苦得很了。 谁说的乡下泥腿子不好?乡下泥腿子可太好了!这样的女婿,就算没有工作,他们也愿意呢! 还是陈家这小妮子眼神毒辣啊,透过现象看本质,这把算是叫她掏上了! 小胡同里没啥新鲜事儿,老陈家这事儿闹的,家家户户饭都不做了就在他家看热闹。 直到猪大肠下锅,屠夫陈再三提说旧家具不卖不送,邻居们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粮食金贵,谁家也不富裕,有眼力见儿的早在陈家烟囱冒烟时便主动告辞了。 没眼力见儿的倒是想留,可见着屠夫陈和钱庆春俩人一个比一个魁梧的身材,平衡了一下两方的战力水平,撇撇嘴也走了。 等闲杂人等该走的都走了,屠夫陈关上院门的瞬间,肩膀立刻垮了下来。 就见他转身,飞快于人群中锁定丧彪的位置,撅着嘴摇着屁股,夹着嗓子就冲了过去,“彪彪~哎呀!大乖狗!快让我好好稀罕稀罕!” 没想到好好的老爷们儿能整这死出,丧彪感觉浑身毛都炸开了,它想逃,没逃了,被屠夫陈死死抱住,撅着厚嘴唇儿浑身上下亲了个遍。 不开玩笑,这一刻视洗澡如一生之敌的丧彪生平头一回有些想念大宝,以及他手里的香肥皂。 和粗犷的外表反差巨大,屠夫陈一直很喜欢猫猫狗狗,可惜家里养啥都养不活。 或许正是因为失败的次数太多了,他尤其喜欢健康壮实的丧彪。 “好狗子!又胖了!瞧这脚,多粗!瞧这尾巴,打人多疼!” 丧彪的大尾巴啪啪啪抽在屠夫陈的脸上,毫不留情,看着都疼,偏偏他乐在其中,把一院子人都看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时候的屠夫陈给人的感觉比拿着屠刀杀猪那会儿还要吓人。 这一趟带上丧彪算是带对了,一直到饭菜上桌,屠夫陈还舍不得放开狗子,非要扒毛找跳蚤,找不到不罢休。 男人至死是少年,人到中年的屠夫陈犯起浑来跟个孩子似的,倔强的让人招架不住,搞的钱庆春都想把丧彪留在陈家给老丈人过过养狗的瘾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他要真这么干丧彪第一个不同意,非得咬死他不可。 连吃带拿的,给秦小妹也打包了满满一饭盒肥肠,大溪沟村三人计较着队长回去的时间,踏着夕阳余晖和陈家人挥手告别。 都不是闲人,进一趟城不容易,陈家三人尽力招待仍觉得不够,约好下个月去村儿里再聚,心里才好受点儿。 “他爹这几天上班的时候留点儿心,有好肉记得带回来给我料理,村儿里吃肉不方便,下回咱们给亲家多带点儿去。”陈母已然把钱家看成了自己人,思考十分周到妥帖。 屠夫陈望着拖拉机离开的方向,心中恋恋不舍,“是得多带点儿肉去,不吃肉长不胖,瞧着可心疼死人了。” “·······” 这说的到底是人还是狗,陈媛已经分不清了,想想反正是一家,谁吃肉都不亏,她也懒得管这些。 “他爹,上回那牛奶过两天再整点儿回来呗,闺女喜欢喝,媛媛说不定也好这口,总要整点好东西招待人家。” 钱家院子里,钱大娘听说下个月亲家要来认门儿后,立刻召开了家庭会议。 最近都没什么活儿去那边,钱木匠正犯愁呢,李树把话接了过去,“这事儿交给我,我和养奶牛的同志能说上话,到时候····” 老钱两口子点点头,孩子大了能给家里分忧解难属实叫人欣慰。 别看李树平时在家不声不响的,在外头干活儿可能来事儿了。 虽然仍是不爱说话的性子,但真心朋友却很有几个,关键时候能帮上忙。 人多力量大,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便把招待客人的菜单定下,各自都领了活儿。 收拾准备睡觉的时候,大队长突然来了。 说是今天在公社正好遇上了报社的同志,商量好时间后天就来采访被拐妇女。 作为解救被拐妇女的重要人物,秦小妹自然也是要出镜的。 李祖富的意思是请村儿里小学老师给她准备一张稿子背熟,到时候夹带点儿私货,好好宣扬宣扬大溪沟村,争取争取今年的流动红旗。 该说不愧是大队长,为了大队的集体利益不怕苦不怕累,从公社回来饭都没吃就去找老师写稿子了,给老头激动的,好像已经看见流动红旗似的,红光满面的。 不敢说不,也的确愿意为大队做点儿啥,秦小妹欣然同意,转头和母亲商量起采访当天要穿的衣裳来。 第1017章 记者 自从被拐妇女们仗义包揽了村中孤儿的看管工作后,村民对她们的看法大有改观。 本来就是受害者,被多次转卖、受不同的男人迫害也不是她们的主观意愿,说起来个个都是好人家的女儿。 怪只怪天杀的人贩子和把女人当玩意儿的坏分子,买卖同罪,他们的行为应当受到谴责;他们的下场应该被传播出去! 知道要登报,大队社员都挺新鲜的,一大早活儿也不干了全挤在大队部看热闹,气的李祖富吹胡子瞪眼儿。 当着外人不好把话说的太难听,他直把人往外撵,“走!都走!大门口都叫你们堵死了,叫人家报社的同志咋开展工作?今天不上工?家里不吃饭啦!” 真气死个人哩!就知道看热闹,也不知道抓紧时间表现大家伙儿务实又不怕吃苦的美好品德。 “待会儿登报就写大溪沟村村民个个游手好闲、逗猫溜狗,纯二流子村!看你们一个个以后咋出门见人!还不走!” 见大队长真上火了,村民们也不敢玩笑。 登报是大事儿,要面见全国父老乡亲和各位领导的,写的好大家面上有光,对村子以后的发展也大有好处。 别的地儿想有这份殊荣还没这机会呢,可得好好珍惜。 知道不是耍宝的时候,虽然还是想看热闹,但想想脸面要紧大部分社员也就按捺住了。 留了几个半大的穿着还算齐整的小孩儿在墙上玩儿,顺便看着点儿院子里的动静,剩下的都散了。 报社委派来的同志很年轻,也很敬业,一大早就来了。 大概提前知道了今天要采访的是被拐妇女,四个里头三个是女同志,唯一的男同志瞧着也很有亲和力,一股子书卷气。 小地方难得来外人,更别提是这样使笔杆子又有体面工作的年轻人了,村民们想看热闹也是人之常情。 都到地里了还蛐蛐呢,说还是读书好,女娃娃也能挣工资,又体面又干净,回头就把家里几个萝卜头洗刷干净,都送去扫盲班。 地里刨食的日子再过三十年也难有出息,不如拼一把,看看运气。 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干干一天的苦日子当爹娘的过够了,但凡有的选,谁也不愿意再让孩子们沾手。 每每这个时候秦运国两口子是最得意的。 整个村子这么多人户,就他家养出了个大学生,上学就等于上班,月月有开支。 如今又有了儿子,后半辈子有了指望,一时间风头无两,算得上是大队上最得意的人户了。 像是怕被人遗忘似的,林帮娣总是不遗余力的卖吹自家那点儿事儿,这不,见乡亲们都在说要让女娃子读书的事儿,她又端起来,指教上了。 “咳嗯~咳嗯~”清了清嗓子,林帮娣抱着儿子,侃侃而谈,“老话说的好~养儿不读书当不得养头猪!不论男娃女娃,愿读书、会读书就是好娃!得受教育呀!不能省钱的!” 本来招娣考上重点大学就是个正面典型,连大队长也带下来过上头领导的问候,极有面子,因此听她胡咧咧的人还真不少。 村里都是大老粗,没那么多讲究,想到啥就说啥,当即有个妇女嚷嚷道:“再想省钱也不能在娃身上省啊,不是咱抠门儿,是真没钱!铁根他娘,说说你和他爹是咋把招娣供出来的呗!” 自打生了儿子,村里人投其所好,将林帮娣两口子的称呼一夜之间从招娣她爹娘换成了铁根他爹娘,夫妻俩十分受用。 只话是好话,说话的人也没有坏心眼儿,确是有些为难人。 招娣是怎么有机会读书的,又是用啥钱供出来的,别人不晓得,她林帮娣还能不晓得? 只想过过嘴瘾而已,她可不想给秦小妹那不讨喜的贱丫头当踏脚石。 要被这村儿里的人知道自家使了二叔的卖命钱,那死丫头不得得意死,将来指定要赖上招娣的! 这可不行!林帮娣光是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冷汗就下来了。 如今家里有儿子,家业可算能牢牢把握在自己人手里,她们两口子一把老骨头还加油攒、加油干呢,招娣的那一份孝敬自然也不能便宜给外人! 想了想,多说多错,林帮娣决心糊弄过去得了。 “哎呀!只要娃有出息,当爹娘的吃再多苦也忘记了!反正以后都是好日子。 我们招娣有出息呢,等学校开支了就把钱都寄回来,他弟弟读书我和铁根他爹就轻松了,啥也不管了!” 不止是读书,姐姐有出息的好处说也说不完,将来娶媳妇儿、盖新房,她们谁不得搭把手? 想当那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出去了就不认家里人?先和爹娘断了关系再说! 到时候名声坏了,哪个大单位敢用她?拿捏不死她! 都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骨肉,林帮娣不爱招娣吗?不一定,没有儿子的话她或许也会将闺女看作唯一依靠来对待。 但很可惜,家里有男丁了,那一切就要以他为主,为了香火不断,哪家的闺女不受点儿委屈? 这村儿里人人都羡慕老秦家出了个能挣工资的女大学生,可有几个愿意把家里的活儿一手包揽了,将姑娘送进学堂的? 别看一个个话说的好听,都将有限的资源给儿子留着呢,心里明镜儿似的。 就是林帮娣自诩疼爱闺女全村独一户,但凡当时秦铁根已经出生,也是不可能送招娣去读书的。 不是她心狠,大环境如此,她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实在不觉得招娣有什么好委屈不平的。 只有同在一片工分地里,埋头干活儿的来娣情绪不同。 草帽下她那张瘦长肖似母亲的脸沉默又坚毅,眼中似有雷霆一般,将不忿化为力量,全都使在脚下的土地上,不知疲倦。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来娣情绪的不同,后知后觉想起她也到了上学受教育的年纪,便对侃侃而谈的林帮娣道: “铁根他娘,你想的开又不怕花钱,怎的不把来娣也送去读书呢?她姐姐都能考上大学,她肯定也不差的。” 将来一家两个挣工资的,难道不美? 第1018章 到底是不是胡说 村里的扫盲班免费,当初为了彰显自己一家不重男轻女,儿子女儿一般对待;也为了不被家里那两个有儿子的兄弟低看,秦运国是将来娣送去读过扫盲班的。 可也仅此而已。 那时候家里的劳动力不够,招娣来娣若是全都出去读书,杂活儿全推在秦小妹一个人身上,能把好人活活累死。 毕竟还要拿她做幌子正大光明的使用老二留下的卖命钱,不能做的太过分,老太婆便做主要把来娣也留在家里。 老三家的盼娣和光耀都能上公社去读书,偏把自己闺女留在家里,为这事儿林帮娣还闹过一场。 可老太婆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便把她镇压住了。 不厚此薄彼,老三、老四家都只有两个娃,全都送去公社读书可以,老大家也只得两个名额。 要是把来娣送去,那之后出生的男丁就没有读书的机会,只能在村里做一辈子泥腿子,只要你林帮娣愿意,来娣明天就能上学堂,你干是不干? 虽然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但秦运国两口子自信年轻身体好,还能再生,自然不愿最后一个名额叫闺女占去。 夫妻俩回去合计了半宿,第二天来娣就放下书包,背上打猪草的篓子上山去了。 如今想起来,真是她自己不爱读书吗?不过是太懂事,不想爹娘为难罢了。 “来娣?哎呀这女娃子才精呢!读书多辛苦,还是挣工分来的实在,她自己不愿意去的,不信你们问她!”林帮娣指着来娣,说的笃定。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来娣身上,感受到乡亲们的打量,她的动作终于停了,缓缓直起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来娣知道母亲想听什么,老秦家的家训,一切以脸面为主。 哪怕今天家里吃的是糠咽菜,出去也要跟人家说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真好吃。 穷都穷的畏畏缩缩。 一家四五个孩子挤一个炕,睡觉恨不得站着才好,偏要把门头用青砖来砌,修的气派漂亮,比大队部还高级。 日常缺吃少穿就不说了,一家血亲为了几块钱反目成仇,恨不得对方倒霉死,好独占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原本以为自己一家是院子里的一股清流,可从什么时候开始,爹娘也变的这么陌生了? 还记得从前那些快乐的时光,来娣不想母亲继续这样拉大姐后腿,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顶着众人的目光注视,语带怨气。 “是,我过不惯好日子,不想读书想干活儿;不想分工作想当农民,都是我自己愿意的!行了吧!” 说完来娣就弯腰继续干活儿去了,留下林帮娣目瞪口呆,不知道闺女今天抽的哪门子疯,敢这么下亲娘的脸面。 工分地里的社员见势头不对,几个早就看不惯林帮娣嘚瑟模样的妇女调转枪头,阴阳怪气。 “哎呀~他婶子这可不行啊!都是你亲生的娃,以后大姐分配工作成人上人了,妹子还在乡下磨地皮,不得怨你偏心眼儿啊? 要我说反正都供了,一个要勒紧裤腰带儿,两个也一样,干脆把来娣也送去读书得了!” “是这个理儿,会不会读书读了才知道,就是真不会读,你们两口子还年轻,当这两年白干就是了,咋也比以后落埋怨要强!” 不是说男女一般对待吗?那就把两个闺女都送去读书呗! 说的好像这村儿里家家户户都不把闺女当人看,就你老秦家不一样似的,瞧瞧,狐狸尾巴藏不住,这不就露出来了? 装相! 自打闺女招娣考上重点大学以后,林帮娣在村里走路都昂着头,还从来没被人这样下过面子。 更何况下她面子的还是自己的亲闺女! 自从招娣进城读书以后,来娣规规矩矩的,让干活儿就干活儿,让上工就上工,寡言少语,已经很久没有和父母发生过矛盾了。 久到林帮娣自己都忘了这个闺女是家里最大的刺头,教不乖,也不懂爹娘的辛苦! “来娣!你失心疯了?当初你奶问你读书还是在家上工,是不是你自己说的在家上工?老娘可没逼你!”林帮娣气急败坏,还不忘找补。 没想到就这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没完没了了,来娣也来了脾气,将手里的家伙事儿往地上一扔就闹开了。 “是!是我说的在家上工,可我要不在家上工,姐就得回来嫁人!你说只能有一个人进城享福,就是逼得我们姐妹干仗!我不愿意还有错了?” 来娣可能不是个好人,但她一定是个好妹妹。 不愿意自己姐妹也像父辈一般为了利益打的头破血流,她是自愿留在家里干活儿,将前程留给大姐的。 家里对外只说她不会读书,念不进去,还不是为了自己体面,怕人家背后笑话他们偏心? 老话说的好,人还是得踏踏实实的,骗人骗久了,连自己都骗进去了。 别人不知道这家里的弯弯绕绕,难道她林帮娣自己还不知道吗? 有的事情过了就算了,日子久了本来就对错难辨,来娣自己也没有委屈什么,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可母亲面子里子全都要,那就不能怪她闹出来了。 没想到来娣这死丫头还敢犟嘴,林帮娣气得跳脚,站起来嚷嚷着要打死她。 来娣也不傻,不可能乖乖站着被揍,索性直接绕着人堆和母亲兜起圈子来。 想起母亲刚才说的姐姐发了生活费得要全都寄回来供铁根读书,来娣就气不过。 她不高兴,谁也别想舒坦! “为啥打我?我说的话一个字也不假!你们就是重男轻女!就是偏心眼儿! 还想用大姐的生活费····才不会给你们!供大姐考上大学的人是二叔!你们吃苦勒紧裤腰带攒的钱全吃药生儿子了!以为大家不知道,其实大家就是没说····啊!” 眼看来娣那嘴跟没把门儿似的,越抖落越离谱,林帮娣发了狠,她终于舍得把宝贝儿子塞给旁人,三两步冲上前揪住来娣的头发,啪啪就给了她两耳光。 一边打还一边骂,“叫你乱说话!叫你乱说话!你二叔都死多少年了?哪儿来的钱供你大姐读书! 你个白眼儿狼!不让你读书你怀恨在心是不?叫你胡咧咧!” 第1019章 信不信 “哎呀!别打!别打!铁根他娘你好好跟娃娃说,别动手啊!” “来娣你快跑!赶紧出去躲躲!” 乡下人养孩子简单粗暴,日常打骂是家常便饭,只是来娣都这么大了,又是个姑娘家,林帮娣这不管不顾的打法实在不合适。 她个亲娘不怕孩子想不开上吊,围观的社员心里都发虚,一窝蜂似的全冲上来将母女俩拉开。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林帮娣把孩子打死,隔壁两块工分地里也来了人阻拦。 不知道谁喊来了秦运国,他着急忙慌过来,扯过来娣一看脸上两个巴掌印红彤彤的扎眼,鼻血漏的半身衣裳都湿透了,吓的脸色顿时变了, “疯婆娘!你个疯婆娘!”娃是自己亲生的,打坏了还不得自家养着。 认定林帮娣是个败家娘们儿,秦运国气的七窍生烟,抄起不知道谁落在地里的锄头就要往林帮娣身上招呼。 “可不敢打!可不敢打呀!你媳妇还奶着娃呢!” 与秦家同个工分地的社员也是倒了血霉,风和日丽的日子,硬是一点活儿没干上,净拉架了! 自从生了儿子以后,林帮娣就跟怀里揣了把尚方宝剑似的,见谁不顺眼张嘴就讥讽,腰杆子十分的硬。 在家里也是颐指气使,一点儿道理不讲。 想来这顿打秦运国早给她记着了,来娣的事情不过是个导火索,有没有早晚都得闹一场。 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社员们装模作样拉了两把谁也没拉住,眼睁睁看着秦老大两口子打成一团。 想去找大队长,又怕给队里丢脸。 今天这日子可不同哩,造次不得,待会儿给人家报社的同志留下不好的印象,大队长能活撕了搅事儿的人。 不知道该咋办好,两下一耽搁,看热闹的社员倒是更多了。 “出啥事儿了?咋这么热闹?”二狗背着背篓,牵着小妮儿过来。 今天天气好,本来两个人是和小伙伴儿们约好要上山捡柴的,看见这边骚动过来凑个热闹,没想到这事儿还和大姐有关系。 就见人堆中心,秦运国和自己媳妇儿滚打在一处,双方都下了狠手,人脑袋都快打成狗脑袋了。 围观的社员倒是想劝,可人家两口子闹矛盾,他们外人也不知道该咋说好,只能又把来娣扯过来,想着事情出在她身上,不行先给母亲道个歉呢。 谁知道这女娃子也是个犟种,咬死了自己没错,说的话一个字不假,挨打也不愿意改口。 被逼急了,来娣索性也闹起来,“打吧!打吧!都打死了才干净呢!省的你们一天天不是惦记二叔的钱就是惦记大姐的钱!不够丢人的!” 村里和来娣一样大的姑娘都开始有羞耻心了。 这些年村里长舌妇传出来的那些风言风语她听进心里,面上虽然也嘴硬的很,可想也知道不能舒坦。 虽然秦家对外统一口径,一直都说秦老二那笔钱充作秦小妹的抚养费,他们一分也没乱花过,可谁也不瞎,他家做事又不低调,哪儿还能看不出来这钱花哪儿了? 只是像来娣这样大剌剌直接喊出来的,确实是头一回。 眼看闺女不听话,男人也不理解自己,挨打又受气的林帮娣气的嗷嗷叫,一头撞在秦运国肚子上,喊着要回娘家去。 “过不了了!这日子过不了了!一个老的····一个小的!都是糊涂蛋!坏我儿铁根的名声,这个家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家里就这点儿见不得人的事儿,叫来娣这虎丫头全抖落了个干净,确实太丢人了。 这下乡里乡亲全知道村儿里唯一一个大学生是用死人钱供出来的,以后她林帮娣还咋见人? 来拉架的社员估计也没想到能看到这么劲爆的热闹,人群直接炸开了锅,指责两口子做人太缺德,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一时间别说林帮娣了,皮厚的秦运国也低下头,臊红了脸。 别看老秦家的人用钱的时候个个理直气壮,真挑明了说开了却没哪个挺的直腰杆子。 秦老太婆和老头儿用秦老二那笔钱还算名正言顺,毕竟是生身父母,对早死的老二有养育之恩。 可他秦运国是谁?秦老二的亲大哥。 同样的事情落在那些讲究的人家身上,即便上头不给这笔钱用于抚育秦小妹长大,他作为大伯也该主动肩负起照顾兄弟唯一血脉的责任。 万万没有他自己的亲闺女进城读书考大学,一跃成为人上人,兄弟留下的孤儿却被留在家里磋磨的道理。 之前虽然大家伙儿也在背后嘀咕过秦老二那笔钱的去处,可这是十分丧良心的缺德事,一家子里头不是秦老二的爹娘就是亲生兄弟,谁也不愿意把人想坏了。 再加上当时秦小妹还在那家里讨生活,本就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便更不敢瞎嚷嚷了。 捅破窗户纸固然是很解气,可这对还没有自立能力的秦小妹来说并没有好处。 本来就爹早死娘不爱的,吃多吃少都看那一家子豺狼虎豹的心情,万一把他们逼急了黑天里下狠手给孩子整死了一了百了可咋办? 人性的恶没人敢赌。 这么多年不仅老秦家自己,乡亲们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 倒不是大家伙儿心不好,全都合起伙来欺负人,实在是怕好心办坏事,给秦小妹招祸。 如今好了,秦小妹自己立的起来,看样子还是个厉害不吃亏的硬头子。 事情也不是谁搅事儿挑起来的,是她林帮娣自己做人不留余地,亲闺女都看不下去,可怪不得别人。 “呸!整天支着张大嘴到处说自己有多疼闺女,结果一分钱没花!白捡个状元娘的名头也好意思教育人,真不亏心!” 说话的是刚才捧着林帮娣,非要她摆说养娃经验的妇女。 要说这时候的人是真纯朴,嫉恶如仇,说翻脸就翻脸连个预告都不打。 这一口浓痰啐在林帮娣脸上,再配上妇女那一脸嘲讽的表情,当时就给她干破防了。 胡乱抹了把脸,林帮娣又哭又叫,“你!你们乱说话也不怕烂舌头!我家招娣考上大学是她的本事!钱是婆婆给的,关她二叔啥事儿?” 话是这么说,可喊的再大声也掩盖不住林帮娣满脸的心虚。 那钱是谁的她显然心知肚明,且很清楚这么干损阴德,东窗事发那天注定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老秦一家太高调了,很多事情根本经不起推敲,林帮娣也就能仗着嗓门儿大喊两句,至于大家伙儿信不信····。 目前看来应该是没人信的。 第1020章 搅屎棍 人群中有位老者实在看不下去秦老大家如此做人,摇了摇头,说了句公道话。 “老大家的~这又不是啥光彩事,小声点儿吧!真闹的整个大队都知道你们两口子花死人钱养孩子,还磋磨人家闺女····你家招娣、来娣不想嫁人了,铁根也不娶媳妇儿了是吧?” 能说出这番话来,看来这是老秦家本家的长辈没跑了。 要说打蛇还得打七寸,原本哭着闹着要回娘家的林帮娣一听到自己的三个孩子,顿时熄火了。 这确实不是啥光彩事,不单是她,就连秦运国也埋着头,不敢直面社员们戏谑的眼神。 见这疯婆娘总算老实下来,老者转头又去说秦运国。 “老大,这事儿你干的不地道。老二走的早,就留下一个丫头片子,也不必你贴彩礼,管两顿饭养活着别饿死就行,既然你拿了兄弟的钱,就不该把娃往外撵,更不应该磋磨她,哪怕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再说了····”老者面露不忍,“那小妹虽说是个女娃,可也有你老秦家一半的骨血,你们得了她的实惠,就不能对人家好点儿?” 这两年老秦家可是大队上的话题中心,虽然不是啥好名声,但也算出名儿,赶走秦小妹一事当时可招了不少人白眼呢。 只不过当时当家做主的是两个老东西,秦家三兄弟才没受啥大影响。 如今知道秦招娣是花自己二叔的钱考上的大学,林帮娣分明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还一天喊打喊杀的磋磨秦小妹,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看不上她。 尤其当初林帮娣一扁担头差点儿打死秦小妹那事儿大家可还没忘呢。 若说秦小妹爹娘都不在,林帮娣这个当大伯娘的帮着养孩子,教育教育,左邻右舍也不会说难听话。 可钱是一毛不给的,还要压榨人家的劳动力、拿她发泄脾气,用着属于秦小妹的钱嫌秦小妹是个累赘,这就不能忍了。 “他娘的!还钱!”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二狗打了个激灵,立刻也附和道:“就是!拿钱还不好好对人家,还钱!” “还钱!” “谁去老钱家喊小妹一声?” “老大,人不能忘恩啊,招娣现在有出息,月月开支,都是老二的功劳,这钱你们无论如何得还给小妹!” 死人钱哪是那么好使的? 老秦家从上到下都是歪的,根儿里就烂透了,即便如此,当着这一众父老乡亲的面也不敢说自己就该用秦老二的死人钱。 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来娣有点儿害怕,趁着混乱捂着脸逃出了工分地。 大家都忙着讨伐老大两口子,也没人管她,二狗和小妮儿看见了倒是退出人群,也追着来娣的脚步去了村里。 “我们两口子一辈子积德长命百岁····该享儿女福!秦小妹过的不好都怪秦老二死的早,怪我们两口子是啥道理?”林帮娣还在嘴硬。 “再说那钱····也不是我一家用了的,老三、老四谁家没用啊?你们咋不找人家麻烦去!” 为啥不找人家?人家知道这钱拿的亏心见不得光,但凡有脑子的谁敢招摇过市? 就秦老大两口子,闺女考上大学家里又添了儿子,欢喜疯了,狂的都没边儿了,可不就兜不住了。 这些日子林帮娣炫耀自己的养儿秘籍;秦运国吹嘘自己的播种能力,没完没了,村里的狗怕是都听烦了,更何况是人? 大家不是不能理解他家这种穷人乍富不炫不行的心理,可凡事都有个度,别忘了你们家是事事顺心了,大把的人还没解决温饱问题呢。 那些早害了红眼病的这会儿可逮着落井下石的机会了,拉扯着两口子不让走,说要到大队部去请队长做个见证,等招娣邮钱回来第一时间就划给秦小妹。 “要我说不用那么麻烦!干脆叫招娣直接把钱邮给小妹得了!这钱不一般,是她老爹的卖命钱,可千万不能欠啊!” 说话的人是王大娘,她倒霉,和老秦家做了半辈子邻居,可以说除了他们家自己人,最了解秦家事的就是老王两口子了。 平日里王大娘就毫不掩饰自己对老秦一家的厌恶,如今逮到机会当然是要狠狠踩一脚的。 别说什么远亲近邻,冤家宜解不宜结。 打从大宝差点儿被秦光显打死开始,他们老王家和老秦家便已是生死仇人了。 眼看在场这么多人没一个替自己家说话,林帮娣急了,“老王家的!我撕了你这张贱嘴!你个见不得人好的搅事儿精!活该你儿子短命!” 招娣的钱那是钱吗?那是铁根的前程啊!想动这笔钱可不就跟要他们两口子命似的。 激动之下林帮娣口不择言,估计连她自己都忘了王大宝牛一样壮实的身子骨是因为谁败落的。 别人说这话顶多捡两个嘴巴子吃,可她身为老秦家的媳妇说这话,不是老寿星喝敌敌畏——嫌命长嘛! 这下好了,王大娘被堵的回不了嘴,改使大镰刀她又不乐意了。 “别别别!老王嫂子!你想想孩子!想想孩子!” “别拉着我!我砍死她!” 社员们又开始拉架。 还不知道工分地里已经闹翻天了,得知报社记者已经进了大队部,秦小妹赶忙去了知青点。 队长找人代写的稿子有点生硬,秦小妹想着为大队做宣传是好事儿,活儿都领了,还是要做的漂亮才好,遂决定先去找方桂华沟通沟通,到时候好打配合。 村坊里的豆腐和粉条是优先供应公社的,周围好几个大队都做,竞争很大,如此境遇,大溪沟村能有正面的名声总是好事儿。 最好能在保住春草和秀珍工作的同时,给村里的妇女们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那就谢天谢地了。 秦小妹前脚刚走,后脚来娣就哭上门来。 家里只有钱大娘和婆婆在伺候鸡鸭,来娣见秦小妹不在,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出了什么事儿,就一个劲儿的哭。 她被打的实在太惨,上衣全是鼻血,两边脸肿的一般高,眼睛眯成一条缝,嚎的钱大娘胆战心惊,根本不敢把人往外赶。 还是二狗和小妮儿撵过来,婆媳俩才知道那边工分地里发生了什么。 “还有这事儿?太欺负人哩!”钱老太一瞪眼儿,猛一拍桌子站起来。 院子里刚收拾干净,她四下搜索没找到得意趁手的物件儿,眼珠子一转发了狠,跑进茅房提溜起这家里用了十多年的搅屎棍就冲了出去。 第1021章 打狗棍法 刚重生那会儿,秦小妹不是没想过要打击报复上辈子花自己钱还要自己命的秦家人。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享受着年轻的身体带来的便利;重新开始呼吸新鲜的空气,突然就意识到生活的本质其实是关注自身。 这之后秦小妹就不愿意为不值得的人和事耗费精力,辜负好不容易才倒流的时光了。 本着相安无事也行的摆烂心理,秦小妹从来没有上秦家找过事儿,甚至秦妹婷死的时候还蒸了糕,在村民面前做足了面子。 如果秦运国一家知道好赖,就该离她远远儿的,井水不犯河水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可人性的贪婪就在于无止境。 眼看秦小妹如今的日子一天好过一天,自己一家却不能分走一杯羹,不论秦运国还是林帮娣心里都很不服气。 早把这些年对秦小妹的虐待磋磨忘到了九霄云外,只记得秦小妹曾在老秦家大院儿里讨过生活,两口子就自觉已经照拂过她,该要像她半个爹娘一样享福。 至于秦老二的钱,老秦家人都没少花,且花的理直气壮,不仅没觉得亏心,秦小妹拿走剩下的钱还被记恨了好些年。 要不是今天闹出来饱受千夫所指,就老秦家人这行事作风,恐怕一辈子都反应不过来这是件多么丢脸的事情。 钱老太拎着搅屎棍赶到时,林帮娣为了保住闺女招娣的生活费,还在和王大娘干仗,打的上蹿下跳。 她咬死钱是婆婆给的,三兄弟都用了,有本事就叫兄弟几个全把钱吐出来,单制裁她们一家可不服气。 也就是今天大队上来了报社的同志,生怕丢丑丢的全国各地人人皆知,否则乡亲们早把这占了便宜还欺负人的泼妇拖到大队部去了,怎么会拉着王大娘一个劲儿的劝。 闹了半天,看明白村民们雷声大雨点小,敢说不敢做,林帮娣扯了把凌乱的头发抱着宝贝儿子铁根得意的哼哼两声,拉着秦运国就要回自己家去。 临走还不忘放狠话,“招娣的钱是她弟弟的!你们谁敢打主意我就敢拼命信不?一个个吃饱了撑的!秦小妹许了你们啥好处?让你们这么上赶着给人家划拉钱?” 想来也就是些小恩小惠,林帮娣有些不屑。 她招娣考上大学将来是要分配工作留在城里的,不比秦小妹这泥腿子值得讨好?乡下人就是没远见! “哼~有本事就叫老三老四都把钱吐出来!没本事就憋着!”搂紧儿子嘚瑟的颠了一把,林帮娣没看见面前村民们骤然变化的脸色。 “我们老秦家有儿子还有大学生,以后谁再敢欺负我家试试!” 往往嘴上喊着叫着自己挨欺负的人家是最爱欺负人的,乡亲们也没想到都这样了林帮娣腰杆子还这么硬。 那秦铁根又不是黄马褂,还没周岁呢,养不养的活都不晓得,嘚瑟啥呀? 这村儿里没儿子的人少,没钱的却多,比起贱嘴心毒的林帮娣,大家自然偏帮大方不拘小节的秦小妹。 不论是做裁缝的秦小妹,还是做木匠的老钱父子,随便哪一个这些年给村里的实惠都能甩秦老大家八条街,天然的社员们便偏向他们一些。 更何况秦老大这事儿干的委实不地道,走在路上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大家不过说两句公道话。 真正上火的另有其人。 眼见老钱家那舞枪弄棒的老太太拎着棍子屁股后头跟着一串人,风风火火就过来了,乡亲们下意识往后退,生怕无眼的刀剑舞到他们谁身上。 可笑林帮娣还以为自己嘴皮子厉害,占了上风,这帮没眼色的该是怕了她家的男丁和大学生,有些得意。 可还不等她乘胜追击把丢了的面子捡起来,突然就被人从后头一把薅住了头发。 “啊!!”吃痛之下林帮娣差点儿松手将宝贝儿子扔了,把秦运国吓的头发都站起来了,连滚带爬上前帮忙。 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秦运国这点子本就不多的战斗力实在不够看。 就见老太太一手扯着林帮娣这毒妇的头发不放,另一只手挥舞搅屎棍,毫不犹豫,直接怼进秦运国嘴里。 一瞬间,又苦又咸的滋味直冲天灵盖儿,等秦运国反应过来嘴里是什么东西时,已经晚了。 “呕!呕!!!” 正值壮年的秦运国还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只觉得肠子都要被吐出来了,眼眶里蓄满泪水,这一刻深入灵魂的屈辱裹挟着他,一边吐一边哭。 眼看男人指望不上,林帮娣果断将宝贝儿子塞给跟在钱老太屁股后头赶来的来娣,张牙舞爪就要和人比划比划。 只可惜一寸长一寸强,赤手空拳的林帮娣还没近身就被钱老太喂了一嘴搅屎棍。 “呕!呕!!!” 农村家家户户用旱厕,卫生条件都差不多,平时也不是没施过农家肥,按理说排泄物什么的,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视觉冲击和味觉冲击实在是两码事。 眼看两口子被钱老太两棍子全放翻在地上,围观的社员个个脸皱的跟菊花似的,不忍直视二人惨样的同时,也在心中复盘自家应该没有得罪老钱家吧? 都说钱是穷人胆,自打跟了有本事的老二家,老太太这脾气见长,尤其护短,谁也不敢惹。 秦老大两口子这回算撞枪口上了。 也是活该,还以为秦小妹是以前那个人人得闲就能踩一脚的可怜孤女,殊不知人家不仅自己厉害,背后更是有人撑腰。 对那些老实过日子从不想占人便宜的村民来说,秦小妹苦尽甘来,是值得高兴的事;可在心里有鬼,之前做事做绝的老秦家人看来,这和天塌了有啥区别? 一招打狗棍法之喂狗吃屎放倒秦老大两口子,钱老太大甚至没喘大气儿,身体素质之强悍可见一斑。 一脚踹倒林帮娣,她反手又将秦运国提起来。 一个照面的功夫秦运国就失去了反抗能力,这会儿再见老太太,他吓的腿都在抖,当然是问什么回什么,一句谎话都不敢讲。 “听说你们两口子使了俺家丫头的钱?嗯?!” “是是····那钱是老二的····但是孩子奶分给我们用的!”顾念着周围还好些乡亲看着,秦运国还是下意识找补了一句。 对不起了老娘,死人总要给活人让道的,哪怕是为了铁根,苦主面前,这丢人的事儿也不能认啊! 第1022章 服了,真服了 不得不说老秦家的人都挺机灵的,哪怕是明面上兄弟之中最憨厚的秦老大也有些急智在身上。 都被人掐着脖子拎起来了还不忘给自家开脱,将责任全都推到死人身上,简直哄堂大孝。 本来农村能挣钱的门路就不多,人的见识窄了,心眼儿也小,那钱秦小妹把握不住,这一家子豺狼虎豹见了哪儿有不沾手的? 想起老秦家那刻薄又自私的老虔婆,钱老太心里是相信秦老大这话的。 可她生气的点不在他们肆意挥霍小妹父亲的卖命钱,而在于所有人都知道这钱的来路,却没一个人看在这钱的份儿上对小妹好些。 想到这些年她分明供养全家,却被排挤虐待、随意打骂,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最后更是直接被赶出家门,钱老太就恨的牙根儿痒痒。 手下的动作也不自觉收紧,勒的秦老大差点儿喘不上来气。 “咳!咳咳!” 按道理来说,钱老太再有本事到底上了年纪,秦老大再窝囊也是个壮年男人,二人之间的武力值不该相差这么大才对。 可钱老太这人妙就妙在思维比身子骨还灵活,虽然正经拜师学过功夫,可从来不讲武德。 知道自己老了横不过年轻人,索性开打之前就两棍子剥夺了这两口子的反抗能力。 他俩吐了个昏天暗地,如今手软脚软的任人拿捏,倒是方便老太太随意处置。 周围社员眼看只有钱老太一个人动手,也不好意思上来拉扯。 就是有想帮老秦家说话的同族兄弟,也因为没理站不住脚,早在钱老太打过来时就捂着脸避开老远,连热闹都不看了。 刚才威风起来的林帮娣倒是想反击来着,可她刚把腰直起来,老太太的搅屎棍紧接着就伸了过来,跟鬼一样缠着她,吓得她只顾捂着嘴,根本腾不出手造次。 一家四口,两个老的已经服了。 钱老太视线有意无意扫过抱着弟弟秦铁根呆呆站在一旁的来娣,将后者吓得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力行的表示自己完全没有想为父母报仇的意思。 说起来,今天这事儿原本不过是来娣心里的一个小疙瘩,她自己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心中惴惴不安,来娣感觉前途一片迷茫。 如果老钱家真要拿回大姐读书花费的钱,家里又拿不出来,爹娘不会把她卖掉吧? 卖人换钱缓解家庭困境这种事情在老秦家可不稀奇,论经验,秦老太是人贩子的老祖宗。 毕竟还有隔代亲这一层,现下落网的人贩子里卖儿卖女的常见,还真没几个能狠下心来卖亲孙女的。 心里没底,来娣生怕自己今天晚上就要永远消失在大溪沟村,慌的身上都不觉的疼了。 爹娘得了空是一定要收拾自己的,她打定主意待会儿就去找大队长庇护自己。 眼下还得看看钱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 那边秦老大还在挣扎,林帮娣也还在吐。 本来以为要费点儿功夫,谁知道就这?钱老太一脸鄙夷。 “还以为你们多大能耐呢,喊打喊杀的结果就这点儿劲儿?连俺老太婆都打不过,合着光欺负小娃了!” 这话说的可太谦虚了,您这老太太是普通的老太太吗? 旁的老太太受气顶多搬着小马扎坐在门口骂两句,都跟您似的舞着搅屎棍就往人嘴里塞····那不乱套了? 今天过了以后,老钱家这根搅屎棍估计得比那把杀过鬼子的红缨枪还要出名。 乡亲们不敢触霉头,使唤人去喊大队长也喊不过来,几个老的只得硬着头皮上来劝。 得亏他们还没忘记今天有记者来采访,人都一窝蜂的聚在工分地里看热闹,不事生产,回头指定得被大队长骂死。 咕咚往下咽了口口水,刚才出言劝过秦老大夫妻俩的秦家长辈小心翼翼看了钱老太手里的搅屎棍一眼,半晌才斟酌着开口。 “大妹子····你也知道今天队上有要紧事,不行····你大人有大量,就当放屁似的把这两个小辈儿给放了吧~你放心!回头咱秦家指定给你们钱家一个交代!” 说理站不住脚,打架也打不过人家,只能求饶了。 老头儿身为旁观者都看得清楚局势,可惜林帮娣这蠢妇舍不得钱,还在硬撑。 她缓是缓过来了,可声音还有些沙哑,“交代?啥交代啊?秦小妹那情况我们老秦家肯收留她,供她吃供她住,还哪里对不起她? 那钱····就算是老二的!也是婆婆分配的,不服气上山给老太婆坟掘了都行,反正要钱一毛没有!” 老秦家这两年走背运,不光两个老东西早早埋在了山上,就连当事人之一的秦老三也瘫在炕上,和死人没两样。 如今算死无对证,这钱的来处虽然清楚,去处却不明了,实在是一笔糊涂账。 现在才想把钱要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钱老太杀过来也不是为了钱票,不过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气罢了。 想来老头嘴里所说的交代也不过是给老钱家赔个礼道个歉,只是林帮娣这个蠢婆娘嗜钱如命,没看懂老头儿眼色,白费人家一片好心。 这事儿闹出来也好,秦老大两口子眼高于顶,一家子从招娣考上大学那一刻起就仿佛和村里乡亲割裂,已经变成城里人的恶心样子,大家实在是不想看了。 “你!哎随便了,你爱咋咋地吧!”老头儿被林帮娣气了个倒仰,一甩手,不管了。 宁愿掘祖宗坟也不愿拿钱,林帮娣做人做成这样也算到头了,老秦家就这几个亲戚还愿意与他们来往,一听要掘秦老太的坟也都被气走了。 就剩下几个还算热心肠的社员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这笔糊涂账,硬着头皮押着挨了打的秦老大两口子给老太太道了个歉,说等报社记者走了以后再论对错,到时候指定给老钱家一个交代。 可还不等钱老太说话,一直被人辖制着的王大娘突然跳出来,二话不说又朝林帮娣扑了过去。 老钱家的事儿先放一边,她这个当娘的今天必须要把林帮娣这臭婆娘的嘴撕烂! 第1023章 摔的 大溪沟村依山傍水,自然风光那是没的说。 村子里很干净,看得出来李祖富是个干实事儿的大队长,平时应该没少开会治理大队上公共区域的卫生问题。 不仅如此,随便敲开一户民居也是干干净净的,即便是鳏夫、寡妇这样家里劳力少的社员家庭,院子里也很齐整。 是不是故意收拾出来应付记者的不知道,但见社员们精神面貌积极向上,生活环境指定不差。 总之这一趟是不白来的,打破了记者们对乡下环境脏乱差的刻板印象,四个小年轻一路上东看看西瞧瞧,见啥都新鲜。 走在这边村道上不说赏心悦目,也叫人心情愉悦,这让李祖富很是得意。 他拿出当家做主人的姿态,一边和身边的小同志介绍村中各处,一边引着人去知青点。 这村里的一草一木都经过打理,社员家里和村中小孩儿李祖富也提前打过招呼,因此大家表现不错,都很有礼貌。 人这一辈子能上报的机会可不多,怕记者们没东西可写,李祖富使出浑身解数,恨不得把路过的狗都夸成劳模。 遇到小年轻感兴趣多看两眼的事物更是搜肠刮肚引经据典,恨不能让其独占头版头条才好。 主打就是一个不白来,都不白来! 沿着村道一路畅通无阻,小记者们对大溪沟村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除了面前这老队长话多了些,村民们都很朴实正干,堪称模范生产队。 只是·····。 “对面什么动静?怎么好像打起来了?”斜挎着背包,梳两条麻花辫儿的小记者指着不远处工分地里的混乱,面露好奇。 和这时候的大多数生产队一样,大溪沟村四面被耕地环绕,视线好的人站在这视野开阔处,甚至能看清对面山地上挥着锄头务农的社员。 四个小记者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不存在老眼昏花的可能,被麻花辫儿小记者这么一提,全都闹着要过去看看。 只跟着看了一眼,李祖富头皮差点儿炸开,忙拦道:“哎呀~小事小事!那是咱村儿社员····开会交流劳动经验呢!哈哈哈~咱还是别耽搁时间了,先去知青点吧!” 自己事自家知,这么大的生产队如此多社员,平时鸡毛蒜皮的小摩擦不少,基本上天天都得闹一场,今天估计也不例外。 可之前明明说过了今天不准闹事来着,到底是谁这么不给面子? “真的?看不出来大溪沟村社员还挺好学的!”队伍里唯一的男记者听了这话一脸欣慰。 他被报社挑选来走这一趟的主要原因正是因为他不仅脾气性格好,共情能力强,还是个坚定的平权主义者。 不仅是妇女权益,他还拥护劳动者的各项权益。 从不认为农民就该侍弄田地,相反的,比起当记者,他更愿意做乡村教师。 认为只有在艰苦的环境里生活才能磨练人的心智,为祖国的教育事业贡献力量。 想到这里男记者突然提议,“既然这样····不如咱们也去学习学习劳动经验吧!” 他们这一趟来乡下主要任务是采访被拐妇女,可了解当地民风民情也是其中的重要一环。 作为英雄的村子,村民们个个勤劳、朴实,抓生产的同时还热爱学习,互相督促进步,这满满的正能量可不就该上报宣传吗? 三个女同志下乡之前应该被叮嘱过不要单独行动,是以即便早就跃跃欲试也一直按捺着,直到男同志带头跳下田坎才赶忙跟上。 “唉!不是!等等!” 老队长感觉自己心脏刚才好像漏跳了几下,捂着心口想打马虎眼儿,可惜根本没人听他的。 他年纪大了眼神儿比不上年轻人,不太看得清是什么人在闹事,为免给村子抹黑只能紧跟着跳下田坎,追了过去。 工分地里,钱老太出了气便没再闹了,她还记得队长的叮嘱,帮着村民拉着王大娘,劝她先算了,回头再找林帮娣算账。 只是嘴上劝着,老太太趁着混乱又踹了秦运国两脚,这给林帮娣气的,想反抗,可架不住放冷枪的人太多,根本挡不住。 围观的社员挤了里三层外三层,兴冲冲跑过来看稀奇的四个报社记者挤不进去,急得不行,随便拉了个半大孩子问情况。 “小同志!里头说到哪儿了?我们是城里来的工人子弟,也想了解咱大溪沟村平时是咋分配劳动的,能让我们也听听吗?” 年轻的男同志对未知的知识一脸向往,给纯盲流子二狗都看愣了。 他张开嘴刚想说话,就见不远处老队长一边跑一边拼命摆手,脸都快黑成锅底了,明显这话不能乱说。 话锋一转,二狗突然拔高声音,“你们就是城里来的记者吧?难道是迷路了找不到知青点?来来来我带你们去,我们大溪沟村的社员最热情了!” ‘好小子!还得是你!’大队长在心里把二狗从头到脚夸了一遍,连那吊儿郎当的模样都看顺眼了。 有二狗提醒,看热闹上头的社员总算记起今天是啥日子,很快,以二人为中心,周围的社员全都炸了锅。 “记者?记者来了!快跑啊!” “别挤!别挤!谁拿了我家的锄头!快还给我!” “我手里这把小揪是谁家的?” “我的我的!快走快走!” “不是····我们是记者又不是土匪,大家跑什么?”人群突然散的干净,求知若渴的男同志只来得及截住捂着脸的林帮娣。 “这位····大娘?不是,你脸怎么了?”三个女同志也围了过来,捂着嘴盯着林帮娣脸上的巴掌印看。 又是老秦家!李祖富一见林帮娣就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儿,气的直打哆嗦。 心里直骂:‘搅屎棍!这是搅屎棍啊!’ 老队长不知道,林帮娣两口子从今天开始和搅屎棍算是捆死了,这一代人不死完,俩人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心中暗道咋这么倒霉,林帮娣抬头瞧瞧瞥了一眼老队长脸色,知道自己今天是栽了。 她倒也想告状,但想到还有外人在,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 强扯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林帮娣心里分明恨的要死,还要给钱老太和王大娘打掩护。 “这?这是我摔的,抱着娃,没看清路哩。” 第1024章 生儿子没屁眼儿 “摔的?” 三个女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不相信。 摔能摔出五个指头印来?有的地方都出血了,一看就是挠的!还是一点儿没留手那种。 不远处的李祖富也扶着额头,心说怎么碰上老秦家就没好事儿? 可怜他辛苦半辈子经营,万万没想到大溪沟村会折在这傻婆娘手里! 大约也晓得自己不会说话,林帮娣心里压力很大,支吾了两句就想走,可刚转身就被三个小记者拦住了。 她们这一趟来是为采访被拐妇女,个个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新青年。 一见林帮娣这副凄惨的样子,唯恐她遭受了家庭暴力不敢反抗,不肯轻轻揭过。 虽然她们几个外来人在这里没有话语权,可队长就在跟前儿,这是个好机会啊! 其中短发的女同志一跺脚,拉着林帮娣非要给她撑腰。 “同志别怕!有什么苦衷你就说出来,队长在这儿呢,我们请他给你做主!” 说完,女同志又将视线放回李祖富脸上,就见他笑的比哭还难看,说出来的话也硬邦邦的,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是啊~老大家的,你咋整成这样了?实话实说!” 最后这句话有点儿重,给林帮娣吓的一哆嗦,哪儿敢真说实话,连连摇头说真是摔的,态度比之刚才更加坚定。 “真是摔的!大家····大家都可以作证!” 还没傻,知道找人分散火力,林帮娣向李祖富投去求助的眼神。 虽然不想搭理这搅屎棍,但眼下情况显然村子的名誉更加重要,不是该做气的时候。 李祖富一个眼刀杀来,躲在一边装模作样干活儿的王大娘被吓的小腿肚子直抽抽,不情不愿的站出来。 有钱老太拉偏架,她的模样倒是没林帮娣那么惨烈,只是披头散发的,一看就不正常。 顶着大队长要吃人的眼神,王大娘说话都结巴了,“是····是哩,我作证,铁根娘是摔的,真是摔的!” “真的?”女孩儿们还是不信,“摔能摔成这样?瞧这一脸的血愣子。”说着还指了指林帮娣脸上已经肿起的指甲印儿。 “·······” 罪魁祸首王大娘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她虽然是个好热闹的,但人却实在,并不擅长说谎骗人,说没两句就开始支支吾吾,眼睛乱瞟,一看就很心虚的样子顿时又引起了四个小记者怀疑。 “大娘你别害怕!有啥委屈说出来,让队长给你作主!是不是她们欺负你?”麻花辫儿女同志拉着林帮娣,满脸关切。 其他人也附和。 “都说打人不打脸,小矛盾哪儿能往脸上招呼,这也太欺负人了!” 为啥往脸上招呼?当然是林帮娣嘴贱了! 钱老太本来不想出头,但她见不得林帮娣这碎嘴的贱妇猖狂,也不好干看着队长难做,想想还是站了出来。 “小同志~你们误会乡亲们了。” 虽说是个练家子,可钱老太向来不做霸凌之事,相由心生,看起来很和蔼,一出声便吸引了四个年轻人的注意力。 “没人欺负铁根娘~咱村儿都是实在人,几辈子的老邻居了,和气着哩。 实在是她家最近出了点儿事儿,一天恍恍惚惚的,这不下地干活儿又抱着娃,一脚踩空掉进刺笼窝里去了。 那手忙着护孩子就没护住脸,这才划成这惨样儿。” 一番话有理有据,比王大娘干干巴巴的说明有说服力多了,根本没人怀疑。 四个小同志虽说是城里头来的,却没什么架子,更何况他们先入为主冤枉人在先,说话就更客气了。 她们先给王大娘道了歉,然后才问林帮娣家里出了什么事挂心成这样,用不用大队帮忙解决。 心里知道秦家这烂舌头的贱妇是个顺杆儿爬的,钱老太赶在林帮娣趁机提过分的要求前,率先回话。 “多谢小同志你一片好心,这事儿咱们帮不上忙,也没人应该为此负责,怪只怪铁根两口子平时不积口德,这不小儿子生下来就没屁眼儿,可不得愁吗?” “啊?” 钱老太说的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把李祖富都整不自信了,地里几十双眼睛十分默契,全落在被来娣抱着的秦铁根身上。 大新闻啊!这孩子真没屁眼儿? “死老太婆!你敢····”林帮娣气的身上汗毛都立起来了,不管不顾就要动手。 “唉!”李祖富一声吼,周围社员会意,立马上前捂嘴的捂嘴;抱腿的抱腿,硬是把暴怒的林帮娣压制住了。 还是那句话,外人面前脸皮要紧。 “哎呀赶紧带回去吧!都这样了还下啥地啊!”钱大娘推了来娣一把,示意她带着人先走。 回头对上四个小年轻,老太太又换了副忧愁模样,满心满眼都是怜惜。 “唉~家里就铁根一个男丁,乡下人最看重这个,孩子没屁眼儿,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大,当娘的能不疯吗?根本接受不了现实!让记者同志见笑了~” 这时候还不兴产检啥的,再说没屁眼儿而已,又不是没手没脚,检查也看不出什么。 眼巴巴盼了十个月,却生下来这么一个东西,还是家里唯一的男丁,铁根娘一时接受不了疯了才是人之常情。 刀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会觉得疼的,刚才林帮娣拿王大宝来刺老王家的,挨了打还觉得委屈。 如今钱老太说她大宝贝儿没屁眼儿,不晓得能不能养大,却是宛如往她心上捅刀子,总算能理解王大娘为啥要和人拼命了。 “原来是这样,没屁眼儿····这确实让人难以接受。”队伍里唯一的男同志拉住三个还想跟到秦家去看看情况的女同志,轻轻摇了摇头。 “别去了,这是人家的伤心事,孩子已经这样了,咱们跟过去算什么?不知道的以为你存心看西洋景儿呢,多冒犯人啊。” 到底年纪小,就是好糊弄,工分地大乱斗这事儿算是有惊无险的化解了。 这之后林帮娣两口子又来老钱家找过两回麻烦,但都被搅屎棍给吓退了。 二人不服气,找上大队部要求钱老太澄清秦铁根有屁眼儿,是个健全的孩子,但因为是她出口伤人在先,李祖富并不理会她。 至于秦招娣靠死去二叔的钱考上大学一事,虽然已经死无对证,但做了就是做了,两口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虚的。 他们恐怕老三老四家会配合作证帮助秦小妹追回这笔钱,很是老实了一阵儿。 这期间秦招娣一次也没邮钱回来,两口子也不敢声张,生怕这钱会被大队长截住还给秦小妹,到时候可亏大发了。 如此一来倒是阴差阳错帮了招娣、来娣两姐妹一个大忙,钱留下了,耳根子还清净。 第1025章 一个不落 不知道工分地里刚闹了场大的,秦铁根还成了个没屁眼儿的天残,秦小妹和方桂华对了两遍稿子迟迟不见记者同志过来,不免有些心焦。 心脏在腔子里扑通扑通蹦的厉害,方桂华两颊绯红,分不清是兴奋多些还是害怕多些,只盼着早点儿把事儿了了,好下地干活儿去。 脖子伸的老长往门口张望,要不是怕秦小妹笑话,她都想上村道迎人去了。 屋里的被拐妇女们此刻心情也很忐忑,一个劲儿的扯衣裳摸头发,手足无措。 对她们来说,上报是好事也不全是好事。 尽快找到家人,回到家乡是她们几十年不变的夙愿。 可找到了家人以后要面临的残酷现实同样让人心生惶恐。 在座的各位都遭遇过同样酷刑的折磨,从身到心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再也经受不住第二次抛弃。 这其中的很多人甚至产生了逃避心理,伤感于自身的存在无法让父母亲人感到骄傲,基于女性过于浓烈的羞耻心,她们打起了退堂鼓。 或许就这样自给自足,在异乡了却残生也不错。 至少不会令家人蒙羞。 大家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却明显被同样的不安支配着情绪,一时间屋里的气氛算不上好。 秦小妹不是今天的主角儿,作为旁观者,即便她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也只是皱了皱眉。 原本想说些鼓励安慰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是所有的苦难都可以被语言疏解的。 更多时候理所当然的“教育”只会起反作用。 只要人活着,挫折便会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他人的帮助不能成为长久的指望,遇事时自己怎么想、怎么做才是最重要的。 作为一个无甚关系的外人,秦小妹能做的不多,送她们到这里已算到头了。 剩下的路只能靠她们自己选,自己走。 屋里没人说话,各人有各人的小心思,正在纠结的时候,报社的记者总算来了。 “这里就是咱大队之前使用的知青点?真不错,宽敞。”未见人先闻声,一听来的是个男同志,妇女们顿时面露难色。 好在片刻之后,又有两道青春洋溢的女声响起。 “咱大溪沟村是真不错,干净,人也好。隔壁大队嫌盖房耽误事儿,知青都分散住在社员家里,一住就是十几年,老不方便了。” 说话间几人走进知青点。 “那也是队长带领的好,这知青点一看就加盖过不止一次,整个村子里都算宽敞的。” 知青都是从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平时在家里顶多干点儿洗衣服扫地等家务,下地上工一窍不通不说,大多也吃不了劳动的辛苦。 也因此在大多数社员看来知青都是累赘,不嫌他们扯后腿就已经算包容了,为他们完善升级居住条件什么的,压根儿没人愿意。 大溪沟村也一样,一开始社员们很抵触外乡人,更何况是知青这样只会逞嘴上能耐的假把式,对劳动生产没有一点儿助力不说,瞧着还碍眼。 也就是摊上了李祖富这个干实事儿不怕麻烦的好队长,知青们的生活条件才得以越来越好。 社员们都服队长,即便心里有不满也不敢闹幺蛾子,一开始是给队长面子,日子长了知青们的努力大家看在眼里,自然也就接纳了他们。 上行下效,吃大锅饭的年代,领导者怎么做至关重要,透过这知青点的规模就能看出大队的基本情况,至少团结是肯定的。 大溪沟村如今的境况是李祖富努力多年的心血凝结,就眼前的知青点也是他领着社员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 就像自己辛苦养育成人的孩子一样,虽然老父亲平时严厉,从来不肯轻言软语哄着,但一听到有人夸奖自家孩子,打心底里的高兴是藏不住的。 如果李祖富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已经竖起来把天捅破了。 心说还得是文化人,夸人就是好听!李祖富笑的一脸褶子,和出门迎接的秦小妹一起,领着四个报社记者走进屋里。 前前后后被解救的妇女有二十人左右,都挤在一个屋子里,方便采访。 看见队长领着人进来,大家倒是都打了招呼,然后就哑火了,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候就显示出报社领导的智慧来。 三个女记者都是年轻嘴甜又外向的性格,男记者整理准备纸笔的功夫,她们就已经和被拐妇女们完成了自我介绍,很自然的打开了话题。 怕自己在屋里杵着妇女们放不开,李祖富把人送到后就悄悄退出去,准备回家张罗午饭。 临走前他叮嘱秦小妹今天不必上工,照顾好四个记者就算给大队出力了,回头给她记上满工分。 难怪这村儿里不分男女老少都服李祖富这个大队长,给人家干活儿好处是真给你划拉,一点儿不带吃亏的。 “放心吧,叔交代的我都记着呢。”秦小妹再三保证,李祖富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这里暂时用不上他,有关于解救妇女那一段儿的情况刚才在大队部就已经说给记者听了,剩下的就交给秦小妹去发挥。 这女娃子也是个鬼精的,老秦家一大家子上到六十老妇下至八岁孩子,没一个整的过她,这四个小年轻再刁钻还能有秦老太难缠? 再说被拐妇女是受害者,遭遇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只怕都用不着秦小妹背稿子煽情,听完她们叙述记者同志自会拿起笔杆子批判人贩子的恶行。 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李祖富放下心开始思考整啥硬菜招待客人才好。 现实也和他预想的一样,度过一开始的无措后,妇女们开始配合记者工作,排着队讲述自己的故事。 还没到一半呢,三个女记者就已经哭肿了眼睛,唯一的男同志拳头都攥紧了,差点儿把笔捏断,一边写一边骂。 他们都是斯文人,骂人的词汇量有限,即便如此也口吐芬芳把人贩子的祖宗十八代挨个儿问候了一遍。 采访结束后四个小同志更是拍着胸脯保证会跟踪报道,一定要帮被拐妇女们找到家人,一个也不落下! 第1026章 看上李树了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眼下距离新年还早,有四个记者同志的保证在前,相信被拐妇女们的遭遇很快就会见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她们今年都能过个团圆年。 生活顺心如意,压在秦小妹心头的事情不多,解决被拐妇女的事算一大件,之后便该参加方桂华的婚宴了。 她的情况特殊,注定没有娘家人来参加婚宴,村儿里知青也差不多走干净了,留下的都是扎根农村十好几年的,方桂华和人家也没啥交情,忙累不到人家头上。 如此秦小妹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连已经回家的刘亚琴、赵芬兰等人也寄信过来关心此事。 在信里,她们请求秦小妹原谅方桂华之前的错处,她那时太害怕了,一时想岔进了死胡同,这才做出伤人心的事儿,本质不坏。 如今不留也已经留下了,这村儿里有好人就有坏人,欺负外乡人的不少,方桂华也没个娘家人撑腰,还得辛苦秦小妹多照看着些。 看完信,秦小妹心里五味杂陈。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当老太太的时候就不是个狠辣人,如今自然也愿意包容方桂华走投无路下的歪心思。 这年头,活着不容易,一个女人无依无靠的活着更加不易。 没干伤天害理的事儿;不是血海深仇的宿敌,实在没什么好计较的。 “回头上供销社,买块香肥皂,再买对暖壶给桂华送去吧。”秦小妹坐在院子里,口中呢喃道。 如果只是一般朋友,吃席随个一块两块的礼钱就顶天了,她买的这些是娘家亲姐妹才会添置的东西。 再多的她其实也拿的出来,可与人相处最难把握的就是一个舒服的度,太大方太抠门都不好。 考虑到贵重的东西方桂华还不起,硬塞给她只会徒增压力,秦小妹不得不慎重考虑。 真想帮忙还不如得空带她去供销社走个后门儿,扯块瑕疵布、捡漏买点儿处理商品啥的最是实在。 过日子嘛,踏实是最要紧的,相信桂华也一定会高兴。 上回吃席还是王亚楠和牛有根那和儿戏没有区别的婚礼,秦小妹参与并不多,一时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正好这时候钱大娘忙完后院的活儿,端着簸箕走回院子里。 她看见秦小妹难得出来透气,很是高兴,“活儿都干完了?人说劳逸结合,你也别总闷在屋里踩缝纫机,做不完的活儿娘帮着你一块儿干呗。” 作为一个传统的七十年代家庭主妇,钱大娘家里虽然没有缝纫机,但针线活儿还是相当不错的。 日常缝补衣裳、纳个鞋底儿啥的,完全够用。 “活儿干差不多了,我歇歇。娘你端的是啥?”秦小妹站起身,丧彪也跑过来看热闹。 簸箕里是刚从后院挖回来的土豆,秦小妹见了赶忙迎上去帮着母亲一起挑拣。 这些土豆大的要留着做种,小的才做菜吃。 “也不知道是粪肥不够有营养还是种不行,瞧这土豆子,年年都留大的做种,还是一年比一年小,唉~”钱大娘愁的直叹气。 作为庄稼人,她没什么大的理想,就想这土豆长的和脸盆一样大,她有什么错? 看着簸箕里并不算差的收成,秦小妹嘴角抽了抽。 对土豆没什么兴趣,丧彪懒洋洋的趴在簸箕边儿上,整个狗软成一滩,没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昏昏欲睡。 突然!一股熟悉的不久前才闻到过,却已经令狗十分怀念的味道丝丝缕缕混杂在空气中,直往狗鼻子里钻。 几乎瞬间,丧彪就完全清醒过来。 “丧彪?诶你去哪儿!”狗子猛的站起来,撒开腿就往外冲,秦小妹只是稍微愣了愣,很快也反应过来跟上去。 果然,不远处钱庆春推着自行车,陈媛背着挎包羞答答的落后半步跟着,二人正往这边过来呢。 车把上挂着一副新鲜的猪下水,十有八九是这玩意儿诱惑的丧彪。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说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丧彪也爱吃猪大肠,这是秦小妹万万没想到的。 “陈媛姐!嗯?你们咋不骑车?”秦小妹回头和母亲说了一声,迎上前去接人。 看见她过来,陈媛也急走两步和她手牵手腻歪在一起,“骑呢~一路骑过来的,只是到村口我就下来走了,毕竟还没····要叫人看见怪不好意思的。” 果然谈恋爱还得看别人谈才有意思。 这俩人分开个个都是爽利的性子,说一不二的,偏偏合起来是一对儿锯嘴葫芦,一句话几个字还偷着藏着的,能把人急死。 好在秦小妹是个不怕羞的“小姑娘”,有她在中间传话,两人也能轻松些。 “娘~这是我岳···陈叔给带的下水,收拾收拾,咱一会儿就吃这个吧。”钱庆春将手里的下水递给钱大娘,“背篓里我还买了块五花肉,待会儿也做了。” 正好今天收获了新鲜的土豆,用红烧肥肠和酸菜炖五花肉两个硬菜来招待陈媛也不算失礼。 钱大娘看见陈媛眼睛就笑眯成了一条缝,哪有不应的,麻溜接过下水就上厨房收拾去了。 秦小妹想去帮忙,一只脚都迈过门槛儿了又被钱大娘推出来。 “厨房里的活儿有娘呢,你跟媛媛和你哥哥玩儿去吧,正好溜达到小溪沟村去看看小树在不在,喊他回来吃饭。” 乡下不常吃鲜肉,有口好吃的当父母的总想着孩子,秦小妹一想李树确实有几天没回家吃饭了,怪想的,溜达去看看也好,便同意了。 陈媛和钱庆春倒是不挑上哪儿溜达,两个人只要待在一块儿就高兴,都没二话,跟着秦小妹就走了。 头一回处对象,纯情的小钱同志不太会表达,红着脸关心了一下陈媛的工作和身体,又询问了她爹娘近况后,便没什么话说了。 好在两个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总有新鲜的话题,这才没有让气氛冷掉。 得知这一趟是要顺路去看李树的,陈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有个事儿和你说,下回你们来家要是再遇到我舅妈,别忘了劈手给她两巴掌!”说到这个不省心的舅妈陈媛脸就黑了。 “这怎么说?”秦小妹满脸问号,“平白无故打人,待会儿别把我们兄妹俩扣下不让走了。” “那是她该打!谁叫她打小孩儿主意?小树才多大?她竟然想让小香····” 说起来就让人生气,陈媛声音陡然拔高,但很快又意识到这事儿不是随便能说的,降低了音量。 “上回他们兄弟不是给我们家送家具来吗?不知道咋的,第二天这事儿就让我舅舅、舅妈知道了。 他们一上门儿我就知道没好事儿,果然吧!非叫我妈做媒,让小香和小树好一块儿!你说这不乱套了!” 第1027章 送家具 久居乡下,家人要么做工要么务农的秦小妹并不知晓,城里的情况其实已经很严峻了。 上头当初是为了解决大批城中待业青年的工作问题才决定将人下放乡村的,如今问题还没解决,却又迎来知青大回城。 城市人口因此暴增,工作岗位又是终身雇佣制,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家里人口多的想给孩子活动个工作简直比登天还难。 从前与人相交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如今开口先问你在哪个厂子工作,视有无工作为是否值得结交的唯一标准。 这种歧视尤其表现在婚恋市场上。 陈媛的舅妈没有工作,家里就舅舅一个工人,就算提前退下来也只顾得上一个儿子,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没有工作就得打光棍儿,哪一个儿子孤独终老他们都舍不得。 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活动工作,为此已经到了不计后果的程度。 闺女小香的彩礼钱是第一个遭殃的,之后舅舅、舅妈又花言巧语从男方那边骗来了置办收音机和缝纫机的钱票,一股脑全送了出去。 不是自己挣的钱就是不心疼,用的时候两口子只觉得畅快,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两个儿子的工作和终身问题马上就能得到解决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却没想过送礼而已,又不是买工作,哪里是那么容易如意的? 这不眼看婚期将近,东西一样没买,那边又催的急,舅舅、舅妈实在没办法,这才把主意打到李树身上。 “一定是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才会跟这种人做亲戚!”陈媛说起这事儿就觉得恶心,俏丽的脸蛋儿有些狰狞。 一开始舅舅、舅妈不愿放低要求,原本想在城里找个工人子弟将小香嫁过去,好收上彩礼和工业券偿还给不好惹的上家,将这事儿遮掩过去。 可谁也不傻,使了钱看不见东西怎么成?任凭舅舅、舅妈说出朵花儿来也不肯掉进陷阱。 眼看就要遮不住了,那家人没了耐心,说话越来越难听。 已经撕破脸,勉强结亲将来在女婿身上也讨不到好处,陈媛的舅舅一咬牙一跺脚,终于决心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他要把闺女小香嫁给泥腿子! 别看大街小巷贴标语喊着劳动最光荣,但其实城市居民对乡下农民的鄙视一直都在,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在大多数城市居民看来,乡下人个个都是没文化的大老粗,只懂卖力气挣钱,又脏又臭。 唯一的好处····恐怕也只有见识少,好糊弄这一点了。 碰巧陈媛的舅舅一家想找的正是冤大头,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李树也是个手艺人,平时很能揽活儿,论挣钱一点儿不比工人少。 虽说年纪小些,但农村结婚早,打不打结婚证的根本不重要,很多人摆过酒就算结成夫妻了,生下孩子才去登记的更是一抓一大把。 最关键李树只是个小泥腿子,而小香家里虽说困难一些,但好歹是工人子弟,天然的就比他高一头。 以后结了婚他挣的钱还不得乖乖上交,任凭小香支配。 如今陈媛舅舅家里的情况,李树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却也不是最差的。 一个听话会挣钱的女婿,总比那凶神恶煞还没结婚就讨债的要好些。 两口子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为了解决眼前的困境将闺女下嫁,心里委屈的不行,连带着也没给陈家好脸色。 指使下人似的要求陈媛的母亲跑一趟乡下给小香保媒,尽快把婚事定下来。 “你不知道,差点儿给我妈气死!”陈媛说着说着就笑了,“家里就她自己,硬是没请外援,拿着擀面杖把我舅舅和舅妈敲的满头包!” 想到那个场景,秦小妹也忍不住弯了眼睛,“陈姨这是想开了?真支棱起来了?” “还不是他们自己上门找打!” 别说李树还小,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就是已经到了找对象结婚的年纪,以他的个人条件也是要好好挑一挑的。 再说照陈媛舅舅那个说法,他闺女小香肯下嫁农村已经万分委屈了,彩礼得多多的要,嫁妆却是一毛没有的。 还有那原本应该添置在新房里的新家具和大件家电也该全都拉到娘家去,权当小两口孝敬父母的。 如此才能在一众亲戚面前抬起头,不至于委屈了一家子。 当然,最主要的应该还是为了还债,小香对象家里听说不太好糊弄,看不见东西天天闹腾,陈媛的舅舅是有工作的,很要脸面,经不起这么整。 “呸!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难怪要挨打,最好别叫我遇见,到时有他们两口子好果子吃!”秦小妹破口大骂。 陈媛见她激动,反过来安慰她,“所以我才叫你遇见了记得赏他们两巴掌吃嘛,这种人不打不长记性的。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是心大胆儿小,顶多也就敢支使支使我妈,别的他们不敢做。” 这倒是,但凡陈媛的舅舅、舅妈是那心狠的,厚着脸皮吃下这些东西,把闺女嫁过去随便男方家跳脚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 说来说去还是有贼心没贼胆儿,干点儿亏心事儿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 只想着粉饰太平,用钱的时候风光充老大;还钱的时候抓瞎知道要脸了,晚了! 娘舅这门亲戚就像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它膈应人,说起来就一肚子火。 所幸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倾诉过后陈媛心里舒坦了不少。 “不提他们,晦气!上回你不说方知青快结婚了吗?不知道东西都添置好没有,有没有要我帮忙的地方?” 之前秦小妹落人贩子手里,陈媛赶来帮忙时和方桂华相处过几天,算是半个朋友。 关于这方面秦小妹也不是很清楚,她和桂华的婆家不大熟,只开会的时候打过几个照面,知道他们家条件不太好。 虽然一家都是踏实肯干的人,可架不住兄弟多,个个都要结婚娶媳妇,想必当爹娘的也不能人人都顾上。 之所以找上方桂华做媳妇八成也是看上了她的性价比。 如今年陈,不要彩礼也不要求新房新家具的新媳妇,就是在这小山村儿里也很难找了。 都说低头娶媳,抬头嫁女,村儿里的女娃子稍微有个方头正脸的要价都高,除了彩礼,新家具和新衣裳也是一样不能少,这就让很多兄弟多的家庭犯了难。 想来桂华的婆家也是这样,这婚结的只怕有些寒酸。 低头沉思片刻,陈媛才试探道:“要不····咱们问问桂华需不需要家具?我们家换下来的家具都是好的,款式虽然老了点儿,但保养的很好,去年刚刷了新漆呢。” 第1028章 不在家? 不怪街坊邻居要惦记,老陈家换下来的那套旧家具真挺不错的。 不说漆是新刷的,就看那粗壮的桌子腿也是个万年牢,用料实在。 这样的家具丢了属实可惜,送亲戚又不知道该送给谁,至今还堆在院子里,天天招邻居红眼,陈媛都快烦死了。 “以前上下班顶多打个招呼,现在好了,都想白得一套家具,看见我比看见亲闺女都亲,拉着就不让走,烦死人了。”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老陈家也不愿意和邻居们红脸,只是想要家具的人太多,送给谁都会得罪人,还不如运来乡下。 “如果桂华不嫌弃,的确用的上,过两天我就把家具拉过来,不会耽误她结婚的。” 说话间三人正好走到位于大溪沟村与小溪沟村交界处的知青点,秦小妹走进院儿里喊了两声,方桂华竟然在家。 她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虽然没累赘在身上,可也没人帮忙,因此除了上工还得挤出时间上山捡柴和囤积野菜啥的。 秦小妹向方桂华转述了陈媛刚才的话,见她脸上满是欣喜,没有一点儿被冒犯的恼怒,陈媛才安心上前,和她说了家具的情况。 “炕上用的、吃饭用的,桌子凳子都是好的,去年新刷的漆都还完好,你结婚用可以再刷一遍,我们家还剩下半桶漆,也送给你。” 大件儿都送了,半桶油漆不算什么。 和陈媛有些忐忑的心情不同,方桂华只觉得今天阳光格外明媚,平白无故天上就掉馅饼了,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这样的好东西,就是拿钱买也买不到,我咋会嫌弃?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说着,方桂华还给陈媛鞠了个躬。 她怎么能不激动呢? 本来家底就薄,即便是结婚嫁人也不敢跟男方提要求,生怕自己配不上好东西。 如今好了,这套家具虽是旧的,可齐全的很,又是人陈媛看在她的面子上送过来的,如此婆家一定会高看她方桂华一眼,以后过日子腰杆儿也能直溜些。 解决了院子里堆积的家具,陈媛也高兴,她摆摆手,不甚在意道:“说这客气话干啥?你结婚是大喜事,能帮上忙我高兴呢。那就说好了,过两天我就把家具送过来。” “不不不!怎么能再麻烦你!”方桂华连连摆手。 她已经打算好今天不上工了,待会儿就上大队部去找大队长借拖拉机去,花钱也好请吃饭也好,不能麻烦人家白送还搭钱,这家具,她自己去拖回来! 感受到对方异常的坚持,陈媛也没说啥,只告诉方桂华自己在供销社的布料柜台上班,到时候来拉家具先知会一声,她带路。 从知青点出来,三个人继续往小溪沟村去,结果还没到邹家,路上就碰到了李树的工友。 这人认识秦小妹,见过秦小妹给李树送饭,知道她这一趟是去邹家找李树便好心提醒她不要白跑。 “树子接活儿了,今天早上刚走,说得上陈庄去干两天呢,今天晚上不回家。我就住邹师傅家隔壁,回头我和他说姐来找过他,他知道了马上会回家的。” 这是个热心肠,秦小妹得知李树不在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好好谢过人家才领着眉来眼去的两个人往回走。 路上钱庆春有些惆怅,“不行叫小树回家来,我教他干木匠活儿吧?家里吃肉的时候不多,他总赶不上,我这个当哥的吃着亏心啊!” 说着他那羞愧的眼泪就从嘴角流了下来,手忙脚乱擦了一把还不忘问秦小妹:“那啥····小树不在家,土豆烧肥肠今天还吃得上吗?” 合着他是担心这个!秦小妹翻了个白眼儿,“吃吃吃!就是你亏心吃不下别人也要吃呢,回家我就做去行不行?” “行哩!只要有的吃,咋都行!嘿嘿~好妹子,回头哥请你下馆子,吃大肉包子!” “挣点儿钱不知道该咋嘚瑟好了,回头看我不吃十个八个的,吓死你!” “哇!那你不是比丧彪还能吃?” “······” 一路拌嘴,三个人又走回钱家。 钱老太和老头儿上山挖野菜去了还没回,屋里就钱大娘自己在厨房忙活。 后知后觉才想起来今天还没见过老父亲,钱庆春支着个大脑袋倚在门框上问母亲:“娘,我爹呢?媛媛难得来家玩儿,他不会上工去了吧?” 正在烧火的钱大娘白他一眼,“哪儿能啊~队长昨晚上说大队部开会的桌子腿儿让蚂蚁给啃了,让你爹去看看能补不能。 要是实在补不了得赶紧做张新的抬过去,撑门面的东西不好破破烂烂的。” 这会儿还没回来,想来应该是能补的,正干活儿呢。 “待会儿饭好了再去喊人吧,正事儿要紧。”陈媛怕自己的到来影响钱木匠工作,连忙表示自己不爱整这些虚的。 如此贴心懂事,钱大娘心里美滋滋的,从灶膛里掏出两个鸡蛋给陈媛和秦小妹先垫着肚子。 只有两个,多的没有,钱庆春和丧彪一起舔鸡蛋壳就行了,补钙。 本来还应该烤几个土豆来着,但想到今天有俩硬菜,待会儿土豆吃饱就吃不下了,钱大娘便歇了心思。 除了农忙的时候有晌饭吃,其余时候社员家庭都只吃两顿饭。 陈媛到大溪沟村就已经是中午了,吃个鸡蛋垫着就被秦小妹和钱庆春带着去山上玩儿。 等三人玩的满头大汗回来,钱木匠已经在家整理工具了。 钱老太和老头也从山上下来,一人一个小马扎坐在院里整理从山上带下来的野菜。 “听说了吗?秦老三家那个大儿子疯的越来越厉害了,记者下来那天他娘没把他看住,跑出去把人家女同志都吓哭了。”这还是今天在山上,钱老太听住村头的社员说的,应该不假。 钱木匠也道:“是有这事儿,队长发了好大的火,想找秦老三和他媳妇要个说法,结果人不在家,难怪没把疯儿子看住。” 只是家里有这么个累赘吊着,还有个炕上吃炕上拉的秦老三,也不知道王芳云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出去。 第1029章 看病去了 别看老秦家如今落魄,屋倒房塌,人丁凋零,可往前数几年那也是正经风光过的。 村里都是庄户人家,除了伺候田地基本没有别的途径赚钱,哪家不是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也就老秦家舍得拿青砖砌门头、堆猪圈,简直“豪”无人性。 打那以后他家就成了大队上的风云人物,旁人问起都称他们为村东头青砖门头那家大户。 如今虽然名声也是响当当的,可却不是啥好名声,不说秦老太差点儿一碗毒豆花送走全村,单说秦光耀这白眼狼的名头也是响当当的。 只是自打高考落榜以后他就疯了,胡言乱语,被母亲王芳云做主关在家里,就连隔壁邻居都好久没见着人了,这才逐渐淡出大家视野。 突然听人提起,钱庆春一时间甚至没想起这号人物,还是秦小妹提醒他才记起那人是秦光耀。 “啧~丑人多作怪!”不知道是基于什么标准判断出秦光耀是个丑八怪的,总之钱庆春看上去是真的很瞧不上他。 虽然不敢苟同秦光耀的为人处事,可钱大娘仍是无法昧着良心同意儿子的观点。 她瞧了一眼小钱黢黑的大脸,“这话在这院儿里说说就算了,出门可别提,没得叫人家笑话。” 论长相,秦光耀担得起一句英俊潇洒,要不也不能迷的还算见过世面的杨多多连姓什么都忘记了。 和他比起来,反倒是钱庆春长相普通,顶多算得上端正,且又因为眼神过于清澈显得憨憨的,一点儿比不上人家的精明。 秦小妹或陈媛这样漂亮又精致的小姑娘骂秦光耀人丑心更丑还算像样,你钱庆春一个老熊瞎子站起来装人的长相有什么资格骂人家丑? 心眼儿不多,对亲娘也没设防的钱庆春倒是没听出来母亲话里的揶揄,不过他觉得背地里说人的确不好,更何况还是在陈媛面前,心里暗暗记下这茬,决心不再犯糊涂。 咱虽然长的丑,可人品这方面却是一点瑕疵也没有的,光明磊落四个大字恨不能刻在脸上才好。 忙着做饭款待陈媛,秦小妹没功夫细问秦光耀犯了什么事儿,听了两耳朵就作罢了。 一直到吃完饭,钱庆春载着陈媛回公社去,钱家众人都闲下来她才开口:“难道秦光耀真是疯了?他都不认识人,咋会对小记者发疯?” 没错,从始至终秦小妹都不相信秦光耀会因为高考落榜而突然发疯。 即便上辈子他顺风顺水并没有遭遇这事儿,以秦小妹对他两辈子的了解,也不相信他心性会脆弱到如此地步。 正因为已经经历过一辈子,所以秦小妹是这村里唯一一个相信秦光耀的“疯话”,肯定他一定会考上大学的人。 他的那些“疯话”以及“疯狂的举动”落在秦小妹眼里,恰巧是他坚韧心智的证明。 这样了都不放弃,这人对鱼跃农门、出人头地的执念简直可怕! 只可惜形势比人强,秦光耀的这份坚持终将给他带来灾祸。 秦小妹是明白人,又是局外人,她看得清楚透彻,如果秦光耀没有这份坚持的话,应该也就不会变成疯子了。 钱家人没看出这些弯弯绕绕,只唏嘘好好的一个人,本来前途无量说是状元之才也不为过,却好端端的说疯就疯了。 其中同为母亲的钱大娘尤其不能理解王芳云,语气中不由自主带了些责怪,“我们也没看见他具体是咋发疯的,只是听说他把几个报社的同志吓得不轻,给队长也气的不行。 要我说人还年轻,光是关着解决不了问题,就是从牙缝里抠出钱来也得带人上公社看病去呀,咋不得想想办法?” 虽说隔着秦小妹这一层,他们一家是十分瞧不上老秦家那一家子的,可将心比心,若是钱庆春受打击得了疯病,这家里恐怕不吃不喝也是要把人送去城里治病的。 无论如何狠不下心来像王芳云那样听之任之。 “队长也气这一点呢。”钱木匠接话,“一个大活人,腿儿在他身上长着,谁也不能天天没事儿就在家里看着他,早晚惹出事情来,也是该劝王芳云那傻婆娘上上心了。” 眼看秦光耀疯的越来越厉害,平时说点疯言疯语不着调也就算了,都是一个村儿里的,就算看在他那瘫痪在床的老父亲面上也不会跟他计较。 可吓着报社记者罪过就大了。 那可是连大队长也要小心招待的客人,整个大队的社员都小心应付着呢,眼看就要把人送走,他秦光耀跳出来差点儿给人吓死。 真是想想就怄得慌! “这当娘的心也狠,留下个疯儿子在家里没吃没喝的,一大家子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听说连瘫在炕上的秦老三也挪走了,大队长正上火呢,怕他们把这累赘撂在村里不管,说是明天再不见人就要上王芳云娘家要人去呢。” “连秦老三也挪走了?”钱大娘有些吃惊,手里的活儿也停下了,看向丈夫。 “可不嘛。”钱木匠点头,回来的路上他往那家院里看过,人的确走光了。 “这倒是奇怪。”秦小妹疑惑。 若是寻常回娘家,王芳云肯定会把秦老三交给杨多多或她母亲照顾,毕竟山路难走,带着个瘫子实在不方便。 难怪大队长会怀疑他们举家跑路了,这还是秦老三瘫痪从医院挪回家以来,第一次离开秦家院子。 事情的确古怪,可要说他们跑路,秦小妹又觉得几率不大。 毕竟还带着秦老三这个瘫子呢,上哪儿去有人愿意收留?就是王芳云的娘家也不是开慈善堂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家人发散思维,开始猜测他们一家到底去了哪里。 老秦家还算人丁兴旺,早些年虽然穷是穷了点儿,弟兄姐妹几个也都各自成家开花结果了,只这其中称得上鹣鲽情深的只有秦老三和王芳云这一对。 伺候了这么多年都没丢下,要说王芳云突然想开,找个山头扔下秦老三自己走了,秦小妹觉得可能性不高。 全家搬走也不可能,老秦家虽然败落了,可底子还在,单说现在住着的青砖大瓦房就是好些社员羡慕不来的。 离了这片祖产,他们上哪儿再找这样好的居住条件?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难不成是带秦老三上公社看病去了?” 第1030章 最亲的人 作为一家之主,也是主要的劳动力,秦爱国的瘫痪是这个家败落的开始。 这些年他的病一直压在王芳云心头,要不是实在没钱,欠了一沟子债也只够供儿子一人读完高中,她怕是早就带秦老三上城里求医去了。 要知道,妯娌几人里,王芳云可算是最精明的。 同样是老秦家的媳妇,林帮娣那傻婆娘连她的脚后跟儿都比不上。 很明白有人才有一切,这些年虽说秦爱国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可王芳云照顾起来仍是一如既往的体贴。 据那些到他家探过病的社员说,秦老三身上很干净,被褥衣裳都很清爽,身上一个褥疮也没有,肌肉也还有弹性,一看就有人时常给他擦洗、按摩,尽心尽力照顾着。 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王芳云心中一直期盼着秦爱国能站起来,恢复正常。 所以她才会身上一有钱便立刻带着人上城里求医问药,一刻也不愿意等。 只是她家的情况大家都清楚,秦老三倒了以后,王芳云一个女人既要照顾丈夫又要伺候田地,还要供儿子读书,竭尽全力依然负债累累。 婆家、娘家两个大队里但凡有点交情的她全借了个遍,脸皮早就卖完了,这又是打哪儿来的钱上公社看病? 之前也不是没人劝过她将秦光耀带去城里治一治疯病,王芳云当时咋说的? 她拒绝的很干脆,理由就是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实在是一个子儿也掏不出来,有心无力。 一边是深爱的丈夫;一边是寄予厚望的儿子,都是至亲骨肉,王芳云总不可能偏心吧? 她的心确实偏了,而且偏的很明显,只是从前他们夫妻对秦光耀这个儿子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暂时还没人觉出味道不对罢了。 听钱大娘说王芳云可能把秦老三挪去公社看病了,钱老太第一个摇头表示不赞同。 “那不可能!先不说她家哪儿来那么多钱,就是有钱,咋不得先把儿子的疯病治一治?” 不是老太太偏心眼儿,看重孙子不看重儿子,实在是两人的病情有说道。 本来钱就不多,肯定要往希望最大的那个人身上使,这才算把钱花在刀刃上。 秦爱国的瘫痪说白了就是植物人,即便是没啥文化的乡下人也知道人成了这样醒来的几率是很低很低的,堪比陨石撞地球。 而秦光耀就不一样了,他生下来是健全人,从小就机灵聪慧又会读书,只是心气儿高,高考落榜的事情刺激太大,他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说白了就是心病。 他这种情况说不定哪天想通就好了,要是再有人为干预,花钱吃点儿药啥的,说不定好的更快。 一个是绝症;一个是心病,两相一对比,在钱本来就不多的情况下该救谁不是一目了然嘛? 这是一笔八岁小孩儿都会算的账,王芳云那样精明的一个女人不可能想不明白。 可她宁愿把钱全都花在一个永远不可能醒来的人身上,也不愿意拉一把暂时迷惘的儿子,这就让人很想不通了。 常言道,事有反常必有妖。 坐在人堆里听着家人絮叨的秦小妹突然一个灵光,想起了秦光耀“发疯”时说的那些话。 “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我是大学生!你们进城!去学校!一打听就能知道我肯定考上了!” “是我娘!是我娘害我!她不想我读大学,想让我在家伺候我爹·····她怕我飞的高了····怕我过好日子不带她!” “我真的考上了!你们就带我去学校问问吧!我不放心我娘,就算考上了她也不会告诉我的!真的!” 脑袋里跟放电影似的,突然画面切换,又转回到之前秦小妹还在老秦家讨生活时,王芳云与儿子秦光耀相处的那些点点滴滴。 “我的儿~娘就知道你有出息!这回考试又是第一名吧?好好好!我们家全指望着你光耀门楣了!” “在你姑家别舍不得吃喝,那两个赔钱货加起来还没你一个人的生活费高呢,可不得吃好的!吃饱的!” “你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将来你是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到时候这一大家子人都指着你拉拔呢,先收点利息而已,谁敢说个不字?” 回忆中断,和那时候相比,如今的王芳云对待秦光耀的态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之前秦小妹没多想,只觉得是秦光耀这人做事太绝,伤了王芳云的心,这才对他冷淡了。 可现在想想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秦小妹从不自诩自己是个聪明人、机灵鬼,可上一辈子虽然活的窝囊却也不是白活的。 她见识过太多的肮脏和阴暗了,为了利益,父母可以把自己的亲生孩子卖掉;亲儿子也可能为了省钱拔掉亲生母亲的氧气管。 就是她秦小妹自己,为了孩子付出一切,最后不也被自己的儿子儿媳卖给老光棍儿羞辱了吗? 说白了,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一种关系是无坚不摧的,即便亲缘关系也是一样,暂时没有崩塌,只是没有人给出足够高的价钱罢了。 王芳云如今这样,很明显顶替秦光耀去大学报到的那个人,他的父母一定给了足够高的报酬。 这钱能够支付秦老三的医药费,可能还有剩余足够王芳云养老,这让她有些许愧疚。 到底是做娘的,王芳云对外人心狠刻薄,对自己的儿子却狠不下心肠,所以秦光耀才能一次次的跑出来,一次次的闹事。 这么一想,王芳云应该也是迫不得已才让秦光耀“疯了”的。 毕竟收了钱的她也是帮凶,总不能真叫儿子闹到公社、闹到学校去。 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对除了秦光耀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想通这一点,秦小妹突然感觉有些冷,打了个哆嗦。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芳云虽说是秦家的媳妇,可却有着与秦家人一脉相承的精明和狠辣。 即便是亲生儿子,挡了她的路也会被舍弃。 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曾经也是被寄予过厚望的,心气那么高的一个人,如今变成这副疯疯癫癫人人敬而远之的模样。 这对秦光耀来说简直比一刀捅死他还让他难受。 果然只有最亲的人知道捅哪里最痛、伤哪里最深。 第1031章 没死 村东头,大榕树下。 秦家的青砖门头早已经是过去式,社员站在村道上一眼就能看清院子里头的情况。 兄弟三个平分祖宅,秦老大一家不愿和老三老四相处,早早起了围墙开了小门,勉强算个独门独院,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如今秦家的半拉院子里,正对院门的正屋厅堂已经被毁,只剩下右侧两大两小俩套屋供秦老三和秦老四兄弟居住。 即便是这样的居住条件,在村里也算不错的了,只可惜无人打理,不论前院还是后院,都显现出一片荒凉景色。 秦老四是没媳妇儿操持,秦老三则是瘫在炕上扯着王芳云后腿,一个人一双手,她要伺候男人就管不了家务事。 倒是还有杨多多和杨母两个大活人,可王芳云和这儿媳亲家的关系实在古怪,比起婆媳更像搭伙过日子的。 平日里三人生活分的很清,甚至不在一个锅里吃饭,日常也是各忙各的,谁也不拘束着谁,唯独在对秦光耀的处置上意见空前统一。 像今天这样一同出门的时候实在是少。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住隔壁的秦老四却看的明白。 分明是王芳云娘家那两个兄弟推着板车过来拖走的老三,一伙人赶大早,天还没亮就急匆匆装裹好出门了,实在可疑。 心里惴惴的,估摸着老王家这是要弄死老三,好将王芳云二嫁,被动静吵醒的秦老四眼睁睁看着他们动作,一声也不敢吭。 牛棚那趟经历彻底磨没了他的心气儿,别看秦老四如今人是躺在自家炕上,可魂儿却还在那阴冷潮湿的牛棚里,始终没有得到解放。 即便心里猜测老三这趟怕是要丢命,他也不敢跳出来哪怕喊一嗓子惊动邻居。 直到隔壁人都走光了,四周一片寂静,秦老四都不敢出去查看,只躲在被子里发抖,嘴里喃喃着抱歉。 兄弟四个里头,他和三哥算得上是感情最好的,两人的媳妇也是一条心,和老大吵和老二吵,但从来没有闹过窝里斗。 老三瘫了以后,虽说秦老四自己也倒霉没有余力接济嫂子,但使坏却是从没有的。 这在亲缘淡薄的老秦家已算是过得去了。 可如今····到底是他秦老四对不起三哥! 硬生生熬到天亮,熬到鸡鸣犬吠,外头村道上逐渐开始有了动静,秦老四才敢出门。 只看了一眼隔壁上锁的房门,他就心虚的迅速低下头,跟没事儿人似的,开始和昨天一样的生活。 如今秦老四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虽然没啥盼头,但确实轻松不少。 他又是个对吃喝没啥追求的人,一日两餐吃啥都一样,能果腹不耽搁他上工就行。 成了三无人员(无爹娘、无妻、无子),秦老四干活的劲头已不比从前,只是还得生活,所以每天还是上工,好歹挣个口粮吃。 就这样过了三天,隔壁一家又回来了。 因着秦光耀吓唬报社小记者的事儿,李祖富发了好大的火,秦老四也不知道老三一家是被队长捉回来的还是自愿回来的。 不过看她们模样并不狼狈,后者的可能性应该更高。 回来的时候老王家那两兄弟没跟来,板车由王芳云和杨家母女轮流推着,车上躺着秦老三,看他样子和出门时一样,无知无觉的。 秦老四随着人流凑上去看,就见三哥虽然没有清醒的迹象,但胸口还有起伏,还活着。 悄悄松了口气,他没出头,习惯了隐藏在人群里观望。 对门儿老王家是第一个发现秦老三一家回来的,王大娘开门一瞧这阵仗,连热闹也不看了,撒丫子就往大队部跑。 如今两家撕破脸,她也不背人了,一边跑一边喊:“队长!队长!秦老三一家回来了,你快来呀!” 这一嗓子喊的王芳云莫名其妙,再结合自己一家回来儿子光耀竟然没有跑出来纠缠,她心里咯噔一下。 一把揪住个过路的社员就问:“大嫂子,我带爱国上公社看病这两天家里出啥事儿了?是不是光耀那小子又····又犯病了?” 秦光耀是王芳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他脑袋有没有毛病当娘的比谁都清楚。 问这话当然也不是真怕他发病,只是怕他不管不顾闹起来,把顶替大学名额这事儿摆到大队长面前就不好了。 嫁到大溪沟村二十多年,王芳云最是知道大队长只是瞧着面善,实则是个刚正不阿说一不二的主。 这种事情要被他知道了,使钱说好话都没用!保管闹的鸡犬不宁! 心里一阵烦躁,王芳云和杨家母女合力把秦老三往屋里一送,行李都来不及收拾,随便把兜子往炕上一甩,就往大队部赶去。 她们猜想的不错,秦光耀确实在大队部。 走的时候王芳云完全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个大活人,将粮食什么的全锁在屋里,一行人走的十分干脆。 可怜秦光耀没吃没喝又没人搭理,除了大队部根本没地方去。 好在有王芳云这个亲娘的说明在前,即便秦光耀仍是很偏执的认为自己一定考上了大学,缠着人带他去公社,队里也没人搭理他,只当他疯病又犯了。 尝试了几遍没人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也许是累了,秦光耀不再挣扎,安心享受起难得能吃饱有炕睡的幸福时光来。 路上王芳云才知道光耀是因为拦着人家报社来的记者,求人家帮自己登报把人家吓到了这才惹的大队长不高兴,吓的后背冷汗都出来了。 她倒不是怕李祖富给自己一家穿小鞋,队长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报社那边的记者要真信了光耀的话,帮助他登了报,那一家子可就完了! 心里着急,王芳云加快脚步,她没去找大队长道歉,先冲到安置秦光耀的屋子,二话不说和杨家母女合力将人捆扎结实,直接拖了回去。 之后她吩咐杨家母女在家里看着人,自己则是从房梁上取下家里最后一块肥腊肉后,搓着眼睛又去了大队部。 第1032章 想通了 “队长!” 一进门,李祖富还没发难呢,王芳云就膝盖一软,红着眼睛扑倒在了地上。 “队长!”王芳云哽咽着,将家里一直没舍得吃的腊肉拿出来,膝行两步,颤抖着手递给李祖富。 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李祖富不知道王芳云在闹哪出,下意识拒绝。 “光耀他娘!有啥话好好说,你们家实在有难处可以跟大队提嘛,哭哭啼啼的像个啥样子?快起来说话吧。”说着李祖富给会计使了个眼色。 张会计会意,赶紧出去找妇联的同志过来。 抹着搓红的眼睛,王芳云哭的很伤心,模样很唬人。 “队长,是我们老秦家对不住大家!才一眼没瞧见又给队里添麻烦了。 你也知道,光耀受了刺激脑袋不好,他不是存心要说那些话的呀!他····他控制不了自己,对不住!真是对不住!”说着王芳云哭的更大声了。 她一个女人,男人瘫了、儿子疯了、闺女又死的早,家里家外就她一人撑着,本来就该大队重点帮扶,如今这么一闹腾,李祖富本来都到嘴边的训斥又咽了回去,不好意思说了。 只是就像钱老太说的,秦光耀还年轻,秦老三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苗了,无论如何,生了病就得看医生,这是要紧事耽误不得的,他作为大队长不能不劝。 “光耀他娘,你也别嫌我多管闲事,光耀还年轻,没考上大学也还是个壮劳力。 家里不止你们母子俩,他还有媳妇儿要养活呢,不能一直这么疯下去! 你跟我说说,你带老三上公社去看病,为啥不把光耀也带上?” 王大娘早就来说明过情况了。 知道王芳云是带秦老三上公社看病去了,不是有心想要抛弃秦光耀这个累赘,李祖富心里安定不少,说话也柔和很多。 听得出来他是真心在为自家考虑,王芳云有些愧疚,只是她有自己的考量,并不希望老队长过多干涉自家的事。 为了把自己一家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王芳云态度很好。 “队长说的是,光耀的病得看,我这回去公社就是给他找医生去呢。 你也看见了,他疯成这样····不先打点好,我一个女人真制不住他!” 照王芳云的说法,她虽刚强,可这些年始终一人支撑着这个家,确实也疲累的很。 再加上年龄渐渐大了,最近总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得不把担子分出去。 这回从娘家借了钱,她便把秦老三和儿媳妇都带去医院看了看。 能把老三治好是最好,若是治不好,把儿媳妇的身体调理调理,将来生下孙子继承香火,一家子的生活也能有个盼头。 “队长,你放心吧,这次这种事儿以后不会再有了,我们一家会好好过日子的!”王芳云说的笃定,一脸真诚。 得知她已经想开,如今正在想方设法积极生活后,李祖富也打心底里为她们感到高兴。 随即又责怪道:“你能这么想是好事儿,放心吧,你们家情况特殊,不管从前咋样,只要愿意踏实过日子,大队一定会帮助你们的!” 正说着,妇联的同志也走了进来,李祖富赶紧把人请来坐下。 “你们一家三个妇女呢,有啥事儿找妇联比找我管用,不用客气,也别觉得不好意思,眼下把日子过好是最重要的事!” 王芳云点了点头,她如今想法的确大不一样了,主要还是因为身上有钱,这不心思也活络了。 丈夫的病该看还得看,至于儿媳妇,她们这一趟去公社也开了药回来调理身体。 光耀的情况,自家事自家知,他那疯病能不能治好全凭王芳云一句话,是以便也不必浪费钱了。 对这个儿子,王芳云是又爱又恨。 如今她对秦光耀再没别的指望,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不再对大学有执念,好好和多多过日子,抓紧生几个孩子出来就行。 她年纪大了,秦老三又是个植物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秦光耀到底是他们老秦家的根,就算被养歪了也没关系,只要播种的能力还正常就好。 抓紧生几个儿子出来,好好教养,将来指望他们养老也是可行的。 收到卖儿子的“尾款”以后,王芳云便给杨多多做了一番思想工作。 在村里的这段时间,杨家母女俩心态改变了很多,如今也不总想着要到城里去过人上人的生活了。 再加上王芳云许诺杨多多,只要她哄着秦光耀生下孩子,将来这家就给她当,钱也都给她管着。 虽说秦光耀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可不得不说皮相还是很好的,脑子也聪明,会读书,种子一定差不了。 将来有了孩子好好教养,难道还怕过不上城里人上人的生活? 多等个十几二十年而已,总比一眼望不到头要好,再说婆婆有钱,这笔投资自己只出个肚子,娃还是自己的,杨多多思来想去觉得不亏,干脆答应了。 虽然秦光耀不一定会乖乖听话,可如今家里早已经不是他说了算,只要他还聪明着,就知道该听谁的话。 又哭了一阵,李祖富坚决不肯要腊肉,王芳云也没强求,跪倒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头,千恩万谢好话说了一箩筐后,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大约是心里有愧,秦老四今天早早就缩进屋里关紧房门,王芳云也没搭理他,径直走进屋里。 既然已经决心要给秦家生孩子,好好过日子,吃了婆婆买的药,又拿了婆婆钱的杨多多还算乖巧,一回来就没闲着。 王芳云进屋便见到秦光耀已经被洗刷干净,换了一件干净衣裳,正呆愣愣的坐在大屋里,看见母亲回来脸上也没啥表情。 倒是小屋里叮叮当当的,王芳云走过去一看,杨家母女正在收拾杂物。 看样子小夫妻以后是打算在这里住了。 至于杨母,手上有钱,王芳云也不吝啬。 她准备明天去找大队长帮忙请两个泥瓦匠来,在之前被推倒的正屋厅堂废墟上起个小房。 用不着和以前一样气派宽敞,捡能用的砖头瓦片将就将就搭个小屋就行。 毕竟日子还长,将来有了孩子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第1033章 盖房 说起来,秦老三家要盖房这事老钱家竟然是除秦家族人外,第一个知道的。 一直盯着他们家动静,等着看热闹的王大娘都没能获得这第一手消息。 毕竟这些日子的活儿不是白干的,如今谁不知道村里盖房李树一行人的手艺最好? 那天既然当着妇联同志的面儿保证会帮扶秦老三家尽快立起来,大队长也不糊弄事儿,亲自跑了一趟小溪沟村。 刚从陈庄干活回来就又有活儿找上门,李树心里高兴,瞧见是李祖富大队长过来,知道是自家大队上有活儿请,他心中更是激动。 随便收拾了两身衣裳,就跟着人走了。 正好今天晚上就住在家里,好久没和哥哥姐姐一桌吃饭了,还怪想的呢。 没进门就听隔壁邻居说哥哥姐姐来找过自己,李树生怕家里出了什么事儿需要帮忙,本来就想回家去看一眼,如今李祖富过来倒是正好。 两下不耽搁。 能在家门口干活儿,李树心里高兴,好像听队长提了一嘴主家是谁,但他着急出门没太听清。 左右都是乡亲,他给外人干活都能干好,给自己人干只会更加尽心。 等一老一小到了老钱家,李树才知道要盖房的是老秦家,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想回去,又怕李祖富没面子。 正纠结着,秦小妹看出他的不情愿,主动问李祖富,“队长叔,那一家子盖房也不是啥大工程,族里出几个工去帮忙就是了,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干啥花钱请人?” 能在一个大队里住着的基本都沾亲带故,尤其如今还是吃大锅饭的时候,更得团结,互帮互助。 因此队里社员盖房只要不是要求特别高的,工程量特别大的,基本上都是你家帮我家,我家帮你家,互相帮忙。 管饭是肯定要管的,可从来没听谁说盖间小房还要花钱请人。 “秦老三家这是上山挖到狗头金了?咋突然这么讲究?”对于小树要去给老秦家干活儿这事儿,钱大娘也是一脸的不愿意。 她宁愿这笔钱让给别人去挣,也不想孩子出力干活儿还要看人脸色,当下表情比李树还难看。 “我们小树年纪小,资历浅,不敢接他家的活儿,不行叫庆春跑一趟,请邹老弟给他家盖吧?” 看出来了,钱大娘是真膈应老秦家,钱都不想挣了。 感觉压力有点儿大,李祖富额头汗都出来了。 作为心系群众的优秀大队长,他自然清楚老秦家与老钱家的龃龉,之所以还找上李树干活,实在也是王芳云那头情况有些复杂。 但见老钱家虽然不咋情愿,却还顾念着他这个大队长的脸面没把话说绝,李祖富赶忙解释道: “不是她们不想请人帮忙,庄户人挣几个钱儿不容易,谁不是一分掰成两分花?可她家的情况实在····实在是没人愿意上门帮忙。” 其实一早王芳云说要起个小房安置亲家母时,李祖富就曾动员过老秦家同族的几个青壮。 希望他们能看在秦老三瘫痪在炕上,一家妇女势单力薄的份儿上前去帮衬一二。 谁家都可能有落难的时候,放在往常,李祖富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又是同族亲戚,孩子们早该拍着胸脯应下这事儿。 谁知道这回却被绊了跟头。 怪只怪秦光耀之前的所作所为太过于惊世骇俗。 亲爹瘫在炕上,他不管不顾,没有伺候过一天;妹妹死于非命,他不闻不问,就连丧礼都没出席。 明知道一家子妇女劳动力有限,还天天在家里游手好闲;地里的活儿从不沾手就算了,还在外头坏自己亲娘名声,张口闭口有人要害他。 对自己的骨肉血亲尚且这样不留情面的诋毁,同族亲戚可都隔着几层呢,知道他人品后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一点儿也不想沾边。 虽说王芳云的确可怜,可秦老三已经瘫了,看那样子这辈子都够呛能再站起来。 他们家那一支如今就秦光耀这败家子一个男丁,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想再立起来怕是难了。 人都很现实,不说趁你病要你命,但肯定也是不想做无用功的。 因此即便李祖富已经替秦老三家说了不少好话,大家也只是客气拒绝,或是找理由推辞,总之是不愿意帮忙。 这种事情不好强迫人家,好在王芳云大约是真想开了,也没为难人,表示愿意出钱,请李祖富帮忙找两个泥瓦匠来。 她要的急,大队上李树盖房是最好的,又正好有空,李祖富想了想,只能找上他。 “你别有心理负担,该拿的钱拿,该做的事做,她家那点儿活你叫上两个人一天就干完了。就当····是帮叔一个忙吧!” 秦老三家这个情况,他作为大队长不在后面推一把是指定立不起来的,总不能看着他们讨饭,到时候也是大队丢脸。 比起秦家那些族人,钱家显然要给面子些。 见李祖富都这么说了,大家都理解他作为大队长的无奈。 虽然心里还是膈应,好在李树自信自己够机灵,就像队长说的,该拿的钱拿;该干的活儿干,这又是在家门口,不怕秦家作妖欺负自己。 “那行,这活儿我们干了。”李树懂事,不想任何人难做的他压下心里不满,干脆的答应了大队长。 “出来的时候我就和隔壁两兄弟说好了,明天一早他们会跟我一起去老秦家盖房,还要麻烦队长跑一趟跟秦家说一声,我就不在她家吃饭了,可我那两个兄弟一天三顿,她家可得安排好。” 还要顾忌秦小妹的感受,李祖富理解李树不想和秦家人多接触的决心,当下点头表示这不是大事儿。 请人做工都是要管饭的,少了李树这张嘴,一天三顿可得省不少钱,想来王芳云应该高兴才对。 说好明天一天给秦家干活后,老钱家留李祖富吃饭,他推辞说得去拖拉机停放大棚那边交代两句。 “方知青在城里整了套家具,我打算明天把车借给她使,把东西拖回来是要紧,别耽搁结婚。” 第1034章 进城风波 大队长走了以后钱庆春便有些焦躁,难得的吃饭也没好好吃,俩眼珠子滴溜乱转,一直往老父亲脸上看。 他实在是憨,别人都是偷偷的,偏他做不出那个动作,看的理直气壮。 钱木匠被盯的吃不下饭,索性撂下碗筷和钱庆春大眼瞪小眼。 “······” “臭小子,你想干啥?你老子脸上有菜啊?” 不怪钱木匠上火,小钱本来挺爽利的一个人,谈了对象以后突然就含蓄了,话说一半留一半的,简直找骂! 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连那一半的话也不说了,鼓着个牛眼眼直勾勾看着人,难不成想让一家子猜他的心思?真是好不要脸! 莫名其妙被凶了一通,小钱感觉有些委屈。 他也不是故意恶心人,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跟着父亲给人做工这么多年,钱庆春还是头一回想请假呢,心里可不是忐忑吗? 眼见这对父子吵吵起来,早就看出儿子心思的钱大娘没好气的呵斥一声,“行了!小树难得回来吃顿饭,你们闹啥呀?” 父子俩不吭声了,各自拿起碗筷吃饭。 “庆春。”钱大娘给李树夹了片腊肉才道:“在这桌上的都是一家人,你有啥不好意思说的?不就是想进城去找媛媛嘛,去呗!娘应了。 回头记得割两斤上好的五花,明天妈做红烧肉,小树最爱吃了。” “真的!”钱庆春的确是想跟车去公社找陈媛。 可惜嘴刚裂开,就被父亲兜头泼了一瓢冷水。 “你就惯吧!眼看也是该成家独挡一面的人了,还像个孩子!”对老妻表示完不满,钱木匠又问钱庆春:“我问你,你难道不知道明天有活儿要干呐?你去公社了,老子一个人咋忙的过来!” 老钱家的祖训,作为一个合格的工匠,最要紧的除了始终保持精湛的技艺和高标准、高要求外,最重要的是要守诚信。 说好哪天上门就得哪天上门,说好啥时候交活儿就得啥时候交活儿,一天不能多一天不能少,这是规矩,吃这口饭就得守这份儿规矩。 娶媳妇是很重要,但事情也分轻重缓急,钱木匠不同意钱庆春明天进城,这事儿就没得商量。 别看钱木匠平时在家里温声细语的,遇事也不咋拿主意,可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大家即便平时不说,心里也是尊重他的。 这不一开口,就连钱大娘也不吭声了。 钱庆春更是吓的大气儿不敢出,白花花的米饭嚼在嘴里跟嚼蜡似的,什么滋味儿也品不出来,心中暗暗后悔自己太过得意忘形。 他当然知道明天父子俩要出去干活儿,所以刚才才做出那副鬼样子,愈说又不敢说的,显然心里也很明白这份工作一点儿耽搁不得,可就是心存侥幸。 “哼!”本来还有更难听的话要说,可想到儿子也是大小伙子了,这桌上还有弟弟妹妹,钱木匠到底放了他一马,给他留了脸。 一家人继续开始吃饭。 李树突然回来,家里早没有鲜肉吃了,钱老太婆媳俩心疼他没赶上,如今年月又比以前好多了,不愁买不到肉,就把留着过年吃的腊肉拿出来煮了一条。 本来挺开心的···· 作为过来人的秦小妹十分理解热恋中的钱庆春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和对象见面的心情,可钱木匠说的也没错,他这么大人了不能总像个孩子似的不懂事。 老钱家的木匠活儿能传承几代人是有原因的,别看钱木匠没啥文化,可做人做事一点儿事儿不差,说出来的话很有几分道理。 至少教育桌上这三个小的是绰绰有余的,是以秦小妹安安静静吃饭,一句话也不敢替小钱说。 好在钱庆春也还没被爱情冲昏头脑,还知道好赖。 虽然不能和对象见面让他有点儿伤心,可父亲说的很对,这份手艺是他将来养活老婆孩子的根本,一点儿差错也不能出,什么事儿都不该越过正事儿去。 想到这里,钱庆春也不矫情干啃大米饭了,狠狠叨了一筷子蒜苗炒腊肉在自己碗里,猛扒了一口饭后才对父亲道歉。 “我错了爹,我没想偷懒不去干活儿,就是想着方知青挺不容易的,娘家也没个人,我跟着去能搭把手帮忙搬东西不说,也能顺道看看媛媛。”这算是给自己刚才的行为做了个解释。 又扒拉了一口饭,钱庆春想到方知青,“我崴脚的时候方知青还给送了两天药呢,甭管她当时心里想着啥,我确实欠人家的。 我····我想着能帮就帮些,没想那么多,以后不会这样了。” 这确实像是钱庆春这个死心眼儿能干出来的事儿。 至少他心是正的,解释一通后钱木匠也收了脾气,饭桌上的气氛再次热络起来。 一直安静吃饭没插嘴置喙老二家事的老两口对视一眼,老钱头突然道:“叫娃去吧,他说的对,方知青真挺不容易的,要结婚了东西还得自己置办,一个女娃子,可整不动那些。” 虽然也能请人去,可请人不得要钱嘛,方知青什么经济情况别人不知道,老钱家因着秦小妹这一层还是有些了解的。 “再说人家确实帮过庆春的忙,庆春去帮她出把力气没人会说闲话。” 见老二还想说什么,老钱头又道:“明天的活儿你不用担心,你老子还没老生锈呢,认真干起来手脚不比你们年轻人慢,明天老爹和你一块儿干活儿去。” 村里老人真正在家享福的很少,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也会力所能及的做一些家务,帮儿女减轻生活负担。 像老钱头这样年纪不算大,腿脚也还灵便的,每天还得下地挣上几工分呢,干老本行自然不在话下。 老钱头说完,钱老太也帮腔道:“去吧~小树最近辛苦了,又黑又瘦的奶看着心都快疼死了。 咱不去那老秦家吃大萝卜,明儿叫你哥割肉回来,炖一大锅红烧肉给你补补。” 老爹老娘都发话了,庆春也不是想偷懒才要去城里晃悠的,钱木匠就坡下驴很快也松了口。 “去可以,记得要帮方知青把东西一样不少都搬回来,老陈家的活儿你也得帮着干,另外回来别忘了给你弟弟妹妹带好吃的。” 话都被老两口说完了,钱木匠又总结了一下,然后示意钱大娘待会儿给儿子拿些钱票。 要见对象可不能抠抠搜搜的,老钱家祖训,苦了谁也不能苦老婆孩子! 第1035章 进补 第二天一早。 钱庆春起早特意把自己收拾一番,整个人干净清爽,脚上穿了对象送给自己的劳保鞋,衣裳还是干活儿那件,只是洗的很干净。 今天是要下力的,有他在可不能叫女同志劳动,穿太好的衣裳恐怕脏了烂了,像这样收拾干净就挺好。 老人家觉少,自打和老二一家一块儿过后,早饭基本都是两个老人操持的。 别看老两口干不了什么重活儿,可就是这样零散的家务才最磨人呢,难怪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钱家添了人口,生活反倒还轻松了。 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很好,各人有各人的事做,都一扑心的冲着把日子过好去,是秦小妹两辈子都奢望不来的幸福生活。 今天大哥要出门,小树也要干活儿,秦小妹没睡懒觉,可即便她刻意起早,等她揉着眼睛走出屋子,钱庆春也已经全部收拾妥当了。 打了个哈欠,秦小妹抬手看了眼手表,“才六点,哥你咋起这么早?” 正把装满蒜苗炒腊肉的饭盒往兜子里装,钱庆春闻言头都没抬,“这回是坐拖拉机进城,只有人等车,没有车等人的,可不得早点儿起,不能耽误了方知青的事儿。” 这倒是。 两兄妹又嘀咕了两句,李树也打着哈欠走了过来,“真舒服~要是天天都能接到家门口的活儿就好了,能多睡好一会儿呢。” 钱庆春、秦小妹:“········” 劳动人民伟不伟大不知道,是真辛苦啊。 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半天的老两口见孩子们都起来了,忙招呼人先刷牙洗脸,默默加快手下动作。 今天的早饭是小米粥、鸡蛋饼和两个小咸菜,三个小的一人有一半咸鸭蛋吃。 如今真是好年月了,早上起来就能吃这么好,还要多亏了老两口平时精打细算的操持,和老爷子时不时的贴补。 三个小的争着抢着要把咸鸭蛋给二老吃,喜的老太太不吃咸鸭蛋心里也是甜的。 “你们吃~奶不爱吃这个。快尝尝味儿咋样,腌了好大一缸呢,回头正好给庆春办席用。” 这时候处对象拖的时间长了是要被人说闲话的,别看钱庆春和陈媛俩人相处时间还不长,可该准备的一应东西都得准备起来。 在农村地方,这也是彰显男方诚意的重要一环。 耳根子有些红,钱庆春羞涩的同时心里满是感动,一家子都为了他的事情上心,啥好玩意儿都紧着他和对象,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长兄如父,钱庆春暗下决定,等他结婚后也要像爷爷奶奶、父亲母亲给自己操持一样,为弟弟妹妹的终身大事尽心尽力,给家里减轻压力。 吃完早饭,钱老太又从厨房里拿出个装满咸鸭蛋的罐头瓶来,塞给钱庆春,“这坛咸鸭蛋是新做的,鸭子都吃小鱼小虾养大,那蛋黄可红了~你拿去叫老陈家也尝尝。” 早晚都是一家人,李树吃不上好玩意儿钱老太心里难受,陈媛吃不上她也一样挂心,这不逮到机会就想给孩子嘴里塞东西。 她那一辈是真穷过饿过的,很多同龄人都留下了心理阴影,即便吃的起饭仍是抠抠搜搜的,尤其对媳妇这种“外人”更是小气。 像一家子吃干的,媳妇和闺女吃稀的这种事情村里多的是。 如此大环境下就更显得钱家这老两口思想正派,领头领的好,果然只有一视同仁,共同努力才能越过越好。 真该他们一家子和美。 再多感恩的话也不如实际行动来的实在,钱庆春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爷爷奶奶,将东西收好一抹嘴,率先出了院子。 他走以后钱木匠两口子也来到餐桌。 他们可不是故意起晚等吃现成的人,两口子一早起来趁着天气凉爽已经在自留地里干了一会儿。 钱庆春兜子里那一大把鲜嫩的小白菜就是爹娘刚从地里摘来的,带去给陈家添个菜。 “中午饭好了娘喊你去,这是糖水你带上,累了就喝两口。”见李树吃饱也要去干活儿了,钱大娘赶忙从厨房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水壶给他挂在脖子上。 平时照顾不到也就算了,如今在家门口干活自然是不同的。 眼看门口等着的两个工友嘴角都压不住了,李树臊的满脸通红,任由母亲给他收拾好才同手同脚走出院子。 两个小的走后钱木匠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今天也要和父亲去邻村干活儿,早些去晚上应该能赶回来吃饭。 等干活儿的都各自去了主家,家里就剩下三个女人。 秦小妹都收拾碗筷准备洗刷了,钱老太颤颤巍巍不知道又从哪儿端出来一碗红糖卧鸡蛋。 “嘿嘿~快吃,补着呢!” 秦小妹:“······” 这辈子生活很幸福,秦小妹盼着自己能长命百岁,吃饭有意识的只吃七分饱,可老太太哪管你那些?见她吃的少心疼的不得了,想方设法给她加餐进补。 狠不下心拒绝,秦小妹又一次吃撑了。 为了消化这些多余的能量,饭后秦小妹积极揽活儿,在院子里旋风似的跑。 刷了碗扫地、扫了地洗衣裳,洗完衣裳还想下地时终于被钱大娘给拦住,夺过锄头打发她踩缝纫机去了。 除了钱庆春干活儿挣的钱要上交外,李树和秦小妹的钱老钱两口子都不肯要。 只叫他们俩别乱花,自己攒着,将来结婚有了小家,有钱和没钱可是完全不同的过法。 家里的贴补再多,也没有自己劳动得来的有意义。 有道是钱是穷人胆,尤其秦小妹还是个女孩儿,出门在外没有钱可怎么行? 小钱不一样,他虎成那个样儿,兜里超过五毛钱老钱两口子都怕他被人带坏,为了从源头上杜绝这种可能性,只能委屈他了。 第1036章 又闹起来了 缝纫机没踩多久,李树就回来吃午饭了。 忙起来时间过的就是快,秦小妹感觉早饭都还没完全消化呢,又该吃午饭了。 她这一天虽说跑上跑下也帮着做了些家务,可细算起来并没出多少力气,再加上早上吃的太多,不积食已经算好的····。 中午只有钱老太婆媳和秦小妹姐弟共四人吃饭,人口虽然不多,但因为李树好久没在家吃饭,且刚干完活儿回来,婆媳俩还是收拾出了两个硬菜。 桌上有蒜苗炒腊肉、小葱摊鸡蛋和清炒小白菜,以及一盆萝卜丝虾米汤。 “这小虾米还是小妮儿那孩子捞来的,好吃是好吃,就是难收拾,听说补钙呢,你们多吃点儿”开饭前钱大娘就先一人给舀了一大碗萝卜丝虾米汤。 大溪沟村周围水资源丰富,小鱼小虾一年四季不断,不是啥稀罕玩意儿。 只是就像钱大娘说的,着实难收拾,有那点功夫还不如下地干活攒两个工分呢,因此能吃上这口的人户不算多。 自打搬来老钱家后,二狗那几个孩子就再不来蹭饭了,秦小妹知道他们都是好的,是怕她在老钱家难做才不来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知青大回城后,村里没爹没娘没人管的孤儿成倍数增加,秦小妹就是想接济也接济不过来。 时不时从城里带回些糕点糖果,包子点心啥的,也只敢将几个熟悉了摸透性子的孩子带到角落里悄悄给他们补补。 没办法,秦小妹自认算是个见不得人间疾苦的普通人,但不是烂好人,她的善意只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才会释放。 李树也知道有这么几个小孩儿和姐姐很要好,从还住山神庙那时候起就和姐姐亲近,如今不来估计也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都是些好孩子,可惜命太苦了。 记得其中好像有个叫二狗的小娃儿手脚还挺利索的,人也机灵,李树喝着滋味浓郁的萝卜丝虾米汤,心里想着不行等他能收徒弟时就把这二狗收了得了。 虽然比不得读书考大学有前途,可有一门手艺总比地里刨食要强,老话说天干饿不死手艺人,甭管挣多挣少都是份倚仗。 这么多苦命的孩子,光接济是接济不过来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今后的日子怎么过,还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秦小妹的想法和李树差不多,不过她想的是小妮儿还小,学手艺先不急,找个时间上她家去想办法“说服”她父亲,把她送去读书才是要紧。 一顿饭吃的各有心思,李树回去干活儿前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收拾碗筷的秦小妹道:“对了姐,我盖房隔壁那家今天干仗了,打的可凶了,差点儿把闺女打死,我回来吃饭的时候看见队长好像过去了。” 秦老三家的隔壁,不就是秦老大家嘛? 虽然不屑与他家来往,但听李树说的这么凶险,钱大娘还是多问了一句,“因为啥干仗啊?你听见没?” 不单单听见了,李树盖房站的高,把隔壁一家子是怎么打起来的,打到什么程度全看在眼里,一早上可热闹了。 “好像是因为说错了几句话吧,老太婆骂的特别难听,给闺女打的满院子跑。后来把人打狠了,那女娃子就还手,然后大队长就来了。” 一看李树就没有做“侦察兵”的潜质,一番话说的干干巴巴,一点儿画面感也没有,远远比不上二狗,甚至都比不上大宝。 寻思着待会儿还是得找王大娘打听,钱大娘摆摆手,叮嘱李树别管闲事后就让他回去干活儿了。 那老秦家就是个是非窝,李树早点干完活早些躲远了钱大娘才能放心。 “这都好几天了,没想到那家还是干起来了。”秦小妹关上院门才和奶奶、母亲说话。 “可不是!那天在工分地里俺就知道来娣那小妮子要完,也不知道被打成啥样了。”闹出骚乱那天钱老太是在场的,知道的比母女俩多些。 被打的人毋庸置疑是来娣,说起来李树其实应该见过她,只是时间有点久了,他又没放在心上,估计一时半会儿没认出来。 也可能来娣已经被她爹娘打的鼻青眼肿,认不出来了。 总归是别人的家事,再加上大队长已经介入,想来秦老大两口子应该不能把闺女打死。 “造孽哦~”钱老太很不满秦老大两口子花死人钱供自己闺女考大学,却狠心虐待秦小妹这事儿。 她好几次想去找秦老大家的麻烦,却苦于年代久远又没有证据,不敢下死手。 如今听说这两口子疯魔了,连自己的亲闺女都想打死,她除了满心厌恶,竟然有些挂心那个叫来娣的丫头。 不知道她伤的咋样,要是真被打死了老婆子正好挂上替天行道、杀人偿命的名头,抄起搅屎棍好好教训教训那两口子。 其实在生下儿子之前,这秦老大两口子对三个闺女还挺像样儿的。 一家子虽说不得秦老太的喜欢,生活的有些憋屈,但小家庭挺和气,闺女们都很孝顺。 在这村里林帮娣可是出了名的护崽,你说她可能问题不大,说她的娃却不行,三个闺女只能她自己糟践,旁人敢骂一句难听的试试,敢和你拼命。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三个闺女日子过的算不上最好,却个顶个孝顺的主要原因。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那时候两口子三个闺女一般看待,都喜欢却不看重,反倒把一碗水端平了日子过得挺和美。 谁能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原本堪称模范的家庭就闹成了这样。 来娣竟然敢和林帮娣互殴,认识她两辈子的秦小妹甚至想象不出那个画面,由此可以想见这有多惊世骇俗。 她不免在心中暗想难道老秦家的闺女亲缘都这么淡吗?就连最孝顺的招娣来娣也躲不过这魔咒,终究还是和父母离了心,走到了两看相厌的地步。 想了想还是得吃上这口瓜,秦小妹麻利的洗了碗,叫上母亲一起,母女俩往村东头大榕树方向赶去。 李树回来吃饭的时候大队长刚到秦老大家,这会儿应该还在断官司。 果然秦小妹和钱大娘离得老远就看见秦家院墙上趴了一堆小孩儿,门口也挤满了社员。 这是又闹起来了? 第1037章 你也要分家 来娣这顿打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社员们只是惊奇秦老大两口子竟然能忍这么久,今天才闹起来。 老钱家人闻着味儿过来的时候,来娣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正委顿在地上,头埋在不知哪家的婆娘怀里呜呜哭着。 地方不大,秦小妹站在门口就将院中的情况尽收眼底。 秦运国阴沉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巴掌印微微发肿,他一言不发的坐在门槛上,不知道在想啥。 林帮娣坐在厨房门口的地上,披头散发眼圈通红,一边拍手一边唱着“闺女打娘,丧尽天良”之类的词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看得出来,面对一向柔顺的来娣突然的反抗,这两口子都有些接受不能,心态炸了。 尤其围观的社员还在指指点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直羞的秦运国头都抬不起来。 村子里爹娘打孩子的不少,基本上家家都打,可互殴的却是少见。 就连隔壁秦光耀这种级别的超级不孝子也没动过爹娘一根手指头,可笑秦运国当时还笑话老三家生了儿子也无用,不孝顺照样靠不住,没想笑早了,自己家这个更是逆子! 脸上的巴掌印微微发烫,秦运国可以想象自己此时的狼狈,他不想丢人,社员们或是讥讽或是怜悯的目光让他感觉抬不起头。 可林帮娣却不管那么多,破锣嗓子嚎的惊天动地,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委屈,十足一个泼妇。 匆匆赶来断官司的大队长根本插不进话,被吵的一个脑袋两个大,看着这一家三口一样的糟心,叉着腰不知道该先骂谁好。 工分地里的事情他了解过,知道老秦家连死人钱都贪后他恶心的差点儿没吃下饭去。 本是打定主意不管秦老大一家的,免得沾上晦气,至于老三老四,他们家破人亡已经够惨的了,以后怎么样大队长打算看他们表现。 “唉····”李祖富叹气,恨铁不成钢,“要不是答应过招娣····” 想到火车上招娣那双浸满愁绪的眼,李祖富到底没狠下心真不管来娣的死活。 “行了别嚎了!”眼见社员们全都丢下地里的活儿来看热闹,李祖富终于怒喝一声,看向来娣。 “你个小丫头不省心,刚才不挺厉害的?说说吧,为啥要和你娘干仗?” 当闺女的打亲娘,即便有苦衷也不占理,来娣抽抽噎噎的,没回答李祖富的话,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日子过不下去了,她要分家。 这给李祖富气的,指着来娣的手指头直打哆嗦,“分家?你才多大你要分家?你忘了你姐咋跟你说的了?你!是要气死招娣啊!” 社员们听说来娣这小丫头打了亲娘不算,竟然还敢闹着分家,纷纷摇头,窃窃私语。 “造孽呀~养这么大有啥用?好不容易能干活了想分家了,还没嫁人就和娘家离了心,这以后可咋整?” “咋整?你说咋整?都打成这样了难不成还能在一个屋檐下过活?” “那也不能散呀!十几岁的女娃子主意可大了,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出点儿啥事儿爹娘得怄死!” 再说如今年月正是集合劳动力的时候,谁家不盼着子嗣丰盈人越多越好? 大家庭想分家都得等爹娘死了以后,或是兄弟各自结婚家里住不下了才会考虑。 一个十几岁还没许婆家的小丫头要分家,说出去不笑死人了。 果不其然,听了来娣这话,一直坐在门槛上发呆的秦老大一拍大腿站起来,怒喝道:“我不许!分家?分啥家?老子还没死呢!谁也别想分出去!” “对!”林帮娣也哭道。 她抹了把凌乱的头发,指着来娣破口大骂,“你要走就走!走的远远的再也别回来!想分家?问问这村儿里几百号人谁家分家分给丫头片子?只有赶出去的!” 姑娘是客,除非家里没有男娃只得招婿撑门户的极少数人,大多女娃都不参与娘家财产的分配。 到年纪了收笔彩礼往婆家一送就算完事儿,就算秦老大真分家也没有身为姑娘的来娣的份儿。 倒是也有例外。 同样是老秦家出来的姑娘,社员们一听来娣要分家便有意无意的将眼神放在秦小妹身上。 就连来娣也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向秦小妹的位置,通红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她想起大姐说的话,想去找三姐拿个主意,可眼下找不到机会···· 跟随闺女的视线,林帮娣也看见了门口的秦小妹,她想起最近自己一家受到的屈辱,顿时火冒三丈,压也压不住。 “好啊!就说你这鬼丫头咋这么大的胆子!敢打老娘,还想分家产!原来是有人在后头给你撑腰呢!” 工分地里那一回林帮娣就觉得奇怪,来娣这么大的姑娘按说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是将家里的丑事摊在了明面上,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今天还想分家,可笑~谁家有儿子的会把家产分给姑娘?就是没儿子的也不可能把没结婚没招婿的姑娘分出去! 大溪沟村这些年带着财产走出娘家门的就一个秦小妹。 感情是她这长舌的贱货把自己好端端的姑娘教唆坏了!林帮娣自觉自己已经想通了其中关键,气的恨不能生吃了秦小妹。 再加上钱老太散布谣言,说秦铁根生下来没屁眼儿,害得这段时间社员们总拿异样的眼光看自己一家,心疼儿子的林帮娣早就忍到极限了! 那边李祖富还在教育来娣,“一天天不好好过日子,想东想西的!你才多大点儿?张口闭口就要分家,还敢打自己的老娘,你咋想的!” “啊!!!老钱家的!我和你们拼了!”趁没人注意自己这边,林帮娣抄起一条板凳杀猪一般惨叫着冲向门外众人。 “哎呀!这是咋哩!” “快躲!” 门口看热闹的社员众多,大家没想到林帮娣杀红了眼,竟然朝乡亲们动起手来,惊慌下急做作鸟兽散。 只留下秦小妹和面露惊恐的钱大娘还在原地站着没动。 “偷袭就偷袭,喊那么大声。”秦小妹实在不知道林帮娣脑袋里在想啥。 不过对方都已经抄家伙杀过来了,她自认做人做事问心无愧,自然没有抱头鼠窜的道理。 “啪!” 只听得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秦小妹毫不犹豫出手,一巴掌打翻了林帮娣,顺势还抢了她手里的板凳,端进院子里放在目瞪口呆的李祖富屁股底下。 “队长你坐。” 第1038章 不能如意 刚才看热闹的时候秦小妹就发现李祖富不停走动,偶尔站在一个地方也是左脚换右脚的似乎腿不太舒服,早就想给队长找个板凳坐着了。 大家伙儿还没从秦小妹一巴掌干翻林帮娣的震惊中缓过劲儿来,就见她跟没事儿人似的,夺过板凳反手递给了大队长。 “呜呜····”地上的林帮娣很是屈辱,天杀的老钱家都给这贱丫头吃啥了?劲儿这么大! 本就是庄稼人,秦小妹很有把子力气,这两年吃的好养的好,又跟着钱老太学了不少硬把式、基本功。 这一巴掌打下去没收力,差点儿把林帮娣打成脑震荡,趴在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林帮娣是在故意拿乔,想讹上老钱家,可见她脸色惨白,手脚哆嗦个不停,努力半天始终爬不起来,才后知后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哎呀!老大家的你咋了?能站起来不?”有好心肠的社员想去搀扶林帮娣,可还没出手就被身后的家人拉住了。 刚才林帮娣突然发疯举着板凳儿,嘴里喊打喊杀的就朝乡亲们冲过来,着实把大家吓得不轻。 村里没啥娱乐,各家也都不是外人,谁家两口子打仗了或是遇见什么事儿让大家看个热闹都不会生气,只有这林帮娣,竟然对乡亲们动手。 要知道站在门口没爬到树上、爬到墙上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她这一板凳扔下去,今天还能有好? “别管她!刚不是挺威风的吗?咱们就看个热闹又不会少她家一块肉,至于喊打喊杀的吗?要我说啊····小妹打的好!活该!” 这话不好听,可毕竟是林帮娣先打过来的,人家还手也是情理之中,打死她也是占理的。 刚才混乱,除了院子里的几个当事人,外头看热闹的社员都没听清林帮娣嘴里喊的是啥。 还以为她恼火大家看她家的热闹,突然想窄了暴起伤人呐。 有幸“死里逃生”的乡亲们心中自然有火,见她被打的起不来身也只觉得畅快。 一天天的不够丢人!秦老大没想到媳妇儿这里会再出状况。 他想不明白林帮娣为啥会突然冲老钱家发难,但还是硬着头皮上门口把人拖了回来。 脑瓜子嗡嗡的,林帮娣扶着丈夫勉强站起来走了两步,很快又软倒在地上。 秦小妹这一巴掌是真把她打服了,也叫她看清现实,明白对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可怜的干瘦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丫头了。 一般来说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行凶,身为大队长的李祖富是该严厉制止的,可被打的人是林帮娣,还是偷袭不成反吃巴掌,他突然心里烦躁,不想管了。 当没看见这事儿,李祖富面向脸比锅底还黑的秦老大,生怕他下一秒就被气昏过去,连忙将他注意力引过来。 “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大家好散开各去做各的事。老大,你来劝劝你家这女娃子,她要是实在不想在家里住,就让她上知青点去吧!” 知青点里住着的要么是被解救回来的被拐妇女,要么是没爹没娘没人管的孤儿,仅剩下一个方知青眼看也要嫁人了,秦老大两口子都还在,来娣住过去算怎么回事儿? 这不得被人戳脊梁骨戳死?秦老大几乎是下意识的摇头拒绝,“她家就在这儿,她不在家好好待着想上哪儿?才多大翅膀就硬了?以后还得了!” 说完秦运国瞪了一眼来娣,咬牙对李祖富说:“队长,这事儿你别管了!死丫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们当爹娘的肯定好好管教她!” 有道是家丑不外扬,来娣嘴松给家里招了祸还不知道反省,说她几句要死要活的,还敢对亲娘动手,不是欠收拾是什么?打两顿就好了! 也就是来娣现在年纪还太小,但凡和她大姐年纪差不多,明天秦老大就找媒人上门来说亲,把她给远远地嫁出去,眼不见为净。 只是秦运国虽这样说,队长念及招娣临走前的嘱托却不能真的不管来娣。 只是就像秦小妹说的,这村里没爹没娘的孩子反倒好管理,有爹娘在,李祖富即便是大队长也不能越过人家爹娘为孩子做决定。 感觉有些对不住来娣,面对孩子通红的双眼无助的眼神,李祖富心里不是滋味。 他倒是想把来娣带走,可秦老大说的在理,这儿再不堪也是来娣的家,有着她的亲生爹娘和兄弟姐妹。 不可能因为几句口角一点儿矛盾就和这些骨肉血亲断绝关系。 再说秦小妹的情况和来娣大有不同,不能作为先例借鉴。 来娣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不能因为上一个断亲的秦家闺女如今过的风生水起就视为偶像追随。 她也不想想,她和秦小妹哪儿有一点儿相似之处?怎么去复刻人家的路? 还是年纪太小太冲动了,如今闹成这样,走又走不掉,过也过不好,可怎么办呢? 不仅是秦运国,周围看热闹的社员也全都不赞同爹娘健在的来娣分家另过。 原本还有些心软的社员怜悯被打的没了人样的来娣,结果听她说话实在不着调,也纷纷摇头晃脑一脸的不认同。 大家现在一致认为是来娣心思不正,又嘴犟不讨喜,所以才会被打,已经开始和秦老大两口子共情了。 为免孩子走歪路,当爹娘的教育的时候下点儿重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理解。 眼睁睁看着社员们从一开始的同情怜悯到批判不认同,来娣知道自己分家无望,之后还得在这家里受委屈,一时间泣不成声。 她有些后悔,当初就该和大姐一块儿走的! 这家里根本就没她的位置,哪怕老老实实干活儿也不能顺心如意的生活,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轻生的念头刚涌上心头,来娣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从前她也不是没被母亲打骂过,可即便是最伤心最难过的时候她也没想过伤害自己。 有些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第1039章 躲的远远的 可是哪里不一样,来娣自己也说不清楚。 农村人养孩子家家都粗糙,弟弟降生以前来娣也时常被情绪不稳定的母亲打骂;被重男轻女的奶奶嫌弃。 可那时候她从没觉得日子难过,也从不会产生厌世心理。 甚至因为村儿里的女娃子生活都不如意,来娣还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毕竟和她们的爹娘比起来,秦运国和林帮娣对家里的三个女娃的确还过得去。 就是和一张炕上睡着的秦小妹比起来,来娣也要幸福很多,毕竟有娘没娘差距还是很大的。 那时候奶奶管着一家人的吃喝,林帮娣这个大嫂子空有名头,生不出儿子不得公婆看重,两个妯娌也常联手给她使绊子。 偏偏她腰杆子不硬,不敢发作,只能把火撒在来娣和妹婷两个女娃身上,时常指桑骂槐,动手动脚。 分明没做错什么事却无端受到责骂,来娣委屈的时候也常蹲在角落里哭。 可那种感觉和现在又不一样,虽然难过却不绝望。 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来娣渐渐明白母亲的火气不是向着自己后,就越发不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摩擦放在心上了。 哪像现在,爹娘稍微有点儿动静她心里的委屈就憋不住,怨气冲天,哪怕大姐已经提醒过她低调些忍耐些,也还是和母亲动了手···· 说不后悔是假的,当时很混乱,来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手。 她只是强烈的感受到自己不能再在这个家待下去,不想再在劳动一天后回到这个冰冷的囚笼! 她渴望自由,从身至心真正的自由,就像三姐一样!只和自己选择的家人愉快的轻松的生活! 反正这个家也容不下她,没有她的位置,她改变不了爹娘的偏心眼和区别对待,心甘情愿把地方腾给他们一家三口,为啥不让她走! 这一刻来娣的怨气到达顶峰。 她之前对爹娘的感情复杂,顶多不过是埋怨加失望,隐隐约约的还有一些期待。 想着自己再听话能干一些,他们一定会看到自己的好,知道自己不比大姐差,也不比小弟差。 可如今撕破脸皮,她终于彻底绝望。 当初那些说不出口的期待通通变成怨恨!绝望风暴席卷她的身心,让她变的暴躁易怒,再也无法冷静思考问题。 再不离开这里,她会疯的。 哪个老村没有几个“特殊人口”?来娣想到他们疯疯癫癫浑浑噩噩的样子,打了个寒颤。 这不是要脸的时候! 想通这一点的来娣彻底丢掉了包袱,她见大队长目光挣扎,似乎下一秒就要答应父亲的话,不再管这家里的事,心里一急。 “队长!队长你救救我吧!求你了队长!”来娣惨嚎一嗓子,顿时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就见她连滚带爬的从角落里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在李祖富面前,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队长叔!这日子我真过不下去了!我····打人是我不对,可我娘作贱的我真活不下去了!你救救我吧!不分家····让他们把我赶出去也行啊!” 本来想带点儿粮食走的,眼看已是不能,为了小命儿,来娣索性豁出去了。 她还要磕头,被身边围着的几个嫂子大娘拉住了,趴在地上呜呜的哭。 来娣今年才多大?十五岁?指定不到十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知事懂理的大姑娘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不惜豁出去脸被赶出门,也不愿意留在这家里的事情? 秦老大和林帮娣····那可是亲爹娘啊! 接收到大家伙儿或是责备或是嫌弃的目光,林帮娣炸了毛。 大约是真上火,她又来了力气,跳起来去拉扯来娣,“你这个白眼儿狼!黑心肝的!谁把你生出来?谁把你养这么大?现在才说老娘作贱你?早咋不寻死去!” 村里长大的孩子没谁是娇生惯养的,就王大宝这样的独苗苗该干活儿时也得干呢,更何况来娣? 当爹娘的教育孩子只要不虐打,乡亲们就是看见了也不会阻止,个别特别跳脱的更是从小被打到大,没啥稀奇的。 可就这样的孩子也没谁像来娣似的,打两下就吵着闹着要分家。 林帮娣只觉得自己上辈子作孽多端,这辈子才生了来娣这么一个报应种! 她不认为是自己和秦运国的教育方式出了错误,来娣的姐姐弟弟都是顶顶好的孩子,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死丫头!你反天了!”林帮娣扯着来娣耳朵打了她几下,压着她给大队长道歉。 “队长你别听这死丫头瞎说!她这是怪我们疼她弟不疼她,作妖呢!说啥分不分家的,让大家看笑话了。”林帮娣僵硬的扯着嘴角,又给了来娣两巴掌。 开玩笑,她和秦老大都活的好好的,哪儿可能把来娣一个才十五六的小丫头分出去? 这传到外头去他们俩还活不活了?铁根以后还活不活了? 死丫头心是真狠啊!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来戳她娘老子的脊梁骨她心里就高兴,真是个报应种! 越想越气,林帮娣还想再打。 “够了!”李祖富压抑着怒气,指着已经面如死灰的来娣,“这么大的姑娘,你这么糟践她,不怕她真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头扎河沟里去啊!你还是亲娘吗?” 骂完了林帮娣,李祖富也没忘记秦运国,助跑两步飞起一脚踹他腰上,把人蹬倒在地。 这老小子才精呢,知道这是丢大脸的事儿干脆就躲一边装死去了! 表面看是这母女俩起了矛盾胡闹,可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家里的男人无用! 上不能安抚妻子;下不能教引儿女,做人简直失败! 没打算就这么放过秦老大,李祖富虎着脸两步上前,直接把人提了起来,早已经不再灵活的身形此时站在秦运国面前竟如山一般巍峨,莫名的有一种压迫感。 “老大,你是一家之主,可我冷眼瞧着,不管你媳妇儿跟村里的社员闹矛盾,还是自家有龃龉,你是一声都不吭啊~咋的?还知道这事儿丢人啊?” 这话一出口,自始至终一直靠在角落作忧郁状的秦运国眼角抽了抽。 老秦家的祖训,万事没有脸面要紧。 这么多社员都看着,闺女和亲娘打架还闹着要分家,简直可称丑闻,他当然是不想掺和的。 再说了,在秦运国看来,他一个老爷们儿自有老爷们儿该做的事,娘们儿之间推推搡搡,即便起矛盾的是他的妻女,他插手也是件掉份儿的事儿。 自然是躲的越远越好。 第1040章 坏了 村里不仅秦运国一个男人有大男子主义,李祖富妖魔鬼怪见的多了,一看他这副迷茫的表情就知道这狗东西在想啥。 无非是把自己当一等人,将媳妇儿、闺女当二等人,一穷二白还摆架子,唯恐自己失了身份被人笑话罢了,根本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错。 大清都亡多少年了?怎么还有这种老古董?李祖富心中实在疑惑。 远的不说,自打他当了这个大队长,别的不敢居功,学习新思想可是一天也没落下过! 不仅月月都挤出宝贵的时间开会给大家讲课,村道上也写了语录标了口号,怎么这些没有一样能打动你秦运国吗? 是,教化之路任重道远,别的社员家庭也有被同种的清朝余孽荼毒的,可老秦家不一样呀,他秦老大好歹是养出了一个大学生,怎的思想还这么古板? 突然感到有些无力,李祖富可算从这两个傻货奇葩的脑回路里理解了来娣此时的处境,明白她为啥哭着闹着非要搬出去了。 都说家是避风港,可秦运国这个当爹的遇事只知道躲,或是放任林帮娣这个蠢婆娘横冲直撞,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不说,还要当个看客点评几句。 两口子搭的好,后者也是个人才,指哪儿打哪儿把自己当搅屎棍子使,外头不够她闹腾,现在连亲闺女都被她逼的活不下去了,李祖富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当然,来娣也有错,小妮子钻牛角尖,厌烦这家里就一心想要往外跑,也不想想一个人的生活是那么好过的? 这是什么年陈?就秦小妹这样有手艺又肯下力气的姑娘也得找户好人家抱团取暖,更何况是她这傻妮儿! 被老秦家这点儿破事儿搅得厌烦疲倦,李祖富失去耐心,先劈头盖脸将秦运国训了一顿,说的对方抬不起头来,也不敢回嘴。 轮到林帮娣的时候她倒是壮着胆嚷嚷了两句,不过也被李祖富骂了个狗血淋头,眼神飘忽不敢看人。 至于来娣。 “唉····”李祖富看着眼前这倔丫头,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来娣是铁了心不想在这家里住了,今天他这个队长要是不管,明儿个这虎妞不定还能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大概率不会就此死心。 两个老东西死有余辜,可家里还有铁根这奶娃子····要是逼急了来娣再发疯病,给娃一把摔死了算谁的?她可连亲娘都敢打啊! 还是得先给这两口子打个预防针。 李祖富压低声音给秦老大一通威吓加比划,打蛇打七寸,他把重点放在秦铁根身上,遇事一向置身事外的秦运国果然急了。 那可是他盼了半辈子才盼来的香火呀!千千万万不能有一点儿损失,哪怕是可能受伤害的可能性也不行! 虽然生了儿子就不要闺女这名声也够臭的,但一次性解决问题总比之后三天两头的闹腾,要死要活好些。 想通以后秦运国也不管林帮娣,很干脆的做主点头同意了来娣住到知青点去。 不过他也有他的坚持,一家人得在一个户口上,干活也还在同一片工分地,除了晚上睡觉的地方换了,还是一家人。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别说大溪沟村,就是整个碾子桥公社,他们家这样的事情也够新鲜的。 好在来娣也不得寸进尺,眼下可以不用住在家里她已经很自足,抹了把眼泪就爬起来收拾东西去了。 只林帮娣还不想放人,来娣走了,这家里的活儿就全得落在她身上,偏偏地里的活儿也不能放松,否则没法养活孩子。 要搁以前,家里家外两手抓就是,根本不算什么,可自打拼了老命生下秦铁根后,她的身子就不大行了。 生育的时候她就有些年纪,再加上不懂保养,这些年不是这痛就是那儿痛的,如今更是时常感觉力不从心。 不难想象家里少了来娣得多乱,林帮娣见闺女拿着兜子出来,冲上去就抢。 “来娣呀~你咋这么狠心呢!你弟弟还那么小,你大姐又不在家,家里家外都是事儿,你····你是要累死你娘啊!” 来娣再走了,秦老大家就是除老王家以外,村儿里最单薄的一家。 从前林帮娣没儿子腰杆子不硬,别的比不起,就在老王家找优越感,话里话外揶揄王大娘子孙福薄,就得一个娃子怎么能够? 不想口孽这么快就落她头上,她心里苦的没处说,拉着来娣的包裹,说啥不让人走。 这些日子熬过来,来娣的心肠早在爹娘一次次的伤害中冷的发硬,看见母亲哭着扑上来她也不觉得心疼,只是有些烦躁。 任由母亲的哭诉她也不服软,面无表情的拉着自己的小包袱和母亲僵持着,一步不退。 她是真铁了心的,今天要么走,要么死! 一家人过到这份儿上,确实也没有硬要撮合的必要了。 已经做了决定,李祖富便要给来娣撑腰,他上前把娃往自己这边扯,连带着包袱也帮来娣夺了过来,“行了!哭啥呀?早干啥去了?叫你们两口子把心偏到山沟沟里去,这下好了!” 就守着你那宝贝金疙瘩过吧!这下再没人打扰你们一家三口了,可算如意了! 不得不说,这一幕是有些解气的,林帮娣还想纠缠,被秦运国拉住,她反手就抽了自己丈夫一巴掌,说他没本事,连个女娃子都拿不住。 秦运国这下才算是把脸皮臊的干干净净,这么多社员看着他被女人打了脸,他以后还做人不做了! 没察觉到男人的脸色已经坏到极点,林帮娣不依不饶还在闹腾,扑到秦运国身上又踢又打。 两口子干仗稀松平常,可即便如此,林帮娣也算泼的。 社员们指指点点,秦运国额头青筋暴起,恼怒之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竟然狠狠一脚踢在林帮娣肚子上。 “啊!”林帮娣应声而倒,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正查看秦家粮筐,准备给来娣分粮食带走的李祖富听出动静不对钻出来,就见秦运国喘着粗气发狠的往死里踢打林帮娣。 后者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叫声一声比一声惨烈,翻滚过的地方隐隐有些血迹。 第1041章 大雨 光是吵吵社员们还能看个热闹,个别心坏的说不定还要嬉笑着火上浇油把事情闹得再大一点。 打起来就不能干看着了,尤其秦运国这个打法,要没个人拦着今天他非得给林帮娣打死不可。 李祖富从屋里钻出来时,被秦运国狠劲儿吓了一跳的社员们也反应过来,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不用大队长吩咐,精壮的汉子扑上去将秦运国压倒在地,妇女们则是手忙脚乱的把嗷嗷惨叫的林帮娣拖走,到安全的地方才检查她的伤势。 真正的恨与怒都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 气上心头的那一刻,秦运国脑袋空空,一句恶毒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想让眼前的女人闭嘴!永远闭嘴! 见被压在地上的秦运国仍不老实,挣扎着还要施暴,压制着他的汉子有些心惊,没忍住劝道:“老大!你疯了呀!那是你家铁根的娘!不是仇人,打坏了她谁给你儿子喂奶?来娣也看着呢!” 言下之意你就是不看别的看在两个娃的面子上也不能把他们的娘往死里收拾呀。 好在秦运国还听的进话,想到吃奶的儿子,他果然安静下来。 虽然父亲什么也没说,可站起房檐下的来娣还是冷冷勾了下嘴角,知道准是自己那个宝贝金疙瘩弟弟起作用了。 姐姐因为有出息能给爹娘长脸所以被看重;弟弟因为是男娃,生下来就能继承香火所以被看重。 只有她来娣啥也不是,她的感受她的想法,在爹娘的眼中能有弟弟的一根头发重要吗? 呵~这样也好。 就让这对夫妻互相厌恶、憎恨,恨不得对方死又不得不为了儿子连结在一起,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生活琐事里发烂发臭吧!她来娣不伺候了! 院子里乱成一团,来娣却连凑热闹的心情也没有。 她抖开粮袋请队长给自己舀了半袋子玉米面,又背了一口袋掰成粒的玉米在背上,绕过院子里的人堆就要出门。 “来娣!”没想到家里都这样了来娣还要走,林帮娣喊了一嗓子,示意门口的社员帮她拦住闺女。 “你真是没良心啊~老娘都快被你爹打死了你也不知道拦着点儿,你别走!好歹帮忙带带你弟····”肚子疼的厉害,林帮娣越说声音越小,身下的血却是越来越多。 都这时候了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儿子铁根,生怕他没人照顾,饿了瘦了;病了哭了。 来娣没说话,头都没回,扛着口粮又往外走了几步。 “来娣呀!”这回是个同村的大娘叫住了来娣。 大娘心软,见林帮娣这儿情况不对怕是得送去医院,秦运国一个男人照顾起来不方便,便想留下来娣。 “好娃!你娘怕是被你爹打坏哩,你就别怄气了,先在家伺候你娘吧!” 外人不理解来娣的苦楚,还当她是小孩子赌气过几天就好了,说这话也没坏心,只是刀没扎自己身上,自作多情的不想她们一家越走越远罢了。 只有来娣知道她早就站在爹娘的对立面了,将来不管大姐怎么想她都绝不会再回这个家,现在留下来也不会改变什么,只会给爹娘再一次拿捏自己的机会。 心狠伤人;心软伤己,来娣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村里乡亲异样的眼光?怕不能吃喝换钱的名声? 大不了就不嫁人,快活一天算一天!好歹为自己活过一回,也不亏了! 丢下一句“谁打的谁伺候”,来娣紧了紧背上的口粮,脖子上吊着自己的小包袱,头也不回的走上村道,直往知青点的方向去。 “这孩子!队长!咋办呀?”刚才开口相劝的妇女叹了口气,来娣态度坚决,她只能向大队长求助。 来娣走了,这家里也没个拿主意的人,李祖富没法儿,安排人先把林帮娣抬到里屋炕上去,“立刻请卫生员来看看!” 原本见林帮娣嚎的这么惨,身下的血又吓人,李祖富是主张第一时间将人送到公社医院去的,生怕耽搁了落下毛病。 没想到林帮娣自己不愿意去,嚷嚷着家里没钱,说整点儿灶灰来抹上止血就行了。 始作俑者的秦运国也一言不发,来娣一走他又成了那副万事不过心,忧郁深沉的模样,看着就叫人来气。 很快林帮娣就被妇女们七手八脚抬进里屋。 围观的社员看了好大一个热闹,回去保底够蛐蛐半个月的,均是心满意足,散开回家去了。 这会子还早,秦小妹抬手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天色,有些焦躁。 才四点多天就黑了,远处的山顶积雨云压的很低,待会儿准有一场大雨要下。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拖拉机上没有遮挡,淋湿了家具不打紧,就怕把人淋坏了回来生病。 “也不知道庆春和方知青回了没有,这天····”钱大娘也有些挂念。 从秦老大家出来,母女俩便去隔壁看了李树。 钱大娘和王芳云不熟,但也没有矛盾,能说上几句,便主动找到她说天气不好,要是降雨只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反正也不急着住,不如让孩子先回去,等明天再来干一早上。 本来就只是盖个小房,李树三人忙活大半天已经快完事儿了,明天早上雨停以后再来完成收尾工作就是,不耽搁什么,王芳云欣然同意。 她本就会做面子工程,又不愿得罪做木匠活儿的老钱家和做裁缝匠的秦小妹,不仅叫李树跟着先回去,还放了另外两个小师傅回家 也是秦老三家实在没地方住人,待会儿大雨下来无法安置这两人,现在雨还没下来,他们走快些应该还能回小溪沟。 “用不着麻烦~到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今天就到家里将就一晚,省得明天还得起早。”钱大娘热情的把人往家里领,李树也劝两个工友留下。 两个人都是年纪不大的愣头小子,干巴巴推了两句没推了,红着脸被母子三人拉了回去。 少顷。 轰隆隆~一阵闷响自山那边传来。 大雨紧随而至,浓郁的湿气和寒意瞬间席卷整个小山村。 钱老太和钱大娘开始做饭,顺便把炕烧热,去去潮气。 眼看着大雨不停,桂华她们还不回来,秦小妹急的都想给俩人打电话了。 说起来要是真有电话就好了,至少家里人不必担心。 第1042章 高烧 雨越下越大。 密集的雨幕模糊了视线,李树想去村口看看,蓑衣都穿上了硬是被钱大娘拦住。 “别去了!该回来总会回来,这么大的雨蓑衣顶啥用?回头再病了。” 一场大雨不知阻了多少人的回家路,钱木匠和老钱头早早出门心心念念想和李树吃个晚饭,结果遇上恶劣天气,为了安全只能留在主家。 今晚少了俩人但多了李树的两个工友,钱老太怕出了力的三人受饿,早早便开始做饭。 等不来大孙儿的鲜肉,她只得将熏鱼解下来一条,淋上糟辣椒酱上锅蒸熟待客。 结果还没蒸熟,钱庆春就顶着风雨回来了。 “可算回了!先去把湿衣裳换了!”钱大娘提着热水出来,李树上前接过钱庆春的包裹。 秦小妹递上一杯姜茶给大哥,“家具都拉回来了?路上还好吧?” 牛饮两大口,钱庆春才缓过劲儿来。 这雨太冷了,他一个正青壮的大小伙子都受不了,也不知道方知青回去有没有姜茶喝。 又倒了一杯姜茶暖在手心,钱庆春发青的嘴唇才有些血色,“家具都好着呢,走到半路才开始下雨,拖拉机直接带着家具进大棚了,等明天雨停了我再去帮忙搬。” 估计拖拉机手和方桂华也被淋的受不了了。 这一场雨下的又急又猛,连带着气温也下降不少。 大孙儿带了些调味品和猪肉回来,钱老太紧赶慢赶又收拾出一道酸菜炖五花肉来,给家里人驱驱寒气。 背篓里还有钱庆春给弟弟妹妹带的肉包子和饭店打包的糖烧饼,只是刚好撞上饭点,钱老太便收起来,预备着明天给孩子们当早饭吃。 得亏了气温下降,这些放一晚上应当不会坏掉。 吃饭的时候李树的两个工友都不敢夹菜了,好家伙!这家的伙食也太硬了! 不过年不过节的,全家都吃干饭不说,桌上一大锅酸菜炖五花肉,肥瘦相间的肉切成大块比酸菜还多,足够解馋。 熏鱼虽然是蒸的,但因为放了糟辣椒又蒸的很透,十分下饭。 一盘炒小白菜、一盘炒南瓜藤都放够了油,瞧着就有滋味儿。 菜不算多,但份量十足,瞧这家人的吃相,平时家里的伙食哪怕不比这好,估计也不会太差。 端着碗,两个工友不知该不该下筷子。 与人相处时李树从没有刻意避讳过自己的身世,大家都知道他亲娘死的早,亲爹又是个狠心的,现在住在养娘家里,和如同亲生的养姐相依为命。 听着就很命苦。 大家还以为他寄人篱下日子肯定很艰难,不知道受了多少磋磨挨了多少白眼,说不定像牛一样干活也换不了一碗饱饭···· “吃啊!下筷子!到这儿就是到家了,千万别客气!我们小树年纪小,平时多亏大家照顾了~”钱大娘的话打断了两个年轻人的胡思乱想。 两个工友感觉压力有点大。 如果桌上是稀饭咸菜也就算了,李树要是留宿在他们家里也是一样的招待,吃了就吃了,可这····这是吃还是不吃? 不好意思让人家一劝再劝,两个年轻人就夹着炒菜和咸菜吃,即便这样,干香的白米饭也够解馋,让人很满足。 “吃肉啊!你们干了一天活儿不吃肉咋能有力气?”钱大娘说着就各给二人碗里夹了一筷子大肉片。 她是个热心肠,又好热闹,家里如今生活好了不缺吃喝,待客自然不会小家子气。 这年月的人对面子十分看重,家里来客是大事,多的是穷讲究的人家硬着头皮也要把过年的肉菜拿出来招待客人。 老钱家不一样,平时他们吃的就好,只是今天特意把份量做的足足的,让这几个小伙子都能吃饱吃够,不能落了李树的面子。 一顿饭把两个工友都吃美了,躺在炕上二人还在打趣李树,询问他是咋找到这么好的人家的?能不能给他们也寻个同样好的机缘。 这还是李树头一回带人回家做客,他心里对这个“家”的归属感又强了些,说话时嘴角压都压不住,心里既高兴又骄傲。 “不是我找的,是我姐把我捡回来的,她先给了我一条命又给了我一个家,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姐给我的。” 从没有哪一刻如这一刻般盼望着长大,李树急切的想要回报秦小妹些什么。 每每感受到幸福时他都会想起姐姐的恩情,然后又意识到自己的无用。 要不···先给她买个收音机解解闷儿? 相处这两年,李树对秦小妹很了解。 她为人和善,但并不热爱交际,有时间更愿意踩缝纫机或是做家务,从没有浪费过时间在娱乐上。 她有着超越这个年纪的平和与朴实,是个正当青春但过分实在的人,就跟个老太太似的···· 姑娘就该有个姑娘的样子,应当咋咋呼呼跳脱活泼,秦小妹如今这个样子,李树将她归结为工作太辛苦,村子里的生活又太单调,闷的。 “这收音机不能拖了。” 李树准备下月发了工钱就去黑市淘票,赶在年前把收音机买回来,到时候爷爷奶奶也能受益,大家一起解闷儿。 一夜无梦。 新盖的房子结实又宽敞,躺在暖烘烘的炕上不知道有多舒服,第二天三人差点儿没起来。 早上雨也没停,看架势应当是下了一晚上。 钱老太简单做了个虾皮汤,将昨儿晚上大孙子带回来的糖饼和肉包热热全端上了桌。 大早上起来还啥也没干呢就吃肉包和糖饼,一家子手艺人日子就是美! 从没这样奢侈过,李树的两个工友都不好意思吃,只喝了一大碗虾皮汤就算吃过了早饭。 下雨盖不成房,吃完饭大家就挤在厅堂里,秦小妹踩缝纫机去了,其余人一块儿聊天挑豆子。 他们这儿是岁月静好,秦家院子那边可吵翻天了。 秦运国那两脚也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地方,林帮娣下红不止。 刚挨打时她只觉疼的厉害,也没多想,虽然卫生员建议她上医院,可林帮娣舍不得钱,咬着牙非说自己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结果到后半夜人就发起烧来,天快亮的时候已经烧糊涂,认不得人了。 见她这个样子不像是装的,秦运国终于心慌,顶着雨跑去大队部找队长借拖拉机,抖着嘴唇说要把孩子娘拉到公社去。 第1043章 新的住处 到底换了个环境,虽说是来娣自己要来知青点的,但真如愿躺在知青点的炕上还是睡不着。 一晚上她脑子就没闲过,总想起妹婷还活着时三姐妹相处的点点滴滴。 秦家院儿里就数她们三姐妹感情最好了。 三房的秦盼娣和秦光耀虽说是亲生兄妹,可从小感情就淡,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四房就更别提了,秦光宗、秦光显两个男娃从知道肚子饿起就开始争抢,日常为了口糊糊扯头发抠眼睛要死要活都是常态。 只有她们老大一家,虽说爹娘不受宠,但一家和睦,日子再难也不觉得苦。 从什么时候开始,互相心疼的一家人走向了不同的岔路?来娣不知道。 她只觉那些过往的美好像做梦一样,短暂的让她惊讶人怎么能变的这么快。 还记得那时候奶奶不准大姐继续读书,就连父亲也不敢反抗,是母亲拼了一条命不要,闹的全家不安生,这才勉强把姐姐留在学校。 这样的母亲,怎么能在有了弟弟以后,为了他还不明了的未来狠心逼迫马上要高考的姐姐辍学回家嫁人呢? 爹娘分明说过没有儿子也没关系,只要三个闺女孝顺,他们就心满意足···· 三姐妹从没质疑过这话的真假。 可妹婷才死多久?死的时候爹娘明明很伤心,恨不能替妹婷去死! 可笑原来同样是亲生子也有亲疏之分,一夜白头也不耽搁他们有了儿子就把妹婷忘了。 说起来,除了刚开始那两个月,家里已经很久没有提及小妹了。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家似的。 想到死在自己怀里的小妹,来娣再也忍不住,钻进被窝里哭了个昏天暗地。 第二天早上起来,来娣的眼眶子肿的老高。 再加上前一天脸上受伤的位置没有得到及时处理,伤口发炎红肿一片,整个人显得很狼狈。 由于李祖富来知青点打过招呼,住在这儿的妇女们都知道来娣的情况。 佩服她魄力,第二天早上做饭的时候大家商量了一下,连带着来娣的那份也做了,算是欢迎她加入。 和来娣这个原住民比起来,住在知青点里的不论被解救妇女还是被抛弃孤儿,生活都要拮据很多。 将这里的困难看在眼里,来娣哪儿好意思白吃人家的,红着脸解开粮袋硬舀了一碗玉米面添在糊糊里才肯坐下吃饭。 待在这里的时间还长,来娣想尽力把关系搞好些,不求每个人都能交好,但求谁也不得罪。 从离开家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独立生活的准备。 从此以后不论衣食住行还是交际往来,她都要靠自己了。 吃完饭雨还没停,没做饭的来娣主动要求去洗碗,因为数量多,两个半大的小孩儿和她一起洗。 方桂华昨天回来的时候淋雨受了寒,回来昏昏沉沉睡不醒,还不知道知青点多了一个人。 等她好不容易回魂,披头散发去茅房的路上正好遇上去倒洗碗水的来娣,顿时被吓了一跳,瞌睡都没了。 “你咋在这儿?”因着秦小妹的关系,方桂华对老秦家人都没好感,看见来娣的第一反应就是戒备。 后者不瞎,看出方桂华毫不掩饰的防备后连忙解释说自己不是来搞破坏的,是来加入这个大家庭的。 “你被赶出来了?”方桂华惊呆了,来娣不是亲生的吗? “算···算是吧,你就当我是被赶出来的好了,我以后都要住在知青点了。”来娣不想解释太多。 主要她也不是全然无辜的,单把和母亲互殴这点拿出来说就够大家伙儿用唾沫把她淹死。 还要在这里生活很长时间,来娣不想惹人烦。 方桂华惊呆了,虽然她自己的原生家庭也不完美,可来娣一个姑娘,平时也不懒,都长到十五六岁了,秦老大两口子糊糊喝多了堵心眼儿才会把她赶出家门。 这其中弯弯绕绕指定多着呢,但见来娣自己不想说,和她不熟的方桂华也没多问,打了个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 知青点位于大溪沟村和小溪沟村的交界处,再往下走几步就是盘磨河,农田在上方,除了住在河坝边的几户人家,社员们很少走到这边来。 倒是清闲安静。 把自己的床位整理好,又把粮食分成小袋存放,来娣计算着自己的财产,眉头紧蹙。 从家里出来时她就带了几件衣服和一袋半的粮食,还有这段时间给人跑腿攒的几张毛票子。 被褥还是晚些时候队长来时给她带来的,可以说除了这些生活必需品她一无所有。 “还是得给大姐去个信。”来娣喃喃。 她辜负了大姐的嘱托,脑子一热就跟家里闹翻了。 如今既然搬到知青点来,错误已经铸下,那就该早早的和姐姐通个气儿。 人是很容易被情绪影响做下错误决定的,这也是为什么招娣出门前会千叮咛万嘱咐妹妹千万不要冲动,有什么事情拿不准主意记得先去找秦小妹商量。 有道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多个人多个脑子,关键时刻能拉着、劝着些,不至于做下悔事。 从小一起长大,吃着同一个母亲的奶,招娣是家里最了解来娣的人。 只可惜她说的再多也架不住来娣这女娃子冲动坏事,气上心头时什么嘱托都忘了,到底是走到了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这一步。 事到如今来娣才后知后觉害怕大姐责怪自己,她心情低落,但没想过隐瞒。 打定主意等雨停以后就去村上的大学堂找人给大姐写封信,来娣把几张毛票都揣进兜里才走出屋子。 这场雨一下又是大半天,直到下午两点才收住。 不能总占着队里的拖拉机,雨停的第一时间钱庆春就赶往知青点准备帮方桂华搬家具。 与他不谋而合,方桂华也在雨停的第一时间就去了未来的婆家喊人过来帮忙抬家具。 两拨人在知青点碰头,钱庆春看见在知青点院子里洗衣裳的来娣也很惊讶。 他昨天上公社去了,还不知道秦老大家的热闹,但今天早上王大娘冒雨到家里来说了个大新闻。 钱庆春这人没心眼儿,看见来娣嘴一秃噜,没头没脑就是一句,“你咋还在这儿?你娘上医院去没带上你?” 其实王大娘说的还更严重,说林帮娣淌了半炕头的血,被抬上拖拉机时已经不认识人了,烧的一抽一抽,怕是活不成了。 第1044章 怎么回来了 怕把一院子妇女儿童吓着,钱庆春没细说林帮娣的惨状,只是看见来娣在这里心觉奇怪,顺口问一句而已。 从昨天下雨开始就在知青点没出过门的来娣等人确实不知道林帮娣进医院这事儿。 到底是亲娘,听说母亲进了医院,来娣脸刷一下就白了。 自家事自家知,她知道若是能熬得住,以家里的经济情况和母亲的脾性是不可能同意上医院的。 事情只怕是大了。 越想越心惊,来娣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白着脸捂着心口拔腿就往村口的方向跑。 没想到来娣这个当闺女的竟然不知道自己母亲进医院的事儿,见她跌跌撞撞魂不守舍的样子,钱庆春好心提醒:“诶!人都走好一会儿了,你现在去也撵不上啊!” 来娣应该是听到了,但她没有回头,继续往村口方向狂奔。 钱庆春本来和她也不熟,摇摇头叹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和方知青以及其婆家人一起搬家具去了,没再管这事儿。 这之后来娣就没有再回知青点,应该是留在医院照顾林帮娣了。 秦运国倒是回来过一回,匆匆将儿子铁根托付给同族的一个嫂子照看两天,找队长借了点儿钱后又进了城。 看他这样子林帮娣的情况估计不容乐观,只是他们人不在村里,大家伙儿得不了消息想吃瓜也吃不上。 只能胡乱猜测他家什么时候吃豆花饭,可怜秦铁根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半岁不到就强制断了奶。 老钱家没人爱看秦家的热闹,李树给秦老三家盖好房后又在家住了两天就接活儿回了小溪沟村。 家里只是少了一个人,却觉得冷清了不少。 钱大娘心里欠欠的,越发对钱庆春和陈媛的事情上心,盼着他们能早点儿结婚,为这家里添丁进口,也热闹起来。 这天秦小妹去公社交活儿,钱大娘也跟着一道去了。 她要扯块好布给陈媛做身衣裳,改天好带上一起去老陈家拜访,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涉及儿女之事,钱木匠两口子向来是大方的。 “等过了年就该给你哥哥打家具置办大件了,到时候还得辛苦你和媛媛多说话,问问她喜欢啥样式,还是要合她心意才好。”钱大娘坐在闺女的自行车后座上,笑眯眯的。 娶媳妇是添人口的喜事,当婆婆的即便破费心里也是高兴的。 只是这份高兴并没有维持太久。 家里三个娃,等把老大的婚事办妥了就该考虑闺女的事情。 一想到要嫁闺女,钱大娘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拉拉的比驴脸还长。 暗暗将队里这些个小年轻过了一遍,钱大娘只觉谁都不好,个个都是二流子。 说什么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呸!钱大娘嗤之以鼻,说这话的人一看就没闺女! 至于秦小妹再三说明不愿结婚,只愿陪伴在父母身边这样的话,钱大娘根本没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那都是小闺女年少不知事,惧怕未知的生活说的不过心的话罢了。 等将来她再大一些,家里给她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撑腰,遇上一个足够好可堪托付终身的男人,她哪儿还有不愿意的? 只怕到时候自己两口子想拦也拦不住,闺女恨不得早点嫁出去才好呢。 女大不中留,身为过来人的钱大娘不希望秦小妹将来后悔,打定主意等把老大的事情办妥就开始为闺女攒嫁妆。 一个女人的底气从来不在娘家的兄弟身上,独当一面的能力、多多的钱票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话或许过于现实不好听,但绝对是钱大娘半生以来悟出的最实在的道理。 至少在大溪沟村这处方寸之地,她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的娘家兄弟真能为出嫁的姐妹撑腰到底,管吃喝还管生老病死的。 说白了人这一辈子光溜溜一个人来,最后也得光溜溜一个人去,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有道是话糙理不糙,早点儿看明白生活的真相就能早做打算,活的清醒明白远比死的稀里糊涂要好。 或许正因为想法不同,虽然喜好热闹,但钱大娘从没像村里的大多数人家那样执着于多生多育。 很多人不理解她,她也不需要别人理解,在她看来给孩子留下多多的钱票远比留下多多的兄弟姐妹要强。 秦小妹和李树两个孩子的到来是意外,也是上天的恩赐,钱大娘没有经过孕育之苦就得了两个好大儿,心里不知道感谢了满天神佛多少次。 虽然孩子多了,可钱木匠夫妻俩的教育宗旨不变。 不需要他们感恩爹娘;也不需要他们拉拔兄弟,只求他们个个都过得富足、幸福。 哪怕没啥出息也行,就留在身边承欢父母膝下,由老两口帮着带带孩子,贴补一二,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今天也是感叹自己幸运的一天,钱大娘一路和闺女唠嗑,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一进城,她就像哄小孩儿似的,先去国营饭店给闺女买了个肉包子吃。 “先垫垫肚子,待会儿咱们接上媛媛再下馆子,好好吃一顿!改善改善~” 这话说的,就老钱家那伙食,有上国营饭店改善生活的必要吗? 不过吃好的总是开心,秦小妹咬了一大口肉包子,表示一切听母亲安排。 二人照例先去供销社把活儿交了。 陈媛没想到今天跟小妹一起来的竟然是庆春的母亲,她吓了一跳,连忙收拾东西和同事调了班要带二人去下馆子。 “不急。”钱大娘掏出钱和票,“先照着这票把布扯了之后再逛耍吧,这个着急呢~” 陈媛接过票只看了一眼脸就红了,知道这是给自己的,碾子桥这一带说媳妇正式的见面礼带新衣裳是旧俗。 她一点就通透,倒是省了秦小妹的口水。 照着自己喜欢的颜色花样扯了足量的布,陈媛羞涩的请钱大娘和自己回去家里做客。 “今天啥也没准备,就不过去打扰了,过两天我们全家一起过来。”钱大娘一手牵一个,领着两个女儿走进国营饭店改善伙食。 “今天娘请客,爱吃啥就买啥,吃不完打包!”这话相当豪气了,秦小妹也很给面子,怕陈媛不好意思点菜,主动去窗口打票。 却不想排队的时候遇上个熟人。 招娣竟然回来了? 第1045章 涮羊肉 距离林帮娣进医院已经有三四天了,估计出事当天家里就给招娣去了信,她急匆匆赶回来也从侧面说明了林帮娣的情况确实不大好。 钱大娘也看见了招娣,她对老秦家人没啥好印象,但招娣不同。 她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又是个听话孝顺的孩子,是歹竹出的好笋。 有出息又是小辈,见面三分情,钱大娘主动上前打招呼,“招娣?你咋回来哩?你娘咋样儿?吃饭了没?” 不用说,招娣肯定是来国营饭店买饭给医院的来娣以及母亲林帮娣吃的,秦小妹就排在她后面,看见她只用饭盒打了一碗汤面条。 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钱家母女,招娣脸红了红,局促的晃了晃手里的饭盒,“我回来看看我娘,待会儿去医院和她们一块儿吃饭,大娘也带小妹来改善呢?” 这时候来国营饭店都是改善伙食的。 “是啊,小妹来交活儿,我跟着来买些油盐。那啥,你忙着吧。” 又不是真的想知道林帮娣的近况,钱大娘客气了两句就拉着陈媛又回去座位上。 秦小妹虽说也是秦家的女儿,但她可没有要去医院探望病人的意思,态度摆在这里,钱大娘甚至没把陈媛介绍给招娣认识。 询问服务员得知今天有新鲜的羊肉后,秦小妹豪爽的要了二斤肉卷一个热锅子,主食就先不用了,吃肉一样能吃饱。 招娣之所以不像秦家其他人一般讨嫌,最主要的就是她知好赖,看得清眉眼高低。 秦小妹拿着票回头没看见人,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走了。 入座以后三人的话题自然落在林帮娣身上。 “那秦运国也是造孽,见过两口子干仗的,干进医院的还是头一回见,也太不知道心疼人哩!”钱大娘说完才觉得这话不对,连忙找补。 “媛媛你别怕!我们家可没有打媳妇儿的习惯,自庆春奶奶那辈儿起家里头就是女人当家,和气着哩!” 这话不假,和村里大多数吵吵闹闹的人户比起来,老钱家实是一股清流。 不知是不是身上有手艺能赚钱,日子宽裕的原因,总之就秦小妹知道的,钱木匠两口子从来没为生活琐事红过脸、说过重话。 两个老人也的确和气,大半辈子培养出的默契令人羡慕,做事有商有量的,可称模范夫妻。 一个家庭的风气是很重要的,这也是为什么嫁人之前必须得打听清楚男方名声。 一个家里爷爷打奶奶、父亲打母亲、哥哥打嫂子,一年三百六十天能干三百天的仗,新媳妇不用想都知道嫁过去也是上擂台的命。 想到钱庆春那沙包大的拳头····陈媛思维发散,开始思考真要是打起来该怎样一招制敌。 不行还是把杀猪刀带上充做嫁妆吧? 老钱家是祖传的木匠,老陈家是祖传的屠夫,陈媛生作女儿身无法女承父业,但魄力还是有的。 挨打是不可能挨打的,惹急了只能丧偶!只是这样是否太偏激了一些? 还没等陈媛想出绝招来,羊肉卷和热锅子就上桌了。 除了两大盘堆尖儿的羊肉是另加的,一份热锅子自带一份羊肉、一盘豆腐、一盘时蔬和一盘蘑菇,摆了满满一桌子。 连着下了几天雨,气温骤降,热锅子一上桌,比浓郁的香味更先到来的是滚烫的热气。 “好香啊~买的不错,你们小丫头就该多吃肉补补!”钱大娘端起盘子就下了一整盘羊肉,“先吃肉,汤里有油水煮菜才香呢!” 身上有手艺,家里孩子又少,这些年钱大娘跟着丈夫虽说没能顿顿大鱼大肉,可见识还是有的。 还别说,这批羊肉品质真是不错! 一点膻味也没有,师父手艺好切得很薄,下锅一搅合就能吃,肉嫩的能吃出奶香来,蘸上麻酱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把周围几桌吃面的客人都看馋了。 有两个老爷们儿狠下心,也想点个热锅子打牙祭,可一看羊肉价格又灰溜溜回来,就着涮羊肉的香味吸溜起面条来。 心中默念“这不是阳春面这不是阳春面;这是涮羊肉这是涮羊肉。” 国营饭店菜谱丰富,丰俭由人,卖馒头油条也卖涮羊肉涮牛肉,平时秦小妹和陈媛下馆子吃的最贵的也不过是半只烤鸭,今天这顿说起来还真算打牙祭了。 肉菜全部吃完一点儿没有浪费,舍不得一锅肉汤,秦小妹又去要了一碗手擀面,煮了一锅羊肉汤面,三个人松松裤腰带,把汤都喝干净了。 今天这一顿吃美了,一算账,把工人半个月工资都吃没了,陈媛有点儿不好意思,钱大娘摆摆手表示只要不喝酒不烂赌,多少钱吃进肚子里都不亏。 因着今天肉档不是屠夫陈当班,丧彪心心念念的大棒骨是吃不上了,钱大娘母女跟随陈媛回到供销社又买了些杂物,天气不好二人没多耽搁,办完事儿就跨上车匆匆往回赶。 路上钱大娘还在回味涮羊肉的滋味,打定主意回去就找工匠打个锅子,天冷好在家涮锅子吃,哪怕不能顿顿吃羊肉,涮五花肉也行啊。 两个人都没提躺在医院里的林帮娣。 早上母女俩出门时不少社员都看见了,刚进村,有些好事儿的就想来找秦小妹打听林帮娣的消息,但见钱大娘也在,想到她家老太太的战斗力,又歇了心思。 就林帮娣与秦小妹之间的恩怨,老钱家没趁她病要她命已算是实在人了,上赶着多嘴的都是找骂的。 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这母女俩不可能上医院去看林帮娣,问了也是白问。 运气好,母女俩到家雨才开始下。 已经在公社吃过了,秦小妹从背篓里掏出鸡蛋糕和糖饼给爷爷奶奶当晚饭。 两个老人笑的合不拢嘴,直夸还是孙女儿贴心知道疼人,这饼还没吃就知道是甜口的,可太甜了! 过两天等李树忙完这阵儿全家得去陈媛家里做客,钱大娘便没买肉,正好把家里的土豆消耗一下。 小钱这人惯是会心疼自己的,有肉吃肉绝不啃土豆,钱大娘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好在即使没肉,钱老太做饭也放够了油水,全家除了小钱同志无人对钱大娘的决定有异议。 哦,差点忘了还有丧彪。 介于它不会说话,秦小妹就默认它也爱吃土豆了,毕竟想要投票首先得有人权才行,狗子哪样也不占啊。 第1046章 半残 这雨一下起来便没完没了。 秦小妹的活儿在屋里,不必忍受风吹雨打,旁的社员就不行了。 大雨的时候休息,小雨的时候该干还得干,淋了雨再吹一吹冷风,没过几天生产队里就病倒了一片。 大人还能扛得住,体质好的回家灌两碗姜汤就熬过来了,可小孩子烧起来却是不能忽视。 尤其生病的人多了,即便不出门也会受到影响,防不胜防。 大人偶感风寒回来传染给体质差的孩子,慢慢就形成流感,人传人的情况刚起了个头头,好几家的娃都出现了半夜高烧惊厥的现象。 最严重的时候秦小妹的自行车就没在家待过,不是叫这个借走了,就是被那个借走了。 搞得钱木匠两口子觉都睡不好,半夜听见有人敲门就得赶紧起来应声,生怕耽搁了给孩子烧出个好歹来。 好在如今已是好年月了,村里就有卫生室,外伤和简单病症都可以医治。 严重些要上公社医院道路也通畅,不会再出现像前些年那样高烧烧一夜把好好的孩子烧成傻子这种事情。 一早,又一户人家熬更打夜带孩子去看病后,把自行车送了回来。 “真是多谢你了婶子,要不是借了你们家这车,小虎怕是得烧成傻子!” 妇女客客气气的送了自行车回来,还拿了条熏鱼做礼。 自行车是贵重物品,自家和老钱家又没什么硬关系,大晚上的吵醒人家借走自行车,肯定不能空着手来空着手去。 “哎!这是干啥?”钱大娘不肯要熏鱼。 “都是一个村上的,小虎也是我看着长大,娃子的事是最要紧的事。 这鱼你拿回去给孩子吃正好,容易生病还是体质不行,得多吃好的补补。” 人大方就算了,说话还这么好听,妇女更坚定了想法,今天无论如何要把熏鱼塞给老钱家! 日子还长呢,和这种有实力的家庭交好有好处。 直接把鱼送进老钱家的厨房,妇女把擦洗干净的自行车也停回原处,很是讲究。 “家里给小虎补身的东西有呢,不差这点儿,婶子就收下吧。以后说不准还要借车的,你不收我以后可不敢来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钱大娘也不拉扯了,无奈的道谢后请妇女去屋里坐。 这段时间来借车的社员基本上家家户户都送了礼物感谢,收了这家不收另一家倒显得他们老钱家看不起人似的,如此也好。 来都来了,两个女人凑一起肯定是要拉拉家常的。 “婶子你不知道,这回天气可怪了,一下冷这么多跟冬天似的。不光咱们村儿,公社医院都被挤爆了!”妇女说起今早医院的拥挤,摇了摇头,还有些发怵。 果然生啥都别生病,折腾死人哩。 “诶~说起来我在医院还碰上招娣了!”妇女看见秦小妹从屋里出来透气,突然想到这茬。 “我记得招娣不是在外地读大学吗?专门请假回来,估摸着林帮娣的情况真是不好了,该不会熬不过这个冬天吧?” 再是招人讨厌,这么年轻就死了也让人唏嘘。 想到秦铁根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妇女脸上带了一丝怜悯,“可怜哦~爹把娘打死了,老秦家这三个娃以后在村里咋抬得起头?” 就算考上大学又怎么样?林帮娣要真被秦运国打死,招娣一辈子都得被人在身后说三道四。 也是可怜,爹娘造下的孽却要影响儿女一生,明明秦运国才应该是被千夫所指的那一个。 想到前两天才见过的招娣那张憔悴的脸上麻木的眼睛,钱大娘心道孩子命不好,“秦老大最好祈求林帮娣没事,要真是死了,他在这村里也待不下去。” 现在不是封建王朝,妇女也有人权,两口子打打闹闹是家事,可出了人命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李祖富那性子,绝对容不下秦老大这颗老鼠屎继续留在村里坏大家的名声。 “谁说不是?林帮娣要真死了,老林家那一家子能把秦老大活吃了!”妇女也道。 俩人正说着,王大娘来了。 她带了些新鲜的丝瓜藤来,脆嫩的很,说自家吃不过来了,带来老钱家大家一块儿吃。 正是收获的季节,只要不懒家家户户都有丝瓜藤吃,王大娘知道钱家也有,她今天来本就不是单单送菜来的。 王大娘主动上门,秦小妹一见她就知道有瓜吃,连忙从晾房里端出几个小板凳来一人分了一个,坐下就开唠。 果然,王大娘坐下就进入状态,咽了口口水神秘兮兮道:“你们还不晓得吧?我们家对面那一家子回来啦!队长使唤拖拉机去接的,铁根娘命硬,为了娃,到底是咬牙熬过来了。” 不过也仅仅只是保住命而已,这一趟遭了多少罪只有她自己知道。 招娣和来娣也跟着回来了。 虽然和林帮娣不对付,可王大娘对两个女娃没有成见,见姐妹俩气质颓丧显然没有心情操持灶上,她还特意从家里拿了一碗煮好的土豆过去。 当然主要也是打听打听情况,吃口一手瓜。 姐妹俩也不知道是对那对夫妻彻底绝望了,还是破罐子破摔不再注重名声了,知道王大娘是来打听消息的,也没藏着掖着。 主要一个村里生活又住的这么近,日子久了也藏不住,还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落个光明磊落的名声呢。 “这回呀~那老娘们儿可遭老罪啦!” “人是活过来了,可子宫切了,肚子上剌了好长一条口子,怕是这辈子都不能下地了!”钱大娘啧啧两声,很是惋惜林帮娣那牛一样的劳动力。 院子里其他人也惊呆了,心中暗骂秦运国不做人。 “这得使多大的劲儿才能把人踢的切掉子宫啊?那是他媳妇儿,给他生了四个娃,又不是仇人,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吗?畜生啊!”钱大娘不想为林帮娣说话,可实在是忍不住,不能不骂秦运国两句。 那可是个器官啊,虽然林帮娣这年纪也不指望生孩子了,可有道是存在即合理,活生生把肚子剖开掏了样物件出来,这人还能好吗? 王大娘也赞同钱大娘说的话,“打的时候一院子人拉都拉不住,这下好了,人没死半残了,以后他秦老大就养着吧,我看啊~下炕都费劲!” 这是真自作自受,把好好的人打废了得养活着不说,还要忍受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和良心上的谴责。 这秦老大也不知道图啥。 第1047章 一双白眼儿狼 林帮娣被丈夫殴打致重伤,摘了子宫,从此失去劳动能力这事儿想来瞒不住多久。 此时秦运国家里一片惨淡,三个人挤在林帮娣的炕前,看着她一副气息奄奄没几天好活的样子,均是面色凝重。 尤其秦运国,他这回就是想逃避也避不开了,低着头,不敢直视两个闺女失望的眼神。 人一心虚就想给自己找点事来做,他突然想起儿子还在族亲家里,“我····我去把铁根抱回来,都麻烦人家好几天了,不能蹬鼻子上脸。” 这个父亲从来都是这样,对外人要面子事事都妥帖,自己家里却被他搞得一团糟,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他还想轻轻揭过? 一直沉默想事情的招娣冷冷斜了心虚的父亲一眼,突然觉得有点儿好笑,“抱回来给谁带?娘这个样儿还能奶娃?” 伤筋动骨一百天,林帮娣肚子上老长一道伤口,不知道剖了多少层,还摘了一个器官,元气大伤。 在医院里医生就曾说过她这辈子都别想再干体力活了,好好的养着或许还能多活几年,再劳累可说不好了,搞不好今年都过不去。 而这一切不是天灾,是她的枕边人,是孩子的亲爹一手造成的! 这些年读过的书学会的道理都教导招娣要孝顺知礼,时刻谨记生养之恩,即便生活不顺也不能怨恨父母。 可人都有脾气,她就是泥巴捏的也被家里接二连三发生的烂事整崩溃了。 不是她狼心狗肺,实在是这家人太能折腾也太狠心了! 一家子自相残杀,说出去能把人笑死。 才经历过来娣的反叛,还没从那打击中回过劲儿来,又遭遇最孝顺的女儿招娣的冷漠,秦运国心里不是滋味儿。 作为父亲的权威被挑战,想到和睦的一家人四分五裂、喊打喊杀,不知道被社员们在身后怎样笑话,秦运国心中渐渐有了火气,态度锋利,咄咄逼人。 他瞪眼着招娣和来娣,“谁带?那是你们亲弟弟!家里这么多双手少了你娘一个就养不活你弟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来娣嫌恶的一扭头,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向来是刺头的她不表态,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反倒是一直尊敬父母、脾气和软的招娣不知道咋想的,突然起身和父亲呛起来。 “啥意思?我不读书了?来娣也不上工了?你们吃啥?喝西北风啊?” 平时软和惯了,没想到招娣发起脾气来还挺有气势的。 她长的本就刚硬,块头也大,站直了比秦运国都高,接连几个问题丢过去更是把老父亲砸的七荤八素,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俩闺女,小的和亲娘干仗,大的和亲爹吵嘴,听那质问的语气,招娣平时不说,只怕心里早就积怨已久。 看她俩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铁根就是交给她们也带不好,别再给养死了,秦运国不敢拿唯一的儿子冒险,果断闭嘴不再提把儿子接回来这事儿。 难怪都说养闺女赔钱呢,小时候乖巧,长大心思一多就不尊敬父母不向着娘家了,还好有铁根在,将来自己两口子还得指望儿子才行。 其实从儿子降生的那一刻起,秦运国两口子心就偏了。 二人早就想好以后养老要指望儿子,满心满眼都是对儿子的期盼和打算。 招娣和来娣姐妹俩迟来的叛逆某种意义上正遂了他们心意,终于有由头可以名正言顺的偏爱儿子了。 只是铁根还小,将来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林帮娣现在又失去了劳动能力,实在不该这么早和两个已经养大成人的闺女撕破脸。 秦运国此刻心中除了后悔还有焦虑,眼神不由自主放在招娣身上。 两口子在大闺女身上花费的心血最多,原本觉着她孝顺听话,将来可以担起抚养弟弟的责任,可没想到才读了几天书人就被带坏了。 一个两个都想学秦小妹那套歪理,有亲爹娘还想分家,不知道拉拔兄弟心疼母亲,身上有钱竟敢藏着!实在指望不上! 谁家没出嫁的姑娘钱不是交给爹娘的?秦运国想到招娣明明月月开支,回来这些天却没主动把钱交给自己,心里就气闷。 他还欠了队长好些钱呢! 正巧这时候林帮娣也醒了。 她一睁开眼就开始到处找她的儿,气都喘不过来就急着吩咐招娣把儿子抱过来她要喂奶。 见此情景招娣又气又恨,忍不住嘲讽:“你不看看你都啥样儿了!还喂奶呢?不好好养着连命也要丢了!” 出院回家时医生明明交代的很清楚,林帮娣现在这身体情况就连翻身也是不行的,能少动弹就少动弹。 她倒好,一回家就把医嘱忘了,满心里只想为儿子付出。 没看见儿子,躺了好几天昏昏沉沉的林帮娣心里空落落的。 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不顾招娣阻拦挣扎着抬起右手,遥遥指向门口的方向。 干裂的嘴唇朝门外努了努,艰难道:“招娣····快···快把你弟抱回来,在别人家吃不好睡不好,咋能行呢?” 不愧是两口子,一样的打算,都想把孩子塞给俩闺女。 招娣这几天被折磨的怨气冲天,平等的怨恨每一个人,才不情愿伺候秦铁根这宝贝金疙瘩,当即也没顾忌母亲的身体,把对父亲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末了还加一句:“家里这个样,养个奶娃实在费劲,不行就送给人家养吧,对铁根来说也是好事。” 与其在这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被有余人家收养怎么不算第二次投胎呢? 本来就想儿子,招娣过于理性的一番话落在林帮娣耳朵里犹如晴天霹雳,她整个人都麻了,颤抖着手,因为过于愤怒瞳孔都在震颤,被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立着的秦运国也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蹦三尺高,指着招娣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黑心肠的!你还是人吗?那可是你亲弟啊!就是把你们姐俩都卖了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你竟然敢打他的主意!我打死你!” 说着秦运国就举起手要教训招娣。 来娣已经在角落里忍很久了,见状不再忍耐,猛的站起来一头就朝父亲撞去,给老爹撞的一个踉跄,狠狠跌了个屁股蹲儿。 “你!你!你打你娘就算了,连你爹你也敢打!你这个白眼儿狼!你们一双白眼儿狼!”秦运国捂着屁股,气的眼睛都红了。 第1048章 不能没良心 送养秦铁根?绝不可能! 为了这个儿子,秦运国两口子付出了太多太多,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才如意,就是吃糠咽菜也要把他拉扯大,绝不可能送走! 明显招娣也知道这点,她说这话不是真的想要给出建议,只是心中不忿想方设法扎爹娘的心罢了。 反应过来这点,林帮娣感觉眼前的女儿陌生的可怕。 也不知道大学里都教了些什么东西,误人子弟,好好的姑娘都叫他们给祸害了! 心中苦涩,林帮娣不愿一家人四分五裂,还想给两个闺女洗脑。 妄图用“弟弟是这家的未来”;“他好全家才会好”;“今后他会成为你们的依靠,是最重要的家人”来说服两个女儿和她一起燃烧自己照亮家里的男娃。 在林帮娣小时候,这一招鲜吃遍天向来无往不利,每每拿捏的她动弹不得。 可惜林帮娣虽然察觉到了女儿们态度的转变,却没有意识到她们灵魂的觉醒,祖传的手段注定起不了作用。 就连亲生父母也会在计较得失后牺牲她们,招娣和来娣糊糊吃多了堵死心眼儿才会相信供养弟弟长大以后能过上好日子这种鬼话。 所谓未来,自己去开创才有意义。 即便路上坎坷不断、荆棘遍布也没关系,甚至目的地在哪里都不重要,走上这条路,欣赏沿途的风景才最重要。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父亲则是跳着脚无能狂怒,招娣看着眼前的至亲,突然觉得好累,从没这么累过。 她真心实意的向来娣道歉,理解并且认同她所做的一切决定。 虽然爹娘健在就离家单过这种行为说不去是不咋好听,但顾忌着旁人的看法,逼来娣忍着委屈,在这个早已没有亲情的家里像个外人一样日复一日重复着麻木的生活未免太残忍了! 原本还怕被骂,没想到大姐不仅没有责怪自己,反倒满脸心疼。 被爹娘赶出家门时来娣都没掉眼泪,这一刻眼泪水却盈满眼眶,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她比谁都渴望亲情,比谁都盼着这个家能把日子过好。 可她太小了,能力和她说的话一样轻飘飘的,根本就没人在意,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爹娘偏心,她总要为自己打算,离开也是被逼无奈,姐姐能理解自己就好。 “大姐,你今天跟我回知青点去睡吧。”来娣提出建议,招娣还没回答,一旁骂骂咧咧的秦运国先竖了眉毛。 他没想到孩子娘都这样了,两个闺女不抢着伺候就算了,还想躲,气的直呼活不了了。 “你们俩这是啥意思?要和我们划清界限?没良心啊!不想想是谁把你们养这么大的!”秦运国还是想把儿子接回来,伺候林帮娣的活儿只能交到两个闺女手里。 “你们娘都这样了,来娣你现在赶紧去知青点把东西搬回来,招娣你去找队长把钱还了。”说完见两个闺女脸色不好,秦运国又补了几句软话。 “闺女儿啊~啥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平时吵吵闹闹就算了,有事儿咱还得抱团一起抗过去。 算爹求你们,这时候就别犯倔了!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亲娘病死?” 这话说的,乍一听没毛病,可咋这么膈应人呢? 与大姐统一战线后,来娣腰杆子硬多了,怼起父亲来毫无心理负担。 “咋?我娘是走路上叫拖拉机撞成这样的?还是下地干活摔成这样的?谁打的谁伺候呗!你不想伺候打的时候咋不多想想?现在倒会吩咐人了。” 本来家里人口就少,劳力严重不足,要是再把来娣唤回来伺候林帮娣、照顾秦铁根,那全家就只能指着秦运国一人的工分吃饭,全家饿死指日可待。 没有秦小妹那么好命,早早就死了爹,来娣知道自己和这个家是断不干净的,从没想过不管母亲。 该尽孝时尽孝,她不会含糊,只是也得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喘口气。 不管爹娘怎么折腾,她都不会搬回来住,也不可能为了伺候母亲照顾弟弟耗费所有的时间,等着父亲赏饭吃。 招娣是要出去读大学的,出力的事情指望不上她。 来娣态度坚决,直言她不可能看着母亲去死,一日两餐该回来做饭时她会回来,衣服也会洗。 可除这以外的时间她要上工挣口粮,不会管多余的事情。 自然,秦铁根她也不会照顾,吊着个奶娃子全天都提着心,怎么下地干活儿? “你!你!那是你弟弟啊!你咋能不管他!”林帮娣没想到自己都快死了还捂不热两个女儿的心。 按理来说她这个当娘的病了,本就该闺女睡在炕前伺候,家里的活儿和抚养年幼弟弟的责任也该在她们身上才对,怎么能讨价还价? 不就是怕没人上工全家饿死吗?林帮娣艰难的转动脑袋看向招娣,一眨眼眼泪就掉了下来。 “招娣呀~这家里啥情况你也看到了,你要出去读书娘不拦着你,可家里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娘又把你妹妹拖累着,人要有良心,你不能看着我们饿死啊!” 想到这些年的不容易,林帮娣十分委屈,眼泪水糊了一脸。 对此招娣心里也有触动,但不是对爹娘。 见闺女没有作声,林帮娣感觉到自己精神不济,干脆就挑明了。 “那生活费,你少用点儿,剩下的都拿出来贴补家里吧。 你弟弟还小得吃细粮,娘也要补营养,那些钱说不定还不够呢。” 兜兜转转还是惦记着自己手里这几块钱儿,招娣闭了闭眼,对爹娘的最后一丝期盼也破灭了。 他们恨她回来这几天没有主动交钱,她又何尝不恨他们回来这么多天没有过问她的大学生活一句! 吃饱没有?穿暖没有?一句话都没有。 现在为了养弟弟还想她继续吃糠咽菜,把钱都省下来贴补家里,真就一点儿也不心疼她出门在外一个人的艰辛吗? 极度的失望终于转变成怨恨,招娣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嘴里也能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娘,你放心,良心我肯定有。我因为啥能上公社读书;又是托了谁的福考上大学,我心里清楚着呢。 二叔虽然走了,可小妹还在,这钱本来就是她的!别说我现在身上没啥钱,就是有我也全给她,做人不能没良心!” 第1049章 要钱 尽管林帮娣这个当娘的说尽好话挽留,招娣也没心软,带着两件衣裳抱了铺盖就和来娣去了知青点。 见两个姑娘突然抱着铺盖卷回来,知青点的大家伙儿都识趣的没有多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至亲之间出现矛盾有时更难调和。 她们自己都借住着大溪沟村的地方,自然没有赶人的权利,就算这几天来娣没回来住,她的床位也一直保留着。 倒是比住在家里清净多了,没有爹娘喋喋不休的争吵;半夜也不会有小孩儿又哭又闹。 这一觉招娣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事实是她一觉睡到大天亮,差点儿没爬起来。 姐俩走的干脆,一点儿没有留恋,爹娘那边却不好过。 没想到闺女能这么狠心抛下自己不管,林帮娣哭的停不下来。 她伤口疼,身上没力气,喘两口大气儿就虚的直冒汗,肚子也饿,急需要补充些油水···· 可家里现在除了林帮娣自己就剩下一个丧气的男人,竟然谁也指望不上。 “呜呜呜~我造了什么孽呀!”林帮娣越想越伤心,不明白自己咋这么命苦。 “生了四个娃,养出一个大学生,结果躺炕上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图啥呀!呜呜呜~” 不想伺候她就算了,瞧瞧招娣那说的是什么话? 竟然把爹娘的辛苦忘得干干净净,一口咬定是早死的老二供她考的大学,这不是扎爹娘的心吗? 读过书的人是不一样,尤其会气人!林帮娣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 三个闺女里头她最看重、最疼的就是大闺女。 不仅因为招娣长的和林家人像,让林帮娣感觉很亲近,更因为她打小就是个听话心软的孩子,将来有了出息铁定孝顺! 都说从小看大,三岁至老,林帮娣以为自己这个当娘的是最了解闺女的人,却没想到招娣都长到二十岁了性子还能变! 这下可咋整? 这段时间两口子春风得意,皆来源于招娣考上了大学,以后月月都有开支,从此自己一家也算过上了和城里人一样“领工资”的体面生活。 再不会遇上粮食不够吃;或是儿子养不活这样生计上的难题,等于提前“退休”。 出了小一个月的风头,林帮娣都忘了,她这些理所当然的妄想从没跟招娣通过气。 招娣也从没明确表示过生活费会孝敬给父母、帮助家里养活弟弟。 虽然秦运国两口子都觉得没嫁人的闺女上交家用是理所当然的事,可说白了,招娣不愿意给他们也不能明抢。 真闹翻了,反正招娣已经考上大学,不用他们供养,是不怕和爹娘撕破脸的。 倒是他们当父母的····好不容易把孩子送出山沟沟却把人得罪死了,将来很可能什么都捞不着。 有点儿后悔自己说话说急了,林帮娣忍不住责怪一直垂头丧气坐在炕沿上的秦运国。 “你说你,你说那些话干啥?你把我打成这样,拖累了一家子,俩闺女都在气头上埋怨着你呢,你还不说点儿好听的哄着她们!这下好了,全气走了!你说说我咋办?儿子咋办?”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秦运国就像个被点燃的炮仗似的,突然就炸了。 他猛的窜起来,跳的老高,张牙舞爪的好像个疯子。 “她们敢不管你!考上大学咋了?考上大学就看不起当泥腿子的爹娘了?招娣要敢不听话·····我就坐火车上她学校找领导说理去!” 两个闺女都不听话,一个打他一个训他,秦运国这个当老子的真是一点儿脸也没了。 还好是在家里没人看见,要不他以后出门就只能蒙着脸了!死了都没脸下去见列祖列宗! “你!你这是啥话!”林帮娣一激动,伤口就牵扯着疼,不一会她身上的衣裳就被汗湿了。 皮肉痛苦实在折磨人,如果可以,林帮娣是最想安心休息的那一个。 她说那话的意思是让秦运国这个棒槌撵到学校去搅和的招娣读不成大学吗? 她是想叫孩子爹好好哄一哄闺女,最好叫她们回来一个伺候自己顺便照顾弟弟,另一个继续回去读大学,挣的钱好贴补家里。 本来这家里劳力就少,再把两个闺女气跑了,那就等着饿死吧! 放眼望去,整个大溪沟村人户虽然不多,但哪家没五六个劳力?多的甚至一家十几个劳力。 但凡齐心协力的,就算地里刨食也吃喝不愁。 自家出了个大学生,月月领开支,是国家养着的人,理应该过得比他们更好才对! 又累又饿,林帮娣现在只想狠狠吃一顿好的然后倒头就睡,好好补一补身体。 刚捡了条命,她本应该休息,可家里一摊糟心事,丈夫除了捣乱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她怕自己不把事情交代好,明天早上一睁眼两个闺女就被放野了。 “他爹~铁根他爹!”林帮娣疼的满头大汗,“你就算不为了我,为了儿子,也别再说难听话了行不?随便招娣和来娣咋想,只要她们肯干活儿肯出钱,就由着她们高兴吧!” 两个闺女都不听话,不理解父母也不疼爱弟弟,说实话,林帮娣心里很难过。 可无奈形势比人强,现在不是闺女离不开他们,而是他们离不开闺女。 眼下就是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先忍耐下来,等将来儿子长大了再去计较。 本来心里就烦,想静一会儿都没个安静的地方,林帮娣跟只苍蝇似的,絮絮叨叨烦的不行,秦运国那脾气,哪儿能惯着她? 冷笑一声,秦运国也不给林帮娣脸,嘲讽道:“咋的?刚才你没说好话?她们听你的吗?就知道说我不对,你倒是把钱要来呀!” 眼下林帮娣成了废人,不仅对这个家没有一点儿用处,还得白搭进去一份粮食,儿子又还小指望不上。 秦运国不是傻的,他也怕两个闺女在这关键时刻撂挑子不管,刚才要钱的时候态度是硬,可软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已经使尽浑身解数了。 奈何俩闺女软硬不吃,是铁了心要把自己从这家里摘出去的。 林帮娣就会耍嘴皮子,她厉害,刚才不也没把钱要过来吗? 第1050章 伤了心 林帮娣脸都黑了,她当然知道俩闺女这是伤心了,三言两语轻易哄不回来。 可她有啥办法?如今躺在炕上不能动的人是她,家里又不能断粮,可不就得你秦运国去想办法吗? 自己生的孩子自己知道,来娣是个刺儿头,可招娣在这之前一直都是村里最孝顺最懂事的姑娘。 林帮娣捂着肚子,看向秦运国的眼神里满是怨怼,归根结底还不是怪他! 要不是秦运国下手没轻没重打坏了自己,招娣会和家里划清界限吗?娃指定是嫌爹娘给自己丢脸了! 两口子打架差点出人命的,找遍整个大溪沟村估计也就他们家独一份儿,外头那些长舌妇都会说些什么难听话,林帮娣不用想也知道。 毕竟考上了大学,分配完工作就是城里人了,会计较名声也是理所当然。 这么一想,林帮娣倒有些理解招娣了,同时她也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闺女的心哄回来。 只要招娣还愿意和以前一样孝顺,来娣那边根本不用费心。 她这个当妹妹的向来最听大姐的话,就算心里不愿意也会留在家里伺候爹娘、包揽家务。 说来说去问题的根儿还是在秦运国这个爹身上。 见他还一副“我是她爹我说了算”的样子,林帮娣顿觉心累。 用死人钱供闺女考大学这事儿已经传出去,他们家的名声算是臭到底了。 村里人不搭理他们,族亲那边也不会帮他们说好话,林帮娣又下不了炕,没办法她只能给秦运国做思想工作。 不时还拿儿子来要挟他,叮嘱他一定要尽快把招娣和来娣哄回来。 本来秦运国还死犟着嘴,非要等招娣和来娣这两个不孝女回来跪求他的原谅。 可一听林帮娣提起儿子,想到铁根还寄人篱下,在别人家里也不知道吃不吃得饱;穿不穿的暖,秦运国一颗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行吧,吵也吵了,闹也闹了,日子还得过。一家人不可能真断亲,我明儿去知青点把两个娃接回来,以后随便她们说啥难听话,我不回就是了!” 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哄孩子什么的,他作为父亲本来就不擅长,更何况还是两个这么大的孩子。 “住到知青点去,亏她们想的出来!那里头住着的都是啥人?俩没结婚的姑娘往里头凑算啥事儿?也不怕人家说闲话。”对两个闺女的忤逆,秦运国气的肝疼。 不敢想明天社员们要知道招娣也住到知青点去后会怎么戳他脊梁骨,秦运国决定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就去接人,顺便把铁根也接回来。 几天不见,他实在挂念儿子。 听说明天会把铁根也一起接回来,林帮娣心里高兴,也不多话了。 她相信孩子爹已经知道厉害,以后这家里不会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冲突了,日子只要按原计划去过,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两口子想的挺好,他们做爹娘的对孩子既有生恩又有养恩,两个闺女长到这么大天然就欠他们许多,注定矮他们一头。 爹娘都主动缓和关系了,招娣和来娣但凡懂事就应该就坡下驴,感恩戴德才对。 哪曾想等第二天秦运国悠哉悠哉的做足了姿态,到知青点准备接人回家时,却听说招娣已经走了。 “走了?上哪儿去了?”秦运国愕然。 和他搭话的社员看着他也是一脸莫名,“还没睡醒吧?招娣是你闺女,她上哪儿去你还能不知道?当然是读大学去了。 还是老哥你有福气,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那可是国家养着的人才,你们一家子啊~就等着享福吧!” 要是往常秦运国听见这话,心里不定咋舒服呢,可现在,他连牵强的笑容都扯不出来。 享福?这个不孝女不气死他就算好的了! 见秦运国脸色不对,和他搭话的社员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有些讪讪的,搪塞两句就扛起锄头下地去了。 眼前就是知青院子,秦运国想了想,径直走了进去。 家里一摊烂事,孩子娘还等着人伺候,就算招娣不在,先把来娣接回去也好。 “啥?上山了?”秦运国这回是真上火了,“她娘还躺在炕上等人伺候呢,她还有闲情上山去疯!” 这话说的,宝妹就不愿意听了。 自己生的闺女是不是贪玩好耍的性子,这当爹的真不知道吗?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心里认定秦运国是个重男轻女的刻薄老登,宝妹刚才的客气荡然无存。 她抬手,哗啦一声,洗衣服的泥水泼了秦运国半身,赶在人发火之前冷冰冰道:“跟你说了人不在,你快走吧,别挡着我洗衣裳。” 那可怜的丫头搬到知青点来时,除了一袋儿苞米,兜子里连把干菜都没有,她不上山去采野菜,难道等着饿死? 心里烦秦运国,宝妹也不做解释,自顾自把搓衣板搓的叮咣乱响,之后秦运国再问她什么,她一概不回答,当没听见。 心里窝火,但对方毕竟是个女同志,秦运国不想惹是非,确定来娣真的不在知青点后就骂骂咧咧回去了。 见人可算走了,宝妹停下手里的动作,对着秦运国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哪有这样的爹?自己把人赶出来的,有用处又把人往回喊,别说这是个人,就是条狗不给肉骨头也没这么听话。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虽然是亲闺女,可这做派属实是讨人嫌。 来娣一直在山上采野菜,直到背篓装满再也背不动更多的,她才心满意足的下山。 这些可是支撑她过冬的重要口粮,虽然不如粮食管饱,可多多的存一些总没有坏处。 如今她什么都缺,又没钱买好的,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尽力自给自足。 当然躺在炕上的母亲她也没忘记,下山以后就去了家里。 见她自己回来,林帮娣很高兴,刚想说些软话和闺女亲近亲近,就见来娣已经冷着个脸钻到厨房里去了。 没一会儿烟囱就冒起了烟。 做完饭来娣也不吃,端到爹娘面前后就利索的收了脏衣服,准备带回去洗。 她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两口子面前待,秦运国和林帮娣也看出来了,心里又气又急。 刚想再劝劝,就见来娣像躲瘟神似的,抱着脏衣裳扭头就走,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和爹娘说。 第1051章 新婚之喜一 之后无论秦运国两口子咋闹腾,来娣都不理睬,依旧住在知青点里。 她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笑话,每天该上工时上工,该回去做饭时做饭,从不做多余的事也不和爹娘交流感情。 有空闲就在村里跑跑腿,挣的钱找老乡兑两个鸡蛋给自己补营养,过的比以前还好。 等到年底方桂华结婚这天秦小妹再见来娣,就惊觉她好像胖了,脸上都长肉了。 果然人的本事都是逼出来的,没有人可指望只能指望自己时什么都会做,事事都能应付。 外人只道来娣任性离开家离开父母是在自讨苦吃,可人家这不把自己养挺好的嘛。 和王亚楠一样,方桂华也是从知青点出嫁的,她们的娘家都远在千里之外。 本来秦小妹还想说服她从钱家出嫁,可方桂华拒绝了。 有的事情人家不说是人家大度,可自己心里要有数,不能把别人的宽容当成理所当然。 当初为了留在大溪沟村,也为了彻底逃离原生家庭,方桂华焦急之下脑袋发昏起了不好的心思,伤了秦小妹的心不说让钱家人也看了笑话,人家还肯和她往来已经是万幸了。 脑袋清爽以后的每一天方桂华都在后怕,她想如果小妹从那以后再也不理自己,自己应该会悔恨一生吧。 好在,她低估了小妹的宽容心。 又一次被小妹的温柔救赎,方桂华只盼着能用整个后半生来报答这份情谊,不能再一时脑热做出伤害对方的事。 至于老钱家的好意,方桂华自觉没脸坦然接受。 她本就是知青,从知青点出嫁没什么不对。 诚然,从老钱家出嫁是有面子些,可如果自己心思不对,不肯好好过日子,从哪儿出嫁都是白搭,该吃的苦还得吃。 事在人为,好日子都是自己经营出来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方桂华对自己的婆家很满意,穿上红棉袄的她神采奕奕,不像是要拜爹娘倒像是要上战场。 这副斗志昂扬的样子惹笑了端着脸盆进屋的秦小妹。 她一笑,方桂华羞的不行,要不是躲不开,恨不得把头塞炕洞里去。 “别动~”秦小妹把人按住,拿起帕子给桂华擦脸,一边擦一边和她说话。 “有些话本来该你娘家人跟你说的,可她们路远来不了,就只能我跟你说了。” 其实也不该秦小妹说,毕竟重生是个秘密,明面儿上她还是个没处过对象的黄花大闺女。 可方桂华的情况特殊,别看她就要扎根大溪沟村了,可这不还没扎根吗?对外来人户,村里人向来是不亲近的。 今天这喜房里除了秦小妹,也就只有几个半大小孩儿在忙活。 钱老太和钱大娘倒是来帮忙了,但她们不如秦小妹亲近,有的话说了怕方桂华不好意思听。 兜兜转转竟然只有秦小妹能胜任这事儿。 作为过来人,已经当奶奶的秦小妹倒没觉得有什么,端着脸盆进屋把小孩儿们都赶走才和方桂华小声说起私房话来。 等给新娘子擦完脸上了雪花膏,又用烧过的火柴棍儿画过眉毛后,方桂华那脸已经红的不用抹胭脂了。 “挺好,保持住。”秦小妹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掏出陈媛送给她的那盒极珍贵的万紫千红的口红,细细的抹在方桂华嘴唇上。 真计较起来,桂华其实不是特别漂亮的姑娘,但胜在年轻,仔细装扮过后很有一种质朴的美感,也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 “这!这也太好看了!”捧着镜子,方桂华打心底里感谢秦小妹。 这时候能为自己忙活一早上的,怎么不算娘家人呢? 从来没有打扮过的人突然一打扮,冲击性是极强的,这一点从后头进门的接亲队伍脸上就能看出来。 方桂华的婆家兄弟多,来接亲的都是壮小伙儿,一开门看见两个俊姑娘一站一立冲着自己笑,打头那几个顿时便羞的不敢看人了。 一看就是一群很有礼貌、很懂规矩的孩子。 秦小妹心里满意,笑的更甜了,直笑的几个小伙子心慌慌的,扑通扑通乱跳。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这几个小年轻,桂华的男人差不了。 心里对桂华的夫家又多了些好感,秦小妹也没折腾人家,说笑了几句就叫李树进来把桂华背出门去。 桂华没有兄弟,娘家也没来人,但该有的程序不能少,秦小妹便拉了李树过来凑数。 反正他只是个孩子,就算和方桂华没有亲缘关系,外人也说不了闲话。 “新娘子出门咯!”钱大娘笑眯眯喊了一嗓子。 早在知青点门口做好准备的新郎官转头看见容光焕发的新媳妇儿立刻红了脸,手忙脚乱又踉跄两步才把板车推起来。 从娘家到婆家的这段路,新娘子的脚是不能落地的。 板车上已经事先铺了一床红被面的喜被,李树将方桂华放在板车上坐好,新郎官吆喝一声,推起板车,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笑嘻嘻的孩子,大步向前。 真是又热闹又喜庆,每个人脸上都是真诚的笑,极具感染力。 不得不说方桂华这婆家真挺像样的,做事让人一点儿错都挑不出来。 日子虽然过得不富裕,可人家心思正,没因为桂华没有娘家撑腰而看不起她,该给的尊重一样都不少,这样的态度就很打动人。 比上一个从知青点出嫁的王亚楠那宛如儿戏一般的婚姻不知道强多少。 “姐,咱也去坐席吧!大哥和陈媛姐都先过去了。”李树帮着秦小妹把喜房里收拾了一下,就急着要去吃席。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李树才会记起他也是个孩子,从来没凑过这种热闹,他很激动很渴望参与进去。 没有拘束着他,秦小妹抓了一把糖让他去当孩子王,自己则是喊上奶奶和母亲一起去了桂华的婆家。 桂华的婆家姓李,李姓是村里的大姓,族亲众多,席口也大,桌子都摆到村道上去了还坐不完,听说要分两轮吃呢。 爱热闹的钱大娘心中羡慕不已,“也不知道你大哥结婚的时候能坐几桌,哎~怪我们当爹娘的这些年只顾着上工挣钱,没发展交际,结婚都比不上人家热闹。” 一辈子的大事花费些不算什么,就怕没人捧场,不热闹,丢了面子。 第1052章 新婚之喜二 因着送了一整套家具给老李家,陈媛被奉为上宾。 桂华的婆家人特意安排她带着对象与钱家人一起和新郎新娘坐一桌,十分有面子。 看着身边羞涩又有些默契的新婚夫妻,陈媛隐隐有些向往。 村里人都知道她是钱家那个憨小子庆春的对象,谈了有一阵儿了。 席吃到一半,几个喝多的叔伯大着舌头,说话也没那么顾忌,缠着钱木匠死乞白赖追着问俩人啥时候办酒,给陈媛都问的不好意思了。 她来参加桂华的婚礼前先去钱家晃悠了一圈,院子里晒了好多笋干和萝卜干;晾房里也堆着满满的干柴,不用说,这些连带着廊下阴干的家具都是为新婚夫妻准备的, 确定处对象后,钱庆春和陈媛的感情始终稳步发展,双方家长也见过面,相谈甚欢,钱家又有诚意做了这许多准备,陈媛脸上没啥表情,可心里早盼着钱家来谈婚事了。 早晚都要嫁的,她已经认定了这个人这个家,要不是还没忘记女儿家的矜持,陈媛今天就想自己把婚事谈妥了再回去。 还没跟亲家公通过气,钱木匠哪儿敢乱定俩孩子的婚期?使尽浑身解数才把几个烂酒鬼丢给别人。 却不想这一丢,老梁家正好倒霉接住。 “哎呀!老梁啊!梁平也回来了!让叔瞧瞧,还是这么帅!潇洒!处对象没有?啥时候结婚啊?请不请喝酒?说话!” 梁平也回来了?秦小妹放下筷子站起身,果然就看见潇洒依旧,魅力不减的梁平小哥身上挂着几个烂酒鬼,脸都憋红了。 这小半年儿他虽然不在村里,可陆陆续续也有消息传来。 听说他在陈庄学兽医学的挺像样儿,目前正和陈大妮儿一样做准备,打算年后参加兽医站的考试。 这时候很多基层工作是不吃学历的,只要技术过硬,在兽医站挂名看诊不是难事。 虽然工资比不上一线工人,甚至比不上秦小妹踩缝纫机,可到底是个旱涝保收的活儿,对比庄稼汉来说已要好很多了。 这一趟回来是为过年陪伴家人,梁平自己也没想到刚进村儿就赶上了老李家的喜事。 可惜没高兴多久,筷子还没动呢就被几个醉汉给缠住了。 他焦头烂额,想找找看有没有救兵,结果一抬头却正正好对上秦小妹温柔的笑脸。 心脏咚咚跳,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纵使梁平在心中彩排过多次两人相见时的场景,可真等面对面了,他却臊的耳根子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的心思澎湃隐秘,只顾着安抚怦怦乱跳的心脏,梁平甚至没注意到秦小妹那温柔的笑里满是慈祥。 没错,就是慈祥,奶奶看孙子那种慈祥。 钱大娘也注意到梁平那边的动静,这样正干的孩子她一向喜欢,对梁平的评价很高。 “这梁老二倒是个好娃,听说才去陈庄学了小半年就出师了,以后要去兽医站工作呢。不管钱多钱少,高低也是拿工资的,还挺有远见,人也长得帅气,啧啧啧~好娃!” 没读过书,钱大娘就算有心想在秦小妹面前夸赞梁平也找不出什么有深度的词儿。 说来说去,不是夸人帅气就是夸人正干,引得一桌子人纷纷看来,但笑不语。 钱大娘的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即便秦小妹是个厚脸皮也实在不好意思接这话,只能把脸埋在碗里飞快扒饭掩饰尴尬。 才对视了一眼而已,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呢秦小妹又坐下去了,梁平心里空落落的,吃饭都没滋味儿。 和钱家人一样,梁家人也坐在一起,梁恒和牛爱花都在专心干饭,俩人都没注意到梁平的反常。 除了梁凯,他人小胃口也小,从小就乖巧的他吃饭从来不闹,自己添了一碗饭泡上菜汤稀里呼噜吃饱后,就一直东瞧瞧西看看。 将梁平看了一眼秦小妹后便失魂落魄的可怜样子尽收眼底,梁凯心里有点儿不得劲儿。 他拉了拉二叔的袖子,叫人附身下来,在梁平一点儿防备都没有的情况下,冷冰冰道:“二叔,你看我娘干啥?你别不承认!我啥都懂!” “小鬼头,你懂个屁呀!”梁凯都快羞死了,“谁是你娘?叫干娘!乱套了都!” 还好这话只有他们叔侄俩能听见,要叫别人听去了准要误会他梁老二不做人,竟然对哥哥的媳妇儿他亲嫂子有想法,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想狡辩?梁凯一副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的模样,切了一声,“反正我不管!那就是我娘,以后我要给她养老的,你再敢看我娘····我就告诉她你偷偷看她!羞羞脸!” “说啥呢!你!你别乱说!”梁平怕了这鬼小子,只能先哄着他说自己以后再也不看秦小妹了,对方才罢休。 哼~梁凯冷笑,打量他傻呢?婶婶和娘谁亲谁疏他这个五岁小孩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咋可能让二叔如愿? 威胁完二叔,梁凯还是觉得不保险,想着得和爷爷奶奶通个气儿,早点儿把思春的二叔给嫁出去! 省的他天天打娘的主意。 都说好女怕缠郎,要是真让他如了意,虽然多了个婶婶,可少了个娘,说来说去还不是自己吃亏吗? 最好的结果就是二叔找别人当新娘子,娘也找别人当新郎官,这样自己既能多个婶婶,又能多个爹,想想就美~ 一想到除了自己这村儿里就再没人有两个娘两个爹了,梁凯心里十分舒坦。 他端起碗又去添了半碗饭,一边吃一边催自己快快长大,最好长的又高又壮,两对爹娘虽说幸福加倍,可压力也是双倍的。 一想到将来自己要养四个老人,梁凯心里就犯愁。 看来不光得好好吃饭,还得好好读书,将来像秦家大姐那样考上大学就有工资拿,就是八个爹娘他也养得起! 对儿子突然迸发的宏远志向一无所知,牛爱花见小凯吃的欢,心里很高兴,“别光吃饭,吃点菜,多吃菜多吃肉才长得高呢。” “知道了,娘。”将母亲夹的菜照单全收,梁凯又刨了两口米饭才抬头,目光坚定地对一脸懵的牛爱花道: “你放心吧娘!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就算有四个爹娘我也一样能让你们顿顿都有肉吃!” 牛爱花:“······” 虽然很感动,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1053章 新婚之喜三 村里办喜事主人家最看重的就是热闹,老李家的娃又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来了人。 其中小孩子最多,叽叽喳喳的没有一分钟空闲,吵的人脑袋疼。 马上就要开席了,来娣挤在人堆里等着上礼,差点儿没赶上头席。 其实按理她一个还没有结婚的姑娘,爹娘都还在,是用不着单独再上一份礼的。 可这段时间她独立惯了,早把自己和秦家分割开来,再加上住进知青点后和方桂华处的不错,结婚这样的大喜事,上一份礼也是蹭一份喜气,来娣想给来年添个彩头,便拿了一块钱出来随礼。 村里随礼都不重,一块两块的,心意到了就行。 不同的是别家随一块钱全家饱吃一顿,怎么想都不亏,来娣却是孤家寡人一个,由此也可见她随礼真是为了添彩头去的。 安排宴席的是李家族亲里说得上话的老人,经验丰富,想的很周到,尽量把一家人安排在一起,方便新娘子认人。 来娣本来想随便找个角落坐下吃完就走来着,可有道是客随主便,人家都安排好了,即便不情愿,她也还是一步一挪去了老秦家那桌。 经历过种种变故,如今的老秦家人口凋零,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大溪沟村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难得能畅吃一顿有油水的饭菜,秦老大不光带了儿子秦铁根来,就连病恹恹的林帮娣也被他拉过来,无精打采的坐在席上。 秦老三没吃席的福气,王芳云领着儿媳妇和亲家母三个女人来了。 有日子没见三叔一家,来娣一凑近便惊觉两件大事。 第一是光耀哥这个全家的希望竟然没露脸;第二是他那个不幸流产伤了根本的媳妇儿竟然怀孕了! 杨多多的肚子很平坦,外表根本看不出怀孕,本来谁也不知道这事儿,还是王芳云主动说起大家才晓得。 也是,家里颓丧太久,太需要一个好消息来振奋人心了。 只可惜两个老东西早早躺在了山上,除了他俩外就没人在意秦老三家绝不绝后;有没有人继承香火了。 乡亲们倒还捧场,说了两句吉祥话,又叮嘱杨多多要注意身体。 至于老秦家本家···· 秦老大一家四口坐在一起也是貌合神离,每个人心里都有事儿,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至于秦老四,那就是个光杆儿司令,没爹没娘没老婆也没后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他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问啥时候开席,根本没闲心管别的。 本来是当喜事讲出来的,这一个个冷淡至极的态度让王芳云有点儿不高兴。 好歹是秦家的长子长媳,又是延续香火的大喜事,说起来还是第三代里的头一个呢。 没想到几个叔伯的表现这么平淡,在王芳云的预想中,秦家两兄弟就算舍不得给家里的新成员包个红包,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儿咋也得过问两句。 人穷了第一个要丢的就是脸,果然没错。 好歹是正经亲戚,又住的这么近,秦老大和秦老四连面子工程都不做,王芳云心里很不舒服。 为了缓解尴尬,她没话找话道:“对了来娣,你爹娘都已经上过礼了,你刚还挤门口干啥?吃席都不积极,还好三婶儿给你留了位置,要不你可得挨饿了。” 本来就是给秦家人准备的桌子,人主家算好人数的,来娣来或不来位置都在那里。 脱离爹娘的控制自立自强后来娣明白了很多道理,遇事也少冲动了,再不可能傻乎乎听信王芳云的话。 只是她心里虽然不屑和笑面虎深交,但面上那毕竟是三婶儿,是长辈,来娣还是乖乖巧巧的应了一声。 也没做隐瞒,大大方方的说她和新娘子是朋友,多上一份礼蹭蹭喜气,反正钱也不多。 这话不假,虽然挣钱很辛苦,可花都花出去了,必要的花费来娣并不心疼。 再说大姐走之前给她留了一张大团结过冬,来娣悄悄找三姐秦小妹给自己破成零钱,上供销社买了不少东西。 民以食为天,其中大多数是粮食。 营养跟上以后来娣整个人瞧着都活泛了,和一旁面容憔悴的父亲、病恹恹的母亲比起来,简直算的上是容光焕发。 这段时间来娣忙着自己的事情,秦运国两口子也忙于生计,一家人这还是撕破脸以后头一回合体出现在大家面前。 有了对比,双方的精神状态谁好谁坏一目了然,社员们嘴上吃着席眼睛也没闲着,全在看老秦家这边的热闹。 说来也怪,老秦家那地界可能真的有点儿说法。 一个秦小妹就算了,走出秦家就过上好日子还能说人家是运气好、有本事。 可来娣这黄毛丫头怎么说?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毛丫头离开秦家以后竟然也越活越精神,越过越像样,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看来真得想个法儿搬家了。” 王大娘真是怕了老秦家这一家瘟神,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搬家,离那家人的地盘越远越好! 和王大娘一桌的几个妇女看向她的眼神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同情。 换位思考,如果是她们摊上了老秦家这么一户不省心、不积德的邻居,只怕比王大娘还膈应。 将乡亲们的嫌弃尽收眼底,秦运国臊的头都抬不起来,本来还想训来娣两句,这会儿也不好开口了。 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当爹娘的太刻薄也是下自己面子。 难为秦运国能想这么多,只可惜林帮娣在得知来娣多随了一份礼时就一直压着火,要不是还在人家的婚宴上吃席,她就要发作出来了。 即便如此,心里不满的林帮娣还是抱怨了两句。 “你说你,还没结婚另立门户的小丫头多随一份礼干啥?有钱烧的慌你给家里贴补贴补油水啊!瞧你弟瘦得!” 跟随母亲的目光一起看向秦铁根,恕来娣眼拙,她真没看出来弟弟哪里瘦了,全家就数他被养的最好,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知道备受宠爱。 懒得和母亲争论,来娣已经接受了自己不被爱和期待这个现实,不理会母亲的埋怨,低头老老实实干饭。 第1054章 新婚之喜四 对于老钱家这样平时就吃喝不愁,也不缺油水的人户来说,参加婚宴更多的是图个热闹,蹭一蹭喜气。 桌上的菜色好坏不重要,气氛才是最重要的。 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忙于生计,除非有大事发生,村中社员很少如此齐整的聚在一起。 这时候最能直观看出谁家日子过得好;谁家日子过得紧。 日子过得好的人户大都和老钱家一样,不说吃相斯文,好歹拿得出手,不难看。 日子过的紧的人户比如钱二娃母子,吃相即便摆在大多数人都还吃不饱饭的大溪沟村也是相当炸裂的。 母子俩像八辈子没吃过饱饭,吃完今天这顿就要去投胎似的,吃的既邋遢又膈应人,把同桌坐着的钱大娃和钱三娃两房恶心的不行。 自打分家摆脱了偏疼二叔的公婆以后,易枝兰的生活质量直线飙升。 不说日日都有肉吃,起码没有以前那么紧巴了,隔个一两个月还是能割一斤肥肉回来改善伙食的。 肚里有油水,就连她儿子,最馋的小孩儿也没有婆婆和二叔这么丧心病狂,吃冤家似的。 看来离婚以后老二一家的日子过得属实不咋样,易枝兰面露嫌弃,但还是泡着肉汤吃了两大碗才放下筷子。 她不打算和妇女们拉家常混时间,只等丈夫和孩子吃饱就立刻带着全家回去。 不是易枝兰转性儿不爱聊闲了,实在是她怕婆婆记起她这个老大媳妇,万一要闹着去她家养老可咋办? 死老太婆话又多手又紧,抠门儿还爱揽闲事儿,讨人厌的很,把老二两口子都给作离婚了,要跟着他们过,他们两口子八成也得散。 况且公公还瘫在炕上,说不定一辈子都要人伺候,这种情况下谁愿意伺候屎尿谁伺候去,反正她易枝兰不愿意。 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钱二娃两只手没一只闲着,不停往嘴里塞着饭菜的同时眼睛像看仇人似的死死盯着桌上为数不多的荤菜。 在座的不管谁去叨一筷子,他都恶狠狠的盯着人家看,不知道还以为吃的是他家的呢,惹的周围几桌都嫌恶不已。 这人也不知道多久没收拾过自己,身上都有味儿了,吃饭之前肯定没有洗手,那指缝里的黑泥混着菜汤滴的满桌子都是,看的人直倒胃口。 干净卫生和贫富没有直接关系,多的是家里顿顿吃糊糊的出门衣衫哪怕破旧照样洗的干干净净。 钱二娃一个正值壮年的小伙子,家里没有拖累却连个人卫生都懒得打理,这样的人找遍全村估计也就他一个。 就连村里的傻子秦大虎都知道头痒了要洗,他钱二娃连傻子都不如,难怪秀珍受不了他。 刚离婚那会儿,乡亲们虽然惊讶于秀珍的勇敢,但也没少在背后议论她不安于室,嫁了人生了娃还想离婚。 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大家像是重新认识了秀珍和钱二娃似的,如今已经没人再说这话了。 单看两人离婚以后对生活不同的态度,逐渐拉开的差距,就能看出来不是人秀珍不安于室,实在是他钱二娃配不上秀珍的贤惠。 一个离了媳妇儿的照顾连个人卫生问题都没法解决的男人,指望他顶门立户,支撑起一个家庭实是件可笑的事。 “得亏是离婚了!真恶心~就钱二娃这样的,谁跟他过都得离!根本不是人秀珍的问题,要我说能忍这么多年,秀珍是这个!”隔壁一桌,妇女说着就比了个大拇指。 以前没多少人关注钱二娃这号人物,离婚官司闹过以后他才出了名,一举一动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越是了解他这个人,越觉得他不堪托付终身,秀珍嫁给他简直是掉进火坑里了。 大家都信她离婚是迫不得已的,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哪个女人会不要男人,情愿搓磨自己去养活孩子呢? 也就是秀珍勇敢,看不到希望后果断提离婚带妹娃脱离了那狼窟。 要换个没心气儿的,脾气性格再软点儿的,一根麻绳吊死,就是一条命祸害在他钱二娃手里。 虽然仍旧不提倡动不动就提离婚,可在秀珍和钱二娃这事儿上,村里现如今已经没人再戴有色的眼镜看秀珍了。 日子因此好过了很多,秀珍今天也带着妹娃来吃席了。 原本她是不愿意来的,毕竟她是离过婚的人,来参加人家婚宴可能会遭嫌弃。 要不是方桂华诚心实意邀请····· 不过是端豆渣和豆浆给秦小妹时顺手递给方桂华吃过几碗,就被人家这样惦念着,秀珍心里热乎乎的。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能鼓起勇气带妹娃来凑这热闹。 好在想象之中的嫌弃和指责并没有出现,不论秀珍走到哪里都有人热情招呼她一起坐。 对待大病初愈的小妹娃乡亲们更是温柔,直夸秀珍带孩子带的好,一点儿看不出来刚遭过大罪。 作为一个单亲母亲,这无疑是对秀珍这些日子的辛苦最大的褒奖。 她受宠若惊,和几个热心肠的大娘坐在一起后脸上的拘谨逐渐退去,也跟着说笑起来。 这一说少不得的就要说到孩子爹钱二娃身上。 不是大家故意要揭秀珍的伤疤,实在是两个人离婚的事情闹得太大,且又在一个村上,难免被人拿来比较。 东张西望的妹娃也看到了胡吃海塞的父亲和奶奶,她没声张,低头往母亲怀里钻。 之前饱受虐待的那段经历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也就是这段时间在大队长家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精神头好了很多,要不秀珍才不敢把她带出来。 毕竟前婆婆只是一句话就能把孩子吓尿裤子,再受到更多的刺激会怎么样,秀珍根本不敢想。 “咋了闺女?” 已经做好今天会遇到前婆家一行人的准备,但见闺女下意识的缩起身子躲藏自己,秀珍眼中还是闪过一抹愤恨。 再联想到钱二娃这不是人的畜生,竟然妄想拿闺女治病的钱去娶新媳妇,秀珍就恨,恨不得手撕了他! 在她的努力下,乡亲们对她们母女的看法已经大大改观,可这还不够,秀珍这段时间可从来没放弃过和钱二娃这个前夫彻底划清界限。 眼下大家伙儿聚在一处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如果钱二娃不来招惹还好,但凡他敢多说一句,秀珍拼了脸不要,也要把他的龌龊心思抖开铺在乡亲们面前,叫大家都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第1055章 新婚之喜五 村里人没啥大讲究,缺吃少喝的年代也不存在浪费,吃席主打一个风卷残云,能吃多少全凭自己本事。 即便如此,钱二娃母子这样的也是极少数。 一桌十个人,此时八个都已经停了筷子,不是吃饱了,实在是没啥可吃的! “真是倒了血霉!跟这两个饿死鬼坐一起。”易枝兰心里烦躁,翻翻着眼皮,小声抱怨。 大溪沟村的婚席沿用祖制,一席九个菜,俗称九大碗,本来还应该有更细的标准,可今时今日生活水准不比以前,婚丧嫁娶虽然有大队贴补,可那也是有限的。 能管饱就不错了,还想荤素各半是不可能的。 李家不富裕,但做事让人挑不出毛病,更何况是结婚这样一辈子一次的大事,是以宴席上不论是菜色的丰盛程度还是份量都很有诚意。 难得有改善伙食的机会,一入席见着这菜色,乡亲们都很高兴,钱家人也不例外。 本想这回能大吃一顿贴补贴补油水呢,谁知道碰上钱二娃和钱大嫂子这两个饿死鬼。 好家伙,一桌十个人,八个人都没吃饱,全可着他俩造了。 就连桌上唯一一个小孩儿,钱有余也没有吃饱。 他眼巴巴看着二叔把最后一点儿肉汤倒进嘴里,还拿手指头在盘里搅合,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 这一遭属于是委屈占一半,嘴馋占一半,哭的老伤心了。 作为钱老大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还是个男娃,钱有余在没分家前是很得爷爷奶奶宠爱的。 只是这份宠爱并不稳固,对上家里的其他人肯定是钱有余想咋样就咋样,可对上这个又馋又懒的二叔,小有余从没讨着过好。 别看孩子小,可会看眼色了。 吃过几次亏后钱有余就再不敢和二叔争吃抢喝,这不,虽然不服气也只能眼巴巴看着他把桌上所有的饭菜全扫进自己肚子里,连汤水都没放过。 “娘~呜呜呜,娘~饿~”钱有余都快委屈死了。 按理说他是个小孩儿,二叔怎么能跟他抢吃呢? 再馋也该把他那一份留出来呀,他可是二叔的亲侄儿,血浓于水啊! 桌上的肉菜本来就不多,看看别的人户,哪一桌不是可着怀孕的妇女和小孩子先吃?就算人家知理不想多吃多占,好歹也得客气问一句吧? 不光是易枝兰等人气闷,紧邻着他们这一桌坐着的其他社员也都在看这边笑话。 虽然已经分家,但明面上的关系是撇不清的,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抬头撞上大家的指指点点,钱大娃和钱三娃脸色都不好看。 今天这一顿亏大了,眼看桌上连菜汤都被老二舔的干干净净,连一根蒜苗都捞不着,钱大娃率先站起来,准备带儿子和媳妇儿回家去。 他一站起来,钱三娃也拉着媳妇儿陈春红站起来,准备回去。 这顿饭吃的糟心,不仅钱有余,陈春红也很委屈。 她刚看出来怀孕,正是嘴馋急需要补营养的时候,婆婆那心也太偏了,虽然分家没跟着他们过,可这些年她自认做人儿媳还算乖巧,没得罪婆婆。 想到刚才丈夫好不容易从二哥嘴里抢下一片肉放在自己碗里,立刻又被婆婆抢了去,陈春红嘴一撇,委屈哭了。 人老李家大喜的日子,又哭又嚎的怎么能行? 都不用周围人提醒,钱三娃还算懂事,一个劲儿的劝媳妇儿收声,说回去就给她煮红糖鸡蛋吃。 本来也没啥事儿,公公婆婆偏心又不是一天两天,好在之前把家分了,如今自己怀孕又得丈夫心疼,日子总体来说是越过越好的,陈春红抹了两把眼泪,听话的点头。 两口子转身要走,谁知道刚才的话被钱二娃听见了,他放下已经被舔的铮亮的盘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突然对身边的母亲说:“娘,我也想吃鸡蛋!” 不光是他,钱大嫂子也想吃鸡蛋呢。 家里如今就她一个劳动力,每天又要干地里的活儿又要干家里的活儿,累的跟牛一样吃的还跟不上,人痨的厉害。 可家里如今的情况就连干饭也吃不起,哪儿来的鸡蛋? 钱大嫂一抹嘴,咂巴咂巴回味了一下刚才肉汤的滋味,转头就对老三道:“煮鸡蛋多煮三个,你爹瘫在炕上,你们兄弟也该尽孝了。” 哪儿有这么巧,老二前脚刚说想吃鸡蛋,后脚老头就也想吃了? 钱三娃心里憋着火,本想立刻发作,可对面毕竟是自己亲娘,这么多社员都看着呢,他想了想,到底忍住了没说话。 反正都分家了,厨房也是分开的,个人关起门过个人的日子,这蛋他就不送老二能咋滴? 挺大个人了,比有余这个孩子还不如,吃个鸡蛋还问老娘讨要,和他是兄弟简直跌份儿。 钱三娃领着媳妇儿陈春红一言不发的走了。 儿子没说这蛋是送还是不送,钱大嫂子丢了面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娶了媳妇忘了娘!好玩意儿都给那贱人造粪去了,等着吧,生个贱丫头出来就高兴了!” 人都脚底抹油溜了,婆婆还在这里骂骂咧咧的,易枝兰觉得很丢脸也很不忿,她有余倒是个男娃子,可也不见婆婆给他夹一片肉吃啊。 说白了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都比不得婆婆身边那又脏又臭的钱二娃讨她喜欢。 “也不知道老二有啥好,丢死人了!”面对母亲的偏心,钱大娃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心酸。 凭啥二娃就算离了婚、又脏又臭、又懒又馋,母亲最喜欢的依然是他? 即便人人都笑话二娃没出息、没本事,母亲也不在意,宁愿搓磨自己也要供养着他继续好吃懒做。 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无私的母爱吧,而这份爱自己和三弟从来没有得到过,这让钱大娃怎么能不伤心? 憋了一肚子气,本来易枝兰还想说点儿难听话来着,转头瞧见丈夫落寞的表情,她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一笔写不出两个钱字,再闹再闹还不是自家丢脸。 安抚似的扯了扯钱大娃的衣裳下摆,易枝兰抱起儿子准备走人。 这顿饭吃的糟心,儿子和丈夫都受了气,本来分家以后易枝兰就和另两房较起了劲,不愿落了下风,当下就决定回去也给儿子和丈夫各煮一个鸡蛋吃。 第1056章 新婚之喜六 “这老三!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娘还跟他说话呢,没听见似的转身就走了!” 吃的满嘴流油的钱二娃不知道周围那些社员耻笑的是自己,还当人家是在笑钱三娃没规矩呢。 这话一出口,顿时又引来周围社员一阵耻笑。 就在这阵笑声中,钱大娃一家三口也阴沉着脸准备走人。 桌上已经一口菜汤也不剩了,钱二娃的注意力这才从食物挪到周围人身上,他见大哥要回去,眉头一皱。 “大哥!刚老三这么气娘你也不知道说说他,叫人家看咱家笑话你心里就这么舒坦?” 笑话?到底谁是家里最大的笑话? 钱大娃本来都要走了,谁知道钱二娃竟然敢惹他! 易枝兰抱着孩子晃了下神,没拉住,钱大娃猛的扑倒钱二娃,毫不犹豫出手,一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 这变故来的太快,别说易枝兰了,就连舔盘子的钱大嫂子也是懵的。 反应过来后她连忙丢下盘子扑到大儿子身上去又掐又咬,要他放开自己的宝贝金疙瘩。 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易枝兰眼看丈夫要吃亏,骂了一句“二打一不要脸”,把儿子放下,扭身也加入混战。 四个人闹出来的动静很大,屋里人暂时没受影响,但坐在村道上的几桌都被惊动了。 “这是咋了?快快快!快拉住啊!人家老李家娶新媳妇,你们闹腾个啥?”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立刻有爷们儿上去拉架。 平日里有人干仗大家看看热闹也就算了,人老李家头一回办喜事,又这样有诚意,老钱家就是有天大的仇怨也不该在人家婚宴上闹事。 大家齐心协力,很快打在一起的四人就被拉开。 秀珍和妹娃来的晚,也坐在村道上,看见前夫一家打起来她也没上去凑热闹,一把抱起女儿就躲在角落里,不想掺和他家的事。 可她不掺和却不代表别人不招惹她。 莫名其妙挨了打,钱二娃又气又委屈,大骂钱大娃不是个东西,欺负兄弟和老娘。 钱大娃既然敢动手,就是奔着撕破脸去的,自然不肯吃亏,当即回嘴,“呸!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儿吧!欺负你?我还没那么闲! 狗东西!以后少指点我们家的事儿,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就是!自己家的稀饭都吹不冷,管别人的事儿你倒上心了!”易枝兰的嘴皮子比钱大娃厉害,也比他会戳人心窝子。 “难怪秀珍不跟你过,妹娃也不认你做爹!瞧你那邋遢样儿~也就你娘还当你是个宝贝金疙瘩! 不是说离了婚给你找个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吗?呵~有空指点人家,不如早点儿请我们喝喜酒啊!” 当初秀珍和钱二娃离婚时,钱大嫂子大言不惭说的这一席话不少人都听见了,如今也还被人津津乐道着。 只是毕竟是同村社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人长短只能悄悄的不能闹到明面上,这算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没人会像易枝兰这样作践人。 一提这个,钱二娃心里就不得劲儿。 他哪里不知道外人都笑话他有眼无珠,离了秀珍这个贤惠的媳妇又娶不到新娘子,一把年纪了还过着光棍汉的生活。 要不是在意别人的眼光,他也不能如此纠缠秀珍。 也就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他现在又全靠老娘养着,再去怨恨老娘、怪罪老娘没有意义,要不他能把天捅个窟窿! 可任凭易枝兰这个当大嫂的作贱自己,钱二娃也是不服气的。 他嚷嚷道:“离婚咋了?离婚咋了?谁家两口子不干仗不吵架?我们就是脾气大点儿! 秀珍这不没找吗?告诉你,我们早晚复婚,你不用得意!妹娃也还是我的闺女,谁也抢不走!” 真是好不要脸的一个人,易枝兰冷笑一声,叉着腰火力全开。 “哟哟哟~现在说妹娃是你的闺女了?之前我咋听人说撞见人秀珍偷汉子,妹娃也不是老钱家的种呀? 咋的?娶不到十八岁的黄花儿大闺女,偷人的也愿意要?野种也能养了? 呸!不要脸的狗东西!好赖全在你一张狗嘴上!合着你把人家秀珍糟践成这样,还想跟人家复婚?当人家收破烂儿的!” 虽然易枝兰和秀珍也不太对付,可比起那孤儿寡母来,她如今更看不上钱二娃这个一把年纪还磋磨老娘,奸谗狡猾的贱男人。 离婚本来就是件损名声的丑事,再加上钱二娃这个狗东西要钱不成刻意诋毁,秀珍母女俩很是过了一段低沉的日子。 也就是后来时间长了,大家逐渐看明白秀珍的秉性和为人,这才相信她没做对不起前夫的事,妹娃也是清清白白的婚生子。 有道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钱二娃没过脑子的一番诋毁差点害得秀珍活不下去。 反应过来这狗东西嘴里没一句实话后,乡亲们对他这个人更加看不上了。 以前还有寡妇找他拉帮套,如今就连等着人拉帮套的寡妇都看不上他。 嫌他品行不好、道德有问题、素质极差,还有绿帽癖! 亲生的闺女都能当野种来整,这不是亲生的能在他手里活过三天? 如今钱大嫂子就是拿得出钱来给钱二娃娶新媳妇也没人愿意了,他可不就只剩下找秀珍复婚这一条路。 要不就得打一辈子光棍儿,等爹娘死了以后一根麻绳吊死,反正苟活也是饿死的命。 心疼儿子,钱大嫂子还想反驳,可易枝兰实在厉害,她说的话一个字不假,又直往人心窝里扎,羞的人面红耳赤。 来老李家坐席的都是村里几辈子的老人了,谁不知道谁呀?钱大嫂子想辩驳也得有人信呐。 连她这个资深的老泼妇都拿易枝兰没有办法,更别提钱二娃了。 他全程就干巴巴的重复着“秀珍会跟我复婚的,她会跟我复婚的”,其他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这个恶心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秀珍都快吐了。 不能总等着公道找上自己,机会就在眼前,再不立起来,难道要一直受委屈? 不想再受一次委屈了,秀珍果断将妹娃塞到相熟的社员手里,冲上去揪住钱二娃擀毡的长毛就是两巴掌。 没想到她这样厉害,眼看老虔婆要去打秀珍,易枝兰想也没想,咬牙冲上去缠住婆婆,趁机踹了她好几脚,狠狠出了口气! 第1057章 新婚之喜七 多年妯娌,秀珍当然知道易枝兰不是个好人。 可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面对钱大嫂子这个恶婆婆和钱二娃这个恶心人的狗东西,二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今天要不狠狠收拾这俩人一顿,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虽然在人家的婚宴上闹事多少有点儿缺德,可事情说到底是钱二娃嘴贱引发的,之后队长要怪罪也罚不到秀珍和易枝兰身上。 即便这样易枝兰也是不敢打婆婆的。 她都做好被人拉开的准备了,谁知道围观看热闹的社员都是些妙人,光嘴上咋咋呼呼,真心拉架的一个也没有。 甚至有个促狭鬼还把院门给关上了,这样既能看热闹又不打扰院子里吃席的社员,还不影响新人的好心情,十分的贴心。 由此也可见钱家母子俩这回是犯了众怒。 不光秀珍逮住机会要收拾他俩,社员们看不惯这二人的为人处世,也想打下手给他们紧紧皮。 多年在家长里短中打滚,易枝兰反应极其迅速,她看出社员们对婆婆和二叔的厌恶,心里暗爽。 嘴里嚷嚷着:“婆婆你别动气!我扶你起来。”实则一拳轰婆婆胸口上,差点儿给老婆子打死。 从前虚与委蛇是迫不得已,哪个好人半辈子受婆婆搓磨还能和婆婆情同母女? 这老虔婆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儿媳妇,即便是生了儿子的易枝兰,分家前也没少受她委屈。 那一个个黯然神伤的夜晚,易枝兰可都记着呢! 落在她手里算钱大嫂子倒霉,同样的,秀珍对钱二娃的恨一点儿也不比易枝兰对婆婆的恨少。 从前为了自己和闺女在钱家能有一席之地;为了那个所谓的完整的家,秀珍没有一天不委屈自己,没有一天不伴着伤痛入睡。 从来只有钱二娃虐打她的份,什么时候秀珍如此反抗过? 如果说从前的秀珍羸弱不堪,像一条狗,那现在的她就像一条狼,一条走投无路,要吃肉喝血的饿狼! 事实证明逼急了老实人,大多数人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离婚以后,秀珍和钱二娃的境遇便掉了个个儿。 挨饿受冻生活不顺的人变成了钱二娃;而秀珍在自己的努力下不仅顿顿都能吃饱,精神状态也比从前坚韧许多。 软到骨头里的钱二娃对上脱胎换骨的秀珍一点儿好也讨不着,被她一通老拳揍的满头包,嗷嗷惨叫着求饶,看不出一点儿男子气概。 反观秀珍却是越战越勇,打到后头钱二娃已经没了还手之力她还不放过,一脚踩在男人胸口,扯着他的头发狂扇耳光。 一边打还一边骂:“贱嘴!贱嘴!我今天就打烂你的贱嘴!让你再胡咧咧!让你再糟践人! 你说呀!你继续说呀!把你那些龌龊的心思都说给大家伙儿听听!叫大家都来看看你钱二娃是啥东西?不配当人的畜生!” 她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更况且妹娃还是眼前男人的种。 秀珍是个传统的女人,也是个心软的女人,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给了钱二娃多少次机会,又经历了多少次失望;也记不清自己流了多少眼泪,遭受了多少伤害。 她只知道那些饱含期待的日子让她吃不饱饭;放下一切,勇敢开始新生活后,她和闺女才看到一丝希望。 而如今钱二娃想要泯灭这一丝希望,秀珍怎么肯? 她恨不得····恨不得连牙齿都用上!将眼前这个男人活生生撕碎了踩进泥里!狠狠发泄这些年的委屈! 如果从来没有过希望就好了。 对钱二娃,秀珍的感情是复杂的。 她曾经真心实意的爱过这个男人,盼着能跟他把日子过好,两口子互敬互爱,生儿育女。 回想妹娃刚出事那会儿,不管这个男人的表现是为了迷惑她还是为了博个好名声,秀珍心里都是高兴的。 即便对钱二娃已经没有爱了,作为母亲的秀珍仍希望妹娃能有个重视她的父亲。 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祈求,不值一提又卑微可怜的愿望,也被钱二娃这个畜生用令人作呕的欲望污染了!这让秀珍怎么能不恨? 啪!最后一耳光落在钱二娃已经肿成猪头的脸上,把他两颗大牙打飞出去,秀珍也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钱二娃,你这个畜生!你连你闺女救命的钱都贪,为了下半身的舒坦连脸都不要了!想拿闺女的钱娶新媳妇,你做梦!只要我不死,你休想欺负妹娃!” 孩子是母亲的软肋,钱二娃敢用妹娃来要挟秀珍,就要做好秀珍为了妹娃咬死他的准备。 之前不敢闹,是想着哪怕父母离婚,也还互为妹娃的亲人,划清界限就行没必要闹得你死我活。 外人不会计较细枝末节,一句血缘至亲割舍不断,钱二娃就能拖累妹娃一辈子。 可以的话,秀珍也不愿意搞臭钱二娃的名声。 当爹的是个畜生混账,对妹娃没有好处。 只是秀珍没想到,她一退再退,反倒让钱二娃这对豺狼母子得寸进尺,以为她怕了,不敢将事情闹大。 呵呵~只能说他们都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今天他钱二娃要不同意和妹娃划清界限,断绝父女关系,秀珍能把他活活打死! 越想越气,越骂越恨!咬了咬牙,秀珍又从地上蹦起来,一脚踩在钱二娃的头上,眼睛左右环顾,不知道在瞅啥。 关键时刻易枝兰福至心灵,丢下已经被打的鼻青眼肿的婆婆,搬起李家挡院门的大石头,双手捧给秀珍,眼里的坚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入党。 来不及和她客气了,秀珍接过石头双手举起高过头顶,那架势,钱二娃心中大叫不妙。 “吾命休矣!” 第1058章 新婚之喜八 秀珍敢不敢动手?钱二娃不确定,他也不敢赌,命可只有一条。 “别!别别别!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杀我!别杀我!”钱二娃痛哭流涕。 他保持着趴伏在地上的屈辱姿势,还不忘将双手举过头顶,做出投降的姿势。 太过于丑陋,也太没有志气了。 周围社员大都是一脸嫌恶,少数几个想上来拉架的也是念着妹娃还小,生怕秀珍为了这么个畜生把自己的一辈子也搭进去。 再怎么拉偏架,互殴可以遮掩过去,出了人命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钱大嫂子现在就指着钱二娃活命,一看秀珍发了狠要她儿子的命,急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秀珍!秀珍啊!你别!你别冲动啊!二娃···二娃好歹是妹娃的爹不是?你看在娃的面子上····你也不想她这么小就没爹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都啥时候了还拿孩子威胁自己,秀珍本来只想吓唬吓唬钱二娃,闻言直接起了杀心。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心里想些什么,眼神是最藏不住的,比如杀气。 生死关头,愚蠢如钱二娃也被逼出了些急智。 他颤抖着,不敢反抗,生怕下一秒石头落在自己头上砸的脑浆迸裂,命丧当场。 “秀····秀珍····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骂的对,我是畜生!我不是人!我不配做妹娃的爹,以后我····我再也不说你们娘儿俩的坏话了,你说咋才能原谅我,我都应你!” 还不算太傻。 石头很重,秀珍举了一小会儿便已经力竭,她胳膊微微颤抖,一副下一秒就支撑不住的样子吓得钱二娃差点儿尿出来。 他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惹谁也不敢惹这个疯婆子和她生的那个金疙瘩。 如果再给钱二娃一次机会,他会像个死人一样消失在这娘儿俩的生活里,再也不敢搞事情。 同样是母亲,将心比心之下,易枝兰有点儿反应过来秀珍想干啥了。 她本意也不想钱二娃和秀珍复婚再过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索性就坏人做到底,彻底站在了婆婆的对立面。 “呸!”一脚将婆婆蹬出去老远,易枝兰不动声色的帮秀珍说话。 “狗杂种!嫁到你们家这么多年,当嫂子的能不知道你是啥人?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他妈的知道自己要死了! 该!叫你们欺负人!今天大家伙儿都在这儿,你还想像以前一样糊弄她们娘儿俩,那是做梦! 秀珍,要我说砸死他算了!有他这么个爹活着,你们娘儿俩一辈子都得受牵制,不如一了百了!” 这是什么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劝人行凶的?钱二娃都快哭了。 周围社员中也有人骚动,但暂时还没人替钱二娃说话,人群中只有妹娃小声的哭泣声。 易枝兰还在拱火,反正她连婆婆都打了,难道会害怕这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二叔? 说难听点儿,秦小妹的狗将来有出息的可能性都比钱二娃要大。 “秀珍,你可不能信他的话!他整这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你看哪回赌咒发誓做数了?不能心软啊~” “你可闭嘴吧你!”眼看儿子命悬一线,钱大嫂子恨极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儿媳妇。 “整死了二娃对你这个娼妇有啥好处?还不快叫你男人和三娃来帮忙?自己兄弟都要被人打死了,他们咋这么窝囊!” 死老太婆,这时候才想着搬救兵,想得美~ 早在自己冲上去和婆婆干架时,易枝兰就把丈夫给赶走了,免得被人看见说三道四。 “婆婆,瞧你这话说的,这顿打挨的也不冤枉。就是因为有你这样是非不分的娘,老二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你可记着了,他今天死在这儿也有你一份儿呢。” 杀人诛心啊,钱大嫂子气的心口疼,狠狠瞪了易枝兰一眼将这账记下,才赔着笑脸去劝秀珍。 “老二媳妇~妹娃她娘~是····是二娃不对,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你····你还年轻,以后嫁人也好;指着闺女过活也好,总比当杀人犯要强,千万别冲动呀!大不了····我老婆子给你跪下。” 说着,钱大嫂子膝盖一弯,真就给秀珍跪下了。 “是我们对不住你,你放心!以后绝不缠着你了!你不愿意复婚就算了,妹娃你也养着,改名改姓都随你!你····你放过二娃吧,他以后再也不敢惹你了!” 这听着还算句人话,易枝兰看了秀珍一眼,后者慢慢将石头放下。 这是还有的商量? 钱大嫂子大喜的同时又有些怨恨,看来这秀珍真是铁了心要跟她二娃划清界限,别说复婚,将来怕是连话也说不上了。 打心底里不愿意最疼爱的二儿子打光棍儿,可比起下半身那点儿事儿来,性命显然更加重要。 如今钱大嫂子见识了秀珍的厉害,再不敢把人往死里欺负,见这事儿还有得商量,她连忙抬手发誓。 “乡亲父老请做个见证!秀珍不愿意复婚,妹娃也不想二娃做她的爹,那····就随她们!以后妹娃就只有娘没有爹了!秀珍要结婚要给娃改姓我们都不管了,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 之前为了那六十块钱,钱大嫂子意图拿捏秀珍,甚至大言不惭不准她再婚,还想抢夺妹娃,如今一松口倒是全都顾不上了。 她话音落下,秀珍立刻去看钱二娃,后者被她吓得一哆嗦,膀胱失守,竟然尿了出来,哭丧道: “我···我也愿意,就按娘说的做,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复婚,妹娃也没我这个爹,大家伙儿都请做个见证。 我钱二娃以后就是光棍儿一条打到底,也不敢再打你们娘儿俩主意了!” 这还差不多,果然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下看钱二娃怎么翻身~易枝兰心满意足,趁着混乱功成身退。 秀珍嫌弃的看着钱二娃濡湿的裤裆满脸嫌弃,放下脚,一口唾沫吐在钱二娃脸上,这回他连躲都没敢躲,窝囊到了极点。 “你最好记着你说的话!告诉你,我秀珍没啥好怕的!大不了不活了!一条命换你们两条,值当!” 放完狠话,秀珍抱起闺女,临走之前狠狠瞪了折磨了她五年的前婆婆一眼。 后者连头都不敢抬,瑟缩着,直到她转身走远才敢上去搀扶钱二娃。 这回母子俩想来是真服了。 第1059章 新婚之喜完 “谁把门关上了?” “不知道,大概是坐门口的社员觉得冷吧。” 桂华结婚这日子选的才好呢,吃着吃着一桌人就白了头。 酝酿好几天,这天午后大雪终于纷纷扬扬撒了下来。 秦小妹和陈媛在新房里待到晚上,等外间喝酒的老爷们儿都散了,两个人才走。 村道上已经能看到积雪,陈媛今天指定回不去了,正好和秦小妹睡一个炕,姐妹俩也好聊点儿私房话。 “桂华有福气,我看这家公公婆婆不像会磋磨人的,她对象也能容人,挺实在的。” 刚参加完婚宴,两个人的话题自然围绕着老李家展开。 “她这辈子在娘家没享过福,就盼着她能在婆家过的好呢,不留都留下来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只要桂华好好的,和丈夫踏踏实实过日子,秦小妹打包票她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再过几天就进入八十年代了,等李祖富带头把村厂干起来,村儿里的社员就是第一批工人,干的好的还有分红。 不必背井离乡打工就能养活一家老小,这搁现在谁敢想? 虽然不明白秦小妹为啥这么笃定,但陈媛觉得方桂华的男人很踏实,她自己也能干,两口子就算别的本事没有,地里刨食也能顿顿吃干的,生活可不得越过越好嘛。 入夜外头的雪下的更大了。 怕冻坏了弟弟妹妹和对象,钱庆春后半夜特意爬起来一趟,哆哆嗦嗦把炕烧的更暖些。 被踩了一脚被迫清醒的丧彪哀怨的跟在他屁股后头,一人一狗忙活完正要进屋,就听外头院门好像晃荡了一下。 只一下,丧彪立马警觉起来。 “起风了?”钱庆春喃喃道。 一家老小都睡着呢,保险起见他还是开门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差点儿给小钱同志吓成孙子。 “啊啊啊啊!!!” 门口的东西似人非人,高大非常,晃眼儿的功夫把钱庆春吓的够呛,吼了一嗓子后猛的一拳将其打倒在地,丧彪紧随其后扑上去撕咬。 “哎呦!要了命了!别别!是人!是人!” 二半夜,外头飘的是鹅毛大雪,周伟珍背着儿子不知道在钱家门口坐了多久,冻的脸色铁青不说,身上胡乱裹着两张被子,乍一看跟大马猴成精下山吃人似的,差点儿把小钱吓死。 寂静的夜里,一声惨叫传出去老远。 街坊邻居都被惊动,纷纷出门查看情况,秦小妹和陈媛也被吓醒,胡乱套了件衣裳跑出来看。 李树反应最快,大约是以为家里遭了贼,一把捞起灶上的火钳就冲上去帮忙。 两火钳招呼在周伟珍身上,给她打的惨叫连连,心里逐渐有了火气。 “别打了!都说是人了!我好歹是幺妹的娘,你们就这么招待我们娘儿俩?” 周伟珍?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秦小妹赶忙上前。 与此同时,钱大娘和钱木匠也提着煤油灯出来。 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大家终于看清裹在被子里的人确实是周伟珍和秦金宝。 “你们咋找来了?快!小树去把大队长喊来!”秦小妹一点儿不客气。 这两个人是被李祖富做主赶出村子的,竟然还敢回来,有他们好果子吃! “别!别!”周伟珍大半夜过来,连门都不敢敲,就是怕了李祖富这个活阎王。 “我们没想使坏!就想要两个钱儿使使····” 说着,周伟珍还有些委屈,悄悄拿余光去看秦小妹,想靠近又不敢。 她还没忘记秦小妹是灾星,不敢靠近女儿,要不是走投无路她才不会找到老钱家来。 被母亲背在背上的秦金宝始终沉默着,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病了,小脸儿铁青,猛一看真和个死人一样,难怪能把钱庆春吓成这样。 听周伟珍说这趟来的目的是为要钱,钱大娘没好气的催促李树赶快去把大队长请过来。 “还想要钱?多大脸啊!告诉你,一毛没有!你要么现在就走,要么等一会儿村里的老少爷们儿都起来把你们娘儿俩抬出去!” 已经被赶出村子的人又回来闹事,不用李祖富吩咐,村里的爷们儿自会动手清理。 虽然很害怕,可这一趟自己母子俩是冒着被克死的风险来的,可一不可二,说啥不能空手回去。 心里发狠,周伟珍突然跪下,朝秦小妹的方向就开始猛磕头。 “你干啥哩!”钱老太嘴都气歪了,上前一步护在秦小妹身前。 母跪女,这是要折秦小妹的寿啊! 钱老太年纪大了自觉受得起,把秦小妹挡的严严实实,一计不成,那边周伟珍又开始哭嚎。 “我们也是没办法,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幺妹呀····你命太硬,娘不敢和你住一块儿,你····给我拿点儿钱我马上就走!” 众人不知已经被送回娘家的周伟珍怎么会在雪夜里哭上门来,但见她这副样子估计真是走投无路了,也不敢驱赶,生怕出点儿什么事儿担待不起。 双方僵持着,直到大队长赶来。 见周伟珍母子俩竟然还敢回来,李祖富也气的不行,“你你你!你想干啥?之前的事儿没让你儿子抵命你不服啊?” 哪儿能啊?周伟珍一看见李祖富就小腿肚子转筋,怕的直打哆嗦,恨不得转身就跑。 但想到已经回不去的娘家,她狠了狠心,调转方向对着李祖富就磕起头来。 “队长!我就来要几个钱儿,拿了钱立马就走!你别赶我们····呜呜呜····我这····我这实在是活不了了!” “不怕你们笑话。”周伟珍抖了抖身上两床破被,又指了指老钱家门边儿两个已经被雪花覆盖的小包袱。 “这就是我们娘儿俩全部的家当了,大家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这点儿东西连个遮风避雨的棚子都搭不了,再没点儿钱····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啊!” 太冷了,一张嘴吃一大口雪,除了周伟珍,围观的社员连同老钱家具是沉默着阴沉着脸。 “呜呜呜····”周伟珍抱着儿子,抬头目光祈求的看着李祖富。 “我们也不打搅老钱家,给钱我们立马就走!队长!你不能狠心看我们娘儿俩去死吧?” 是不想打搅还是不敢打搅,只有周伟珍自己知道。 都这时候了她还顾着秦小妹的天煞孤星命,生怕她把自己的儿子克死。 第1060章 另一场婚宴 对穷人来说,冬天本来就比夏天更难熬。 要不是空出了知青点,又有被拐妇女们愿意照看、大队部出粮救济,今年的大溪沟村还不知道要冻死多少孩子。 论做事做人,谁也说不了李祖富一句不好。 可这仅限于大溪沟村的社员。 目前摆在众人面前的问题是,秦小妹是大溪沟村社员,周伟珍母子不是,再可怜也不是。 外头可怜人多了去了,哪儿能个个都顾得上? 左邻右舍的乡亲倒是有心软觉得周伟珍母子可怜的,一听她们目的是要钱,立刻就不说话了。 还是那句话,谁家都不富裕,冬天本来就比夏天难熬,没余粮的人户还得找大队部借点儿呢,哪儿有多余的钱粮接济外人? 至于秦小妹给不给,那毕竟是钱,能换粮食能买肥肉的钱,除了她自己谁能做主?就是劝也不能劝的。 又哭又嚎,又跪又求,折腾了半天,这么冷的天气周伟珍都出汗了,可周围围观的乡亲们要么一脸麻木沉默不语;要么面露怜悯沉默不语,竟然连个劝的人都没有。 唱了半天独角戏,周伟珍有点儿唱不下去了,她歇了嗓子,但还是堵着老钱家的门不让。 一句话,不给钱就不走了! 天气恶劣,李祖富深知这时候把人赶走和要人命没有区别,又不甘心就这样随了周伟珍的意,任凭她敲诈钱财,心里有些纠结。 这种事情不能开头,一旦开头秦小妹这辈子就甩不开这俩吸血虫了,作为大队长,他的态度至关重要,一开始就得坚决。 和李祖富想到一块儿去了,秦小妹任凭周伟珍怎么折腾,从头到尾也就一句话,“没钱,想冻死还是想吊死随便你。” 反正新中国不怕牛鬼蛇神,社会主义秒杀一切封建迷信。 怕鬼?怕报应?不存在的,你敢死我就敢埋! 一个个的全都油盐不进,任凭周伟珍怎么闹腾,秦小妹直接提议把人关进公屋,明天一早就去她娘家大队找对方大队干部说道说道。 大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怎么你们大队收成不好不抓生产,改抢劫了呢? 当初把话说的那么清楚,这样都能被缠上,是该去要个说法。 李祖富大手一挥,周伟珍和秦金宝立马被拖着关进公屋。 第二天一早雪还在下,但比起昨夜已经小了很多,出行不受限制。 钱庆春和李树两人主动要求和大队干部一起上周伟珍的娘家,周家庄去要个说法。 一群人赶大早趁着天气好赶路,不到十点钟就到了周家庄。 在老队长的带领下,一行人又赶去周伟珍的大哥家。 还挺巧,他家门口挂着红布,院子里支起的大灶还没有拆,一看就是刚办过喜事的。 只是气氛有点儿不对劲,喜庆一点儿没有,走近了还能听见争吵声。 哗啦!不知道是盆是碗砸在地上的声音传来,其中还夹杂着谩骂,“你滚!这是骗婚!这是骗婚!走!上公社离婚!马上离婚!” 这似乎是个年轻女同志的声音,老队长眉头一皱,先众人几步走进院子。 “谁骗婚了?要骗也是你骗!一百五十块钱彩礼都收了,结婚当晚就回娘家,你这不是骗婚是啥?” 豁~好精彩! 作为外人,大溪沟村一行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听这热闹。 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不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能想干啥就干啥。 李祖富这人要脸,一听剧情这么劲爆,当下就准备带人先回周家庄的大队部去,等这家人处理好私事后再过来说周伟珍的事。 却不想众人刚转身,屋里一个男同志就被老队长揪了出来,一看那人长相,钱庆春眼睛都瞪圆了,“这!这不是镐头村的狗娃吗?” “啊?谁?”在钱庆春的提醒下,李祖富也凑上前仔细看了看,奇道:“还真是狗娃!” 上回周伟珍私收彩礼,就是想把秦小妹嫁到镐头村,给这个狗娃当媳妇,后来还是李祖富做主带人去退了那钱,当时还见过这个小年轻。 “这是?结婚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来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狗娃家那情况····李祖富对他还能娶到媳妇这一点打心底里觉得佩服。 见李祖富等人好像认识狗娃,屋里很快冲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同志,她头发散乱,眼睛红肿,不顾家人的阻拦开始质问大溪沟村众人。 “你们是镐头村的?杀千刀的!丧良心啊!你们全村都跟这个狗杂种一起骗婚!还敢到我们周家庄来,队长!你要给我做主啊!”说着女同志就哭了起来。 她是周伟珍大哥的闺女,她的这门“好婚事”就是周伟珍这个姑姑保的媒。 为了能在娘家大队有一席之地,周伟珍这回多了个心眼儿,没把狗娃家的情况如实告知。 只说男娃是独生子,无不良嗜好,不要求女方家陪嫁任何东西,一百五十块钱彩礼给了就不过问,又大方又敞亮。 周家大哥大嫂一听这条件就喜笑颜开,庄户人家能这么大方的可没有几个,再一看后生还挺精神的,当时就同意两个年轻人以结婚为目的开始交往。 毕竟是亲姑姑保媒,周家从没怀疑过男方在家庭情况上会有所隐瞒。 狗娃人长的不错,还正干,两个年轻人确定处对象以后感情进展迅速,短短半年就定下婚期。 一切都很顺利,前天领了结婚证后,狗娃就领着族亲敲敲打打来周家庄把新娘子接走了,当时好些村民都喝了周家嫁女的喜酒。 本来以为又是一段好姻缘,谁知道新婚当晚新娘子就哭着回来了。 “呜呜呜~不要脸!你们骗人!”周小兰气的直跺脚。 “有隐瞒的婚姻就是骗婚!结婚当天我才知道公公是瘫子婆婆是傻子;爷爷奶奶一个聋子一个瞎子,全等着我伺候! 一百五十块钱····说的好听是娶媳妇,其实就是找个丫鬟伺候人!” 得知狗娃家的真实情况,周小兰哪儿还愿意继续跟他过日子,一把扯下头花不顾狗娃苦苦哀求,连夜跑回了家,嚷嚷着要离婚。 不用说,这又是周伟珍造下的孽。 也难怪她在娘家大队待不下去,就她干的这些事儿,她大哥大嫂没活撕了她已经算是大善人了。 第1061章 一拳 一百五十块钱儿,不多也不少。 结婚当彩礼是够了,可正经八百花起来,其实连辆自行车都买不起。 毕竟这时候的钱不是完整货币,只有钱没有票什么也买不了,也就是听着好听。 和见钱眼开不管不顾的周伟珍不一样,周家能同意闺女和狗娃的婚事,比彩礼更看重的是他吃苦耐劳、老实巴交的品行。 也正因为这样,他隐瞒家里的真实情况,哄骗周小兰结婚的行为才格外让人寒心。 别说新娘子本人了,周家父母如今就一句话,拼着当二婚头也不能让闺女跌进火坑! 全家人一条心,唯一帮着狗娃说话的周伟珍因为心虚早就卷铺盖逃了,想也知道狗娃讨不了好。 他在镐头村倒是很有些族亲,大家听说他结婚都很高兴,欢欢喜喜帮着他把新娘子接去家里,基本上有亲戚关系的都出了力。 以狗娃的成份和家庭现状,族亲们能帮到这份儿上已经很不错了。 再加上隐瞒实情本来就是他不对,周家骂他一句骗婚不算冤枉人,他来说理却并不占理,族亲不想和他一起挨骂狗娃也能理解。 只是理解并不等同于甘心,一来狗娃到了年纪,不结婚属实丢面儿;二来家里的情况特殊,不找个媳妇操持家事,他一个人又要挣粮食又要伺候四个累赘,实在忙不过来。 如果可以,狗娃也不想欺骗周小兰,怪只怪人都太现实了,他的情况明眼人一看就是打光棍儿的命,但凡了解实情的谁愿意嫁给他? 被周家轰出家门,狗娃不愿意离去,死死扒着门框跪倒在地。 他姿态放的很低,几乎是在祈求周小兰的原谅,“小兰!是我对不起你,可我是真心想和你好的!你就跟我回去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平心而论,狗娃这人其实不差,可他那家庭····· 周小兰一想到自己进门就要伺候四个老人,两个还瘫着,吃喝都在炕上,就觉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她还年轻呢,就算不奢求有公婆的帮衬,也不能进门就伺候人啊! 周家父母也不愿意闺女嫁进那样的人家受苦,态度坚决要求两个人离婚。 新婚之夜,周小兰哭着跑回来一说情况,身为母亲的周大嫂子当时就晕过去了。 周家大哥则是攥紧拳头,将来接人的狗娃痛扁一顿,威胁不离婚就打死他。 这年头离婚比打光棍名声还臭,但凡还有一点儿能过下去的可能性,都没人选择离婚。 可即便如此,周家人依旧态度坚决,不管狗娃怎么求怎么缠,一口咬死不愿意放周小兰回去遭罪。 老队长也知道周家这桩乌龙亲事,他昨天才做主赶走了狗娃,没想到今天人又来了。 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老队长也动了火气,“小伙子!做人不能不讲道理!分明是你隐瞒家庭情况欺骗我周家庄的闺女在先,好好的黄花儿大闺女,没怎么着呢就成了二婚头,人没找你算账你就偷着乐吧!不愿意离婚,你想干啥?” 话糙理不糙,老队长这一席话,就连李祖富听了都点头。 论谁来看这都是狗娃不对,怎么能哄着骗着姑娘结婚呢?这又不是一锤子买卖,早晚不得露馅儿吗? 能理解狗娃生活压力大,身上担子重,屡次相亲无果估计也受了些打击,可这些和周家人都没有关系。 他的苦难没有一点儿是人家造成的,再怎么怨天尤人也不该坑害周小兰,那是人家的一辈子呀! 如果狗娃不为了自己轻松,骗婚拉周小兰入火坑,那他的遭遇还能说是可悲可怜,惹人同情。 直到听明白周家矛盾的来龙去脉,李祖富才惊觉自己为什么第一眼没认出狗娃。 实在是相由心生,一个人的心思不正,真的会改变面相。 此时的狗娃满脸怨毒,眼神跟山坳里的狼崽子似的,阴恻恻的,哪儿还有半点儿之前见到的朴实和坚韧? 一想到这玩意儿差点儿坑害了小妹,钱庆春恨的拳头都攥紧了,谁能想到这院子里最能同情周小兰的不是其爹娘,而是他。 “诶!你想干啥?大傻春儿!”等李祖富反应过来想阻拦时,钱庆春已经冲出去,薅着脖领子把狗娃提起来了。 “好啊你!真是贼心不死!不害个人你是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不要脸!” 毫无保留的一拳狠狠擂在狗娃脸上,打的他瞬间瘫软四肢,直接晕了过去。 就这钱庆春依旧觉得不解气,啪啪啪又扇了狗娃好几个耳巴子,给周小兰一家都看愣了。 合着这不是镐头村的?怎么好像比自己一家还恨这骗婚的王八蛋? 李祖富嘴角抽搐,心里后悔怎么就把钱庆春这个莽夫给带上了? 这下可好,一件事还没解决,又摊上一件,他这大队长早晚叫这帮不省心的累死! 抱怨归抱怨,人已经打了,钱庆春又是本村社员,李祖富还得帮着他找补。 几步上前,啐了人事不知的狗娃一口,李祖富一脸的嫉恶如仇,“该!打死干净!啥玩意儿就敢骗婚? 虽说这事儿跟咱们大溪沟村没关系,可我这帮后生都是正派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他们的兴趣爱好,不用谢。” 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队长虽然看不懂大溪沟村这帮人唱的是哪出,但人家帮着本村社员收拾了狗娃,出了口恶气却是真的,顿时那笑容便真挚了几分。 “哎呀!该谢的该谢的!这混小子骗我们村儿的闺女结婚本来就不对,还敢来讨说法,打死也活该!” 说完老队长总算记起李祖富一行人是来干嘛的,转头对周家人道:“那啥,老大,你妹子又跑大溪沟村去了,堵着人家门儿管人要钱呢。 本来要报公安的,人家李队长照顾你们名声特意来通知一声,赶紧收拾收拾跟人家去把人领回来吧。” 不枉费钱庆春出了力气,老队长说话十分给李祖富面子。 周家大哥大嫂一听周伟珍逃跑以后竟然回大溪沟村找秦小妹要钱去了,顿时脸色很不好看。 打心底里不愿意管她的事,周家大哥本想着实在不行就让大溪沟村报公安把人捉走算了。 可他心思刚起,目光就扫过院子中央还晕着的狗娃。 想想人家刚才给自己一家出了气,又特意跑一趟来通知,不去好像不大礼貌,周家大哥认命一般点了点头。 第1062章 这福气给你了 把周小兰害得这么惨,竟然一走了之,周家人的怨气比半夜差点儿被吓死的钱庆春只多不少。 下狠心要狠狠报复周伟珍这个不干人事的妹妹,周家大哥集结了族里不少青壮,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去大溪沟村。 至于狗娃,杀千刀的骗婚贩,被老队长做主一根麻绳捆在大队部。 只等周家人将周伟珍押回来,明天一早就上公社去办离婚。 好端端的女儿,正当妙龄,不明不白被人坑成了二婚头,周老大两口子恨得眼睛滴血。 要不是怕杀人偿命,早就三刀六个洞捅死周伟珍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了。 公屋打开,周小兰和母亲率先冲进去,按倒周伟珍就是一通撕扯。 “白眼儿狼啊!你走投无路是谁收留的你?你们母子俩一个残一个小,是谁救济你们没让你们饿死?”周大嫂子摇晃着周伟珍不停质问,“你就这么报答我们?小兰也是你的亲人啊!你个杀千刀的!” 从被关进公屋起,周伟珍就知道自己要遭这回罪。 也算习以为常了,知道这些人不敢弄死自己,她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无赖样,把头一昂,咬紧嘴唇不说话。 这态度实在算不上好。 被她坑惨了的周小兰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可能不是特别乖顺的姑娘,可也从来没有过坏心,实在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一想到自己的今天都是周伟珍这个姑姑害的,周小兰就恨不得活吃了她! 见周伟珍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周小兰撒开手,翻身朝躲在墙角的秦金宝冲去。 这下周伟珍终于无法淡定了,她惨叫一声想跑,“去哪儿!”周大嫂子薅着小姑子的头发把人重新按倒,不准其去坏闺女的事儿。 另一边的周小兰不负众望,她无视秦金宝的惨叫,将这坏种压倒在地,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颈。 嘴里喊着,“去死!去死!你们娘儿俩都是灾星!灾星!”掐的秦金宝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周围有周家庄的人也有大溪沟村的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生怕秦金宝死在大队公屋里影响不好,周家庄的人才生拉硬拽拖走了周小兰。 “放开我!呜呜呜!周伟珍!你害惨我了!我早晚掐死你儿子!”周小兰拼命挣扎,最后哭倒在本家的一个嫂子怀里。 她的遭遇委实可怜,始作俑者周伟珍怎么死都不够,可这毕竟是在大溪沟村。 人家没报公安就已经给周家庄面子了,再惹事就不懂事了,老队长挥挥手,立马有壮汉出列堵住周伟珍和秦金宝的嘴,把人抬起来运出公屋。 李祖富等人没进屋,在大院儿里等着。 “哎呀李队长~真对不住。”老队长满脸羞愧,“丢人啊~真是丢人!这两个货我们就抬回去了,你放心!肯定没下次!” 最好没下次,李祖富是真不想再看见周伟珍了,“小事儿~咱们是兄弟大队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谁的名声臭了都是共同的损失,回去可记得把人看好。” “这肯定的!周伟珍这白眼儿狼,回去她哥指定打折她的腿!”老队长拍着胸脯保证。 只要不在大溪沟村出事,李祖富才不管周伟珍是死是活。 一行人没什么阻碍的抬着周伟珍和秦金宝回了周家庄。 路上秦金宝始终无法忽视姐姐周小兰那怨毒的目光,吓的浑身颤抖,尿了一裤子,要不是跑不掉他早一个人跑了! 周伟珍那边日子也不好过,她没想到婚都结了,周小兰不仅没有捏着鼻子认下狗娃家那烂摊子,反倒闹起来,非要离婚。 这下好了,把娘家人全得罪了,被捉住还能有好? 一路的胆战心惊在回到周家庄的那一刻达到顶峰,周伟珍赶在娘家人发话前动作丝滑的跪倒在地,她不求自己活命,只求有人能收留秦金宝。 “娃儿他爹还活着呢,亲爹!他一定会来接金宝的,请各位父老乡亲行个好,吃百家饭也成,就当养活个小猫小狗,把金宝留下吧!” 周伟珍痛哭流涕,周大嫂子扑到她身上,声嘶力竭的痛骂。 “你也是当娘的人!咋能干出那丧良心的事儿呢!小兰她····她也是你的亲人啊~你咋能跟外人一起骗她?那狗娃家是啥好去处?一家子累赘!亏你下得去手!” 要不是狗娃有言在先,周大嫂子都要以为小姑子拿好处费了。 得知她啥好处都没要,就是一心想把周小兰塞到狗娃家去伺候那一家子老弱病残,周大嫂子气的天灵盖儿突突跳。 她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想看见别人过好日子。 “难怪你亲闺女一个都不跟你!你就是个疯子!傻子!在你心里亲生的闺女都比不上别家的男娃,你心疼外人都不心疼她们,活该你没人管!” 经历过这一遭,周大嫂子算是看明白了。 周伟珍之所以想方设法要给没啥关系的狗娃寻个媳妇,一方面是的确为那一百五十块钱彩礼动心,但更多的,是她真心疼狗娃。 她打心底里认为伺候老人操持家务是女人的事,即便狗娃是跟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她也心疼人家心疼的不得了。 爱男人爱到了极点,就是周伟珍这种表现,已经魔怔了! 穷的亲戚可以接济,疯子、变态的亲戚谁敢招惹? 虽然把人带回来了,但怎么安置又成了个大问题。 大队部里狗娃也一直闹腾,说离婚可以,彩礼钱得退给他。 周家人当然不愿意,好好的黄花儿大闺女叫他骗婚成了二婚头,不得要点儿补偿? 他们态度坚决,不用说,老队长肯定是拉偏架的。 不过狗娃这人也不好打发,他光脚不怕穿鞋的,发起狠来还不知道能干出啥事儿来,最好别给逼急了。 周小兰的婚必须得离,周伟珍的去留也是个大问题,一群人吵半天也没理出个章程来。 最后还是小兰哭够了,抽抽噎噎给老队长提了个建议。 “姑姑不是心疼男人吗?只要是男的她就觉得该享福!正好狗娃家就缺个人伺候,彩礼钱我们一分都不能退!他愿意离婚,就把姑姑带回去吧!” 正好了,周伟珍不是把狗娃一家说的千般好?说谁嫁过去谁就享福吗?这福气给她了!做老妈子伺候屎尿去吧! 第1063章 免费的保姆 “啊?滚蛋!我才不要这个老妈子!”狗娃目眦欲裂。 也是,小娇妻变老妈子,同样是一百五十块钱彩礼,狗娃怎么能愿意? 可还不等他再说,一记重拳就狠狠擂在他肚子上,紧接着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打得他头都抬不起来。 “不愿意?不愿意就滚蛋!想要钱,做梦!想要人更是白日做梦!”周小兰的哥哥和父亲以及几个堂兄弟围着狗娃好一通拳打脚踢。 狗娃也就是赶上好时候了,搁几十年前他敢这么骗婚还想讨价还价?那纯是嫌命长。 权当没看见眼前的暴行,等周家人发泄的差不多了,老队长才上去唱红脸。 “好啦好啦~年轻人一时想岔做了错事,改过来就好啦。”老队长走到狗娃身边蹲下,“后生,你要理解咱,是你骗人在先的,不给点儿补偿说不过去啊。” 这可不是商量,周家人摩拳擦掌就候在老队长身边,但凡狗娃嘴里说出的话不能叫人满意,那他今天就得留下胳膊腿儿! 在别人的地盘上,自己身边连个帮手也没有,刚被狠揍了一顿,狗娃也有些胆怯了。 可即便这样,让他放着正当妙龄的娇妻不要,把周伟珍这个又残又丑的老妇带回去····他实在是憋屈! “我····”狗娃捂着腮帮子,鼻血缓缓淌过人中,看上去无比凄惨。 “我们就不能打个商量?我家那情况·····带个残疾人回去谁伺候谁还不一定呢!我可不要!就算要补偿,你们也得退我一半儿彩礼!” “呵呵~”年轻,还是太年轻了。 老队长微微点了点头,没等狗娃高兴呢,就见其退到一边,大手一挥,周家众人再次一拥而上,围着狗娃又是好一通老拳伺候。 敢讨价还价,还是打的太轻了。 做下骗婚这样丧良心的事,还敢一个人来要钱要人,光凭这一点,老队长就很佩服狗娃的勇气。 同时心里也戒备着他,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把人逼得太狠。 又过了五分钟,老队长继续拨开人群上去唱红脸。 “清醒些了?现在还想要一半的彩礼钱不?”老队长还是笑眯眯的,但狗娃再也不敢看轻他了。 能当上队长的能有几个是心慈手软的?就李祖富那样好说话的大队长,逼急了一样有雷霆手段。 周家庄的社员可能不如大溪沟村社员那样信服自己的队长,可在大是大非面前肯定也一致对外,不可能叫他这个外乡人欺负了本村的闺女去。 莫说今天只有狗娃一个人单刀赴会,他就是把镐头村的族亲全带上,错在他们这边也讨不着好。 怪只怪他机关算尽,却在人选上出了差错。 以为周小兰一个小姑娘胆儿小不敢拿主意,结婚证扯都扯了,有啥委屈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往肚里咽。 万万没想到人家这么刚,拼着离婚也要打他狗娃一个耳光,叫他看清楚现实。 恍惚里,狗娃又记起周伟珍第一次拿他钱,看中他当自己女婿时说的话。 “女人嘛~都一样的,在家听老子的话;嫁人听丈夫的话,你家里就是住窝棚、吃糊糊又咋样?结婚证一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由不得她不愿意。” “只要先把人哄住,结了婚谁好意思离婚?她不怕被人家戳脊梁骨戳死,她家里的兄弟还要做人呢。 到时候就是姑娘不愿意想离婚,她娘家人也会帮着你教训的,亲爹亲娘都发话了,你还怕她不跟你过?” 这和说好的也不一样啊! 混乱中不知道谁踢了狗娃的肚子两脚,他疼的爬不起来。 生怕不做回答又要被打,狗娃一把抓住老队长的手猛摇头,“钱·····不要了!不要了!别打!别打!” 再打命就要没了。 挨打的人是狗娃,他还能看不出来那一群人明面上说给他个教训,其实就是奔着要命去的? 这回不仅人财两失,名声也坏了,狗娃都不敢想回去以后要咋过日子。 他成份不好,人生的前半程受尽白眼,好不容易等到平反,社员们也都不再拿成份来说事,又背上了骗婚的坏名声。 这辈子是抬不起头了。 原本还有些家底,就算娶个寡妇拉帮套也有人能照顾照顾家里,这下可好,钱也没了,家里的四个老人可怎么办? 感觉生活无望,都怪自己把日子越过越糟糕了,狗娃捂着肚子两眼空洞,眼泪哗哗。 解决了周小兰的事情,老队长瞥了一眼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周伟珍母子俩,上前去搀扶起狗娃。 “你想开就好,日子还得过呢,总会越来越好的,以后可别再起歪心思了。 这样,你先去咱们大队的卫生室处理一下伤口,待会儿走的时候把伟珍带走吧。” 狗娃刚想拒绝,老队长又道:“她这人闲不下来,可会伺候人哩。 出了这样的事儿咱这大队是容不下她了,你把人带走,她到你家去干活伺候老人,你给她提供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当是多个亲戚,过日子嘛,就是娶媳妇不也是搭伙过?” 话是这么说,可带个老娘们儿回去····总感觉哪里不对。 狗娃心里有十万个不愿意,可老队长说的话也提醒了他现在的处境。 他如今连彩礼钱也出不起了,这辈子不出意外肯定是打光棍的命,再不趁年轻攒几个钱养老,以后可咋办? 这么一想把周伟珍带回去也行,反正不用给她饭吃,就提供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还不简单? 等把四个老人都伺候走了,她爱上哪儿上哪儿,自己也攒够了养老钱,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老队长半哄半劝,可算将周伟珍和秦金宝这两个老鼠屎打包送给了狗娃。 这下所有人都开心了,除了周伟珍,可又有谁在意她的想法呢? 不是心疼男人,怕男人没人伺候吗?伺候去呗,一口气伺候好几个,可过瘾了。 事情都解决了,老队长唯恐夜长梦多,把狗娃送去随便包扎了一下伤口,就把三个人送出了周家庄。 临走还不忘威胁周伟珍,“以后再敢回来可得想清楚,你大哥大嫂多么恨你,你晓得的,下回队长可不拦了。” 这是威胁!绝对的威胁!周伟珍再不愿意也不敢造次,抱着儿子乖乖做免费的保姆去了。 第1064章 长大了 “真是不安生!都说父母生恩大于天,要我说,这样的娘不生才是恩呢!” 新婚事多,方桂华第二天才知道这事儿,第一时间就跑来问秦小妹的情况。 下半辈子总算安定下来,方桂华青春的脸上多了一丝温柔,估计婆家对她不错,整个人的磁场都是向上的,让人觉得很舒服。 秦小妹很高兴她能有这样的变化,端出瓜子花生来招待她,请她去屋里坐。 “没啥好说的,摊上那么个娘是我命不好,好在乡亲们都向着我,只要她敢来准讨不着好。” “这倒是。”方桂华抓了把瓜子,很快略过这个话题,红着脸打听秦小妹啥时候去公社交活儿,想请她带点儿东西。 “我婆婆人挺大方的,我才进门家里好些事儿就分给我管了,以后油盐酱醋啥的钱都交到我这儿来,我去买。” 事儿虽然是小事儿,可这标榜着婆家人对她的信任。 尤其还是在知青大回城以后,村里好些知青媳妇都抛夫弃子回城去的前提下。 婆家人这么信任自己,方桂华挺知足的,很想把事儿办好。 有句话咋说来着,幸福不属于富人,也不属于穷人,属于知足的人。 秦小妹总算知道为啥结婚才没两天,桂华整个人的变化能这么大了。 这人啊,最重要的就是想法,心思正不正,面相是骗不了人的。 “我就知道你会把日子过好的。” 答应方桂华下回去公社帮她带油盐,两个人凑在一起好一阵嘀咕。 天气太冷,外头大雪时大时小就没停过,能做的农事有限,再加上临近新年,其实方桂华是想和秦小妹一道去城里的。 她刚结婚,身上有些钱,还没想好是扯块布给丈夫做身新衣裳;还是割块肉给一家子打打牙祭。 说来说去还是穷,只有一点点钱可不得精打细算嘛。 一想到这里方桂华就没心情去公社赶集,她恨不得大雪马上就停,好立刻去地里干活挣工分,改善生活。 她不怕苦也不怕累,就怕生活没盼头。 如今婆家人待她好,丈夫也贴心,方桂华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特想狠狠表现一下自己。 真是个可怜又可爱的姑娘,秦小妹没笑话方桂华,她也就是重生一回记得上辈子踩过的坑,要不然也是这么个讨好的付出型人格。 到底还是没忍住,稍稍指点了一下方桂华,让她先别激动,投桃报李是没有错的,可别太上赶着,好好的一颗真心也变得廉价了。 “你们是夫妻,互相心疼、互相照顾才是对的,你别太急着表现自己,别忘了现在家里还是你婆婆当家呢,你大包大揽的,想干啥呀?”秦小妹笑问。 与人相处,张弛有度,太紧太松;太远太近都不好,有时候装傻充愣,淡淡的反倒能得好。 从来没有人和方桂华说过这些,秦小妹一席话说的她是越听越精神,瓜子都不磕了,连连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太上赶着显得咱不值钱,是我想岔了,总觉着我一个知青扎根在大队上矮人一截儿,其实只要我不懒不馋,嫁给谁日子都会过好的。” 区别只在于老李家对她好,方桂华肯定更加一心一意顾着家里,念着这些个好;要是对她不好,那方桂华可就没这么上心家里的事了。 一个家庭要想将日子越过越红火,从来不是一个人努力就能办到的。 向上的路总是难走,想把一个家搅得鸡犬不宁,一颗老鼠屎倒是够了。 能娶到方桂华,老李家也该开心呢,她实在是个务实且正干的姑娘,也没有坏心思,就是娘家差点儿也没啥,不舞到面前来膈应人就行了。 两相比较起来,秦小妹虽然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可她那个娘·····乡亲们一提起来谁不摇头? 想起周伟珍的难缠,秦小妹突然觉得好像也不全是坏事,倒是可以在这上面做做文章,省得老有媒婆上门想给她找婆家。 这伺候男人、伺候儿子的日子,上辈子秦小妹就过够了,实在是没兴趣。 又聊了会儿,眼看要吃饭了方桂华才走。 临近过年,各个大队都杀猪分肉,屠夫陈忙的脚不沾地,已经连着三次用路过的借口给老钱家送来好几副下水了。 可把钱庆春吃美了,也是过上梦寐以求,顿顿都吃红烧猪大肠的日子了。 有这么个有实力又大方的老丈人实在涨面子,村里的后生估计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羡慕钱庆春这傻大个儿命好。 饭桌上,一家人说话自然提到钱庆春的终身大事。 钱大娘主张明年开春就结婚,钱木匠则主张五一结婚,觉得国家选定的日子才是最好的日子。 两口子难得意见不统一,还谁也不肯让步,就为了那两个月的差儿从桌上吵到桌下。 最后谁也不服谁,两个日子都进入备选方案,等老陈家定夺,这才歇了口水。 虽然和陈媛的感情很好,两家人相处也很融洽,但突然意识到自己就快结婚,独当一面了,钱庆春兴奋中还是带着些忐忑,觉都睡不着了。 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短板,冲动、人不聪明还没啥见识,这样的他哪怕一心一意想把日子过好,可真能靠双手给媛媛幸福吗? 他毕竟没有工作,说出去嫁了个泥腿子总是差点儿意思。 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钱庆春无比感谢祖上传下来这门手艺,让他能养活媳妇孩子。 有手艺人这个名头在前,也能让老丈人一家少丢些脸。 “还是得精进手艺啊~”钱庆春叹气。 他是老大,不仅要养活媳妇儿孩子,还要支持弟弟妹妹的婚事。 他活儿干的好,有面子,以后小树和小妹才能找到更好的对象。 尤其是小妹,女儿家结了婚就得矮一头,不贴上多多的嫁妆给她,一家人怎么能放心她嫁到别家去做媳妇? “还是得努力呀。”钱庆春再叹气。 一晚上睡不着,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把工具都找出来磨的锃亮。 整了一大筐边角料,在温暖的厨房里练习雕刻和榫卯嵌合。 能让人长大的从来不是时间,而是经历。 不到那个节点,不想通一些事情,人是不会成长的。 真正使人开悟的也从来都不是长篇大论,很多时候只一瞬间想通了,人就不一样了。 第1065章 过年咯一 临近新年,整个村子都闲了下来。 走亲戚、置办年货、邻里之间交流感情,不论大人小孩儿一年里最盼着的都是这几天。 大清早的,大宝就来了。 他被秦光显打伤以后遭了大罪,瘦了二十多斤一直没养回来,如今长高了人更加显的瘦削,倒有几分小大人的样子。 自从秦小妹成了钱家的女儿,大宝来的次数多了也逐渐热络起来,一进门就乖乖叫人,把碗里的东西递给钱老太。 “奶奶新年好,爷爷新年好,这是今早我娘刚炸的萝卜丸子和小鱼儿,撒了椒盐儿可好吃哩!” 农村孩子没啥零嘴,油炸的东西稀罕,更是只有过年这几天才能吃上。 这是独属于年节的口福,家家户户不论平时日子过的是贫是富,到这两天总要炸点儿素丸子给孩子们过嘴瘾。 相熟的人家也会互相送,丰富一下口味。 钱大娘笑眯眯的从厨房里出来,“大宝来啦?这丸子炸的真不错,火候到位,去屋里吃糖吧,待会儿给你碗。” 答应一声,大宝知道李树也在家,撒欢儿进屋找他撸狗去了。 年味正浓,钱木匠也停止接活儿,开始认真准备要送去陈家的年礼。 这是钱庆春这准女婿第一次给老丈人一家拜年,不仅要体面更得贴心,要尽量避免备下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就该定下他和陈媛的婚事了。 子女大事也是爹娘的心事,一大早钱老太和钱大娘婆媳俩就支起油锅炸丸子,打算待会儿让小妹姐弟俩跑一趟给姥姥家送去。 李树还没去过姥姥家,这一趟正好去认认门儿,顺便通知舅舅们年后钱庆春要结婚这个好消息。 一家至亲早些说也没啥,虽然还没定下日子,但提前和他们通通气儿老人家也能高兴些,欢欢喜喜的过个年。 钱家生活好,舍得吃,又有屠夫陈这个好亲家,今年炸年货十分丰盛,就连压箱底儿的砂糖、蜂蜜都掏出来了,谁进院子都得香个大跟头。 萝卜丸子炸小鱼儿是肯定有的,除了这两样,钱大娘还炸了麻花、麻叶,做了南瓜饼、裹了肉丸子。 不用说,还给大宝的碗里装满了这些好吃的,给孩子乐的合不拢嘴。 “早点儿去,姥姥要是留你们吃饭就吃了再回来,别不好意思。”钱大娘喋喋不休的叮嘱,把装满炸货的篮子递到李树手里。 “路上饿了就抓着吃,多着呢。” 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只要路是通的,去哪儿都是一脚蹬的事儿。 “得给儿媳妇也整一辆,将来上班、回娘家都方便。”钱大娘心里这样想着,打算过完年就找地方搞张票去。 说到票证,秦小妹和李树也正商量着年后找个空好好谢谢林立业。 若没有他帮忙,收音机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买回来呢。 提起这个李树就兴奋,自行车驶出村庄上了大道,他也不怕人听见,迎风喊道:“姐!我们啥时候去拿收音机啊?过年了,得让家里热闹热闹!” 这是等不及了?秦小妹抿嘴但笑不语。 不是她要装深沉欺负孩子,实在是这一段路没什么避风口,一张嘴准喝一嘴风,回头肚子该难受了。 左右林立业是信得过的人,收音机放他手里比放银行保险柜还叫人安心,啥时候得空啥时候去拿就是,没啥好纠结的。 天气好路况好,秦小妹姐弟俩赶到镐头村时,好些社员才吃了早午饭,三三两两结伴在村里溜达。 进入年节,一年之中难得休息的日子。 镐头村和大溪沟村一样年味正浓,一派和谐,秦小妹的自行车刚进村子就引来一众人行注目礼,没蹬几圈后头坠了一串小孩儿。 在镐头村,几十户人家里也就老队长有一辆自行车,经典的黑色二八大杠远远没有秦小妹的银灰色斜杠自行车亮眼,再加上车上的两个生面孔,难怪引人注目。 “姥姥!舅舅!”秦小妹直接把自行车骑进于家院子,一群小孩儿也跟着进来看热闹。 闹哄哄跟赶集似的,把老于家一大家子都惊动了。 老太太是个有福的人,年纪大了但耳朵眼睛都还好使,一听就知道是闺女家来人了,她激动的忘了自己腿脚不好,差点儿跳下炕。 “姥姥,新年好!”秦小妹一进门,漂亮的脸蛋上明媚的笑容照的屋子都亮堂了些。 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一手一个把姐弟俩圈在怀里,支使儿子媳妇赶快杀鸡煮肉。 “这是早上娘和奶刚炸的,给姥姥甜嘴。”秦小妹让李树把篮子上盖的兜布掀开,里头满满当当都是炸货。 过年吃炸货,夹子山一带的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这习惯,不稀奇,可老钱家炸的这一篮子不一般,不仅分量足,仔细看还净是好东西。 家里来客,于家的小孩儿都跑进老太太的屋里来要好吃的,老太太疼孩子,笑着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为免打架干仗,李树红着脸分了个好差事,提溜着篮子挨个给孩子们发炸货吃。 萝卜丸子家里也有,没啥稀奇的,可裹了砂糖的麻花和裹了蜂蜜芝麻的麻叶;一咬一口肉汁的肉丸子和炸的外酥里糯的南瓜饼却是公社也买不到的奢侈零嘴。 几个小孩儿欢喜疯了,一口一个表叔给李树叫的下意识挺腰伸背,感觉岁数都上来了。 门口一群跟着秦小妹自行车跑进于家的小孩儿也馋哭了。 如果只是萝卜丸子,他们指定要厚着脸皮蹭一口来吃,可瞧那篮子里不是裹了砂糖的麻花就是裹了蜂蜜的麻叶,这吃了怎么还得起?不得被大人打死? 再待下去也是流口水的命,院子里的小孩儿很快散的干净。 几个舅舅忙着杀鸡,秦小妹和李树就在老太太屋里和几个舅妈、嫂嫂说话。 得知钱庆春年后就要结婚,过几天就要到老丈人家去商量婚期,老太太一拍大腿连笑三声,直说“好好好!”。 那红光满面的样子仿佛年轻了五岁,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1066章 过年咯二 自己的家人啥样钱大娘自己知道,两个孩子要是不在家里留饭,恐怕老母亲要伤心。 临走的时候钱大娘不仅让姐弟俩带了一篮子炸货,还另外背了两个饭盒,里面是一盒五花肉和一盒肥肠烧土豆。 “头一回见回姥姥家吃饭还自己带菜的!回去跟你娘说,下次再这样不准她回家了!”看着两盒荤菜,老太太脸都快拉到地上了。 啥意思?大过年的回姥姥家还怕没肉吃? 心里明白小姑子不能是这意思,大舅妈喜滋滋的把两盒荤菜收起来,准备待会儿加菜。 “老太太你这是啥话呢?这一看就是秀梅妹子专孝敬给你打牙祭的,关俩娃啥事儿?” 各家有各家的事,小姑子虽然不常回家,但哪回回来都不空手,从不差事儿。 她这样会做人做事,几个嫂子怎么能不喜欢?连带着也很欢迎秦小妹和李树来家做客,哪怕他们不是亲生的。 做了几十年的婆媳,大舅妈将老太太那点儿别扭的心理拿捏死死的,一番话又说的漂亮,哄的老人家脸色多云转晴,很快就笑开了。 “是哩是哩~秀梅,我的小女儿,她最心疼老娘哩。唉~也就是隔得远,不然得接她来家里过年才是,这么多好吃的,都是她爱吃的~” 不管多大年纪,只要父母还在,都还是个孩子。 同样是被人惦记,老太太一把年纪还操心马上要当婆婆的闺女吃不上好的;秦小妹也是周伟珍的女儿,她被惦记的次数同样不少,可回回都没好事儿。 只能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同样是当娘的人,选择不同最后得到的结果也是天差地别。 周伟珍这样的,就是再多生几个孩子也依旧是孤独终老,无人奉养的命,比不得于老太太有福气。 思及此,秦小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拿周伟珍这样的人和于老太太比,是否也有侮辱人的嫌疑呢? 感觉有点儿对不起老太太,为了转移注意力,秦小妹主动和几个舅妈说起镐头村的事。 “说起来,前两天我听说姥姥村里的狗娃结婚了,有这事儿吗?” 秦小妹打听狗娃的事不算奇怪,毕竟她可是差点儿被狗娃缠上的人,当时狗娃请媒人来说亲,还把几个舅妈气够呛呢。 也不想想自己家里啥情况,找个寡妇拉帮套各取所需就得了呗,还想祸害黄花儿大闺女,真不要脸! 说到狗娃,几个舅妈瞬间就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大舅妈神秘兮兮道:“是结婚了~但又离了!” “啊?咋说?”不仅秦小妹,于老太太也来了兴趣。 见众人的胃口吊的差不多,大舅妈挪了挪屁股坐到炕上,幸灾乐祸,“就说他家那样咋还能娶上媳妇儿,感情是哄着人家结婚的! 以为扯了证儿就万事不愁了,没成想姑娘在家也受宠,娘家人一听狗娃家这条件····按着他狠狠揍了一顿!就把婚离了。” 这都啥年代?盲婚哑嫁本就不可取,哪里能哄着骗着人家结婚?于老太太满脸的看不上,心说这狗娃果然是个坏胚子。 “我就说他不是好人吧!老二媳妇儿还说他可怜,是一家子累赘拖累了他,瞧瞧!心思不正,就是没拖累也不是个好人!” 二舅妈有些讪讪的,她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狗娃竟然敢骗婚。 一想到曾经对这人的照顾,二舅妈心里跟吃了个苍蝇似的都快恶心死了。 都是有儿有女的,到她们这个年纪孩子们都大了,陆陆续续各自成家。 将心比心,要是自己亲养二十多年的闺女碰上狗娃这样别有用心的人户,能不恨? 才打一顿而已,新媳妇娘家还是太好说话了! 心中为那素未谋面的新媳妇感到憋屈,屋里几个女人痛骂狗娃不干人事儿后又催着万事通大舅妈接着说。 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大舅妈抓了一把瓜子,不紧不慢道:“你们也别气,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狗娃干的事儿够恶心,光打一顿咋能够?我可听说了,那家人把他给的一百五十块钱彩礼全扣下,一毛钱都没给他!” “真的?”二舅妈笑的嘴角都放不下来。 该!再没有比恶人有恶报更让人爽的事情了。 “我的消息还能有假的?”大舅妈嗔怪一笑,又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骗婚本来就不应该,关键狗娃还没骗成,彩礼也叫人扣下,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前两天我路过想去他家门口看看热闹,谁知道没看见狗娃,看见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在院儿里洗衣裳,旁边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娃儿呢!” “啊?!”二舅妈反应激烈,脸上全是对八卦的渴望,“五十多岁?狗娃这是骗婚没成,还是找个寡妇拉帮套了?这年纪····都能当他娘了吧?” “谁说不是呢?我就瞅了一眼,眼睛差点瞎了!那女人又老又丑好像还是个瘸子!我看旁边支着拐棍儿呢。 唉····狗娃好歹是个大小伙子,整成这样,我也不知道说啥了。”大舅妈叹气。 她是既觉得狗娃心思不正,如今种种都算罪有应得,又觉得他遭这罪····有点儿太过了。 哪怕生活所迫,也不是谁都能跟和自己娘一个年纪的女人凑合过日子的,这狗娃也太能忍了,是个狠人啊! 不光大舅妈,一屋子女人都沉默了。 都是一个庄上的,狗娃这人虽说成份不好,可干活从不偷懒,也不占集体的便宜,在骗婚这事儿搞出来之前,村里的人都很照顾他,很可怜他的身世。 大家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不堪忍受生活的艰难,急切的想找个伴儿分担压力,可对于他骗婚这行径却是不敢苟同的。 如果他早看开了,找个寡妇拉帮套,日常留寡妇在家里帮他照顾老人,他则是挣钱挣工分养活寡妇和孩子,各取所需,或许大家伙儿还不会笑话他。 为了生活嘛~只要堂堂正正的就不寒碜。 可惜狗娃不知道受了谁的挑唆,一心想找个人人称赞的媳妇扬眉吐气,也不知道谁给他气受了。 为了达成目的,他不惜去哄去骗,结果把老婆本儿赔干净不说,名声也没了,最后走投无路还是找了个寡妇拉帮套,绕这么大一圈儿,图啥呀? 第1067章 过年咯三 只能说各人有各命,一个人思想水平有多高福气就有多好,狗娃这事儿····勉强也算他求仁得仁吧。 毕竟家里老人总算有人照顾,怎么不算解了燃眉之急呢?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于老太太才叹了口气,直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穷点儿懒点儿都没啥,心思不正的人可不能深交。 以后把家里的小娃儿都看紧,不准他们去狗娃家看热闹,也不准和他家的小孩儿玩儿,都听见了?” 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平时很少出门,做人做事却很有一套,活到这个年纪还能把着孩子们的心不叫家散掉的老人,都有独特的智慧。 说出来的话可能赶不上时代的潮流,可一定有其道理,不会祸害自家儿孙。 几个媳妇都乖乖应是,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吃完饭,秦小妹和李树推辞不掉,被塞了满满一篮子炸货,姐弟俩一路嘴就没停过,吃的满嘴流油。 差点儿撑死在半路,好不容易回到家,本想着可算能歇歇脚也歇歇嘴了,谁知道钱老太怕饿着两个乖孙儿,姐弟俩的自行车刚进村手擀面就下锅了。 好家伙,整整两大碗手擀面!上头铺了一层厚实的大肉片,一看就是特意留的。 “快吃!可香哩!” 恨不得把面条喂进两个乖孙嘴里,钱老太一边给剥蒜,一边笑眯眯的催促姐弟俩趁热吃。 李树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面条看,可能已经撑傻了。 勉强算半个习武之人,秦小妹比弟弟要强点儿,提起筷子搅和了一下面前色香味俱全的手擀面。 她想拒绝,又狠不下心。 这可是手擀面!不是公社卖的挂面,费了心思的。 只是这爱太沉重,秦小妹感觉自己的胃不是很能承受得住。 “奶呀····畜牧业要多两个您这样的人才,猪肉价格早打下来了。” 从来只听说过填鸭,没听说过填人,秦小妹秃噜了两口面条,面露难色,眼睛左瞟右看,磨蹭半天,终于等到小钱同志哆哆嗦嗦从外头回来。 “大哥!”秦小妹和李树齐齐出声,这一刻,姐弟俩对大哥的爱从没有这么浓烈过。 本来就冷,再受了惊吓,钱庆春腿一软脚一滑,大过年的差点儿给丧彪行个大礼。 没等他说话,狗子一脸嫌弃避开老远,一副我没准备红包你少来这套的样子,气的小钱七窍生天。 他进屋就问李树:“这狗到底啥品种?越养越鸡贼,跟个人似的,搞得我都有压力了!” 能没有压力吗?从前在这家里钱庆春智商情商双商垫底也就算了,毕竟是跟人比,低点儿就低点儿。 可丧彪来了以后钱庆春的情商和智商在这家里还是垫底,这就有点侮辱人了。 眼看媛媛就要嫁过来,将来俩人还会有孩子,要叫她们娘儿俩知道自己还没条狗聪明,他如何树立威信? 没想到还没结婚呢,多戏的大哥就已经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李树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进,只想解决面前这碗令人垂涎欲滴又无力征服的手擀面。 “大哥你上哪儿去了?饿了吧?”李树说着站起来,腾出装蒜的小碗随便捞了两筷子面条留给自己,剩下的一大碗全塞进钱庆春手里。 “快吃吧,趁热。”李树说着还递过去两瓣儿蒜,给钱庆春感动的不得了。 “老弟~” 这就是家人啊!回家就有热炕热水热面条,这搁谁谁不感动? 尤其是在这缺吃少穿的年代,多少人家里亲兄弟亲姊妹还为了一口吃的打架干仗呢,他们家倒好,好的全进他嘴里了。 捧着面条,见小树碗里干巴的,连块肉都没有,钱庆春站起来把碗里的大肉片拨了一半给他。 大人们也不管他们兄弟俩联络感情,自顾自说话去了。 没人在意这边,秦小妹见大哥两大口就把碗里的面条秃噜了一半,赶紧站起来把自己碗里的也倒了一半给他。 小钱错愕抬头,刚好迎上妹妹灿烂又温柔的笑脸,“嘿嘿~怕你吃不饱。” 嘴里含着面条,眼里包着眼泪,好打发的钱庆春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挣钱,让弟弟妹妹顿顿吃大肉面! 当然那都是后话,近来小钱同志表现不错,哪怕没活儿也没懒怠,一有空闲就精进技艺,一家子都因为他的上进而开心。 到了去陈家拜年这天,连人带狗全都起的很早,所有人严阵以待,穿上平日干活不曾穿的最好的衣裳,头发梳的服帖锃亮。 前一天钱庆春就找梁平和大队长借了自行车,三辆车挤一挤,勉强能把一家八口送去公社。 路上秦小妹一直在想还好这时候小地方没交警,要不就老钱家这样无证驾驶、超载、危险驾驶占了个全的,只怕这年得在局子里过。 一家八口连狗都带上了,还带着不少东西,挤得沙丁鱼一样。 虽然形容有点儿狼狈,但情绪却是高涨的,每个人都一脸喜色,并不觉得受罪。 尤其两个老人最为开心,他们年纪大了,平时就很少出门,这一趟本来也不准备来,是三个孙儿有孝心,硬要拉着他们一起来会亲家。 即便地方有限也不嫌弃他们累赘,宁愿挤一路也要全家一起。 孩子们有这份心就够了,跟着他们就是吃糠咽菜,两个老人也甘之如饴。 早就约好今天会面,陈家全家重视,陈媛的姥姥、姥爷也来帮着忙活,全家没一个闲着的,等钱家人一到,饭菜正好出锅,一点儿没让客人动手。 往往细致处才能见人品,越是相处两家人就越是看对方满意,两个年轻人也是情投意合,那还有啥好说的? 两杯白酒下肚,屠夫陈一拍桌子,头一回在闺女面前大声说话。 “女大不中留啊!定下吧,开春就结婚!” 这就是酒壮怂人胆吗?陈媛没想到父亲嚎的这么大声,脸一红一跺脚,娇嗔道:“爸!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把我打发了?” 虽然她也想早点儿把婚事定下来,可她们是女方,不能不矜持呀! 第1068章 过年咯四 分明是自己说的开春就结婚,可刚一坐下来,屠夫陈就哭了,老泪纵横。 他子孙福薄,和妻子恩爱半生也只得了一个闺女,如珠似宝一般养大,哪儿就真舍得早早把她打发了? 不过是明白光阴易逝;佳婿难得这个道理,不想因为所谓的矜持、面子,错过老钱家这个好亲家,耽误闺女一辈子罢了。 从生下闺女那天起,两口子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为此做了二十年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天,还是舍不得。 哪怕知道钱家是好人家,庆春更是个不可多得的赤诚佳婿,屠夫陈和妻子还是红了眼眶,咬紧嘴唇才没哭出声。 “爸!妈!”陈媛不过一句玩笑话,却把爹娘都惹哭了,她心里一酸,也哽咽起来。 她都这么大了,小时候听不懂的话长大后也都懂了。 家里没有男孩子,她连个姐妹都没有,嫁人以后就剩下爹娘孤孤单单的,让他们怎么能不难过? 还不知道黑心肠的舅舅一家要咋笑话爹娘呢,一向要强的陈媛心里很不服气,可她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迷,钱庆春从喜悦中回过劲儿来,就见爹娘弟妹都看着自己,想来这种情况下他是应该说些什么的。 并不擅长哄人,更别说还是哄岳父岳母了,钱庆春一瞬间脸红到了耳朵根,明明没喝酒却觉晕晕乎乎的。 他有些胆怯,怕自己笨嘴拙舌说不出好话来,眼睛四处乱瞟想求支援,就见对象一双眼里包满了眼泪惹人心疼···· 拼了! 钱庆春膝盖一软,扑通一声滑倒在地,当时就给屠夫陈两口子跪下了。 没等二人反应过来,钱庆春鼓起牛眼攥紧拳头,颤抖道:“叔!婶儿!你们就放心把媛媛交给我吧!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以后····请你们当我是亲儿子!” 这····这啥意思啊? 话是好话,可怎么听不懂啊?加入这个家?你想干什么? 果然笨嘴拙舌,不堪指望,秦小妹抹了把脸,这种场合她不该出头,只得把希望放在钱木匠两口子身上。 好在他俩还没喝上头,赶忙解释。 “是这样的,咱们在家里都商量过了,媛媛工作毕竟在公社,她住在村里往来不便,遇上个雨雪天气也不安全,结婚以后还是住在娘家吧,偶尔休息回家小住就行!” 这确实是钱家一早商量好的,但下这决定的主要原因是顾念着屠夫陈两口子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嫁到老钱家又交通不便,怕他俩一时间接受不了,心里难受。 反正老钱家除了钱庆春还有秦小妹和李树,钱木匠两口子没啥舍不得的,就是儿子也要一起住在丈母娘家他们也毫无异议。 早知道老钱家一家都是开明人,但没想到他们如此好说话。 屠夫陈感觉亲家好的有点过分了,显的自己一家得寸进尺,有些不敢置信道: “可····可是你们毕竟是娶媳妇,庆春也不是赘婿,儿媳妇不在家能行吗?” 他其实想问的是儿媳妇不在家孝顺公婆,还常住娘家,村里人会不会说老钱家的闲话。 毕竟莫说是村里人,就他们住在城里的也没听说哪家的儿媳妇嫁了人天天待在娘家,不管婆家事不伺候公婆的。 即便是独生女儿,只要不招婿,也没有这样的例外。 正因如此,家里只有媛媛一个独生女儿的老陈家才会被街坊邻居笑话是绝户头,老了没人管。 什么女婿也是半个儿,不过说的好听。 女人嫁了谁就是谁家的人,娘家有难顶多帮衬一二,还没有哪个婆家能忍受娶进门的媳妇天天往娘家跑。 遇上厉害点儿的,过年过节都不准媳妇儿回家,屠夫陈也不是没见过。 满大街的标语喊着“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人权平等”,可真要做到这一点,路还长着呢。 都是当爹娘的人,老钱家也有秦小妹这个宝贝大闺女,哪里不懂屠夫陈两口子在想什么? 夫妻俩对视一笑,拍了拍钱庆春的肩膀,语气骄傲。 “亲家,别的咱不敢夸,但良心这一点,庆春这孩子是顶顶好的!他既然说要把你们当亲爹娘看,你们就只管把他当亲儿子,别人的话有啥要紧?不当吃不当喝的,听了就当放屁!千万别往心里去,咱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 屠夫陈一家五口已经听懵了,钱庆春怕他们不信,几乎要指天发誓,“我!我向主席保证!娶了媛媛以后我就是陈家的亲儿子,只要没活儿干,我跟媛媛一起住到陈家都行!” 爹娘说的没错,管别人怎么指指点点呢,一家子开心幸福才是最要紧的。 他钱庆春可能不是碾子桥公社最有出息、最有面子的女婿,但要说良心这一点,他绝不输人! 从决定和陈媛处对象开始,了解她家情况的钱庆春就下决心要把岳父岳母当亲爹娘来对待,直至今日决心未变。 他人不聪明,又是一根筋,陈家的忧虑他一概没有。 并不觉得自己一个亲儿子住在爹娘家里有什么不对,以后就当城里一个家,村里一个家呗,只要好好挣钱,踏实肯干,以他的手艺养活两个家不是大问题。 连自己夫妻俩的养老都考虑到了,屠夫陈两口子意识到钱庆春没有开玩笑,感动得一塌糊涂,陈媛也捂着嘴,不说话,眼泪哗哗的淌。 她相亲过好几次,净是些本事不大还大男子主义的奇葩,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要求她进门以后要伺候公婆、照顾弟妹,工作家务两手抓还要两不误…… 气的她都快对男人失去信心了。 还好,陈媛就知道自己坚守原则不肯将就,最后一定能找到个合心意的好对象! 抹了一把眼泪,屠夫陈一把将钱庆春提起来,“乖女婿!好!好啊!” “媛媛就托付给你了,你们要好好过日子,千万要互敬互爱~”陈母看着女婿,越看越顺眼。 陈媛的姥姥和姥爷也被这一幕触动,与钱老太老两口相见恨晚,四个老人互夸对方的孩子,嘴忙的都没空吃菜了。 第1069章 过年咯五 结婚容易,相伴却难。 一辈子太长,没有哪个爹娘能陪孩子到老,屠夫陈两口子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闺女留下个弟弟妹妹。 一想到她或许所嫁非人,下半辈子无人撑腰,只能到老坟山上爹娘的埋骨地哭诉,老两口就难过的吃不下饭。 不能留姑娘一辈子,还不能严格把关,力求不出差错吗? 这也是最开始屠夫陈一看见钱庆春脸就拉拉老长的主要原因。 小钱同志胆战心惊,一直以为岳父看不上自己,哪里明白屠夫陈身为父亲的良苦用心。 好在如今两家人坦诚相见,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后,屠夫陈两口子总算能放下心把陈媛托付给钱家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钱木匠和屠夫陈抱在一起惺惺相惜;钱大娘和陈母手牵着手抹眼泪说着这些年的不易;钱庆春和陈媛亦是情意绵绵,每每对望眼神拉丝。 两对老头老太太不用说,也是相见恨晚,有说不完的话。 感觉有点儿融入不进去的李树也不伤心,扭头悄声对姐姐说:“还好咱把丧彪带上了,要不咱俩干瞪眼儿多可怜?” 闻言秦小妹低头,和趴在桌子底下捡肉骨头啃的丧彪对视一眼,不置可否。 因为工作原因,屠夫家里不缺肉吃,尤其是丧彪钟爱的大骨头和小钱喜欢的猪大肠,那是管饱管够。 该说不说,这门亲事结的挺好,般配。 陈媛找到了无限包容她,甚至愿意她结婚后继续住在娘家的丈夫;钱庆春找到了不用早起排队买大肠的路子,这辈子猪大肠能吃到厌倦。 不得不叹命运玄妙,茫茫人海之中原来真的有人如此相配,这两口子,想不过好都难啊! 闺女家里媛媛这一个宝贝疙瘩,如今也有着落了,陈媛的姥姥、姥爷心里高兴,可笑着笑着就想起不争气的儿子来,他那一家子····唉,不说也罢! 老钱头不知内情,听说陈媛还有个舅舅,出于礼貌多问了两嘴。 眼看就是一家人了,藏着掖着显得没诚意,姥姥、姥爷对视一眼,笑容苦涩。 “那个败家子····唉····”姥爷说起儿子就叹气,“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咋就一个省心又孝顺,一个长着长着就歪了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钱家还不是一样。 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兄弟,从小长在一起,钱木匠和他哥哥如今的日子差距却越来越大。 说到这儿,两个老头一起叹气,同时摇头感叹爹娘难做。 “老哥你就知足吧,你那儿子再咋蹦跶好歹都是冲着正事儿去了,自己也有份儿工作。 我那个老大····唉,当初两兄弟一起学手艺,他是老大占尽优势却总嫌苦嫌累,现在好了,年纪大了下地刨食干不动了,比我这老头子还不如。” 老钱头时不时还接点儿活儿给家里贴补贴补油水呢,钱老大倒好,年轻时候吃不了苦,祖传的手艺不愿意学,下地干活身体又不行,如今瘫在炕上炕吃炕拉,不知道活着有啥意思。 见他神情落寞,陈媛姥爷紧着宽慰,“儿女都是债呀~我家这儿子是有正事儿,可架不住他心狠呐!为了自己家的事六亲不认,我这个当爹的夹在中间,真是难做人!” 一家人好好的,和和美美多幸福? 要不是儿子非闹腾着给家里的小子找工作,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能跟着受气?连亲闺女家都不好意思来! 不说还好,越说越气,两个老头骂的起劲,秦小妹和李树在旁边也听了一嘴。 正巧就听见陈媛姥爷说起另一个孙女,小香的婚事。 “哎~都是当爹娘的,那两口子才心狠呐!拿小闺女不当人看,寻摸了个出价高的就给嫁了。 那家人脾气不好,他们还敢挪人家给的大件儿钱去活动儿子工作,叫人家给打的呀~都没眼看了!” 这是件彻头彻尾的丑事,姥爷即便心里难受也没在别人面前说过。 也就是今天多喝了两杯,加之老钱一家都是厚道人,不可能多嘴外传,他才忍不住大倒苦水。 原来陈媛舅妈惦记陈媛的彩礼没成功,后又想了很多办法,包括找公公婆婆借养老钱以及打上李树的主意等等,都没如意。 眼看婚期近了,大件儿还没给小香的婆家抬进家,人家不干,不知道打哪儿招来一群十七八的愣头青,冲进家里给陈媛的舅妈和两个表哥一顿好打,屋顶差点儿掀咯。 确定他们没钱,无力偿债后,那家人又上陈媛舅舅的厂子里去闹事,把厂里的领导都惊动了。 顾忌着厂子的名声,领导勒令陈媛的舅舅立刻解决这件事情,没办法,陈媛的舅舅只能用自己的工资来偿还债务。 每个月工资发下来就分成三份,其中三分之二都要偿还给女婿家,剩下的三分一之做一大家子人的吃穿嚼用,本来就紧巴的日子愈发过不下去了。 最让姥姥、姥爷心痛的是,如此境遇下,小香依旧被狠心的爹娘赶出家门,在十一结了婚。 结婚之前关系就闹得这么僵,小香在家又不受宠,除了身上穿的一件新衣裳,像样的东西一样也没陪嫁。 彩礼更不必说,早就被那对狼夫妻填了给儿子找工作的窟窿,一个子儿也没留给闺女。 姥姥心疼孙女,把自己年轻时候置办的一对银手镯分了一只给小香。 原想着给她压箱底,以后遇到事儿身上有几个钱儿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哪曾想结婚第二天就叫婆家人搜罗走了,说是抵债。 “那可是好东西。”姥姥说着说着就哭了。 “那是我留给两个孙女传家的,小香和媛媛一人一只,是老太婆给姐妹俩留的念想,那家人····太狠心了!” “唉····”姥爷也垂头丧气的,但还是说了句公道话。 “怪不得人家!这事儿是咱做的不地道,一开始人家也算有诚意,彩礼没少给不说,大件儿也认买,小香怪不到人家头上去,要怪····就怪她亲爹妈吧!” 可不是嘛,小香那对象别的不说,诚意还是有的,一应条件都很拿得出手。 尤其是小香婆婆说好要让给小香顶替的工作,那可是铁饭碗。 陈媛的舅舅、舅妈整这么多幺蛾子,就为了让俩儿子都端上个铁饭碗,可见一份工作是多么难求。 虽然现在这工作也泡汤了,两家人闹成这样,陈媛的舅舅、舅妈偏心太过,小香的婆婆肯定不愿意再把工作让给小香。 姥爷说的对,不怪人家,有这样的爹娘在,人家不得留个心眼儿? 万一小香前脚接手工作,后脚就听她爹娘的话把工作卖了咋整? 第1070章 过年咯六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位陈媛的表亲,但秦小妹也算在别人的口中参与过她的人生,对小香的遭遇,秦小妹感到很唏嘘。 就算嫁了人,她估计也不能摆脱爹娘的控制,以后在婆家肯定不会被信任,日子只怕难过了。 这么一想,方桂华还真把日子过得挺像样的。 她的婆家虽穷些,可心思是正的,一进门就分了家给她管,钱也交到她手上,对她这个知青媳妇满眼信任。 这种感觉,难怪桂华会觉得幸福,生活嘛,总是知足常乐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好坏,和小香比起来,方桂华的婚后生活可顺当多了。 一家人一条心和同床异梦本质上就有区别,尤其是在这个人多力量大的年代,日子久了两家人的差距一定会越来越大的。 将肚里的苦水都倒出来,两个老人家顿觉舒服多了,脸上的笑意都更深了些。 “今天是媛媛的好日子,不说那些倒人胃口的家伙,吃菜吃肉!千万别客气!” 桌上肉菜居多,又是年节,点心、糕饼、炸货堆尖上桌,香味飘出去老远。 胡同里拥挤,谁家做点儿好吃的都瞒不住人,有那心眼儿小的占不上便宜就开始说酸话。 “嘚瑟~就吃吧!吃光用光免得叫女婿惦记,吃了绝户!” 都知道屠夫家日子过得好,又就一个闺女,前段时间还谈上了对象,是个有本事的手艺人,木匠活儿做的可漂亮了。 啥好事儿都叫这一家子赶上了,还住个独门独户的院子,一时间眼红者众多。 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等着看陈媛嫁人以后,屠夫两口子天天在院子里哭呢。 只可惜永远看不见那天了。 吃完饭,老钱一家连人带狗撑得肚皮溜圆,同样的八个人,却差点儿没挤上来时的三辆自行车,十分艰难才挪到胡同口。 老陈家一家五口也一直送到胡同口。 临分别时陈媛依依不舍,直到钱庆春再三保证过两天再来看她,才娇嗔着推人一把,叫他好好带着一家子回去。 丧彪撑的爬不上自行车,李树想抱着它坐车,可努力了两下,竟然没抱起来! 年节这两天狗子又胖了,头都大了一圈儿,打眼儿一看都分不清是狗是熊了。 七个人加一条快撑死的狗,三辆自行车属实有点儿勉强 见兄妹三人实在整不动肥狗,陈媛便主动将丧彪留了下来。 “反正过两天你不还来吗?留丧彪先在家里住两天吧,家里天天炖肉,骨头管够,饿不着的,回头你再接它回去。” 不只是狗,陈媛恨不得把人也都留下来,玩儿两天再走。 可这时候管的严,陈媛和钱庆春还没领结婚证,钱家人是农村户口,留下过夜万一被查到很难说清楚,处理不好陈媛的工作都有可能丢掉。 好在狗不是人,谁来查户口也不可能查狗,留下就留下吧,路上一家子还能宽裕点儿。 “那行。”秦小妹略想了想就把丧彪交给了陈媛。 来过两次后狗子已经把陈家当自己家了,住两天而已,全当走亲戚,不会乱跑的。 摸了摸狗头,陈媛又拿出个饭盒递给秦小妹,有些羞涩道:“等····等我和你哥结婚了你就来家里好好住几天,这炸糕你拿着,刚才桌上我看你喜欢吃。吃完了也不要紧,过两天你哥过来我再给你炸。” “那感情好~” 陈家这炸糕一吃就是自己做的,用料实在,香的很,秦小妹确实喜欢吃。 这是她还是老太太时留下的习惯了,就爱吃这些老式糕点,甜滋滋软糯糯的,没牙也能梭罗味儿。 告别亲家,老陈家带着条“大狗熊”往回走,顿时吸引了不少邻居的目光,有碎嘴子调侃道: “哎呦~媛媛这是好事将近,亲家把彩礼都送来了?这送了个啥?” 说着就有小孩儿上来扒拉丧彪。 丧彪不欺负小孩儿,可它到底是条看门的狗,有一定警觉,有人突然拽它尾巴,它当然要回头呲牙,给那小孩儿吓得哇哇大叫,连声叫着“狗熊进村了!” “干啥呢?!看好你们家孩子,回头被咬了可别怪我!”陈媛叉腰,柳眉倒竖,先前的温柔荡然无存。 不怪她上火,自打方桂华领人开着拖拉机来拉走那一堆旧家具后,胡同里的气氛就变了。 好些个原本笑眯眯说得上话的邻居一夜之间换了脸色,好几回故意说酸话叫陈媛一家听见,陈媛心里自然不爽。 被吓哭的孩子扑进母亲怀里,那年轻媳妇也是个泼的,分明是自己孩子手贱,可她张口就骂老陈家霸道,养这么大的狗没有公德心,万一把胡同里的孩子咬了可咋整? “哼!”陈媛冷笑,“用你操心?只要你们别上我家来,我这狗哪儿也不去,独门独院的,能咬到谁?” 整个胡同就老陈家住单独的院子,又宽敞又隐秘,别提有多舒坦了,偏偏他家人口还少,就一个闺女早晚嫁人,胡同里谁家说起来不咬后槽牙? 人心复杂,多的是人恨你有;笑你无,陈媛知道这些人嫉妒,愈发做出一副泼辣不服输的样子,果然压住了那个年轻媳妇。 “你!反正你看好自己的狗!咬了别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哼~这你放心,我这狗可听话了。我不许,它就不会手贱!” “你!”这拐弯抹角骂自己家小孩儿不听话手贱呢,年轻媳妇怎么能听不出。 她不服气,可架不住陈媛不仅命好投身在屠夫家里,还是个硬茬子,寻常人在她嘴里讨不着一点儿好,只能悻悻闭嘴,暗戳戳说些扎人心窝子的话。 “瞧给你厉害的!看你能神气多久,等嫁了人就你这张贱嘴不得被婆婆手撕了!到时候天高皇帝远,指望你的屠夫爹还能救你?” 又是这种话,这要搁往常,没舞到陈媛面前来她也就不当回事了,可现在嘛~ 坏坏一笑,陈媛昂着头骄傲不减,“嫂子~我知道你日子不好过,婆婆很厉害吧?妯娌也不好相处吧?你男人,好像也不爱吱声儿。 真可怜呐~不像我,结了婚照样住在娘家,婆家心疼我,怕我两边跑受累,今天特意来说的。呵呵~你脸色怎么突然变了嫂子?是心口难受吗?” 说完陈媛也不理年轻媳妇骤然变化的脸色,哼着歌领着一家子走了。 其他人虽说没有参与二人斗嘴,可耳朵都竖起来听着呢。 知道陈媛结了婚也住在娘家,不会到婆家去受挫磨挨收拾,邻居们先是感叹她命实在是好,同时心里也有了计较,再不敢背地里说闲话扎陈家人的心了。 说白了,不论是男是女,孩子有出息又在身边就是爹娘的倚仗,这老陈家啊,以后轻易是不能得罪了。 第1071章 过年咯七 这之后丧彪不在家,全家人都不习惯,才歇了两天,眼看除夕就要到了,钱老太实在憋不住,打发钱庆春赶紧去把狗子接回来过年。 倒是也有意外之喜,傻狗不在的这两天,大橘猫不知道咋想的,竟然跑到老钱家来住下了。 要知道它脾气古怪,以前顶多就是路过,天气好的时候才能在屋顶、晾房里看到它的身影。 这回却是直接登堂入室,霸占炕头就不挪窝,一看就是要长住。 对此钱老太很开心,不仅搜罗了几件穿不了的旧衣服给小猫垫窝,还给它开小灶,吃煮好的鸡血和内脏。 以前她总说黄条子心眼儿多,如今大橘猫真搬进来,老太太又改了口风,说猫来财狗来富,新的一年钱家要发财了! 发不发财不知道,开心是真挺开心的。 知道大橘终于想开肯搬到钱家来住了,小妮儿和二狗很开心,三天来了五趟。 小手一下下抚摸着橘猫的脊背,听着橘猫发出均匀舒适的咕噜声,小妮儿由衷的感到开心与满足。 “傻咪咪,不聪明,早就该来了,总待在山神庙多冷啊,这儿有热炕给你睡,看~还有小窝呢。”小妮儿摸了摸大橘用旧衣拼凑的小窝,眼里都是羡慕。 即便是野猫,有人爱就有家,她呢?明明父亲健在兄弟也不少,却没一个人管她的死活。 自打郝建军那事儿以后,小妮儿的父亲明着是不敢卖她了,可在闺女身上发不了财,他心里有气,时不时就要发泄在小妮儿身上。 被打的受不了,小妞儿也不傻,除了晚上睡觉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反正待在家里也是挨饿,出来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点东西果腹。 她倒想住到知青点去,可那里住不下,人多到恨不得站着睡觉,给大橘猫都挤得待不下去了,更何况她这个人呢。 被拐妇女们的事迹登报的这小半年里,陆陆续续有一些人或亲自打听或托人来问找到大溪沟村。 时至今日,已有六名被拐妇女和家人团聚,共度新年。 这是个好消息,只是她们走后知青点反倒更加拥挤,因为寒潮来了,村里的老人熬不住,又死了一批。 不少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的孩子失去庇护,队长怕他们冻死、饿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便将他们一股脑全塞进了知青点。 挤是挤了点儿,可至少不必担心冻饿而死,和足以威胁生命的寒潮比起来,遭点儿罪好像也没啥。 和他们这些孤苦可怜的孩子比起来,小妮儿至少还有家、有家人,人家已经挤得这么辛苦了,她可不好意思去凑热闹。 “咋还不死······死了·····多好·····” “小妮儿?你叽里咕噜说啥呢?”秦小妹也在温暖的正屋里,她手里拿着个已经做好的书包在绣名字。 小妮儿凑上去看,看不懂,但很羡慕,“大姐你手艺真好,这书包真漂亮。” 感觉到她在故意岔开话题,秦小妹也没细问。 别看这小妮子人不大,吃的苦却不少,心智远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心里藏点儿事儿也正常,她不愿意说,问是问不出来的。 “漂亮吧~”秦小妹一脸得意,她这手艺两辈子都没放下,自然是好的。 “这是给我干儿子梁凯做的,昨天他来拜年,说想要个新书包。” 自从认了这门干亲,梁恒两口子还好,不太来打扰,梁凯这个小孩儿却没什么顾忌,没事儿就来粘着秦小妹。 他一口一个娘叫的亲热的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亲生的呢,给钱老太气的吹胡子瞪眼儿。 好在梁家还算知恩图报,并不讨人厌,昨天还备了年礼像模像样领着孩子来给秦小妹磕了三个头,好听话说了一箩筐。 懂礼又漂亮的小孩子谁不喜欢?就连钱老太也软了心肠,由着梁凯去了。 在这村儿里小妮儿以前最羡慕的孩子是大宝,不过从今天以后她最羡慕的就是梁凯了。 “真好~”小妮儿想摸一摸新书包,手刚伸出来,又缩了回去。 她怕把新书包摸脏小弟弟就不喜欢了,糟蹋了大姐的心意。 不知道她是羡慕梁凯能读书;还是羡慕梁凯有人疼,亦或是两者皆有,秦小妹放下针线,认真的看着小妮儿那张早熟的脸,轻声问她: “小妮儿,你想不想去读书?你想去读书姐也给你缝个书包,绣上你的名字。” 想!怎么不想?小妮儿做梦都想像招娣大姐那样考出大山,可是她命苦,同为女儿身,她的父亲并不重视她。 心里苦涩,小妮儿眸色暗淡下去,转过头认真撸猫,不再去看那个扎眼的新书包。 语气也有些沮丧:“不是我想就能去读的,现在连饭都吃不饱,哪儿有心情读书呀?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是你爹不让你去吧?”秦小妹一针见血。 村里开设的扫盲班是免费的,可扫盲班以后呢?就算不花钱,小妮儿这半大的劳动力再指望不上,她那父亲怎么可能愿意。 小妮儿不说话了,她心里委屈,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 冬天这么冷,村里死了那么多人,前段时间几乎隔几天就有人上门报丧,那些和蔼的爷爷奶奶都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她爹就是不死呢? 他死了多好呀,死了自己就能名正言顺的到知青点去,说不定还会被好心人收养,送去读书····· 小妮儿神游天外,已经被心中的理想世界迷惑,嘴角不由自主泛起笑意,冰冷又温柔。 咋感觉有些吓人····秦小妹打了个哆嗦,绣花针顺势扎进手指。 这点痛不算什么,秦小妹不动声色的把手指伸进嘴里吮吸,心里却想着不能再任由小妮儿的父亲这样虐待孩子了。 回头她就跟队长说一声,威胁也好武力征服也罢,好歹得把小妮儿送到扫盲班去,不能做个睁眼瞎。 计算着这事儿的可行性,秦小妹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妮儿的父亲就是个无赖! 威胁也不是没威胁过,不仅队长,连秦小妹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过,可有用吗?顶多管上三五天,之后该咋样还咋样。 望了一眼窗外的冰天雪地,秦小妹此刻的心情倒是与小妮儿出奇统一。 怎么不死呢?这狗东西,难道真是祸害遗千年? 第1072章 过年咯八 瑞雪兆丰年。 “明年会是个丰收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秦小妹呢喃。 她没说谎,过两天就要进入八十年代了,基础政策进一步放宽,底层大众的生活迎来挑战的同时也代表着更多的机会。 上辈子的这时候,秦小妹早就背着儿子踏上了寻夫之路,有经验在,或许这辈子她也可以早早出门寻找机会。 有句话说的好,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更何况秦小妹还有上辈子的记忆。 只是那些日子并不都是美好的。 想到那些东躲西藏的日子;那些被地痞无赖纠缠的日子,无数个几乎要绝望的夜晚里只有泪水陪伴她入睡。 还要再经历一次吗?这一次会更好吗?这段时间秦小妹总在思考这个问题。 上辈子但凡还有路可走,她都不会离开村子。 更别说这辈子她不再是孤单一人,不仅有可以养活自己的手艺,还有家人、邻居和乡亲可以信赖。 仔细想想,外头固然有机会,留在村里也不一定就死路一条。 况且上辈子她也没混出个人样儿来,飘零半生,还比不上一直留在村里,两口子都拿村厂分红的大伯一家。 很纠结,还得好好想想。 秦小妹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出神,小妮儿以为她在担心出门在外的钱庆春,立马自告奋勇说要去村口看看。 还没行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呼~好冷好冷~”是钱庆春哆哆嗦嗦回来了。 他推着自行车,车把上吊着两个兜子,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两天没回家了,丧彪兴奋异常,落地抖了一下身上的雪花就朝正屋冲来。 头顶开厚实的棉布门帘儿,狗子笑容凝固在脸上,随后毫不犹豫同手同脚的退出门去,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 算它记性好,还没忘记被大橘支配的恐惧。 “哎呀~小猫不走啦?” 带着寒气进屋,钱庆春先揉了一把小妮儿毛茸茸的脑袋,收获一个腼腆的笑容,随后他自然的把手伸向炕上的大橘·····。 收获一个嘴巴子,钱庆春老实多了。 “对了。”打开兜布,钱庆春开始往外掏东西,“这是媛媛托我捎给你的,正好小妮儿也在,有口福了。” 兜布里是四个饭盒,两盒包好还没下锅炸的炸糕,一盒炸好的猫耳朵,一盒小麻花。 “媛媛说炸糕要现炸趁热才好吃,就没炸,这猫耳朵、小麻花现在就吃吧,我去把油热上。”说着钱庆春就往厨房走去。 小妮儿不敢吃这么奢侈漂亮的点心,起身想走却被秦小妹拦住,“你去哪儿?就留下吃两口吧,过年了甜甜嘴。” 大溪沟村日子好过,年节哪个小孩子不吃炸货?小妮儿不馋才怪了。 本来还想拒绝,可肚子不争气,嘴还没动它就已经迫不及待咕咕叫起来,小妮儿羞红了脸,也老实了,臊眉耷眼坐在炕上。 很快,炸糕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小妮儿肚子叫的更欢了,秦小妹笑笑,在灶膛里裹泥烤了几个鸡蛋。 明天就是除夕了,老钱家的其他人去姥姥家还没回,晚饭就钱庆春兄妹俩和小妮儿一起吃,热了热中午的菜,加上炸糕和烤鸡蛋,就这样糊弄过去。 即便如此,也已经是小妮儿这一年里吃到的最好最丰盛的一餐了。 就三个人,她没那么拘谨,一边小声说谢谢,一边端碗接过哥哥姐姐夹给她的菜小口吃,头始终低着,不敢看桌上的碗盘。 从小生活在完整幸福的家庭里,钱庆春并不能理解小妮儿的局促和不适,可这不影响他心疼孩子。 难得的,桌上他没顾着自己吃,而是不停给小妮儿夹菜,生怕她吃不饱。 饭后还剩下些酸菜炖五花肉,钱庆春收拾了个饭盒全给装上,叫小妮儿带回去明天吃。 小妮儿极力推脱,直言道:“已经吃饱了,这一顿能撑好几天呢,饭盒就不带了,带了也不一定是我吃。” 还没被眼前的幸福冲昏头脑,清楚自己那老爹是什么货色,小妮儿说什么也不要饭盒。 “拿着吧!”钱庆春硬塞给她,“藏起来,明天是除夕,咋不得吃口肉?” 拗不过这个全村第一大犟种,小妮儿最后还是把饭盒拿走了。 怕回家就被抢走,又怕藏在外面被野狗找到吃掉,小妮儿抱着饭盒找了个避风避雪的地方窝着,一待就待到晚上。 入夜以后温度更低,眼见村道上已经没有人往来,小妮儿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僵的四肢,开始慢慢往家里走。 她家的房子很破,四面通透,小妮儿怀里抱着饭盒生怕被发现,特意绕路想走后门。 她眼神不错,一路上都没有摔跤,快到家时,就见路边卧着个人。 这种天气倒下,如果没有人及时救援的话,两三个小时就会失温冻死。 还算有些常识,事关人命小妮儿也不敢大意,把饭盒往路边的杂草堆里一藏,赶忙去查看路边人的状态。 男人还是热的,呼吸间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一看就是个醉鬼。 这种情况最危险了,小妮儿有些慌,下意识想去找人来帮忙。 抬起男人的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小妮儿想认认这是哪家的汉子。 “爹?爹!”这一看不要紧,小妮儿大吃一惊,这醉鬼竟然是自己那不着调的父亲! 几乎是下意识的,小妮儿拔腿就想回去找人帮忙,可刚爬起来跑了没两步,她就顿住了。 风雪很大,刮在人身上跟刀子似的。 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小妮儿缓缓回头看了眼父亲,又看了看自己毫无生气的家,突然感觉松了口气。 呼·····好轻松啊。 雪夜里,这条偏僻的小路根本没有人会路过,可即便如此,为了保险起见,小妮儿还是折下树枝倒着扫平了自己的足迹。 找到藏在草丛里的饭盒,小妮儿扭头就走。 绕路回到村道上,她从正门进屋倒头就睡,毫无心理负担。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还无人发现父亲的尸体,小妮儿继续当没事儿人,出门找了个没人的犄角旮旯生火热了饭盒里的酸菜炖肉全部吃完后,照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到处找吃的。 直到下午队长才找到小妮儿,一脸怜悯的告诉她这个不幸的消息。 她的父亲,终于死了。 第1073章 过年咯九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忙活着年夜饭,炊烟融化了冰雪,透着暖意。 正是一年中最团圆和美的日子,院子里欢声笑语不断,为了难得丰盛的饭食,也为了亲人之间的团聚。 村道上早早就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直到报丧的消息传来。 “啧!这人活着讨人嫌,死了也惹人厌!大过年的····真晦气!”女人挥舞着锅铲,一脸厌恶毫不掩饰。 知道她的厌恶不是针对自己,门外的小妮儿脸上没啥表情,尽力扮演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庇护又马上失去父亲照顾的可怜孩子。 果然,院子里的大人都看不下去了,出声呵斥刻薄的女人,“你少说两句吧!人出意外死的,难道还能选日子是咋?可积点儿口德吧!” 看了眼站在寒风中一脸麻木的小闺女,女人终于识趣的没再说话,只是心情还是不好,做个饭叮叮当当的,像是要把灶砸了。 院子里的大人们脸上挂不住,对小妮儿温声细语的哄着,“行哩,伯伯知道你家的事哩,队长咋说啊?啥时候入土办事儿?” 大过年的,大家都嫌晦气,本来小妮儿的父亲在村里人缘也就那样,唯一的几个混子朋友也不愿意过年奔丧,人现在就放在家里,还没一个人主动去看看呢。 不过对此小妮儿也无所谓就是了,她一个小孩儿知道什么?死了爹伤心还来不及呢。 仍是一脸麻木,小妮儿跟复读机似的重复着队长说的话,“队长说等雪停了再上山,天冷多停两天也没事儿。” 其实李祖富想说的是过完年以后再办丧事,免受大家嫌弃,只是顾忌着孩子们,这才委婉一些。 一听不影响过年,大人们对小妮儿的态度瞬间好了不少。 “那行~等雪停了我们都过去帮忙。对了,你怕不?要不先搬知青点睡去?” 再是亲爹,那也是个死人,和死人住一屋,太晦气了。 说到这个,小妮儿麻木的脸上竟然浮现一抹轻松,她语气轻轻的,听不出有多舒坦,“嗯,队长准我搬过去哩,今晚就去。” 真好啊~小妮儿全身心都被喜悦盈满,伤心什么的,一点儿也觉不出来。 她这副样子,别人只以为孩子太小,对生死的界限还很模糊,在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的年纪就失去了双亲,对她更加怜惜。 这对小妮儿来说是好事儿。 说起来就好笑,辞旧迎新之际,父亲的死竟然是她得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消息传到钱家时,一家子已经上桌准备吃饭了。 听闻死讯,秦小妹有些错愕,惋惜倒不至于,只是有些心虚···· “别·····别是叫我咒死的吧?” 来报丧的是小妮儿的哥哥,秦小妹不知道门外是她第几个哥哥,反正一样的没正事儿,整天东游西逛偷鸡摸狗,极少有老老实实上工干活的时候。 毕竟是认识几十年的乡亲死了,钱木匠难免要过问一下死因,“好好的一个人,前两天我还见他到处溜达呢,红光满面的,咋说没就没了呢?” 乡下人结婚早,别看小妮儿的父亲孩子一大串,其实也才三十出头而已,死的太早了。 和小妮儿的麻木不一样,她哥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太庄重,说起父亲的死因还有些戏谑。 “喝酒喝死的呗~这谁能想到?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队长的意思先不办,找个犄角旮旯停两天,雪停了再说。” 天寒地冻的,不仅社员们嫌晦气不想伸手,他这好大儿也一样嫌麻烦。 要不是怕社员们指指点点,他连报丧都不想来,本来在村里也不受待见,大过年的真不想看人脸色。 抽了抽鼻子,闻着老钱家霸道的饭香味,小妮儿哥哥的肚子应景似的咕噜噜叫了两声。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一脸讪笑,眼睛直往屋里瞅,腿却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也不动。 亲老子死了停在家里不去守着,戴着孝呢大过年的竟然想进人家屋里讨饭吃?钱老太再好的脾气也没有了。 她早看不惯这个来报丧却嬉皮笑脸的半大小子,没好气的喊了儿子一声,叫他快回来吃饭,顺便把门关上,然后就招呼着桌上的人都动筷子。 有点担心小妮儿,但秦小妹暂时没声张,拿起筷子也催了钱木匠一声,“爹!关门进来吧,好冷啊,菜都要凉了。” 老娘和闺女都在催,钱木匠自己也冻的直打哆嗦,从善如流的答应一声,对小妮儿哥哥点了点头,他反手咣当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呸!啥人呢!一点儿善心也没有,还这么有钱,老天真是瞎眼了!” 门板差点砸在鼻子上,肯定自己吃不上钱家这顿丰盛的年夜饭,小妮儿的哥哥狠狠一口唾沫啐在钱家门口,骂骂咧咧走了。 妹妹能到知青点去住,他们兄弟却不能去,一想到大过年的要和死人挤一个屋,他就瘆得慌,宁愿在外面冻着也不想回家。 这年过的,有人欢喜有人愁。 几乎整个大溪沟村都在这天晚上收到了小妮儿父亲的死讯,对于他年纪轻轻就死了这件事,大家看法各有不同。 “又死人哩,还那么年轻,儿子一大堆都没享上福,可惜可惜~”秦运国摇头。 他刚得了消息从外头回来,带着一身寒气就要去稀罕自己儿子。 林帮娣躺在炕上,脸色蜡黄里带着不正常的虚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见状抬手想拦一拦,但没拦住。 虽然是秦运国把她打成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可这男人心到底狠,也就前几天对她还算有耐心,等消磨完那点儿为数不多的愧疚后,两口子之间就只剩下互相嫌弃了。 不能干活就算了,连儿子也带不了,秦运国对林帮娣的怨气越来越大,忽略她的话和她这个人已经成了日常。 好在两个闺女没遗传到她们父亲的心狠,除夕夜都从知青点回来了,招娣还割了肉,炖了一大碗酸菜炖五花肉。 已经没有奶水喝了,秦铁根这段时间都只吃米糊。 那玩意儿远没有奶水有营养,又买不起奶粉,肉眼可见的,他再没有了之前的白嫩可爱,整天都没啥精神,蔫蔫的。 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在儿子这件事上,秦运国两口子的想法是统一的,这不饭还没吃完就开始和招娣要钱,想给铁根买奶粉喝。 “听说那玩意儿才有营养呢,吃了长力气,以后都是大高个儿。” 失去了劳动能力,林帮娣知道自己是个累赘,说话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强硬。 她半是商量半是求的,一边说还一边看闺女的脸色,生怕招娣不答应。 第1074章 过年咯完 事实证明,林帮娣的担心不无道理。 屋子就这么大,不存在听不见这种情况,可两个闺女就是稳如泰山,不闲聊也不回应,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母亲一眼。 见孩子娘被无视,身为一家之主的秦运国又开始无能狂怒。 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眉毛一竖,厉声道:“你们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听不见啊?那是你们的娘和弟弟!看看她们都饿啥样儿了,你们不心疼啊?” 啪!招娣的筷子撂的比亲爹还响,给秦运国吓的,气势当时就去了一半,说话也温声细语起来。 “爹知道你们心里不痛快,可这么大也该懂事了~谁家不是紧着小的心疼?你们就算不管爹娘的死活,也不能看着弟弟被饿死吧?瞧他瘦的~” 来娣顺着父亲心疼的眼神,看了一眼炕上酣睡的弟弟,冷笑一声,一点儿面子没给。 “哪儿瘦了?我看你们是把妹婷忘了,和她比起来,铁根简直太强壮了!” 自己的爹娘什么德行,两姐妹心里清楚的很。 他们心疼来之不易的儿子,哪怕如今的日子远不及以前好过,自己不吃不喝也会把口粮省给铁根吃,饿着谁也不会饿着他。 不过是想给他更好的生活罢了,连米糊糊这种精细粮食都看不上,还真是宠爱。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秦运国两口子总说自己一碗水端平,对孩子们都是一样的好。 从前姐妹三个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直到弟弟出生,她们才回过味儿来。 哪儿是一样的好?不过都是女娃子,一样的不上心罢了,换成养儿子立刻就不一样了。 放下筷子,招娣看了来娣一眼,后者闭上嘴默默加快吃饭的速度。 “爹。”招娣语气平淡,“娘也好,弟弟也好,照顾他们,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责任在你,不在我和来娣。 等到真该赡养你们的时候,我们不会推辞,其他的你们就别想了。” 这话已经很明白了,秦运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他当然知道妻子是被自己打成这样的;也知道是自己这个当爹的没本事,才没能让儿子过上好的生活。 可哪家大的不带小的?她们当姐姐的以后嫁人指望娘家弟弟撑腰,就得付出些代价! 父亲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招娣和来娣都笑了。 “省省心吧,你们把日子过成这样,我早想好这辈子不嫁人了!一辈子都用不上铁根。”招娣说的云淡风轻,难掩坚定。 来娣也跟着点头,“如果结了婚就要被打被骂,还得指望娘家人来救我,那我也不结婚!反正女人也能种地,饿不死就得了呗。” 至于繁衍后代,姐妹俩没有那个觉悟也没那个需求,劣等的基因,被淘汰才是正常的。 “你!你们要翻天了!”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秦运国听着这些话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炕上的林帮娣也很着急,“这是啥话?不结婚咋行?这不是让村里人戳我们脊梁骨吗?” “得了吧~”来娣一抹嘴站起来,“咱家被人戳脊梁骨戳的还少?村里两口子干仗不稀奇,可谁干到医院去把子宫都切了?娘,你自己受过这个苦,你还想让我们受吗?” 林帮娣噎住了,秦运国也低下了头,这事儿没得洗,注定一辈子被人看不起。 没理会两口子的落寞,姐妹俩吃完饭尽过孝,就又回了知青点。 人心冷了,一家人不互相心疼,团圆也失去了意义,多待只会多怨。 “等姐毕业分配上工作和房子就把你接走,这个你拿着。”招娣递给来娣三十块钱,这是她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这个给你做生活费,过完年你就上大学堂里读书去,不管能不能读出来,都不能做睁眼瞎。” 去读书势必干活的时候就少,爹娘养铁根一个娃都费劲,自然不可能供着来娣白吃白喝。 “以前你省钱给姐当生活费,现在该姐承担你的生活费了。放心,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至于姐妹俩刚才说的一辈子不结婚这个决定,她们都默契的没有再提。 就连亲生爹娘都会在权衡利弊后舍弃她们,但凡脑子还正常,就该明白任何一种关系的绑定都是为了利益,怎么会再把未来托付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认识不过几个月的陌生男人? 还是要靠自己才最稳当。 相信大姐说的话不是在哄自己,来娣乖巧的接过钱,不再犟嘴。 以后跟着姐姐去城里住,她也不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忙都帮不上,到时候惹人笑话。 从村东头往知青点去,几乎要横跨整个大溪沟村,路过老钱家时,他家虽然大门紧闭,但还能听到里面的说笑声。 来娣一脸羡慕,这才有年节的感觉呢。 “听说钱家买了个收音机,可稀罕了,能听报还能听样板戏,整个村儿的小孩儿都去凑过热闹。” 又是自行车又是收音机,老钱家这日子过的属实让人羡慕。 招娣也停下听了听里头的动静,有些动容,“来娣,你记住,靠自己才能过这样的好日子,以后我们也会过这样的好日子,你等姐来接你。” “嗯。”来娣点头,眼圈红红的。 她又想起了妹婷,进而联想到爹娘对铁根无底线的宠爱,心中更是刺痛,无法接受。 过了除夕就是新的一年,旧年里有人死了亲爹;有人父母双全却是个孤儿。 唯一的共同点是她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1075章 喜结连理 冬去春来,进入八十年代,城乡发展好像在一夜之间迈上高速公路,日新月异。 最先感受到改变的是钱木匠、秦小妹这等“耳聪目明”的农村手艺人。 如今政策一再放宽,黑市的存在不再是不可提及的忌讳。 大多数时候,巡逻街道的红袖章就算发现形迹可疑的老乡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存在即合理,黑市不知道方便了多少人生活,其中城市居民更是大有受益。 彻底斩草除根对谁都没有好处,只要上头不下死命令狠抓,底下的工作者也乐意糊弄事儿。 听说广州、温州这些发展更快的城市已经有个体户拿到了营业执照,虽然个体经营依旧被人看不起,比不得工人社会地位高,可这无疑是个强烈的信号。 预示着从这一年开始,个体经济将逐步补充国营经济与集体经济的不足,为那些没有工作的社会闲散人员提供就业新方向,进一步维持社会的稳定。 比如回去沪市的赵芬兰就曾给秦小妹来信说明她准备摆摊经营小生意的决心。 本来赵芬兰就是因为没有工作才被动员下乡的,回城以后也一直闲在家里,她爸妈原本想给她找对象结婚,但一直没有相到合适的。 眼看年岁大了,家里的兄弟们都结婚有了孩子,屋子住都住不下,赵芬兰一咬牙一跺脚,不顾全家的反对,毅然决然准备成为个体户,经营小生意。 虽然她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要下决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面临的阻碍可想而知非常的多。 秦小妹倒是支持她,可隔着千山万水,也只能在信上鼓励鼓励她,顺便从重生者的角度隐晦的给她提些建议。 沪市这样一等一的大城市都如此,小地方更觉个体户是歪门邪道,除非家里揭不开锅,否则能豁出去脸摆摊卖东西的人仍是极少数。 好在这些并不影响钱木匠和秦小妹,他们有固定的客户群体,手艺精湛价钱公道,轻易不会被撼动根基。 不过个体户的出现也给秦小妹提了个醒,她准备找时间全家开个会,等时机成熟就去注册个商标啥的,为以后开办村厂、工坊做准备。 时代的东风已经吹到千家万户,可以守着家业做大做强谁不愿意? 只是当下最要紧的并不是这个。 阳春三月,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空气中虽然还有丝丝寒意,但春色已然跃上枝头。 一大早就得见阳光,正是个合适结婚办事儿的好日子。 提前好几天开始收拾屋子,打扫卫生,就连丧彪也被二狗等人按倒彻彻底底洗了个澡,脚垫儿都是粉红色的。 一早来帮忙的社员才进门,就觉老钱家本来就宽敞的屋子一尘不染,处处整洁有序,让人一看就心里欢喜。 住在这样的地方可不得心情愉悦,难怪钱家的老人越活越年轻,青壮越干越有劲儿。 收音机被拿出来放在房檐下,播放着评书《岳飞传》,勾的一众社员全挤在院子里沉浸其中,大师傅喊削萝卜皮都没人动,气的直嚷嚷要把收音机给关掉。 院中的临时大灶已经支起来,帮厨的工作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有条不紊。 里屋也已经布置完成,红烛红布一片喜色,就连窗花也是精心剪裁的春雀衔喜图,应景。 屋里能贴的地方都贴了红双喜,在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的展示着全家人对这场婚礼的期待。 新郎官已经骑着自行车接新娘去了。 新娘子的亲朋也要来吃席送亲,大队长提前两天借了拖拉机给钱家,村里几个社员自发将车斗洗刷干净,车头也绑了大红花,和新郎官一道上公社去接人。 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院子里人头攒动,几乎每家都出了力。 妇女们帮忙摘菜洗菜;爷们儿将家里的桌椅板凳都搬过来,不用主家吩咐,大家自己就会找事情做。 也没空闲吩咐,这一天老钱一家都忙的脚打后脑勺。 一家子天不亮就爬起来布置房间打扫卫生,又将宴席上要用的食材准备好,这才收拾自己。 新衣新裤新鞋,一水儿的新气象,就连狗吃饭的盆都给它换了个新的。 按钱老太的话说,“新媳妇进门添人口,没有比这更大的喜事了,本来就该认真对待。” 秦小妹也换了身新裙子,她平时鲜少打扮,本来就长的漂亮,又正当青春,稍稍一收拾就让人眼前一亮。 尤其在院中穿梭时轻盈的裙角翻飞,青春活力几乎扑面而来。 后生们不敢多看,大姑娘小媳妇确是看直了眼,恨不得立即拥有一件同款。 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在新娘子下车时达到了巅峰。 在大溪沟村,乡下姑娘嫁城里的都少见,更别提城里姑娘嫁过来的情况了,属老钱家独一份儿,赚足了眼球。 作为供销社的售货员,陈媛本就时髦漂亮,加之她个子高挑,头小腿长,更是行走的衣架子,穿啥都好看。 没像这时候的大多数新人那样穿红袄或是绿色军装结婚,陈媛今天穿的是秦小妹为她量身制作的一套红色毛呢套装裙。 精致的剪裁修饰身材的同时,款式也利落讨喜,即便以乡下社员的眼光来看也是妥帖漂亮的,跟画报女郎似的,说不出的时髦。 最难得的是她脚上一双黑色小皮鞋,这时候可没人穿这样的鞋,一看就是外头百货大楼买的,十分精巧漂亮,衬的她一双腿又长又直。 新娘子下车要散喜糖,村里的小孩儿都来了,钱庆春怕人多挤着新媳妇儿,红着脸一直把人护在身后,都顾不上被人笑话。 漂亮、时髦,与丈夫感情好,婆家又重视。 一时间社员们都不知道该夸老钱家福气好,娶到这样体面的儿媳;还是这闺女福气好,嫁到老钱家这福窝里了。 婚礼热闹非凡,因着陈媛的父亲是屠夫,席上的荤菜样式多、分量足,可把社员们吃美了,一个劲儿的夸钱家敞亮,难怪能娶到城里的新娘子。 陈家的亲戚本来多少有些看不上钱庆春的出身,嫌他是个泥腿子,指望不上。 可等到了地方,亲眼看见老钱家这气派宽敞的院子和屋里的一应家具摆设,心里最后的那点儿鄙夷全变成了不甘心。 啥时候乡下日子这么好过了?这院子这家具这大件儿,城里都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条件。 第1076章 计划生育进行时 陈媛的舅舅没脸来参加婚礼,不过舅妈脸皮厚,硬是饿了两天跟着一块儿来吃冤家。 亲眼看见钱家对外甥女如此重视,家里又富裕,她酸的眼睛都红了。 按规矩,娘家人下车先送新娘子进新房,之后才入席吃饭。 钱家人客气有礼,婚宴也下了功夫,不管心里咋想,亲戚们嘴上都挑不出人家毛病,只一个劲儿赞他们大方,陈媛好福气。 行走在新房里,感受着钱家的礼数和心意,再联想到自己闺女小香寒酸的婚宴和亲家敷衍的态度,陈媛的舅妈一撇嘴,心里十分不得劲儿。 她倒也想挑新房的错处,可这些家具件件都是新的,就连喜被也是好料子填新棉花,暄软的很。 房子更是没毛病,宽敞、漂亮,收拾的窗明几净,不仅比几家人挤一个大院儿要有隐秘性,比起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的厂子宿舍也要舒坦的多。 越看心里越不平衡。 实在挑不出新房的毛病,又见亲戚们打量着屋里的东西个个羡慕不已,陈媛的舅妈故意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还以为就买了块手表呢,咋的那自行车也是单买给她们小两口的?别是一家子一块儿用的吧?真小气~” 老钱家给陈媛买的自行车也是托林立业的父亲帮忙从沪市弄过来的最新款式。 比秦小妹的女士自行车要稍微大点儿,一家人都合适骑。 之所以选这款式是想着不仅陈媛上下班要用,钱庆春偶尔带她两头跑也要用,大一点以后也好带娃,没想到被舅妈误会了。 钱庆春对这个舅妈没有好感,可进门是客,今天又是自己的好日子,他没想到舅妈会搞事,还以为人家真是误会了,连忙解释说: “自行车是彩礼,当然是给媛媛用的,我们家除了妹妹出门都坐拖拉机,妹妹自己也有自行车,她自己挣钱买的,比我们的还漂亮呢!” 自己挣钱买自行车?这小姑子有能耐,以后指定不能扒娘家的东西,说不定出息了还能贴补一二呢。 愈发觉得陈媛眼光好,亲戚们羡慕的不行,对钱庆春的态度转变很快,肉眼可见的亲热多了。 见识了钱家的宽裕,亲戚们都去巴结钱庆春和陈媛,没人再管阴阳怪气的舅妈。 她心里不服气,一会儿摆弄摆弄贴了红双喜的暖壶;一会儿又俯下身去数家具一共多少条腿,整一副非要搞事的样子。 本来没想带这个搅屎棍来,是她自己赌咒发誓说绝不闹幺蛾子,就想来沾沾喜气,姥姥、姥爷才答应带上她的。 没成想狗改不了吃屎,才到地方屁股还没坐热呢,她就搞东搞西,两个老人家的脸色顿时就不大好了。 不好在亲戚们面前发火,老两口憋的正上火呢,秦小妹笑眯眯进屋里来了。 两个老人眼前一亮,赶忙招手叫人到面前来。 新郎官亲戚们是见过了,也知道他家里还有个弟弟有个妹妹,却不想这妹子跟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漂亮的不像亲生。 美丽的事物谁都喜欢,尤其眼前还是一对儿漂亮如双胞胎一般的大闺女,实在是养眼。 先前就听钱庆春说他这个妹子会抓钱,亲戚们一打听,知道秦小妹是裁缝匠,那眼神儿别提多炙热了。 再一细问她身上的裙子和新娘子、新郎官的喜服都是她做的,陈家的亲戚们对钱家这一窝泥腿子的看法终于彻底改观。 就说嘛,不提陈媛的父亲是屠夫,就说她自己是供销社上班的售货员,青春漂亮,咋可能随便找个乡下泥腿子嫁了。 光凭这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功力,陈媛这闺女就不容小觑,这门亲戚可得下功夫好好维系。 亲戚们转变态度,愈发捡好听话来说,哄的陈媛脸红如含珠牡丹,不敢应声。 直到李树跑进来说开席了,请亲戚们上座,她才松了口气,和小姑子秦小妹手拉着手吃自己席去了。 钱庆春跟在后面,一脸憨笑。 操办了儿子的婚事,钱木匠两口子具是松了口气,接下来就剩努力干活儿给闺女和小儿子攒家底了,再没有烦心事挂心。 村里来了个城里媳妇,还在供销社工作,一时间老钱家成了大队上的香饽饽。 那些想买瑕疵货的;想打听商品信息的社员几乎天天登门。 当知道老钱家娶了新媳妇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也不拘着她孝顺公婆,而是依旧留在娘家潇洒时,社员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敞亮的婚礼后,老钱家因为特立独行,又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家里养儿子的骂他们扰乱市场,养刁了没出嫁的小闺女胃口。 家里养闺女的则是叹老钱家有大德,真真儿做到了把媳妇当闺女来疼爱,是言出必行的有福人家。 坏消息,出名了,家里天天有人来看稀奇,生活有些不便。 好消息,出的是好名声。 有钱庆春和陈媛在前面当榜样,秦小妹和李树这两个本来就优秀的孩子简直成了村里大娘眼中的香饽饽,家里门槛儿都要被媒婆踏破了。 与此同时,村里还出了件大事儿。 村道上原本“抓生产,共发展”的标语被刮白,换上了上头的最新指示。 一孩政策在这一年通过国会,开始严格实施。 “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 “控制人口,计划生育!” “只生一个好,全家都欢笑!” 对信奉“存钱不如存人”,“人多力量大”,“儿子就是香火延续、家庭未来”的广大人民群众来说,这些标语的出现属实引发了一番轰动。 大家聚在村道上指指点点,秦小妹也去看了热闹。 不少社员们表示接受不了标语上的“一胎政策”,吵吵嚷嚷的就要闹起来,想通过抗议来改变现实。 可只有秦小妹知道,现在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等计划生育纳入基本国策,写入宪法,这循循善诱的标语就没这么温和了。 到时候该换成: “引下来,流下来,就是不能生下来!” “一人超生全村结扎!” “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第1077章 有了 公屋前的大广场上吵翻了天。 “只准生一个?这不要了命嘛!万一是个丫头片子咋整?以后谁给俺们养老?” “队长!我们抗议!地里农活儿重,一家一个娃哪儿够使?就应该放开!愿生多生!” 在农村,大家巴不得生的越多越好,反正是大的带小的,养活都是劳动力。 社员们不理解上头下的指示,也不愿意遵从,一味的缠着大队长闹腾,要抗议,还要拥有生育自主权。 一个头两个大,李祖富是去公社开过会的,明确知道计划生育的必须性和强制性。 之所以没用强硬手段逼迫乡亲,也是想徐徐图之,却没想到即便是温水煮青蛙也有这么大的反应。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李祖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依旧好言好语。 “我晓得大家接受不了!可这是好政策呀!大家想想看,若是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娃再同时赡养一对老人,那压力不就小多了?人人都能吃饱饭了? 又不是不准生,把数量减少,把素质提高,将来个个都去考大学,全去吃国家饭,难道不好?” 这话听着挺漂亮,可糊弄不了人,当即就有社员闹腾起来。 “好啥呀好!万一生的是个丫头片子咋办?考上大学还不是给别人养的,看看秃头老李他家,一生生他娘的六个闺女,第七个才生出小子,要都这样可咋整?” 说白了还是重男轻女,接受不了只有一个独生女儿这种可能性。 毕竟不是谁的婆家都是老钱家,能准许结了婚的闺女依旧留在娘家孝顺爹娘。 养儿防老,传递香火,是村民们传承百年的老思想,即便新中国成立也没要求他们必须要改,如今咋可能轻易妥协? 自认自己一群人是在阐述合理诉求,社员们的抵触情绪空前高涨,闹的李祖富无力招架。 他也不是不理解大家的心情,正因为理解,才没在一开始就动用强硬手段,人城里领导的指示可强硬多了。 职工家庭要生二胎的,不仅罚款,还丢工作,那可是铁饭碗! 和人家比起来,扒房牵牛也就那样了。 社员们委屈,李祖富这大队长更是委屈,两方人马谁也说服不了谁,广场上顿时乱成一锅粥。 下学的大宝背着书包牵着梁凯路过,已经看了半天热闹,同时表示相当不理解大人们有啥好吵的。 他们两个都是双方家庭的独生子,都没有兄弟姐妹,也没觉得日子不好过呀。 “老舅,好像要打起来了,咱还看嘛?”梁凯有点儿害怕,娘和他说过不许看热闹,生怕流弹伤人。 前头不远就是自家门口,大宝心中稍定,一拍胸口一抬头:“放心好了!出事儿有老舅在前头顶着呢!” 自打梁凯认秦小妹做娘后,大宝也跟着升了级,梁凯一口一个舅舅喊的亲热,很快就获得了老舅接送上下学的特别关照。 两个人都背着秦小妹缝的书包,从背面看非常显眼,小妮儿和二狗也来看热闹,见状四个人自然聚在一起。 自打父亲死了以后,小妮儿理所当然住去了知青点,后又在秦小妹的照顾下进了扫盲班,也像模像样的读起书来。 没有骗小孩儿,小妮儿入学以后秦小妹给她也缝了个漂亮的新书包,不过小女娃爱惜东西,除了上学都把书包放在炕上,生怕弄脏了。 “大宝哥,村道上的新标语你认得全不?给我念念呗。”自打死了爹后,小妮儿整个人就像脱了枷锁一般活泛起来,话也多了。 她刚进扫盲班没多久,还在学拼音,很多字都不认识,二狗哥又是个睁眼瞎,这种情况是完全不中用的。 大宝也不磨叽,把墙上的标语念给三个小伙伴儿听后,还贴心的给他们解释了下眼前的闹剧。 “以后每对夫妻都只能生一个娃了,队长说经济不好,粮食不够吃,娃少才能过上好日子。” 大人们出于利益考量,自然希望多生育,反正都是大的带小的,质量咋样他们才不在意,生上一串总有一个两个出息的,拼的就是概率,又或者是造化。 小孩儿不一样,肠子直,脑袋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既然政策是最高指示,生一个就生一个呗。 别的地方不知道,瞧瞧这村儿里,大宝家就他一个;梁凯家就他一个,甚至再往远点儿说,钱庆春家当时也就他一个,日子过得多好。 小妮儿和二狗倒是兄弟姐妹多,牵出来一大串,可从小到大吃过几天饱饭?爹娘孩子生多了对谁都不上心,又有谁感受过家庭的温暖? 控制人口,对当下社会来说是有好处的。 只可惜明白人不多。 骑着自行车带媳妇儿回家的钱庆春也看到了大广场上的闹剧,他没停,一反常态的没有看热闹,而是急匆匆往家里去。 刚进屋,家里只有秦小妹在踩缝纫机。 “大哥,嫂子,今天回来真早,等着我这就煮饭去。”听见动静,秦小妹从屋里钻出来。 她没想到大哥大嫂今天回来这么早,赶紧戴上围裙准备做饭。 陈媛拦住她,从兜子里掏出来三个饭盒,“叫你哥蒸上饭就行,我今天特想吃娘泡的小菜,想一天了都,这三个菜你们吃,我吃小菜就行。” 想到酸辣爽口的泡嫩姜和泡辣椒,陈媛直咽口水,馋的抓心挠肝。 饭盒里是三个从国营饭店打包回来的荤菜,秦小妹又打开泡菜坛子捞了满满一盘泡菜搁在桌上,陈媛顾不上拿筷子,直接用手捞起一块生姜就放进嘴里嚼起来。 她吃的很香,秦小妹看到眉头都皱起来了,嘴里口水受到视觉刺激疯狂分泌,“嫂子,你不酸嘛?当心坏肠胃啊。” 这生姜是冬天泡的,已经泡透了,酸的很,日常都是用来煮鱼去腥的,空口吃谁受得了? “就得这样才好吃呢!我想一天了,啥都不想吃,就想吃这个!”吃完一个,陈媛伸手又想去捞第二个,被秦小妹拦住了。 “可不能再这么吃了,嫂子,你是不是有了。” 这不是疑问句,看陈媛的表现,秦小妹这个过来人几乎肯定她是有了。 钱庆春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了,闻言脸一红,结巴道:“啥也瞒不住你,是····是有了,今天刚去医院看出来的,这不就想着早点儿回家,给你们一个惊喜嘛。” 第1078章 一胎政策 “真的?”秦小妹惊喜道:“几个月了?咋不早说哩!还饿着吧?我这就做饭。” “哎呀不用你~”陈媛使了个眼色,孩子爹立马会意,钻进灶房里忙活起来。 “我有事儿和你说。”陈媛说罢拉着秦小妹的手就走,还不忘把那碟泡菜端上,两个人去了秦小妹屋里说悄悄话。 “村道上刚刷的标语,你看见了?”陈媛问,趁秦小妹高兴又摸了块生姜啃。 “看见了,广场那边闹得厉害,你们回来也瞧见了吧?还好我哥有分寸,不算太傻,要是敢带着你去那人挤人的地方看热闹,回头爹娘能把他掐死~” 肚子里的那块肉再重要也没有活生生的人重要,怀孕头三个月本来就不稳当,万一磕了碰了陈媛遭罪,钱庆春只会遭更大的罪。 结婚大半年,深得婆家人宠爱照顾,当初婚前说的话老钱家也一件一件全给落实了,对婚后生活满意,陈媛听着秦小妹的话心里暖乎乎的。 只是想到今天在医院里的所见所闻,她的脸很快又掉下来。 “搞啥一胎政策,把城里村里的人全都逼疯了!你不知道,我们供销社有女同志怀了二胎的,硬要人家做选择,问是要工作还是要孩子,要工作就得去流产;要孩子就得把工作让出去,逼的人都没活路了!” 不是不愿意响应政策,只是没怀上也就算了,该上环上环,该结扎结扎,没二话,可这·····已经在肚子里了,怎么能拉去流产呢?这也太缺德了! 或许因为初为人母,陈媛一想到医院里的见闻就不舒服,手里的生姜都啃不下去了,一脸愁容。 她自己就是独生女儿,钱庆春的成长过程中也没有兄弟姐妹,如果可以,夫妻俩是希望能生两个孩子,将来做个伴儿的。 可惜政策不允许,他们也没太多执念,只是被计生办的强硬手段吓到,陈媛心里有点儿不太舒服。 “太残忍了····不是说法不外乎人情吗?肚子里没有,该拉去结扎就结扎呗,有不听话的吓一吓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都揣在肚子里了····再给人家打下来,这实在是····” 陈媛说着就捂住嘴,有点想吐。 秦小妹见状赶紧去给她找桶,安慰她不要多想。 “嫂子,你别多想。我都听大队长说了,这政策也不是这两天才有的,咱们在乡下是消息不通没办法,可城里早就有计生办的同志发传单、刷标语、喊口号说明不准生二胎了。 这种情况下依旧揣在肚子里的,除了一部分人是不小心,大多数还是在赌,赌法不责众,赌计生办不敢动孕妇。” 可惜她们赌错了。 计划生育是势在必行的,不是仅凭个人的力量就可以螳臂挡车。 识趣的最好听话照做,生完一个孩子就老老实实结扎去,省的丢了工作还吃苦头。 “你说的是,我就是看见····心里有点儿不太舒服。”陈媛点头,肯定了秦小妹的话。 她在供销社工作,虽然不是政府要职,可消息灵通咋也比乡下社员要强。 她那同事明明知道一胎政策势在必行,还是赌一把怀上了二胎,本以为揣在肚子里就稳当了,谁也拿不走,却不想计生办的那帮子人如此强硬。 吵闹没有用,抗议没人理,如今也只能哭哭啼啼的上医院把孩子拿掉,毕竟铁饭碗是肯定不能丢的。 “唉~”陈媛叹气,又说起公屋门口吵吵闹闹的乡亲们。 “大队长那边怕是不好做,我们这些有工作的至少会为了工作妥协,可乡亲们又没工作,传宗接代的理念也根深蒂固,我只怕计划生育的工作不好开展。 以后偷着、藏着、躲着生的人指定有,到时候不论是生下来收罚款,搞得全家不能翻身;还是被捉住送去流产,伤身体,都是下下策呀!” 不愧是供销社工作的,陈媛和李祖富一样,已经预见了这场计划生育风波的血腥前奏。 如果有人听她的,相信陈媛也愿意耗费口水说服大家去结扎,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一回的事可不是游街抗议、发传单、写小报就能解决的。 虽然还住在娘家,可陈媛早把自己当成了大溪沟村的一份子,她自然希望村里一切都好,希望大队长的工作顺利开展。 对于她说的话,秦小妹认同却也不太认同。 “算了吧嫂子,各有各命,你劝劝信得过、说得上话的人还行,旁的人就别多管了。” 观念只有利弊,没有对错,触及个人利益,不是谁都能听进去劝的。 有句话说得好,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没吃苦头就回头的人本来就是少数,更何况是见识短浅的乡亲。 看着陈媛尚且平坦的肚子,秦小妹笑的很温柔。 “咱们自己以身作则就是对大队长工作最大的支持,回头你生了娃就让我哥去结扎,别影响你工作,也别给队里添麻烦。” 这话在现在的大多数人听来或许很无情,可只有秦小妹知道,计划生育才只是刚刚开始,越往后走会越魔幻。 现在主动去结扎不仅能支持大队长的工作顺利进行,对陈媛的工作也有好处,等之后不得不被拖去结扎,这些优待可全都没有了。 到时候该扎还得扎,该受的罪一个也跑不了,还得被批评被教育,不值当。 打心底里舍不得丈夫遭罪,可陈媛知道秦小妹说的没错,她人虽然在村里,可看的却比城里人要通透,属于是话糙理不糙了。 只是事关重大,这事儿还得等家里人都回来了,商量过后才能拿决定。 家里没有顽固分子,想来长辈虽然痛心,最后也会接受的,姑嫂俩不再聊这个沉重的话题,说起别的。 正聊着该给孩子攒布票做小衣裳呢,外头突然有人敲门。 让嫂子坐着别动,秦小妹自己去看,就见桂华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眼圈红红的找上门来。 她一见秦小妹眼泪水就包不住了,扑过来哭道:“小妹!你听说了吗?上头说只准生一个,生完就上环,那是个啥玩意儿?我害怕!” 第1079章 结扎 七个月大的肚子已经稳当了,可晃在眼前还是让人心惊。 秦小妹被突然闯进门的方桂华吓了一跳,钱庆春听见动静抄起锅铲从厨房里冲出来也是一脸懵。 “这是咋哩?桂华妹子,难不成你男人打你?” 什么样的禽兽才能对一个怀胎七月的孕妇动手?钱庆春眼睛都红了,不由分说就要拿菜刀去老李家要个说法。 所谓莽夫,结了婚当了爹也还是莽夫。 瞪了钱庆春一眼,秦小妹没好气的呵斥他赶紧回去炒菜,扶着哭哭啼啼的方桂华进了自己的屋,砰的一声关上门,听墙角的机会都不给大哥留下。 “这是咋了?” 正在屋里啃生姜的陈媛也被方桂华的样子吓了一跳,忙让出位置叫她坐在炕上。 没想到陈媛也在,方桂华脸一红,捂着嘴止住哭声,有点儿不好意思道:“没吓着你们吧?我就是一下心慌了又没人说话····就跑过来了。” 孕期本来就心思敏感,容易激动,她这个样子不论是陈媛还是秦小妹都能理解,同时表示这可不是麻烦。 “有事儿别憋在心里,都说出来才好呢。”陈媛小心翼翼的问她:“你刚才那话啥意思?你公婆不会逼着你偷偷生孩子吧?” 原来她在屋里都听见了,方桂华连忙摇头,生怕陈媛误会,“这倒没有,是妇联的同志来家里了,让我生完就在医院结扎或者上环,我····我有点儿害怕。” 原来如此,计划生育不仅是大队长的工作,也是妇联的工作,方桂华如今挺着大肚子,妇联的同志当然要到她家去动员。 只要有人愿意结扎,开了口子,工作就好办了。 “那你咋想的?是你结扎还是你丈夫?”陈媛没问方桂华要不要结扎,她很清楚这不是不愿意就可以不做的事情。 关于这个问题,方桂华的婆家人显然已经商量过了,她自己似乎也没有异议。 “妇联说男女都能结扎,夫妻其中一个去结扎就行,我害怕···孩子爹本来是想去结扎的,可我家公不许····” 老头儿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男人结扎以后就得蹲着尿尿、干不动体力活儿,拍着大腿哭天抢地不准桂华她男人去结扎。 平时再怎么随和,到了这种事情上当爹娘的肯定都偏疼自己的孩子,方桂华心里虽然难受,也很害怕,但不是不能接受。 可她都表明自己愿意去结扎了,却不想一家人还有分歧。 “家里意见不统一·····我家公不准孩子爹去结扎,家婆也不同意我去结扎。 她的意思是生不生的再说,能不能生才最要紧,女人结扎后就不算女人了,让我在家里生····生完了出去躲躲,不去结扎·····” “这咋行?”陈媛眉头紧皱,“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躲得了一辈子?你婆家人不会到现在还以为一胎政策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风刮过就没影儿了吧?” 会这样想也正常,计划生育刚刚开始,又是乡下这样消息闭塞的地方,陈媛说这话没有恶意,只是不忍心桂华受苦。 她把自己这段时间在公社和医院的见闻、供销社里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都告诉了桂华,后者显然也没想到一胎政策如此来势汹汹,脸色不太好看。 半晌才道:“那看来····不能听我家婆的了,唉·····我是害怕,但不仅是害怕结扎,也怕这胎生下来万一是个女娃····” 桂华自己没有重男轻女的旧思想,生儿生女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样的疼一样的爱,可公公婆婆怎么想,她不知道。 眼下的日子虽然好过,前提却是她家里地里两手抓,样样强,听话懂事,进门就怀孕给家里传宗接代。 事事都顺遂,没有冲突,日子当然好过。 可万一呢?万一在孩子的事情上一家人意见不统一呢? 这一趟来没解了心结,反倒更添忧虑,桂华坐在炕上沉默不语,脸色难看。 扭头看见陈媛抓着生姜往嘴里塞,稍稍一愣,然后脱口而出道:“你····你也有啦?” 这一个个的,眼睛比医生还毒,一个照面就知道有了,陈媛撇撇嘴,“早知道你们眼睛一个比一个厉害,我还上医院遭啥罪啊~直接回来多好。” “你真有啦?”方桂华脸上有了点笑模样,不过很快又抿起唇,试探道:“那····你去结扎吗?” 这是真害怕,到现在还抱有幻想呢。 “我不去,我也害怕疼。”陈媛嘴里嘎吱嘎吱嚼着泡生姜,“再说我有个亲戚在医院妇产科工作,她可说了,女人结扎创口大,男人结扎创口小,更好恢复,更合适,反正两口子其中一个去结扎就行,犯不着受大罪。” “啊?这么说庆春哥同意去结扎了?”方桂华满脸错愕。 她还以为是个男人都不愿意去结扎呢,没成想就只有自己家的男人不愿意,别人为了媳妇儿少受罪,都愿意。 一想到要开刀做手术,方桂华就害怕,她本来是极不愿意的,后来妇联的同志说不愿意结扎,上环也行,她一听不仅没有得到安慰,反倒更害怕了。 那是个啥玩意儿啊?就往身体里面放,万一出点儿意外损伤了根本可怎么办? 没听出方桂华语气中的落寞难过,陈媛嚼着生姜点了点头,随即也叹了口气。 “我也心疼他呢,可不结扎能咋办?上头连乡下地方都不放过,我还有份工作,不能因为害怕就不要饭碗。 好端端的我们肯定不会去结扎,这不是政策在这儿摆着嘛?不去不行呀~” 心里越发苦涩,本来怀孕心思就重,一听这话方桂华更难过了。 她·····怎么就没人心疼她呢? 总算后知后觉看出来她情绪不对,陈媛把泡菜碟子往方桂华面前递了递,“你怀孕不想吃泡菜吗?要不来两口?” 说完见方桂华情绪还是不高,陈媛自顾自说笑逗她。 “我这一胎还不知道生个啥呢,都说酸儿辣女,这泡菜又酸又辣我吃着香的不行,别是个双胞胎吧。” 本是句玩笑话,可说完陈媛却有些向往。 一胎政策势在必行,不是个人的力量可以阻挡的,可如果一胎里面两个娃·····嘿~这就没办法了! 第1080章 生死一线 之后的两个月,计划生育进展的如火如荼。 大溪沟村平均十天就要在公屋前的大广场上开一次动员会。 公社妇联的同志拿着名册挨家挨户动员女人们去上环结扎,搞得人心浮躁,都没人抓生产了。 即便这样,工作开展的也并不顺利。 社员们抵触情绪明显,即便大队长亲自上门做思想工作也不愿意送家里的女人去上环结扎。 村子里天天吵天天闹,眼看着撒泼打滚糊弄不过去,能躲的都躲了,实在躲不了的,把家里的老太太挪出来放门口,谁想进门捉人去结扎,先把老太太整死!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桂华要生了。 她终究还是没能拗得过婆婆,请了个接生婆在家里生孩子。 秦小妹知道后虽然觉得不妥当,可也知道她有她的难处,并没有说什么,提起一早就准备好的红糖和鸡蛋就奔去老李家看她。 到底是知青,有一定的卫生常识,方桂华想着既然不能去医院生,那就在家里布置一间产房,想方设法,尽可能提供干净的环境。 高度白酒、干净的剪刀、沸水煮过的新帕子、足够多的热水,秦小妹一到李家就先检查了产妇需要的一应物件,确定没问题才去屋里看桂华的情况。 女人生孩子,脚踏鬼门关,说是赌命一点儿也不过分。 桂华是头胎,她又疼又怕,即便有经验的接生婆一直在引导她呼吸、用力,也还是搞得满头大汗,喊哑了嗓子。 李大娘见秦小妹来了就往屋里冲,怕她遇血害怕,以后不敢嫁人,忙把她拦住,说啥不让她进。 李家不送人去医院,秦小妹一个外人没什么好说的,但心里不认同,说话多少有点儿生硬。 “我不怕!我就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她没有娘家人在这里,我再不去她心里不踏实!” 上辈子吃过的苦头很多,可让秦小妹真正感受到蚀骨绝望的,却是在生产那天。 作为过来人的她心里很清楚桂华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才不管李大娘嘴里叭叭些啥,冲进屋子径直扑到方桂华的身前。 “桂华!我来了,你别怕!东西都准备好了,我都看过了,你放心生吧!” 疼的脑袋发胀,哭的泪眼朦胧,方桂华迷迷糊糊的,突然双手被人紧紧抓住。 听着耳边熟悉的话语,温柔而坚定,她突然来了力气,一股无比安心的让人可以放手一搏的温暖力量包裹着她。 疼,还是很疼,可好像没有那么怕了! “我·····我要生了!我····我害怕!” “我晓得!我晓得呢!你别哭,省着点儿力气生娃,我在外头给你看着,守着你!” 农村地方打扫的再干净,也不可能有医院那样无菌的环境。 秦小妹不是不想留下来,可人身上的细菌很多,多她一个就多一分感染的风险,即使再不放心,她也只能退到门外去守着。 刚刚退出去,知道消息的钱大娘挎着个篮子也急匆匆赶过来。 她没想到闺女胆子这样大,妇女生产也敢去看,有些责怪的看了李大娘一眼。 后者没拦住秦小妹也是气短,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情况咋样了?生多久了?东西都准备好了?产道开了没啊?”钱大娘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快把头一次当奶奶的李大娘给砸晕了。 好在早有准备,虽然慌乱,但乱中有序,没出啥差错,李大娘在心里又复盘了一遍,确定没啥遗漏的。 “生有一会儿了,头胎没经验,估计还有的折腾呢。东西都准备好了,也托人去地里喊老大了,就快回了。” 话音刚落,方桂华的丈夫李老大慌慌张张从门外冲进来,二话不说就要进屋。 钱大娘和李大娘联手才将这莽夫拦下,李老大心急的不行,尤其是在听见屋里不断传出的惨叫声后,他面色发白,心中更是没底。 进又不能进,在外面干看着媳妇儿受苦,他实在难熬,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干脆膝盖一弯,扑通一声给母亲跪下。 凄厉道:“娘!这样下去不行呀!家里又不是没钱,送桂华去医院生吧!万一要有个好歹儿····我····我可咋活呀?!” 方桂华叫喊的实在太凄厉,太可怜了。 屋里的接生婆也不宽慰她,就光会说“用力用力”,听的李老大太阳穴突突跳,方寸大乱。 先前一家子商量好的事他全忘到山后头去了,什么结不结扎,上不上环的,只要桂华母子平安,把他根儿剁了都行! 李大娘眼里也有不忍,别看她孩子生的多,可哪一次不拼命? 儿媳妇虽说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进门这一年来孝顺听话,勤劳肯干,她全都看在眼里,怎么能不疼她! “可····可是····”李大娘眼巴巴看着儿子,终归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多些,“可这胎要是个丫头····你媳妇儿再叫妇联那帮老货逮住结了扎,你这辈子可咋办?咋抬头做人啊!”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做坏人,李大娘情愿是她自己! 儿子还年轻,不知道传宗接代的重要性,如今小两口新婚燕尔感情正好,什么都好说,可再过十年八年呢? 没有儿子,断了香火,外头人的流言蜚语尚且可以当没听见,可万一老大他自己也后悔了呢? 与其抱憾终身,还不如一开始就心狠些!过两年苦日子,躲着计生办生个儿子出来! 想到这里,李大娘狠了狠心,一脚把儿子踢开,骂道:“嚷嚷啥?女人生娃都是这样的,去医院就不痛啦? 家里啥都有,已经比娘生你那时候条件好多了,你们几兄弟都是老牛婆接生出来的,你媳妇儿指定也行,你别捣乱!” “娘!”李老大红了眼睛,他还要再求,正好李家其他几人也回来了。 和大多数农村家庭一样,李家几兄弟都是大哥带大的,大嫂进门也很照顾他们,给他们洗衣裳、张罗说媒,和第二个娘没有区别。 一进门,听见大嫂的惨叫,几兄弟全软了腿,都扑倒在母亲面前哭着说要把嫂子送到医院去。 “娘!就把大嫂送到医院去吧!现在只要不是家里揭不开锅的,都去医院生,咱差啥了?” “就是!计生办敢来抢人····我和她们拼了!这还不行吗?” 本来意志就不坚定,李大娘被几个儿子一求,当时就软了心肠。 又见屋里迟迟生不下来,心里慌了,也不敢耽搁,忙点头让把人挪去医院。 一时间所有人都忙起来,李老大冲出去找队长要拖拉机,结果一开门儿,七八个计生办的工作人员闻着味儿,已经来了! 第1081章 肩先露 还是生不下来。 不知道是头胎没有经验,还是时间不到,方桂华嗓子都喊哑了,满头大汗,力气也用尽了,就是生不下来。 这下即便是村里经验最丰富的接生婆也有些着急了。 她慌慌张张跑出屋子,问是给产妇喂点儿东西吊着力气继续生,还是赶紧使拖拉机拉到公社医院去。 已经做了这许多准备,没想到还是不成,李大娘心里又悔又怕,脑袋发昏,忙抖着手说:“送医院!快送医院!老大呢?拖拉机来了没有啊?!” 话音刚落,门口就闹起来。 听见动静,李家的另几个儿子脸色一变,知道是计生办的人来了。 生一胎没什么,是在国家允许范围内的,计生办的人不可能拦着,可她们这个时候来是为了什么?李大娘脸色发白,下意识挡住产房大门。 肚子里这一胎还没落地,不知道是男是女,李家正是因为不想结扎上环才费这么大劲儿在家里生的,可不能苦都吃了还叫人捉去。 眼看老李婆子要拎不清,人命关天的事情,钱大娘也不怕得罪人,她与小妹对视一眼,母女连心,无需信号便默契的左右包抄,协力将桂华婆婆扑倒,拖到了一边。 李家几个小子都被钱家母女俩的彪悍惊住了。 本来拿着锄头、扁担是要对付计生员的,见老娘遭罪,也顾不上乡亲情谊了,扑上去就要帮忙。 一人挨了秦小妹一脚,老实了。 过来做思想工作的计生员也没想到会碰上产妇难产,事关生死,啥觉悟都得往后站,几个有经验、生过孩子的同志二话不说,立刻就钻进产房去帮忙。 大概过了十分钟几个人又冲出来,摇头摆手说着“不成哩不成哩”,让赶紧叫拖拉机过来,把人送去医院。 仓促的言语间,秦小妹模糊听见桂华已经晕过去了,不知道是脱力,还是失血过多。 妇女们还好,在场的多是经历过生育之痛的,在压力面前表现的比较镇定。 几个男同志就不太好了。 李老大一听孩子还没落地,媳妇儿就晕死过去,当即眼睛一翻,双腿一软,瘫在地上不中用了。 他那几个弟弟也没好到哪儿去,白长挺大的个子,一见血全慌了。 还是秦小妹抽空一人又赏了两个嘴巴子才清醒过来,捂着脸,连滚带爬跑出去找人帮忙。 厨房里钱大娘已经冲好了红糖水,上头还卧了两个鸡蛋,“就算去医院生也得有力气呀!先给她灌点汤水吧。” 虽然大道通畅,可大溪沟村离公社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这两年但凡家里能揭开锅的,生孩子都去医院了。 到了那边,哪怕真是命不好遇上难产,一尸两命的可能性也不大,不知救了多少人的命。 眼看帮不上什么忙,几个计生员坐在老李家院子里也是心有余悸。 她们工作中有一环是宣扬平权主义,碰上这样的事情,难免先入为主,认为是老李家虐待儿媳妇,不把人命当回事,当下就说教起来。 “看你家这院子也不像吃不起饭的,你儿媳妇又瘦又小本来就不好生产,全家就是勒紧裤腰带也该把人送到医院里去啊!” 李家是不富裕,但也绝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家底还是有一些的。 这一点从晾房里悬挂的腊肉、屋顶上刚翻新的瓦片、炕上新做的棉被就能看出来。 还不知道李家是为了躲计划生育新政策才冒险在家里生孩子的,几个计生员你一言我一语,直往李大娘和李老大心窝子里戳。 头两句也就算了,挂心着屋里不知情况咋样的媳妇,母子俩不耐和这些人计较。 可眼见她们越说越起劲,俨然是要把她们母子当成虐待妇女的典型,李老大憋不住了。 他心里着急也憋屈,悔恨交加,既埋怨旧思想害人,又恨这群计生办下来的逼人太狠。 要不是她们手段过于强硬,生孩子用得着东躲西藏吗?整天嘴里除了上环就是结扎,还给不给人留活路了! “够了!”李老大红着眼睛突然大喝一声,把院子里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两步跨到院中,指着门口的方向,“都滚!全都滚出我家!我们不上环!也不结扎!有本事就把房给我推了,把粮给我收了!” 都怪这计划生育!以前都好好的,凭啥说不让生就不让生了? 不让生也就算了,还非得结扎!非得上环!要不是她们吓唬人····桂华能难产吗?早上医院平安生下孩子了! 说着说着,李老大突然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他就不应该答应在家里生产! 李老大发了狂,院子里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几个计生员也识趣的闭上嘴,生怕下一秒嘴巴子会搁在自己脸上。 突然!接生婆从产房里跑出来,满手的血刺目的红,看的人心里发慌,“哎呀!拖拉机来了没有啊?老大媳妇儿又昏过去啦!” 众人大惊,李大娘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她扑倒在接生婆脚下,慌的说不出完整话。 “咋!咋会这样!老牛婆,你接生几十年,啥样的产妇你没经手过?你使把劲儿!再使把劲儿啊!” 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可老牛婆也是一脸难色,这根本不是使使劲儿就能成的事儿! “我····我是接生了几十年!可也不是个个都生的下来啊!现在条件好,能上医院的都上医院了,没上医院的也是生过三四个有经验的。”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老牛婆一把年纪,也累的够呛。 手里攥着两条命,她既然敢应这事儿,怎么可能不尽心? “赶紧送医院吧!”老牛婆两手一摊,表示她已经尽力了,“娃儿····娃儿是肩膀先出!胎位不正,上剪刀也生不下来,再不送医院····两条命都得撂这儿!” “啊?!”李大娘浑身一软,下意识去看儿子,见他面无血色却还是硬撑着爬起来冲进产房,顿时眼泪就掉下来了。 儿媳妇很乖巧,婚后事事以这个大家庭为先,平时也不多言语,大事小情都听丈夫和她这个婆婆的。 要真是因为自己一家的私欲害了她们母子两条命,那····李大娘眼一闭。 她恨不得也死在这儿才好,活着后半辈子也抬不起头做人,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大! 第1082章 顺手的事儿 即便事先就做过最坏的打算,可秦小妹没料到方桂华竟然会遭遇肩先露胎位不正! 在乡下地方,如果送医不及时又遭遇胎位不正,别说孩子了,产妇也有很大可能遭遇不幸。 从古至今,生产都是件死亡率很高的事情,也就是近代医疗手段逐渐发展完善,这种情况才好一些。 如今对方桂华,接生婆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李家人乱成一团,秦小妹比他们强些,冲进产房就开始囫囵收拾东西,准备一会儿随车一起到医院去。 钱大娘把李婆子从地上拽起来,没好气的推进屋里,让她赶紧找钱票出来,待会儿去医院花销大着哩。 计生办下来的几个同志都是有经验的,她们跟在李大娘身后,絮絮叨叨的叮嘱她把孩子的小衣裳、包被等都带上,还有营养品也拿好,路上好随时给产妇补充体力。 幸亏还有这几个明白人撑场子,才能在拖拉机到来的第一时间携产妇和大小包裹一起马不停蹄的往医院赶。 此刻时间就是生命。 经过村道时,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李老大媳妇在家里生娃遭遇难产,受了大罪。 这段时间大家为了躲避计划生育新政策,一个个愁的焦头烂额,怎么会不知道李家打的啥主意? 当下那些也想躲在山里偷偷生孩子的妇女心里都打起鼓来,有些胆怯。 再是赞美牺牲奉献的精神,也没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好不容易折腾到医院,方桂华一下拖拉机直接就叫护士拿担架给抬走了。 她丈夫和婆婆跟在后面抹着眼泪,一直说“对不起”、“后悔了”啥的,秦小妹理都不想理他们。 紧绷的神经直到产房的门关上才松懈下来,秦小妹觉得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一屁股坐到产房外的凳子上,疲惫不堪。 李大娘见她这样,很心虚,又开始抹眼泪,嘴里嘟囔着都怪计生办的逼人太狠,不停给自己找补。 她或许不是传统意义上磋磨儿媳妇的恶婆婆,可因为传宗接代的旧思想和私人欲望,差点儿害了两条命是事实。 也就是方桂华没娘家人,要不老李婆子今天至少得吃两个嘴巴子。 不论哪个年代,医院里都是忙碌的。 秦小妹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开包裹查看带来的东西,有缺的少的好尽快去供销社补齐。 不知道八零年有没有剖腹产;也不知道方桂华现在在里头情况怎么样了,秦小妹心里乱乱的,不找点事情来做总是胡思乱想。 她对面坐着的母子俩也没闲着,一会求神拜佛一会儿抹眼泪,这会儿倒是全都想开了,指天发誓不再逼着桂华传宗接代。 说的好像他们想就能有似的,秦小妹翻了个白眼儿,看来还是把计划生育想简单了。 等真扒了房搬了粮,他们就晓得计生办的厉害了。 眼下国家资源根本满足不了这么多人的生存需求,看看那些没有工作东游西逛找出路的年轻人吧,硬要生下来有啥好? 倒不如就像大队长说的那样,举全家之力托举一个孩子,把数量减下去,把质量提上来,大人小孩日子都好过。 眼睛直愣愣看着产房的方向,秦小妹又一次坚定了自己不婚不育的决心。 她这一辈子,再也不要经历这样的痛苦了! 方桂华这一趟进去足足待了三个小时,期间医生出来过几回告知家属产妇的情况。 “胎位不正,送过来太晚,人为干预复位已经来不及了,产妇损伤很大,没有力气顺产,只能剖腹!” 剖腹?这是什么新鲜词?李家母子根本没听说过,只能大眼儿瞪小眼儿。 好在医生还算耐心,跟他们解释了一下。 听说要把肚子剌开好几层,从子宫里直接把孩子抱出来,李大娘当时就腿一软,跌坐在地。 要把子宫切开?那不就跟秦老大他媳妇儿一样,下半辈子都得躺炕上了吗?! “这这这····这可咋整?桂华她还年轻呀!” 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提议在家顺产而已,却害得儿媳妇终身瘫痪! 压力太大,李大娘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人都懵了。 还是李老大胡乱点头,做主答应剖腹产,丢下老娘抓起装钱的兜子就下楼缴费去了。 关键时候倒是比他娘拎得清。 听说公社医院有剖腹产的条件,秦小妹终于舒了口气。 哪怕这一年做剖腹产没有后世那样好的手艺,可只要能捡回一条命,别的也顾不上了。 好在剖腹产进行的很顺利。 又等了两个小时,几声猫叫似的,有些微弱的哭声断断续续从产房传来。 李家母子就跟得了特赦的死刑犯似的,脸上突然就来了血色,双双从凳子上蹦起来,往产房门口凑。 终于生出来了,秦小妹也是一喜,见护士抱着孩子出来,她赶紧凑上去看。 新生儿皱巴巴的,没睁眼,大概是在娘胎里憋久了,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紫红色,看的人怪心疼的。 所有的担忧、惶恐、悔恨,在见到孩子的这一刻,全都化成了数不尽的柔情。 李老大只瞧了孩子一眼,就哭了起来,双手抖的跟害了鸡爪疯似的,护士要把孩子给他,他都抱不住,最后还是秦小妹上前接过。 护士例行公事,揭开包被给家属看了一眼,“女孩~六斤六两,母女平安,恭喜啊。” “产妇还在缝合,马上就出来,待会儿会有医生告诉你们剖腹产的产后注意,记得听清楚。”说完护士就又进了产房。 秦小妹抱着孩子坐回椅子上,李家母子也小心翼翼的凑过来。 求神拜佛费尽力气,还是生了个女孩儿,要说不遗憾是假的,李大娘脸上的笑牵强的就好像被谁给硬扯出来似的,秦小妹看见就烦。 李老大倒没受到母亲的影响,稀罕闺女稀罕的不行,有心想抱一抱,又怕自己粗手大脚的抱不好,再把孩子弄疼了,急的抓耳挠腮。 一想到这可能是老大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李大娘心中五味杂陈,看着襁褓中的“小猴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没大一会儿,方桂华也被推出来,径直安排进了病房。 医生拿着病例本过来,和家属说了些剖腹产的注意事项,顺便还说了个让李大娘心碎的消息。 原来这医生是个勤快人,他想着反正都剖腹了,顺手就将方桂华的结扎手术也一道做好得了,省得她还得多跑一趟,再挨一刀。 第1083章 死里逃生 这一回真是命悬一线。 等方桂华虚弱的睁开眼睛,悠悠转醒,已经是三个小时后的事儿了。 外头天都黑了,她在车上就失去意识,这会儿也没什么时间概念,整个人都是懵的,看着医院的天花板不知道这是哪里。 第一个发现方桂华醒来的人是她丈夫。 孩子有母亲照看,李老大一直坐在病床边抹眼泪,见媳妇儿醒来,他高兴的不知道咋说,支着张大脸凑过去急问方桂华感觉咋样。 “肚子疼不疼?我都看见了,好长一条伤口,桂华,你受苦了,是我对不住你。”李老大又哭起来。 方桂华整个人都是懵的,闻言下意识抖着手就要去掀被子看自己的肚皮。 刚打了热水回来的秦小妹正好撞见这幕,她没好气的一肘子把李老大怼出去老远,近前宽慰道: “感觉咋样儿啊?伤口没事儿~好好休息都会好起来的,你这回真是太凶险了,要不是公社医院有剖腹产的条件,只怕要把命搭进去!” “小妹?”方桂华看见秦小妹,心里顿时安定不少,颤抖着的手与好友紧紧交握。 心神稳了,好像也有了些精神,方桂华想坐起来,被秦小妹制止了,“别!你现在得平躺着休息,别牵扯着伤口,想去茅房就和我说,我帮你。” 脸一红,方桂华摇头,她现在最挂念的是孩子,“我····我是剖腹生的娃?在哪儿呢?我看看。” 这里是妇产科的病房,周围几间住着的不是来结扎的,就是来生娃的。 桂华的婆婆是个人来疯,一刻也停不下来那种,孩子才刚生出来就坐不住了,抱着到处溜达,这会儿也不知道上哪个病房看人家大胖小子去了。 李老大出去找人,秦小妹则继续坐在病床前和方桂华说话。 “你这回可遭罪了,医生说危险的很,损伤也大,回去可不能掐尖要强再揽事情在自己身上了,好好歇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不用秦小妹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方桂华只感觉多说两句话都上不来气儿,此次生育对身体的损伤有多大由此可见一斑。 看着桂华苍白的面容,倦怠的神色,秦小妹心里只觉酸楚,同时也有些不忿。 “你也太好说话了,就不该同意在家里生产!早跟你说过计划生育是躲不过去的,非要吃这份苦头。” 结扎这事儿瞒不住,秦小妹如实告诉了方桂华。 得知自己已经结扎,生的又是个女孩儿,方桂华心里一酸,落下泪来。 没等秦小妹安慰,或许是初为人母,心态变了,方桂华的崩溃来得快去的也快。 她很快抹干眼泪,细细询问孩子的情况。 得知除了自己损伤大一些,孩子是很健康的,她松了口气,露出个笑来。 “健康就好····只要健康,女孩儿就女孩儿吧!” 这不是废话?都生出来了,难道还能塞回去?李大娘抱着孙女,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 可眼梢刚吊起来,还没摆出婆婆架子呢,就被大儿子狠狠瞪了一眼,她顿时偃旗息鼓,乖乖把孩子给儿媳妇送到床前。 说白了,方桂华之所以遭这场罪,差点儿丢命,还不都是为着照顾她这个婆婆的情绪,为了她的一己私欲。 如今母女平安已经是烧了高香,祖宗在地下估计把头都磕破了,还想咋的? 到底不是个恶婆婆,李大娘自觉对不起儿媳妇,也对不起差点儿憋死在娘胎里的大孙女,虽然遗憾只得了个女孩儿,可该照顾还是照顾,她很是尽心。 剖腹产不比顺产,医生说方桂华暂时还不能饮食,李家母子俩就打算先去国营饭店请秦小妹吃一顿,感谢她为了自家的事儿奔走忙碌。 抱着孩子,方桂华心里十分满足,得知好友为自己做的这一切,她心中感激难言,也劝秦小妹去吃饭,然后早点儿回家休息。 “真是太感谢你了小妹!你不仅救了我,也救了娃儿,我们一家都记着你呢,等我好了一定好好谢你!” 这确是救命之恩,媳妇儿躺在床上没法儿报,李老大也不差事儿,立刻就要去供销社买东西谢谢秦小妹。 刚才就托嫂子在医院妇产科的朋友下班路上给自己带句话,这会儿哥哥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秦小妹表示一会儿会有人给自己送饭,她接过孩子抱着,让李家母子俩趁现在赶紧去吃东西,回来好换班守夜照顾产妇。 李家母子俩原本不信,以为秦小妹是在客气,硬要把人拉去国营饭店,结果刚到门口,正巧和气喘吁吁的小钱两口子碰上。 陈媛的肚子才五个多月,可看起来和方桂华七个月大时差不多,正是辛苦的时候,竟然也跟着来了。 “哥!嫂子!”今天救了两条命,秦小妹喜滋滋的,抱着孩子给哥哥两口子看,那骄傲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孩子亲爹呢。 把李家母子赶出去吃饭,三个人围着孩子那叫一个稀罕,不时出声作怪逗弄。 结果口才不好,孩子没笑,倒把方桂华乐得刀口疼,一阵抽冷气儿。 结了扎,又只生了个女娃,要说心里不忐忑是假的。 眼下看着好友们都喜欢闺女,丈夫也没有嫌弃,方桂华心里的郁闷这才散了大半,真心实意的感到幸福。 说是要提前练习带孩子,钱庆春把孩子要去,像模像样的抱着,陈媛则提着饭盒送到方桂华的病床旁边。 她肚子大了,人也胖了一圈儿,动作有些笨拙,但笑容很甜,孕态十足。 “没想到你竟然是剖腹产生的娃,我一听说心里可着急了,不来看看心里不踏实。” 饭盒打开,里面是黄澄澄的鸡汤,“这个留着你待会儿喝,这回可不能要强了!不仔细养好,老了有你好受的!” 看着方桂华好像死人一般的脸色,陈媛也不忍心说话太难听,“哎·····你也是,他们说啥你都听,非要在家里生,遭罪了吧?以后可不能这么听话了。” 想一家和气,安安稳稳过日子没有错,可相处之道从来都是你让让我、我让让你,哪儿有一方总受委屈的? 从前方桂华想着自己是知青下乡,娘家又是那个情况,总感觉矮人一头,嫁去李家虽然公婆随和,和丈夫感情感情也好,但还是气短一截,难免自卑。 如今死过一回,又有孩子要养,她怎么也该支棱起来了。 第1084章 榜样 见方桂华没有反驳自己,陈媛就知道她听进去了,当下也不多话,打开另外两个饭盒,招呼小姑子快快吃饭。 “你今天也忙累了一天,先垫垫肚子,回头半夜要是饿,咱再加顿宵夜!” 秦小妹:“······” 长嫂如母,陈媛这个娘是真疼闺女! 两个饭盒装的满满当当,差一点儿就合不上盖儿了。 本来就是突发事件,能对付一口已经心满意足,没成想····秦小妹捧着沉甸甸的饭盒,张了张嘴,“这·····全我一个人吃吗?” 两个大饭盒,一盒满满的鸡蛋炒米饭,里头还加了肉粒儿、一盒红烧肉拼醋溜荷包蛋同样是满满当当,连凑数的土豆都没看见一块儿。 如果秦小妹没猜错的话····炒饭盒上粘着的几个葱花儿应该就是素菜了。 “快吃啊!趁热,回头没吃饱让你哥给你下面条,家里我爹熬着肉卤子呢,就等你了。”陈媛抚着肚子,看那神情,是真担心秦小妹吃不饱。 也确实饿了,秦小妹怕馋着方桂华,端着饭盒出去吃饭。 她今天晚上就不回家了,住到嫂子家去,能陪陪嫂子不说,还能随时来医院看桂华。 在这一年,剖腹产算是名副其实的新鲜事,秦小妹怕李家母子照顾不好一个剖腹产的孕妇和新生儿。 所谓送佛送到西,她都已经沾了这事儿,肯定是要把人好生送出院的。 也多亏了有她,住院的这段时间李家母子虽说手忙脚乱,但没闹出什么大事儿来,出院时产妇和孩子的状态都很好。 李大娘原本想叫孙女招娣来着,可想到儿媳妇已经结扎,还因为自己吃了这么多苦,心里实在愧疚,便叫桂华自己给孩子起名字。 方桂华想了想,她知道公公婆婆还是老思想,但闺女既然已经落地,那就不能比男孩儿差。 “就叫胜男吧。” 小胜男回村那天,李祖富和妇联的同志同来看望。 方桂华作为全村里唯一一个剖腹产顺利生子的孕妇,同时也是第一个“自愿”结扎的妇女,受到了大队长和妇联同志的一致表扬。 李祖富很欣慰,为了表扬思想觉悟高、积极响应国家政策的方同志,他是又送钱又送粮。 恨不得开个大会表扬方桂华,让大家把她当作榜样,都来学习! 得知方桂华剖腹产顺利产子,已经可以下地行走,恢复的很好,林帮娣在自己家里又摔又打,哭天抢地。 她嚷嚷着要去公社医院找当时给自己动手术的医生要个说法,凭啥别人的手术做了跟没做一样,自己就只能躺在炕上做个废人? 她才不管剖腹产和摘取子宫有啥区别,都是女人身上的毛病,都把子宫切开了,凭啥就她半瘫痪! 隔壁闹的太厉害,把王芳云的小孙子吓的哇哇哭,杨多多比方桂华早生产,已经出了月子。 她如今已经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彻底变成了个悍妇,隔壁闹得自家不得安生,她心里冒火,端起一盆洗尿布的水就泼了过去。 泼完还不忘破口大骂:“哭丧呢!要上医院哭赶紧去!都搁炕上躺一年半了才想起来找人家麻烦,谁理你?呸!不要脸!” 心里有气,杨多多骂骂咧咧个没完,很快就把隔壁同样骂骂咧咧的林帮娣给怼的没了脾气,彻底熄火了。 “哼~跟我斗!再有下次,请你喝粪水!”放下洗衣盆,杨多多又马不停蹄的去给儿子擦屁股。 王芳云正准备做饭,见婆婆只拿了几个土豆子,杨多多有些委屈,“娘~咱也割点儿肉来吃吧,再这样下去我都快没奶了!” 自从有了儿子,秦光耀颓丧的人生好像突然迎来了新的曙光。 他不再闹腾着要读大学,也不再整日唉声叹气,曾经的状元郎也开始挽起裤脚学习下地干活。 这本是好事,只是家里多了个人下力,每顿都得多煮饭,为了给孙子攒读书钱,王芳云没办法只能省吃俭用。 一切都是为了下一代,为了孩子,没有人不能忍,就连娇气的杨多多也没说什么。 这会儿开口,估计是真熬不住了,再不吃点儿带油水的东西就该没奶了。 买块大肥肉回家,一家子都能改善伙食,可要是舍不得这钱儿,害得媳妇没了奶,同样的钱可买不了足够吃的奶粉。 向来过日子精明,王芳云是懂得取舍的人,她当下点头,同意待会儿就上老钱家走一趟,请他家那个屠夫亲家留一块肥肉给自己家。 想着家里固定的存款和日益增加的开销,王芳云又有些恼火儿媳妇不听话。 “早跟你说了主动去上个环,有好处,你看看老李家那知青媳妇,不声不响就去医院结了扎,大队长又是送粮又是送钱的,都快把人捧上天了!” 说起这个,杨多多也后悔。 她没想到上头铁了心要搞计划生育,大队长和妇联那边一个比一个大方,可把她眼红死了。 可惜现在说啥都晚了,不是头一个就没了当榜样的意义,自然大队部也不会再给好处了。 一想到该结扎还得结扎;该上环还得上环,坚持了这么久一点儿好处也没捞着,杨多多心里就怄得慌。 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为了安慰婆婆,她瘪瘪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给那点儿钱和粮食顶什么用?还不就生了个丫头片子。不像我福气好~头胎就得了个男孩儿,以后就算被逼着上环结扎我也认了,反正这辈子有指望了。” 这倒是~王芳云一听这话也想开了。 村里那些人闹着不肯妥协,不就是害怕生独生女儿吗? 老李家是占了先机可那又怎么样?生个闺女有啥好得意的? 还榜样呢,背地里笑话他家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当个屁的榜样! 第1085章 一年中秋 又是一年中秋节。 这一年可热闹了,钱庆春把老丈人一家都接来村里,提前好几天秦小妹等人就开始备料,准备多做些月饼送人。 这辈子她不再背着娃追着吴洪斌的背影跑,专注过自己的日子,结识了很多朋友,也收获了难得真心的家人。 中秋团圆,有些人即便不能见面,心里也始终惦记着,一刻不忘。 “记得给你姥姥烤两个嫩点儿的,她年纪大了,咬不动了。”灶上,钱老太调令全家,忙的热火朝天。 物质匮乏的年代,过年过节最幸福的事无非就是吃口香的,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算是一年到头孩子们难得的期待。 最好的馅料是五仁,营养又滋味丰富;其次是自家制的红小豆,细腻香甜,咬一口满嘴豆香。 制作月饼用的模具是钱庆春做的,他苦练雕刻有一阵了,技法相当娴熟。 不仅雕刻了吉祥纹样,为了哄媳妇儿和妹妹开心,还雕了个“娃娃头”的模具,龇牙乐呵的,很讨人喜欢。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出炉后孩子们都争着抢着要吃“娃娃头”月饼,甚至为了抢一锅里面仅两个的娃娃头,梁凯和大宝这对便宜舅甥当场反目,互放狠话要断绝关系。 也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有什么关系····。 眼看闹的不行了,还是小妮儿翻着白眼不情不愿把自己的娃娃头让出去,才平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挺着快七个月的大肚子,陈媛也在帮忙包月饼,抽空看着院子里小孩儿们玩闹奔跑不时叮嘱两句,一脸慈母笑。 不知道是不是一语成谶,她肚子里还真是双胞胎,这在计划生育的当下可招了不少人红眼。 只是和双倍期盼一起的,是双倍的生育风险。 还没忘记方桂华刚吃过的亏,陈媛不敢养的太娇气,即便身子笨重也一直在力所能及的做家务事。 更何况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她也是真不想孤单单一个人在炕上歪着。 院子里支着两张桌,一张包饺子一张包月饼。 两个炉子都没闲着,坚果香味混合着麦香萦绕整个院子,保管路过的人都得香一跟头。 方桂华和丈夫抱着孩子端着月饼过来,正巧一锅”娃娃头“刚出锅,她看着老钱家这独特的月饼模具,笑着说:“还是你们精致。” “还有饺子呢?行啊,这伙食真硬!”方桂华把孩子递给丈夫,上手帮忙包了几个。 大溪沟村生活算好的,可即便这样,能吃上月饼的人户也不多,更别提吃饺子就月饼了,这得老奢侈了。 也就是这两年不兴那一套了,要不老钱家这一顿可危险,不是资本家做派就是地主成份。 看人老钱家这排场,李老大心里满是羡慕,他琢磨着是不是也该去学个手艺? 都说饥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瞧瞧老钱家过的,这才叫日子,这才叫生活! 都说先成家后立业,他也是当爹的人,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就算不为自己享福努力,也得为胜男着想。 这么想着,李老大晃晃悠悠去了正卖力和面的李树面前,红着脸有一句没一句的套近乎。 他倒是想学木匠,可无奈好师傅大都是童子功,没个十几二十年的功力,哪里有人上门来找? 这么一想,干个泥瓦匠就实在多了,李老大不怕苦,也有力气,最主要的是这两年生活好了,盖新房修猪圈的人户很多。 就碾子桥公社下属的这几个大队就有干不完的活儿,发家致富是没可能,可养家糊口绰绰有余。 还是那句话,一切为了孩子。 一转眼小胜男都俩月大了,对这个差点生不下来的可怜孩子,李老大两口子分外怜惜。 可能因为这是老大家唯一的孩子吧,当爷爷奶奶的也还算像样。 时不时的秦小妹就能看见李婆子抱着孙女在村口大榕树下和妇女们拉呱聊闲,看起来还挺享受带孙日常的。 这样很好,一家人各有各的正事,老人能帮就帮一把,给孩子爹娘留出时间来积攒家底,以后他们老了才有福可享,这一点李家老两口倒还算拎得清。 有方桂华这层关系在,李老大如果真想跟着李树去建房,秦小妹是没意见的。 上回在医院她就看出来了,这个男人虽说木讷了些,可也有主意;胆子是不大,但没有坏心,这就不错了。 哪儿去找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人? 最关键的是他比大多数人都拎得清。 听方桂华说,因着秦小妹救了胜男一命,李家老两口是想胜男拜秦小妹做干娘的。 这样两家关系能更近不说,也能像梁凯那样得些实惠。 秦小妹是裁缝匠,钱家还有个屠夫做亲家,吃不完穿不完说的就是她家,拜她做干娘,胜男这辈子得老有福了。 正好眼下又有由头,就和梁家一样,说感谢秦小妹的救命之恩,上门磕个头,这事儿准能成。 李家老两口打定主意才告诉的儿子儿媳,听说米和鸡蛋都准备好了,抱上孩子就能出发,二人都没想到会被儿子拦住。 听说李老大发了好大的脾气,骂他爹娘蹬鼻子上脸,当人家是傻子。 从来只听说过挟恩图报的,没听说过得了恩情还想要报答的,爹娘要敢去他就分家,弟弟的事情以后也都不管了。 向来老实听话的儿子突然闹起来,当爹娘的即便不愿意也只有顺着来。 再加上生产时方桂华吃了大亏,这亏还是婆家人硬塞她嘴里的,自觉对不住儿媳妇,见她脸色不好,老两口闭上嘴,之后都没再说要认干亲的话,只老老实实带孩子。 经历过一些事情,果然是支棱起来了,秦小妹听说这事儿心中安定不少,她还真怕方桂华十年如一日的过日子,越过越卑微。 又一炉月饼冒着热气出炉,眼看饺子要下锅,方桂华识趣的站起身要回家。 “这是我婆婆包的月饼,小豆馅儿的可好吃了,给你换换口味。” 李家的月饼没有钱家精致,这时候的人都讲究个实在,有买模具的钱不如买肉吃,大多数的自制月饼都是个囫囵的圆形,有那个意思就是。 不过馅料满满,个头也大,沉甸甸的,倒是顶饱。 秦小妹收下这一碟八个大饼倒在自家篮子里,又把刚出炉的“娃娃脸”装了一碟给方桂华,让她端回去吃。 旁边李树和李老大聊的也挺好,走的时候还给装了十几个大肉蛋饺子,回去添个菜。 第1086章 双胎 早在第一炉月饼刚出炉时,钱庆春就带上它们骑上自行车去了镐头村。 这一趟直到晚饭时候才回来。 没意外,他带去一篮子月饼又带回一篮子月饼,听说“娃娃头”叫姥姥家几个小孩儿抢疯了。 本来还老老实实排队分来着,毕竟家里的长辈不偏心,肯定人人都有份儿,可坏就坏在老钱家没数数,差了一个“娃娃头”。 这下可把天捅破了。 几个大的当场就掐起来,小的则是哇哇哭,都想要娃娃头,分一半都不行,闹的没法儿。 最后还是钱庆春赌咒发誓今天回去通宵赶工,明天就送模具过来,让全家都吃上“娃娃头”月饼,这事儿才作罢。 “你还笑!我差点儿回不来了!”钱庆春被几个小孩儿闹的身心俱疲,刚倒完苦水就见陈媛在一旁偷笑。 谁知道娃娃头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不过也是,这年头最稀缺的就是这种打破常规的新玩意儿。 一想到中秋团圆夜得给那帮小萝卜头刻月饼模具,钱庆春就头大! 不过也没有郁闷太久,热腾腾的饺子一上桌,他脑袋里除了吃,什么也不记得了。 还得是饺子啊~热乎乎的,白面做皮,一口咬下去满嘴肉香,个个都饱满漂亮,团圆的日子里总少不了它。 今年中秋,人丁向来不旺的老钱家也热闹了一回。 心里高兴,钱老太就大方,连大橘和丧彪这一猫一狗碗里也有饺子吃。 这要叫那些连干饭都吃不饱的社员看见估计得把桌子掀咯,为了不招惹是非,两个小家伙是在晾房里开的荤。 也是过上有猫有狗一家和气的日子了,秦小妹和李树觉得这世上应该再没有比自己姐弟更幸福的人了,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无比满足。 当然,如果饭桌上长辈们不催找对象就更好了。 这一顿饭吃完,陈媛很久都没再回婆家。 她肚里两个娃本来就辛苦,路上颠簸也怕有个好歹,当婆婆的钱大娘主动要她住在娘家,不要挪动。 头胎本来就艰难些,更别说还是双胞胎了。 陈媛肯定是要在医院生产的,与其留在婆家,到时候发动了再往公社赶徒增风险,还不如就留在娘家呢。 虽然日子长了村里有些风言风语,嘲笑钱庆春是入赘的,但好在老钱家人都拎得清,知道人命和面子哪一个更重要,并不理会这些酸话。 这可把陈家感动够呛,屠夫陈两口子一点儿不觉得照顾闺女麻烦,甚至恨不得把女婿和秦小妹姐弟俩一起照顾了才好,也好表现表现自己一家的格局。 在他们的盛情邀请下,离生产还有半个多月,钱大娘就收拾好东西和秦小妹一起住进了陈家。 经过商量,两家人一致决定留陈媛在娘家坐月子。 一来这里离医院近,少劳累,缺啥东西也好添置;二来陈家的居住条件并不差,收拾收拾很适合产妇休养。 如果陈家住的是配公用厕所和公用厨房的宿舍楼,或者几家人挤一个大院儿,那是肯定要去钱家坐月子的。 总之一切以产妇的身体为最优先,怎么舒服怎么来。 街坊邻居本来就眼红陈媛结了婚还能常住娘家,尤其她怀孕的这些日子,钱庆春跑上跑下,都不能算是陈家的半个儿了,简直就是陈家的亲儿子!可把他们嫉妒坏了。 如今看见钱家母女大包小包进城,知道陈媛要在娘家坐月子后,几个小媳妇牙都快咬碎了,恨不得烧香咒她生不出儿子。 也不想想,老陈家就一个独生女儿照样骄宠,陈媛生不生得出儿子根本没啥要紧的。 因为不论是婆家还是娘家,谁也不重男轻女呀! 好在这年头的人都要脸,生怕得罪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笑嘻嘻的,倒是没怎么膈应人。 一转眼就到了陈媛生产这天。 她倒是会挑日子,腊月初一一大早,饺子还没下锅呢,就嚷嚷着肚子疼。 钱大娘从厨房一个箭步,用可称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里屋,就见儿媳妇裤子濡湿一片,已经破水了。 当下案上的饺子也顾不上了,一家人全都忙起来。 钱庆春慌的手脚直哆嗦,秦小妹怕他把嫂子扶摔了,支使他去拎东西,自己把嫂子扶上车,往医院赶去。 临走陈媛还没忘记婆婆包的大肉馅儿饺子,嚷嚷着让丈夫给自己煮上,带到医院去,她生完孩子要吃的。 多亏了陈媛在妇产科工作的朋友,这一胎颇受人家照顾,经过估算有很大可能顺产,顺利的话生完孩子确实就能吃饺子了。 可这都啥时候了还惦记着吃,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这两口子是越过日子越登对了。 外头冰天雪地,秦小妹却出了一头热汗,直到把嫂子送进产房她才得空擦了把脸。 一家人除了要生孩子的陈媛喝了一大杯奶粉,全都还饿着,陈媛的母亲索性留在家里把饺子煮上带到医院来。 别说,这饺子还挺方便做干粮的,一口一个,不耽误事儿。 只是担心陈媛和两个孩子,谁也没胃口,秦小妹更是只吃了两个就放下了筷子。 大约是方桂华生产那会儿留下了心理阴影,她自己生的时候都不觉得怕,这会儿坐在产房门口心里咋这么着急呢? 别说饿了,秦小妹连困累都感觉不出来。 其他人也和她差不多,钱庆春急的嘴上都快起大泡了,一刻也闲不住,不停在产房门口晃悠,时不时往里看上一眼。 当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好在这一回没有意外发生,医生从进产房就没出来过。 守在外头的家属不知里头的情况,只能听着断断续续传出的惨叫,暗暗揪心。 先是陈媛的母亲开始抹眼泪,然后钱大娘和屠夫陈也哭起来,钱庆春不用说,早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比他们强点儿,秦小妹也咬紧嘴唇一脸哭相。 终于! “哇~哇~” 哭声嘹亮,这一听就是个健壮的孩子,婴儿哭声传出来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扑向产房门口。 很快护士就抱着个孩子出来交给钱庆春,“男孩儿,正好五斤重,抱好。”说完就又进产房去了。 五斤重,小了点儿,但考虑到是双胞胎,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钱庆春心里只有对媳妇儿的心疼。 顺利生下第一个孩子,第二个就快了,果然才过了十几分钟护士又抱出来一个。 “女孩儿,五斤五两,恭喜啊!” 第1087章 幸福的小日子 龙凤双胎! 这两个孩子的降生不仅让产妇的家人惊喜,医院的医护人员也同样激动非常。 消息传开后,病房里很快挤满了来看孩子的医生护士和隔壁病人家属。 为了不影响产妇休息,陈媛母亲和婆婆一人抱一个在众人面前短暂亮了个相,就礼貌的把人请走了。 生一个孩子都够呛能缓过来的,更何况陈媛一生就是两个,还是头胎,其中艰难不必多说。 心里还念着媳妇儿进产房前的话,钱庆春特意回去一趟煮了热腾腾的饺子过来,小口小口耐心的喂给陈媛吃,一边喂一边哭。 刚开始陈媛还有耐心哄着,可她刚生完孩子本来就累,大好的日子喜悦的心情都叫这倒霉玩意儿哭败兴了,没两个来回就来了脾气。 瞪着钱庆春,陈媛突然就不张口吃饺子了,知道嫂子来了火,秦小妹啧了一声,扔下手里的活儿上前一屁股怼开哥哥,自己坐过去接着喂。 还不忘给嫂子出气,秦小妹没好气的使唤钱庆春去把孩子的尿布换了。 “我嫂子出了力受了罪都没掉眼泪,你哭啥?还是闲的!” 病房里人很多,可没一个人敢截胡秦小妹递给钱庆春的活儿,两边的母亲都只浅浅看了一眼这边,就各忙各的去了。 没办法,新手爸爸只能靠自己,笨拙的给孩子换尿布。 新生儿不会说话,表达需求的方式就是哭。 即便已经非常小心了,可钱庆春只要一碰孩子,孩子就哭,翻身也哭,换尿布哭的更厉害。 他急得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又心疼又心急,倒确实顾不上哭鼻子了。 见小姑子把傻男人给制住了,陈媛心里总算舒坦了。 自打怀孕以后她就得了这毛病,一有不顺心口就堵得慌,一点儿也见不得和稀泥的事儿。 好在家里人都迁就她,婆婆和小姑子更是贴心,不管是夫妻拌嘴还是工作不顺,总能宽慰的她舒舒服服,从来不叫她带着气过夜。 和这样的家人共度一生,别说是泥腿子了,就是再穷点儿她也不觉得苦。 出了力,陈媛饿的狠了,吃下一饭盒饺子,还喝了好些鸡汤,吃饱以后又在小姑子的伺候下安心睡去,一点儿不必操心两个孩子是拉了是饿了。 家里人靠谱就是好,日子怎么可能和谁过都一样?真舒坦~ 大约是真被这次生产吓着了。 在确定家里人能照顾好两个孩子后,钱庆春甚至没等陈媛出院就主动去做了结扎手术,顺利躺在了她楼下病房。 三天里,公社医院出了两件稀奇事。 顺产生下龙凤双胎的陈媛令人羡慕不已;同时医院也迎来了第一例男性结扎手术。 虽然计生办的同志一直宣传男性结扎创口更小,恢复更快,损伤更小,可能共情女性生育痛苦,自愿躺上病床做结扎手术的男人实在是太少太少。 为了逃避,也为了遮掩胆怯,民间甚至流传着结扎影响男性功能、等同于阉割等谣言。 计划生育的工作才刚刚开始,难免会受到一些阻碍,就连医院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男性愿意接受结扎手术。 钱庆春出院那天,主刀医生甚至把他送到了医院门口,还叮嘱他常回来看看。 “·······”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提也罢。 顺产生下双胎对身体的损伤当然比单胎要大。 好在陈媛自生产以后始终保持心情愉悦,家里人也够给力,除了吃奶的时候,俩孩子硬是在几个大人的轮流照看下,一点儿没让产妇沾手。 吃喝上更不必说,屠夫陈总能搞到最新鲜最好的肉带回家,秦小妹手艺又好,还有经验,照顾起产妇的饮食来不输专业人士,几乎能顶半个月嫂。 在家人无微不至的呵护和照顾下,不仅两个娃被带的干净健康,陈媛自己恢复的也是一天比一天好,坐完月子脸色比孕前还要红润有光泽。 都说过的好不好不靠嘴说,看脸就知道,这话不假,陈媛这样的,出去跟人说家庭不幸福;夫妻不和睦都没人信。 说起婚后生活,大多数人都被夫妻关系或婆媳关系困扰。 即便这些都没有,也要嫌公公婆婆没本事;小姑子小叔子是拖累,可巧这些矛盾在陈钱两家都不存在。 日夜相处的这一个多月里,两家人别说红脸说重话了,简直相见恨晚,恨不得两家并一家,从此以后都不分开。 乡下留守的老钱头和钱木匠也心系着两个孩子,给他们各做了把摇椅,趁院子里难得有阳光,刚好把孩子搁里头晒晒太阳。 孩子妈会挑日子,腊月初一发动生下双胎,做完月子正好是正月初一,一收收三份红包,可把陈媛美死了,这会儿也坐在院子里数钱。 守着媳妇儿孩子,钱庆春背对大门和弟弟李树一起研究婴儿床该怎么做。 钱大娘则带着闺女坐在厨房门口用小锅烙饼子,等会儿卷猪头肉吃。 张木莲带着儿子高鸿飞提着东西来探望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家庭和睦其乐融融的样子。 单单只是看着这副幸福的场景就能让人心情愉悦,张木莲一进门就笑开了,高鸿飞则是直奔院子中央的两把摇篮椅,踮起脚尖去看小弟弟和小妹妹。 他是独生子女,体会不到钱家两兄妹这样生下来就拥有彼此的幸福,十分羡慕。 “木莲姐!快进来坐!”嫂子生完孩子张木莲都来看过三回了,实在客气,秦小妹回头一见是她来了赶忙迎上去。 钱大娘很喜欢高鸿飞,笑呵呵的招手让人过来,递饼给他吃。 “来就来了!咋又带东西来?”陈媛站起来给张木莲端了个凳子坐,见她又带来好些罐头,有些嗔怪。 这要搁以前,陈媛和张木莲可没有这样好的关系,还是看在秦小妹的面子上才逐渐熟络,如今也算能说得上话。 也凑到摇篮前看两个雪白可爱的孩子,张木莲没忍住伸出手逗弄了一下,满眼都是喜欢。 “这不是鸿飞总念叨要来串门嘛~我正好今天有空,过年立谦的同事又送了我们好些罐头,就带过来大家一起尝尝呗。” 第1088章 家康家悦 说话间钱大娘便把猪头肉、肘子和大饼端上来。 钱庆春兄弟在院子里支起张小桌,所有人都围着桌子坐,暄软的小饼裹上猪头肉再包一根大葱,蘸点儿酱咬一口,别提多香了。 “嗯!就是这个味儿!”陈媛咬了一口眼睛就瞪大了。 三天前她就馋这口,父亲听说后第二天就把猪头肉和肘子买回来,婆婆和母亲当夜把肉卤上浸泡一晚,今天再把饼一烙,总算是吃上了。 “吃吧~还有呢,一会儿娘再去烙点儿饼,给你吃个够!”钱大娘先给高鸿飞卷了一个,见儿媳妇三口两口吃完了一个,连忙又给她卷了一个。 张木莲带来的罐头也被打开,倒在小碗里一人分了一碗,甜滋滋的,竟然和猪头肉卷饼也很相配。 可能是人放松了,张木莲感觉还真有点儿饿,这猪头肉卷饼吃一个没够,再吃一个还没够,吃的她都不好意思了。 不怪高鸿飞来了一次还想来第二次,谁不愿意待在舒适轻松的环境里呢?想想家里那气氛····连她都不想回去。 已经和陈钱两家人混熟,大家都知道张木莲家里目前的情况。 她妹子水莲好好一个还没结婚的大姑娘,竟然敢偷跑去计生办工作。 为着这事儿一家人没少吵闹,可姑娘大了主意也大,水莲打定主意要一条路走到黑,谁都拿她没办法。 再说她刚进去时计划生育不严格,也没那么多烦心事,张家父母怕逼急了闺女干傻事,态度并不强硬。 谁知道这一拖就拖来了计划生育加入基本国策,这下张家的天都塌了。 真不想再面对家里那一摊烂事,秦小妹常住公社,在陈家伺候陈媛坐月子,正好方便张木莲带着高鸿飞来躲清净。 吃完饭,小钱兄弟俩继续琢磨婴儿床,钱大娘也带着高鸿飞继续去烙饼,陈媛和秦小妹看着孩子和张木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目光始终放在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脸上,张木莲眼里的羡慕都快化为实质了。 她没这个福气生龙凤双胎,子孙缘淡,试了很多办法都怀不上二胎。 如今计划生育又加入基本国策,计生办的手段日渐强硬,张木莲和丈夫都有工作,算是彻彻底底死了生二胎的心了。 “对了。”张木莲突然想起什么,“上回来两个娃儿还没取名呢,这回可算定了吧?都出月子了~” 关于两个孩子的名字,家里人集思广益,想是想了很多,可不是这个觉得不好,就是那个觉得不好,意见总是不统一。 眼看都出月子了还只叫着乳名“丫丫”和“毛毛”也不是个办法,最后是孩子的母亲拿主意,定下了名字。 陈媛笑的温柔,手轻轻抚上闺女的脸蛋儿,“定下了,闺女叫家悦,小子叫家康。” “钱家悦、钱家康。”在嘴里咀嚼了两遍,张木莲点了点头,很是欣赏,“不错!这名儿取的好!” 比起村里一水儿的狗蛋、狗娃当然是好的,陈媛有些骄傲,洋洋自得。 “孩子爷爷起的名字也好呢,但我想着两个娃是双胞胎,这缘分上辈子就定好的,一个叫家悦一个叫家康正好,从名字上就能听出来是两兄妹。” 钱木匠这些年走街串巷见识的多,他取的名字也很好听,但确实没有家悦、家康连贯顺口。 这一胎儿子闺女都齐了,一家子爱的不行,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们,这不单取名儿就取了一个月,可见严谨。 作为妇女主任,见惯了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张木莲打心底里觉得陈钱两家这样的状态实在难得。 单说取名字取了一个月都没打起来,就算是世所罕见了,更别说夫妻两个还是钱庆春去结的扎。 这别说是在村里,就是在公社,在张木莲看来也是极稀罕的一件事。 如果每对夫妻都像钱庆春两口子似的为对方着想,互相理解,水莲的工作就不会那么难做,人也不会那么极端了吧···· 一想到妹妹,张木莲就皱紧眉头,一脸愁色。 一看她这样,秦小妹就知道准是在为水莲的事情发愁,不由也叹了口气,心说原来这世上真有自愿扎进麻烦堆的人。 计划生育两年,风声鹤唳,上头抓的紧,计生办的作为也逐渐妖魔,都快成公社里的土匪头子了,乡下地方更是谈之色变。 其实一开始,计生办的基层工作者还只是上门去做思想工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给大家伙儿分析计划生育的好处。 试图用切实的利益来打动社员们,让大家自愿去医院结扎、上环,达到控制生育的目的。 这样温和推进新政策的结果有好有坏。 好就好在总有些明事理的人不用多费唇舌就自愿为国家减轻负担,同时大家伙儿对计生办也没有那么排斥。 可坏也坏在明事理的人实在是少,收效甚微。 干了小半年,一个村子里自愿去结扎的妇女一双手都数得清,自愿结扎的男人更是一个也没有。 更有甚者“顶风作案”,管你政策咋样,该生我就生。 反正没工作,家里又穷,光脚不怕穿鞋的,躲在山里都要生,不生儿子不罢休! 上头抓的紧,一味的给压力,群众又不配合,反抗心理日益激烈,工作进展相当困难。 实在没办法了,不知道哪个地方先带的头,计生办一夜之间改换战术,不再走怀柔政策,基层工作者仿佛受过培训,全板起脸,使出铁手腕。 不愿意结扎?拖走! 不愿意上环?拖走! 躲着生孩子?拖走!打掉! 胆敢反抗?拖走!扒房搬粮! 虽然不管是钱家还是陈家,计划生育的火都烧不到他们身上,可仅仅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也足够令人胆战心惊。 尤其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秦小妹,她更加理解张木莲的烦恼。 这种理解在今天还变成了怜悯。 本来不想在别人面前说自家的丑事,可张木莲实在憋得难受,秦小妹和陈媛也不是大嘴巴的人,她想了想,还是说了。 “我那妹子也不知道是看了什么书,还是受了什么启发,疯魔的不成样! 计划生育第一枪刚打响,她就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硬拖着我去上了环,这也就算了,本来我也生不出来,上不上环影响不大。 可她这回实在太过分了!我妈都多大年纪了?还能生育吗?她这次回来竟然要把我妈也拉去上环!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第1089章 张水莲 张木莲的母亲都已经是奶奶辈的人了,别说生育能力,恐怕早就绝经了。 这样的人哪里还有结扎上环的必要?张水莲这不是折腾人吗?折腾的还是自己的亲娘,真是疯魔了。 说起来就心酸,张木莲叹了口气,是又悔又气,差点落下泪来。 “怪我,我比水莲大很多,说她是我带大的也没毛病,我性格太硬了,很多时候逼她太狠。 怕她走弯路遇坏人,总想帮她安排好未来的路,我知道她不愿意在副业办工作,可还是给她安排了。 我就想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安安稳稳的,有什么错?唉······”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张木莲一手把妹妹带大,会有慈母护犊子的心态也正常。 人心复杂,很难认定这样的相处模式有没有问题。 至少在秦小妹这个十七岁之前从没感受过家庭温暖的人看来,她反正是相当羡慕水莲的。 只是有些爱太过于沉重就变成了枷锁,亲缘关系中亦有过犹不及这个说法,或许于当事人而言,过度的保护不是蜜糖,更像是砒霜吧。 水莲现在的状态就像是迟来的青春叛逆期。 家里人越不让她做的;身边人越不让她做的;世俗越不允许她做的,她非要做,非要一条路走到黑,谁劝都不回头。 这情况就有点难办了,怪不得连张木莲都拿妹子没办法,估计张家老两口都快被气死了吧。 莫说这是别人的家事,就是真让秦小妹插手,哪怕她已经活了两辈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妥善处理张水莲这事儿。 说白了,张水莲现在这状态就是有什么执念,陷进去了,不到自己醒悟的那一天是不会回头的。 在这之前还不知道要干出多少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心里有预感张木莲现在说的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秦小妹感觉人已经麻了,能做的不多,现下也只能沉默着牵起她的手给予力量,希望能让她有些安慰。 感受着掌心处传来的柔软温暖,张木莲果然红了眼圈,不得不说,秦小妹实在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不管多大的热闹,她从来不追问,也从来不批判,就静静的听着,眼神里都是共情,很能感染人。 没憋住,张木莲直接捂住脸,语气哽咽,“为着水莲的事儿,我们家现在已经众叛亲离了,就连打秋风的亲戚都不愿意来我家。 熟人在路上见着我们一家跟躲瘟神似的,生怕我也和水莲一样,下一秒就把她们抓去计生办上环,我真是····哎!” 一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受到的冷眼和排斥,张木莲委屈的不行。 生活上有些难处她遮遮掩掩的也就算了,可累及工作,她是真的无法接受。 推进计划生育新政策其实有妇联一份,毕竟生孩子的是妇女,她们的主观意愿至关重要。 万一出现家庭意见不统一的情况,譬如妇女自己不愿生育,但夫家强迫其生育这种情况,就需要妇联的同志上门调解、解救、帮扶。 但和计生办的铁手腕不同,在张木莲的领导下,妇联虽然也推进计划生育新政策,但手段温和,大多以教育为主,从来没闹出过事情。 与人民群众亲如一家,这一直是张木莲这个妇女主任的骄傲,可现在她的亲妹子水莲正踩在她的骄傲上,反复碾压。 到这里陈媛已经听不下去了,她脾气不好,当即就提出异议,认为张木莲教育妹妹的方式太过温吞。 “张主任!您别怪我说话直!水莲同志要真听不进去话····不行你就把她骗回家关起来打一顿算了! 都说金棒子下出好人,她听不懂话,身上的皮肉总怕疼吧?” 虽说独生女儿从小受宠,可在不懂事的年纪,陈媛也是挨过打的,那是一凑一个服气,实属经验之谈。 “打呀!咋没打?”张木莲语气里都透着疲惫,“她第一次为了凑人头上我姑婆家去,要把人全家一车拉去结扎的时候,我爸妈就打过她一顿。 可有什么用?打的她腿都瘸了,第二天瘸着腿照样去敲亲戚的门!” “啊?”这回陈媛也麻了,她实在不理解张水莲到底图啥。 “她····她这么拼干啥呀?还有,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计划生育要凑人头的,他们计生办是给人喝迷魂汤了吗?” 可不就是喝迷魂汤了吗?不喝迷魂汤,好好的人哪能疯魔成这样? 为了凑人头连亲妈都不放过,咋的?月底评绩效全办公楼拉人去医院最多的工作人员发奖金呗? 这种时候就不要整这么高的胜负欲了吧? 姑嫂二人已经被水莲同志的光荣事迹整郁闷了,只觉活得久了,真是什么人都能见着。 见过坑人的,没见过这么坑自己人的,当她的亲戚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老太婆都不放过,见着可不得绕道走吗? 很难想象跟在妹妹身后擦屁股的张木莲这段时间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白眼,秦小妹眼里的怜悯都快掉地上了,张木莲反倒开始安抚她。 说出了心里的郁闷,张木莲感觉舒服很多。 深呼吸,舒了口气,她强颜欢笑道:“嗨~再怎么样我都是妇女主任,人家就算心里不痛快也是悄悄的,真碰上,到了面前,还是挺客气的。 而且立谦还管着厂子里的人事,其实我们没受啥大影响,就是吧·····唉,”张木莲咬了咬嘴唇。 “我真不知道该拿水莲咋办,心里急的不行,再继续这样下去,没个人拦着,我怕她!怕她总有一天会被人打死!”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计生办的工作可不单单只在各大厂子和家属院、家属楼进行。 乡下大队也是她们的主要活动地点。 万一要是运气不好,落到哪个民风彪悍的地界儿,山高皇帝远的,张水莲再说些歪理,给人一刺激,按着她打一顿还不就打一顿,能咋的? 就算报警处理,这之前该受的皮肉之苦她还是逃不掉。 到时候挨揍可就不像家里似的,还顾念着生怕把她打坏了,肯定是照死里整,一个小姑娘,怎么挨得住? 在计生办的手段逐渐强硬后,作为妇联主任的张木莲就常听说计生办的谁谁谁又和哪个地方的群众起冲突了。 今天动了手,明天见了血的,和平年代里这就算是大事儿了,她心里当然不安稳。 第1090章 缘分 面面相觑,张水莲疯魔到这个程度,秦小妹和陈媛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张木莲了。 按她说的,家里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甚至爸妈都快给张水莲跪下了,都没能把她拉回来,外人再想帮忙已经没处下手了。 也没指望三个臭皮匠聚在一起能出什么好主意,张木莲兀自发泄了一通后,见天色不早,抹干净眼泪就带着高鸿飞走了。 再不想面对,家还得回啊。 她还有个地方可以躲躲清净,老父亲老母亲要脸不好意思说家丑,日子只怕更难熬。 送走母子俩,陈媛感叹:“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原本我想着,张主任那家庭已经算是天花板了,还能有啥烦心事?却不想她还有个那样的妹子····唉~上辈子造孽啊!” “谁说不是呢?可怜鸿飞那么聪明,家里啥事儿他不知道?心里可难受了。”钱大娘心疼孩子,想起高鸿飞方才烙煎饼时一脸轻松,就觉心里堵得慌。 “那个水莲小同志也是!干啥事儿都有个限度,把一家子逼的快活不下去对她有啥好处?”钱大娘没见过张水莲,但也觉得她做事不妥当。 老娘都绝经了,为了能拉个人头还硬要把人带去结扎、上环,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要是她闺女,非大耳巴子抽死不可! 此时钱大娘的闺女正大脑放空,眼睛盯着巷子口的方向,皱着眉头。 这件事秦小妹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只能抽时间多去看看张木莲。 希望张水莲能早点儿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伤家人的心,就算想做出成绩来,也别总待着自家人薅。 年初一才出月子,这一年的小年,一家人便相聚老陈家,在公社过了。 不过大年十五是要回村的,姥姥那边还惦念着呢,回去也好给舅舅们看看孩子。 龙凤双胎,不管在哪朝哪代都让人羡慕,更何况是狠抓一胎政策的当下。 受一回罪儿女双全,想想还是值当,陈媛还没到家,村里的妇女们都守在老钱家,等着看双胞胎了。 之前有那眼红心窄的,笑话钱庆春是上门女婿,没骨气,恨不得跪着舔城里媳妇儿的臭脚,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 将心比心,哪个小媳妇儿敢打包票进门能生一对龙凤胎,他们也愿意捧人臭脚呢! 十点钟才出发,走走停停,大约吃午饭的时候,钱家的自行车终于进了村。 秦小妹和陈媛坐在车后座,一人怀里抱着个娃,李树和钱庆春骑车,一路稳稳当当进家门。 家里已经准备妥当,热水热炕热汤面一应俱全,秦小妹一进屋就迫不及待脱了外套。 又长一岁,她脸上少了稚气,气质温柔恬静,怀里抱着的娃儿虽然不是她生的,可不知道为啥,大家见着这姑侄俩,总忍不住觉着画面慈祥。 就好像太奶奶抱孙子似的·····咋感觉那么别扭呢? 不过今天的主角是龙凤胎,大家就没怎么关注秦小妹。 计划生育管的严,人人都想抱抱孩子沾沾喜气,回头自己也生一对儿龙凤胎,抢的就差打起来了。 来的人里不是亲戚就是乡亲邻居,秦小妹不好偏帮着谁,也怕把孩子摔了,索性关上门,一次只放三个人进来看孩子,控制人流,省得干仗。 这法子挺好,妇女们都是想沾喜气的,也不想闹不愉快,闻言排好队,果然没再呛声。 她们不吵闹,孩子心里不害怕,也愿意配合,不管谁抱都不认生,一逗一个笑脸儿,看的人心里暖烘烘的。 有人哄孩子,秦小妹和陈媛乐得轻松,坐在炕上和妇女们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聊天,正好了解下这段时间不在,村子里发生的新鲜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左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计生办的人依旧常和妇联的同志一起下乡来做群众的思想工作,但或许和李祖富的坚持有关,倒是没动用什么强硬手段。 相应的,大溪沟村的社员也没闹腾的和旁的大队那样难看。 抵触情绪是有,也就顶多嘴上嘟囔两句,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听说隔壁黑水沟一个小媳妇儿已经连生三个女儿,计划生育要捉她去上环,她男人不愿意,动了刀子。 没伤着外人,把他们本队队长给撂倒了。 听说人已经被公安抓走,还不知道怎么判呢,没他顶着,一屋子女人根本扛不住计生办的手段,小媳妇儿还是被捉走上了环。 除了这件事,另外几个大队也大大小小因为抵抗计划生育闹出了些事情。 最严重的一起发生在钱大娘的娘家镐头村。 听说那村里有个大肚婆,都已经五个多月了,本来躲山里好好的,结果晚上回家看先头生的两个孩子时被人举报捉住。 计生办的不肯通融,说得流掉,不能生下来,一家子拼死反抗,混乱中不知道谁推了大肚婆一把,孩子当场就没了,最后人也被捉去上了环。 在这许多悲剧里有一相同处,那就是人民群众就没赢过一回!秦小妹想的没错,螳臂挡车得不到好结果,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只可惜明白这点的人太少,大溪沟村虽然还算平和,可计生办行事逐渐疯魔,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根弦儿绷着,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 到时候也不知道大队长顶不顶得住···· 都是一个大队里常见的小媳妇儿,见了谁秦小妹都能唠两句,获得了不少消息,直到一个陌生的面孔钻进来。 “这是?” 秦小妹直接大方问这位嫂子的身份,人家也不扭捏,爽利开口说自己是老牛家,牛有根的新媳妇儿,上个月刚结婚的。 难怪了,她们是上个月结的婚,秦小妹那会儿已经在城里伺候陈媛坐月子了,没喝上喜酒自然也没见着新娘子, “原来是有根哥的新媳妇,快请坐吧!” 牛有根是王亚楠的前夫,一个村里住着,秦小妹见过他几次,梁凯丢时他这个舅舅出力很多,算是尽心在找。 如今梁凯拜秦小妹做干娘,算起来秦小妹和这新媳妇儿还有点儿拐弯关系,就多问了几句。 不问不知道,一问秦小妹才晓得,原来新媳妇叫杨秀娥,和大溪沟村挺有缘分,和秦小妹就更有缘分了。 她的前夫是秦小妹大伯娘林帮娣的娘家大侄儿,二人正是为着王亚楠的事情太丢人离的婚。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竟然嫁到了大溪沟村,还和王亚楠的前夫成了一家。 第1091章 狠人 老牛家可不是啥好人户,牛有根也不是个可堪托付的好人,只是相比起林家来,牛家生活确实要宽裕些。 再说二婚选择本来就不多,杨秀娥能嫁到大溪沟村已经算运气好了,至少是个富裕地方,有个肯为社员干实事儿的队长,能少很多糟心事儿。 人已经嫁过来了,秦小妹当然不会多嘴说老牛家的坏话,也不会不识趣的提起林家,好在对方也不是话多的性格,客气的拉了几句家常,杨秀娥就出去了。 这一趟回来主要是收拾东西,钱大娘准备常住公社和亲家母一起带双胞胎。 虽然舍不得家里,可住在公社更方便儿媳妇来回喂奶,孩子还太小,全家都得先紧着他们。 秦小妹这一趟回来就暂时不去城里了,她吃饭的家伙太大,不可能搬去公社,再说还得协助奶奶照顾这一大家子鸡鸭狗猪,想想都丢不开手。 只能辛苦钱庆春两头跑,不时递一递东西、递一递话。 等孩子再大些就好了,秦小妹想着这样辛苦的日子反正也过不了太久,便一手包揽了家里的杂活儿,过完大年就高高兴兴送了母亲去城里。 等到返回自己家,她的脸才垮下来。 这以后可有的忙活了,钱老太和钱大娘都是闲不住的人,家里养了鸡鸭若干,还有两头小猪仔需要人精心伺候着,每天打猪草、煮猪食都是费时费力的活儿。 咬着牙陀螺似的转了半个月,每天不是在缝纫机上,就是在山上割猪草,秦小妹终于受不了了。 倒不是她不能吃苦,只是这样一刻空闲都没有的忙活儿实在叫人抑郁。 熬了半个月终于熬不住了,秦小妹没办法,使了个下下策。 第二天,上山打猪草的人变成了来娣;下河摸螺蛳、螃蟹喂鸡鸭的人变成了二狗。 这两个人都是嘴严,管得住自己舌头的,秦小妹花钱雇他们给自己家干活儿没风险,还能接济接济。 都是一个村的,谁不知道这俩人日子难过?尤其是来娣,想赚钱都想疯了,扬言只要给钱啥活儿她都愿干。 只是村里人都不富裕,能找上她干活儿的人到底少,给秦小妹打猪草虽然挣钱不多,可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啊。 更何况这还是门儿固定的生意,来娣一点儿没嫌,也没讲价,背着背篓上山,每天勤勤恳恳给秦小妹打两背篓最鲜嫩的猪草,从不偷奸耍滑。 她是有志向的,秦小妹知道她攒钱有大用处,因此工钱一日一结,从不拖欠。 每天都有进账,虽然钱不多,可实实在在的拿在手里还是令来娣干劲满满,第二天打起猪草来也更加卖力。 要不是不好意思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二狗抢,她恨不得把下河摸螺蛳的活儿也给揽过来! 如此又过了小半年。 计划生育闹的越来越凶,各地反抗的声音日渐激烈,时不时还能从报纸上看到犯错后负隅顽抗的反面典型,搞得人心惶惶。 这期间秦小妹不放心主动上公社去找过张木莲几回,知道她妹妹依旧我行我素,也只能长叹口气,劝她自己想开点儿。 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是张母没遭毒手。 到底年纪大了,张水莲硬要动员母亲去上环的行为太过于惊世骇俗,听说连计生办的同事都看不下去,主动制止了她的疯魔行为。 虽然没如意,可与爹娘的关系还是闹得很僵,张水莲本来也不耐烦听父母的废话,索性收拾东西直接住进了宿舍。 至此她人在哪儿,都做了些什么事,连张木莲这个亲姐姐都打听不到了。 秦小妹最后一次去找张木莲时,对方还托她帮忙打听下水莲的消息。 在乡下,秦小妹这个裁缝匠的耳目比张木莲要宽广些,若能侥幸得知张水莲的近况最好,她在城里的家人心里也能安稳一些。 知道自己的亲妹妹有多疯魔,张木莲是真怕她在没人知道的地方被谁给打死······ 对张木莲的请求,秦小妹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本来也不费力,接活儿的时候顺口问一嘴的事儿,秦小妹自己也没想到还真能打听出眉目来。 原来张水莲在计生办里也算是个“名人”,出了名的激进派,又敬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三百八十天都活跃在计划生育的第一线,堪称劳模。 之前听本村的嫂子说镐头村因为计划生育发生冲突,出了意外,一个孕妇当场流产,就是张水莲带着人去抓的。 她也是个人物,看起来挺娇滴滴一个小姑娘,家庭出身都很好,却十分能吃苦,又很较真。 出事的孕妇全家都很警醒,一点儿口风没往外透,只说媳妇儿回娘家伺候老娘去了,谁问都这么说。 接到举报后,张水莲确认小媳妇不在家,可能躲在山里等待生产,硬是咬牙带着同事躲进稻草堆、柴火垛,蹲守了三天三夜才把人给蹲到,当场捉住。 也是她在捉住人后不由分说就要带小媳妇去公社医院打胎、上环,逼的人家走投无路大闹起来,这才酿成悲剧。 或许在张水莲看来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做了分内的该做的事。 她把自己当成维护计划生育新政策的战士,冲锋陷阵,谁的劝都不听,谁的脸都不给。 好多有年纪、有资历的老同志都没有她这么果断的狠手段。 这不计划生育才开展没多久,张水莲就成了小队长,经常带着人下乡打听有没有偷偷躲起来生孩子的,遇到已经生育过但没有结扎上环的妇女更是没二话,捆起来直接送医院。 因着计划生育已经写进基本国策,大力实行,违反条例等同于犯法,即便张水莲的手段狠辣无情,也没人敢置喙。 甚至因为业绩突出,她还屡次受到领导表扬,成了先进个人,被当做榜样带头演讲成功心得。 还好身处和平年代,但凡时局动荡,张水莲这样的狠人保底得是一方枭雄。 不说别人,秦小妹自认当断则断,可和张水莲比起来,她都算是优柔寡断的。 第1092章 不给面子 果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张家的家风秦小妹略有耳闻,养出张木莲这样的人不奇怪,养出张水莲纯是基因突变。 不过也许因为张水莲是姐姐张木莲一手带大的吧,她骨子里的倔强和姐姐一样,都有种不服输,认死理的劲儿。 唯一不同的是,张木莲是为了女性权益而战斗,而张水莲则坚定的认为经济发展的重要前提是控制人口,自己是为了国家而战斗。 在如今这时代背景下,很难说她们姐妹俩到底谁对谁错,亦或者都没有错。 单秦小妹个人看来,张木莲虽然有自己的坚持,不会轻易动摇,可她也会听取别人的建议,是个难得明白的人。 相比于她,她妹妹水莲就要疯狂多了。 不论是她的信仰还是她的目标,都透着股疯劲儿,连带着她的行为也有一种宁可杀错不能放过的疯狂。 老实说,对于水莲的工作,老张家其实可能并没什么意见,她日渐疯狂,谁挡着她的路就六亲不认才是一家人矛盾的开始。 毕竟·····就算同在计生办工作,同奋斗在计划生育的第一线,能像张水莲这样狠下心把自己老娘拉进医院上环凑数的,也只有她一个。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张水莲的疯狂会对准大溪沟村。 早听说过她的光辉事迹,因此秦小妹在大广场上看见张水莲时,心里忍不住就是咯噔一下。 别的计生员下乡顶多就是拿着名册沿着村道敲门,挨家挨户问问情况,遇到人不在家或是有意躲藏的,大多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非抓到现行,否则社员们肯定百般推阻,计生员也不愿意费那个精神。 可张水莲不一样,她年轻有精力,也不知道谁在背后鞭策,总之十分的敬业。 挤在人群里,曾见过张水莲一面的秦小妹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不知道后者还记不记得自己,秦小妹暂时没声张。 每个月都开会,大家都习惯流程了。 先是大队长出来讲话,老生常谈的让大家配合理解上头的新政策,千万不要让计生办的同志难做啥的,反正车轱辘话讲了一大堆,都是一个意思。 紧接着就该计生办的同志拿着名册上前点名,给还没有去上环的同志做思想工作了。 谁知道这回却有了新花样。 张水莲没点名,她看过大溪沟村的名册,自愿去医院的妇女极少,结扎的男性倒是有一个,可这也远远不够。 这么大的村子,就算一对夫妻里只有一个人需要去医院接受结扎手术,也不该只有这点儿人数。 认定了这是块难啃的骨头,张水莲已经做好了要打持久战的准备。 她先上台讲了一遍计划生育的好处,底下社员都已经麻木了,反响平平,张木莲也不气恼。 话锋一转,随着脸色变换,她也疾言厉色起来,又把抗拒计划生育,不肯结扎、躲着生娃的后果说了一遍。 当她说到随意生孩子就是犯法时,底下有社员终于无法忍耐,大声回呛。 “那咋的!老祖宗繁衍几千几百年都是想生就生,凭啥到了俺们这一辈就不能生了?又没要求你给俺们养孩子,你管得着吗?” 明明前两年还喊着人多力量大的口号,突然就成了只生一个好,社员们一时接受不了本就是人之常情。 可张水莲才不管你那么多,她冷眼看着呛声的男人,翻出名册,转头问大队长这是哪家的? 心中暗道不好,知道这是惹上神经病了,李祖富不可能当着这么多社员的面让上头来的同志下不来台,只好一边给那男人使眼色,一边赔着笑回答道: “嘿嘿~这就是个傻的!别误会,村儿里谁说话他都这么接的!” 满脸写着我信你个鬼,张水莲指着名册一言不发,态度坚决。 见小年轻不给自己面子,李祖富老脸一红,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不情不愿道:“这是····是王铁牛,后头一页第三排就是他家,有俩孩子,他媳妇回娘家了·····” 越说声音越小,铁牛的媳妇儿回没回娘家李祖富能不知道? 眼看张水莲满脸的不相信,他实在没办法,只能豁出去老脸不要,凑上去说情。 “小同志~你初来乍到,不知道我们大队的情况!不是咱存心要捣乱,实在是他····他家情况特殊!” 所谓情况特殊,当然是已经怀上了。 得知王铁牛的媳妇怀了三胎,李祖富心里那个恨啊!撵上门去差点儿把他家屋顶给掀了。 可王铁牛是铁了心要生三胎的,说啥也不肯流掉,谁劝都没用。 李祖富倒也想过干脆把他举报算了,可铁牛的爹是村里抗洪那年为了保护集体的牛才牺牲的,家里三代单传,死的时候都没闭眼。 王铁牛只是想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对前头两个丫头他并不偏心,全送进了大学堂念书。 家里地里的活儿他和媳妇儿两手抓,硬是把闺女养的白白胖胖的,这一点村里的人没有不说好的。 要不是他当爹还算像样,家里又是这么个情况,李祖富不可能拼着挨处分也要帮他家瞒下这事儿。 万幸王铁牛还算拎得清,说好等平安生下孩子后不论是男是女,该交的罚款他一分不会少。 人家态度摆在这里,老爹又对村里有恩,乡亲们知道后都默契的帮忙瞒着,没有发生镐头村那样互相举报的事情。 眼看这都七个月了····再熬一熬就该瓜熟蒂落了,谁知道碰上了张水莲这活阎王。 李祖富感觉脸上冷汗都下来了,他有心想保住铁牛媳妇这一胎,几乎低声下气的祈求。 “小同志,铁牛家里人口简单,他媳妇儿回娘家了,就他和两个娃在家,情况都写在纸上,没啥事儿咱继续开会?” 作为领导者,李祖富很有领导者的智慧,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始终客气着,要换一般人早就从善如流继续开会了。 可张水莲不是一般人,李祖富越是客气,她越觉得王铁牛家有情况。 不知道是听不懂大队长话里的意思,还是不想给队长这个脸,张水莲眼色一厉,啪的一声合上名册,直接转头指着人群里面色发白的王铁牛。 “你家在哪儿?” 第1093章 安宁难保 自家事自家知,王铁牛什么情况,大溪沟村没有人不清楚。 眼看张水莲是要借此发作,大家都有些慌张,纷纷一脸戒备的看着她,王铁牛自知祸从口出心里悔的不行,这会儿倒知道看队长的眼色了。 不帮忙都已经帮忙瞒下了,铁牛媳妇肚子里都七个月了,要这时候让张水莲捉住拖去打下来,那大人的身体也就毁了,李祖富怎么可能干看着不管? 见没人接自己的话,就连队长也稳当当的站着,张水莲惊讶于这村里的人户如此多却如此团结,顿感头疼。 这些人,真是不识好歹!连队长都糊涂了!村官不想当了? “哼~”张水莲冷笑,她年纪小,又生就一张圆脸蛋,本来应该极有亲和力的长相,这会儿却有些狰狞。 她误会了,其实李祖富没想给她难堪,只是这会儿心里迅速思考着对策,没多余的精力哄她罢了。 别人不知道张水莲的厉害,因为她的年纪和长相而小看她,秦小妹和李祖富却很清楚这位的行事作风。 隐藏在人群里,秦小妹四下张望一圈,很快锁定二狗的方向,悄悄摸过去。 二狗没读过书,他不知道计划生育的政策到底好不好,只知道他是大溪沟村的人,不能看着外人欺负铁牛嫂子,当下也和其他青壮一样一脸戒备的盯着张水莲,等着她的后话。 大溪沟村太团结了,没有人举报,也没有人威胁,铁牛媳妇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就躲在家里这事儿几乎人尽皆知。 不能被张水莲抓住现行,否则镐头村的悲剧就要重演了! 悄摸凑到二狗身边,秦小妹叫他赶紧溜去铁牛家把铁牛嫂子转移走。 山上也行,知青点也行,实在不行上老钱家避避风头,总之不能被张水莲抓到! 这回来的计生员不好打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二狗没二话,点了点头泥鳅似的滑走了。 将这边的动静看在眼里,秦小妹朝高处的李祖富点了点头,后者重重舒了口气,转头专心应付张水莲。 这人属实难缠,软硬不吃,李祖富感觉自己老脸都快笑烂了,人家却依旧无动于衷。 眼看再拖就要把人拖毛了,李祖富突然话锋一转,同意带张水莲去铁牛家里看看。 “既然小同志有疑虑,来都来了,肯定不能让你不甘不愿的走,这样~就去看上一眼吧!只是咱就跟会亲戚似的,客气着些,铁牛家里还有娃呢,别把娃吓着!” 李祖富还笑着,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笑已经很勉强了,说话也带着些警告。 张水莲就跟没听出来似的,点了点头带着她的人自顾自走在前头,又惹的社员们心中一阵不快。 有人还想拦,但见计生办的人这回跟吃了枪子儿似的,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副抄家扒房的架势实在唬人,也就不敢多话了。 一群人走过村道,很快来到铁牛家里。 推开院门,能看到院中一切整齐有序,就连下地的锄头和镰刀也在使用后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晾衣绳上晒着一家人的衣裳,不是什么好料子,大都打着补丁,可洗的很干净。 “看不出来,王铁牛同志还挺会照顾人的!”张水莲像进自己家似的走进院子,王铁牛紧随其后。 见屋里没人,心知媳妇儿八成是收到风声躲出去了,他松了口气。 想起来队长的嘱咐,铁牛干巴巴的回应道:“没法子,姑娘还小,家里的活儿俺不干没人干,日子长了就练出来了。” 巴不得早点儿把这帮瘟神送走,王铁牛主动打开自家的几间小屋给张水莲看,同时解释道:“俩姑娘都送进村里大学堂哩,这会儿也快下学哩,没啥事儿看看就走吧,别把娃吓着!” 村里学堂科目少,为了方便学生们帮家里务农、做家事,下学很早。 看也看了,家里确实没人,按说张水莲该放过铁牛了,可她不是一般人不走寻常路,心里认定铁牛不在家的媳妇身上有猫腻,咋可能就这么走了? 有心要从铁牛身上划道口子,拿下大溪沟村,张水莲恨不得拿出查特务的态度来搜老王家。 假装听不懂铁牛话里驱赶的意思,张水莲直接走进他家的正屋,拿起放在炕上的针线篮子就开始扒拉, 被张水莲带来的人见她动了也开始忙活起来,到处翻找,一点儿不客气。 计划生育这两年陆陆续续不知道多少计生员来过大溪沟村,可谁不给老李队长面子?啥时候进过社员的家里这样闹腾? 王铁牛眼睛都气红了,他觉得张水莲在针对自己,同时也怕真被她们找到什么,一时慌了神,竟然想把人打出去,还是李祖富把他拦住了。 老李队长脸色也不好看,他知道瞒不住了。 也怪这时候的人老实,心眼儿不多,铁牛媳妇儿躲的时候只顾着藏自己的大肚子,这屋里处处都是破绽。 计生办又有经验,很快就被张水莲和她带来的人抓到了把柄。 张水莲从针线篮子里找出来半拉小孩儿穿的虎头鞋;另两个计生员分别从晾衣绳和衣橱里找出了婴儿用的包被和小衣裳。 这些一看就是新做的,王铁牛的两个闺女都是能读书认字的年纪了,按理说家里不该有这么新的东西。 “你还有啥好说的?”张水莲把半拉虎头鞋直接扔到王铁牛怀里,神色也冷下来。 她不知道李祖富身为先进大队的大队长为什么要犯糊涂包庇本村社员知法犯法,可既然被她张水莲遇到,那就不能让李队长一错再错! 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好好杀一杀大溪沟村的威风,就拿王铁牛那极大可能怀孕的媳妇儿下手! 眼看卖面子是没用了,李祖富收敛笑容冷哼一声,一把拉住两股战战想要跪下讨饶的王铁牛。 “小同志,得饶人处且饶人,铁牛是个好同志,他不是故意要跟计生办对着干,该交的罚款他一分不会少!你为啥就不能行个方便呢?” 按理说身为大队长,铁牛家的事情已经包不住了,李祖富现在应该立即断臂求生,大义灭亲才是正举。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祖富就是觉得不能让这个张水莲如意,否则大溪沟村安宁难保! 第1094章 欺人太甚 从事计划生育的工作这么久,张水莲见过最硬气的人也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今天这一趟她算长了见识,原来真正的硬汉是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的。 证据都已经甩到李祖富脸上了,他自己话里话外也承认了王铁牛家偷生孩子的事儿,却还一味包庇。 不知道他是咋想的,张水莲反正很兴奋,不愿意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计划生育这么久,大溪沟村却成绩平平,来之前张水莲原本以为是李祖富这个队长太好说话,拉不下脸对付村民,却没想到他原来是个糊涂蛋。 螳臂挡车,有他后悔的! 话到这里,大溪沟村和计生办已经撕破脸,两拨人对峙着,气势汹汹,谁也不肯退让,张水莲故技重施还想从内部分化村民,收拢可用力量。 谁知道她刚开口就被彪悍的大娘吐了一脸唾沫。 “我呸!你个小丫头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咋不干人事儿呢?铁牛已经说了会交罚款,你们还想咋的!” “就是!说起来个个都是菩萨心肠,路上看到小猫小狗都要可怜半天,咋的?肚子里的娃就不是条命吗?打胎伤身,在你们城里人看来,我们乡下人就是命贱呗!” 矛盾一触即发,自张水莲咄咄逼人,言行都不尊重大队长起,大家心里就憋着口气。 如今见她说啥不肯放过铁牛媳妇,给罚款都不行,硬要拖人去打胎,乡亲们的怒火腾腾升起,再也压制不住。 都说做人留一线,铁牛固然有不对的地方,可他并没有蔑视规则的意思,娃儿已经在他婆娘肚子里了,他也做好了举债给罚款的决心,计生办也不能太过分。 眼看村民态度坚决,确实也没拿住铁牛媳妇的现行,和张水莲一道下乡的计生员有几个开始打退堂鼓。 人心都是肉长的,工作之余她们也是母亲的孩子;孩子的母亲,镐头村那样的惨剧,大家谁也不想再经历一回了。 大溪沟村的社员们态度坚决,计生办这边人心涣散,打是打不起来的,李祖富也不想两边打起来。 到底人家是上头派下来帮助自己大队进行计划生育工作的,即便心里不爽,李祖富也只能当和事佬。 “行哩行哩!一个个的这是要干啥?人家是来帮咱们的,说多少遍要配合要尊重了?全听狗肚子里去了!都回吧,娃儿们快下学了,别把他们吓着。” 只能和稀泥,这件事情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不过各退一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事情到这里,原本是可以解决的。 “李队长!”张水莲一把甩开同事牵制自己的手,满眼怒意,看向李祖富的眼神尽是失望。 李祖富:“······” “下来之前,我听说李队长是公社里出了名的好队长!不管给你多难完成的生产任务你都能完成,副业也抓的好,在妇女平权上你更是功绩突出,咋到计划生育就犯糊涂了呢?” 张水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李祖富背叛了人民、背叛了信仰似的,秦小妹心里有点儿不高兴,心说还不是因为计划生育违背人性吗? 不管是副业还是妇女平权总有受益者,可计划生育呢?计生办对准开炮的是最贫苦只能依靠劳动力提高生活水平的人,人家能不闹腾? 谁不知道孩子生的少压力小?可城里的工人老了有退休金保障老年生活,农民有什么? 法不外乎人情,李祖富也提倡少生优生,可铁牛媳妇肚子里的娃都七个月了,让他做主拖人去打胎,他实在做不到! 就知道张水莲要拿自己队长的身份来说事儿,李祖富索性不装了,两手一摊,彻底开摆。 “你一定要来铁牛同志家,现在也到了,别说我们不配合,他家有这些东西不能说明啥,有本事你就把人找出来,没本事就赶紧走,我年纪大了,出啥事儿我可拦不住!”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张水莲张了张嘴,她没想到李祖富前后态度转变这么大,说翻脸就翻脸。 再看他身后那一帮气势汹汹的社员,后知后觉的,张水莲有点儿害怕了。 本来大溪沟村就民风彪悍,早些年打死人贩子、打死小偷啥的也不是没有过。 张水莲要铁了心拖人去流产,这和仇人有什么区别?她但凡敢纠缠,村里这些人就敢动手。 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明知道王铁牛家里藏着个孕妇违法生子,张水莲怎么甘心失去这个打压大溪沟村气焰的机会! 不过李祖富铁了心要保王铁牛,张水莲不能再寄希望于他大义灭亲。 看出来村民不可能被策反后,张水莲虚晃一招。 她假装认怂离开村子,实则回去就打了李祖富的小报告,害的他被叫去公社问责。 支走大队长,张水莲又带着比上一次足足多两倍的人手返回大溪沟村。 她有备而来,不声不响打了村民一个措手不及,但刚进村就被人绊住,铁牛媳妇顺利从后门溜上了山。 到地方没找到人,张水莲也不可惜。 她早猜到了,这村儿里的人团结,想出其不意抓先行是不可能的。 咬了咬牙,张水莲决定兵行险招把铁牛媳妇逼出来! 挥挥手,张水莲带头一脚踹翻了院子里的水桶,“砸!不愿意打胎就扒房搬粮!看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这回计生办人多势众,胆子也大,确定王铁牛家藏了个孕妇后就摩拳擦掌,你追我赶的毁起东西来。 一个农家小院儿,能有多少东西? 等社员们互相通知抄家伙赶到铁牛家里救援时,那家里已经没法儿看了。 无视村民们铁青的脸色,张水莲从一片狼藉里走出来。 她抱着手昂着头,冷着语气下最后通牒,“这就是知法犯法的下场!立刻去医院打胎结扎,这房顶还能给你们留着,要不然~哼!屋顶都给你掀了!” 看这群人拆家的熟练程度,她们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家里一片狼藉,搬得动的能砸的都被毁了,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王铁牛没想到他都认罚款了,也没碍着谁的事儿,她们竟然还要人命!气红了眼。 欺人太甚!一眼扫到媳妇儿给孩子做的小衣裳被张水莲踩在脚下,王铁牛顿时就疯了。 “去你娘的!老子和你拼了!” 原以为支走了李祖富,这群村民群龙无首,一击即溃,却没想到没有人阻拦,他们一个个和疯了一样,那是真不要命啊! 仗着依法办事横行霸道已久,张水莲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直到一只大脚踹在她的心口,差点儿要了她半条命。 第1095章 灰溜溜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是最难过的,既辛苦又贫穷。 农民们感恩大地孕育粮食的同时,也痛恨脚下这片土地束缚了他们的一生。 如果可以,如果有第二条路可以选,谁愿意种田受穷? 没有世袭的财富,那就只能积累,用几辈人的时间去积累,铁牛家三代单传,家里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常年在温饱线上挣扎。 没有家底,也没有足够的劳动力,即便一家子都是勤快人也很难改变生活的现状,往往拼尽全力都比不上人家略微伸伸手。 因为家里贫穷,日子过的难,铁牛的父亲操劳一生,死都没闭上眼,这是铁牛一生的痛。 他不是故意要和大队长唱反调,和计生办对着干的,他就是个老老实实种地的农民,能有多大的胆儿? 不过是见识浅薄又心软,舍不得已经来到自己身边的小生命罢了。 他们老王家做梦都想人丁兴旺,以前是生不出来,现在能生出来却不让他生,这让铁牛怎么服气? 他也不为难人,罚款他交,保管不带讲价的;也不会抛弃孩子,给队上添麻烦。 要这样都不行,那就真是在逼他了。 说不出心里的情绪是委屈多些还是愤慨多些,总之王铁牛这个老实人爆发了。 他一脚狠狠踢在张水莲的胸口,当时就把人踢飞出去,砸进一院子狼藉,摔得半天起不来身,瞧着脸色都青白了。 她是计生办下来的办事员小队长,勉强算半个官,虽说干的活儿不讨喜,可到哪里都不受气,更别说挨打了。 原来大姐真的没骗她,外头的人下起手来确实不像家里人那样顾忌繁多,那是真朝死里整啊! 王铁牛这一脚算是狠狠踹在计生办的脸上。 和张水莲一起下来的计生员这些日子仗着计划生育的名头作威作福惯了,哪儿受过这气?当即撸起袖子就要还手。 分明先动手砸东西侮辱人的是她们,这会儿反倒来气要动手,社员们本来对计生办这帮人就没好印象,一看要干仗更是不含糊。 只是计生办多是一帮老娘们儿,青壮上手胜之不武,这时候就该看热闹的大娘嫂子们上前线了。 也不用谁提醒,妇女们冲进铁牛家的院子就跟这帮人扯头发扇耳光的打了起来。 早在冲突开始之前,二狗就看出今天这事儿不能善了,抢先一步跑去老钱家报信。 得知队长被张水莲找茬支走,她自己却又带着人返回大溪沟村,秦小妹心里咯噔一下,二话不说抄起火钳就跟二狗一起赶去铁牛家。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铁牛媳妇比铁牛聪明,也机警,估计这些天她一直防着张水莲来闹事,刚听到风声就往山上跑了,灵活的不像个孕妇。 坏消息是铁牛哥实在不是个聪明人,竟然先手和计生办的人打了起来。 秦小妹赶到时,院子里一群老娘们儿正在互相扯头发吐口水,张水莲也在,不过很狼狈。 她侧倒在地上,脸色惨白,捂着心口不停抽冷气儿,估计被打的不轻。 再看院子里一片狼藉,角落里还有从屋里拖出来的粮食,秦小妹立刻明白过来张水莲想干什么。 难怪被打成这样,真是活该! 不给别人留活路的后果就是别人死都要拉你垫背,这张水莲难道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吗?计生办给她灌迷魂汤了! 心里的疑问很多,秦小妹自觉无法理解张水莲这种激进分子的想法,索性也不想了,抄起火钳跳进人群中央,大开大合挥舞了两下把人给分开。 出一时之气固然很爽快,可大队长仅仅只是挡了一把就被叫去公社吃了挂落,回来要听说计生办的人叫本村社员给打出个好歹儿,那还不原地升天啊? 可怜可怜他老人家吧! 还好平时李祖富会教育人,除了铁牛开头那一脚,村里的青壮都没有出手。 妇女们虽然彪悍,但知道轻重都没提家伙。 说起来,扯头发吐口水也就是侮辱性强了点儿,实际上受伤最严重的还是挨了一记窝心脚的张水莲。 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看在张木莲的面子上,秦小妹上前一步将张水莲拉起来,借口拍她身上的灰,凑近她小声说道: “快走吧!铁牛哥态度端正,并不抗拒罚款,就是计生办的领导来了也要跟人好好说话。 你把人家里砸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再不走·····小心被打死!” 别看改革开放这么几年了,可因为村村自治的缘故,社员们的排外心理是很严重的。 有些话秦小妹也不能多说,否则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将来她也不好做人。 况且张水莲只是疯,又不是傻,秦小妹不相信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会不懂,不过是贪功冒进,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罢了。 继续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只要铁牛咬紧牙硬挺到底,张水莲也不会好过。 胸口火烧一样疼,不确定有没有内伤,骨头有没有断,见识过王铁牛的厉害,张水莲哪里还敢留在这里挨打,二话不说捂着心口逃命一般跑了。 她这一路也是太顺风顺水,早忘了一开始的初衷,秦小妹说的没错,人家王铁牛认罚款,就是计生办的领导来了也得和人家好好说话。 是张水莲心急了,她只想着多努努力,再往上爬一截儿,已经是小队长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做大队长、处长。 忘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太过于跋扈张扬的下场就是这样。 要不是大溪沟村的男人还有点儿男人样,没和女人动手,张水莲今天怕是要脱层皮。 就算这样,也丢了大脸。 下乡计划生育这么久,张水莲这一队人马还是头一回被人打出村子,灰头土脸不说,不少人都挂了彩。 那帮老娘们儿是真下手啊!专往脸上抓!想挡都挡不住!一路上不知道被人看了多少笑话。 要知道这年头计生办干的就是得罪人的事儿,看见她们吃瘪难受,不知道多少人躲着笑呢。 第1096章 初衷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想来张水莲这个疯子不会放过大溪沟村,同样的,王铁牛这个犟种也不会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他家里是没人,兄弟姐妹一个也没有,就俩闺女也还是不知事的年纪,可架不住大溪沟村团结啊! 甭管平时鸡毛蒜皮的吵闹有多频繁,面对外来力量,大家总体是一致对外的。 以为队长回来听说这事儿肯定要发火骂人,王铁牛甚至没下地,在家里一边收拾一边等着挨骂。 却不想李祖富啥也没说,只是安静的站在院子门口看着王家的一片狼藉,脸色阴沉的可怕。 铁牛的两个闺女一边抹眼泪一边捡散落在地上的粮食,满眼心疼。 她们不明白自家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祸事,明明她们出生的时候所有人都很开心的,添丁进口,本来不就是喜事吗? 去年岁末,村里的懒汉偷公屋里集体的粮食被捉住也只是打了一顿而已,自己家犯的事儿难道比动集体的粮食还大吗? 犯得着要扒房搬粮,把能毁的东西都毁了?这和土匪下山有啥区别? 本来听说村里人和计生办的工作人员动手时,李祖富还有些恼火,这会儿亲眼看见老王家的惨状,这一丝火气也没有了。 乡下社员攒两个钱不容易,老王家几代人才攒了这么点儿家底儿,全让张水莲这个疯婆子带人给砸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谁能看得过去? 从前李祖富也总听说隔壁大队的社员因为反抗计划生育和计生员起矛盾,闹出人命的有;扒房搬粮的也有,可那都只是听说,隔着一层,和如今亲眼看见是两码事。 不知道为啥,李祖富心里隐隐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教育社员端正态度这一步算是没走错。 王铁牛虽然做了错事,可他态度好,光是这一点,张水莲今天的所作所为就不占理。 计划生育刚刚开始,不可能一棒子把所有人都打死,主要挨收拾的还是那些态度不端正、胆敢蔑视规则的人,铁牛占哪样了?凭啥这么对人家? 不出这口气,还真当咱是软柿子了! 当了这么多年大队长,李祖富怎么会看不出来张水莲那点儿小心思。 不就是想捉住这错处撕个口子,好在村里横行霸道吗?想都别想! 又不是只有你张水莲会告状,事关本村社员的切实利益,李祖富的老脸那是随时都能豁出去的。 自己做下错事在先,又没沉住气招了祸,王铁牛理亏气短,默默收拾了满地狼藉,没去找大队长告状。 可第二天一大早,队长还是骑着他那除了铃铛不响,其他地方哪儿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带着铺盖卷儿气势汹汹去了公社。 进城以后,李祖富找准计生办的位置,把铺盖卷儿往大门口一铺,往上一躺,眼睛一闭就是睡。 他什么话也不说,又什么话都说了。 或许是之前他为了被拐孩子的事情,躺在公安办事处大门口不走的光荣事迹还没被人遗忘,李祖富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人客客气气“请”去了领导办公室。 该说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李祖富很清楚,小心翼翼的打听着见到领导的概率可比直接被领导请进门低多了。 告状这种事情,谁先告谁多占三分理,大家时间都挺紧的,就别浪费了。 至于李祖富被请进领导办公室后说了些什么,除了他俩没人知道。 捂着心口在公社医院躺了两天也没等来领导看望,张水莲本来想借“工伤”的名头博取领导好感,得到更多的表现机会,没想到等来的是冷板凳。 她是真的想在这份自己选择的工作里做出成绩来。 即便同事们都劝张水莲就当是休假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可她仍是在出院后的第一时间跑去领导面前立军令状。 她表明自己愿意继续跟进大溪沟村计划生育工作的同时,也展现了自己的决心和不畏艰难的毅力,直言要和顽固分子抗争到底。 平时领导最欣赏的就是她这股不服输的劲儿,但凡听到肯定要大夸特夸,可这回也不知道是咋了。 领导没答应张水莲的请求,让她继续休息,还开会决定让之前负责大溪沟村的计生员继续负责那边。 之前负责大溪沟村计划生育工作的计生员是个很好说话,瞧着就面善的大姐,温温柔柔的,对上大溪沟村那一帮泼皮无赖能得什么好? 但凡她有用些,大溪沟村也就不会有这样嚣张的气焰,连计生员都敢打。 看领导这个架势,好像不打算追究李祖富这个大队长和王铁牛这个行凶者的责任,张水莲委屈的不行。 几乎是在领导决定大姐继续负责大溪沟村的下一秒,她就站起来大声抗议。 “我觉得不妥当!”张水莲胸膛剧烈起伏,牵扯着伤处又是一阵大喘气。 来开会的都是负责各个生产队或村子的小队长,大家见张水莲这副样子,都劝她不要勉强,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才最要紧。 没有一个人提出要严肃处理王铁牛和李队长,张水莲觉得不忿,索性自己来说。 “领导!咱们收到的文件是推进计划生育一胎政策,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强硬手段压制反抗力量,这就是要大力狠抓呀! 王铁牛他媳妇违法怀孕就该收拾!李队长身为队长,包庇纵容大队社员知法犯法,也应该作同罪处理!” 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张水莲咬了咬牙,“而且他们还敢打人!我们的不少同志都受伤了,这要是轻轻揭过,以后谁还服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越说越激动,张水莲恨不得拍案而起,带着人立刻去大溪沟村把场子找回来 她自认为话说的有理有据,极富感染力,应该有大把的人支持自己才对,可事实却是她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安静的落针可闻。 坐在最前头的领导拿起茶缸子,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正眼都没看她一眼。 好半晌见她还不坐下,才皱着眉,有些不愉快的提点道: “水莲同志,咱们做宣传工作的需要谁服气?还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想干啥?计生办又不是山上的土匪,别忘了你的本职工作是为人民服务! 在人民群众的面前你应该低下头!而不是自认为高人一等!” “我看你是忘了初衷了。” 第1097章 人不如狗 到底还是小姑娘,张水莲也就对上群众时厉害点,在领导和同事面前她可不敢胡咧咧,被训斥的红了脸也不敢说什么。 见她还不算太膨胀,已经是父亲的领导也不想把积极工作的小同志打压的太厉害。 只是想到李祖富那个没脸皮的·····有些话他不能不提前和张水莲说清楚。 斟酌了一下用词,领导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好了很多。 “水莲同志,组织很清楚你的决心,对你的工作能力也很认可,让你休息不是因为你犯了错误,而是因为你太紧绷了,已经完全忘了初衷。” 所谓办事员是给谁在办事?当然是给人民群众办事! 什么是人民的公仆,别说农民,就是街上抽大粪的都比坐办公室的等级高,人家才是国家的主人! 王铁牛的事情真要闹起来,闹到地区、闹到中央都只有张水莲和计生办的领导班子吃挂落,人家屁事儿没有。 骂张水莲忘了初衷,领导并没有骂错,在大溪沟村这事儿上,她的做法实在是不理智、不应该。 “这事儿,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示意张水莲坐下,领导慢悠悠开口。 没等张水莲高兴,就听他道:“本来想换个人的,但我看水莲同志活蹦乱跳的闲不住,你自己闯的祸,自己去善后也应该。 今天回去就写道歉信,明天去大溪沟村当着全大队的面儿给王铁牛同志道歉且赔偿人家的损失吧。” 这可不是商量,领导这语气,估计早就想好要这样安排了。 心里憋屈的不行,张水莲眼圈都烧红了,死死咬着嘴唇才没有更加丢脸。 她被人踢了一脚,好悬没去了半条命,在公社医院足足躺了三天,怎么到头来还得她去给施暴者道歉,赔偿经济损失? 往常开会,张水莲总是被夸赞的那一个。 因为她能狠得下心,个人能力非常突出,同事们从来都是一副向往的模样找她打探经验,哪里用这么戏谑的眼神看过她? 强忍下这份落差和讥讽,张水莲已经如坐针毡,非常难以接受,偏偏领导还要她写道歉信在大溪沟村公开向王铁牛道歉,她还活不活了? 张了张嘴,张水莲想说她不愿意去。 就算丢脸也不能把脸丢在外头,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就算以后负责别的大队,人家听说这事儿也不会再信服张水莲,这对她的工作很不利。 “队长····”张水莲几乎在祈求,“就不能·····单独向王铁牛同志道歉吗?他的经济损失我愿意赔偿!愿意多多的赔偿!可这道歉信····我不能写!以后我还要在碾子桥公社继续工作呢!” 她将个人的脸面抛开,从工作的角度出发试图说服领导。 可就像她想的那样,领导早已经做下决定,这会儿开会也只是通知她一下,哪可能讨价还价呢。 眼下正处于计划生育的重要节点,领导也不想灭自己威风,要怪只怪张水莲逼人太狠。 王铁牛这事儿要不能叫李祖富满意,那个老泼皮是真能丢下村官不做,告去中央的! 天知道领导把他和他那铺盖卷儿挪走费了多大的力气,实在不想再惹他了。 那可是个狠人,老老实实做村官的时候绞尽脑汁经营名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把前途看的比命还重要的时候,他偏偏又有原则,有信仰。 谁敢犯到他头上去,他是真能狠心丢下现有的一切,破釜沉舟的! 这种人谁敢惹?他不在意前途,计生办这一帮领导班子可在意。 今天张水莲这道歉信要实在不愿意写,还有一种办法也可以安抚大溪沟村的怒气。 端起茶缸子习惯性浅嘬一口,领导抬起头,自开会起,第一次将目光落在张水莲那张青白交错的脸上。 “张水莲同志如果不愿意服从组织的安排,对工作内容有异议,那也不用休息了,直接回家吧!” 这是啥意思?张水莲呼一下站起来,脸色都变了。 她不敢相信工作努力、能力突出,如此拼命一心一意干活的自己,竟然因为一个王铁牛就要被踢出计生办。 张水莲有些慌乱,和被辞退比起来,丢脸啥的好像也不算什么了,“领····领导我不是不愿意····我就是有顾虑,怕我工作受到影响!是····是我想错了,道歉信我回去就写,明天就去大溪沟村!”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丢脸没够,领导已经有些厌烦一根筋,不懂变通、看不清楚局势的张水莲。 见她答应写道歉信,公开道歉,领导又提了几句,大概意思是要大家伙儿吸取教训,不要做出像张水莲一样的错事。 毕竟寒了人民群众的心,以后的工作才是最难做的。 —————————— 知道队长带着铺盖卷儿上公社去后,秦小妹前后脚也跟了过去。 张木莲托她盯着些水莲的动静,第一次张水莲来村里时秦小妹就和她报过信,不知道为什么没能把人拦住,秦小妹决定去问问。 她要去公社,晚上肯定是要住在嫂子家里的,钱老太收拾了些前两天晒的菜干和小鱼小虾给秦小妹,让她带去给亲家吃。 年纪渐长,丧彪长了体重却不见沉稳,人来疯似的围着自行车跑,看那架势分明是想跟着一道上老陈家走亲戚去。 记得头一次带它去公社时,还得专门有个人抱着它坐车,次数多了狗子才逐渐学会自己蹲在后座。 想想这或许算是丧彪智商有所提高的表现,秦小妹还是挺欣慰的。 这人心情好了就是好说话,“上车吧!”秦小妹一拍后座,狗子灵活一跃稳稳当当蹲在车上。 “路上小心啊~饿了就上饭店吃饭去,千万别舍不得花钱!” 钱老太把一人一狗送出门,丧彪在主人跨上自行车后就自然的把两条前爪搭在秦小妹肩膀上,眼神不好的还以为钱家闺女拉着个人呢。 这两年村里人早已经习惯了老钱家这狗超凡脱俗的家庭地位。 见秦小妹又骑自行车带狗出去溜达,在地里苦哈哈干活的社员忍不住一脸艳羡。 “人不如狗啊!” 第1098章 想开了 就在秦小妹进城的同时,公社里,张木莲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 前两天她妹妹水莲下乡工作碰上了硬茬子,叫人家一脚踢的吐血,躺进了医院。 估计是没人照顾,水莲主动求同事联系了自己的姐姐,张木莲趁此机会每天都去医院劝她离开计生办,今天也不例外。 到底是亲生的,养这么大倾注了这么多的心血,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知道幺女儿遭罪,张家父母虽然恼怒,到底还是心疼要多一些,早早起来炖好鸡汤,张母一边往兜子里装鸡蛋,一边叮嘱大女儿。 “你去了好好说,别再和她吵了,她这回遭罪,应该能想开的,暂时不想回来住也没事,从计生办退出来就行。”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家父母对这个不省心的幺女已经没有更多的期待了,只盼着她安生些,别叫人打死就好。 都说职业不分贵贱,都是为人民服务,张家其实并不排斥计生办的工作,只是张水莲这个性子,再去做这样的工作,危险系数太高了。 也不知道计生办给张水莲喝了什么迷魂汤,她软硬不吃,实在没有办法,一向开明的张家父母不得不正视问题,早做打算。 “她要实在不想和咱们待一块儿·····,你就和立谦商量下,给她找个对象,早点儿嫁人吧。”只有老天爷知道张父说出这句话时多么无奈。 闺女和家里的关系这样紧张,继续勉强她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回到不喜欢的环境,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又狠不下心眼睁睁看着她继续做错事,冒着生命危险得罪人,张家父母一退再退,已经到了只要张水莲能好好活着,其余的怎么样都行的地步。 只可惜这天底下的子女大多数都不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 等张木莲提着鸡汤,带着大包小包和爹娘的叮嘱赶到医院时,不出意外的,妹妹水莲已经悄悄离开了。 都不用多想,她人不在医院,也没有回家,指定又去计生办了。 之前三天的规劝是纯纯浪费口水,张木莲心里一阵挫败,明白靠亲情感化是没法打动妹妹了。 还是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吧,就算要找对象早点儿结婚,也得有合适的人选才行。 因为妹妹水莲的事,整个张家被折腾的鸡飞狗跳,张木莲已经记不得上一回和爹娘坐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手里的鸡汤已经冷透,刚好路过国营饭店,张木莲想了想,还是进去打包了两个荤菜。 白白浪费了三天口水。一出院水莲就迫不及待回了计生办,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爸妈知道估计连做饭的心情也没有,买点儿现成的吃吧,也不是日日这样奢侈,他们会理解的。 打包了一份排骨一份里脊,张木莲垂头丧气的往回走,却在胡同口遇到了秦小妹和……那是个什么东西? “小妹!”来不及多想,张木莲知道秦小妹这时候找过来指定有事儿,赶忙迎上去。 凑近了她才看清,秦小妹后座蹲着的竟然是条狗。 “这不丧彪吗?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张木莲认识丧彪,丧彪也认识张木莲,一看见她就激动的直晃尾巴。 尤其闻到她身上浓郁的肉味儿,那叫一个喜欢!狗脸都快笑烂了。 正是郁闷的时候,丧彪这样讨喜,张木莲心里突然就松了。 短暂的忘掉不开心的事情,她把人引到家里,开门就招呼道:“爸!妈!小妹来了!你们看这是谁?” 上次秦小妹进城带来的可不是好消息,张父张母正担心小闺女呢,一听这话惊的头发都站起来了。 二人争先恐后跑到门口,就看见一只黢黑的大狗端端正正坐在玄关。 看见二老出来,丧彪知道这是这家的主人,尾巴晃的能看见残影,迫不及待就想和人亲热。 “哎呀!这这这!这是哪儿来的大宝贝呀?真漂亮!油光水滑的,你叫啥名儿啊?”张母第一眼就很喜欢丧彪,并不害怕它的大体格,蹲下身子和它互动。 也是赶巧了,两口子都是爱狗人士,再加上这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实在说不上好,突然来了这么个讨喜的宠物,张家父母只感觉屋里都亮堂了。 连带着气氛也缓和不少。 打心底里舒了口气,张木莲紧着去厨房张罗午饭,趁这会儿爸妈正高兴,能多吃一口就多吃一口吧。 这些日子家里的所有人都清减了,脸上的气色也不好,出门都不必开口,人家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家人生活不顺。 要不说精气神才是人之根本呢,感觉家里这段时间一直走衰运也和全家颓废的气质有关,无论水莲以后如何,张木莲反正是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还好路过国营饭店时买了两个荤菜,再加上早上炖的鸡,张木莲又炒了两个素菜,加上一碟秦小妹上次来时送的小咸菜,也摆满了一桌。 至于丧彪……秦小妹默默从兜子里掏出两个杂面馒头,掰碎了泡在鸡汤里,狗子冲上去就是一阵风卷残云。 从来不知道恶狗扑食原来也可以这么治愈,看着狗子吃饭,人也来了胃口。 “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高兴了。”张母很喜欢丧彪,把鸡头和鸡屁股都给它吃了。 张父其实更爱狗,只是他为人内敛,不轻易表达喜恶。 不过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已经在盘算要不要养只小狗了。 年纪大了,心也软了,不比年轻时候坚强,一点儿小事就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罢了,儿女都是债,以后她们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去吧,他们老两口也到时候该自私一些,顾一顾自己开心了。 一家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清楚,只看木莲又把那罐鸡汤和带去的东西原封不动的提回来,张父张母就知道水莲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们实在是累了,真不知道该怎么爱这个孩子好。 既然孩子都不心疼父母,父母又何必追在孩子的屁股后头喂奶? 估计连张木莲也没想到,她打了一路的腹稿,胆战心惊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说水莲的事。 结果因为丧彪的到来,它用简单的快乐感染了这对身心俱疲的父母,倒是阴差阳错让他们想开了。 第1099章 口味独特 吃完饭,秦小妹借着帮忙洗碗的由头,避开在客厅里撸狗撸的开心的张家父母,悄悄询问张木莲关于水莲的事情。 也是这时候张木莲才知道,水莲被打竟然是在大溪沟村。 这三天在医院里她虽然也问过,可妹妹对这次下乡的经历闭口不谈,张木莲并没有问出什么。 “感情是不占理啊····难怪她不肯说。”张木莲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对这个妹子,她已经从一开始的痛心疾首过渡到了现在的冷淡随意,至于未来,算了,反正她说的话也不顶用,水莲爱咋咋地吧。 思及此,张木莲郑重的告诉秦小妹不必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照顾水莲,就由着她去撞个头破血流好了。 有些道理,人教不会的,现实会教会她。 这就是表明态度了,秦小妹知道张木莲心里的苦,明白她的压力和难做,不免有些心疼。 “木莲姐,各人有各人的命,你能做的就这么多,别为了水莲的事再把自己的日子过糟心了。休息日带鸿飞去我家吧,盛夏村里凉快,河里都是小鱼小虾,娃儿会喜欢的。” 瞧这家里愁云惨淡的,小孩子心明眼亮,又最是情绪敏感的时候,不定有多压抑呢,去乡下散散心也好。 很多事情张木莲说不出口,也没有人懂,只有秦小妹,虽然什么也没说却总是这样事事都妥帖,一心为自己考虑。 心里一阵酸涩,想到自己的亲妹子就会整幺蛾子,还没有这么个干妹子心疼自己,张木莲十分感动。 一起经历的事情多了,愈发显得这份感情纯粹又真挚,正好她也想和秦小妹这好妹妹亲近,当即就答应会带鸿飞去大溪沟村。 姐妹俩商量好又洗完碗才走出厨房,张家父母还在撸狗,对丧彪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看见秦小妹出来,张父摸着狗子厚实的肉垫,满眼欣赏,“小妹呀!你这狗养的可真好!瞧这皮毛,瞧这精神!一看你就费了心的!” 对小动物有爱心的人能是什么坏人?张父直白的赞扬听得张木莲这个亲生女儿都微微一愣。 打小父亲就是个严父,即便是自己这个处处都优秀的闺女也没得到他多少夸奖,这丧彪还真有魅力,全年龄通杀啊~ 夸完了饲主,张父又开始夸丧彪,一会儿说狗子精神好;一会儿说狗子牙口好;一会儿又说狗子听话,通人性,说的秦小妹都不好意思了。 她不知道丧彪是什么品种,但想到接它来家的李树一毛钱都没花,估计不是啥名贵的品种。 生怕张家有误会,秦小妹紧着解释,“哪里哪里~就是只小土狗,皮着呢,天天往山上跑,不到吃饭的点儿都不回家的。” 这客气话不说还好,一说张父更喜欢了,满眼的欣赏都快溢出眼眶,“什么?饭点儿还知道回家?哎呦~了不得!那这狗智商也不低嘛!” 秦小妹:“······” 从来不知道原来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词儿也能用到人和狗身上。 见张家父母实在喜欢狗,秦小妹就提出可以在村里给他们留意一下有没有断奶的小狗。 这不是什么难办的事,人都吃不饱的年月有多少人户愿意饲养宠物? 村里的狗能被张家收养也是福气,至少摆脱了饿死冻死的命运。 “那感情好!”张父本来就有意向收养一只小狗,不过他看了看丧彪,又问秦小妹。 “我瞧你这狗也挺大了,应该可以配种了吧?就没想过生一窝小狗? 不瞒你说,我挺看得上丧彪这品相的,你要愿意配种,母狗和营养费我出了!” 豁~这是真看上了。 说起来之前来大溪沟村住过几天的于老六也想要一只丧彪的狗儿子呢,只是·····秦小妹对上丧彪那清澈中透着一丝愚蠢的眼神,有些作难。 配不配种的····这玩意儿你情我愿,她哪儿能做狗的主? “那啥····”秦小妹挠了挠头,“之前我哥哥也想过给丧彪配种来着,村里的母狗全叫他牵来了,不怕你们笑·····丧彪一只也没看上,它····它喜欢我后院儿的母鸡!对母狗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可惜跨物种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丧彪越深情就显得越变态,秦小妹光是说出来都觉得脸烧。 “啊?”显然,张父活这么大年纪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 他倒不觉得秦小妹说的是托词,找理由搪塞人至少需要基本的逻辑,可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那些听着就匪夷所思的,往往才是真实情况。 没想到丧彪口味如此异于常狗,张父有些可惜,“这品相~可惜了了。” 脚趾都抠紧了,丧彪那点儿见不得人的爱好秦小妹实在不想在这里和张父继续探讨,她有些慌乱的岔开话题,说起了自家那对双胞胎。 双胞胎,还是龙凤胎,再没有这样好的福气了,张家父母听外孙鸿飞说起过几回老钱家那两个小娃儿,心里也是分外羡慕的。 木莲和立谦两口子为了生二胎费了不少劲儿,可结果还是没如愿,连带着双方的父母也为他们感到惋惜。 感情这样好的两口子,这样和谐的一家三口,本就该多生多育才是,可惜了,没有缘分。 话到这里,秦小妹看着老两口惨淡的脸色,突然起了个主意,“不如····大家一起去我们村里玩儿吧?” “啊?这样····不太好吧?”张家父母对视一眼,心中跃跃欲试,但嘴上还是客气着。 毕竟不是正经亲戚,哪里有举家去做客的道理? “这有啥~”秦小妹摆手,笑的热情,“正好上村儿里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小狗带回来养,我哥哥嫂子也会带着孩子回来,到时候鸿飞也会希望姥姥、姥爷都在的。” 听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邀请自己一家的,有倒是盛情难却,低落了太久,急需要转换心情的夫妻俩没坚持多久就同意了一起去乡下玩儿。 时间就定在下个星期的休息日。 第1100章 道歉 在公社住了一晚上,急着干活儿,第二天秦小妹一大早就回了村子。 倒叫她赶上个热闹。 自行车沿村道行驶在村子里,往常能在秦小妹屁股后头跟一串儿的小孩儿今天一个也没看见。 地里干活的人也很少,她正纳闷发生了什么,骑到大队公屋时就见消失的村民原来全都聚在这里。 抱着闺女的方桂华正跟在婆婆身后要一起去看热闹,见秦小妹骑着自行车一看就刚从公社回来,她连忙招呼上闺蜜一起。 “稀奇事!前两天那个拿着鸡毛当令箭耀武扬威的计生员今天给铁牛哥道歉来了!听说还买了好些东西呢!”方桂华一脸八卦。 秦小妹都惊了,赶忙扒开人群去看,那台子上站着的,面红耳赤一副羞愤欲死的姑娘,可不就是张水莲嘛! 难道她想开了?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李祖富照例先说了两句。 “咳咳~大家安静!今天,张水莲同志是来给我们村儿王铁牛同志公开道歉的!为她无理的行为和过激的措辞。 大家仔细听着,听过了就不要和人家计较了,以后该配合人家工作还得配合!听清楚没有啊?” 底下人稀稀拉拉回应了两句,李祖富点了点头,走下台子,留张水莲一个人站在上头。 捏着道歉信的左手在微微颤抖,张水莲知道这很难堪,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确确实实站在这里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准备好!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盯着台子上站着的张水莲,仔细听她要说些什么。 压力很大,张水莲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睛始终死死盯着道歉信,根本没有勇气去看底下的社员是什么表情。 不用看也知道一定在笑话她,都在笑话她! 前两天有多趾高气昂,今天就有多卑微可怜。 深呼吸一口又一口,知道躲不过去,张水莲索性一闭眼一跺脚,照着稿子开始念,只盼着早了了这事儿能早点儿解脱。 她完全抱着应付事儿的态度在道歉,毫无诚意可言,连装都不装了,怎么让社员们服气? 果然,张水莲飞快读完道歉信上的内容就想逃,可底下的社员却拉着她不让走。 “你这是啥态度?和我们小老百姓说话委屈你了呗?不想道歉就别道歉,少恶心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要给自己人出气,人群里有人把王铁牛推了出来,“铁牛!你来说!这样的态度你愿意原谅她吗?” 铁牛也在气头上,因为张水莲,他这段时间可不好过了,当即一梗脖子也嚷嚷道:“凭啥原谅她啊?这说是道歉,谁信呢?” “你!你们这是!”自觉受辱,张水莲气的眼睛都红了。 她一跺脚,指着眼前的村民你你你了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李队长。 之前被张水莲告黑状,害得自己一把老骨头被人训了小半天,李祖富心里正憋着气呢,咋可能理她? 眼见村民这样为难人,李队长明明站的不远却眼睛四处乱瞅,看天看地反正就是不看自己,张水莲还有啥不明白的。 “还队长呢····真小气!”张水莲咬着嘴唇,万般不愿意又抵抗不过,最后还是被村民们推上高台。 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淌了满脸,但或许是前些天张水莲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可怜不起来,大广场上站着这么多人,老少爷们儿硬是没一个人替她解围。 无奈张水莲只能接受现实,抽抽搭搭的又把道歉信掏出来。 这回她可算长了记性,语气诚恳多了。 生怕这帮村民不肯放过自己,念完道歉信,张水莲还捂着脸哭着给王铁牛鞠了一躬。 本来也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告诉她大溪沟村不是好惹的,见目的达到,李祖富终于放下他的旱烟杆,摇摇递给王铁牛一个眼神。 后者会意,立马点头说已经原谅了张水莲,以后会继续配合计划生育工作,不会有打击报复的心理。 这事儿到这里就算完了,不出意外的话,张水莲不会再到大溪沟村来。 昨天李祖富就知道负责这一片的人又换成了之前那个好说话的计生员,非常满意。 综合来看,这一次算是大溪沟村赢了,短暂的又回到从前那安宁的时光。 又过了两天,钱庆春两口子回来了,带着去公社带孙子的钱大娘和一对双胞胎全都回来了。 天气太热,还是乡下住着舒服,孩子们也大了,陈媛的奶水逐渐不够吃,钱大娘想着不行就趁这次回来多住一段时间,把两个娃的母乳断掉算了。 每天两头跑,又要上班又要奶孩子,儿媳妇实在辛苦,反正奶水也不够吃,就别带累大人了。 心疼陈媛,全家都支持给孩子断奶,反倒是她这个母亲有些舍不得。 不过或许是奶水确实不够吃,孩子们对奶粉和米糊又接受良好,在乡下没有那么热也住的舒服些,陈媛最后也同意了断奶。 才六个月就断奶,属实是有些早了。 可没办法,双胞胎两个胃,陈媛一个人的奶水实在供不上,只能破费些给孩子买点奶粉和着米糊糊一起喂养,想来营养也是够的。 至于这奶粉的来处,还要多谢林立业。 林家管着全公社的物资采购,托人家的福,两个小娃喝的奶粉都是好的。 回想起上辈子的大头娃娃事件,秦小妹拿到奶粉后仔细看了产地和品牌名,确定不是毒奶粉后松了口气,暗笑自己是关心则乱。 八十年代初期虽然已经有个体户存在,可食品生产的主力军大都还是国营厂子,食品安全方面还是有保障的。 又过了三天,老张家一大家子就提着大包小包浩浩荡荡进村走亲戚来了。 张家父母、张木莲两口子,还有高鸿飞,一家子整整齐齐。 早就知道照顾自家闺女颇多的张木莲一家要来,老钱家早早收拾出两间屋来,又从二狗那儿“收”了好些河鲜。 到大溪沟村的第一顿,老钱家用河鲜宴请张家一行人。 不是啥好玩意儿,吃个野趣倒是正好对了老张家的心,对钱家的款待只有感谢。 第1101章 竹节虫 山峦叠翠,绿意盎然。 行走在大溪沟村的小路上,几乎处处可见城里难得一见的自然风光。 说十步一景未免有些夸张,但恰恰正是这样杂乱无章的野趣才好,最让人放松,觉得舒心。 置身在这一处世外桃源,身受自然能量的熏陶,连日以来的沮丧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治愈。 盛夏的山林诸多有趣之处,老张家今天亲近大自然的任务是跟随丧彪的脚步一起上山“寻宝”。 昨晚上下过一场大雨,等不及天亮,不少社员就背着背篓挎着篮子上山捡菌,山林也随之喧闹起来。 从来没有参与过这样有趣的活动,高鸿飞昨晚上知道今天的活动内容后就开始失眠,早上精神头竟然还不错,兴奋的跟着丧彪满山跑,笑声传出去老远。 不管是上山捡菌还是下河摸鱼,收获的多少都是次要的,体会寻觅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话虽这样说,上山前秦小妹还是给陈家几人一人分了个家伙事儿。 钱老太也嘱咐大家伙儿上山时注意脚下,遇到鲜嫩的野菜就摘下来,回头焯水凉拌夹在馍馍里可鲜灵了,城里有钱也买不到。 将工作和生活上遇到的不愉快通通抛之脑后,一行人清晨上山,说说笑笑,很快加入捡菌的大部队。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不假。 一年四季只要肯努力,山林河流的恩赐不断,饿是饿不死的。 对于这一点,没有爹娘疼爱、家庭庇护的流浪儿最懂其中关窍。 大学堂放假,小妮儿今天难得能和二狗等人一起上山。 大约是饿怕了,她珍惜每一次囤积食物的机会,天不亮就上山,晨曦微露时,身后的背篓已经装了大半,多数是鲜嫩的野菜和伞盖肥厚的菌子。 这些东西吃不完可以焯水晒干做储备粮,没有一个人会嫌多,村里的社员基本个个都是辨别无毒菌和可食用野菜的好手,极少中毒。 眼前是一片无主的菜园,只要肯出力,多劳多得。 “嘿~”背篓已经装不下了,两手还空着,小妮儿又捡了几根木柴抱着,直到自身负重的极限她才恋恋不舍的准备下山。 二狗照顾着另几个年纪更小、更缺乏赶山经验的小孩儿,背篓只装了一半,小妮儿不打算等他,回去放下这些东西她还打算去趟溪沟。 水暖鱼肥,虽说溪沟里的鱼虾比不上水库里的肥美,可水库一年才开一次,溪沟却是天天都能去,积少成多,一个夏天忙活下来也够冬天添道菜了。 没办法,自己养活自己的日子里,小妮儿被迫学会了精打细算的生活,思虑长远。 “妈妈!爸爸!看!这只鸟身上的羽毛好漂亮!” “爸爸你快看!我还以为这是片枯叶,这要不动你能看出来是虫吗?” 初入山林,高鸿飞看啥都新鲜,一只小虫一只小鸟也能引得他一惊一乍。 他的父母很相爱,他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所有人都爱他,从没有人因为他聒噪而不耐烦。 这一路高立谦都仔细倾听着儿子说的每一句话,张木莲则是搜刮着书本上看到的知识,再结合下乡工作这几年的所见所闻,尽力给儿子解惑。 山林深处草木丰茂,生态好的没话说,很多东西两口子也不认识,只能向秦小妹这个土着讨教。 只可惜她认识倒是都认识,可大多只知道土名儿,学名叫什么并不晓得。 重生一回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秦小妹挠了挠头,闹了个大红脸。 在又一次被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的高鸿飞问倒后,脸皮厚如秦小妹也扛不住了,开始找外援。 “那是竹节虫,你别害怕,它就是看着吓人,没有毒,也不咬人的。”小妮儿背着背篓,抱着比她还长的干柴,下山正好路过这边。 来的好啊!秦小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恩过小妮儿的出现,帮大忙了! 被高鸿飞黑亮亮的眼睛盯着,秦小妹是真说不出骗小孩儿的话来,好在小妮儿认识这虫的学名,这一劫算是过去了。 “竹节虫?”高鸿飞闻言又低头去观察安安静静趴在树枝上,呈现完美拟态的竹节虫。 突然他眼睛一亮,拍着手笑道:“我知道了!难怪呢,仔细看它长得和细竹节还真挺像的,颜色也像!姐姐,你知道的可真多!” 从小生活在爱里,又接受着最好的教育,高鸿飞为人大方坦荡,说话也直白讨喜,把小妮儿夸红了脸。 从来没有人这样肯定过她的学问,小妮儿有些紧张,抱着干柴的手紧了紧,半晌才想起自己呆愣愣的还没回话,有些慌乱道: “没……这不算啥,都是我从老师借给我的书上看到的,书上有图画,画里就是这只虫。” 自从接受教育以后,小妮儿就迷上了从书本中汲取知识,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她现在已经能自主了,时不时的会去大队长家借旧报纸看。 村里大学堂任教的老师是扎根大溪沟村的知青,听说下乡前学问就很好,现在也还保留有的习惯,家里杂书很多。 小妮儿时不时会给老师砍柴挑水,换书来看。 从随身携带的兜子里掏出水壶和两个饭团,秦小妹让大家都坐下原地休息一会儿,转身将饭团和水递给小妮儿,摸着她的头欣慰笑道: “乖小妮儿~姐就知道送你去读书是对的,好妹子,继续努力吧,过两年姐一定送你去公社读书。” 村里的教学水平有限,顶多能教到小学三年级,这之后再想继续接受教育就只能上公社去了。 村里大把有爹有娘的小孩儿都不能上公社去读书,小妮儿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机会。 她又傻了,呆呆的捧着饭团和水。 抬起头直视秦小妹的眼睛,那眼神还是那样温柔坚定,小妮儿心里一热,她知道大姐说的是真的。 她真的会送自己去公社读书! “大姐····”小妮儿早就听队长说过有人愿意资助自己去公社读书。 她早该想到的,会这样不求回报做好事的人除了大姐还能有谁呢? 第1102章 人群中孤独 饭团里包着腐乳和咸菜,除了这个还有裹了土豆丝的煎饼和加了鸡蛋肉丁的小饼。 爬到半山腰,一行人本就又饿又累,正好遇上下山的小妮儿,就一起坐在还算平整的草地上开始野餐。 加了鸡蛋肉丁的小饼是给高鸿飞这个队伍里唯一的小孩子的特殊照顾,一共就两块儿,他自己拿着一块儿啃,起身把另一块儿递给坐在小姨身边的小妮儿姐姐。 见她不肯要,高鸿飞非要塞给她,“姐姐拿着吃吧,这是专给小孩儿吃的,咱俩一人一块儿。” 早上烙饼的钱老太好像是说过这话,没想到被高鸿飞记下了。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再没有谁把自己当成小孩儿了,就连小妮儿自己也忘了她还是个孩子。 乍一听高鸿飞这样说,小妮儿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要,最后还是张木莲劝着她才不好意思的接过饼。 “这·····这两个大米饭团已经很珍贵了,这饼里又有鸡蛋又有肉的····婶婶,我这篓里都是蘑菇和野菜,不值钱,但是今天早上刚摘的,正新鲜呢,都送给你们!” 说着小妮儿就把自己的背篓拖过来,扒开上层遮挡阳光的松叶,下头果然满满当当都是菌子和野菜。 “这有什么,天还这么早你就摘了这么多,估计很早就上山了吧?还是你自己背回去吃吧。”高立谦心软,看小妮儿穿着和精神状态就不是有人疼的,哪儿能要她的东西。 不仅不肯要她背篓里的菌子和野菜,两口子还想把手里的饭团和煎饼都塞给小妮儿吃。 后者当然是不肯要的,她虽然贫苦,可凭着一双勤劳的双手也饿不着,“这个我真不能要!书上说嗟来之食吃多了人就没有骨气了,本来就穷,再没骨气还算人吗?” 不是穷大方,实在这段时间的日子比之从前已经好了太多太多,小妮儿很知足,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并不眼红更多。 像是没想到她这个毛丫头说话这样有意思,高立谦眼神明显一亮,手里拿着自己的饼,凑的离小妮儿近了些,开始细细询问她生活中的琐事。 “还挺有原则的,你叫什么名儿?今年多大了?读到几年级?怎么一大早自己上山,没有人陪你一起吗?” “我····”这大多数问题对小妮儿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她并不把自己当小孩儿。 “我没大名儿,大家都叫我小妮儿,今年····我也不知道具体多大了。 我爹娘都死了,家里的哥哥不管我,我自己住在知青点,从来都是一个人上山的。” 他们这群流浪儿虽然有二狗这个大哥哥组织一同上山下河去找东西吃,可大多数时候也是到了地方就自由活动。 没有谁可以一直照顾谁,不迅速成长起来,锻炼生活技能,早晚要饿死。 本来只是想了解一下大溪沟村的风土人情,高立谦没想到小妮儿的身世竟然这样悲惨。 他记得上回来大溪沟村时,这小姑娘和他也有过几面之缘,难道那时候小妮儿的爹娘就已经都去世了?她一个人撑了这么久? 和小妮儿比起来,张水莲那点子吃饱了没事干整出来的幺蛾子实在不算什么。 张家父母心中对女儿的执念又松了松,转化成了对眼前小姑娘的无限怜惜。 张父平时也爱看报学习,对在艰难环境下还坚持学习的小妮儿很有好感,“辛苦你了,没有人照顾你,你忙着生活还这么刻苦学习,太难得了!” 认同的点了点头,同为女性,又是妇女主任,张木莲对小妮儿的遭遇深感同情的同时也觉十分难得。 她向秦小妹打听了些关于小妮儿的事情,有意想要帮扶。 得知小妮儿不仅学习上有困难,生活上也很窘迫后,张木莲眼里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不过她暂时没有表露出来。 简单吃了点东西,小妮儿见张木莲两口子是真不想要自己背篓里的东西,便提议要先回去把东西放好,一会儿折回来带一行人去溪沟里摸鱼和螃蟹。 “山上竟然有螃蟹?还有鱼?”高鸿飞睁大眼睛,这一趟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他根本感觉不到累。 还好自己带了些干粮在身上,秦小妹见高鸿飞这激动的样子,明白他今天不达目的是不会回家的,只得点头答应一会儿就去溪沟。 “去溪沟可以,但不能像在山上这样乱跑,水里有青苔,滑倒磕了碰了是小事儿,被水冲走可拉不回来,千万要听话!” 和高鸿飞约法三章,后者全都答应并且复述一遍后,秦小妹才放心带着一群人去溪沟。 盛夏的小溪边是避暑的好去处,单单只是靠近就觉得清凉无比,丧彪率先冲进小溪狂饮一通,估计是刚才跑山跑热了。 哄着张木莲脱了鞋袜,秦小妹和她手拉手坐在河边的巨石上,把脚整个浸在溪水里,冰冰凉凉的,可太解暑了。 “可惜了,早知道要到这儿来就搞个西瓜带来了,在溪水里放一会再拿出来,得老凉快了!”秦小妹有些可惜,双手撑着巨石仰头看天。 突然!一颗圆溜溜的西瓜被双小手举着,晃晃悠悠出现在她眼前。 ??? 小妮儿抱着西瓜站在巨石上,笑的一脸得意,“我把菌子都给马奶奶了,请她给我换了个大西瓜,待会儿放在溪水里泡一泡,大家一起吃!” 老马家俩闺女都嫁在隔壁陈庄,听说那边从去年开始试验种西瓜,收成不错,这一个八成就是她女婿孝敬的。 “你这娃!”秦小妹虽然惊喜,但很快又皱起眉头,“那半背篓菌子晒干了起码吃三顿,这西瓜打开一顿就没了,你可真会做生意!” 把西瓜放在冰凉的溪水里,又捡了两块石头挡住它不被冲走,小妮儿擦了把汗抬起头来。 “不亏的!菌子吃三顿也只有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还是吃西瓜好,人多吃着香呢!” 孤独的灵魂总是渴望热烈的一切,即便短暂的热闹也好过形单影只。 坐在巨石上,下游就是那个翠绿的西瓜,溪沟里人不少,多是来抓鱼抓虾的村民,小妮儿也在其中,但不知道为什么,张木莲总感觉她还是孤孤单单的。 第1103章 收养 溪沟里水质良好,自有一套生态系统,只要肯用心,小鱼小虾小螃蟹不一会儿就能摸上半口袋。 来摸鱼虾的人很多,大多是半大的孩子。 他们劳动力有限,地里很多活儿都干不动,多数人的工作还是帮衬家里的杂事,要不是上山割猪草;要不是下河摸鱼虾喂鸡鸭。 即便是缺吃少喝的年代,溪沟里的小鱼小虾也不受待见。 一方面是肉少,再者它没有油水,越吃越痨得慌,腥味儿还重,舍不得放油盐很难吃,好像除了喂鸡鸭,没什么用处。 但这仅对于生活捉襟见肘的人家来说是这样。 一看到小鱼小螃蟹就激动,高鸿飞还记着上回小姨来家带来的一小罐油炸椒盐小螃蟹的滋味呢,一口一个嘎嘣脆,老好吃了! 从前他只知道小螃蟹好吃,却没想抓螃蟹的过程也这样有趣。 生怕他被夹着,小妮儿本来在给大橘抓鱼,见高鸿飞针对一只小螃蟹围追堵截,半天上不了手,急得抓耳挠腮,赶紧三两步跨过去帮忙。 “你这样,先拿大拇指按着它的背壳,再从身后包抄捏住它屁股,这样它就夹不着你了。”小妮儿做了个示范,在高鸿飞无比崇拜的眼神中把螃蟹轻松捏住,反手递给他。 “给你,还挺肥呢,溪沟里这只个头算大的了。” 腰上像模像样挂着个竹篓子,还是小妮儿给高鸿飞带来的,把小螃蟹丢进去,盖上盖子就跑不出来了。 虽然不完全算自己的战利品,但高鸿飞想到妈妈或许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螃蟹,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抱着篓子去给她看。 张木莲两口子对孩子的耐心是在村里这些忙于生计的人户家里绝对看不到的,让人艳羡。 看着高鸿飞被家人包围,红扑扑的脸蛋上全是被爱的幸福,小妮儿心中羡慕不已。 她这辈子就这样了,爱她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不过没关系,以后她也会像叔叔婶婶这样疼爱自己的孩子。 没有赶山的经验,张家众人尽力也只勉强摘了大半背篓野菌,就这还被小妮儿挑出来半背篓有毒的远远丢掉。 她趴在背篓上仔细辨别可以食用的菌子,高立谦和高鸿飞父子俩就蹲在一边两眼放光的看着,不时想去触碰毒菌又不敢,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他们住在城里,像这种不易保鲜的山货平时是接触不到的,知道很多菌子有毒,但从来没有见过,当然好奇。 和过分朴实不起眼的外表不同,小妮儿的知识面很广。 给她书看的老师估计很热爱自然,这山上大部分的动植物她都认识学名,一边挑拣一边和高家父子介绍,给俩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这个吃也可以吃,但是肠胃不好的人吃了会拉肚,搞不好也会丢命的,所以还是丢掉。”一颗颜色鲜艳漂亮的菌子在小妮儿手里一转,被她毫不犹豫丢出去老远。 “这个绝对不可以吃,毒性很强,加蒜煮熟也没用。” 吃菌要加蒜煮在农村算一种统一认知。 有传言说蒜是解毒的,那些微毒但鲜美的菌子加蒜彻底煮熟后完全可以食用,算是上了层保险。 “没想到小小一颗蘑菇也有这样多的学问,谁说农民好当了?住在山脚下却没有学问搞不好命都没有。”张父一直注意着那边三人的动静,当然也把小妮儿说的话都听在耳里。 他没想到小妮儿不仅爱学习,还确实的从书本里获取了这么多知识。 不难想象,要是给这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环境,她一定能成为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 心中对小妮儿既好奇又怜惜,等鱼也抓的差不多了,张家人在征得秦小妹同意后便邀请小妮儿一起去钱家吃饭。 食材就是今天的战利品,河鲜和野菜、菌子。 “过日子还得是有山有水的地方,空气都是甜的。” 张家父母年轻的时候也住在乡下,落叶归根,到年纪后就很思念故土,感觉大溪沟村哪儿哪儿都亲切,二老已经不想回家了。 和两个老人的想法不一样,高鸿飞也觉得乡下比城里有趣,但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他倒想赶紧回去把在乡下的见闻和自己城里的小伙伴炫耀一通。 一行人回到钱家,钱老太已经蒸好了大米饭。 她没想到孙女还带人去溪沟抓了这么多小鱼回来,“早知道就不蒸大米了,大酱炖杂鱼就该配玉米面儿贴饼子,那才香呢~” 其实只要舍得放油盐,什么东西都好吃,钱大娘更主张将小鱼小螃蟹裹粉油炸,吃不完的还能让陈家带回去给孩子当零嘴。 小妮儿不是头一回来钱家,不用谁招呼,她放下背篓就开始收拾鱼虾,手脚麻利的很。 大橘本来在晾房里睡觉,不知道是闻到了鱼腥味还是知道小妮儿来了,喵喵叫着晃着大肚腩一路小跑就冲了过来,好一通撒娇卖乖。 都已经在老钱家睡过一觉了,张家人竟然不知道他们家除了老大一条狗,还养着老大一只猫! 高鸿飞的眼珠子从大橘出现起就没从它身上挪开过,在公社时街坊四邻也养猫抓老鼠,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 也不晓得老钱家是咋养的,猫儿狗儿一个赛一个肥壮,一看就是有福人家。 小院子里不论是猫儿狗儿还是人,精神头都很好,一个个面色红润体态健康,除了小妮儿。 她太安静也太瘦弱了,头发枯草一般编成一条细细的辫子,随着她干活的动作微微晃动,一看就营养不良。 明明很可怜却又很要强,最让人心疼了。 如果小妮儿已经去世的母亲知道她会自己照顾自己了,且把日子过的还挺像样,应该也会欣慰,会高兴的吧。 到钱家后张木莲没有参与劳动,而是心急火燎的把丈夫高立谦叫进昨天晚上借宿的房间里,两口子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话。 不晓得在商量些什么,说到一半张木莲还开门出来把撸猫的高鸿飞也抱了进去,高立谦则是叫上了岳父岳母。 整的神神秘秘,还挺正式。 秦小妹不想掺和人家的私事,只一门心思和小妮儿一起处理河鲜,顺便问问她的功课。 到吃饭的时候,老张一家才从房间里面出来。 见人家把饭都做好了,张木莲有些不好意思。 她将秦小妹拉到一边,避开烧火的小妮儿,悄声道:“小妹,麻烦你个事儿,我和立谦想收养这孩子,你能不能····帮我们问问她咋想的?” 第1104章 我愿意 小妮儿的父亲和母亲都已经去世,剩下的亲人基本上也都跟她一样是半大的孩子,自己都还顾不过来呢,哪里顾得上她。 在这村里小妮儿和孤儿没什么区别,按理说有条件好的人家愿意收养她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张木莲在今天和小妮儿的相处中察觉到她是一个要强且有主意的孩子,坎坷的身世也让她过于早熟,心思有点儿重。 收养毕竟要离开熟悉的家乡和亲人,还是不要违逆她的想法好。 不想把好事办成坏事,张木莲是真心想要做小妮儿的母亲,她心里忐忑,不敢直接问孩子的想法,便想请秦小妹当个中间人,去问一问孩子的意见。 任凭秦小妹怎么想也没想到张木莲和高立谦两口子竟然想要收养小妮儿,几乎在听清这话的瞬间,她就热泪盈眶,快要激动哭了。 姐俩认识时,都是日子最难过的时候。 犹记得那时候小妮儿脚上连双鞋都没有,大冷天里冻的脸蛋青紫,为了能进屋来暖一暖,可以付出一天的劳动,卑微又坚韧。 那时候她爹娘都还在,可日子似乎比现在还要难过。 秦小妹是看着小妮儿一天一天把日子过起来的,自然比谁都盼着她好,知道张木莲的心思后当即拍胸脯揽下这事儿。 思绪万千一刻不能停,即便桌上都是自己爱吃的菜,秦小妹还是吃的心不在焉。 她心里很清楚张木莲两口子的为人和家庭条件,小妮儿如果能成为他们的女儿,简直如同投了第二次胎,不管是受到的教育水平还是生活的档次都将大大提高。 唯恐这孩子死心眼儿舍不得已死的娘不肯离开大溪沟村,秦小妹搜肠刮肚,把两辈子积攒的劝人的话全在心里过了一遍。 之前在房间里,老张一家估计就商量过了,全票通过要收养小妮儿,饭桌上一家人逮着小姑娘问东问西的,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小孩子本来就心思敏感,更何况小妮儿年纪虽然小,见识的人和事却不少。 她察觉出张家人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心里一紧,唯恐大姐的客人不喜欢自己,说话更加谨慎,隐隐还有些局促。 钱家人也看出了老张家对小妮儿的不同,陈媛夹一筷子菜要看张家人好几眼。 知道她的八卦之魂又憋不住的,秦小妹好气又好笑,借着添饭的空档悄悄和嫂子说了张家人想要收养小妮儿这件事。 “什么?”陈媛失声道。 秦小妹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嫂子你可小点儿声吧!还不知道小妮儿咋想呢,那娃子一个人能把日子过出来,可倔,咱得想办法好好劝劝她。” 不用秦小妹说,陈媛最是知道张木莲和高立谦的家世和身份,得知他们要收养小妮儿,心里只有激动和高兴的,自然是要帮忙想办法好好劝一劝孩子。 “这可是大好事儿啊!还好小妮儿的爹懂事,自己喝酒喝死了,他要还好好活着,小妮儿哪儿有这样好的机会?”陈媛有些感慨。 一个能把闺女卖了换钱的父亲,不用相处也知道有多难缠。 他若还好端端的活着,小妮儿就算被张家人看中顺利收养,以后指定也一辈子摆脱不了他的纠缠和吸血,倒还真不如死了干净,一了百了了~ “谁说不是呢?他喝死了村里根本没人伤心,对于小妮儿来说这个爹死了比活着可有用。”秦小妹也是个毒舌,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对这种人渣她是一点儿忌讳也无的。 姑嫂俩越想越觉得小妮儿应该跟着张家人走!接受更好的教育;去过更好的生活。 再回到饭桌上,陈媛也和秦小妹害了一样的病,山珍海味吃在嘴里味同嚼蜡,搜肠刮肚想着劝人的话,生怕小妮儿一个想不开,白白错失重生的机会。 好不容易吃完饭,小妮儿站起来想帮忙洗碗,陈媛已经憋到了极限,当然不允,一把将人抱住,自说自话要带她去屋里看双胞胎。 白吃了人家两顿饭,小妮儿想多干点活儿,但爱屋及乌,她心底十分敬重秦小妹,也疼爱她家这对双胞胎,今天来了还没见着,心里早就想了,便从善如流,被姑嫂俩牵去屋里。 小孩子觉多,双胞胎早就吃过奶睡下了,陈媛把姐俩领进屋,打开抽屉抓出个纸包来,里头包着鸡蛋糕和钙奶饼干。 一股脑都塞给小妮儿,陈媛摸着她几乎都是骨头的臂膀,心疼道:“瞧你瘦的,这些拿回去吃吧,别推!长不高你就晓得后悔了。” 日子不好过,村里可怜的小孩儿很多,可小妮儿绝对是其中最自强的一个,心里怜惜她,陈媛平时从公社回来没少给她塞糖和点心吃。 次数多了,小妮儿知道推脱不过,乖乖把纸包收起来。 她走到炕前去看一对双胞胎,“刚才桌上大娘说以后家康和家悦就要养在村里了,嫂子放心吧,我以后下学就过来洗尿布、带孩子,保管不让大娘操心!” “你这孩子~”未免也分的太清了,陈媛知道小妮儿有自己的坚持,没说什么。 陈媛当然不是真的想让小妮儿给自家洗尿布带孩子,反正等她和张家人去了公社生活,哪儿还有空回来干这些? 铺垫的差不多了,陈媛给秦小妹使了个眼色,姑嫂俩一左一右把小妮儿围在中间,张嘴先问她对张家人的感觉怎么样? 早就看出她们有事儿,小妮儿心里隐隐察觉到什么,小嘴儿一张,直接了当,“嫂子,大姐,啥事儿你们直说呗,我爹娘都不在了,有事儿我自己能拿主意。” 这也太干脆了!陈媛打了半天腹稿,结果一个字也没用上。 还是秦小妹噗嗤一声笑出来,开门见山直接和小妮儿说张家两口子的家庭情况。 “他们想收养你,放心,大姐对他们一家很熟悉,两口子都是厚道人,工作也好,人又体面,你过去只有好日子过,绝不可能虐待你。” 毕竟被卖过一回,秦小妹生怕小妮儿有心理阴影,着重和她说了张家两口子的为人。 “你娘的坟,姐姐会帮你照料,这个你可以放心。你年纪还小,一个人过倒是能活,可你要知道人和人的活法不一样,未来也截然不同,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这个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秦小妹正色。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小妮儿只略微考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多问,十分信任秦小妹的判断。 “我愿意的。” 第1105章 高欣欣 姑嫂二人并不知道,其实小妮儿早就羡慕能被好人户收养的幸运儿了。 自从醉鬼爹死了以后她就总盼着这天,只是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竟然能被城里的富贵人家收养。 要说有什么舍不得的·····好像除了山上的娘就是村里的大姐了。 自己能被张家看重收养全是托大姐的福,她又帮了自己一次,小妮儿心中深感大恩无以为报,怎么可能质疑秦小妹。 当下答应的十分干脆,满眼都是感恩和对新生活的渴望,一点儿不见为难。 没想到这孩子不仅有主意,还挺通透,知道谁是真的为她好,陈媛很欣慰。 当了娘以后她的心较之以前更软,多愁善感,情绪上来又哭又笑的,比被收养的小妮儿还激动。 “好好好~你愿意就好。放心吧,嫂子也住在公社呢,回头请张主任带你来认认门儿,咱还常走动。” 知道小妮儿和秦小妹的感情好,陈媛又补充道:“你大姐也常来住,张主任和她亲着哩,不用怕见不着面。” 就是这称呼·····以后估计得改改。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既然已经加入了人家的家庭,小妮儿肯定是要改名改姓改称呼的,她自己也没有异议。 这样很好,小妮儿果然是个灵透的姑娘,她以后势必越过越好,秦小妹总算能安心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秦小妹就带小妮儿出去了,她让嫂子早些休息,老张家那边还等着呢。 把小妮儿轻轻往张木莲的方向一推,刚还开开心心的秦小妹突然有些哽咽,“好娃~去吧,以后你就有家了。” 一直很羡慕高鸿飞,小妮儿从来没奢望过有一天这样有爱的父母会属于自己,天上还真掉馅饼了。 唯恐新家人不喜欢自己,小妮儿也不扭捏,张口就喊:“娘!爹!” 知道孩子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张木莲早就做好了要用爱感化孤独的小妮儿的准备。 她甚至设想过自己如果不被喜欢要怎么办,心里预想了不少缓解关系的办法,结果还什么法子都没使出来呢,就被一声坚定的“娘”给砸晕了。 还是张家父母要清醒些,二老总算有由头能将小妮儿拉进怀里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孩子和自家有缘分。 “这孩子长得好,五官端正,心眼儿肯定也不歪,像咱们老张家的人,合该到咱们家来~” 本来就喜欢小妮儿,秦小妹找孩子说话的空档,张父心里已经想好了几个新名字。 不过还没等说出来大家一起品鉴挑选,老伴儿就及时呵斥住了他的妄想。 “你说什么胡话呢?孩子是木莲和立谦要收养的,当然该姓高,姐弟俩不一个姓,你让他们出门咋做人?” 再说收养的事儿还没和亲家那边通过气儿呢。 虽然那边的两个老人都好说话,可是收养的事情这边已经自作主张了,改名改姓再不跟人商量,擅自用自家的姓,未免有些不尊重人。 半辈子夫妻,相濡以沫,很多事情不用说得太清楚,张母只提了一嘴,张父立刻就明白过来,点头称是。 “对对对~这个事情不心急,回头再商量,明天先找李队长帮忙把小妮儿的户口迁走,把孩子带回去吧。” 既然要收养,那肯定是越快越好。 双方都同意的事情,李队长当然也乐见其成。 他巴不得村里那些无爹无娘的流浪儿个个都有小妮儿这样的好运。 能被张家高家那样有钱有爱的好心人收养,不说从此跨越阶级,好歹不必担心温饱,那也是善事一件。 第二天,小妮儿被张主任收养的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自己走进千家万户,钻进社员们的耳朵里,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谁都知道城里人日子过得好,不必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干活就能有粮吃,且不论医疗还是教育都是当下最好的。 小妮儿一个没爹没娘没背景的黄毛丫头,走了狗屎运才能被这样好的人家相中。 一时间大队里有人羡慕,有人妒。 村里有几家孩子多了养不活的和生了闺女想送走再生个儿子的,全都跑去队长家里蹲着,他们想中间截胡,将被收养的对象换成自家孩子。 计划生育抓的紧闹的凶,不是人人都像铁牛一样有魄力,愿意举债交罚款的。 这种情况下,倒衬的家里的女孩儿“丢了”或者“被收养”是件很划算的事。 自家事自家知,早就看出来社员们心思浮躁,隐隐有要干坏事儿的前奏,李祖富哪可能开这个口子? 一早张家人找来时他就干脆地带着人上公社迁户口去了,一分钟不敢耽搁。 直到小妮儿改名换姓稳稳当当落在高家的户口本上,他这心里的大石头才落地,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回去。 不好意思多打扰老钱家,改户口的当天,张木莲两口子就要带走小妮儿,一起被带走的还有一条小黑狗。 张父惨失小妮儿的冠名权心里老不得劲儿了,还好这一趟不算白跑。 抱着刚断奶没多久的小黑狗,老头儿笑的一脸褶子,看上去已经从水莲的事情里缓过劲儿,又打起精神来了。 临走小妮儿特意来感谢秦小妹,她什么也没带,只是穿了一身比平时干净一些的衣裳,头发编的一丝不挂,打扮的很精神。 “大姐·····以后就要叫小姨了,我现在叫高欣欣,娘·····妈妈说今天就带我回家,以后我就要住在城里了。” 小妮儿,现在应该叫高欣欣,咬着嘴唇说完突然红着眼猛的扑进秦小妹怀里,“谢谢您·····我有今天多亏了小姨,我一定好好读书,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真是傻,秦小妹一下下抚摸着怀里小人儿枯黄的头发,温柔道:“如果出人头地很辛苦,不能做到也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活着,作为一个善良的人活着,就不枉费我操这些心了。” 世道艰难,有雄心壮志的人很多,个个都想出人头地。 重生一回,功名利禄如云烟寥寥,秦小妹都看开了。 生活的真谛从来不在于到达怎样的高度;创下怎样的丰功伟绩。 一个人,哪怕只是度过了普通的一生,平平无奇,但她始终专注自身,享受着人生各个阶段不一样的风景,那她这辈子就值得。 当然,如果这个普通的人在度过她平平无奇的一生时,沿途不仅没有害过人,还尽己所能的帮助过别人,这样的一生或许有些平淡,但绝对可称为了无遗憾的一生。 第1106章 重男轻女 小妮儿跟着张木莲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怀里抱着秦小妹熬夜给她做的新书包。 村里少了一个总是忙忙碌碌的小丫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可这一小步对于已经是高欣欣的小妮儿来说,却是登上了青云梯,直走到她一辈子也到不了的高度。 二狗和几个平时要好的小伙伴躲在暗处,悄悄看着精神十足的小妮儿,咬紧牙才没哭出来。 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二狗打心底里为小妮儿高兴,他多想和大姐一样站在村口挥着双手,光明正大的送小妮儿去她的锦绣前程。 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破衣烂衫,再回头瞧瞧小伙伴儿们如出一辙的大花脸蛋,二狗叹了口气。 小妮儿是被人收养的,还是不要让她的养父养母看见闺女曾经和群乞丐混在一起吧,又不是啥光彩事。 “二狗?你咋在这儿哩?”秦小妹直到看不见小妮儿和张木莲才往回走,结果没走两步就发现了躲在阴影处的二狗等人。 知道他也是来送小妮儿的,秦小妹心里不是滋味儿。 “你躲着干啥?小妮儿知道你没来可伤心了。”毕竟二狗可比亲哥哥还要照顾她。 哪儿是不想,是不敢。 不过二狗没有贬低自己的变态嗜好,他只是挠了挠头,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嗨~我还是不来的好,一来小妮儿又要哭哭啼啼的,到时候耽搁人家大人的事儿就不好了。” 知道小妮儿是去享福,人户还是大姐给选的,二狗一点儿也不担心,这副洒脱的样子也不全是装的。 “村里人不知道有多少等着看小妮儿被人家退回来呢,我可不能拖她后腿。” 即便是大溪沟村,重男轻女的思想也很重。 碍于李祖富的铁腕整治,大多数社员都不敢偷生孩子,可不耽误他们心里着急,想方设法钻条例的空子。 尤其是在听说隔壁村子有户人家死了独生女又顺利怀上孕后,村里那些还没有结扎上环的人户心思就活络起来。 到底是亲生的,眼下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把孩子整死·····估计没几家下的了手。 送人或是被收养倒是不错的选择。 尤其是像张木莲和高立谦这样的家庭,孩子能有幸跟着他们过,那可比留在村里等着给弟弟换彩礼有前途多了,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也不知道是真为了孩子好,还是找个理由粉饰自己抛弃亲女的行为,小妮儿的事情过后,村里掀起一股送养风潮。 说是送养也只是好听一些。 两口子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把孩子抱出去,正午回来手里就空了,统一口径都说将孩子送养了,可到底丢在哪里,只有两个黑心肝儿的知道。 这种情况一开始还只是个例,李祖富上门去问,孩子的爹娘赌咒发誓说送给不能生育的亲戚吃香喝辣的去了。 纵使你是大队长,也不能挡着孩子过好日子吧? 这种情况李祖富还真没法儿说,只是口子一旦撕开,有第一个糊弄过去的,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为了自己的私欲,社员们前仆后继,丢弃孩子后还要自己骗自己说孩子有福,会被好人户捡走的,以后就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了,比留在家里要强。 可他们也不想想,计划生育抓的紧,人人都不想要女孩儿,随便找条小道上去走一截儿就能捡到三四个,哪儿有那么好的运气刚好就能被好人家抱走? 再说那孩子要真有福气,就不会投身到重男轻女,为了生儿子狠心抛弃亲女的家庭了,这根本就是骗人先把自己骗进去了。 其实孩子被丢弃以后会遭遇什么,丢孩子的心里明白着呢,装糊涂罢了。 直到有一天,队里一口气“送”出去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儿,家里的爹娘还都没有结扎,李祖富终于忍不了了。 他直接带人把孩子的爹娘捆了,拖猪猡一样拖到公屋门口,再通知全村开会,当着全村社员的面问他们到底把孩子送去了哪里。 一开始三对狼夫妻还嘴硬,都说把孩子送给不能生育的远房亲戚了,日子过得好着呢。 但当李祖富要他们说出孩子被送去了哪个村子、哪户人家,要亲自找上门去核实情况时,三对夫妻都闭上了嘴。 六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想先说话。 知道这是做的太过把李祖富惹毛了,之前“送”过孩子的人户心里虚,悄悄的想要溜走,但被李祖富点名全留了下来。 原来队长心里都记着呢,不管社员们送养孩子的情况是真是假,孩子出生在大溪沟村他总惦记着,要问一句生死。 其实“送养”女孩儿的情况在每个大队都有发生,大溪沟村被李祖富管的严,已经是其中情况最好的了。 社员们好歹还知道遮掩下,不少人心软,也确实是把孩子送给了别人,并没有狠心抛弃。 别的大队就明目张胆多了,直接在自己村子里结伴去远处丢孩子的不在少数。 秦小妹就曾遇到过穿越两个大队来找自己做衣裳的一对妇女,二人坐下就说:“这回丢的远应该不会找回去了。” 感情她们来做衣服的路上顺手把自己的孩子给扔了,看情况还扔了不止一回。 估计那孩子已经到记事的年纪了,可笑二人有扯布做新衣的钱,却不愿意用这钱来养育闺女。 要一个男丁传宗接代真的有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泯灭良心,双手沾满鲜血也无怨无悔吗? 恍惚里,秦小妹又想起自己的上辈子。 王亚楠和吴洪斌都自诩高知分子,可他们重男轻女的程度一点儿不比这群乡下大老粗轻。 生下两个女儿后,王亚楠感受到丈夫对自己日渐不满,随着吴洪斌越爬越高,他心里对儿子的渴望几乎压制不住。 男人只要有钱有权,即便上了年纪也不缺小姑娘往上扑。 和年轻美貌的新人比起来,秦小妹这个一心一意付出的老妈子自然是王亚楠的首选。 也难怪她要牵线搭桥,让吴洪斌和那个不孝子相认了,感情和她的荣华富贵比起来,两个闺女也得靠边站啊。 第1107章 弃女 涉及人命,李祖富摆明了态度不愿姑息。 还从来没见过队长发这么大的脾气,社员们一个个胆战心惊。 上一个嘴硬狡辩说李祖富管不着这事儿的社员已经被吊起来,今晚的蚊子有口福了。 “我问你们话呢!孩子送哪儿去了?享福总有个地方去吧?哪户人家收养的,说出来我亲自去找,要是找不着~”李祖富眯了眯眼。 大溪沟村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身为大队长的李祖富心里最清楚。 这些年他为了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为的是啥?不就是大家安居乐业,一家老小好好过日子嘛? 如今竟然出了抛弃亲女这样的事情,李祖富虽然能理解大家想要传宗接代的心,可那毕竟是条命啊! 要是真送人还好,可如果和旁的公社一样直接找个犄角旮旯没人的地方将孩子扔了,李祖富攥紧拳头,无论如何他也接受不了。 这村里没爹没娘的孩子尚且有一席之地,可以去公屋领到农用工具,自己下地干活养活自己,那些有爹有娘的孩子却要被抛弃,这让人怎么想得通? “说话!” 从这三对夫妻躲闪的眼神,蠕动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的嘴唇,其实李祖富已经知道孩子多半是被抛弃了,但他不死心,偏要他们亲口说出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孩子在肚子里还不知道男女时爹娘都疼爱着,生下来是女孩儿才倍感失望,进而抛弃。 虽然没有多少爱,但愧疚是有的,很快,一个妇女就坚持不住,哭哭啼啼说出了丢弃孩子的地方。 这两口子还挺勤快,长途跋涉把孩子丢去了相隔三个大队的小白石村,生怕孩子自己找回来。 狠狠闭了闭眼,直到这时候,李祖富才终于接受了自己村子里有人抛弃孩子这个事实。 他看着眼前这些朝夕相处,无比熟悉的村民,突然感觉很陌生。 这里一多半的人都是李祖富看着长大的,他们其中有木讷的、有精明的;有勤劳肯干的也有偷奸耍滑的,可大体上为人都还过得去,少有十恶不赦的。 这样朴实的乡亲,到底为什么能忍心做出害人命的事情? 难道因为是亲生的,就可以随意剥夺孩子的生命?这种人怎么配为人父母? 心里堵得慌,此情此景,李祖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话到喉头又吐不出来,欲言又止,脸都憋青了。 他一甩袖子,打算点一对青壮和自己一起去把被抛弃的孩子接回来,可不想竟然有人敢拦他。 拦他的几个社员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同时也是“送养”过孩子的父亲。 他们心里清楚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李祖富,没绕圈子,直说家里没有男孩儿不行,请队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李祖富执意要把被丢掉的孩子再接回来,那他们就只能和计生办对着干,偷偷躲在山里生孩子了。 到时候可没人会像王铁牛那憨子似的乖乖交罚款,村子里势必鸡飞狗跳。 从前社员们听话是因为李祖富的每一个决断都是有利于社员自身的,但凡知道好赖的都该支持队长。 可如今他们走到了对立面。 李祖富的决定伤及社员们的利益,为了传宗接代后继有人,也为了保住家里的锅碗瓢盆不被计生办搜走,站出来反对队长管这事儿的人竟然还不少。 法不责众,李祖富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吊起来,可这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这些年队长对村子的奉献大家有目共睹,怎么能因为与自己的理念不合就撕破脸呢,? 钱庆春看不下去,跳出来和主张不生儿子不罢休的社员嚷嚷起来,很快也纠集了一些人员。 两拨人骂骂咧咧,情绪都很激动,很快就推搡起来。 这边说那边不识好歹,大队长做的决断几十年来就没错过,总有一天他们要后悔。 那边骂这边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家里有儿子有后,哪里能知道没有男丁的苦。 眼看自己人要打自己人,李祖富只觉内心疲惫,深呼吸好几次才苦笑着摇头,让所有人都静一静。 为什么计生办的工作难做?当然是因为他们触碰到了太多人的利益。 李祖富现在做的事和计生办也没有区别,他一早就知道不会顺利,对社员们倒也没什么怨言。 大家都是小老百姓,几千几百年传下来的老思想哪里是一夕之间可以改变的? 社员们还愿意装腔作调的糊弄他,对他这个大队长已是十分尊敬了。 只是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就好像第一次被顶撞的老父亲终于意识到孩子已经长大,李祖富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劝阻乡亲们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又拿不出好的法子来让所有人都满意,几个呼吸间好像老了好几岁似的,看着有些可怜。 吵吵起来的都是村里的年轻一代,是村子的未来,李祖富老了,他带领村子走到这里已经费尽全力,逐渐后劲不足。 计划生育于大溪沟村来说是个坎儿,这一政策的出现使得亲如一家的社员出现连李祖富都不能调和的分歧。 知道自己这回是管不住人心了,李祖富呼出口气,叫人把吊起来的社员放下来。 “你们不让管,就不管吧。只要你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午夜梦回不怕天打雷劈,就随你们吧!” “队长!不行啊!”钱庆春焦急道。 李祖富抬手制止他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苦涩着摇了摇头,“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先做初一,就别怪我老李做十五! 亲闺女你们要丢就丢吧,只要被我捉住全送到公安处去判刑处理!想躲着生的就生吧,计生办的要来拿人打胎也好、扒房搬粮也罢,我一概都不管了!” 这是彻底丢开手了?还是装腔作调在拿捏人心?社员们不敢赌。 这些年老李队长一心为社员,即便是上头明令给出的指示也会为了社员们的利益做出改动,为此承受了不少压力,好几年的流动红旗都是为着社员们才丢掉的。 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大家觉得烦;现如今突然丢开手什么也不管了,大家又觉得怕。 一时间情绪复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1108章 摘棉花去吧 这些年不管李祖富对外的人设怎么样,对自己人他都是亲切的。 从来能劝就劝、能哄就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说重话,伤人心。 也正因为如此,社员们就像被他惯坏的孩子,有恃无恐,如今已经糊涂到了敢跟规则对着干的程度。 心知这其中也有自己的错,李祖富眼看劝不住管不了,索性直接丢开手。 他要让这些人看看,他这把老骨头不挡在最前头,狂风暴雨直接刮在这些人自己身上是个什么滋味! 兢兢业业干了大半辈子村官的大队长突然撂挑子不干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先前被捉起来的三对夫妻刚松了口气,转眼就又被李祖富示意钱庆春等人捆扎结实,直接抬了起来。 “这是!这是要干啥呀!”先前主动招供的妇女惊叫出声,她就是个农妇,啥时候见过这阵仗。 钱庆春是个热心肠,他见队长这会儿正忙着,便主动给妇女答疑解惑,“干啥?能干啥?队长刚不说了吗?谁敢丢孩子就送去见公安!你刚才招的那么干净,心里没数啊?” “啊?”另外两对夫妻一听急眼儿了,争先恐后道:“她招了!我们没招呀!我们的孩子真是送去远房亲戚家养了,没丢!真没丢!” 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钱庆春冷笑,招呼人直接把这六个人给抬了起来。 “丢没丢的,我们小老百姓也问不出来什啥,你们去跟公安说吧!” 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三对夫妻顿时鬼哭狼嚎,互相埋怨对方的嘴太松;大队长的心太狠,没一个后悔自己丢了亲女。 见状李祖富也狠了心,亲自上前把这几个人的嘴堵住,挥手让钱庆春赶紧抬走,至于他自己,则是点了几个青壮跟着,急匆匆去了丢弃孩子的地方。 还好这时候是夏天,只要能找到孩子,生还的几率还是比较大的。 至于之前糊弄过去,悄摸把孩子送走或是遗弃的那些家伙,李祖富既然彻底丢开手要公事公办了,自然不会落了他们。 到时候全报给公安一个个去查!该批评教育的批评教育;该蹲号子的蹲号子,人家都不要脸了,他还顾忌什么? 没想到队长一翻脸翻的如此彻底,之前那些干过坏事的社员全都慌了。 他们埋怨年轻人沉不住气,把队长给逼急了,这下可好,队长一丢开手全乱套了。 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其实没有队长在前头撑着,一帮没什么见识的大老粗连张水莲这个手里稍稍有一丁点权利的毛丫头都镇不住。 更别说即将要到来的公安和计生办大部队了,这下谁也没好日子过,满意了! 此次大会开始的仓促,结束的慌乱,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但见大家的脸上都是惊惶和对未知的恐惧,就知道队长撂挑子对他们的打击有多大。 心知大队长此举的深意,秦小妹也觉得村子里人心浮动,因为计划生育带来的连锁反应过于糟糕,也是时候该下狠手段铁腕整治一番了,队长这时候丢开手是正确的选择。 左右不是自家倒霉。 老钱一家向来视队长的话为最高指示,很多事情上就算不能做到百分百响应号召,也是能支持就支持。 这一回村子里的动荡波及不到钱家,秦小妹回去以后该干活干活该上山上山,对于村里社员日渐难看的脸色熟视无睹。 李祖富也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人就更狠了。 那三对夫妻被抬走的第二天,戴着大盖帽的公安就进了村,拿着名单跟勾魂儿的黑白无常似的,挨家挨户调查女孩儿们的去向。 这时候的人心眼儿到底不多,再加上平时都是遵纪守法的,哪儿见过公安呢?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软了腿,人家一问话就什么都说了。 那些果真把孩子送养给别人的还好,顶多被臭骂一顿。 几个确确实实把孩子抛弃了,生死不知的可就惨了,当时就被捆扎结实带去了公社,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家里的鸡鸭饿的呱呱叫,也没有人管,大家都怕出事殃及池鱼,恨不得立刻撇干净关系。 之前开会时信誓旦旦说要和对计生办对着干,躲到山里去偷生孩子的那几户人家见李祖富动真格的,全给吓住了。 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的,公安上门的第二天就主动去公社医院做了结扎手术。 狠不下心做结扎或上环的也生怕被人误会自己偷偷怀孕,再招来公安把自己也抓去,一个个点卯似的一天要在村道上晃八回,一时间村里竟然热闹起来。 还别说,有的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声好气哄着劝着不听,非要对着干,如今人家撂挑子不干,换他们自己面对狂风暴雨却缩成了鹌鹑。 别说反抗了,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被误会。 姜还是老的辣,李祖富这一招给这些社员拿捏的死死的,他自己也轻松了,天天在家里睡大觉,谁来求都不开门,只说:“提前退休了,有啥事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自己看着办?戴大盖帽的公安可不听你分辨,丁是丁卯是卯,甭管你有什么苦衷,做下坏事儿就得受到惩罚。 蹲号子都是轻的,听说有几个抛弃亲生女儿致其死亡的社员已经被火车一车拉走,上新疆摘棉花去了,这辈子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 本来周围几个大队的大队长对自家社员抛弃亲生女儿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知道李祖富这个瘪三儿不讲武德,直接将桌子给掀了! 此举势必引起公安同志的注意,扩大范围寻访下,得知旁的大队也存在抛弃幼女的行为,且更加肆无忌惮,公安一个激灵,连夜呼叫增援。 三天后,送人去新疆摘棉花的火车紧急加了两截车厢。 一时间乡下人家的闺女都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唯恐有个三长两短,在这风口浪尖上说不清楚。 第1109章 茅台酒 素日清闲的村子里,气氛突然肃杀。 因为李祖富的突然丢手,计生办抓住机会来了个突击检查,那些还在观望不肯结扎上环的遭了殃,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抓去了医院,跟待劁的猪猡一样,身不由己。 那些撒泼打赖的功夫对大队长有用,对这些人可没用,谁敢反抗,扒房搬粮,连后院儿抱窝的母鸡都给它整窝端走,人自然就老实了。 连着闹腾了好几个月,直闹得人人低调,不敢出头,但凡掐尖要强的不是进了医院就是进了班房,村子里诡异的又陷入安静。 这期间李祖富家的门槛儿都快被社员们踏破了,大家或是哭或是求,指天发誓再也不敢质疑队长的决断。 经历过这一遭,他们总算知道这世道里想要安宁的生活,万事跟着指示走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不走出家门不知道外头狂风暴雨惨烈恐怖,直面风雨才懂庇护之人的伟大,何必呢? 古有刘备三顾茅庐,今时李祖富比诸葛孔明还要难请,终日担惊受怕的社员把他家门槛都要踩烂了,他才终于“不情不愿”的重新站出来主持大局。 此时盛夏已过,隆冬将至,眼看又是新年。 旧年添丁又进口,向来朴素内敛的老钱家难得奢侈,捏着家里钱票的钱大娘大手一挥,新年新气象,一应东西都要置办起来,该换就换,别怕花钱。 这一年多了陈家这门儿实在亲戚,年节当然是要送礼的。 当爹以后,钱庆春开始独当一面经营自己小家的人情往来,做事做人竟然也没出什么问题。 他一早和李树商量好,兄弟俩借着给人干活的由头走街串巷,收了不少票证,就等着过年买东西,给常照顾自己兄妹的几个朋友家里送礼。 糖票、糕点票不必多说,年节送礼少不了这些,但这其中最珍贵的却是两张外汇票,可以凭票去供销社购买名烟名酒。 陈媛就在供销社工作,虽是布料柜台,可这年头处处都讲究关系,有道是见面三分情,采购的任务自然就交给她和秦小妹了。 姑嫂俩拿着纸笔商量要送礼的人家,张木莲和林立业两家是肯定要送的,再还有就是李树的师傅邹老哥家和李祖富李队长家。 老陈家和老钱家是姻亲,年初二回娘家要备的礼是有规矩的,猪肉、挂面、白糖肯定要有,钱庆春想着那两张外汇票难得,买两瓶酒,一瓶送给老丈人一瓶送给林家正好,拿的出手,够礼数。 之所以要送老林家,实在是人家帮助自己一家颇多。 秦小妹就不说了,买缝纫机、买自行车,哪样不是人家帮忙? 虽说人家本职工作在此,捎带手的事儿,可没啥实在关系,人家这么帮忙和菩萨有啥区别? 再后来钱庆春和陈媛结婚时所用的大件儿也是人老林家帮忙从地区搞来的,件件都是眼下公社没有的好东西,这份人情钱庆春一直记在心里。 平时搞到什么山珍野货,兄妹俩都会第一时间给林家老爷子送去;林立业只要从地区回来,秦小妹指定接他来村里小住游玩,两家人走的比一般亲戚还要近。 年礼是该送的,可林立业的父亲管着整个公社的物资采购,什么样的好烟好酒人家没见过? 将外汇票攥在手里,陈媛和秦小妹已经把其他的东西都列好了,只等采购,不过酒水····。 “诶~”思考中,陈媛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林立业的父亲自然是什么好烟好酒都见过的,给他送礼不能光考虑贵重,好在陈媛在供销社上班占尽便利,从中取巧不是不能。 “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开会说要到一批地方国营茅台酒,那酒才好呢~价格高,数量少,限量供应,错过了有钱有票也买不着,不如咱就买那个吧?” 茅台?这响当当的名气,就连秦小妹这个两辈子没吃过啥好玩意儿的大老粗都知道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更何况什么地方国营茅台酒?后世连听都没听说过,搞不好还是这一年的特定,错过了就没有了。 秦小妹是知道茅台酒有收藏价值的。 上辈子她带孙子、做家务的时候爱听新闻,隐约记得沪市有个老头儿年轻的时候收藏了几瓶八十年代的茅台酒。 本来人是想自己喝来着,就像上好的女儿红可以窖藏三四十年,有说法白酒这东西越藏越香,过了三十年就可以直接入药,千金难换。 后来记者也证明了这酒确实千金难换。 八十年代老头仅七块钱一瓶购买的茅台酒,收藏三十多年后拍出了十五万一瓶的天价。 可惜上辈子的秦小妹在这一时期别说七块钱了,带着孩子好悬没饿死在街头,就是知道这玩意儿有收藏价值以后会拍出天价她也没那个本事去搜集,只能看着人家的成功案例望洋兴叹。 谁知道还能重生一回。 秦小妹拍桌子站起,两眼放光,“买!就买地方国营茅台!有多少我们要多少!明天我就去收外汇票!” 上辈子是彻彻底底的家庭主妇,带大了儿子带孙子,秦小妹在底层挣扎一生,什么机遇也没遇到过,更别提捉住了。 即便重来一回,她也只是和大多数老太太一样,知道买黄金、买房子亏不了钱,再多的就不晓得了。 眼下陈媛的话启发了秦小妹,她既然知道今后这批地方国营茅台的价值,当然是要狠狠捉住的。 单看增值倍率,买这批茅台甚至比入手黄金还要划算,只是票证有点儿难搞。 外汇票可不是平头老百姓随随便便就能掏一大把出来的东西,秦小妹打算去找管理物资进出的林父问问,豁出去老脸看有没有内部渠道,即便加钱她也要拿下这批茅台。 人情的作用在这年头有多大,后世的小年轻们是很难想象的。 只要有关系,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都会大开方便之门,秦小妹没想自己吃独食,她打算尽她所能说服林家和她一起囤积茅台,坐等升值。 第1110章 包田到户 当裁缝的这些年,秦小妹勤勤恳恳。 她的时间没有浪费在情情爱爱上,也没有浪费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基本上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去干活的路上,一刻不得停。 存折上的数字逐渐增长,当了一辈子家庭主妇的秦小妹会挣钱也会花钱,即便身藏巨款也精打细算的过日子,现如今个人已有四千五百块存款。 其中有二千多块是父亲去世留下的,秦小妹决心将这钱用在有意义的地方,一直没有动,眼下终于到时候了。 说服老钱一家没费多少唇舌。 秦小妹人虽然年轻,却很有主意,这些年她做事妥帖,为人沉稳,一大家子人都看在眼里。 再说她虽只是个乡下姑娘,可认识的张木莲、高立谦和林立业那一大家子都是个顶个有本事的。 搞不好就是那些大人物嘴里露出来一点儿口风叫秦小妹知道了,这茅台确有收藏的价值,值得赌一把! “干了!”钱庆春拍案而起,因为激动而满脸通红。 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哪怕不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以后生活的更好,能像城里人一样不用下地干活就有粮食可吃,他也必须得做些什么。 眼下囤积茅台就是个好机会。 人是赚不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的,钱庆春自我认识十分清晰,知道自己不是聪明人,因此十分听劝,没多想就决定要拿出私房钱跟妹妹干这一票。 特意回来参加家庭会议的李树不用多说,肯定是全身全心信任着秦小妹的。 见大哥已经先一步表态,他也点头表示要跟着一起干,回头就去收外汇票。 在供销社工作的陈媛心思活络,本来头脑也好使,听了秦小妹的一番分析后觉得这事儿能行,急得不得了。 “你们别急呀!等我回去把我爸妈都叫上,大家一起干呗!” 而且陈媛的爸妈在公社,又做着屠夫工作,接触的人也不少,他们收起外汇券来势必比钱庆春和李树这两个愣头青要有优势。 眼下还不知道林家那边有没有门路可以买到不要票的茅台酒,这外汇券自然还得收起来,不能耽搁时间。 就如陈媛所说,这批酒限量供应,错过了还不知道得等到啥时候再有。 说不定卖不了多久就会停产,到那时候再想收就得高价从已经购买的收藏者嘴里掏东西,那性价比就不高了。 改变命运的机会,平常人一辈子也遇不到一次,任何一点可能性都不能放过。 这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的,光靠地里那点儿工分,吃糊糊都不敢煮稠。 与只在地里刨食的乡亲们不一样,身为手艺人的钱木匠早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是以他对秦小妹的话接受良好,很快也表示要跟着一起干。 当然,他也做着两手准备。 “这酒要真是好,还限量供应,肯定不愁销路。咱们先买着,到时候要真停产了或是有拿不出外汇票又想喝酒的人高价来收就卖出去!两下一倒手也能挣不少呢!” 已经开放个体户,投机倒把不再是闻之色变的重罪,向来老实的钱木匠觉得这事儿能行,怎么想都不亏。 千万别小看乡下社员的购买力,大家只是没那么多票证罢了,要有不用票就能买到的好东西,哪怕多花点儿钱人家也愿意呢。 如今儿媳妇媛媛在供销社工作,老钱家占尽先机,知道有这批好酒先手拿下总是没错的。 至此全票通过,就连老钱头和钱老太都掏出了用手帕层层包裹着的棺材本儿,打算拼一把,为养老生活添砖加瓦。 用纸笔记好个人出资多少,将钱票归纳整理好,秦小妹斗志昂扬,恨不得现在就跨上自行车去公社老林家走一趟。 是夜,大雪纷飞。 第二天一早,纷纷扬扬的小雪没有挡住秦小妹的去路,包田到户的消息把她给挡住了。 终于还是等来了这一天。 滴水成冰的天气,大家的心却是热的。 队长召集社员开会的同时,要分田地,以家庭为单位耕种经营的消息也传扬开来。 犹如湖面上投入一颗石子,这消息一传开,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包田到户是啥意思?意思是以后不挣工分只种粮,种多少得多少?有这好事儿!” “想啥呢!他婶子净想美事,该交的公粮一颗不能少!还得交!只是田地私有,以后种的好不好,得粮多和少全看自己了。” 那也是好事儿。 挣工分虽然也很好,可哪里有包田到户,自己种粮自己吃来的振奋人心? 再说每年交的公粮都是一等粮,凭工分去取粮食得的却是次等粮,多少让人有些沮丧。 大溪沟村山好水好,种的粮食颗颗洁白饱满,那是一等一的好粮,辛苦一整年一口也吃不上,实在气人。 好在如今实现包田到户,以后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再也不用怕有人偷奸耍滑占集体的便宜,伺候自己家的田地,想来村里的那些懒汉也能尽心一些。 包田到户的好处说不完,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李祖富刚接手村里的事务就带来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大家伙儿对他的佩服溢于言表,恨不得把他供起来才好。 只是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社员们顶风冒雪齐聚公屋门口的大广场,眼睛个个儿冒绿光。 包田到户涉及到个人利益,除了小孩子,基本上家家户户能来的人都来齐了,只等着李祖富拿个章程出来。 “队长!这地咋分呢?说是按家庭单位来分,可咱村儿有人口多的家庭也有人口少的家庭,总不能每家的田都一样宽吧!” 这无疑是大家伙儿眼下最关心的事。 若是人口多的和人口少的土地一样宽,人口多的只怕吃不饱饭;人口少的伺候不了这么多的土地,也很可能荒废,那就太可惜了。 土地是农民的根本,别看平时这一个个的都说种田苦,种田累,下辈子做猪做狗,不做种田人。 可真到了分田到户的时候,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第1111章 新年新盼头 包田到户具体怎么实施落实,上头暂时还没个说法。 李祖富今天召集大家来开会,是因为过几天会有工作组下来丈量土地,需要大家伙儿配合。 土地分割是大事,诚如大多数社员担心的那样,李祖富也怕分配不均出乱子,因此很多事情都要提前打好招呼。 万幸他之前丢手闹过一遭,吃一堑长一智,这回社员们哪怕心里着急也不敢多说什么。 队长说啥是啥,左右是为他们社员考虑着的,等着就是了,是自己的插上翅膀也飞不远。 或许是怕再惹急了李祖富,人在这重要的节点上撂挑子不干,社员们安安静静听着,从头到尾心平气和,谁也不敢大声喧哗,很从容的就接受了包田到户这一改革。 秦小妹也混在人群里,她知道包田到户以后农民手里才会真正的有钱花,后头几年才是个体户的兴盛时期。 得赶紧搞钱,等村厂办起来,老钱家必须第一个入股! 开完会的第三天,上头就来人丈量土地了。 包田到户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应付的事情,上头不知道开了多少次会,拟定了多少种方案才终于定下最终制度。 社员们担心的事情人家早就想到了,来丈量土地的同志没有匆忙糊弄事儿,而是直接住下,实地考察了整整三天才开始干活。 他们将土地以距离村子的远近、用水的方便和肥沃程度做划分,分为上等田和次等田。 等到实际分配时,上等肥地按照0.95亩计算,次等薄地按照1.05亩计算,大大减少了分配不均产生矛盾的可能性。 至于分配给各家各户的田地位置则是就近分配,尽量让乡亲们都可以照顾到自家田地。 当然,考虑到人人都想要位置好、离水源近的肥地,所以具体的分配还得由队长组织村民共同商议分配方案。 必要的时候通过抓阄确定地块顺序后再进行分配,如此好坏全看手气,就是分到不合心意的地也只能怪自己手气不好。 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为了此次包田到户,上头领导做了十足的准备,还拟定了合同和村民们签订承包契约,防止出现私自更换、买卖田地等事,便于管理。 指示如此清晰,即便是没读过书的大老粗也能听懂,再加上李祖富这个极富声望的大队长从旁协助,大溪沟村分田分的还算和谐。 等秦小妹从林家回来,老钱家的地已经分好了。 按照人头分的,男女平等人人有份。 土地承包合同上有写明,如果妇女因为结婚户口迁出,则土地还由娘家人继续经营,婆家、娘家,妇女只能占有一份土地。 承包期内不因婚嫁调整土地。 外嫁女如果在婆家没有分到土地,在娘家也有分配权,这无疑保障了妇女们的基本权益,让她们可以自给自足。 至于陈媛这个外来媳妇,她之前是城市户口,在娘家自然是没有土地的。 不过她户口已经迁入大溪沟村,且凭借供销社售货员的身份便利帮了社员们不少忙,开会时被承认为村集体中的一员,也分到了土地。 这是件好事儿,意味着陈媛这个城里媳妇真正的加入了大溪沟村,这对将来她在村厂中占股有很大帮助。 重生一回,秦小妹知道所谓供销社售货员的铁饭碗根本端不了几年,相信嫂子也不愿手心向上做个闲人,将来的事还得早打算才是。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林家那边林老爷子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他一生为子女考虑,鲜少糊涂,说的话很有分量,秦小妹只说服了他一个,林家全家就都同意了。 或许也和政治嗅觉有关吧,林父本来对这批地方国营茅台就感兴趣,听秦小妹这么一说,当即答应去找门路,过两天就会给个准信儿。 和老钱家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比起来,林家想要囤积茅台要简单太多,权利很多时候都可以提供让人难以想象的便利。 只要管理物资的林父愿意,他甚至可以动用关系将临近几个地区的这一批地方国营茅台全部收入囊中。 无权无势,仅仅只是挂靠林家跟着喝口汤也够老钱家赚的了,秦小妹很满足。 各人有各人擅长的领域,很多时候低调些并不是坏事,打上茅台的主意只是个偶然,能跟着分一杯羹,顺便提醒林家一句,大家共富贵,这结果秦小妹已经很满意了。 她的主要目标一直是即将开办的村厂中的占股,这才是她今后生活的最大指望。 随着经济腾飞,各种厂子、私企崭露头角,秦小妹的裁缝事业势必受到很大冲击。 和嫂子陈媛的铁饭碗一样,终将被时代淘汰,指望不上太久,是要早做打算。 好在老钱一家虽说不太能理解秦小妹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她的先知便利,可一家人一条心,总会最大限度的去支持对方。 主打就是一个不理解但试试就当支持孩子了,十分捧场。 大约是有了盼头,这一年的新年不光老钱家,整个大溪沟村的村民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别看只是分了田地,可土地乃是农民的立身之本,这东西属于自己和不属于自己,干劲儿完全不一样,下地的精神头都更足的,一句话概括就是未来可期。 所有人都沉浸在当家做主的喜悦中,就连知青点中暂住的孤儿们都分了田地,激动的睡不着觉。 一片喜气中混着几声叹息,那是三个至今还没有和家人相认的被拐妇女,宝妹也在其中。 不知道是她的家人没有看到报纸,还是看到了不愿意和她相认,总之她在大溪沟村一待就是近三年,始终没有家人的消息。 因为被拐妇女们大义包揽了照顾被抛弃孤儿们的重担,社员们倒是从来没撵过人,可也仅限于此。 分土地给她们是不可能的,眼下包田到户,村里的地都有主了,三个被拐妇女没有家人可以投靠,也不能再继续上工干活挣粮食吃,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第1112章 回家吧宝妹 存粮要度过这个冬天是没问题的,奢侈一些,甚至可以过个肥年,可这之后呢? 在大溪沟村没有土地、没有房子、没有家人,如今连工也没得上,以后要怎么生活? 前路一片迷茫,三人只是借住,本来不应该奢求更多,李队长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事情,宝妹等人不能再厚着脸皮求他办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不行·····就嫁人吧,好歹得活着不是?” 大年三十,知青点被拐妇女的宿舍里仅剩三人。 和村子里处处轻松愉快的氛围不同,前路未卜,她们实在笑不出来。 之前有过不愉快的经历,对于男人,三个人都有极重的心理阴影,生怕一个不小心才出虎穴又入狼窟。 眼下是实在走投无路了。 三个人坐在一起互相打气时,其中一个叫巧芬的咬牙提出要留下来,留在大溪沟村。 被拐妇女只是暂住,想要彻底留下来就只能嫁给大溪沟村的社员。 先不说她们个个都对男人有心理阴影,不一定能把日子过好,就说她们曾经被拐卖过,不知道有过多少男人,这村里的好爷们儿就不可能挑她们过日子。 就算要嫁,选择性也不会太多。 可如果不嫁人,不留在大溪沟村这个已经生活惯了又山清水秀的村子里,她们还能去哪儿? 进入八二年,政策是宽松很多,甚至允许有个体户存在,可三个人经验经验没有;存款存款没有,想做点小生意都没手艺,实在是无路可走。 心里知道巧芬提出的这个建议对眼下的三人来说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一条路,可宝妹心里还是不太愿意。 她缩在炕脚,双臂抱着膝盖,头埋在胸口沉默着,半晌才道:“可要是嫁人了,家里人又找来咋整?大溪沟村很好,李队长也很好,社员们都很好!可我还是想回家,没有啥地方比家更好了。” 回家,另外两人也沉默了。 谁不想回家呢?要不是有回家的执念撑着,幻想着有一天还能和家人团聚,她们早在那吃人的地方就活不下去,一把菜刀抹脖子,死了干净。 可这都快三年了,家里人要是没看见报纸也就算了,要是看见了却不打算和她们相认,难道她们要等一辈子? 关键等待的日子里也得生活啊,包田到户后村里的社员们都尽心尽力伺候着自家田地,比上工的时候还勤劳。 只有她们三个闲着没事做。 存粮再多也有吃完的一天,到时候咋办?本来她们的情况选择就不多,不早做打算,难道要饿死在他乡? 又是一阵沉默。 得益于夏天一日不落的上山捡柴、囤积野菜、蘑菇,这个冬天是吃喝不愁的。 小屋里炕烧的暖暖的,躺在上面浑身舒坦,没有人被虐待,也没有人饿肚子,担惊受怕。 吃着自己努力得来的粮食让人安心、满足,这样的日子如果能一直过下去好像也不错。 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境已经发生变化,就连宝妹也开始思考起嫁人的可行性来。 三个人里她是最抗拒男人的。 除了上山时候相熟的几个社员和李祖富李队长,她基本不和男同志说话,路上遇到也是低头跑的飞快。 这样的她真的能把日子过好吗?嫁了人要还改不了这毛病,岂不是耽误人? 纠结半天,宝妹摇了摇头,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这副样子就是有人愿意要,只怕日子也过不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祸害人。 另外两个症状比她轻的已经在考虑结婚的人选了,明白她们也是逼不得已,宝妹什么也没说,也没劝。 如果她们真能得偿所愿留在大溪沟村,应该比回到家被人嫌弃日子要过得好,有什么好劝的呢?不过是想活的更好罢了,不寒碜。 这年过的没滋没味儿。 不是没想过到老钱家去找秦小妹商量商量未来的出路,宝妹都已经到钱家门口了,但见她家屋里好像有客人。 嬉笑声不断,院儿里停着三辆自行车,一看就是城里来亲戚了,这种情况并不合适去找人家说话,宝妹原路返回。 再没有家里的消息,村里又待不下去,她只能出去讨活路。 抱着最后的期望,年初二公社逢集,宝妹赶大早坐上拖拉机去报社又问了一遍。 过年放假,报社里值班的只有一个小姑娘,这女同志进报社的时间短,不过和宝妹倒是很熟悉。 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时不时会来打听家里的消息,这大过年的,思乡之情估计更甚,女同志本来不想麻烦,但见宝妹实在可怜,还是打起精神来接待。 当初登报留了报社的联系方式,被拐妇女的家人都是通过联系报社将人接走的,宝妹的家人如果想要和她相认,应该也会先联系报社。 因为工作性质,报社每天收到的信件很多,过年这段时间放假,值班的人少,又常偷懒,那信件堆的就更高了。 好在宝妹被拐之前在家里也是受宠的,读过扫盲班认识几个字,可以帮着女同志一起辨别信件,两个人一起速度快多了。 不愿意嫁人,也不能再继续留在大溪沟村,今天或许是宝妹最后一次来报社。 她有些紧张,不同于前几次的心平气和,眉头始终皱着,情绪紧绷。 眼看一大摞信件筛选完也没有来寻亲的,宝妹有些难过,双手微微颤抖。 她知道家人不会放弃寻找她,她了解他们,可登报三年,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和家人出事比起来,宝妹突然觉着他们嫌自己丢人,不愿意相认并不是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一旦开了头,思绪便不受控制。 越想心里越是七上八下,宝妹都快坐不住了,突然就听报社的小姑娘惊喜道:“诶!是这个吧!到好几天了,你看看!” 几乎是条件反射,宝妹一把夺过小姑娘高举在手中的信件,连封面都没看就急急拆开。 抬头一行字刚看清,泪水就濡湿了她的眼眶。 “宝妹,回家吧。” 第1113章 钢铁是怎样练成的 大约这一年真是团聚之年。 在外漂泊多年,受尽折磨屈辱的宝妹终于要回家了。 她顺利和家里人联系上,双方通信确认地址后,考虑到爹娘年纪大了,宝妹没让人来接,自己卖粮筹集路费,打算回家。 算算时间,大年十五是能赶上的。 知道消息,将宝妹从人贩子老窝里救出来的秦小妹找上门,直接帮她出了路费,让她尽快回家尽孝。 “这!这咋行?小妹,你帮我的已经太多太多了,没有你就没有我今天,钱你拿回去,我不会要的!”宝妹不肯收,还要把剩下的粮食送给秦小妹。 “拿着吧!这是救急呢,难道你不想早点回家?”秦小妹硬把钱塞进宝妹怀里,随后狡黠一笑。 “再说了,这钱是借给你的,你回去可得给我寄信保持联络,我等着你还钱给我。” 这不是矫情的时候,都说穷家富路,光有车票钱怎么够?出门在外身上的钱自然越多越好。 见秦小妹这样说,宝妹心里温暖,知道她的用意,也不推辞了,干脆的收下钱,狠狠点了两下头,坚定道:“我晓得!你放心吧,我以后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还给你!多谢你,小妹,真的多谢你了!” 于宝妹来说,秦小妹一次又一次救她于水火之中,以前解放了她的肉体,现在又解放了她的灵魂,将她送回了家。 便是再造之恩也就这样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临走也是秦小妹送她去火车站,剩下的两位被拐妇女一直送到村口,望着宝妹,满眼羡慕。 她们俩是等不来家人了,已经决定要扎根大溪沟村,好歹这是一片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她们也想通了,既然家是由家人组成的,一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那她们以后就是大溪沟村人了。 和秦小妹一样自己选择家人也挺好,只要勤劳、朴实、真诚,相信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与大溪沟村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一一道别,宝妹坐在秦小妹的自行车后座上,红着眼睛,挥手和这片居住了三年,给了她无限希望的土地告别。 她也只是个平头老百姓,家里爹娘年纪都大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看看。 上火车之前,宝妹抱着秦小妹痛哭一场。 嘴里不停重复着,“千万不要忘记我!一定要给我来信!”得到秦小妹切实的回复后,才一步三回头挤上火车,踏上回家的路。 直到载着宝妹的火车开走,秦小妹死咬嘴唇强忍着的眼泪才掉下来。 打心底里,秦小妹为这个命运多舛的姑娘感到开心,同时也忧愁她回家以后的生活。 当然,当着宝妹的面儿肯定只能说些开心的话,叮嘱她一切往前看,至于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宝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个人有良心就坏不到哪儿去,如果她的生活当真困难,秦小妹不介意帮上一把。 已经到公社了,秦小妹顺路去了一趟邮局,果不其然拿到了沪市寄过来的包裹和几封信。 赵芬兰下决心要做小生意,她全家反对情绪强烈,天天在家吵吵,只有秦小妹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旧友支持,两个人因此联系频繁许多。 信件里秦小妹以过来人的角度出发,为赵芬兰的事业提了不少建议,让她少走了很多弯路。 如今她在离家不远处的市集上摆摊卖书,听说生意很不错。 攒了些钱,交了家用以后家里不再吵吵闹闹,连带着哥哥嫂子和爸爸妈妈对赵芬兰的态度也转变很多。 家里人不再觉得自己是胡闹,赵芬兰总算可以全心全意的经营自己的小生意。 在今次的来信上,她说社区准备在百货大楼门口和十字路口等人流量大的区域投放报亭,鼓励提高全民素质。 赵芬兰打算和家里借点儿钱,也去租一个,今后卖书就不怕风吹雨淋了,位置好也能多挣点儿钱。 知道以后干个体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秦小妹觉得赵芬兰能有这魄力借钱早早将生意稳定下来,实是好事。 思考着回信的内容,秦小妹又拿出赵芬兰随信寄过来的东西。 是些沪市当地的特产,还有一本书。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秦小妹认识封面上的字,但她两辈子从来没看过这本书,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单从封面上来理解,她感觉很疑惑,她一个裁缝干嘛要知道钢铁是怎么炼成的?知道了又能咋样? 算了,回去慢慢研究吧。 其余两封信来自洪燕燕和刘亚琴。 二人给留在大溪沟村的方桂华和秦小妹送来新年的祝福,同时也说了她们的近况。 总体来说大家的生活都还挺不错的,让人欣慰。 这时候过年,年味可足了。 虽说物质方面没有后几年那么多的选择,但不论乡下还是城里,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明晃晃的挂着,那是真开心,非常感染人。 到处都放假,街道上全是人,尤其供销社里更是人挤人,脚后跟摞脚后跟。 一年之中只有这两天经济自由,得了压岁钱的小孩子们围在副食品柜台前,对着糖球、鸡蛋糕流口水。 心里计算着怎么才能合理规划手里不多的钱,吃到最多的零食,围的水泄不通。 本来不想跟他们抢的,但秦小妹想去看看欣欣和鸿飞,肯定要给他们带些甜嘴的东西,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往里挤。 万幸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秦小妹财大气粗,柜台上的糕饼点心,小孩子喜欢的都装了一份。 两相一对比,售货员更愿意接待她这样爽快的客人,很快就给打包好,优先给秦小妹结账。 不知道张木莲两口子有没有在各自的单位值班,秦小妹思量着,万一他们上班儿去了,孩子指定要送回老张家,便先去瞧了瞧张家老两口。 万幸没跑空,张家宅里不仅有两个孩子和张木莲,甚至连张水莲也在。 这可是个稀客,比秦小妹这个外人还要稀客的稀客。 “小姨!” 看见秦小妹拎着大包小包过来,原本在客厅里画画的高欣欣和高鸿飞姐弟俩眼前一亮,争先恐后往她怀里钻,都想第一个和漂亮小姨贴贴。 如今的高欣欣早已经不是大溪沟村的小妮儿。 她长高了,也长胖了,黑黄粗糙的皮肤变得细腻光滑,原本稀疏的头发现在也可以和秦小妹一样梳成两条大辫子,整个人又健康又自信。 第1114章 落差 因为之前张水莲干的那些破事儿,年节里张家很冷清。 别说亲戚朋友了,连街坊邻居都不愿来拜访,秦小妹的到来让张家老两口很高兴,高欣欣也异常激动。 被张木莲养了半年,她又变成了孩子,会围着秦小妹带来的糕点糖果开心的笑,得意的把自己的成绩单拿出来给秦小妹看,等着她夸奖。 读书也是需要天赋的,很明显高欣欣就极富这方面的天赋。 她从乡下转学到城里,花花世界并没有迷惑她,而是始终记着承诺,努力学习,短短时间就赶上老师教学的进度不说,成绩还十分优异。 尤其是作文,她情感细腻,经历丰富,极擅长用文字来表述情绪,得分很高。 意识到欣欣在写作方面的天赋,张木莲两口子重点培养,给她买了很多名着,积累词汇。 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高欣欣自信的来源不仅是优渥的物质条件,更多的是强大的知识储备。 吃过苦受过罪,她对现在的生活既知足又十分感恩,可以说每一天的时间都没有浪费。 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的吸取着所能获取到的一切知识。 得知欣欣的优秀,秦小妹心中也觉骄傲,她想起什么,在怀里掏了掏,掏出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递给高欣欣。 “这是小姨朋友从沪市寄过来的,借给你看,看明白了也给小姨讲讲。” 其实欣欣这样爱看书,这本独具意义的书应该送给她才是,可这毕竟是赵芬兰寄给自己的,秦小妹没好意思转送,只说先借给她看。 下意识的接过书,高欣欣是知道秦小妹没啥文化的,看清封面,她吃了一惊,没想到小姨竟然深藏不露。 “这书!”高欣欣激动的摸了摸书封,爱惜又小心,“这书我听老师提过,本来想攒零花钱买来着,小姨你太好了!” 赵芬兰寄过来的书纸张厚实、装订整齐、封面精美,一看就是正经大出版社出版的正版书。 和现在大多数人图便宜买的手抄本和盗版印刷书完全不同,极具收藏价值。 哪怕只是借给自己看,高欣欣也很爱惜,想到自己刚才画画完还没洗手,她连忙把书放下去厨房洗手。 闺女这样有礼貌,规矩也好,张木莲越看越喜欢,正在这时,儿子鸿飞也端着洗好的水果进来客厅,根本不用谁吩咐,眼里可有活儿了。 一双儿女都这么懂事,张木莲这辈子没多的愿望了。 两个孩子在客人面前表现的这样好,张家父母与有荣焉,因为小闺女张水莲而低下的头慢慢抬了起来。 “小妹来得好,正好热闹热闹,木莲你待会儿去国营饭店整两个硬菜回来,大厨烧菜味道好,比咱们的手艺拿的出手。”张父笑眯眯的,一边说话一边往外掏钱。 张木莲制止了父亲,“这是肯定的,我这就去,哪儿用您掏钱呢?我的干妹子来家做客,合该是我招待的。” 这是实话,关系也有亲疏远近,如果张木莲和两个娃不在老张家,秦小妹指定要扭头上高家去找人。 知道要上国营饭店去点菜,两个娃很激动,高鸿飞想吃拔丝地瓜,从未被区别对待,整个人自信开朗很多的高欣欣也勇敢提出自己的想法。 她想吃羊肉,外头天冷,小姨来一回路上肯定受冻,难得团聚的日子,不如切点儿羊肉回来,再把家里的铜炉子端出来吃涮锅子。 国营饭店的羊肉涮锅子可以打包带走,上好的羊肉卷儿和一应配菜都能带回家,高欣欣的提议可以照顾到所有人的口味,的确合适。 果然还得是闺女,小棉袄就是贴心,张木莲将孩子们点的菜一一应下,独自去国营饭店打包饭菜。 本来秦小妹想跟着她一道去搭把手来着,可要吃涮锅子,家里的菜也能用上,得有人准备。 自秦小妹进门起,张水莲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缩在角落里,也不搭腔也不说话,一家人谁都不理她。 指望她帮忙干厨房里的活儿是不用指望的,秦小妹只好留在张家洗铜锅子、备菜。 高欣欣给她帮忙,进进出出时脸上总带着笑,小嘴叭叭一刻不停,恨不得把自己这段时间生活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全都说给小姨听。 其实自从她被张木莲两口子收养,秦小妹前前后后来看过好几回,只是年节里意义到底不一样,高欣欣格外高兴。 自家来客还要客人忙里忙外的张罗,张家老两口无比嫌弃的看了角落里要死不活的小闺女一眼,坐不住,也想去厨房帮忙,不过被秦小妹劝走了。 自从去老钱家玩儿过一回,两家人合得来,感情比寻常亲戚还要亲密些。 再加上收养高欣欣后,秦小妹几乎每次上公社都要来看望,一来二去更是处的和自家人没两样。 既然亲如一家,哪儿有两个老人在厨房里忙上忙下,自己这个年轻人坐着等吃的道理? 秦小妹手脚麻利,厨房里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听在死气沉沉的张水莲耳里有些扎耳。 她也不想回来,可年节里计生办放假,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同事们都回去陪老公孩子了,她实在没劲,这才想回来看看。 结果家里人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对张水莲突然回家一点儿不欣喜,话里话外还十分嫌弃,嫌她给家里招祸丢人。 尤其今年家里没啥年味儿,虽然多了高欣欣这个孩子,爸妈和姐姐脸上多了些笑模样,可街坊邻居家家都来客,只自己家门庭冷落,还是让张家父母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少不得埋怨张水莲。 要知道以前在家里,张水莲这个小闺女可是很受宠的。 她比姐姐小很多,始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享受着家里人无微不至的宠爱,从来没有坐过冷板凳儿。 人是一种很能适应环境的生物,富裕的地方人们能活;贫瘠的地方人们也能活。 张水莲离开家的这段时间其实并不觉得外头的日子多么难过,可回到家切实的面对家人的变化,和翻天覆地的待遇,她破防了,受不了了,过个年脸上一个好脸色都没有。 她甚至可以接受家里人从来没爱过自己,都不能接受她们曾经那么爱自己,现在却对自己不闻不问,毫不关心。 落差才是最让人抓狂的。 第1115章 光宗 天气冷,国营饭店的羊肉锅子很卖座。 估计后厨里片羊肉的师傅手都切抽筋了,张木莲好一会儿才回来。 家里秦小妹已经洗好铜锅子、准备好配菜,连芝麻酱都调好了,就等羊肉就位。 “等急了吧!饿不饿?快先吃点儿拔丝地瓜垫垫。”张木莲提着几个饭盒,没手关门儿,小黑狗趁机从前院儿跑进里屋。 屋里温暖,狗子进门就躺倒露出肚皮,撒泼打滚怎么都不肯走,逗的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这条狗从大溪沟村抱来时才只有巴掌那么大,现在已经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毛色顺滑油亮,一看就被养的很好。 被取名黑赖的它性格极其温顺,特别亲人,就是年纪小,很调皮,但凡进屋不是扯人裤脚就是叼人拖鞋,总之是闲不下来。 也多亏了有活泼的黑赖陪着,张家老两口的日子充满欢声笑语,即便两个闺女都不在身边,孙子们忙着读书,家里也不会太冷清。 老两口很宠爱小黑赖,但它实在是太调皮了,知道主人舍不得打,它蹬鼻子上脸,把调皮捣蛋的事情干了个遍。 没办法,老两口只能把狗子养在外院,否则家里面的一应物什全得被它糟蹋了。 一只逗趣解闷的畜生,张水莲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过她眼下心情不好,小黑赖摇头晃脑的凑到她跟前来,要跟她亲热,这就让张水莲有点儿烦躁了。 她皱着眉,依然是那副愤世嫉俗的样子,推了两下没把狗推开,索性站起身直接回自己房间去了。 竟然是一眼也没看屋里忙活着准备吃饭的家人和做客的秦小妹。 “作孽啊!”张父气的手都在抖,一把将筷子摔在桌上,抄起扫把要把张水莲打死。 她要不不回来,一回来就摆脸色给全家人看,大过年的谁欠她了? 突如其来的冲突吓坏了两个孩子,大人们忙着去拉暴怒的张父,高欣欣一把将弟弟鸿飞搂在怀里,快速找了个角落蹲下,捂着弟弟的耳朵,自己则紧闭双眼。 这是她之前在原生家庭被虐待留下的后遗症,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痊愈。 人在下意识下的举动最是从心,也最让人心疼,妹妹回来的这段时间,家里的气氛一直不好,张木莲早就受够了。 这会儿见一双儿女被吓成这样,她也来了脾气,一跺脚,哭喊道:“爸!你这是干啥呀?说了别理她,瞧把孩子吓的!” 喊完张木莲就快速将两个孩子扶起,拉进自己怀里。 秦小妹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回回来做客都能碰见热闹事。 没办法当着人爹娘的面说张水莲哪里不好,秦小妹默默的去厨房绞了两张湿毛巾来给两个孩子擦脸,啥话也没说。 “唉~家门不幸啊!”张父这会儿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不该大喊大叫,吓着孩子不说,也让大过年来做客的秦小妹难做。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张水莲明明知道外头的骚动因她而起,却还是躲在屋里不出来。 任凭家人为了她的事纠结、伤心,始终没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也没有想要缓和关系的想法。 事到如今当爹娘的心已冷了,对她没了期望,也不想多说她什么。 等张木莲和秦小妹收拾好两个孩子,一家人才上桌吃饭,没人招呼水莲,也没人管她吃不吃喝不喝。 高立谦在厂里值班,因为过年的缘故,厂子里对值班人员有伙食贴补。 大食堂今天做的是炖大肘子,凭票免费吃,他一早就打招呼说不回来吃饭,因此一家人就没等他。 吃完饭,秦小妹知道对于张水莲,老张家还等着收拾她呢,就没多留,在高欣欣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跨上自行车,准备直接回村。 冬天黑天早,秦小妹到村子时才只有六点钟,天却已经黑透了。 家里人都以为她今天会歇在老陈家,没想到她顶风冒雪这么晚还跑回来。 钱大娘忍不住责怪道:“真是艺高人胆大!你忘了以前摔沟里的事儿了?这么大的雪,天都黑了,还回来干啥?” 听见动静,陈媛和钱庆春两口子也披着衣服提着煤油灯跑出来,闻言都点头称是,“是呀,下回天气不好就住家里,别回来了,路上摔了可怎么好呢?” 想到兄妹俩第一次见面时秦小妹摔在沟里的惨状,大晚上的,要是自己父子俩没路过,估计就要冻死在野外,钱庆春心里就一阵发怵。 家里人絮絮叨叨,都是些关心自己的话,秦小妹倒没有不耐烦,依旧笑呵呵的,没心没肺。 将自行车抬进晾房里,她晃晃手里提溜着的赵芬兰从沪市寄来的特产和张木莲特意给她打包的羊肉。 “这不是想着明天大年十五咱也吃顿涮锅子嘛,食材张主任都给咱们准备好了,我不回来你们吃啥?” 刷锅子?!这大冬天的吃一顿得老美了! 钱庆春一听这话什么气都没了,狗腿子似的晃到眼前,赔着笑将秦小妹手里的东西通通接走。 “还是我妹子疼哥~快进屋吧,明天的涮锅子不用你伸手,哥一手包办!” 真没出息! 还想继续教育秦小妹的婆媳二人默契的翻了个白眼,知道说不下去,眼里对钱庆春的嫌弃如出一辙。 “一顿不吃哪儿就把你哥馋死了?以后别这么干了,家里多操心啊~” 想到明天大年十五小树也要回来,这涮锅子能有他一份吃,钱大娘心里还是高兴的。 总算逃过一劫,秦小妹缩着脖子跟着母亲往屋里走,刚到半路,陈媛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小姑子道:“说起来,有个事儿你没凑上热闹,老秦家·····就你以前那四叔的儿子,蹲号子回来了。” “啊?”秦小妹满眼迷茫,一时间没想起来那是谁。 钱大娘拨开布帘儿,回头提醒秦小妹,“嗨~就那秦老四的老大儿子,之前下毒药自己亲娘结果把堂妹药死那个,叫什么·····光····光宗?” 秦光宗?他回来了? 这人心理素质差,害死人以后承受不住,疯疯癫癫的被自己老爹和弟弟推出去顶罪,年纪又小,枪毙是肯定不会枪毙的。 早晚要回来,只是秦小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1116章 搬家立刻 秦光宗比秦小妹小一岁,被亲爹和亲弟弟推出去顶罪劳改的时候只有十五岁而已。 算起来今年也二十了,五年劳改,不知道他现在精神状态怎么样? 从小一起长大,秦小妹确定在下毒害死妹婷之前秦光宗的精神状态都是良好的。 他的疯病属于是急症,或许早就好了。 如今那家里,他娘死了、他弟也死了,只剩下一个老爹和秦光宗相依为命,不知道面对此情此景,他心里是个啥滋味儿。 好在自己跑的早,如今老秦家不管是个什么光景都和自己没有关系,秦小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过在进屋之前她还是回头提醒了母亲和嫂子一句,“我和这个堂弟私交关系一点儿也不好,他要是上门打秋风或者开口借钱可千万别借给他。这种人咱们还是少接触的好,太极端了,我怕没交好反倒结仇。” 本来这年代的人就把面子看得重,秦光宗蹲号子的时候年纪又小,在里头待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心里扭曲成啥样了。 不单单是自己一家,想必这村里的社员有一家算一家都会躲着他,秦小妹也不担心做的太明显。 这时候的秦小妹还不知道,她一门心思只想过自己的日子,并不想碍着谁的眼,可真正心理扭曲的人想法是异于常人的,越是躲越是躲不掉。 本来就通信不便,再加上心有愧疚,秦老四这些年逃避似的,从来没打听过大儿子的所在,也没给他寄过一封信、捎过一件衣裳、去看过他一回。 只当这个丢人不学好的儿子已经死了,秦老四宁愿拉帮套抚养周伟珍的儿子百年以后给自己摔盆,都没想过挣一份家业等儿子回来。 一开始是不敢想,可随着时间流逝,他就真的把这个儿子给忘了。 再加上本来村里出了个劳改犯就不光彩,也没人提及秦光宗,秦老四索性直接把自己当成了孤家寡人。 每天挣多少吃多少,挣得多就吃肉;挣得少就喝汤,生活的还挺惬意。 这时候的监狱比后世的看守所管理松散,唯一的共同点是条件都不好。 家里人要是有心,可以送进去吃喝和棉衣,也可以写信和申请探望。 只要不提太过分的要求,或是探视受到特殊监禁的人员,基本上监狱方都会同意。 可即便这样,五年里秦老四也一次都没去看过儿子。 直到这一天,李祖富突然跨进老秦家的院子,他身后跟着个瘦高个儿,剃着寸头,怀里抱着个小包袱,细看还能从那张麻木的脸上看到五年前秦光宗的影子。 他竟然回来了?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在院子里洗衣裳的王芳云脸色大变,一把将身边玩水的孙子打横抱起,她连洗衣服的盆儿都没顾上,跑进自己家屋子反手哐当一声关上门。 已经做好了被嫌弃的思想准备,可真的面对这份嫌弃,秦光宗麻木的脸上还是闪过一抹怨恨,闭了闭眼,他将视线投向从屋里走出来的中年男人。 “咔嚓~”秦老四手里拿着个鸡蛋准备改善伙食,结果冲击太大一个没拿稳,掉地上摔碎了。 阔别五年,唯一的儿子又回家了,这本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可想到儿子是自己送进监狱的,秦老四一张老脸上没有一点儿高兴的神情,只有惶恐和慌乱。 就是再过四十年,服刑人员想要融入社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别说现在还只是八十年代初。 流言蜚语似子弹的年代里,就连秦老四这个当爹的都怕秦光宗,那些邻居和乡亲心里咋想不必多说了吧? 透过门缝看着对门儿院里这一幕,王大娘心口堵的慌,小心翼翼的合上门,转身的功夫她眼泪水就掉了下来,看来这家不搬不行了! 她可以和麻烦精住对门儿;也可以和黑心肝儿住对门儿,但不能和杀人犯劳改犯住对门儿啊!这一家有老有小的,可担不起风险。 不光王大娘这样想,和秦老四住一个院子的王芳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眼前一会儿晃过捂着肚子哇哇哭的钱慧;一会儿又晃过妹婷那张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脸,一股凉气从她脚底心直窜天灵盖,冻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明白外头发生了什么,紧张的氛围让小孩子天然的感觉到没有安全感,一咧嘴呜呜哭了起来。 思绪被暂时拉回,王芳云瞧了一眼怀里的小孙子,满眼疼爱。 他和光耀小时候长得可真像,不同的是他将会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可不能被秦光宗那个杀人犯害了去! 那两兄弟可是一对儿狠人。 不仅连亲娘和亲娘肚子里的亲弟弟都能害,更是直接毒死了秦妹婷这个谁也没得罪的黄毛丫头,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十四五岁就敢杀人的货色,如今二十岁不得屠村放火呀?队长也是,把人领回来干啥! 在心底里埋怨李祖富烂好人当个没够,劳改犯都敢往生产队里带,王芳云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儿子媳妇都下地去了,要搬家也得回来一起商量,眼下她也不敢管院子里洗到一半的衣服,决心儿子媳妇回来壮胆之前自己和孙子哪儿也不去。 还隔着一堵墙呢,就把王芳云吓破了胆,被迫和秦光宗待在一个空间里的秦老四就更别提了。 他心里虚的很,吓得腿软脚软,李祖富把人领进屋又交代了两句什么,他也没听清,脑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害怕没有别的情绪。 碰巧了,秦老四刚才是在后院捡的鸡蛋,这会儿后门开着,秦光宗就像个故地重游的游客,自然的站在后门抬眼去看家里的一草一木。 然后他就看见了在后院儿自家猪圈门口生火煮饭的大毛和二毛姐妹俩。 记忆里这猪圈应该是自家的,秦光宗不认识大毛二毛姐妹,坐牢的这段时间,父亲从没来看过他,家里的事情他一概不知道。 心里有遗憾,秦光宗自然的问李祖富那是谁。 也看见姐妹俩,李祖富点头打了个招呼,好心的和秦光宗提了提秦老四短暂的第二春。 说呢,怎么这么狠心五年都没来看过自己,原来父亲不仅有两个闺女,还又有了个儿子? 第1117章 划地建房 即便当了几十年的大队长,秦光宗也是李祖富见过的唯一一个服刑后回归社会人员。 要说心里一点儿不膈应是假的,只是比社员们的抵触情绪要少些。 李祖富坚信秦光宗既然能出狱,国家一定已经将人改造好了,确定他能投放社会,因此并没有戴有色眼镜看人。 叮嘱了几句日后要守法要安分,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就上大队部去吱一声儿,大队干部都会帮助秦光宗尽快适应大队生活,李祖富就走了。 已经分了田地,秦老四还能吃得起鸡蛋,饿是饿不死人的,也不必公屋那边借粮食什么的,他这个大队长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该说不说,要论心狠还得是老秦家的人,不是李祖富背后蛐蛐人,这老秦家祖上指定有点儿说法。 是,坐过牢是丢人,也确实不争气,可那毕竟是亲生儿子。 接到监狱的信件前去接人时,李祖富才知道秦老四这么多年竟然一次都没去看过秦光宗,更别说去接他出狱了。 大概知道监狱里是个什么情况,体力劳动繁重不说,居住环境也差,饮食上更是一点儿油水也没有,李祖富也不知道秦光宗是怎么憋着一口气熬过这五年的。 既然秦老四做的出来,就要承受后果。 人家只是蹲了号子,又没死,这下可好,五年的不闻不问,如今还得跟那混小子住同一个屋檐下,秦老四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想到秦光宗方才听说父亲再娶的消息时那骇人的眼色,李祖富打了个寒颤,心道这老秦家风水是真不行,以后能少来还是要少来。 “队长!队长!!” 心里想着以后怎样才能少沾手老秦家这边的事儿,李祖富刚出门没走多远,就被王大娘给撵上了。 他有些错愕,“大宝他娘?你有啥事儿吗?刚才在你家门口你咋不叫住我,瞧给你累的~” 其实李祖富误会了,天天下地干活的人,耐力都强,王大娘脸上的汗一多半是被秦光宗吓的。 这个混世魔王一回来,可怜的王大娘肝胆俱裂,哪儿敢在家门口把队长拦下,万一知道她们家躲了,那杀人狂提刀杀过来怎么办? 小老百姓平时见过最难缠的人顶多就是占点儿小便宜、嘴上掐尖要强几句,可没有几个人能有住在杀人犯对面的殊荣,王大娘都快急死了。 “队长!”王大娘等不及喘匀气儿,急匆匆道:“现在的房我们不要了!求你再给我们家划一片地,重新建房吧!” “重新建房?这····这咋说?”李祖富有些惊讶。 不怪他是这反应,实在老王家的房子还没到要推倒重建的地步。 再说刚分过田,老王家大宝那孩子抓阄时运气很不错,分了一块离自家房屋很近的地,后门出去走不到一百米就能照顾到,前两天大宝娘不还笑呵呵的。 眼看王大娘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太敢的样子,李祖富脑筋一转,后知后觉记起来大宝那孩子和秦老四家那两个孽障之间的龃龉。 旁的社员还能躲着点,老王家不一样,就住对门儿躲都躲不开。 而且两家以前还有过矛盾,心里不踏实才是正常的。 大宝那孩子的脑袋虽说是秦光显那个早死鬼砸的,可早在那之前,秦光宗和秦光显下毒害人时,大宝就和他俩起过冲突。 难保那小杂种现在大了不会报复回来。 当爹娘的能有啥坏心思?一心还不都是为了孩子,李祖富当下十分理解大宝他娘的心情。 只是村里才刚刚分了土地,划宅基地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他不能贸然应下。 “这样,等老王回来你让他来大队部一趟,我要不在大队部就直接来家找我,多晚我都等他,划宅基地的事儿咱再商量,指定会让你们满意的。” 换宅基地是不用想的,虽然老王家的房子不算破旧,可对面住个杀人犯,再好的生活条件也得有命享受呀。 估计真得重划一块儿,老王家这是想通了要破财消灾,李祖富可不敢拦着,他也怕出事儿。 划宅基地也好、盖新房也好,都是大事。 本来王大娘也没想过立刻就能定下来,但见队长将自己家的事放在心上,她十分感激,不停道谢。 “队长,你晓得的,我老王家在村里安安分分,从来跟着上头的指示走,没有闹过一回幺蛾子!这回实在是····唉~”王大娘说着抹起了眼泪。 “您不知道,老秦家那两个杀人犯的事刚闹出来,大宝晚上连觉都不敢睡,是我跟他爹手里握着菜刀守着他,熬了好几个月才熬过来的。 这会儿人又回来了,待会儿大宝下学还不知道吓成啥样呢,不行!我得回去收拾收拾,把他送姥姥家去住几天!” 如果可以,王大娘自己也想跟着儿子去娘家住几天,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要做长远考虑她就得留在村子里配合大队长划宅基地,再和小妹的弟弟说一声,尽快将自家的新房建起来,离得远远儿的才好。 可怜明天就是大年十五,自己一家却要耽搁在路上····王大娘心里那个恨啊~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和老秦家这一家子妖魔鬼怪住对门儿? 除了日常看热闹乐呵乐呵,就没一件好事儿! 不敢耽搁时间,王大娘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又走了,李祖富叹了口气,心说自己就是操劳的命。 其实早在他把秦光宗领进大队时,就料到村民会有抵触情绪,只是没想到第一个闹起来的会是老实巴交的老王家。 这也让他说不出安抚的话,毕竟人家儿子受过罪,没闹起来只是躲,已经很给他这个大队长面子了。 这么一想,其实搬走也好。 老王两口子老实,这些年对生产队贡献很大,就大宝这么一个独生子,要真被秦光宗这个有过精神病前科的劳改犯给霍霍了,李祖富这辈子也就睡不上好觉了。 半夜起来都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第1118章 分院子 铁匠一家已经表达了自己的厌恶情绪,丢家舍业也要离老秦家远远儿的。 和他家大宝一样遭过秦家兄弟毒手的大丫二丫估计很快也会找过来。 她家除了两个小闺女就一个老头子,经济情况不比铁匠家富裕,李祖富有些犯愁,不知道该怎么妥善解决。 不过还没等他想出法子来,大丫二丫姐妹俩都没登门,王芳云却抱着孙子,身后跟着杨多多和秦光耀两口子来了大队部。 大溪沟村山好水好,养出来的俊男美女也不少,再加上老秦家本身基因强大,除了招娣实在过于像舅舅,其余子女长得都挺不错。 这一代里秦光耀和秦小妹的容貌最好,生产队里除了过分潇洒帅气的梁平,秦光耀绝对算是一等一的大帅哥。 可再漂亮的五官也架不住生活的搓磨,秦小妹以前是这样,秦光耀现在也是这样。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不假。 这段时间又是忙计划生育,又是忙包田到户的,李祖富已经很久没有下过田了,乍一下看见秦光耀,他差点儿没认出来。 也是,作为村子里曾经唯二有机会考上重点大学的状元苗子,李祖富对秦光耀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意气风发,书卷气正浓的那一年。 现在你告诉他眼前这个晒得黝黑,满脸褶子,一脸苦大仇深的干瘦汉子是秦光耀,他哪里接受得了? 好在颜值虽然不比从前,但秦光耀精神上正常了很多。 至少没再喊着闹着要去读大学,身体也好多了,没咳的像肺痨鬼,都能下地了。 干多干少另说,秦光耀有这个思想觉悟撑起家里的重担,李祖富就挺欣慰的。 他对秦老三这一家子,明显比对秦老四和秦老大要亲切。 别的不说,就单单看在王芳云十年如一日伺候植物人丈夫的份儿上,李祖富这个大队长就得多行方便,照顾一二。 再说老三一家从前到现在都是老秦家搞事儿最少的,最安分的一家,作为生产队的管理者,即便李祖富不乐意管老秦家的事儿,对他们家也并不排斥。 寒暄了两句,王芳云惯会说话,致力于谁也不得罪的她,并不像王大娘那般单刀直入。 只说孩子正是到处乱跑的时候,没个大门儿不放心,想把大门儿再砌起来。 说起来他们家的院子“一览无余”也好些年头了。 如今秦光耀有了正事儿不再疯疯癫癫的,也有后了,日子越过越像样儿,想把大门再立起来立就是了,李祖富没有意见。 “可是要找人帮忙?也是,你们家人口少,那大门沿着半拉围墙都塌了,要砌起来是费点事儿,待会儿我帮你去村里问问。” 投机倒把都不算重罪了,村民们农闲时接点儿私活贴补家用并不算什么。 都是一个村儿的,价钱还便宜,王芳云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又道:“那就麻烦队长了,就是····” 她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李祖富心里知道这会儿才正说到头上,便示意王芳云继续说,别有什么顾忌。 “就是吧~当初分完家,前院我们老三家和老四家都在用,那修大门和围墙也该一人一半不是? 我刚才找老四说了一下,他说没钱,既不出钱又不出力,队长,我们孤儿寡母,他爹瘫在炕上,条件也不好,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经过周伟珍的事情后,秦老四便不再想结婚这回事。 他只当自己这辈子都是光棍汉,挣一分花一分,可不是一点存款都没有吗? 秦光宗又是刑满释放人员,兜里比脸还干净,哪儿有钱修大门儿啊? 大队部这边倒是可以借钱给他们,可李祖富真是不想再沾老秦家的事儿了,那边也没找上门来,他就没主动说要借钱。 很显然王芳云跑这一趟也不是为了要钱来的,她表示不出钱不出力可以,那以后前院儿就全是她家的了。 “本来当初分家的时候大门就是划给我们家的,我是看老四家可怜,一直从后门进屋也不是个事儿,这才允许他们从大门进的。 如今门倒了墙塌了,他们不出钱不出力,一点儿人情都不顾,我还顾个啥?” 这话不假,本来分家的时候大门就属于老三家,严格意义上来说老四家的确只能从后门进出。 只是后院儿阳光不好,他家还是有在院子里晾晒衣服的权利,看王芳云的意思,她是想彻底和老四家分开窝,各过各的了。 李祖富是什么人?王芳云把来意一说,他立刻就反应过来。 其实老三一家和对门王大娘一样,都是因为秦光宗的回归想要搬家的,只是老王家为了孩子更舍得一些,连房子都不要了。 秦老三家,估摸着要么是钱不够,要么是舍不得家业,所以才想独占前院,用这种方式和老四一家彻底分开。 也是,自打秦家那两个老东西死了以后,虽说东正屋塌了,可屋基还在,王芳云在那基础上起了两间小房安置亲家母,日子过的可舒坦了,真要搬走,哪里再去找这么大一片地方? 到底是以前富过,老秦家连屋基都是用青石板铺的,真划了宅基地重新盖房也用不起这样好的材料。 思来想去左右是舍不得,又不想和杀人犯低头不见抬头见,老三一家可不就只能打前院大门的主意了。 再三确定分家时前院和大门本就分给了老三家,只是他家后来为了孤立老大家,自己大方让出了使用权,这才让老四家占了这么多年便宜,李祖富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说到底是一家兄弟,你们家肯让过路是你们大度,现在需要修缮,老四家俩爷们儿不出钱也不出力,你心里不爽快不想给他过了也是人之常情,就这么干吧,回头我去和老四说。” 人人都怕秦光宗这个杀人犯,李祖富可不怕。 他很有见识,知道进过监狱的人才最怕二进宫,再去过那苦日子,料定了秦光宗这小子不敢整什么幺蛾子。 再说本来王芳云也占理,李祖富给她撑腰也是给大队社员们释放一个信号。 他秦光宗就是杀人犯又咋样?只要还是这大队里的一份子就得遵守规矩,老老实实的。 别以为进过监狱就得了免死金牌,从此身份不一样了,搞笑呢? 第1119章 躲远些 包田到户的热度还没过,村里回来个杀人犯的事情又炸开了锅。 本来李祖富领人回来的时候就没避人,再加上老王家和秦老三家以及住秦家隔壁的大丫、二丫姐妹都张罗着请师傅盖新房,村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还在年节里,李树特意空闲时间陪伴家人,谁知道大年十五老钱家的门槛儿就被人踏烂了。 先是王大娘红着眼眶捂着脸来说队长重新给她家划了一块宅基地,选的离村头远远儿的,甚至靠近村尾知青点。 地方倒是不错,就是地势有点儿陡,先得拉两车石头来平整地基,请李树去帮忙丈量丈量,看看需要多少石料。 本来心里就藏不住事儿,再加上老钱家的人嘴紧是生产队里出了名的,王大娘没什么顾忌,直说自己也舍不得原先的家,可没办法,为了孩子,也为着一家老小的安全着想,必须得搬。 “新房早盖早好,请小树帮个忙,多叫两个师傅来,工钱啥的好说,务必在正月里把房子建起来!” 这是真着急了。 这两年村里的好地方早被社员们占干净,要不是这样,后头牛家庄来的那七户也不能搭棚子住。 王大娘家后划的这块地基虽说综合来看已经是眼下队里最好的了,可地势陡,打地基就得花好几天时间,花销也大。 这都正月十五了,非要这个月完工的话,李树只能明天就开工干活。 可在王大娘来之前,一家人坐在一起已经定好明天要去公社亲家那边吃热锅子,亲家公肉都买好了,李树却不能去,钱大娘有点儿不情愿。 她想劝劝王大娘,但见她一副自己也很不情愿,被逼无奈的可怜样儿,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知道秦光宗回来,又想起他兄弟俩对大宝做的那些事,同样是当娘的人,钱大娘很理解王大娘。 只是谁也没想到老王家竟然能舍得丢家舍业,他家那院子虽然也好多年没翻修了,但绝对称不上破旧,住到大宝娶媳妇是绰绰有余的。 很多时候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觉得疼的。 就像乡亲们不理解老王家为啥要搬家,毕竟他们谁也不住杀人犯对门儿,唯一的儿子更没被杀人犯砸破脑袋,落下终生后遗症。 昨天秦光宗刚进村,王大娘就打包行李直接去大学堂接走了大宝,把他送到姥姥家去暂住。 难怪房子盖的急,娘家可以暂时投靠,但时间长了难免引起哥哥嫂子不满,到时候再把感情折腾淡了,就得不偿失了。 在生活上,王大娘绝对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为了占点儿小便宜,面子啥的她都不看重,也就只有对儿子她才能这样付出。 别的不说,就冲和大宝那孩子的交情,李树点头答应下来。 等过了今天,明天一早他就去丈量地基,老王家自己请人去把需要的石料拉回来,石料到位工人就能到位。 又商量了一下新房怎么盖,考虑到大宝以后是要娶媳妇的,王大娘忍住肉疼,打量着老钱家这气派宽敞的合围院子,咬咬牙决定盖一个低配版的。 盖的好些,把大宝以后结婚娶媳妇和老王两口子养老的需要都考虑进去,住上个三四十年,也不亏。 大年十五不好在人家做客,王大娘和李树定下工期就走了。 她自己也知道来的急,坏了人家一早的安排,留下一包白糖和一大包油条,硬塞给钱大娘。 过日子一向仔细,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分花的王大娘突然这么大方,这拳拳爱子之心,不免有些感染钱大娘,抱着油条,她最后的那点儿不情愿也没有了。 大约这一年有送油条的风潮。 王大娘前脚刚走,大丫和爷爷老王头也上门来,手里提着的一大包油条比王大娘家也是不少的。 他家的情况队里人都知道,一个耄耋老人拉扯两个小闺女,能有多少家底?钱大娘不肯要,王老爷子非要给。 “拿着吧~大过年的哪能空手上门?”大丫也劝秦小妹留下油条。 之前秦小妹还住在秦家时,和大丫二丫姐妹俩是邻居,关系就处的很好,现在虽然住在钱家,生活也好了,但这份感情并没有淡,小姐妹见面亲热依旧。 王大娘才刚走,大丫找上门来十有八九也是为着搬家的事儿,秦光宗这一回来把她们的安宁日子都给搅和没了。 果不其然,爷孙俩坐下后,王老爷子就迫不及待的询问李树工期。 不过老头是个讲究人,没说是为了躲秦光宗,只说自家的房子破旧,以后俩孙女其中一个是要招婿的,不盖房不行。 大丫年纪和秦小妹相当,今年也是二十一岁,正和同村的拖拉机手谈着对象,估摸着好事将近了,要盖房是得抓紧。 王老爷子的儿子媳妇死的早,家里也从失去这两个壮劳力后,开始在温饱线上挣扎。 现在住的房子缝缝补补依旧破烂,推倒重建也不心疼。 “住在村头虽然很好,但离我们家分到的地太远了,队长照顾我们老老小小一家子,给我们重新划了块宅基地,说起来离你们家倒是近。” 说着王老爷子站起来,给老钱家指了指新宅基地的位置。 豁~岂止是近,这不就是前后屋嘛! 虽说新宅基地不当道了,但位置的的确确离刚分到的农田很近。 再说大丫一家是为躲秦光宗才搬家的,当然是越远越好,偏一点反倒正中下怀。 只是,李树有些为难,“爷爷,不知道你们家急不急?我这才刚接了大宝家的活儿,得干完这个月才有空闲呢。” 当然,附近盖房的不止李树一个,他给王老爷子推荐了自己的师傅,“明天我回去问问,如果我师傅得空,这活儿给他干您看行不?” 邹老哥盖了半辈子房,手艺是没的说,再加上李树推荐的肯定物美价廉,王老爷子很心动。 他急啊~怎么不急? 那小王八蛋一回来,连他亲爹腿杆子都打颤,一墙之隔的大丫等人晚上睡觉都不敢睡死,生怕遭遇不测。 要不是没亲戚可投靠,他们昨天晚上就跑路了! 第1120章 排不上号 “就这么着吧~麻烦小树帮忙跑这一趟。”王老爷子同意请邹老哥来盖房。 “宅基地已经划好,越快把房子盖起来越好!工钱方面你放心,大队会借钱给我们,咱绝对不欠手艺人的钱!” 王老爷子是个讲究人,从来说到做到,李树给师傅找了个好活儿心里很高兴,爷俩凑一块儿商量盖什么房好,钱木匠也在一旁出谋划策。 “真没想到咱们还有再做邻居的一天,小妹,你最近空闲?我····”大丫已经是大姑娘了,说起自己的婚事很是脸红。 “我结婚的衣裳想请你给我做,还有他的····也想请你一起做了。” 钱庆春和陈媛结婚时候穿的衣裳都是秦小妹做的,打那以后她接手的单子里新婚小夫妻的婚服就多起来。 车缝社是便宜,可也就占了便宜这一个好处,再穷也不穷结婚这一天,大多数人还是舍得花钱找个好裁缝定做婚服的。 关系不一样,就是没空闲,秦小妹熬更打夜也得把大丫的婚服做出来,当下就笑着点头应好。 “你再不把布料送过来,我都要坐不住去找你了,不给我做你想给谁做?”她佯怒,大丫立刻撒娇讨饶。 “这不前两天他家才把做新衣裳的布料送过来嘛,本来昨天要给你拿来的,谁知道····” 大丫脸色变了变,抬头看爷爷还在和李树兄弟说话,这才低头,小声和秦小妹嘀咕。 “也不知道大队长咋想的,那种人····还接回来干啥?这村里就没一个待见他的。白天我知道了心里就不舒服,结果晚上队长又去了隔壁一回,刚走没多久,那爷俩就干起来了····” 吵吵起来的当然是秦老四父子俩。 不知道队长那么晚找过去和他们说了什么,又或者父子俩早就看对方不顺眼,反正隔壁闹了一晚上,连累大丫一家子也没敢闭眼,睁着眼睛到天亮。 “你不在场,不晓得,四叔骂的可太难听了·····他问秦光宗为啥要回来?又问他咋不死在牢里?家里有儿子还要被人欺负,是个人都上来踩一脚,不知道是在说谁。” 说起昨晚的事,大丫愁容满面,秦光宗被辱骂一通倒是没啥动静,可怜她一家担惊受怕。 生怕秦光宗一怒之下提刀砍死秦老四,杀红了眼,一个拐弯儿到她家来把这一家老老小小也给捎带上。 这不天一亮就跑去找大队长划了宅基地,紧接着来找李树盖房,一分钟都不敢耽搁。 “那种人,年纪小小就敢杀人的,如今坐了几年牢又正当壮年,真狠起来谁弄得过呀?惹不起咱躲不起,唉····”对着秦小妹,大丫没什么话是不说的。 “我没想到王大娘家那么好的房她也舍得,跑的比咱们还快。不过也是,住的再好,不安心,日子也是过不好的,还不如搬走呢。” 老秦家住村头,左邻右舍除了对门儿老王家和隔壁大丫家,就还剩下一墙之隔的秦老大家和同住一个院子的秦老三家了。 如今四家搬走两家,还不知道秦老四知道这消息以后又该怎么跳脚呢,真骂急了秦光宗可就有好戏看了。 一早上揽了俩活儿,差不多就该到做中饭的时候了。 大丫搀扶着爷爷起身,已经商量好明天在家等建筑队过来,大丫还要去找对象一块儿上公社去买肉买酒,急急忙忙就走了。 知道秦光宗回来社员们指定有抵触情绪,但没想到大家避之如洪水猛兽,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爱面子的老秦家这不得怄死? 一想到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秦小妹摇摇头,觉得好笑,系上围裙准备帮忙做饭。 钱庆春带着双胞胎和媳妇儿上老丈人家去了,明天一家人要在公社团聚,他要先把媳妇儿孩子送去再回头来接爷爷奶奶。 家里吃饭的人少了两个,但今天毕竟是大年十五,饭桌上该有的还得有,厨房一秒沦为战场,煎炸烹煮轮番上阵。 正忙的热火朝天,门外头又来人了。 这回来的是秦老三家。 王芳云把孩子留给亲家母照看,带着儿媳妇杨多多来的,手里还提着····万幸不是油条,提着一兜子挂面,一看就是在公社买的。 不用说,这架势一看就是来找李树盖房的,钱大娘没接挂面,“来找小树的吧?对不住,刚大宝娘和大丫爷爷才来过,这俩月是腾不出手了。” “啊?她们要盖房?”王芳云错愕,她咋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呢? 躲的就是你们家,还能让你们知道? 钱大娘笑的有点儿勉强,她不太待见小妹的这个三婶儿,总觉得她笑里藏刀,不安好心。 就算小树能有空闲也不打算接她们家的活儿,更何况的确没空。 “孩子大了,以后娶媳妇、招女婿、添人口都要计较起来,该修了,连宅基地都划好了,明天就动工。” “这么急?” 本来王芳云是想请队长帮忙找村里人来砌大门和围墙的,但人家一听说是秦家的活儿,全都找借口搪塞过去,连钱都不挣了。 这摆明了是不想得罪秦老四,又或者说白了是不想得罪劳改犯。 看来昨天晚上秦老四家父子俩干仗的事情已经传开,社员们大概也猜到了王芳云的心思。 可这大门儿一天不修,王芳云心里就一天不踏实。 村里的人不敢帮忙,她就寻思着找李树从小溪沟村那边叫过来两个师傅,一天把活儿干了,趁早把事儿了了。 没想到隔壁和对门两家跑的倒快,工期也紧,竟然一天也匀不出来,王芳云一下就急了。 “那啥····他婶子你帮帮忙!晚一天去给老王家干活儿,先把我们家的大门和围墙砌起来呗!”说着王芳云就把挂面往钱大娘手里塞。 生怕被她缠上,秦小妹躲在厨房里压根儿没露面。 “不是我们不帮忙~”钱大娘不肯要挂面,话也说的死,“已经答应人家的事情咋能改?我们小树出门在外给人干活最讲究的就是诚信,明天人家石料就拉来了,不出工咋给人交代?” 又不是只有你秦老三一家急,那大宝还在他姥姥家住着呢,老王两口子不比谁都急? 再说了,关系有远近,本来钱大娘就不待见老秦家的人,一包挂面虽然稀罕,但也不是吃不起,根本不给面子。 第1121章 舍不得 碾子桥公社下属这么多大队,自然不只有李树一支建筑队,盖房子盖的好,名声在外的也不只有他一个。 只是王芳云着急,再加上工程量不大,全干完估计也就一天时间,外村的师傅根本是不可能来的,要不她也不能找上李树这个小年轻。 昨天才打主意,今天就来请人,王芳云自认做事利落,却没想到有人动作比她还快。 不光李树,就连他师父邹老大哥的工期也被定了出去,正月里师徒俩指定是腾不出手了。 村里人不愿意帮忙,队长也不能压着人家的头,硬让人上工,这建筑队又请不到人,王芳云一下犯了难。 她身边的杨多多是孩子亲娘,听说隔壁住着个杀人犯,专杀小孩儿的,比婆婆还着急,一个劲儿的说好话。 “就一天!就一天活儿!请师傅们匀一天来把活儿干了吧!我们是真着急!” “谁不急?”钱大娘反问,“都是一个大队里的,要能匀出一天来帮你们把活儿干了,有钱我还不想挣?真没法子,你们找别人吧。” 李树也在厨房里猫着,闻言眼皮子都没抬,也没提要帮秦老三家找建筑队。 他就是干这一行的,平时走街串巷认识的同行不少,说得上话的也不少,如果在中间搭线,隔壁大队指定愿意来干这一天散活儿,可他不愿意多费口舌,那就没办法了。 又磨蹭了好一会儿,钱老太在厨房里直喊儿媳妇快进来帮忙,王芳云见实在没戏,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回去继续和杀人犯同个屋檐下住着?她愿意,杨多多还不愿意呢。 “诶~”突然杨多多灵机一动,扯起婆婆就跑。 师傅怕失了诚信,不肯匀一天出来给他们砌墙,可以理解,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不好坏了规矩。 好在不管是对门大宝一家还是隔壁大丫一家,都是老秦家几十年的老邻居。 去求一求人家,让人家晚一天开工,匀一队人手给老秦家把墙和大门砌起来总不是难事儿吧? 杨多多嫁来时,秦光宗已经进了监狱,秦光显也已经死了,她并不知道自己家和邻居的龃龉,想的还挺美。 不过王亚楠也没有阻止。 一来得罪两家人的是老四家,他们老三家和弟弟早就分家了,两家不搭嘎。 二来隔壁住着个杀人犯她是真心焦,觉都睡不好,如果能尽快把大门和院子砌起来,看看脸色就看看脸色吧,又不会少块肉。 这婆媳俩想的挺好,王大娘人虽然抠门儿,爱占小便宜,可真挺仗义,平时见面也是笑眯眯的,便先去找她家,看看咋说。 推开斜对面儿的院门,老王两口子忙的热火朝天。 大年十五冷锅冷灶,院子里堆满了家具杂物,竟然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知道他们着急搬家,但没想到这么着急,王芳云心一下就凉了半截儿,但还是期期艾艾的说出了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 一向为人和气的王大娘一听这无理的要求当时就炸毛了,双手叉腰,直把婆媳俩往外轰。 “滚滚滚!多大脸呢?真着急早点儿去请啊!大家都是为了啥才忙活的自己心里明白,合着就你们着急呀?” 都不想和杀人犯住一块儿堆儿,眼下时间真是生命了,圣人来了也不可能谦让。 早在知道隔壁和对面要搬家的消息时,王芳云就知道他们是为了躲秦光宗,自己家也是一样,只是没老王两家舍得,丢不开祖屋罢了。 说起来,人家的决心比自己家强,肯定比自己家要急,王芳云想通这点就知道没戏了,转身想走去想别的办法。 一早上都在吃闭门羹,得知隔壁和对门两家为了躲杀人犯连住了小半辈子的房子也不要了,杨多多心里又急又怕,不肯放弃。 “大娘!求你了~看在孩子还小的份儿上,让我们先把大门按上吧!”到处都找不到人帮忙,不想再担惊受怕,杨多多作势要给王大娘跪下。 要不是婆婆坚持,她其实也想和老王家一样搬的远远儿的。 毕竟秦光宗还年轻,熬死他得好几十年呢,总不能让子子孙孙都和杀人犯住隔壁屋吧? 与其提心吊胆的活着,还不如当断则断,找大队长再划一块宅基地,搬的远远的! 不光杨多多这样想,心软如王大娘,见她这副样子也叹了口气,帮着她劝婆婆王芳云。 小碎步上前确定院门外没人,王大娘小心的将大门关紧,这才折返小声道:“你可别犯糊涂!钱攥在手里就是纸!花出去的才叫钱呢,你们也知道孩子还小,难道就放心他跟杀人犯住隔壁?” 一道矮墙,隔得开什么? 不搬走,提心吊胆儿不说,日常一家人说话都得注意着点儿,生怕哪句话用词不对再刺激了隔壁,惹上麻烦,累不累啊~ 正往外搬自己铁匠工具的王铁匠也劝:“搬吧,你们隔的太近哩。眼下村里建筑队都不得空,你们又只修个大门儿,倒多不少一天半天的活儿外头人也不愿意来。 赶快去划一块宅基地,回头请人介绍一队外村的师傅过来,半个月房子就能盖起来,以后都能省心不是很好吗?” 老王两口子一条心,也想得开,这时候的土地还是归属于集体的,划分宅基地就大队长一句话的事儿,要搬赶紧搬。 秦光宗这趟回来是要长长久久住下去的,再过两年万一宅基地也和农田一样划分给个人,到时候再想搬可就不容易了。 单是买人家的宅基地就得好大一笔钱。 换?甭想了,都是一个村儿里的,谁不知道谁的根脚?多想不开、多命硬的人才愿意和杀人犯住隔壁呀? 本来一开始王芳云也是想搬家的,她意志力不坚定,被儿媳妇一闹,再被老王两口子一劝,有些动摇。 家里有钱,只是这钱还要留着给孙子长大读书用,王芳云知道自己老了,儿子媳妇没一个是能吃苦的,可能再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了,一个子儿也不敢花。 “家里才刚盖了两间小房,还没住多久,丢了太可惜了!” 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钱。 第1122章 借住两年 有道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老王两口子肯多说这些,已是看在王芳云守着个植物人丈夫,日子过得艰难的份儿上,人家不肯,他们也不能强迫。 再说老秦家的房子盖的气派,住着很舒心,换个地方想再盖同样规格的院子,就王芳云现在的经济情况恐怕难以负担,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见婆媳俩不领情,王铁匠继续去搬东西,王大娘也失去了和这二人说话的兴趣,摆摆手让她们赶紧走。 “随你们高兴,不过我们着急你也得理解,大宝还在他姥姥家住着呢,吃喝不要钱啊?我得赶紧盖好房把儿子接回来,建筑队明天就得干活儿,一天不能匀。” 要不是今天过大年,老王两口子今天就得磨着李树开工。 多年邻居,再好的交情,生死面前也不够看。 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王芳云只好领着儿媳妇又去了自家隔壁,寄希望于老王头和两个小闺女能心软些。 “做梦还没醒呢?要不要我大嘴巴子把你抽醒啊?滚一边儿去!” “······” 隔壁。 二丫和爷爷也正忙着收拾东西。 爷爷在地窖里掏土豆,二丫在收拾屋里杂七杂八的物什,看见王芳云婆媳俩,小丫头气就压不住。 尤其听清这不要脸的婆媳俩是来截胡建筑队后,二丫那暴脾气,指着杨多多的鼻子就骂起来。 和王铁匠家不一样,即便老屋已经破旧,二丫也不想搬家。 她爹娘去的早,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共同回忆,也只有在老屋里,早早失去双亲的二丫才能感受到一丝丝爹娘留下的温度。 她舍不得,根本不想去住新房子,可姐姐和爷爷说的也有道理,千错万错都是秦光宗这个杀人犯的错!他怎么就没被枪毙呢? 心里都快恨死隔壁老秦家了,偏偏这不要脸的婆媳俩还敢厚着脸皮上门来找不痛快,二丫可没有王大娘那么婉转的心思,谁不让她好过,她就不让谁好过! 没想到毛丫头脾气这么大,杨多多被二丫怼的一愣一愣,想要发作又有事儿要求人家,憋的脸蛋子通红。 就在这时,一直借住在老秦家猪圈里的大毛和二毛姐妹俩也走过来,看见二丫和杨多多对上,姐妹俩不知道该不该进院子。 自打周伟珍被赶走以后,大毛二毛姐妹再也没去烦过秦小妹,日常除了上工就是干活儿。 分田到户本来是不分给她们的,但周伟珍和秦老四离婚时没把姐俩的户口迁走,就这么稀里糊涂留了下来。 牛家庄已经不复存在,姐俩和牛家庄分来的那七户人家一样,永远的留在了大溪沟村。 除了这里,她们根本没有地方去。 虽然以前在母亲的挑唆下,两姐妹并不讨喜,可经历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后,大毛和二毛似乎想开了,如今靠着自己的双手过得很是安分。 大队长可怜她们,再加上户口确实在大溪沟村,便分了田地给她们。 不过她们毕竟不被集体接纳,只能等大家都挑完了,不要的地方才能分给她们。 即便这样,姐妹俩也是千恩万谢,为有一处容身之所而感到满足,并没有闹腾。 这次过来是因为干活的时候听说对面王铁匠家和隔壁大丫家要搬走,房子和宅基地都不要了,姐俩不想再继续住秦老四的猪圈,这才想来问问可不可以借住。 对面王大娘家是不用想的,母亲周伟珍和人家不对付,连带着姐俩也没得好脸色,不敢去触霉头。 大丫家这房子虽然破烂,但咋不比借住在杀人犯家里要强? 昨天秦光宗看自己姐妹俩的眼神,大毛现在想起来还浑身起鸡皮疙瘩。 尤其是在听说他竟然是个刑满释放的杀人犯,差点儿把自己母亲、弟弟一锅全带走时,大毛心中的惊骇不比村里的任何一个人少。 她哪儿有胆子继续住秦老四家的猪圈? 要不是身上没钱,从大队公屋也借不出来钱,她甚至愿意背债搬远远儿的。 看来昨天晚上睡不着觉的远不止两个王家。 没好气的叫大毛二毛姐妹俩进屋说话,听她们说想借住在自家屋里,二丫有些犹豫,也有些心动。 对秦小妹的这两个妹妹,大丫和二丫的态度都很明确,不亲密也不交恶,遇上了就点点头,有事儿没事儿也不会去找她们说话。 之前姐妹俩想缠住秦小妹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呢,虽然随着周伟珍的离开,姐妹俩已经很久没有生事儿了,但狗改不了吃屎,该防还得防。 也就是怕没人住的房子太早破败,等自己姐妹有能力翻修时已是一片废墟,否则二丫才不会答应。 “说好了!只是借住,以后要还给我们的!”虽然答应了,但二丫说话很硬,明显不想和大毛二毛交好。 “住在这里要爱干净,每年至少翻一回瓦片,还有这墙和这地,”二丫指着破烂小院儿里的各处,“长草了就得拔掉,得勤快!” “那是肯定的~只要借给我们缓过这两年,我们肯定把房子给你收拾的干干净净!”大毛无有不应,二毛东张西望,打量姐俩的新家。 院子破破烂烂的,实在没什么好稀罕。 但到底是个正经的院子,和猪圈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如果可以选,大毛和二毛当然都更中意这间小院儿。 被完全无视晾在一边的杨多多眼看二丫根本不和自己说话,有些着急。 在她看来,就连大毛、二毛这两个外来户都不敢待,急匆匆的要逃,自己一家长长久久的生活在这里,更应该要搬家另盖房子才对。 儿媳妇的心思都在脸上,王芳云人精一个哪儿就看不出来了? 可她实在是舍不得钱,也舍不得新盖的两间小屋,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怕自己再动摇,问明白二丫也不肯匀一天给自家砌墙后,王芳云带着儿媳妇转头就走。 她当然不会放弃和老四家划清界限,那太危险了。 请不到师傅,王芳云只得回娘家去,请她娘家的两个哥哥过来帮忙。 再加上家里的三个女人和秦光耀这个壮劳力,大不了手艺不精砌的丑一点儿,将就着用问题应该不大。 第1123章 要娶媳妇 一夜之间,前后左右四户人家跟提前打过招呼似的,全部搬走了。 就连一直厚脸皮不清不楚住在秦老四这个便宜爹猪圈里的大毛、二毛姐妹俩也一改之前打死不挪窝的态度,开始主动收拾东西。 看那样子,也是要跑路的。 他们为着什么人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要搬家,社员们心知肚明。 或许是怕人议论,又或者是大过年的不想遭受白眼,处于风暴正中央的秦老四和秦光宗闭门不出半个月,硬是过了正月才开始在村里小范围走动。 万幸如今分田到户,不必再到公屋去领活儿干,自家在自家的地里忙活,只要不刻意交往基本上产生不了联系。 秦光宗是杀过人犯过错,可国家已经惩罚过他,如今人家也刑满释放,社员们虽然不待见,但也不能上手去撵,是以父子俩的生活还算平静。 可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在乡下生活,交际是万万避不开的。 不是说完完全全靠自己一个人一双手活不下去,只是到底没有那么方便。 日常看人脸色、被人排挤就不说了,顶多心里难受点儿,怕只怕遇到难处要人办事儿的时候没人帮忙。 首先遇到红白喜事没人帮没人问就肯定不行,结婚暂且不提,单说百年之后连抬棺材上山的八个人都凑不齐就是天大的笑话。 可巧,眼下摆在秦老四和秦光宗面前的,就是一件单靠俩老爷们儿干不了的难事。 二十岁的秦光宗,想成家了。 年纪到了,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连秦大虎那种生下来就又痴又傻的人都知道要媳妇儿陪着睡觉,更何况秦光宗还是个正常人。 他也知道自己是劳改犯,名声臭,路上碰到都能把小孩儿吓哭,指定找不到多好的姑娘结婚,也不强求什么。 只盼着有个人能知冷知热,愿意跟他好好过日子,生育孩子就行。 回来的这半个月秦光宗算是看明白了,从把他推出去顶罪开始,父亲就已经放弃了他。 不管是愧疚也好,害怕也罢,父子俩之间的缝隙势必再也填补不了,也没法儿更亲厚了。 村儿里又净是些看人下菜碟儿的,抓着他小时候的错处不放,哪怕秦光宗有心想要好好过日子,跟大家打好关系,可没人接他的茬儿,剃头挑子一头热根本也是无用功。 在监狱里还有狱友能和他说说话,聊聊天,出狱了反倒连说句贴心话的人都没有,日子长了谁受得了? 不想再待在家里和父亲大眼儿瞪小眼儿,也不想出去受人家的白眼,秦光宗想着早点儿把婚结了,生个孩子,日子再难过,有家人陪着也会过去的。 他想的挺美,大方向也没错。 这时候可不流行新式思想,不论男女到了年纪都该找个对象,正经成家之后才能立业。 拖着不肯结婚、不肯找对象的,在乡下尤其被视为不成熟、没担当的典范,走到哪儿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虽然没人敢对着秦光宗这个曾经的杀人犯指指点点,议论他的终身大事,可人自己很乖觉,不用谁操心,自己就忙活起来了。 村里的大姑娘不少,可谁看见秦光宗都没有好脸色,老远瞧见就躲,正眼不敢盯着他的脸看一眼。 其实秦光宗长得高高的,模样也不差,要不是进过监狱·····老早该有对象了。 自己寻摸估计没有结果,秦光宗就打算上村里有名的媒人那儿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 人家专门干这个,手里的资源多,咋不比他继续东一头西一头的有效率。 不怪秦光宗着急,他在婚恋市场上实在没有什么优势,结婚的要素一个都没满足,就占了年轻这么一个好处。 再把年纪拖大可就真只能打一辈子光棍儿了,他可不想后半辈子都对着老父亲那张丧气的脸。 可惜秦光宗离开家的时候太小,服刑的这五年里他学到了很多,唯独人情往来没有人教他。 回来以后秦老四这个爹对他怕大于爱,平时连话都不愿意多说,更别提操心这些了。 意料之中的,空着一双爪子,只带了十足的“尊重”和“客气”去找媒人帮忙的秦光宗被人家三两句话怼了出来,站在村道上脸色阴沉。 媒人的话还萦绕在他耳边,响若惊雷,震的他头晕目眩。 “你们家可真有意思~这是想娶媳妇儿的态度?真打量女娃不值钱,家家都白送呢? 瞧瞧你们家那房,再瞧瞧你们俩爷们儿没正事儿的样儿,还看不起拉帮套的,实话告诉你,拉帮套的也不是随便啥脏的臭的都要的。” “想娶媳妇也行,回去把房子翻修翻修,爷俩商量出个章程来,彩礼给多少?家具几条腿?三转一响啥时候到位,都得给句准话。” “家里啥都没有,也没打算,更没钱,小嘴儿一张就想要媳妇儿,咋的?自己啥情况不知道?是,也有只图人的姑娘,可人家能看上你?” 媒人可不怕秦光宗,人家干这行别的不行,看人那是相当有一套,打眼儿一瞧就知道秦光宗是个怂蛋。 再加上其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空着手就来找媒人帮忙,不就是上赶着挨骂嘛?不骂白不骂~ 大早晨晦气进门,媒人心里不爽,也没憋着,火气全撒在秦光宗身上,直把他骂的面红耳赤,夺门而逃后又心有不甘,站在门口好半天没挪步子。 就在这时,村里的拖拉机手提着一条新鲜的肥猪肉过来找媒人,见秦光宗站在门口也没多说什么,连招呼都没打,径直就进屋了。 面对这个小伙子,媒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婶子~还要多谢您给我找了大丫这么好的对象,这不她家刚盖了新房,托我来一趟请您明天去吃搬家酒呢。这肉,嘿嘿,是侄儿孝敬您的~” “哎呀~你这个臭小子!”媒人接过上好的大肉,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都要结婚的人了,花钱还大手大脚的~去城里给大丫买东西没有啊?告诉你,大丫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便宜了你,以后可得对人家好!” “放心吧婶子~我和大丫就要结婚,挣的钱早给她了,这不,肉还是她吩咐我给您买来的呢,咱爷们儿疼不疼媳妇儿您就瞧好吧~” “哎呀~真是好娃!都是好娃!” 第1124章 搭把手 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不断往秦光宗的脑子里钻,后知后觉的,他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为啥媒人对他没有好脸色了。 还有刚才进去的那个男人,原来是大丫妹子的未婚夫,看起来挺有本事的,肥猪肉说买就买。 “要结婚了呀,真可惜。”秦光宗喃喃。 他想娶的是能一心跟他好好过日子,老老实实的媳妇儿,一开始的理想型就是大丫。 想着两个人年龄相近,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找个媒人来说一说应该得行,却不想在他蹲号子的这几年里,人大丫早就有对象了。 也是,好姑娘就跟肉档上的肥猪肉一样,排队早的人就是能早挑选,哪儿有自己买差的,把好的留给后来人的道理呢? 这么一想,秦光宗更急了,他恨不得立刻折返回去跟媒人赔礼道歉,求她给自己也划拉个好对象,不能再拖了。 想到这里,秦光宗转身就要挪动步子进院儿,可视线扫到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他又顿住了。 他今天来找媒人,父亲也是知道的,可他爹什么也没说,没给他拿几块钱儿,也没给他割块猪肉,就眼睁睁看着他愣头青似的闯进来,叫人家笑话。 垂在身旁的拳头紧紧攥住,秦光宗眼里的情绪复杂,一会儿受伤,一会儿愤怒,看上去就很不正常。 他这副样子站在村道上,不出意外的把几个过路的社员吓得不轻,闷着头就跑,还不知道回去要传成什么样呢,现在的秦光宗也顾不上管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家里一点儿家底也没有,就是有,那个自私的爹也会留着给自己养老,不会给他用。 倒不是秦光宗躲懒不愿意出去干活儿挣钱,实在国家发展迅速,蹲了五年号子的他连乡下生活都还没适应,根本不敢去城里。 应该说站在人多的地方他就觉得喘不过气儿来,本能的对新鲜事物感到恐惧。 这样的状态,又顶着劳改犯的名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攒够娶媳妇的钱。 到时候把年纪拖大了,就真要像媒人说的那样,拉帮套都配不上了。 这怎么能行?私心里,秦光宗还是更倾向于先成家后立业,家里要实在没钱,那就只能去借了。 在任何时候借钱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现如今的大家才吃饱饭没几年,哪儿就有闲钱接济亲戚了? 而且身为刑满释放人员,秦光宗所到之处人人避让,就算他想跟人家打好关系,人家也不见得理他,因此借钱这样私密的事情,他能找上的人实在不多。 舅家不用说,早就断开联系了,人家门儿往哪边开他秦光宗都不知道,就是去了也不会借到钱,只能找老秦家这边的亲戚。 两个伯父是秦光宗的第一目标,三伯家有个植物人,去借钱估计有一堆借口等着搪塞人,他想了想,掉头回去就找了大伯。 秦铁根已经是个能说会道的孩子,他长相偏向老秦家这边,倒是比他两个姐姐都要好看,且性格文静,并不闹人,秦运国两口子如今最大的骄傲就是这个儿子。 隔壁秦光宗回来的事情两口子也知道,倒不是他们不膈应,实在是家里条件不好没法儿搬走。 再加上分家后这边也算独门独院,虽然墙矮门小,但勉勉强强还是可以住下。 这两年招娣读书很少回家,人见不着,钱也见不着。 秦运国两口子不是没有要过,可任凭他们手段用尽什么好话都说完了,那妮子铁了心说不给就是不给。 闺女年纪也大了,上回当娘的林帮娣就提醒一句,让招娣在学校里留意一下,找个合适的男人谈对象,别把自己拖成老姑娘。 结果被招娣当场甩了脸子,一走就是小半年,过年也不回来,明显是嫌她烦。 好不容易辛苦给养大了,结果一个两个都不听话,招娣是这样,来娣也是这样,个顶个的有主意。 还是文静可爱的小儿子讨人喜欢,不仅能传宗接代,还比村里其他男娃好带,和个女娃子似的听话。 秦光宗厚着脸皮找上门时,林帮娣正在院子里纳鞋底子。 她身体不好,地里的活儿一样也干不了,只能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顺便看顾孩子。 没想到这两口子还真能生出个男娃来,秦光宗看见干干净净坐在母亲对面玩针线的秦铁根,勉强扯出个笑,“大伯母忙着呢?小弟长得可真俊,像大伯。” 说着他就自顾自走进院子里,开始打量大伯家的院子。 秦光宗回来都半个月了,秦老大家就住隔壁,却一直没有进门打声招呼,摆明了不想相处。 没想到人家脸皮够厚,竟然主动找上门来,林帮娣即便心里不高兴也只能憋着。 她可还没忘记秦光宗是个劳改犯,这会儿家里的男人不在家·····铁根又是个小娃娃。 脸上的表情估计比哭还难看,今时不同往日,失去劳动能力的林帮娣自知惹不起正当壮年的秦光宗,哪儿敢和他撕破脸?硬是咬牙客气道: “哎呀~是光宗回来了?看看你,都长变了,大伯娘都认不出来了。那个啥····坐吧,这是你小弟铁根,叫哥~” “哥~”秦铁根很听话,他不仅长得斯文,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孩儿。 可算是心想事成了,秦光宗心说这一家四兄弟,没想到福气最好的竟然是大伯家。 生个闺女是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录取就拿工资,这会儿又添了个传宗接代的小儿子,长得这么漂亮还养的这么乖巧,该人家得意。 难怪不肯多看自家一眼,是比不上,秦光宗心里有点儿酸,但面上还是笑着。 拉了几句家常,他就顺势提说自己想结婚,要借点儿钱。 人生大事就那么几件,无非生老病死,这其中男娃子娶媳妇可说是整个家族的大事,叔伯婶娘凑几个钱儿搭把手稀松平常。 家底子薄,秦光宗要借的钱多,他也没想这些钱全让大伯家给出了,想着管大伯家借点儿,再管三伯家借点儿,剩下要是还有缺口,就去找找秦小妹,这妹子如今可有大出息。 只是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借钱的话说出口的瞬间,大伯娘脸就黑了,想装笑都装不出来。 还是那句话,秦光宗太久没在家里了,离开家的时候年纪又太小,人情世故一点儿也不懂。 即便说的很客气,理也是那个理,可林帮娣还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借钱的要求。 是,亲戚之间搭把手是稀松平常的,尤其结婚这样重要的事,谁家也不能干看着孩子打光棍儿。 可所谓搭把手,也是今天你帮帮我,明天我帮帮你才对。 老秦家根本没有亲情可言,林帮娣生孩子、生完孩子之后又摘子宫,都是大事儿,就连邻居都提溜着东西来看过她。 秦老三和秦老四两兄弟呢?从来一点儿表示都没有的人,咋不装死装到底呢? 现在跟她说让她搭把手帮帮忙?她怎么能愿意? 第1125章 恐吓 再说了····,林帮娣不动声色的看了啥也不知道的小儿子一眼,悄悄挪动屁股底下的板凳,隐隐有要将孩子保护在自己身后的架势。 时间还早,离吃午饭还有一会儿。 下地干活儿的当家汉子不会这么早回来,身体早就不中用的林帮娣无法,只能忍着厌恶继续和不要脸的秦光宗周旋。 也不知道他是真忘记了,还是故意找茬儿要恶心林帮娣。 就好像妹婷的死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秦光宗竟然对大伯一家不借给自己钱的行为感到十分不理解。 他觉得大伯母就是看不起他劳改犯的身份,这些天萦绕在心头的郁闷险些要压制不住。 闷着坐了好半天,秦光宗才在林帮娣惊恐的眼神下,红着眼睛问道:“大伯母不愿意,是家里真没钱还是怕我还不起?” 这话说的,林帮娣都不知道咋回了,生怕激怒眼前人。 她现在满心满眼只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位活阎王送走,同时暗骂自己咋就不知道锁门呢? 秦光宗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敢下毒害自己的亲娘,虽然没成,可却意外毒死了秦妹婷。 那也是一条人命啊~还是林帮娣肚子里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 要说不恨是假的,要不是身子败了,拼死反抗估计也只能给秦光宗挠痒痒,林帮娣早就冲上去和他拼命了。 再加之有了软肋,生怕这个变态杀人狂闹起来把秦铁根给害了,林帮娣这个当娘的没法儿,只能绞尽脑汁应付。 不行还是搬走吧····太吓人了! “瞧你这话说的~”林帮娣说话干巴巴的,很紧张。 “家里当然是真没钱,不知道你晓不晓得,为了生你小弟伯娘吃了不少好药,这不欠一沟子债,到现在还没还清呢。 平时有点儿钱全还债了,家里顿顿吃稀糊糊,哪儿有多余的钱借给你?你还是去找老三家问问吧。” 这话半真半假,秦光宗就是出去问也问不出啥来,林帮娣感觉大脑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在死亡的威胁下,思维敏捷的不像话。 果然,这话说完,对面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脸色好了很多,血红的眼睛从秦铁根白胖的脸上移开,又开始打量小院儿。 好在这家里除了秦铁根还算看得过去,不论是家具物什还是林帮娣自己身上都是破败寒酸的。 又坐了一会儿,见实在借不到钱,大伯母又特别紧张,大冬天急的一脑门子汗,秦光宗心想人家怕不是想上茅房,就没多留,转身走了。 前脚秦光宗刚走,林帮娣脸上僵硬的笑立刻拉下来。 丢下针线盒子,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门前,将门从内拴住还觉得不保险,又把墙角的柴火拎过来两捆死死堵住门口。 做完这些,林帮娣才脱力一般滑坐在地上,泪水不知不觉已经糊了满脸。 她刚才是真的怕,怕铁根也和他姐姐妹婷一样,被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小子整死。 “不能留····真的不能留了!日子再这么过下去·····非得早死二十年不可!” 捂着心口,林帮娣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整个人高度紧张,看哪儿都觉得不安全。 这墙原来这么矮的吗?他会不会从墙上跳下来? 这门原来这么薄的吗?他会不会砸开门进来? 心里慌的难受,之前一直没见面,林帮娣因着对秦光宗的怨恨也不觉得怕,这会儿真面对面对上眼儿了,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小畜生长大了。 而且长的又高又壮,一把子力气,真动起手来,自己两口子怕是全得死在他手上! 可怜妹婷一条命,不是当爹娘的心狠不想给她报仇,实在是老天不公。 仇人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有力气,越来越有手段;他们两口子却渐渐的老了,这两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别说动手,就是多骂上两句林帮娣都大喘气儿,除了怕,除了躲,哪里还有别的办法? 心里有对秦光宗的怨恨,也有对自己这个当娘的没本事的自责,林帮娣哭的好像个疯子,把秦铁根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靠近她。 干了一天活儿,秦运国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却推不开门,叫了好几声,屋里的林帮娣才费力拖开障碍物,虚虚打开一个门缝。 看清楚是自家男人回来了,她心里一松,刚稳定的情绪瞬间崩溃,又哭了起来。 “铁根他爹!你可算回来了!” 将人让进屋里,没等秦运国发问,林帮娣就抽抽噎噎的把秦光宗找上门来“恐吓”她的事情说了。 “咋整啊?那小畜生仗着自己牛高马大,害死了咱们妹婷当没事儿发生,还敢来要钱!这摆明了是要把咱欺负死呀!” 一直躲在角落里降低存在感的秦铁根看见父亲回来,瘪了瘪嘴,哭着喊着扑上去,紧紧抱住秦运国的大腿不放。 他能说会道,却还不太懂事,只知道哥哥来了一趟就把母亲吓哭了,心里对这人很是排斥,嚷嚷着要让爹爹打坏人。 欺负我媳妇儿就算了,还敢欺负我儿子!秦运国一看了不得了,顾不上吃饭,丢下锄头就去了大队部。 人是队长领回来的,秦运国不敢惹杀人犯,只能找队长来处理。 这事儿说破了天,不管是谁听来都是秦光宗这小杂种欺负人。 毕竟两家之间隔着妹婷的死,人家不找他麻烦就不错了,他竟敢上门恐吓找人要钱?也太猖狂了! 欺负人也没逮着一家欺负的道理,还要不要人活了? 其实在这事儿上大家都误会秦光宗了,他并没有要欺负谁的意思,相反的,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请人帮忙。 因为在潜意识里,秦光宗压根儿就没把妹婷的死揽在自己身上。 坐了五年牢,别的不好说,反正心里这道坎儿秦光宗是明明白白迈过了。 他认为不好的一切都是弟弟光显怂恿他干的,他既不是主观意愿上要害死秦妹婷,也不是端那碗有毒的粥给妹婷喝的人,于情于理怪不到他头上去,因此自然而然的认为大伯一家不该怪罪自己。 再说就算是从犯,这五年的牢狱之灾他受了,也该还清了吧? 第1126章 住去城里 就在秦光宗不死心,又去找三伯家借钱的同时,秦运国憋着一肚子气,气势汹汹找上了大队部。 自觉自己一家已经够配合队长工作了,受了委屈的秦运国没憋着嗓门,进屋就开始大喊大叫。 他要队长给他一家做主,要么把秦老四和秦光宗挪走;要么找人跟他们换房子,总之不能白受委屈。 “队长!”秦运国满脸屈辱,一拳头狠狠轰在已经被钱木匠修补过好几次还舍不得换的老办公桌上,给李祖富心疼的龇牙咧嘴。 上去一巴掌扇在秦运国后脑勺上,李祖富没好气,“你急啥?把事儿说清楚,要盖房给你划地就是了,逞凶斗狠给谁看呢?” 早在领秦光宗进村时,李祖富就做好了断官司的心理准备,当然不存在只给老王家划地基却不给老秦家划地基的道理。 只是秦运国明显不是为划地基来的。 他家里没钱盖房,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没钱,毕竟大家伙儿都羡慕着他,以为他每个月都能拿到从闺女那里寄过来的生活费呢。 捂着后脑勺,秦运国加大嗓门来掩饰心虚,“凭啥我们搬啊?瞧他把人祸害的,乡亲四邻都搬空了! 想让我也走?不可能!要走也是他走!走远远儿的,住到山上去才好呢!” 这不是废话?要有那闲钱搬家,秦光宗犯得着不要脸上门去借? “唉~”整天吵吵闹闹的,李祖富心里那个烦啊~心说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明白告诉你,老四一家是不可能搬走的,要搬只能你搬,不想搬就找队人手把围墙加高。 过日子遇到困难应该想办法解决,吵吵闹闹的有啥用处?吵完问题就解决了?” 还想找人换房~李祖富都不稀的回应秦运国,那算盘珠子都快打到他脸上了! “你也说乡亲四邻都膈应,全搬走了,现在想找人换房,我就问你谁愿意换给你?”李祖富偏头问秦运国,一副讨教的样子。 后者说这话时没过脑子,这会儿细寻思起来觉得自己不占理,支支吾吾的,没再说什么。 李祖富冷哼一声,软了语气。 “我知道你恨,有妹婷的事在前头,这辈子你都不可能跟老四再做兄弟了。 还是那句话,想搬家大队绝对支持你,明儿就给你划宅基地,但你要想别的,就趁早歇着!别一天净想美事儿!” “队长!那秦光宗这小王八蛋上我们家要钱这事儿你就不管了?”秦运国气急,脸都涨得通红。 慢悠悠的卷起旱烟,李祖富敲了敲旱烟杆,抬头看他一眼,“谁说不管?既然你反映了情况,回头我就找他问问到底想干啥,要是不想好好过日子····大不了再回牢里去!” 人是李祖富领回来的,他又是大队长,本来就有监督刑满释放人员生活的义务。 秦光宗要真不识好歹,好好的自由不珍惜,一心想闹幺蛾子,送他回监狱也不过费李祖富一句话的功夫。 总不好为了他一个人闹得整个大队都鸡犬不宁吧?眼看着好日子才没过几天呢。 态度一摆出来,秦运国的脸色立马就好看了。 只要队长不偏帮毒死自己闺女的王八蛋,秦运国心里就有底气,不怕他了。 想到家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媳妇儿和年纪还小的儿子,秦运国默了默,打算回去和老三媳妇商量下,把围墙加高点。 他知道老三家修好围墙和大门后就不允许老四父子俩再进前院了,日常他们出入都是从后门去的,围墙加不加高,意义不大。 但想到今天回去时那母子俩吓得肝胆俱裂的样子,秦运国难得爷们儿了一回,决定勒紧裤腰带花钱买全家一个安心。 毕竟和盖新房比起来,加高围墙已经便宜太多了。 眼下家里没有闲钱,亦没有老王家那样的魄力,能加高围墙就不错了。 再忍一忍,秦运国掰着手指头算,招娣明年就该毕业分配工作了。 她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优秀大学生,分配的岗位福利待遇一定都是顶好的。 到时候分配了大房子,全家就搬到城里过好日子去,才不和杀人犯做邻居呢。 为免以后发生冲突矛盾更多,李祖富还想劝秦运国趁这机会划一块宅基地,盖个新房。 毕竟还有铁根,男娃子以后娶媳妇也要盖新房的,总不能带着媳妇儿和父母挤一个炕。 却不想秦运国大手一挥,满脸的得意掩盖不住,“队长你别说了!还是那句话,要搬他秦老四家搬!我们才不搬呢,不划算~ 等明年招娣毕业分配工作接我们去城里享福,村里的房子留给谁住?还不如攒点儿钱呢。” 说的好像搬家去城里这事儿已经铁板钉钉似的,李祖富都懵了,又听秦运国喜滋滋道:“我可听说城里的姑娘彩礼要求都高的很呢,咱们家底儿薄,早早的就得准备上。” 瞧他这意思,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连带着秦铁根以后也要娶城里的对象,从此子子孙孙都当城里人了? 要真是这样倒也挺好的。 见秦运国自己哄自己,高兴的都快飞起来了,生怕他跌落那天摔得太惨,接受不了,李祖富适时的给他泼了一盆凉水。 “真的假的?我咋听说招娣过年都没回来?该是你们又说啥话惹孩子不高兴了吧?闹得这样,她毕业能接你们去城里享福?” 我咋那么不信呢? 在这村儿里是没有秘密的,秦运国闻言脸一黑,他解释不了这个问题,也不想被人看笑话,便岔开话题。 “反正我们不搬!就在家等招娣来接我们。队长,你别忘了去找秦光宗,下次他要再敢上我们家来要钱,我就不客气了!” 不管咋说,今天没闹起来,李祖富还是挺满意秦运国的处理方式的,当即就点头,“放心吧,这事儿是他不对,我咋能眼看着他胡闹?以后他不会再上你们家去了。 回头你也劝劝你媳妇儿,过去的事情光宗已经受到了惩罚,现如今是法治社会,跟前几年不一样了,就不为了别的,为娃娃想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杀子之仇放下是不可能放下的,李祖富也不想多管闲事劝人大度,只是秦铁根还小,这两口子要真犯了糊涂,他一个小娃儿才最可怜。 把话说在前头,关键时候能拦一拦也是好的。 第1127章 一起滚出去 在大伯家没讨着好,在三伯家,秦光宗的到来也不受欢迎。 知道门外是他这个劳改犯,王芳云吓得手抖脚抖,根本不想开门,要不是怕被记恨,她能装死装到明天早上。 可家里除了小孩儿,还有一个瘫痪在床上的秦老三根本离不开人,说没人在家谁信呢? 没办法,想着青天白日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王芳云不情不愿的把门打开,让秦光宗进屋看了看秦老三。 他还是老样子,只是更加瘦弱了,几乎是皮包骨头,不过身上挺干净的,想来外头都说三伯和三伯母感情好应该不是瞎编的。 秦光宗打心底里感觉到羡慕,他也盼着有这么一个人知冷知热的爱着自己,不抛弃,不放弃。 可在这之前,他得搞到钱才能敲开婚姻的大门。 把在大伯家说的话原封不动又说了一回,王芳云反应没林帮娣那么大,但意思都是一个意思。 没钱,要钱别开口。 家里就这几个实在亲戚,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秦光宗顿时就急了。 他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把故作轻松的王芳云吓得脸色当时就白了,伸手要去抓针线盒里的剪刀防身。 却见秦光宗站的快,跪的也利索,竟然是借钱不成该讨饭了。 猝不及防的,王芳云又惊又怕,难得的说话不利索,“你你!光宗啊……有话起来说,这让人看见多不好,再说家里真没钱,你就是跪下也没钱借给你啊····” 废话,但凡有闲钱,王芳云早搬走了! 她可没有要接她一家去城里享福过好日子的乖女儿,没有秦运国那样的坚持,留下单纯就是舍不得钱。 见秦光宗不肯起来,王芳云又不敢拉他,只能站远远儿的诉苦。 “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三伯一瘫瘫这么些年,家里家外全落在我一个女人身上,这些年给你哥娶媳妇、养孩子都快把我榨干了,哪儿还有钱呐?要借钱····你···你找别人啊!” 不管生活过的怎么样,对外王芳云一家口径统一,只有哭穷的,因此她拿不出钱来倒比秦老大家理直气壮多了。 秦光宗也不是不知道三伯家的难处,这不是没得选,他也是走投无路嘛。 就想着七十八十不嫌多,七块八块不嫌少,能借一点儿是一点儿。 “三伯母!”秦光宗一开口,眼泪水就掉下来,“我真是没法儿了!我爹那人烂泥扶不上墙,我年轻的时候又不懂事,犯了错,现在想好好过日子都没人信。 只能先娶个媳妇儿,把家张罗起来,才能叫大家看看我的决心。可娶媳妇要钱,你从小看着我长大,这时候你们不帮忙,我找谁去呀!” 说话间,秦光宗把他刚从大伯家出来的事儿也倒给了王芳云知道,后者一听头皮都麻了。 心说这人真是疯了,把人闺女毒死还敢找上门去要钱?也就是秦运国不在家,要在家早操刀子跟你拼了! 不过由此王芳云也知道秦光宗应该是真没法儿了,要不一家和他有死仇的;一家男人瘫炕上的,但凡有的选,他也不会找上门来要钱。 可惜了,老秦家不出软心肠。 老大家怎么想,王芳云不知道,反正她看着眼前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秦光宗,心里波澜无惊,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看他可怜就给钱?那金山银山也被掏空了,哪儿还能给儿子娶媳妇、生孩子? 也别怪他心狠,同样的事情要是落在秦光耀身上,跟这两个叔伯也是借不出钱的。 这么一想,王芳云更加理直气壮,咬死了没钱,就是没钱,任凭秦光宗又求又哭的,就是不松口。 和老大家不同,她身上是有些钱的,可借给秦光宗一个劳改犯,正事儿没有的二流子,啥时候才能还得上?亏本的买卖,她王芳云才不干呢~ 忙活了一早上,一无所获。 别说借到钱了,在两个伯母家里,秦光宗甚至没有喝上一口水、吃上一口饭。 等他行尸走肉一样回到自己家,瘫在炕上,以为最屈辱也就是这会子时,更大的屈辱正在路上。 李祖富黑着脸进门,一点儿铺垫也没有,直接勒令秦光宗关起门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安安心心侍弄田地,有多大本事干多大的事儿,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尤其别到人家里去为难人家,再有下次就直接把他带回监狱门口,请里头的管教再好好教育教育他这个顽固分子! 话很难听,可秦光宗却不能反驳,他知道肯定是大伯、三伯家的人去找来的大队长,也明白了人家的意思,心里梗的厉害,一言不发。 本来也没指望得到回应,把话带到,李祖富又问秦光宗借钱是想干啥,得知他想娶媳妇,但家里一穷二白啥也没有,顿时沉默了。 半晌,见秦老四似乎不打算开口劝,李祖富没办法,只得他来说难听话。 “能借钱结婚,难道还能借钱过日子?养不起媳妇你娶啥媳妇?你啊~好好干两年活儿吧,旁的少惦记!” 别人家借钱结婚,那是什么都备齐了,就差那点儿彩礼钱,你老秦家倒好,啥都没有全指着亲戚借,得借多少才算够啊? 再说家里也没啥有钱亲戚·····嗯?等等,李祖富心中警铃大作。 老秦家人心里那点儿不要脸的弯弯绕绕,他这个大队长比谁都清楚明白。 “你该不会打算去找小妹那丫头吧!”这是肯定句。 “不是你们家的人都啥毛病!老实人挖你祖坟了?专逮着人家欺负!”见秦光宗不说话,李祖富就知道他要这么干,心里那个气! 咬紧了牙,接下来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秦老四!秦光宗!你们爷俩要能老老实实过日子就过,不能过就吱声儿!少打惦记人的歪主意!” 说的好听是借钱相互帮衬,可人小妹现在都不姓秦了还去找人家,不就是打量人家年纪小,身上又有点儿钱,好惦记吗? 这辈子最看不上的就是欺负人没够的恶心事儿,李祖富直接把话给这爷俩挑明了,敢去找秦小妹,一起滚出去! 第1128章 赶山遇野鸡 “小妹!来啊~丧彪掏到野鸡窝啦!” “啊?看住!千万别给咬死了!让开我来!” 开山化冻后第一次上山,总能找到一些平时不多见的好东西。 尤其像丧彪和梁平这样天生的猎人,基本上回回上山都不空手,秦小妹嘛~纯粹就是来凑数的,家里待不住,上山放放风。 好在她虽没什么能力,提供情绪价值却是一流,从不吝啬赞赏。 不论捡到什么破烂儿,迎接丧彪的都是一个大拇指,给狗夸的四只爪子虚浮,一摔一个大马趴。 继承了梁平弹弓的二狗成长的很快,虽然还做不到弹无虚发,也没有梁二哥那样天生的好眼神,十次上山能有八次不空手而归也很不错了。 都说知足常乐,缺吃少喝的年代,不花钱能尝口肉滋味,即便不能吃饱二狗也很满足。 尤其今天还能和梁二哥与丧彪一起来赶山,机会难得,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恨不得遇上野猪才好呢。 主要队伍里还跟着钱庆春这个啥也不会只有一把子力气还瞎嚷嚷的人,不让他派上点用场,二狗总觉着心里不舒坦。 在山下,人或许比狗能干;但在山上,人却没有狗机灵。 忙活了一早上,背篓里的猎物不多,但基本都是丧彪捕获的。 从小在山下长大,几乎日日赶山,加上通人性,每一个跟丧彪上过山的人都为它的智慧所惊叹。 “好狗!这一窝野鸡四只小崽儿,养大了可都是肉呢!”钱庆春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闺女小猫小狗都不喜欢,最爱的就是小鸡仔,这几只带回去够她稀罕好一阵了。 梁平见状也很喜欢,和秦小妹打了个商量,要了一只小鸡仔回去给梁凯养着。 村里的生活枯燥乏味,乡下孩子也没有闲钱买玩具,养小鸡、小鸭就算最好的消遣了。 只是可惜鸡妈妈不在家,不能接她们“母子团聚”,实在让人扼腕痛惜。 “再往前就该到狗熊岭了,咱还上不上呀?” 众人坐在半山腰的一处开阔地上啃饭团子,瞧二狗这意思,是想上山去。 钱庆春是个万事不过心的马大哈,去也行,不去也行,他的意见完全没有参考必要。 秦小妹和趴在一旁哈气的丧彪对视一眼,有些心虚。 她面前趴着的就是狗熊本熊,并不害怕狗熊岭的“传说”,因此也是可上可不上。 大家都表示不反对,倒是打猎技艺最高的梁平不太愿意。 他认为大雪刚化,山上的老熊冬眠结束指定要出来找吃的,自己一行人送上门去,除非狗熊第一个吃的是钱庆春,当场撑个好歹儿,否则大家一个都跑不了,太过于危险了。 未经开采的原始丛林里好东西固然不少,可和小命比起来却不值一提。 因此他提议大家吃完东西绕着半山腰走一圈儿就结束今天的赶山,等天气再温暖一些,集结村里的青壮们一起上狗熊岭,一样能捡到好东西。 心里还想着那株结出猴头菇的枯木,秦小妹倒是想上去看看,不过不急于一时。 “那就听梁二哥的,咱们背篓里还装着小鸡仔呢,没有鸡妈妈保护,山上太冷,回头冻死了得不偿失,下回再上狗熊岭吧。” 狗是秦小妹的,这一路上大家虽然相互合作,但往哪儿走,大概方向还是她说了算。 主要狗也只听她一个人的话,没有丧彪打头,二狗是万万不敢上狗熊岭的,因此最后的异议也没有了。 生怕耽搁久了把小鸡仔冻死,一行人加快吃饭的速度,三两口将饭团吞下就打算一边搜寻野菜、野味,一边往山下去。 天气回暖,山底已经完全化冻,半山腰偶尔可见零星几处冰碴子,山顶则依旧被寒冰覆盖。 越往上走遇到的人越少,越往下走却是热闹的很。 人多了,找到好东西的几率就低,但左右是不要钱的,能挖点野菜回去吃个新鲜也不亏。 毕竟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贵,人工算是最便宜的了。 也不是大家躲懒没志气,不想往山上走,一来山上有冬眠的动物出来咬人,为了口吃的搭上命不划算;二来山货难找,没有撵山狗去了也是白费力气。 整个大溪沟村,或者更远一些,整个碾子桥公社,丧彪这条撵山的好狗都是顶有名的。 一到山上大家就开始羡慕秦小妹。 之前笑话她自己都吃不饱,还养这么大条累赘的人如今纷纷用羡慕的眼光盯着丧彪雄赳赳气昂昂叼着猎物远去的背影,嫉妒的后槽牙都咬紧了。 他们不知道,丧彪吃的多,可人家从来不白吃饭,它为家里做的贡献比那些没有正事儿的老爷们儿可多多了。 也就是财不露富,其实全家上下没有一个嫌它是吃白饭的。 尤其丧彪今天还给双胞胎找到了几只小鸡仔,回去还不知道嫂子和母亲要怎么疼它。 不用说,今天晚上肯定又加餐了,这日子过的,秦小妹都羡慕。 自打陈媛嫁过来,有屠夫陈这个爱狗如命的老丈人顶着,丧彪的伙食水平坐火箭似的直冲云霄。 好家伙,那吃肉的次数比人还多,大骨头猪肺汤都吃腻了,偶尔吃顿玉米面儿都算忆苦思甜。 好吃好喝的养着,又是大型犬,品种好,丧彪可不就是猛嘛。 村里那些个土狗平时打架就没一个打得过它,上山更不用说,撵都撵不上,只配跟在它屁股后头吃灰。 眼见一行人从山上下来,背篓里又满满当当的,还能听见小鸡叽叽喳喳的叫声,村民们嫉妒的眼都红了,也没人好意思说出要借狗这种话。 毕竟狗要出力就得吃肉,谁家供得起丧彪那伙食? 为难人的话还是不说为好,免得伤感情。 这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时候的人要脸,同时也有羞耻心,知道自己还不起,索性就不张口,大家都不尴尬。 这样相处起来彼此都舒服,只可惜不是人人都有这觉悟的。 走到半路,钱庆春突然想起前两年和李树掏过的那窝蜂蜜。 想想那滋味两个孩子还没尝过,他说啥都要领着梁平和二狗牵上丧彪去看看,秦小妹留下照顾小鸡仔,就没跟去。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会儿的功夫,秦小妹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山的秦光宗给缠上了。 第1129章 同人不同命 要说现在生产队里谁的日子最难过?秦老四父子俩再怎么低调都得排前十。 按理说家里两个老爷们儿都是壮劳力,没有吃闲饭的,怎么过也不应该把日子过的吃了上顿没下顿。 说来说去问题还是出在心不齐、彼此都有保留这点上。 亲生父子应该是这世上最为彼此着想的人,可老秦家却特立独行。 当爹的没爹样,心虚,怕儿子不给自己养老,抠抠搜搜不肯拿钱出来,只想着自己,不肯帮衬孩子的难处。 当儿子的也没当儿子的样儿,年轻时候犯错,如今摆脱囹圄也不想着弥补,只想尽快组成家庭,好一脚将老父亲踹了,过自己的舒坦日子。 都只想着自己,偏偏自己又没本事只靠自己就能过上好日子。 你防着我,我防着你,同个屋檐下的两颗心背道而驰,越离越远,日子可不就过不去了。 尤其秦光宗还有雄心壮志,一心想着娶媳妇儿、生孩子,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条件。 他不敢走出家门,到外去寻营生,种田种地又不是立刻就能看见劳动成果的,借钱恐怕被队长抓住发难,正急的抓耳挠腮。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眼前森林辽阔,是个天然的聚宝盆,要是能走运挖到人参、捡到灵芝,再不济捉到野鸡,那都是钱啊~ 说干就干!一想到媳妇儿孩子热炕头,秦光宗浑身都是劲儿。 也不嫌累了,也不嫌苦了,也不嫌丢人了,挎着个篮子,手里拿着镰刀,跟在有经验的社员屁股后头就往山里钻。 山林的恩赐总是一视同仁的降临在每一个舍得花时间和精力的人身上。 就连秦光宗这样的门外汉也一样。 他厚着脸皮跟着有赶山经验的社员跑了几天山,灵芝人参、野鸡野猪一个也没看见,倒是野菜野笋收获不少,屋顶上都快晒不下了。 虽然和一开始的目标相差甚远,可能有这些收获,秦光宗心中也是骄傲的。 至少他走出家门,丰富了自家菜谱,并没有虚度光阴。 自信心极速膨胀下,他相信只要继续积累经验,捡到人参、灵芝只是时间问题。 仿佛看到媳妇儿孩子在跟自己招手,尝到甜头的秦光宗胆子越来越大,渐渐往山顶的方向靠近。 与此同时,因为他积极的生活态度,老父亲秦老四不知道是受到了感染,还是想要分一杯羹。 这几天父子俩的关系明显缓和不少,家里的气氛不再凝滞。 秦光宗辛苦一天赶山回来收获的山货只需往墙根儿一放,不用多言语,第二天早上起来准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铺平晾晒着。 家里就俩人儿,秦老四虽然没说软话,但他这样做事,示好的意味明显。 作为儿子的秦光宗心里热乎着,赶山的劲头就更足了。 他不傻,知道一家人还是要有一家人的样子,生活才能越过越好。 光靠他自己,一个人就一双手,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二小时都在山上,想要攒够钱娶上媳妇儿也是痴人说梦。 村里最不缺的就是勤快的穷人。 只有真正下过力,为生活所困的人才知道,勤劳致富就是狗屁! 村里但凡日子好过些的人户,经历大都相似,没有一个靠着土地发家的。 他们要么是一家人一条心往一个地方使劲,举全家先帮老大结婚娶媳妇,然后再是老二、老三,每一个人都不能有私心,每一个人都要服从调度。 但凡有一个人心思不对,都做不成事。 另一种则是有先见之明、脑子活络,从不局限自身的人。 这种人不是读书出息,受国家供养;就是学了一门过硬的本事,旱涝保收,以此积累财富,一代更比一代强,三代之内必飞黄腾达,脱离农门。 可不管是哪一种,秦光宗都只能干看着流口水。 第一种不用说,在老秦家就不可能发生,他们只要不干自己人害自己人的事儿就算厚道了。 第二种嘛~也是没那个福气。 从小就缺乏主见,遇事总拿糊涂主意的秦老四好不容易攒点儿棺材本儿,全扔周伟珍那便宜儿子身上了,作为正经儿子的秦光宗是一分也没享受到,想想就怄得慌。 这也是为什么秦光宗十分仇视大毛二毛姐妹俩的原因。 虽然在这之前三人从来没见过,但想到本该属于自己娶媳妇儿的钱全花在她们亲娘和亲弟弟身上,保不齐这姐妹俩也尝过甜头,秦光宗那心里就跟猫挠似的,难受的不得了。 本来对人家就有偏见,今天才上山又在山脚下碰上了姐妹俩,秦光宗心情不爽,脸一拉狠狠瞪着人家,直到把人家远远赶走他才心满意足。 可不知道是不是干缺德事惹得山神老爷不高兴了。 这一天不同往日那样运气好,从山底到山腰埋头苦寻三个小时,秦光宗硬是没找到一片能吃的野菜叶子。 本来赶山这种事情嘛,实力占一部分,运气也占一部分。 再有经验的老猎人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上山一定能找到好东西。 可连野菜、野笋都找不到就太倒霉了。 眼看要一天白干,秦光宗本来心理素质就差,越走越烦躁。 他甚至开始迁怒别人,认为姐妹俩晦气,连累了他,一路上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脸色很不好看。 本来就是劳改犯刑满释放,还不知道心平气和的过日子,做出这副样子让社员们见了谁不害怕? 大家不想惹事,一个个离秦光宗远远的,之前允许他远远跟着的几个赶山小队也默契的将他排挤在外。 连生活经验都很欠缺的秦光宗之所以每次上山都能带着山货回家,本就是社员照顾他,允许他跟着自己一行人赶山的缘故。 如今大家瞧他死性不改,不愿意接纳他,他的赶山路一下子越级升到地狱难度。 连日以来的生活顺遂,让秦光宗都快忘了他和这些社员始终是不一样的。 大家骨子里对他的戒备和鄙视一直都在,从来没有真正的接纳过他。 意识到这一点,秦光宗并没有失落,他的思想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如今这种情况他只感觉到怨恨难平。 正在他心绪翻涌,痛骂老天不公、乡亲无情时,秦小妹一行人带着一背篓山货,牵着威风凛凛的大狗出现在山腰。 第1130章 不一样了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这一点,秦光宗在犯下大错被抓走蹲号子,彻底改变人生的那一天就意识到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不一样的人。 有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普通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让人羡慕。 有的人出生就站在物质的顶点,不必为了生活去奔波劳累。 也有的人天生就讨人喜欢,所到之处尽是欢声笑语,生活也总是顺遂得意。 不怕人笑话,在成为劳改犯之前,秦光宗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这最后一种人。 因为他是儿子,出生在最重男轻女、爱面子的老秦家。 从小除了大哥,奶奶最疼的就是他,但凡有点儿好玩意儿都进了他和弟弟光显的嘴里。 爹娘也疼他,对他寄予厚望。 在姐姐妹妹都还只能围着灶台打转,上山割猪草、下地摸泥鳅喂鱼的时候,他和光显只需要背着书包去大学堂里混日子,回家照样吃最稠的饭。 那时候真是好啊~家里有钱,钱又舍得花在他们兄弟身上,只等着过两年再大一些就送他们去公社读书,和哥哥姐姐一样吃商品粮、考大学。 那时候的生活,秦光宗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烦恼,什么是迷茫。 因为他得到的都是最好的,前途亦是一片光明,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着眼前姑娘那张和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充满活力,青春无限的脸蛋儿,秦光宗觉得他悲剧的一生都怪秦小妹! 如果她不离开家,不带着二伯的钱离开家,家里的生活就还能维持老样子,永远不会拮据。 家里的生活不拮据,资源就不会分配不过来,自己和弟弟光显就不会为了争宠和资源想要打掉母亲肚子里的弟弟。 所有的悲剧都是从秦小妹开始的,偏偏她还能过得这么舒服。 瞧她那开心的样儿,怕是早就忘了之前吃不饱饭,天天挨打的日子了吧? 躲在角落里,秦光宗咬紧嘴唇,看着秦小妹游刃有余的和每一个社员打招呼,热情的和人家讨论今天的天气、山上的山货,大方又自由。 如果没有蹲监狱,不是劳改犯就好了,秦光宗眼里的光在看到社员们的区别对待后彻底熄灭。 他觉得自己本也应该是这样的人。 都怪秦小妹!是她毁了这一切,把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全部拖下地狱,她又凭什么过的这么舒坦呢! 站在光芒四射的秦小妹面前,秦光宗感觉自己就像沟沟里的老鼠,见面就矮一截儿,全方位被她碾压。 秦小妹不仅人是村里最耀眼的姑娘,养的狗也是村里最健壮的狗。 想来她现在的生活条件应该领先这生产队里的大部分人了,不仅自己吃喝不愁,还有多余的粮食把狗养的体格壮实,油光水滑。 都姓秦,又都在同一片土地上刨食儿,凭什么就她把日子过的这么惬意? 像秦小妹这种牺牲一大家子只为自己舒服的人,就应该像以前打地主一样被人打倒!把她的财产都分出来,分给需要的人,比如他秦光宗,这样才对! 怒火在心底里熊熊燃烧,但尚存理智,想到之前大队长的警告和社员们明显对秦小妹的维护,秦光宗虽然心里不服,但还是勉强挤出个笑,厚着脸皮靠近秦小妹。 山货无主,谁捡到就是谁的,同个大队里生活着,没人干得出来抢人家劳动成果这种事儿。 因此秦小妹也不小气,但凡给她看了自己背篓里东西的社员,她也会大方的展示自己的背篓。 即便带了狗,即便丧彪勇猛异常,赶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运气的占比太大太大了。 别看秦小妹的背篓满满当当,但除了四只小鸡仔和三只明显肉就不是很多的被弹弓打下来的鸟,就是些野菜野笋和野果子。 即便是这样的收获,在这帮社员里也已经算丰厚了。 大家对拥有丧彪这个得力干将的秦小妹表示羡慕的同时,都想买下小鸡仔回去养。 一时间围着出价的人很多,还都是些妇女,秦光宗可不好意思和人家挤。 好在秦小妹为人爽利,既然打定主意要将三只小鸡仔留给双胞胎,就不可能被金钱所迷,将它们卖掉。 大家虽然觉得遗憾,但一听小鸡是给孩子的,也没多纠缠,秦光宗见大家散了,连忙就粘上去。 “三姐!你好厉害啊,瞧我一早上连片叶子都没摘上,你这背篓都快放不下了吧?” 说起来,老秦家的厚脸皮可能是遗传的。 秦光宗这声三姐叫的无比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分开过,感情深厚呢。 但其实在家里时姐弟俩的地位不同就说不到一块儿。 后来秦光宗成了劳改犯,自己亲爹都不去看望,秦小妹就更不会去了。 断联这么多年再相见,他还能叫的这么亲热,该说不说有点儿意思。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打了声招呼,秦小妹用不着草木皆兵,十分自然的接过话头。 “赶山急不来,眼睛放亮点,多找找犄角旮旯的地方总会有收获。 这一背篓看着多,可我这四个人一条狗上山才得这点儿东西,分下来每人也就一簸箕的量,晒干了还不够吃两顿的,小打小闹而已。” 秦小妹本来就是上山来放风的,收获的多少她并不在意,享受的就是那个过程。 只是这话听在忙活了一早上,“片叶不沾身”的秦光宗耳里,可就不是那么动听了。 只有不被生活所累,不为三餐奔波的人才能把赶山这样的辛苦事当做小打小闹。 看来自己和这位三姐的距离真是很大很大呢,秦光宗艰难的维持着笑容,视线有意无意扫过背篓上方叽叽喳喳的小鸡仔,和明显已经断气的不知名鸟类。 咽了口口水,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吃肉是多少年前了。 自认大家都姓秦,关系不一样,别的社员要不到的东西自己努努力或许可以得到,秦光宗扔了自己的破篮子,自顾自的要帮秦小妹背背篓。 第1131章 要他的命 这人还挺聪明,认定秦小妹年纪小脸皮薄,想要半强硬性的把力出了,之后再要东西就理直气壮多了。 眼看算盘珠子打在了自己脸上,好歹比别人多活过一辈子的秦小妹哪会叫秦光宗如意? 她力气很大,比顿顿土豆配糊糊的秦光宗不知道大多少,一只手按在背篓上,后者硬是使尽了吃奶的力也没从地上挣扎起来。 大小伙子如此不中用,倒叫山腰上歇脚的社员们看了好大一个笑话。 刚才闲谈中不少人都看过秦小妹背篓里装了什么,知道那里头虽然满满当当的,其实没啥压秤的玩意儿,野菜野笋能有多重? 一个小姑娘都背得起的东西,秦光宗却背不起,只能是他自己的原因。 无视秦光宗涨红的脸,秦小妹也笑道:“还是三姐来背吧,山路难走,又滑,再把你摔了,我咋跟四叔交代?” 说着秦小妹两手使力直接将背篓抡起来甩在自己背上,那矫健的身手,负重却依旧身轻如燕的状态,令人羡慕不已。 现在还不是以瘦为美的年代,健康、矫健、气血充沛才符合主流审美。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恶心秦光宗,自从上次他去找过媒人以后,不知道怎么的,他一穷二白又是劳改犯,不好好改造干活儿却惦记着娶媳妇生孩子这事儿就在村里传开了。 本来嘛,到年纪想媳妇儿是人之常情,大家顶多笑笑他自我认识不清晰,别的也没说啥。 但今天见了秦光宗这副连背篓都背不起来的弱鸡样子,人又窝囊没本事,再结合他的那些妄想,落在大家眼里就有了别的意味。 这都啥样了还想媳妇儿?别好不容易娶了媳妇,晚上连炕都爬不上去吧? 想到这里,社员们的眼神由戏谑变为玩味,上下打量秦光宗的视线意味不明,直盯的人面红耳赤想要逃离。 可别人不知道秦小妹的小动作,当事人秦光宗还能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他就是再虚,也是二十啷当岁的大小伙子,说一拳打死狗有些过了,可也不至于连筐野菜都背不起来。 就知道这狗屁的三姐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自己,一有机会就添堵,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秦光宗脸红到脖子,垂在身侧的拳头都攥紧了。 眼看秦小妹要走,不甘心受辱之后啥也没捞着的秦光宗再也装不下去,当着社员们的面儿,阴沉着脸厉喝:“你站住!” 这就装不下去了? 秦小妹不惹事,可她也不怕事。 就算身后无人撑腰,凭她苦练多年的硬把式,一个瘦成狗的秦光宗还不配在她面前吆五喝六。 恰在此时,去找蜂蜜的钱庆春等人也回来了。 那边秦光宗刚准备说两句难听的话恶心恶心秦小妹,谁知道架势刚摆出来,秦小妹身后的林子哗啦啦晃了晃,探出一颗比饭盆还大的狗头来。 那狗有多大?不夸张的说,熊崽子也就长这样了,敦实的惊人。 估摸着就算牙不尖爪不利,仗着那体格子冲过来也能把人掀翻撞个好歹儿。 总算知道秦小妹这狗长得这么肥,为啥到现在还没被人炖成狗肉汤了,那家伙,一般人还真整不过。 刚撕破脸,对方的帮手就到了,秦光宗后退一步,脸色有点儿难看,明显是怕秦小妹纵狗行凶,把他当骨头架子啃了。 只可惜他是想当没事儿发生过,秦小妹却不想窝窝囊囊生闷气,她停住,微微侧头,“站住?咋的?你有说法啊?” 刚才秦光宗的语气有多生硬不善,脸色有多难看吓人,社员们都看在眼里。 说他是想和三姐姐叙旧,打个招呼,谁信呢? 眼看气氛不对,在山腰处歇脚的社员们纷纷靠起来。 不过那样子不像是要来拉架的,倒像是要给秦小妹撑腰,护着她。 也是,秦光宗自嘲一笑,心中的嘲讽拉到最高。 一个是村里出了名有本事的手艺人;一个是身上背着人命,刚刚刑满释放的劳改犯,但凡不糊涂,都知道该和谁走近,该和谁交好。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撕破了脸,秦光宗也不装了,冷笑一声拔腿就想跑。 秦小妹才不惯着他,学着李树的样子吹了个哨子,拿手一指秦光宗的方向。 指令发出的瞬间,丧彪化身一道黑色的球形闪电,后脚一蹬蹿起老高,直接把人扑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别说懵逼的秦光宗,就是做壁上观的社员们也没想到秦小妹出手这么狠。 就在大家愣神时,二狗、梁平和钱庆春也先后从林子里出来。 见丧彪扑了人要咬,三人皆是一愣,却是没有上前解救,而是麻溜的抄家伙准备干仗。 在丧彪发疯了和这人干了十恶不赦的大坏事之间,三人几乎没有犹豫,都选择了后者。 能在赶山时将后背放心交给对方的关系,怎么可能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秦光宗没想到,他就是贪了口吃的,竟然能惹来这么大的祸事。 在他浅薄的思想观念中,秦小妹这个三姐姐就算过上了好日子,背后有人撑腰,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纠缠她十多年的奴性肯定不是轻易就能根除的,如果软的不行,来硬的肯定也能得偿所愿。 只是吃她一口肉而已,以前更过分的事也不是没做过,她能咋样儿? 本来就想着先试探试探,却不想只是语气不对,说了句重话而已···· 被狗扑倒,正脸狠狠撞在地上,秦光宗顾不上疼,他此刻怕的肝胆俱裂,耳边就是那黑毛的畜生呼出的臭气。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了,秦小妹想要他的命! “呸!谁要他的命?又不是啥好玩意儿,贱命!穷命!一辈子没出息的命!拿来干啥?” 围观的社员被丧彪突然发难吓了一跳,也以为秦小妹想整死秦光宗。 虽然大家都认为劳改犯死了就死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在他害人命时就该死了。 可小妹是个好孩子,为这种人赔上一辈子不值得,纷纷上来劝。 好在秦小妹根本没那意思,不仅没和秦光宗一般见识,对他的所作所为也由衷的感觉到嗤之以鼻。 欺软怕硬的下流货色!还想吓唬她?本想相安无事的过日子,既然人家不愿意,那她吓回来没什么问题吧? 第1132章 父慈子孝 “啊?没想要命啊?” 社员们没想到秦小妹摆出这阵仗却如此好说话,见她年纪虽然不大,却很懂事拎得清,都放下心来。 对还被大狗扑咬着的秦光宗视而不见,社员们摆摆手散开,不论男女都是一派轻松神色。 “那没事儿了~姐弟俩闹着玩儿呢,都散了吧!” “弟弟不懂事,当姐姐的教训教训也是正常嘛,怪只怪秦老四这个当爹的不好好教育娃,出门犯在人家手里,打一顿也是该着的!” 只要不瞎,谁都看得出来秦小妹是不想惹事的,反倒是秦光宗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的,上赶着惹是生非。 本以为挑了个软柿子捏,谁知道惹到硬茬儿,他不自认倒霉能怎么办? 丧彪终究没有下口。 它那体格子,光是坐在秦光宗身上就差点儿把他骨头坐断,真要给他一口,人说不定今天就得撂这儿。 甭管有理没理,出了人命都是没理。 美好的生活刚刚开始,可不能为社会的渣滓赔命,秦小妹将狗子叫回来,换二狗三人上去将秦光宗围在中间打了一顿,这事儿就算完了。 这人心思不好,虽然秦小妹也记不得自己啥时候招惹了秦光宗,但既然人家不想跟她好好相处,要撕破脸,那就撕破脸得了。 早晚这一架都要打的,对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早点儿给他点颜色瞧瞧,叫他知道自己不是软柿子,对秦小妹来说既省事又能出一口恶气,实在是件好事。 忙活一上午啥也没捡着,捡着顿打的秦光宗维持着趴伏的姿势,屈辱的将脸埋在泥土里,不敢见人。 直到周围歇脚的社员们先后离开,太阳爬到头顶正中,他才慢悠悠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下山。 这天以后他不仅是劳改犯,还是村里最没用的软脚虾;最窝囊最没用的男人。 比秦光宗更早到家的,是嘲笑他不自量力的讥讽。 才享了没几天儿孙福的秦老四被气的不轻,他不理解,日子好端端的过着,越来越有盼头,臭小子为啥非要去找秦小妹的不痛快? 那丫头现在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凶悍起来能把人贩子老窝杀个七进七出,不仅救回了被拐卖的妇女,还送人贩子去见了阎王爷的那是一般人? 虽然公安对外都说那些人贩子是被狼给吃了的,但其实社员之中早有传言说那些人其实是秦小妹救人时候顺手结果的。 说明白些,那就是个活阎王。 手里背着的命比他秦光宗多多了,只是人家身负大义,替天行道的名头好听一些,可这也掩盖不了秦小妹凶悍异常的事实。 本来就窝囊,一开始老秦家从老到小个个都打秦小妹主意时,秦老四就不敢招惹她,更别提人家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腰杆子正硬的时候了。 想想之前自己一家是怎么对待小妹的,秦老四躲还来不及呢,生怕人家秋后算账,捏死他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似的? 知道秦光宗在山上干的那些事后,秦老四就开始着急了。 他怕秦小妹打了秦光宗一顿还不够,再撵到家里来打他一顿,这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能受得住啊~ 还不知道亲爹听说自己被揍以后一点儿没有感觉到屈辱和担心,而是生怕被连累,秦光宗一瘸一拐的进屋,迎面就撞上秦老四那张窝囊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一天受的气够多的了,回来也不得轻松。 秦老四也不知道是真看不懂眼色,还是顾不上那么多了,劈头盖脸就质问秦光宗到底想干啥?为什么不肯好好的过日子脚踏实地的干活儿,要去招惹秦小妹。 “你惹就惹了,好歹说话好听一点,搞点好处回来也行啊!咱家啥情况你心里清楚,有给人家耍横的资本吗?这下好了,把人得罪了吧?你说说看,以后在村儿里遇见咋相处?” 相处?那秦小妹根本没把自己父子俩看在眼里,有什么好相处的?秦光宗烦的不行,一把推开父亲,进屋就瘫倒在炕上。 说他不想好好过日子?他比谁都想好好过日子!可努力如果有用处,这村里哪儿还有穷人? 秦光宗只恨!恨自己没有秦小妹那么好的爹!早早的就死了,留下一大笔钱吃不完花不完。 他可是个男人!天生就该比秦小妹这丫头片子强。 可看看今天,人家一只手就把他给收拾了,可想而知他身子骨都亏成啥样了。 连个女人都奈何不得,全身的力气还比不上秦小妹一条胳膊,当这事实摆在眼前,秦光宗受到的打击比挨了顿揍还大。 思考着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秦光宗下意识就要把错都推到秦小妹身上,认为都是她的自私无情造成的今天这一切。 可直到他回到家,直到他面对父亲那张窝囊没有志气的脸,秦光宗突然意识到曾经奶奶还在的时候他也有健壮的体格,自信的笑容。 为什么会成今天这样?说来说去都怪自己的亲爹! 是他!在两兄弟之间选择了弟弟光显。 是他!亲手把自己送进监狱毫不心疼! 也是他!五年从没往监狱寄过一分钱、送过一次吃食,害得自己年纪轻轻亏了身子骨,被个女人随意收拾。 现在外面人都怎么说?说他秦光宗想娶媳妇就是祸害人,结了婚也爬不上炕,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心绪千回百转,很快对秦小妹的那些怨恨就全都转移到面前喋喋不休的父亲身上。 眼见着他丝毫不心疼自己一身的伤还饿着肚子,只顾着在那里浪费口水进行迟到五年的教育,秦光宗心里又烦又怨。 本来他躺在炕上缓缓就是了,可屋子就这么大,秦老四晃来晃去跟个苍蝇一样挑战着秦光宗的忍耐极限,劲头丝毫没有因为儿子的不做声而有所收敛。 终于,心中的那根弦崩断了。 秦光宗一跃而起!目露凶光,对上三个大男人他是没有胜算的,可秦老四比他还亏得厉害,一脚就被他踹出门,直直滚进院子里。 第1133章 老死不相往来 修砌前院大门和垒院墙的时候秦老四和秦光宗不出钱也不出力,理所当然的,王芳云请来娘家兄弟将活儿干完后,“顺手”就找来两块薄木板,交叉将他家进出前院的屋门给封上了。 这之后秦老四和秦光宗进出就只能靠后门,洗好的衣服和处理好的山货也只能搭梯子晒到房顶上去。 好在猪圈里大毛、二毛姐妹俩已经搬走,零碎东西可以往里头堆,家里才没有太拥挤。 青砖堆砌的猪圈又宽敞又透气,拿来当杂物间实在浪费。 不过父子俩的经济短时间不会有增长,根本养不起小猪仔,这也算物尽其用了。 如此一来,虽然隔得近,但兄弟俩彻彻底底没了联系,成了不搭嘎的两家人。 或许是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即便大屋有一扇小窗户可以看见正院,秦光宗和秦老四也从来没开过那扇窗户。 两家人心照不宣的各过各的日子,谁也不和谁来往。 本来好好的,谁知道这天杨多多和婆婆刚抬了一大盆衣服去院子里晒,蹒跚学步的孩子跟在二人后头咯咯笑着追,玩儿的正高兴呢,突然秦老四家的屋子里传来一声暴喝! 没等婆媳俩反应过来,紧接着一道人影就撞开钉了木板的木门,直接滚进前院。 滚进来的人当然是秦老四。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前院属于自家地盘,婆媳俩都没设防,就让孩子自己跑着玩儿,谁知道有那么倒霉的事,刚还咯咯笑的孩子正好被滚进院子里的秦老四压在身下,顿时惨叫声一片。 “啊呀!”杨多多丢下木盆,和婆婆一起把抱着脑袋惨嚎的秦老四拖走,将无辜受伤的孩子护在怀里。 万幸木门挡住大多数冲击,孩子并没有受伤,只是受惊严重,哭的都闭气了。 “秦老四!”王芳云暴怒,一把揪住秦老四的脖领子,啪啪就给了他两巴掌。 孙子是她的命,要有个好歹儿的,她也不想活了! 刚被亲儿子踹了一脚,还没缓过劲儿来又被嫂子打了脸,秦老四就是再窝囊,这会儿也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和王芳云掐在一起。 杨多多安抚好孩子,回头见婆婆为给孙子讨说法被打,气的从地上爬起来,冲进屋里取来菜刀就要和秦老四拼命。 没想到自己这一脚能闯这么大的祸,秦光宗人都麻了,生怕出人命,他没多想,赶紧冲出去抢夺杨多多手里的菜刀。 也是赶巧了,他刚把这位大嫂的双手牵制住,从外头干活儿回来吃午饭的秦光耀就推门进来。 关系好不好的另说,他和杨多多毕竟是正经领了结婚证的正经夫妻,眼看媳妇儿被别人上下其手,秦光耀感觉头上绿的发慌,眼睛都红了,挥舞着手里的锄头就往秦光宗的头上锄。 院子里乱成一锅粥。 大人们上演全武行,小孩儿坐在门槛上哇哇哭,可惜左右四邻都搬走了,剩下秦老大一家又只会装死人,打了半天竟然连个劝架的人都没有。 不过没人劝也好,有的架越拉打的越凶,没人理会反倒歇得快。 终究是和平年代,好不容易才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人人都惜命,到底没闹出大事儿来。 只是打这以后秦老三家和秦老四家就彻底决裂,连话也不说了。 住的远,如今老王家也不杵在秦家对门了,没了那边的消息来源,秦小妹对此一无所知。 她和钱庆春带着小鸡崽回家,果不其然全家都很稀罕。 双胞胎更是恨不得把炕挪到鸡窝里,痴迷的不行。 找了个大筐又铺了些稻草给小鸡做窝,秦小妹怕没有母亲的小鸡崽冻死,把它们搬进了自己屋。 “到底是三条命,养了就得尽心尽力,把它们从山上背下来可不容易哩。” 山上冷,幼崽根本离不开鸡妈妈,一般情况下鸡妈妈也不会轻易的离开幼崽。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不离开的情况,又或者鸡妈妈已经不在了。 总之,来到温暖的山下也是好事,至少可以活命。 夜里还有些冷,家里的母鸡又不肯接纳三只野鸡仔,秦小妹把它们放在屋里也是不得已。 好在双胞胎不嫌弃,哭着闹着要和秦小妹住一个屋,话都说不利索就会撒泼耍赖。 家里大人们被缠的筋疲力尽,只得安排钱大娘带着两个狗都嫌的小东西一起住进秦小妹屋里。 深夜,躺在炕上的钱大娘忍不住问起今天在山上发生的事。 钱庆春是个嘴上没把门儿的,再加上他又是真心想要为妹妹出一口气,自然没瞒着家里人。 “那个光宗咋是这样人?大小伙子不想着靠自己一双手娶媳妇过好日子,打你主意是想咋滴?看咱好欺负?” 早就听说他没钱还想娶媳妇,之前就找秦老大和秦老三借过钱,今天在山上整那出,不出意外应该是盯上秦小妹了。 至于为什么在山上遇见了才发难,之前没有上门来,估计是因为秦小妹已经改姓成了钱家的人,他不敢吧? 就是个欺软怕硬的,钱大娘更看不上这人了。 “要娘说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好言好语的跟他说话!理他干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这种人心思就不对,你帮他也埋怨,不帮他也埋怨,还不如当没看见呢。” “娘说的是,我那不是想着他毕竟接受过国家的改造,说不定已经改好了。 再说他当着那么多社员的面人跟我打招呼,我不回,好说不好听嘛~下回不这样了,他再敢来找晦气,我非两巴掌拍死他!” 秦小妹倒是不觉得秦光宗还敢来找她,今天这顿打应该够他长记性了。 “这老秦家也是,能不能是祖坟上风水出了问题?”钱大娘侧过身,盯着黑暗中闺女俊俏的五官轮廓小声念叨。 “姑娘里先有招娣考上重点大学,又有你出息能干,来娣如今想通了也是个踏实的姑娘,除了早死的盼娣和妹婷,都还挺像样儿的,咋的男娃里一个拿得出手的都没有?” “······” 秦小妹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或许是大多数极重男轻女家庭普遍的弊端吧。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只要没有被压迫死,女孩儿们长到一定的年纪都会自立自强,知道要靠自己才会有好日子过。 反倒是一直享受资源倾斜的男孩儿们还活在幻想里,坐等其成,认为一切的好东西都该到他们身边去。 如果大家庭能一直繁荣昌盛,或许这样的幻想可以成真,可如果像老秦家这样突遭变故,那就惨了。 享受过便利,作为既得利益者好处占尽,突然有一天要他们和赔钱货一个起点共同努力,估计连心理那一关都过不了。 第1134章 城里亲戚 初次交锋就没在秦小妹身上讨着好。 从那以后,秦光宗果然没再阴阳怪气,村里遇到点个头就走,心里服不服不知道,面上反正是服气了。 这样就挺好,秦小妹对骨肉亲情本来就没有多余的念想,他们不舞到自己面前来才好呢。 进入八二年,计划生育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反倒是愈演愈烈,处处闻之色变。 刚开始觉出不对劲,是村里突然多了好多来探亲访友小住的“城里亲戚”。 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之前也没听说谁家有这么多体面亲戚,一时间山村里竟然热闹起来。 这些人里近的有碾子桥公社过来的,远的甚至能听到蓉城那边的口音。 要知道打蓉城坐火车过来得好几个小时呢,这不年不节的,跑这么远就为了来乡下体验生活?说出去谁信呢? 而且这些来投靠亲戚的妇女无一例外都不爱出门交际,往往大半夜到了地方,十天半个月后才被人发现踪迹。 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已经经历过一次的秦小妹却知道,这些人估计都是躲到乡下来生孩子的。 大溪沟村山清水秀,距离城区又不是特别远,生活总体来说还算舒适,理所应当的成了这帮人的首选目的地。 至于她们投靠的人户是收了钱,还是正儿八经的本家亲戚,那秦小妹就不知道了。 来投靠亲戚的大肚婆太多,引起李祖富的注意,他也介入过。 可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概那些不差钱就缺个儿子的城里人为了传宗接代的确舍得花钱吧,社员们个个拍着胸脯,指天发誓说那就是自家亲戚,大队长也不能把人往外撵。 尤其管着大溪沟村计划生育工作的大姐是个很好说话,很好糊弄的人,这消息不知道啥时候走漏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连外地人都知道来大溪沟村躲着就能安安稳稳生下孩子。 也是名声在外了。 这天秦小妹从公社回来,刚进家门,就见王大娘抱着针线盒子和钱大娘坐在院子里拉家常。 那家伙,眉飞色舞的,好久没看见王大娘精神这么好了。 原来前两天有人找上王铁匠,想把自己媳妇塞到大溪沟村来生孩子。 他们那边计划生育管的严,总躲在山上不是个办法,条件太差,怕生孩子的时候出什么意外。 就想着出点儿钱,将人充作王大娘娘家的亲戚,送到大溪沟村来待产。 也不知道这人打哪儿来的消息。 王铁匠偶尔接些外村的活儿,家里人口不多又刚盖了新房,条件挺不错的,估计就是这样才惹人注意了。 其实早在前些日子就有人找上过钱木匠,也提出了相同的请求。 不过钱木匠没同意,虽然对方出价很高,但钱木匠是个稳重的人,他始终不想和规则对着干。 再说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也不差那点儿钱,平白塞一个陌生人在家里,一家老小都不自在,何必呢? 钱大娘也是这样劝王大娘的。 不过后者明显有些舍不得这笔意外之财。 “唉……这事儿队长明里暗里说过很多次不准乱整,我也不想的。 要不是之前盖房把家里的存款花的干干净净,大宝下半年上公社去读书凑不出学费,我也不想家里住个外人。” 看这意思是打算定下这事儿了?钱大娘有些着急,“你可别犯糊涂!队长不让干的事儿那次干了能有好结果? 大宝差学费你吱声就是了,读书、结婚、盖新房都是人生大事,谁还能不帮忙?” 说到这个,王大娘脸上讪讪的,“我这不是想着少欠点儿人情嘛~再说上公社读书开销多大?全家都得勒着裤腰带,啥时候能还钱都没个谱,哪里敢借呀……” 别看王大娘是个爱贪小便宜,喜好蝇头小利的人,可人家人品没有问题,借了钱总在心头压着,一天不还就一天不得劲儿,实在着呢。 也正因如此,钱大娘才干脆的决定要借钱给她。 毕竟就像刚才说的,读书是人生大事,耽搁了谁也不能耽搁大宝。 “还是那句话,别和队长对着干!看着吧,大肚婆都敢往家里带的人户,不出事就算了,一出事准是大事!咱别沾手,该挣的钱挣,不该挣的钱想都别想!” 说完钱大娘就起身进屋去拿钱,王大娘还想推辞,没拗得过。 “拿着吧!这要是吃饭的钱我也不会借给你,家里暂时用不着,你不用担心时间长还不上,大宝的事情最要紧,千万别亏着孩子。” 王大娘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手里有了钱,当然不会去挑战队长的权威,再去打挣快钱的主意。 她决心回去就劝丈夫请那家人另外找落脚地,以后还踏踏实实的挣钱,好好过日子。 看吧,真论起来,大家其实心里门儿清着呢。 都知道干这事儿有风险,不过是太想钱了才产生侥幸心理,硬着头皮和队长对着干。 在计划生育这事儿上,大队长和社员们有过一次分歧,闹得不欢而散。 打那以后他就只跟着政策走,不再多余去管社员们的闲事了。 也因此,村里社员的城里亲戚一天比一天多,有的人贪心不足,一夜之间能冒出两三个城里亲戚来,小屋子挤的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在钱大娘和秦小妹的劝说下,几家交好的人户都没有趟这趟浑水。 先后有不少人找上四处走动接活的钱木匠和王铁匠,两人也都守住了心里的底线,没有动摇。 第1135章 产量低了 找到大溪沟村来生孩子的,并不全是有钱人。 只是大家都有同一个目的,为生儿子传宗接代而来,所以倒也算殊途同归,能和平相处。 有第一个人尝到甜头,后头不管不顾追随脚步,复刻成功之路的人越来越多。 一开始还只是村里条件好些的人户家里突然来了城里亲戚,到后来什么寡妇、瘸子,家里有间茅草屋的都来了亲戚。 大约条件不一样,收费也不一样吧。 人人都想挣这笔快钱,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他们嘴很严,相安无事过了大半年,硬是没让李祖富逮到机会发作。 反正不管社员们怎么想、怎么做,老钱家始终是毫不动摇的。 村中背地里说他们犯傻的人不少,有钱不知道挣,那么宽的院子那么多空房间,与其空着积灰,不如租出去换钱。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闷声发财,恨不得老钱家一直坚持住底线才好呢。 毕竟村里就数他们家的房子最气派舒适,居住条件最好,要是哪天想通了,那些城里来的有钱人指定全住到他们家去了,别人哪儿还有机会? 别看这事儿要担些风险,可大多数的机遇都与风险共存,走运遇到个肯出价的,几个月就能挣庄稼汉三年都挣不到的钱,难道不美? 所谓财帛动人心,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大家伙儿就一个想法,一个村儿里住着,别人能挣这钱我为啥不能挣?不仅要挣,还要多挣! 很长一段时间里,各家的“亲戚”给了多少好处费甚至成为社员们攀比的主要项目,高的人沾沾自喜;低的人咬碎牙齿。 这么乱搞的结果就是分田到户以后村子的粮食年产量突然暴跌,一口气比往年下降了三分之一。 别看农田是分到个人头上了,可该交的公粮一颗也不能少,产量突然下降这么多,交完公粮人还有吃的? 可怜李祖富急出一嘴大燎泡,社员们却不太当回事,嘴里嚷嚷着东边不亮西边亮,在家躺着就能挣上钱,何必去吃种地的苦? 资本主义就是这样腐蚀人心的,这才多久?昔日勤劳肯干的社员们就变了个样。 李祖富急得捶胸顿足,他知道这份快钱挣不了多久,到时候地荒了、人懒了,一大家子人难道要饿死? 大溪沟村如此高调,名声在外,连外地人都知道他们这边计划生育的工作不完善,有空子可钻,领导能不知道? 早晚要被收拾,作为一个农民,土地不仅是根本,也是蒙难时的退路。 才过了两天好日子,社员们就把后路给堵死了,这让李祖富怎么能不着急? 他挨家挨户的上门去劝,甭管小住的是不是本家亲戚,总之能劝走的都劝走,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 秋收后,老钱家准备改善伙食。 别看他一家子手艺人,下地的时候少,但农田被经管的细致,亩产量在整个村子里也是排的上号的。 当然,这其中也有大多数社员都挣快钱去了,懒待农田的原因在。 不管咋样,一年的辛苦没有白费,收成不错,吃着自己种的粮食,滋味总是美的。 自打娶了陈媛,家里主要的脂肪来源就是猪肉。 小鸡、小鸭都留着下蛋,秦小妹爱吃咸鸭蛋;一对双胞胎喜欢小鸡仔,再加上丧彪护着小母鸡不让人动,家里平时很少吃家禽。 也就是今天改善伙食,钱老太才狠心捉了只大公鸡宰了,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铁锅,熬上一锅杂烩版小鸡儿炖蘑菇。 家里人口多,胃口也杂,这个喜欢吃玉米丢两棒儿进去;那个喜欢吃豆角抓两把进去,到最后就是一锅乱炖。 好在谁也不嫌弃卖相不好,就着锅边贴的玉米饼子,再下点儿粉条在杂烩锅里,大米饭都不用另煮,直接一锅出别提多香了。 李树也在家,光他和钱庆春兄弟俩就能造一锅,怕不够吃,钱老太还准备了七八个土豆子埋在灶洞里,烤熟了蘸上杂烩汤绝对管饱。 自打双胞胎会跑会闹以后,厨房里就坐不下人了。 天气好的时候一家人直接在院儿里开饭,天气不好就搬到晾房里,宽敞,多少人都站得下。 就是冬天有点儿冷,不过问题不大,大不了吃热锅子。 一大家子正毫无形象的吃着铁锅炖,突然!门外响起大力拍门声,把陈媛吓得,手里的土豆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丧彪叼起来就跑,烫的龇牙咧嘴。 白天村里家家户户门户大开,是没有锁门习惯的。 只是两个孩子还小,村道上不时有牛啊猪的经过,怕畜生撂撅子把娃踢了,吃饭之前钱大娘特意把院门给锁上。 门板这会儿被拍的震天响,问了几声门外的人也不应声,钱木匠拉住媳妇儿,自己去开了门。 刚把门拉开,门外的人基本上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翻进屋里的,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钱家大嫂子。 这都多少年不来往的人了,咋突然想起来走亲戚? 要知道,钱庆春和陈媛结婚的时候都没请他家,钱老大觉得丢脸,那时候不就嚷嚷着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亲戚变成了贬义词。 过得好的时候恨不得谁也别来沾边,自己一家独自风光,遭了难了才知道还有门儿亲戚。 一看见大哥家来人了,钱木匠眼皮一跳,就知道准不是好事儿。 果不其然,钱大嫂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满脸是泪也顾不得擦一把,猛一个前扑抱住还端着碗的婆婆大腿就哭嚎起来。 “娘诶!救命啊!你好大孙儿快被人打死啦!快!快叫他兄弟招呼人去救啊!晚了就来不及啦!那帮龟孙儿下手太狠啦!” 这都啥跟啥呀? 被吓了一跳,不过老太太是啥人?很快反应过来估计是钱二娃那个没皮没脸的龟孙子犯事落人家手里了,不禁有些好笑,没好气道: “那你倒是说明白啊,人家为啥打他?咱们去帮忙的总也得有理才帮吧?” 倒是也有帮亲不帮理的人,可不巧了,这院子里没一个是这样儿人。 再说钱二娃是个什么东西?平时是什么德行?配得上这份恩情? 毫不客气的说,对待被他抛弃的秀珍和妹娃,钱老太的态度都要好点儿。 第1136章 堵在炕上 钱大嫂一冲进来,秦小妹就协助嫂子陈媛将双胞胎哄进屋里,顺便将炉子和大铁锅挪远了些,生怕等会儿闹起来翻倒在谁身上受罪。 关于大伯和伯娘家的事,秦小妹是养女,陈媛是媳妇儿,两个人都不必管这破烂事,乐得轻松,就在一边看戏,手里还端着碗啃着小公鸡。 两个老人就没她俩这么好命了,被大儿媳妇缠住,李树和钱庆春去拉,硬是没拉开。 钱大嫂眼睛都红了,一双手铁钳似的,整个人的状态有些疯癫,估摸着钱二娃这回是犯在狠人手里了。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钱木匠是该带着人去看看的。 可就像老母亲刚才说的,自家帮理不帮亲,外人想欺负钱二娃,他们搭把手可以。 但如果是钱二娃犯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叫人家拿住把柄教训一顿,那钱木匠可不会管这闲事。 看嫂子的状态,明显钱二娃的情况属于后一种。 她很着急,但总是闪烁其词,也不说钱二娃得罪了谁、也不说因为什么事儿跟人家起了矛盾。 就一个劲儿的哭,叫钱庆春快抄家伙,带着李树再喊几个青壮去帮钱二娃干仗,务必要把场子找回来,还挺会吩咐人的。 平时不见走动,陈媛生双胞胎这样的喜事整个村子都知道,没理由钱老大家不知道,可他家不仅没来人,也没到礼,这种状态下本应该默认了是不相往来的。 怎么要出力得罪人了,就想起来还有这个兄弟了? 钱木匠心里不咋得劲儿,始终没有吱声。 钱大娘也没有说话,她甚至连好奇钱二娃惹了谁的兴趣都没有。 只想着孩子们吃饱没有?用眼神示意当家的赶紧把这人打发了,好再下一把粉条在杂烩锅里。 像是没想到兄弟家里这么冷淡,钱大嫂嚎的更凶了,跟死了亲娘似的。 她抱着婆婆的大腿不放,说二老狠心,又说钱木匠看不起人,总之她这一趟是来搬救兵的,不去救她儿子,她就不走了! 要是钱二娃有个好歹儿的,她这个当娘的也活不了了,不如一根麻绳上吊,吊死在钱家门口! 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钱大嫂明显也不想好好说话,完全是胁迫人嘛,钱大娘心里翻起一阵厌恶,家里还有孩子呢,这说的是什么话? 这边正闹着。 就在钱老太彻底失去耐心,颤抖着抬手,要秦小妹把她的红缨枪拿来,直接把钱二娃这个祸根一枪挑了一了百了时。 王大娘喘着粗气,大老远就开始喊:“天呐!要了命了!大新闻呀!”风风火火的冲进老钱家院子。 地上还趴着撒泼耍赖的钱大嫂,王大娘只当看不见她,当着人正主的面儿,激动的一把捉住老闺蜜的胳膊,嘴唇都在颤抖。 “大新闻!绝对是大新闻!你大伯哥那个离了婚的混账儿子跟人搞破鞋被堵在炕上啦!还是个大肚婆!赶紧走吧~再晚人被打死就看不见啦!” “啊?” “哎呀!赶紧的吧!”王大娘激动的眼珠子乱转。“搞了个老货!年纪····比他娘都大!”说着她还一指地上满脸泪水的钱大嫂子。 杀人诛心也就是这样了。 如此炸裂!要是错过肯定抱憾终身! 房檐下端着碗站着的姑嫂二人,连带着院子中心的所有人全都瞪大眼睛惊掉下巴,对钱二娃异于常人的癖好充满好奇。 这下不用钱大嫂再哭再求了,端着碗的撇了碗;抱着娃的撇了娃,就连丧彪也从鸡窝里出来,全家上下默契的冲出院门,往钱大伯家的方向跑去。 要说也不怪钱大嫂说不出口,钱二娃干的这事儿属实是不地道,只是被人打一顿真是便宜他了。 老钱家众人到地方时,里头战况正激烈,不时有喊打喊杀声传来。 也不知道钱大嫂是怎么突出重围出来找救兵的,听那动静应该挺激烈,也是难为她了。 向周围人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和钱二娃通奸的不是别人,就是借住在他家,等着生孩子的“远房亲戚”。 本来嘛,一个花钱租房,一个拿钱行方便,双方就是单纯的金钱交易。 虽然住在一个房檐下,可因为不熟,双方都有戒备,关系应该和大多数人一样浮于表面才对。 也是有那么凑巧,就是有这份儿孽缘。 钱二娃打光棍好几年,确实饿了;来借住的大肚婆又不安分,一个照面的功夫,两个人眼神就不对了。 想想也是,连生了四个女娃,被婆家逼着躲到乡下来生男娃的女人能得丈夫多少怜爱呢? 估计俩人都寂寞空虚冷吧,之前从来没见过,硬是在极短的时间里突破了世俗的桎梏;道德的约束,不清不楚的勾搭上了。 可能偷情就是比正经过日子的两口子刺激,钱二娃不顾女人还大着肚子,大白天的就滚到了炕上。 也是运气不好,这女人和丈夫虽然感情不好,但人家挂心着肚子里的儿子,想着再过个把月就要生了,便提了些猪肉、麦乳精之类的补品过来探望,正好把这对奸夫淫妇给堵在炕上。 听说和钱二娃勾搭在一起的女人都四十好几了,她男人都没想到她大着肚子一脸的老褶子还能跟人勾搭上,气的不轻。 最关键的是这事儿没捂住,男人是和三个堂弟一起来的,他们的媳妇儿也在大溪沟村等着生孩子。 这事儿要是不妥善处理,很快街坊邻居都会知道男人是绿毛龟,到时候就算生了儿子也没用,别人只会怀疑那是奸生子,当不得传宗接代的香火。 甚至之前出生的四个女儿名声也彻底玩儿完了,最大的那一个眼看就要嫁人了,还活不活了? 可以说从被堵在炕上的那一刻起,钱二娃和那个大着肚子还要搞破鞋的女人就注定了要吃大苦头。 秦小妹等人赶来看热闹时,大肚婆已经被捆起来了,脖子上还挂着一双布鞋,脸肿的看不清样貌。 钱二娃则是被人拖到院子里,砖头、板凳儿轮番往他身上招呼,揍的头破血流,浑身血刺呼啦的,看一眼都吓人。 第1137章 成猪头了 别看堵住奸夫淫妇的苦主只有两个弟弟做帮手,或许是被戴绿帽子这种事情是个男人都没法忍耐,十分能共情,三个人下手都挺狠的。 一通老王八拳揍的钱二娃满地找牙,不住讨饶,吓的和他通奸的女人惨叫连连,一裤裆黄汤子臭气熏天。 一开始,也有本村社员想上去帮忙。 大家虽然是为看热闹来的,可眼看钱二娃就快被人打死了,想到他中风瘫痪的爹和辛苦维持生计的娘,大家伙儿还是不忍心。 只是这份不忍心只维持到听说他是被人家捉奸在床,堵在炕上之后。 刚才伸出援手的社员迅速撤回援助之手,顺便还扇了钱二娃一巴掌,痛骂一声:“好不要脸!” 别看大溪沟村村子不大,脏事儿其实不少。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不是谁心里的那点儿事儿都见得人的。 这些年,小叔子偷嫂子、儿媳妇老公公扒灰、两亲家互相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谁唠嗑说不出来两三件? 可任凭这些事情再脏!再臭!再见不得人,只要背地里悄悄的,别被人家堵在炕上,啥都好说。 怪只怪钱二娃这憨货做事太不地道!偷情还偷的理直气壮,大白天的就敢跟人滚在炕上胡闹,也不怕进来个人看见。 这下好了,叫人家堵个正着。 大溪沟村的社员但凡敢出手,那就是合起伙儿来欺负人家,到时候肉没吃着还惹一身腥,不知道的以为一个村子的老爷们儿都偷过人家媳妇儿呢,多难听啊? 帮忙是不可能帮忙的,眼下只能赌钱二娃命够硬了。 人在暴怒之下肾上腺素激增,一开始的打法是有些凶残的,可没坚持几分钟,肉眼可见的,被戴了绿帽子的男同志开始大喘气,后劲不足。 钱二娃已被打的血肉模糊,瘫在地上,连护住要害的力气也没有了。 男人往他脸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喘着粗气,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不顾女人惊恐的尖叫,他一把抓住脖子上挂着破鞋的中年妇女,把人提起来又甩出去。 这一幕看的围观社员是触目惊心。 好几个心软的社员没忍住,纷纷开口为妇女求情。 “那个啥····人嘛,哪儿有不犯错的?想开了还肯好好过日子就行,小心点儿,那肚里还揣着娃呢····” 不是大家是非不分,实在这男人的打法完全是照着害人命去的,看他媳妇那肚子的大小,估摸着生产也就这两个月了。 毫不夸张的说,孩子这时候早产估计都能活。 男人刚才甩的那两下子可没留手,不知道多少人心提到嗓子眼儿,生怕大肚婆血溅当场。 改革开放以后,偷情浸猪笼这种事情是万万不敢干的,随着平权主义的推广,人命也值钱了。 因此就算女人是个搞破鞋的,道德上有缺失,大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大溪沟村,平白惹上麻烦。 看热闹的人群里,秦小妹也皱紧眉头,她往二狗的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那孩子滑不溜秋的,已经不在原处,估计找大队长去了。 这些事情说起来繁琐,其实也就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秦小妹看到这里,腿脚慢她一成的钱老太和老钱头才刚刚赶到。 和二老一起回到自家院子的钱大嫂自觉找到了帮手,顿时就抖起来了,冲进院子里就要挠还在对自己媳妇施暴的男人。 “你算啥玩意儿?敢到我大溪沟村来欺负我大溪沟村的爷们儿!告诉你~是你媳妇儿不要脸!骚的没边儿了,是个男人就往炕上拉,咋能怪我儿子?” 有人撑腰是不一样,感觉钱大嫂的面相都变了,尖酸刻薄,十足的小人得势。 看得出来那男人其实不想跟她拉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打钱二娃是因为对方给自己戴了绿帽子,情有可原,可打钱大嫂算咋回事儿? 男人不躲就算了,一躲,钱大嫂更了不得,嚷嚷着要人家赔偿汤药费。 “不行!你不能走!打了人就想跑,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庆春!快!快叫你兄弟们都来!把这个欺负你二哥的绿毛龟抓住,叫他赔钱!” 钱二娃被揍的属实惨烈。 单看他趴在地上的样子就知道这回不养个一年半载是爬不起来的,钱大嫂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恨,一双手又抓又挠,嘴上更是厉害。 在她看来,千错万错都是那女人不守妇道的错,怎么能怪钱二娃呢? 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的,经受不起外头野女人的诱惑很正常嘛,坏男人凭啥打他? 再说这事儿要怨也该怨男人自己! 他自己媳妇儿啥德行自己不知道?大着肚子都快生了还敢偷人的骚货!这样的都敢放到外头来生孩子,可不就嫌自己头上不够绿嘛! 说实话,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社员,平时吵吵闹闹的不算,面对外来人时该团结还是很团结的。 显然钱大嫂也明白这一点,刚才她逃是因为对方来势汹汹,不得不逃。 现在好了,周围站着的都是村里的老少爷们儿,难道还能看着她们母子俩被人打死?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一番歪理说完,不仅对面三个男人的拳头硬了,大溪沟村社员这边也是捂着脸,无地自容。 偷情这种事情,不是你情我愿,哪里能打得这么火热? 看钱二娃狂的,白日宣淫,说不好他母亲也是这段奸情的知情人,挨一顿打真不冤枉! 嚷嚷半天,别说钱庆春了,周围围观的社员没一个上前帮忙的,钱大嫂感觉脸在烧,像被人打了几巴掌,气的她浑身发抖,说起狠话来。 “好啊~原来都是来看热闹!是,我们娘儿俩是落难了!该被人看笑话!等着瞧吧!谁家还没个难处?下回有事,咱也看热闹去!” 钱大嫂说这话,实在是误会大家伙儿了。 讲道理,这么多人里来看热闹的人肯定有,但大多数人都是知道他们家有事儿,特意赶过来帮忙的。 要不是钱二娃做下的事实在不地道,被人家男人堵在炕上,只是打一顿而已又不要命,他们咋可能干看着不管? 第1138章 坏了 逞凶斗狠的年代已经过去,眼看日子越来越好过,乡亲们心中充满希望,做人做事也淡然很多。 同是大溪沟村的社员,该帮的忙大家肯定帮,可首先得占理才行。 偷情这事儿吧,不能说哪一方有错,只能说哪一方不愿意都偷不起来,两个人都不正经,钱二娃也没有钱大嫂说的那么无辜,真是被人勾引的。 反正不管她娘儿俩怎么胡搅蛮缠,今天只要人家能出气,不把命收走,大溪沟村的爷们儿们就没话说,没理拦。 “说啥别人有难你们也不帮····打量谁都跟你们家二娃似的,看见女人就不要命了,啥人都敢偷啊?” 人群里不知道谁不满钱大嫂的说辞,嘟囔了一句,紧接着响起一阵附和。 “可不是嘛~换我做了这样的事可不敢出去找人帮忙,认下这顿打关上门,哭都不敢大声哭,丢人呐~” “我没记错的话·····钱二娃和铁牛一样大,得三十大几了吧?就这还是个孩子?咋的?七老八十才算爷们儿呗?” “哈哈哈哈~” 虽然有点儿不厚道,可无奈是钱大嫂自己要逗乡亲们笑的,大家忍不住也是没办法,毕竟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嘛~ “你!你们这是逼死我们娘儿俩啊!哎呀没天理啊!” 没想到请来当救兵的是一堆看客,还在外人面前瞧自己家的笑话,钱大嫂破防了。 她不敢惹杀红了眼的三个壮汉,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踢又打,撒泼打滚怪乡亲们见死不救。 也是开了眼,没见过这么倒打一耙的。 大家本来就知道钱老大家这一家子不是善茬,钱大嫂再一闹腾,更没有人愿意帮着处理这没理的事儿了。 更有甚者愤愤不平,觉得钱二娃此举坏了规矩,传出去名声不好,要以后都没人愿意再让大溪沟村人挣这快钱可咋办? 这可关乎全村人的利益呀! 此话一出,围观的社员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即人群中就像被谁扔了个臭鸡蛋,瞬间沸腾。 “对啊!他奶奶的!”反应过来的社员心都凉了,“这狗东西昏了头了,啥人他都敢偷!传出去还以为俺们大溪沟村的老爷们儿都没见过女人呢,以后谁还敢把媳妇儿送过来生娃?” 如今这“租房买卖”可养活着村里的不少人,再加上今年的收成不好,交完公粮粮筐都得翻个个儿,啥也不剩,再没了这项营生,真就只能饿死了。 在场的各位都是无产阶级的劳动者,放眼望过去,有家底,具备抗风险能力的社员家庭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如果以后都没有人来大溪沟村“租房”生孩子了,估计饿死的人比灾年还多呢。 之前还只是看热闹,大家笑笑也就笑笑,现在触及个人利益,反应过来钱二娃干的事情有多离谱后,乡亲们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娘的!钱二娃你个狗东西!管不住裤裆你说话啊!老子一刀给你切干净,看你还搞事儿不!” “你偷谁不好?人出了钱让你看着嫂子,你倒好!和嫂子滚一块儿去了!你对得起金主大哥嘛?” “真不要脸!这要传出去害了咱的名声、挡了咱的财路,钱二娃,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之前钱大嫂还抱怨没有人帮她们娘儿俩冲锋陷阵,哭的撕心裂肺,这会儿倒是禁声了,只盼着社员们的巴掌别落到她脸上才好。 早在集体去交公粮的那一天,秦小妹就预见了今日的冲突。 或早或晚,不是落在钱二娃身上也要落在别人身上,只因为这份营生本来就干不长久,风险太大了。 老钱家一家子都是手艺人,这活儿旱涝保收,是大多数人心目中除了铁饭碗最好的工作。 可即便这样,这么多年来他们也从来没有放弃过经营土地。 只因为时代如此,阶级固化的当下,一个农民最重要的就是土地,再苦再累也得坚守,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像有些社员那样挣了几分快钱就把地荒了的行为实在不可取,也难怪李祖富大队长要上火,这不就闹起来了? 说起来队长怎么还没来?秦小妹感觉有些奇怪,乡亲们纷纷下场和钱大嫂撕打要说法,她则拨开人群,走到村道上。 正好抬眼看见二狗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看见秦小妹,他摇了摇头:“队长不在,说是上城里开会去了,会计说他不管这事儿···怕被埋怨。” “这张会计·····要不说人家是算账的呢。”秦小妹苦笑,她知道这热闹不能看了,通知自己的家人立刻回家去。 老钱家两兄弟虽然明面上已经不相往来,但其实村里还不少人当他们是一家,如今钱二娃犯了众怒,待会儿打闹起来钱庆春几个帮哪一边好? 都不帮忙,势必都要落下埋怨,左右自己家也没参与“租房”的事儿,不如现在就回家吃铁锅炖小鸡儿去,只当今天没来过这一遭。 回家以后秦小妹就提议让母亲抱着双胞胎和哥哥、嫂子一起上公社去住几天。 剩下的人在家里这段时间也别吃大荤,低调些过日子。 这之后势必会有心里不踏实的社员来借钱买粮食,能把地荒了的人,骨子里都是又馋又懒的。 所谓救急不救穷,这钱借出去难收回不说,缺粮的人户太多,只要不想得罪人,家家都得借,啥时候是个头啊? 再说老钱家的钱早在年头就被秦小妹都收集到一块儿去入手了茅台酒,坐等升值,本来家里也不剩啥钱了,怕就怕这话说出去别人不信,到时候还要落下埋怨。 因此钱大娘这个当家的主妇直接躲出去是最好的,剩下两个老人肯定做不了主,秦小妹又是收养的,更当不了家。 钱木匠更不用说了,村里人谁不知道他家的钱不在他身上,答应了也拿不出钱来,纯纯浪费口水。 得益于刚才已经被社员们疯狂的模样吓过一遭,钱大娘对秦小妹的安排表示百分百服从,绝无异议。 剩下的人也是默默点头,回去就把锅子端进厨房,宁愿站着吃饭也不敢再在院子里吃了。 就连丧彪也被刚才大广场上红着眼睛口吐芬芳的社员们吓到,回去就把自己的窝往鸡窝里搬。 看那样子以后是要守着小母鸡过了,生怕有饿急眼儿的打上家禽的主意。 第1139章 借钱的大部队 钱二娃品行不端,与有夫之妇通奸这事儿,最后结果是他被暴打一顿,加上钱家族长开全族大会,划去其在族谱上的名字,这才堪堪安抚住头冒绿光的苦主。 据消息灵通的二狗说,钱二娃本人得知自己被族谱除名后没什么感想,淡淡的,还不如知道偷奸对象的丈夫不追究自己责任时情绪波动大呢。 作为一个人来说,他如今的境遇已然社会性死亡,在不在族谱上实在没什么相干,脸皮都没有了,还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啥? 反倒是他的爹娘,钱老大和钱大嫂子知道最疼爱的儿子被宗族除名以后接受不了,闹腾了好久。 要知道,老钱家往前头数三代那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封建社会时响当当的宫廷御造,祖上是有官身的。 在钱二娃之前最后一个被除名的族人是个倒卖祖产、烂赌成性、卖妻卖子的十恶不赦之人。 和人家比钱二娃这点儿事儿才哪儿到哪儿啊?凭啥就给除名了!这不遗臭万年了吗? “听说老头知道这事儿就晕了,本来已经瘫在床上半身不遂了,这回受刺激太大,脑袋也开始不清楚了。” 二狗这万事通包售后,知道钱大娘不在家秦小妹事情多,特意上门来和她说话,顺便帮忙干点儿活儿。 “知青点的小娃都去看稀奇,我也去看了看。”二狗说着放下手里的豆橛子,左手比了个七,右手比了个六,开始和秦小妹学钱老大的丑态。 “土匪要来了!土匪来了!快背粮食!快跑快跑!” “噗呲~” 二狗学的实在惟妙惟肖,比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的相声还逗人乐呵,围坐在一起收拾豆角的二丫一个没忍住,口水喷出去老远。 “你这妮子!”大丫眉毛一立,抬手就给了二丫后脑勺一下,“不讲卫生!我看你是想把这一背篓豆橛子全吃咯!” 全吃了?二丫目瞪口呆,看着面前堆的小山一样高的豆橛子打了个寒颤。 这也太吓人了! 豆角产量高,吃法多,新鲜的时候可以直接食用,焯水晒干以后还可以保存好几年,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吃的蔬菜。 大溪沟村家家户户都种豆角,收获的这段时间更是一天三顿,顿顿都吃豆角,恨不得当粮食吃,吃的脸色都绿了,谁看到豆角不害怕? 自打搬了新家又成了邻居,秦小妹和大丫、二丫姐妹俩就总待在一处。 前些日子她家打豆角,秦小妹去帮忙了,这不今天轮到秦小妹家打豆角,两姐妹一人带着个小板凳不请自来,坐下就开始干活。 听着收音机也不觉得累,一忙就是一早晨,越干越有劲儿。 豆角收拾好要趁新鲜焯水晾晒,秋老虎厉害,路过的风都是热的,加把劲儿两天就能晒出来。 数量太多,一口气是吃不完的,秦小妹把大部分豆角都做成干菜,准备晒干以后送去给老张家和老林家。 这些村里人吃腻了的豆角,在城里还挺受欢迎的,尤其和腊肉一起煮,滋味最好。 老钱家的豆角要送人,不愁没人吃,老王家的豆角也吓唬不到二丫,因为再过两天姐姐大丫就要结婚了,到时候家里的豆角都得上桌,说不定还不够呢。 想到这里二丫顿时就不怕了,不过刚才的行为确实不太卫生,她乖乖认错,手下动作不停收拾着豆角。 钱大娘带着双胞胎上公社以后,家里冷清许多,就连丧彪也趴在角落里无精打采的打着瞌睡,整个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缺乏刺激。 也就偶尔路过的大橘能让丧彪晃一晃尾巴,让秦小妹知道它还活着,还有呼吸。 家里一下少了五口人,让人很不习惯,好在秦小妹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钱二娃那脏事儿发生的第二天,就有社员上门来借钱了。 老钱家的事情给沉醉在不劳而获中的社员们提了个醒,那些没有家底又荒废了土地的社员恐怕之后再挣不到这快钱,一家子都得饿死在冬天,几乎是倾巢出动到处借钱。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老钱家或老王家这样家里有个手艺人,旱涝保收的人户。 老王家还好,王铁匠的手艺活儿是半路出家的,并不十分出色,因此生意也不是天天都有。 再加上前段时间刚盖了新房,裤兜子里一个子儿也不剩,借钱的去了几拨谁也借不出来,很快就没人再上门了。 当然其中的主要原因也是老钱家吸引了大多数火力。 社员们都知道老钱家生活宽裕一些,生怕自己去晚了借不到钱,基本上打主意第一个就去老钱家。 其中哭穷后悔的有,攀关系称兄道弟的有,甚至还有一开门直接给跪下的,这些天秦小妹什么招数没见过? 无一例外,这些人在知道钱大娘不在家,长子长媳也都住到公社去,家里就留下个养女和两个老东西看家以后,脸色都非常难看。 诚然秦小妹也是个手艺人,且裁缝手艺技术精湛,这些年不少外头人寻着招牌找到大溪沟村来找她做衣裳,想来积攒的钱不少。 可在社员们看来,秦小妹是个能干的姑娘,却不是个会过日子的姑娘。 还没结婚自行车就骑上了,手表也戴上了,干活儿还听收音机,新衣裳更是恨不得一年做八身,挣那点儿钱估计全叫她自己霍霍了,哪儿还有剩的? 虽然不甘心,但社员们也确实和秦小妹张不了那个口。 连着跑好几趟钱大娘都躲在公社不回来,借钱的没办法,只得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闹了几天,老钱家的门庭也安静下来。 没有不速之客后,真正交好的人户才开始上门走动,不仅大丫、二丫爱往老钱家跑,就连二狗和下了学的大宝也爱往老钱家钻。 一来和秦小妹待在一起舒服,即使什么都不干,聊聊天也让人身心愉快。 二来她们家有收音机,钱老太爱热闹,进来人就把收音机打开,从来不吝啬分享快乐。 铁盒子里播放的样板戏和相声评书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只要打开,一院子人的耳朵都得被抓走,男女老少就没有不爱听的。 因此即便钱大娘和钱庆春两口子不在家,老钱家的活儿也不愁没人干,多的是人为了听这一耳朵收音机主动给他家干活。 根本不会觉得累,排不上号心里才累呢~ 第1140章 真有劲儿 基于秦小妹的决策已经不止一次为老钱家规避了不必要的麻烦,全家人对她的智慧十分信服。 钱大娘带着儿子媳妇安安心心在公社住着,留在家里的秦小妹等人生活也很低调,随便谁来看,桌子上从来只有清粥小菜两三碟,吃的就是忆苦思甜。 老人还好,年纪大了吃东西不消化,清淡点儿反倒舒服,只是苦了小妹这个正值壮年的劳力。 怕她过不了没油水的日子,钱老太不止一次劝孙女也上公社去,别留在家里受罪。 秦小妹没同意,两辈子加起来,什么苦什么难她没受过?现在的生活说是天堂也不为过,还有啥好不知足的? 再说她再走了,家里就剩下两个老人,势必应对不了那些使尽招数来借钱的社员。 很多时候秦小妹只是啃着咸菜干儿干巴巴的坐在那里,来借钱的社员就说不出来话了。 换个人可不一定这么好使。 再遇上个没良心的,丧尽天良,专哄骗老年人,阴沟里翻船才最气人呢。 如今大队里被那些来借住生娃的妇女搞得乌烟瘴气,老钱家反倒成了难得的净土。 听大丫说,大约是因为她过两天就要结婚了,哪怕知道家里穷的欠一沟子债,仍有不少亲戚上门来想管她借彩礼钱。 说起那些人的嘴脸二丫就生气,手里的豆橛子不知道被她想成了谁的脊梁骨,掰的啪啪响。 “真不要脸!一进门就攀亲戚,说起来个个小时候都抱过我;人人都和我爹娘最亲,可咱姐妹最困难的时候,家里吃不上饭的时候,咋没个亲戚接济一顿呢?现在换他们家没粮食吃了知道舔着脸上门借了,咋这么大脸呢~” 那些人里但凡有一个在她们姐妹最困难时伸出手帮一把,以大丫二丫和王老爷子的为人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可惜了,大丫二丫的爹娘死的太早,又是家里的一根独苗,那些亲戚默认她们家没指望了,连装都不装,面子功夫都懒得做,将人伤的彻底。 要是知道姐妹俩如今长大一个比一个刚强,不仅干活持家是一把好手,对象也找得好,他们哪会这样放肆? 所谓患难见真情,不外如是了。 难怪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些年秦小妹给予老王家的帮助都比那些同住一个生产队的亲戚要多。 如今才上门来找的,管他是多亲的亲戚,姐妹俩都心无波澜。 拒绝的话说多了说烦了,索性直接躲到秦小妹儿这儿来听收音机,任凭那帮便宜亲戚上火去。 “听说还好些人上大队去借钱呢。”大丫平时不爱和人聊闲,这消息估计是她对象,队里的拖拉机手告诉她的,保真。 “一个个哭着喊着说明年一定好好种地,开口不是借钱就是借粮,大队长之前劝的口水都干了也没人听,现在他不管这事儿,会计连夜收拾东西和媳妇儿回娘家去了,躲得比大娘还快呢。” 嗯?秦小妹没想到有人动作比自己还快,但一听是张会计,便不奇怪了。 “不愧是会计,要不说人家能管账呢?这职业嗅觉可太敏感了。” 院中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这段时间他们总聚在老钱家听收音机,增长了不少见识,知道这世上有能耐的人如过江之鲫,不一定非要上过大学的才聪明。 很多时候小人物具备小智慧就够在自己的领域发光发热了,让人不禁感叹身在底层要学的东西也是很多的。 如果自身的智慧不够,又没有条件增长见识,那跟着聪明人总是没错儿。 譬如这回的事情,大丫就很感谢秦小妹,要不是她上门来劝,自己或许就要为了钱把新房租出去了。 “钱二娃那事儿以后,社员们心里没底,再加上家里没有余粮,本来说好生完娃以后再给钱的都反悔了,闹的很难看。”二狗又提供了一个新消息。 据他说,因为在“借住”交易达成之前双方都没有交情,互相戒备着,因此谈好的价钱会分两次或者三次给,总之不可能一口气给完。 如今大溪沟的社员们出尔反尔,单方面要求拿到所有的钱去买粮食过冬,本来就没理。 一些好说话,理解农民难处的,干脆就把钱掏了;一些家庭条件不好,加之性格胡搅蛮缠的说不给就不给,闹得很难看。 会有今天这种情况,说实话秦小妹和李祖富早就预见了。 这见不得人的不受法律保护的交易,仅靠着口头的约定摇摇欲坠的维系着。 双方都是信守诺言的实在人还好,但凡有一方起了坏心思,上哪儿哭都不知道。 就这样还敢把全副身家都赌上,勤等着发大财,该说不说,这种人饿死了也就饿死了吧,活着也是浪费空气,治好了也流口水,不中用。 可怜大丫没把日子挑好,选在了这节骨眼儿上结婚。 到那天估计婚宴上光盘光碗啥都不能剩下。 那帮担心自己冬天饿死的社员如今勒紧裤腰带省粮食,就等着大丫这一顿呢,提前三天清肚子,饿的扶墙进,扶墙出。 毫不夸张的说,就连二狗这种半流浪儿童都比这帮人体面、讲究。 这时候的喜酒,繁复奢侈的菜式是没有的,只一点,一定要叫大家伙儿都吃饱。 考虑到村里现在的情况,大丫和对象商量了一下,肉就不加了,结完婚还得过日子,不过豆橛子和土豆、萝卜可以管够,爱吃多少吃多少。 “一辈子就结一次,再说队上也给支钱,我们就算贴也贴不多少,大家吃饱最重要。”大丫倒是不吝啬,说话也敞亮。 她持家有道,对象又有正事儿,想必结婚以后日子不会难过,秦小妹光是想想就替大丫高兴。 她主动道:“咱两家住的近,你结婚那天叫二丫过来把收音机抱走,打开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真的吗?那感情好!” 一听这话,二丫高兴的差点儿没蹦起来。 第二天就跑来老钱家抱着收音机擦了半天,整的比新的还亮,效果堪比抛光。 不愧是劳动惯了的,真有劲儿啊~ 第1141章 还来 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疮被挑破,自打钱二娃与人通奸的事情暴露以后,村里的气氛就紧张起来。 社员在村道上来去匆匆,地里却没什么人。 本来秋收以后也没什么活儿,这个暂且不提。 主要是通奸的事情败露以后好几个来生娃的小媳妇儿都被家里人接走了,这就让社员们损失惨重了。 人家没住几天,钱自然也没给多少,丢下几张毛票子就跑的人一多,村里几个懒汉急了。 眼看秋老虎嚣张不了几天,寒冬将至,一家老小要做新棉衣,也要屯粮食准备猫冬,没有钱,什么事儿也干不了。 后悔自己不该懒怠土地也已经晚了,日子还得过,没办法,大家只能东家西家的串门子,盼着能借来些钱将今年给糊弄过去。 可村子就这么大,人人都是这想法,多少钱也不够借呀。 生产队账上倒是有钱,可那钱是集体的,多用来补充农具、维修拖拉机和修渠铺路,大队长不松口借,个人根本打不了那钱的主意。 再说那张会计老鸡贼了,一见势头不对,果断收拾包裹躲回媳妇儿娘家,好几天了硬是不露面儿。 几个家底儿薄,家里人口又多,老弱病残一应俱全的社员被逼的没办法,天天堵在钱老大家门口骂街,直堵的他们一家连门都不敢出,想借钱都没处去。 钱二娃的两个兄弟觉得他干出这样的事情丢脸,怕被他连累,效仿张会计也抱着孩子回了媳妇儿的娘家,屋门落上的锁都积灰了,短时间内估计是不会回来。 兄弟俩走的时候,母亲还在伺候躺在炕上的钱二娃,心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儿子干的事情丢人现眼,话里话外只怪人家心思狠毒,下手太重。 深觉再在这家里待下去只有被拖累的份儿,两兄弟见状彻底死心,几乎异口同声表示要回媳妇儿的娘家去借钱。 回来就请大队部帮忙划一块宅基地,和这个拎不清的娘和不省心的兄弟彻底分开窝过日子。 大约偏心的父母都不觉得自己偏心吧,眼看两个儿子在这最需要全家上下齐心协力,一齐对外的时刻撂挑子,钱大嫂很不理解,撒泼打滚不让人走。 “你们俩没良心啊!老头儿和二娃都躺在炕上,我一个人咋伺候?咱是一家人,你们这时候走不是要我命吗!” 打从一开始,钱大嫂子就没想过要一力扛起家中的重担。 没跟任何人商量,她就把家里的活儿分好了。 老头儿匀给两个儿媳妇伺候着;俩儿子把家里的田地经管起来;她则在家安安心心照顾二娃,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还怕日子不好? 只是钱大嫂子寻思的挺好,就没想过她和老头偏心老二,啥好玩意儿都是他的,对此老大老三的两个媳妇早有怨言,她们能愿意伺候瘫在床上又脏又臭的老头? 俩儿子也是一样,对父母的偏心和弟弟的不争气忍耐许久,叫他们放着媳妇儿孩子不照顾,去经管钱二娃的田地,他们能愿意? 果不其然,这千好万好的好主意刚被钱大嫂子说出来,就被兄弟俩断然拒绝了。 “当初爹的病刚上身,我就说应该送去公社医院抓紧治,是你不肯花钱,把钱攥在手里非要给二娃再寻一门媳妇!” 说起来这事儿三娃就恨的咬牙。 “结果媳妇儿没寻着,爹的身子骨也垮了,现在炕吃炕拉,你让两个儿媳妇伺候,咋想的?这不是作贱人吗?” 自己的媳妇自己心疼。 秀珍抱着孩子离婚以后,钱二娃有没有受到教训不知道,反正他的两个兄弟是怕了,生怕也和他一样打光棍儿,对媳妇儿孩子多有维护。 老三媳妇儿刚生了个丫头又被动员上了环,钱大嫂子这个婆婆很不喜欢,一天天的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 母亲强势惯了,在钱三娃眼皮子底下就敢磋磨娘儿俩,真要让媳妇儿住到大屋来伺候老爹。还不知道该咋闹腾呢。 生怕自己沦为第二个钱二娃,吃光棍汉子的苦,钱三娃不管老娘怎么撒泼,打定主意要和媳妇儿回娘家去,很快就收拾东西走了。 有老三带头,嘴皮子没那么厉害的老大有样学样,用一样的借口搪塞老娘后,也带着媳妇和孩子逃命似的跑了。 兄弟家心是真狠,丢下瘫痪的老爹和重伤的兄弟跑路,临走还把屋子锁了,一颗粮食也没匀给爹娘吃。 这之后的几天,几乎天天都有社员堵在门口骂,情绪激动的还会拿石头、木棍儿往院里丢,吓得人心惊胆战。 钱大嫂子不敢出门去山上找野菜啥的,只能把为冬天储存的干菜土豆拿出来,提前消耗。 好在一家三口勒紧裤腰带,日子也不是不能过,几天的龟缩效果很好,窝囊是窝囊了点儿,但明显的每天在门口骂街的人少了很多。 眼看着日子就要恢复正常,这一天大清早,被人堵住家门不能上山也不能下地的钱大嫂子却突然被门外的叫骂声惊醒。 她不知道谁这么大的气性,这么多天了还没消气,害怕被打也没敢回嘴,想用老办法缩在家里躲过去。 可门外的人骂的实在是太脏了! 钱二娃是钱老大两口子的心头肉,虽然通奸的名声很臭,可听着他被人骂的这么惨,钱大嫂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极力压制的怒火终于还是爆发。 “老娘和你们拼了!” 家里得用的人早跑光了,钱大嫂子也不怕,抄起一把砍柴的刀冲到门口,猛的一把拉开院门。 门外的光景是她没预料到的。 那天殴打钱二娃的三兄弟又来了,正堵在门口破口大骂,已经有不少社员被吸引过来看热闹,钱大嫂子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怒上心头。 “你们啥意思?都快把我儿子打死了你们还想咋的?不是说好这事儿就这样了吗!” 钱二娃已经被痛打一顿,还被族谱除名,他受到的教训够多了。 再说偷情的事情又不是他一个人愿意就能干成的,如果三兄弟还想拿这事儿做文章来讹诈,别说钱大嫂子,就是看热闹的社员也不能答应。 第1142章 天上掉下个媳妇儿 按理说被戴了绿帽子,谁心里都有气,人想怎么撒火、想怎么处理都是应该的。 可已经把事儿了了,过了这么多天又找过来想要讹诈,就是对面不地道了。 围观看热闹的社员们都有些紧张。 心里知道不能眼看着钱老大家被欺负,可想到钱二娃干的那些破事儿····又不想趟他家的浑水。 好在看那架势,三个男同志并没有想要讹人钱或是借机提要求的打算。 为首的那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苦主骂了半天,见终于有人开门,冷笑一声,反手从人堆里拉出来一个五花大绑蓬头垢面的女人,直接就推到钱大嫂子身上。 不明不白的一个东西朝着自己就丢过来,钱大嫂子当然不能傻站着不动。 她一个侧身堪堪躲过,女人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疼的蜷起身子,一仰头露出脸,给钱大嫂子吓得声音都变了,“咋是你!你····你····你想干啥?你们想干啥?” 倒在地上形容枯槁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着肚子在钱二娃家养了两个月胎,与他通奸被丈夫堵在炕上的淫妇。 当天事了,她就被婆家的人给接走了。 听说是要离婚把她送回娘家,也不知道为啥又送回来了。 钱二娃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是没想到还有后续,社员们见人家不是来要钱的也放松下来,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时就起哄叫钱二娃出来。 受了大罪,在炕上趴着养了好几天的钱二娃今天刚能扶着东西下地,听见外头闹哄哄的,还有人喊他,他心里又怕又好奇,杵着根木棍儿一瘸一拐的从屋里出来。 他和那个女人是真心相爱吗?别逗了,这世上哪那么多真爱?还不是各取所需,搭伙过日子。 钱二娃也一样,只是他过够了光棍汉的日子,受够了孤单寂寞,只要能有个媳妇儿,哪怕又老又丑他也认了。 嗯····主要好的他也配不上人家,这不是别无选择嘛。 女人被婆家人拖走的时候,钱二娃很有些舍不得,意志消沉了好几天,突然看见人就倒在自己家门口,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跌跌撞撞地扑上去,手忙脚乱的给人解开绳子。 受了好几天折磨,被婆家人送回娘家,又被娘家的兄弟撵回婆家的女人估计是被钱二娃的样子感动到,难得的也有几分真情。 解开绳子后的两个人抱在一起哭的撕心裂肺,整一对苦命鸳鸯。 钱大嫂子脸都绿了,她是为了二娃的终身大事发愁着,可她要找的是黄花大闺女,再不济也得是个小媳妇儿。 这四十多岁的老女人接到家里来能干啥?以后她们婆媳俩谁伺候谁还不知道呢! 这时候的人才吃上饱饭没几年,保养身子的意识都还没觉醒,更别提脸蛋子了。 和后世比起来,这时候的四十多岁真真是老的不行。 尤其生孩子生多了更败身子骨,被钱二娃抱在怀里的女人乍一看跟他老娘似的,脸皮松弛,眼角下拉,头发都白一半了。 女老男丑,俩人亲亲热热的样子并不美观,瞧得周围社员牙酸,头皮发麻,心说还得是钱二娃下的去嘴,这口味可真重啊~ 被这对奸夫淫妇旁若无人的动静恶心得不行,送人过来的苦主从怀里掏出离婚证给围观社员们过眼,然后冲着二人狠狠吐了口唾沫。 “人!俺江家给你们送来了,以后是死是活和咱可没关系,俺也是做件好事。 她娘家人不要她,送回去就要掐死;俺家四个闺女也不认这个娘,只能把她送走。她大着肚子没处去,你们要就留着吧~” 这话不假,得知女人一把年纪还做下丑事,她娘家兄弟都没让人进门,在村口就把人打发了,扬言说敢进家门就把她掐死,态度坚决,不像是开玩笑。 还是她男人心善,虽然被戴了绿帽子很让人恼火,但想到这女人毕竟是四个闺女的娘,真流落在外有个好歹,恐怕四个闺女要埋怨自己。 人是想生儿子,可对闺女也不差,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男人想了一晚上,叫上两个兄弟把前妻送来了老钱家。 没想到正中下怀,这对野鸳鸯偷情还真偷出感情来了,瞧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不成全他们倒像是自己铁石心肠了。 男人苦笑一声,不管钱大嫂子什么脸色,只顾着和女人划清界限,“张桂芬儿!你嫁到俺家二十多年,俺没有亏待你呀!哪怕生下四个闺女也没有嫌你,你干下这对不起俺的事,俺和你离婚你服不服!” 话毕,跟着男人一起过来的两个大汉眉毛一立,瞪着一双牛眼睛死死盯着瑟瑟发抖抱在一起的一对野鸳鸯。 娘家回不去,婆家留不下,四个闺女也没法儿带着自己过,跟着钱二娃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唯一的选择,张桂芬没法子,只能点点头。 “好!”男人大喝一声,“那就请父老乡亲们做个见证!夫妻一场,咱们好聚好散,你给俺戴绿帽子的事儿,俺可以不追究,四个闺女从此以后也跟你没关系!再想回来····不可能!” “以后日子是好是孬,就看你自己咋过了,给人戴绿帽子这种事儿,以后别再干了。”男人说完,招呼了两个兄弟一声,掉头转身就走。 倒是个真爷们儿。 张桂芬放着这样重情义的老爷们儿不要,非要跟钱二娃瞎搞在一起,这下得偿所愿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心。 “哎!咋回事儿啊?就把人撂这儿啦!”钱大嫂子人都麻了,她哪里看得上这个儿媳妇。 扑上去拉了两下,没把紧紧搂在一起的两个人拽开,钱大嫂子一跺脚,朝着兄弟三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别走!别走啊!这烂货你们家不要,我们家还不要呢!别走!” 多好笑,和钱二娃乱搞在一起的时候不嫌人家作风不正,这会儿当儿媳妇了才嫌弃人家,合着她也知道搞破鞋的不能要?早干什么去了? 终于脱手了这个祸害,江家三兄弟跑得飞快,钱大嫂子没把人撵上,在一众社员的指指点点中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路上不时有人问她:“大嫂子~恭喜呀!二娃的婚事耽搁了这么久也该结了,啥时候请俺们喝酒啊?” “这几天日子就挺好呀,大丫明天结婚,二娃后天结呗,正好让咱们社员跟着沾沾口福,好好吃几顿!” 第1143章 大丫结婚 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两天生产队里都传疯了,钱二娃找了个又老又丑肚皮高高的媳妇儿,除了他老娘不高兴,全村人都高兴。 不为别的,能吃席谁不乐呵? “啊?他们真要摆席啊?”大丫得知这事儿惊的下巴都快掉了,满眼不敢相信的盯着带来消息的二狗。 “你听见了?又不是啥光彩事,他们真要办?” “那还有假的?”二狗很满意大丫姐的反应,自己端了根板凳坐在门口等着堵新姑爷,“不过老太婆不松口,办不办的成还不一定呢。” 三十多岁还是个孩子的钱二娃自然无法掌管家中的经济大权,他的母亲钱大嫂子不松口婚宴就办不成。 听说那家里正闹呢,鸡飞狗跳的,估计是嫌丢人,难得能占便宜吃冤家,竟然没看见钱老大一家。 那张桂芬儿也是个厚脸皮,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两个偷情搞破鞋的烂人,肚里还怀着上家的种呢,不想着低调做人,还想大操大办。 他们不要脸,大溪沟村还要脸呢,秦小妹估摸着就算钱大嫂子迫于无奈答应了钱二娃无理的要求,大队长也不会答应的。 这种人办的婚宴,社员们也不会去吃。 “行了,说那没谱的事儿干啥?他真要摆宴请你,难道你会去吃?”秦小妹给大丫收拾凌乱的妆台,抽空瞪了二狗一眼。 一天有精力不使在地里,专打听那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大小伙子咋那么重的好奇心呢? “咋不去吃?只要他家敢办,好意思办,我就好意思吃!还要领着全家都去吃,能省一顿是一顿呗~”方桂华也在大丫的闺房里,闻言表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 仿佛觅到知音一般,二狗一拍大腿,挤眉弄眼:“还是桂华姐懂我!咱为啥不去吃?就要去吃!这些年他秦老大家吃冤家似的吃了咱们多少?不吃回来咋行?” “就是!”虽然心底里也觉得大队长估计不会答应钱二娃摆席,但方桂华还是点头认同二狗的看法。 人总不能和粮食过不去。 秦小妹和方桂华一大早就过来帮忙了。 大丫二丫命苦,爹娘走得早,姐俩被爷爷一个人拉扯大,磕磕绊绊的,所幸没有长歪。 今天这样重要的时刻本应该由母亲来为大丫收拾的,可惜钱大娘躲在公社不敢回来,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选,还好秦小妹之前送方桂华出嫁积累了些经验。 这时候结婚没有那些繁文缛节,在秦小妹的调度下,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出差错。 大丫就嫁在本村,之前没搬家的时候离夫家还有些距离,重新划宅基地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新房距离她夫家就是一个拐弯的事儿。 如此就算不招婿也能够照顾妹妹和爷爷,大丫心里是一万个满意。 再加上盖新房的时候未来婆家出力不少,对照顾儿媳妇娘家人也没有抵触,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大丫心存感激,一颗心只往好好过日子去。 坐在闺房里仿佛都能听见放置在男方家的收音机里播放的样板戏,大丫有些紧张,一张脸不用上妆也是红扑扑的,随着时间过去,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了。 从小一起长大,记忆里的大丫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孩儿,一眨眼的功夫就嫁人了。 瞧她这副羞涩的样子,依稀还能看见当年那个小屁孩儿的影子,秦小妹感慨万分。 上辈子的秦小妹自己日子过的一塌糊涂,早早就离开村子,和这些好邻居老朋友断了联系。 信息不通的年代,没有固定电话,更没有手机,再加上居无定所,她和大丫姐妹一断联系就断了四十年,期间连信件都没通过一次。 多少次午夜梦回,秦小妹都站在老屋的门口,左右分别是背着背篓邀她上山的大丫和二丫。 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最美好的回忆不是和吴洪斌那个渣男相知相遇,而是和大丫、二丫姐妹俩住隔壁的那段日子。 不仅因为那时候年纪小,不受病痛折磨,更是因为这段感情纯粹真挚,不掺加任何的利益与计算,美好的像做梦一样。 重来一世,能见证大丫走向自己的幸福,亲手送她出嫁,秦小妹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大丫~”秦小妹像送闺女出门子的母亲一样红着眼睛,抓起大丫的手,往她腕子上套了个镯子。 “我给你打了个银镯子,婶娘走的早,啥都没给你留下,这个你别推辞。”察觉到大丫的动作,秦小妹一把握住她的手。 “小妹·····我····”大丫死死咬着嘴唇,她不是不敢哭,实在是怕冲花了脸,浪费秦小妹一早上的辛苦和陈媛嫂子好心借用的粉膏。 大溪沟村是百年古村,打从明清时候起,村里就有“无镯不成婚”的俗语。 甭管以后的日子是好是孬,结婚那天新娘子都是有特权的,可以不打簪子不做耳环,可镯子一定要有一只。 条件好的人户给闺女准备银镯子、玉镯子,条件差点儿的用鸡血藤编一只,再差点儿的用木头雕一只,总之一定得有,就和现在的手表一样,结婚的标配。 可惜大丫的母亲走的太早,家里的爷爷拉扯她们姐俩长大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又是个老爷们儿,这种事情上有所疏忽也是没办法的事。 好在没有留下遗憾,这只上辈子就应该送出去的镯子,跨越四十年的光阴终于套在了大丫的手腕上。 大小刚刚好。 “你·····”大丫憋了又憋,终究是没憋住,眼泪滚滚而下,“你一天不是做家务就是踩缝纫机,啥时候去打的银镯子?我都不知道····” “早就准备好了~你喜欢就好。”秦小妹给大丫擦了脸,自己眼睛也是红红的。 正好这时候外头接新娘的大部队来了,她连忙起身,借着去看人的功夫擦去眼泪。 二狗摆出架势,和方桂华一起刁难新姑爷,秦小妹隔着窗户看着门外面红耳赤的年轻后生,咋看咋满意。 嫁的近,有正事儿;人端正,家清净,大丫,你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第1144章 复刻成功案例 村里的铁杆光棍,比死过三个老婆的鳏夫还要讨人嫌的男人钱二娃,结婚了。 就在大丫婚后不久,大约过了七八天吧,钱二娃和张桂芬上公社打了结婚证。 到了了,李祖富也没同意他俩摆婚宴。 听说钱二娃厚着脸皮去问会计拨钱,叫人给打出来了。 张会计说要想用队里的钱给搞破鞋的办酒席,除非他原地退休不做会计,否则没门儿。 队长和会计的态度秦小妹早就预想到了,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回钱大嫂子也狠下心不管儿子咋闹腾,死活不同意张桂芬儿进门。 两个人是偷摸上公社打的结婚证。 听说领证那天钱大嫂子吵着要上吊,把正盖新房的两个儿子给惊动了,挨了好一番数落。 “你不知道,伯娘差点儿就把二娃哥的结婚证给撕了,气的要搬去老大老三家去养老呢。”这是真狠下心来了,二狗说起来难得正色。 只是这份正经没维持多久,下一秒他又笑了出来,满脸的幸灾乐祸。 “可惜呀~她偏心眼儿偏的全大队都知道,她家老大老三谁也不待见她,光嘴上说的好听,一个来接的都没有,气的她还要上吊,结果房梁塌了又没吊死,白让人看了一回笑话~” 笑话?这一年钱老大家的笑话还少吗? 与人通奸不知羞耻;和淫妇结婚;把上家留下的种当成宝,这些事情单拿出来哪一件钱二娃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还想大操大办,也难怪钱大嫂子不肯妥协,这搁谁谁受得了? “还好钱大伯瘫炕上了,要不就他那掐尖要强的性子,估计早气死了!”二狗嘴毒,直言瘫了也不全是坏事。 小妮儿被张木莲接到公社去养以后,二狗来老钱家的日子倒是多了。 他说小妮儿临走之前将大橘托付给他,不说每天来送小鱼小虾,七八天里总要送个三四回才行,少了怕把猫饿瘦了。 托他们兄妹俩的福,大橘猫胖的都长蒜瓣毛了,肚子上好大一坨肉,跑起来直晃荡。 每天除了吃钱家给它准备的食物,还要开小灶吃小鱼小虾,偶尔换口味逮个老鼠嚼一嚼,伙食比人都好。 猫和狗不一样,大橘虽然是家猫,可到底流浪出身,还保留着一丝野性,十分的有想法。 它想亲近人的时候,粘人的不行;想一只猫待着时,谁也捉不住它。 不时还会出现在大丫和王大娘两家,凭一猫之力将方圆五里的老鼠捉个干净。 这么一想,养它一场倒是也有好处。 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秦小妹这边是不是风水出了问题,不单单是她自己,就连她养的狗和猫也断情绝爱,对异性没有一点儿想法。 秦小妹自己就不说了,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再加上保有上辈子的记忆,自我定位是老太太一枚,实在狠不下心祸害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 丧彪不用说,纯纯变态小狗一只,村里的小母狗那么多,它对人家只有战斗欲望没有繁衍欲望。 一生唯爱小母鸡,看的眼珠子似的,叫人不忍直视。 大橘猫也一样,不是在屋顶晒太阳,就是到处捉老鼠,好几次在村里遇见它和别的猫待在一起也是干仗。 别的猫叫春它跟没听见似的,睡在炕上四仰八叉肚皮朝天,舒坦的不行,不染尘埃的样子都快能看见佛光了····· 有人看破红尘不染尘埃,有人求偶心切,看老母猪都是双眼皮儿。 同样都是老秦家出来的,秦光宗远没有秦小妹那么高的觉悟。 他想结婚,坐了五年牢的他迫不及待的想用婚姻摆脱自己畸形的一生。 他想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想有人疼,有人爱,有人惦记,想的都快发疯了。 家里的亲戚就这么多。 在山上得罪了秦小妹;回家得罪了秦老三;和秦老大家又隔着秦妹婷的血海深仇,秦光宗就是想借钱娶媳妇也没处借。 那之后他倒是安稳了几天。 上山去找野味的路子断了,没人肯带他,凭秦光宗自己的本事顶多找几片野菜,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这样下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娶上媳妇。 秦光宗又和自己亲爹闹腾了一回,要他把棺材本拿出来给自己结婚用。 这回老父亲没有藏私,只是可惜秦老四兜里那点儿家底全掏出来也不够彩礼。 没有轻言放弃,与其说秦光宗想的是女人,不如说他想的是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妄想用结婚来彰显他的能力。 殊不知他越是折腾,和社员们的距离就越远。 大家一开始还能理解他男大当婚的急切,后来见这人想媳妇儿想的走火入魔,背后说的话就难听了,不提也罢。 别人怎么想秦光宗管不着,质疑的声音听多了,他对娶老婆这事儿更加看重,标准却一降再降。 和钱二娃一样,一开始秦光宗也想找黄花大闺女,再后来觉得清白人家的小媳妇儿也不错,意识到这二者都看不上自己,拉帮套的····勉强也可以吧! 可就算是拉帮套的,也不是一点儿要求也没有,一时半会儿并不好找。 再加上把媒人得罪了,秦光宗只能靠自己去寻摸,进度更是缓慢。 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钱二娃这个比他还不堪的光棍汉竟然结婚了! 天杀的……这也太侮辱人了! 虽说新媳妇儿老了点儿,丑了点儿,泼了点儿,还挺着高高的大肚子,可好歹是结婚了,秦光宗仍是很羡慕。 他缺乏生活的常识,家里人又靠不住,自己寻摸了两天,不知道怎么的,越咂摸钱二娃的事儿越羡慕,并且逐渐将这种羡慕过渡为向往。 意识到拉帮套的也不能看上自己,秦光宗狠了狠心,果断将目光移向村里那些大着肚子,身边没有男人的妇女。 他倒是想得开,反正都是拉帮套,已经生出来的和还在肚子里的有啥区别? 说起来娃儿还是越小越好,刚从肚子里生出来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才能把自己当亲爹,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养出白眼狼的可能性。 难怪钱二娃寻死觅活也要和张桂芬结婚,都当他傻,人家精着呢! 第1145章 误会大了 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的秦光宗平时看着好人一个,一涉及到个人问题就开始犯蠢。 关键他蠢也就算了,行动力还贼强,秉承着闷声做大事这个道理,秦光宗没和任何人商量就开始选妃似的在村里到处溜达。 和二婚头钱二娃不一样,秦光宗自觉自己这个没谈过恋爱的大小伙子就算要找拉帮套的也不能找张桂芬那样又老又丑的。 最好是脸皮薄的小媳妇,东窗事发也不至于连累自己像钱二娃似的被暴揍一顿,那滋味可不好受。 该说不说,这条件挺苛刻。 秦光宗在村里溜达了两天,长舌妇似的问东家长,听西家短,收获了不少白眼的同时也锁定了目标。 兜兜转转还是家门口的那个最好。 之前说过,王芳云为安置秦光耀丈母娘盖了个小房,她家地方大,收拾干净很看得过去,也因此被人看上,给钱塞了个小媳妇儿进来。 小媳妇儿是头胎,夫家三代单传,生怕她这一胎是女孩儿,再被医院给结扎了,便把人塞到乡下来,打算悄悄生下来后再做打算。 秦光宗对年轻白嫩的小媳妇很满意,同时还打听到她丈夫身子骨不大好,胎里带的毛病,想必不能像张桂芬的丈夫那样喊打喊杀。 这就万无一失了。 打定主意的第二天,秦光宗一扫之前的颓态,打扮的人模狗样,收拾得干净利索,没事儿就在秦老三家大门口晃悠。 他装作自己正要下田、上山的样子,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好小伙儿有正事儿。 可惜小媳妇儿是躲到乡下来生孩子的,自知理亏,生怕惹麻烦的她从不轻易跨出秦家的院门。 秦光宗孔雀开屏发了半个月情,统共没见到人三回,话更是一句也没说上,至今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倒是小媳妇儿肚子越来越大了。 再这样下去该不赶趟了,秦光宗心里那个急啊~ 打了几次照面后,他自我感觉良好,认为给对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证据就是每一回对上眼对方都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这明显是害羞了! 也是,自己虽然名声不好听,可到底是二十啷当岁正当年纪的小伙子,长得又高又壮,咋不比她那肺痨鬼丈夫要有魅力?小媳妇儿动心才是正常的。 如今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了,作为男人的秦光宗认为自己应该主动一些,大胆一些,故事不就开始了? 有钱二娃的成功案例在前,又十分自信自己一个没谈过对象的小伙子在二婚妇女眼中的魅力,秦光宗为了终身大事不再耽搁,拼了。 自从上回父子俩干仗误伤了王芳云的宝贝金孙后,两家连接的唯一通道,秦老四家曾经的正门就被封死,再也没打开过。 经过半个月的“踩点”,秦光宗知道小媳妇儿脸皮薄,在都是陌生人的秦老三家待的并不自在,平时根本不出门。 除了上厕所和洗衣裳,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面。 为了和心上人互通心意,秦光宗悄摸拿了把条锯,沿着门缝缓慢切割封门的封条。 前前后后偷偷摸摸磨了三天才把封条锯断,他又耐住性子,通过小窗户观察院子里秦老三一家的行踪,寻找合适的时机。 眨眼又是三天过去。 一直到这天入夜,秦光宗终于找到机会。 小孩儿好像不太舒服,一整天又哭又闹的,偏偏还说不清楚自己哪里不舒服,哭的气息奄奄,折腾的家里大人精疲力尽,很早就歇下了。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秦光宗看了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刚准备去睡觉。 就在这时,秦老三家新盖的小屋子那边亮了亮,有人提着煤油灯过来了。 是捧着肚子的小媳妇儿。 月份大了以后,贵琴夜里总是睡不安稳,一晚上要起来好几回小便,折腾的一身汗。 天气还热着,秋老虎很厉害,便在尿桶里味道太难闻了,她受不了。 好在这户人家人口不多,上茅房不用排队,辛苦些总比忍受一晚上的臭气要强。 都说人有三急,其中尿急是最憋不得的。 尤其孩子大了以后压迫膀胱,那滋味儿可别提了。 生过孩子的都知道,孕妇的尿意可不是光靠意志力就忍得住的。 顾不得自己还大着肚子,贵琴一只手提煤油灯,一只手捧着肚子,跑的飞快。 可就在她经过那道被木条封着的门,眼看就要冲进茅房时,突然一个人影拉开门冲了出来! “啊呀!”贵琴被吓了一跳,心狠狠一紧。 她憋的难受,一心只想着赶快进茅房,根本没留意旁边的动静。 猝不及防被秦光宗吓了一哆嗦,贵琴膀胱一松,竟然站着尿了出来。 在家里时,贵琴也是读过书爱看报的女子,她家庭条件不错,人也傲气,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会到乡下来住着。 更不会·····做出这样羞耻的事情! 祸不单行。 如果单单只是尿出来也就算了,黑灯瞎火的,大不了回去换件衣裳,反正生完孩子就走,也没必要在乎这帮泥腿子的看法。 可事情坏就坏在贵琴动不了了,她肚子疼····· “救命!救命啊!” 煤油灯摔出去老远,闪了闪,灭了,贵琴软倒在一摊尿液里,叫的比杀猪还惨烈。 知道对方被自己吓到,秦光宗也很后悔自己的冲动,他这会儿什么心思也没有了,手忙脚乱的想去搀扶贵琴。 可受了惊吓又动了胎气的女人就像一摊死肉,根本就拉不起来。 没办法,秦光宗只能哄着她,“你!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跟你认识一下,我没想要吓你,你别叫!你别叫呀!” 情急之下,秦光宗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竟然上手一把捂住了贵琴的嘴。 此时秦老三家的窗户已经亮了,隐隐有灯光映在秦光宗的脸上。 他从对方惊恐的眼神中恍惚看见了自己狰狞的倒影。 完了,这回误会大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一分钟以后,王芳云惊恐的尖叫响彻大溪沟村的每一个犄角旮旯。 “救命啊!杀人啦!造孽啊!秦光宗!你连孕妇都不放过!” 第1146章 变态啊 “咋了?出啥事儿了?谁家猪跑出来了叫这么惨?” “不知道啊!怕是出大事儿了,快快快!他爹!你快套上裤子出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我咋听见叫的是救命呢?别是家里老人出事儿了吧?” 如今是和平年代,早些年邻近的两个村子因为水源等问题还会干仗,如今风调雨顺,不旱不涝,大家的生活很平和,好久没在大晚上闹出这样骇人的动静了。 唯恐是哪家的老人半夜里发了急症,听到动静的社员们不管躺没躺下,都默契的往动静发出的方向赶去。 没大一会儿,一大堆人就挤在秦家院门口,对着里头指指点点。 贵琴已经叫不出来了。 她是双身子,本来就不比怀孕前灵活矫健,又被秦光宗这个精虫上脑的神经病吓唬了一回,心口一紧,此时已经分不清身下这一摊是羊水还是尿液了。 在她身边站着的是手足无措,面色发白的秦光宗,和揪着他的脖领子,满脸癫狂的王芳云。 后者已经给了前者两巴掌,可仍不觉解气,歇斯底里道:“你疯了!你疯了是不是?你这是杀人杀上瘾了?啥人你都敢动啊!” 虽然王芳云不是害贵琴流产的凶手,可人是给了真金白银住在这里的,出了事她这个“房东”当然得负责。 做梦也没想到秦光宗一副老实样子都是装的,王芳云毁的肠子都青了。 她就应该听儿媳妇的话,找李祖富大队长划一块宅基地,远远的搬出去! 这下好了,瞧贵琴的样子,肚子里的娃应该是保不住了。 一条人命背在身上,怎么赔得起呀?! 王芳云已经快要疯了,跟着她跑出来的杨多多和杨母也被眼前惨烈的一幕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到底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再加上杨多多自己也有流产经历,母女俩不忍心,想去拉贵琴,可她像杀猪一样惨叫,也不知道哪里疼。 生怕再伤到她,杨家母女只能作罢。 始作俑者秦光宗已然梦醒,抖的筛糠一样,倒是没跑。 社员们陆陆续续赶来,听闻发生了什么事后,两个青壮当即做主,一左一右反剪秦光宗双手就要把人拖到大队部去严加看管。 剩下的事就等贵琴的婆家人来了以后再说了。 今晚注定有很多人睡不着。 大队长刚躺在炕上,摆在炕桌上的旱烟斗尚未完全熄灭,就又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拉去了大队部。 他一进屋,就瞧见秦光宗像个僵尸一样站在人群正中,白着脸忍受社员们的指指点点,一言不发。 不大一会儿秦老四也赶来了,他脚上只穿了一只鞋,着急忙慌的,还没说话就先给李祖富跪下了。 原来这老小子认为今天这一切都是老三家自导自演栽赃嫁祸,目的就是赶走他们父子俩。 “队长!队长我可以作证!光宗他真的变好了!他真的变好了!”秦老四老泪纵横,看不出来他还有一副慈父心肠。 “我们父子俩就想好好过日子,光宗这段时间每天早出晚归不是上山就是下地,他是真想好好过日子,咋可能再干杀人的事儿啊!” 是啊,一个一心想要重新做人,好好过日子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害一个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的孕妇呢? 如果没有贵琴的口供,社员们也不会轻信王芳云的话。 毕竟大家都知道她家和老四家是有些龃龉的,自己舍不得搬家盖新房,想把他们爷儿俩赶走好像也说得通。 可惜没有如果,贵琴流产,遭遇巨大打击,可人脑袋还没糊涂。 被拖拉机拉走时,她看着秦光宗的眼睛仿佛要吃人一般,更是留下完整的证词,证明秦光宗就是故意杀人! 一想到即将要面对的贵琴婆家人的滔天怒火,王芳云眼前就阵阵发黑。 她就是想挣几个钱儿,村里多的是人这么干,咋偏偏就她这么倒霉呢?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王芳云不明白,秦光宗根本和人贵琴不认识,为什么要费劲巴拉的锯开封条?难道只为开门吓她流产? 这太诡异了。 确定贵琴从来没和秦光宗说过话,王芳云只能无奈接受对方是个变态杀人狂,一段时间不杀人就浑身刺挠这个可怕的事实。 “队长!咋办呀?”王芳云仿佛老了十岁一般,满脸疲惫,“贵琴的娃指定生不下来了,那么大的肚子···大人估计也要遭罪,咱们咋和她婆家交代啊?” 都怪大队长非要把秦光宗这个杀人犯领回村子!王芳云自己无法面对贵琴婆家人的滔天怒火,便想将李祖富也拉下水。 岂料大队长还没表态呢,秦老四又跳了出来。 他手舞足蹈的表示儿子一定是冤枉的,见社员们都不相信,又扑到儿子身上去不停的拍打他,摇晃他,盼着他能说出点儿为自己证明的与贵琴和王芳云都不同的证词来。 只可惜秦老四这难得的信任注定得不到回应。 秦光宗闷了半天,紧咬的嘴唇最后败在在李祖富大队长锐利的眼神注视下。 他躲躲闪闪,含糊其辞道:“我·····我不是故意要吓她的,我也没想到她会流产,我就是想跟她认识一下,我没有坏心眼儿呀!真的就是想跟她认识一下!” 这话不说还算了,一说更衬的秦光宗像个见不得人的变态。 王芳云都要疯了,“跟她认识一下?人家肚子那么大你看不见呐?你跟她认识啥?想媳妇也不能像别人的媳妇儿呀!” 这话倒是说到秦光宗的心坎儿里去了,他眼神更加躲闪,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他想的,的的确确是别人的媳妇儿。 很多时候,不说就是说了。 看他这副见不得人的样子,秦老四还有啥不明白的? 他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双眼发直,喉咙发紧,舌头都硬了,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最后只得用行动代替不争气的唇舌,狠狠一巴掌扇在秦光宗的脸上。 周围社员更是炸了锅一般,唾沫、拖鞋、拐棍儿,不要命似的往秦光宗的身上砸。 大溪沟村荣耀百年,打从明清时候起便人才辈出,哪怕结束封建朝代进入人民公社大团结,村里也出过重点大学的大学生。 就是这么一片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竟然出了秦光宗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变态杀人犯!他还好孕妻! 第1147章 争做第一 冰冷的拳头混合着污言秽语砸在身上,秦光宗就好像块石头,捂着脸蹲在地上,任凭发落。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没有坏心眼儿,他真的没有坏心眼儿啊! 比他还接受不了现实的秦老四,此时已经捂着胸口,倒在角落里了。 秦老四这一辈子,前半生尚且称得上是顺遂,家里虽然穷,可那时候谁家里不穷?穷才好呢! 三代贫农,根正苗红,走到哪里腰杆子都梆硬。 再加上家里兄弟多,关系又紧密,拧成一股绳儿去过日子,想过不好都难。 就算成家以后,原本关系亲密的兄弟逐渐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开始把精力放在小家上,秦老四也是兄弟之中的得意人。 因为他娶了个肚皮争气的媳妇儿,生下两个儿子。 不仅没有儿子的大哥和二哥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就连育有一儿一女的三哥也对他客客气气。 那时候的秦老四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他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一个小小年纪就死了,另一个蹲了五年大牢,好不容易放出来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又摊上事儿了。 刚才大队长进来时,秦老四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打心底里认定儿子光宗已经改好了,不可能害人,是被老三媳妇冤枉的。 就凭儿子这段时间每天早出晚归,不是上山就是下田,一门心思奔着把日子过好了去,谁看了不夸一句有正事儿? 不知道儿子早出晚归是在找机会勾搭小媳妇儿,秦老四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害得贵琴流产,分明是不搭嘎的两个人。 他还想用误会、不是故意为借口来为儿子开脱罪责,可无奈王芳云说的也有道理。 要说不是蓄意而为,那门上订满了封条,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打不开,这怎么解释? 而且秦光宗自己也承认了,他虽然不是有心想吓贵琴流产,但结果就是这样,血淋淋的摆在面前,狡辩不了。 五年前秦光宗害死自己母亲肚子里的弟弟;五年后他又害死无辜的贵琴肚子里已成型的胎儿。 说他是变态孕妇杀手,实至名归。 连作案对象的挑选都如出一辙,秦光宗再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多少有点儿虚伪。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不是故意的! 缺乏常识的秦光宗哪里知道,只是黑灯瞎火开门晃了一下,这一下就能把贵琴肚子里的孩子给吓掉,他要早知道肯定不会这么干。 只能说人可以没有知识,不可以没有常识,吃了没文化的亏呀。 事件清晰明了,有人证,秦光宗自己也招认了,没什么地方用得上李祖富,不过他也没有闲着。 随便收拾了一下骑上自行车,李祖富带上妇联的同志打算先去医院看看贵琴的情况。 如果贵琴和她的家人执意要求报案,他作为大队长还得协助公安办事员问话拿人。 这次二进宫,可就不是五年前那么简单了。 上回进监狱时秦光宗还只是个十五岁不到的孩子,虽然害了人命,但考虑到他年纪太小,司法上有酌情减刑。 如今他年满二十岁,是完全刑事责任人,搞不好枪毙都有可能。 或许是这一回再没有第二个儿子可以给自己养老,秦老四明显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他痛哭流涕,一边扇自己巴掌悔恨自己教子无方,一边朝李祖富磕头,姿态极尽卑微。 “队长!队长你帮光宗说说好话吧!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只要别抓他去蹲号子,赔钱赔粮、赔地赔房我都认了!” 说着说着,秦老四悲从中来,一双眼睛黯淡无光,几乎看不出活人样儿。 “我·····我这把年纪····活不了几年了,光宗要是再被捉走,下一次回来家里就啥也不剩了。队长,你帮我们说说好话!求求你了!” 回想起秦老四刚才的表情,奋力蹬着自行车的李祖富心里也不好受。 同样是父亲,同样是老几十岁的年纪,前几天还见老四精神抖擞的和社员们说秦光宗是真的变好了,知道脚踏实地的过日子了,如今却又······ 唉~ 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再多的话,再多的感慨,四下无人,李祖富也不知道该说给谁听。 他很理解秦老四的心情,可有些事情他也不敢贸然答应,只能是尽力而为。 村里的纷纷扰扰并没有打搅秦小妹的美梦,她还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洗漱时才知道秦光宗的事儿。 整个村子里消息最闭塞的估计就是她了,每天除了完成少量的家务,秦小妹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设计衣服款式,踩缝纫机赶工做单子。 家里能动用的资金都被她换成茅台酒,小心保存着。 一大家子人要吃饭,还不知道队长啥时候会提议办村厂,总之要钱的地方很多,秦小妹恨不得自己长出三头六臂才好,一天有七十二个小时更是美妙,这样她就能接更多的单子,挣更多的钱。 她也不是没想过由自己来提议办村厂,只是顾虑繁多。 虽然成了裁缝匠,平时经常出入公社,可在社员们眼中,秦小妹依旧是个没出过远门的乡下丫头。 开阔的那点儿眼界顶多就能支撑她做出来两件时髦的衣裳。 突然大言不惭的说办村厂好,队长能不能相信是一回事儿,贸然出口万一打乱了历史进程,导致这一辈子的村厂不如上一辈子前程远大可咋办? 这可是秦小妹自重生以来就一直心心念念,给自己和家人准备的养老保险,一点儿闪失都不能有。 每每这样想着,秦小妹就只能按捺下脾气,狠狠踩几脚缝纫机来疏解躁动的心情。 好在搞钱的大方向是没有错的。 村厂办起来以后给社员们的干股不仅是按人头划分,出钱的多少、出力的多少也有计较。 若是按人头,秦小妹已为自己找了老钱家这户好人家落户其中,指定不能吃亏。 若是比钱、比出力的多少,她也有信心拍着胸脯争做这大溪沟村的第一人。 区区一个秦光宗惹出来的与自家毫不相干的麻烦,在秦小妹看来也就是早饭前的一个消遣,根本不值得她耗费脑细胞。 第1148章 钉死了 这种时候最能体现重生的便利。 若秦小妹没有重来一回,不具备六十岁秦小妹的阅历,就凭她窘迫的生活条件和有限的认知,很可能也要搅和到这滩浑水中。 好在她重生了,且一心走正道,歪门邪路通通看不上,这才能悠哉悠哉的坐在餐桌前,吸溜着小米粥,和家人闲话家常。 正吃着,二狗来了。 村里出了这么大一个热闹,他没去看,秦小妹觉得有些稀奇,“你咋来了?不去村头大榕树看热闹?” “嗨~看热闹哪有吃饭重要呀?”二狗羞涩一笑,眼睛直勾勾盯着舔饭盆的丧彪看。 认识这么多年,秦小妹还不知道他?当即笑道:“你是想趁着村里乱成一锅粥,带着丧彪去赶山吧?” 先有钱二娃不要脸和大肚婆偷情,被人堵在炕上;后有秦光宗这个孕妇杀手变态癫狂,大半夜不睡觉吓唬人导致流产。 两件事情相隔不到十天,一件比一件骇人听闻。 村里那些来生孩子的妇女坐不住了,要命的事情谁不害怕啊? 听说今天早上好几个收拾了东西要走的,不给钱不说还骂人,村里正乱着呢。 看看天色,寻常这个时候,山腰上早就被捡山货的社员占领了,稍微起晚些连根蕨菜都打不到。 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大姐看穿了心思,二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啥都瞒不过大姐,这不是山上人少吗?我就想带丧彪去转转,要能走运打点儿好东西回来,咱也沾光吃口肉不是?” 这话倒是不假,听二狗说的秦小妹也蠢蠢欲动,默默加快了吸溜米粥的速度。 她是个干起活儿来顾不上休息吃饭的性子,连着劳累了好几天,钱老太早心疼的不行了。 这会儿见小妹有要出去放风的打算,老太太心里那个高兴啊~忙找了个饭盒出来,将桌上吃剩的咸鸭蛋和饼子装上塞给二狗,嘱咐他们在山上多玩一会儿,晚上回来吃饭就行。 “打不打得到东西的不强求,注意安全,别滚到沟里去了。遇到马蜂窝可千万别捅啊!你庆春哥那是傻人有傻福,你可不能干这傻事儿啊!” 钱庆春冒傻气捅马蜂窝那一回可把老钱家众人吓得够呛,好在没出什么事。 隔壁村儿早有人被马蜂咬死的案例,他确实称得上一句傻人有傻福。 拿上镰刀,背上背篓,丧彪知道要去赶山激动的不行,仿佛已经捉到猎物一般雄赳赳气昂昂走在最前头。 紧随它其后的是背着水壶、饭盒,拿着弹弓的二狗,和抓着镰刀背着背篓的秦小妹。 今天这姐弟俩应该是村里为数不多还笑得出来的人。 一路上二人遇到的社员要不是愁眉苦脸,要不就是咒骂怨愤,没一个人有心情下地上山的。 倒是便宜了秦小妹这个睡到自然醒的“懒鬼”。 二人上山不久,差不多快到做中饭的时候,大队长也回来了。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戴大盖帽的公安办事员。 见状秦老四当时腿就软了,滑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李祖富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目光里满是尽力之后的疲倦。 谁也不想村子的名声再受打击,他作为大队长,于公于私都不想秦光宗二进宫,因此该说的、能说的他都说完了。 可贵琴刚失去孩子,情绪激动,根本不对秦老四许诺的赔偿心动,只想秦光宗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是头胎,第一个孩子,全家的期盼,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心里难受李祖富可以理解。 再加上后来得知她丈夫身体不好,两个人结婚三年才有了这第一个孩子,嘴里更憋不出劝说的话。 对方执意要报公安将秦光宗绳之以法,李祖富没办法,他作为大队长,不情愿也只能把人带到村子里来。 从昨天晚上开始秦光宗就被关进公屋,没给吃也没给喝,期间他也没说一句话,安静的很。 直到公安开门进去,秦光宗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心有感悟,突然崩溃,大喊大叫。 “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不能抓我!我可以解释,我只是想跟她认识一下,我没想到一开门她就吓流产了!” 这些话秦光宗昨天晚上也说过。 甭管他是不是故意的,结果血淋淋的摆在眼前,悲剧已经发生,动机如何真的很重要吗? 应该是不重要的,两个公安办事员都是中年人,在这岗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里会听秦光宗的话,粗暴地将人拽出来就要带走。 和李祖富想的一样,真正坐过牢的人最畏惧的就是二进宫。 再一次落在公安手里,秦光宗的淡然冷漠全都消失不见,他没想到自由结束的这么快,还是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 在他最充满希望的时刻,老天爷像是开玩笑似的,给予他迎头一击。 接受不了自己很快又要回到牢狱中继续暗无天日的生活,秦光宗用尽全身力气反抗。 他要求和贵琴见面,当面与人道歉。 他相信之前那三面之缘不是自己的错觉,二人心有灵犀,只是有些误会,等见面以后解释清楚,贵琴一定会原谅他的! 即使他在昨天晚上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贵琴的名字,可这也不妨碍他认为二人惺惺相惜。 难不成和五年前一样,秦光宗在这关键时刻又疯了? 社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事情都盖棺定论了,公安都亲自下来抓人了,他还有什么好反抗的。 瞧那言之凿凿的样子,要不是有贵琴的证词在先,又有王芳云拍着胸脯保证,大家都要信了秦光宗的鬼话,以为他和人家真有一腿儿了。 呸!果然坏东西就是坏东西!吓得人家流产不算,还要坏人家名声,影响公安同志工作。 如果说之前秦光宗做下的事情还可以用年纪太小、受人蛊惑来找补,现在这种情况大家就只能认为是村里风水出了问题,出了个混世魔王了。 从大家或是失望或是厌恶的眼神中可以预见,这一回无论秦光宗被关进去多久,再放出来大家伙儿都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证明自己了。 他这一辈子都将被钉死在杀人犯这根耻辱柱上,再不能翻身。 第1149章 来人了 这世上没有最绝望,只有更绝望。 好不容易重拾生活的希望,以为自己总算能享几天福了,秦老四万万没想到秦光宗竟然这么糊涂! 早知道他馋女人馋的连孕妇都不放过·····秦老四捂住脸,后悔不已。 就应该豁出去老脸求一求人,给儿子尽早娶个媳妇回来,他心定了,也就不会有这回事儿了。 可惜再多的后悔也是于事无补,秦老四跌跌撞撞跟在两个公安同志身后跑着,好像他的魂儿也跟着儿子一起被拷走了。 大脑一片空白,他嘴唇子哆哆嗦嗦一刻不停往外冒着求饶的话,只是逻辑颠倒,说完就忘。 秦光宗基本是被两个公安同志拖着在走,两条腿此刻已完全成了摆设,半点儿力也使不上。 村里几十年就出了他这一个劳改犯,如今二进宫的名额也叫他占了,说他不争气都算对他抱有希望,更多人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只盼着公安早点儿把人抓走,别脏了大溪沟村的地儿。 正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涉及人命的事,社员们嘴巴都闭得很紧,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可怜秦光宗的话。 虽然他的确还很年轻,秦老四孤苦无依也确实很可怜,可贵琴肚子里的孩子连看一眼这世上的机会都被剥夺了,难道就不可怜吗? 找对象找到大肚婆身上去了,秦光宗给出的借口令人发笑,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并没有悔改之心。 冥顽不灵,圣人来了也得给秦光宗两巴掌再走,作为邻居、乡亲和远房亲戚,大家伙儿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送他去监狱里,让时间来洗刷他的罪孽无疑是最正确的决定,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才好呢,瞧给大家伙儿折腾的。 不论秦光宗如何狡辩,因为他,贵琴流产是事实,秦老四作为他亲爹,赌咒发誓的担保没有一点儿作用。 人还是被公安带走了,具体的犯罪心路历程也由专业人士去挖掘吧,正常人实在理解不了变态是怎么想的。 “唉~家门不幸啊!” 秦光宗一走,社员们立刻开始讨论他的事情。 “那时候钱慧和老四生俩都是儿子,多么得意?谁知道是俩现世报?养大都多余!还不如生下来就掐死呢。” 回想当初老秦家多么风光,社员们忍不住唏嘘。 那么大一家子,那么多壮劳力,说散就散了。 具体是从哪一件事情开始,老秦家逐渐溃散,大家已经记不清楚了,或许是秦老太跋扈?几个儿子担不了事?孙辈质量参差不齐? 得意的太得意;丢人的太丢人,说到底还是心不齐。 这时候社员们还只在看着老秦家的热闹,虽然唏嘘,但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全然不知天大的祸事已经降临在大溪沟村头顶,马上就要落下来,砸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被公安带走后,秦光宗的去向和事件的后续就没了消息。 担惊受怕了好几天也没人上门来找自己的麻烦,王芳云逐渐放下这事儿,开始正常生活。 她们家算因祸得福,没了秦老四这个杀人犯在隔壁杵着,感觉空气都清新不少,日子过得也不再胆战心惊,都敢不关院门午歇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样风平浪静。 谁也没想到秦光宗还会犯事儿二进宫,大丫一家还好,她们的房子本来就很破旧,这些年修修补补已经到了极限,翻修房子和盖新房的造价是一样的。 而且换个地方住好处很多,远离糟心的邻居还能继续和小妹住隔壁,距离大丫的婆家也更近,一家子打心底里高兴。 只是王大娘捂着心口,垂头顿足舍不得自己的老屋,大丫没好意思说出这些心里话。 不仅如此,她还得装模作样的在对方问及自己感受时摆出同样痛心疾首的模样,咬牙演出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宽王大娘的心。 好在王大娘不是个沉浸过去的人,新房子住着很舒适,虽然落下的饥荒得一家子勒紧裤腰带还上两年,但想想早晚都要盖房,早盖早享受,她也就想开了。 只要一家人努力把日子往好了过,啥金山银山的,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 很快就又到了秦小妹上公社送货的日子。 前几天和二狗带着丧彪赶山捡了不少稀罕的山货,处理晾晒,简单加工过以后便是难得的美味。 打包分成几份全部带上,秦小妹打算给林家和张家各送去一份,剩下的给林立业寄过去。 顺路还得寄一些票证去给洪艳艳。 之前她来信说就要和对象结婚了,家里人疼她,准备了不少嫁妆,买东西还差几张票证,秦小妹手里正好有,便借给她先应应急。 当初知青点这一群好友,除了方桂华,艳艳是第二个结婚的。 隔得远,秦小妹没法儿到场祝福,便按照她的身量大小做了一件新衣,打算连同票证一起邮过去,聊表心意。 桂华也准备了礼物请小妹一道邮过去,她家里事多脱不开身,实在没空特意跑一趟公社去邮寄东西。 几个小叔子都到了适婚年龄,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太好,住房也逼仄,为了能说上好些的对象,公公婆婆挣钱挣红了眼,没日没夜的在地里干着。 虽说担子不在桂华和她男人身上压着,可一家人各有各的事情做,他们也不好意思闲着。 再说养育孩子也有压力,桂华是知青,有文化,她男人也没有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夫妻俩对女儿寄予厚望,早早的就开始存储教育基金,日子过得很清苦。 也就是小山村里没有那么大的贫富差距,所谓的有钱人也不过是蒸馍馍的时候白面放的多一些罢了。 大家心态平和,对未来充满希望,整体状态积极向上,暂时的辛苦也就不觉得辛苦了。 “走了!回吧奶!”秦小妹跨上自行车,载着狗熊一样的丧彪,晃晃悠悠去了公社。 她本来是想带上大橘一起去的,小妮儿很想念大橘,念叨过好几次,可惜身手不佳,没抓住只能作罢。 注定没有看热闹的命,秦小妹前脚刚走,后脚村里就出了大事! 钱二娃和秦光宗这两个不干人事的东西做下的糊涂事终于还是引起了上头的关注,计生办来人了。 第1150章 风雨欲来 也是在这一天王大娘才知道,原来大事将至时,人真的会有预感。 大宝在公社读书,本来家里人口就不多,如今就剩下两口子,气氛一下子便冷清下来。 待在家里也是难受,王大娘农闲没事儿常上老钱家和大丫家去串门子。 得知小妹今天要去公社,她忙回家去烙了十几张大饼,又取了七八个咸鸭蛋一起交给小妹,请她给大宝带去。 老王两口子就大宝一个孩子,亏待他是不可能的,可外头的东西再香再甜也没有娘烙的大饼合胃口。 这是家的味道,千金不换的。 自从买了自行车,秦小妹已经习惯了做送货员,一口就应下了。 她本来也打算去看看大宝那孩子在公社待的习不习惯;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正好将东西带过去,顺路的事。 送走秦小妹和丧彪后,王大娘就回到家里,她想去后院儿新划的自留地里拔草,可刚蹲下来就觉得心慌的很,难受的不行。 想着秋老虎厉害,别是中暑了,王大娘赶紧回到屋里,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凉白开后又坐了一会儿,感觉好一些才跨起针线篮子,准备去大榕树下和老娘们拉拉呱。 一般情况下,秦小妹和她母亲在家时王大娘都是直接去老钱家的,和村里的长舌妇比起来,她和钱家母女更聊的到一块儿去。 秋收结束,各家地里的活儿都不多,家里的壮劳力就能解决。 虽然时间还早,但大榕树下已经聚了几个上了年纪在家带孙子的老娘们儿,正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着是非。 大宝还在人生的关键时刻,他一天不娶妻生子王大娘就一天不能放松,要不是今天心慌难受,她早下地干活去了,才没有空来这里放风呢。 队长之前说的没错,妇女主任也没有骗人,孩子生的少,负担确实小。 老王家就大宝一个儿子,王大娘偶尔休息一天两天的并不打紧,因此她坐下来和人聊天时表情很淡然,不慌不忙的。 这时候大家聚在一起聊的无非就是计划生育下被逼到村里来生孩子的那些外村人,王大娘对此很感兴趣。 虽然她家没有住“亲戚”,可这并不影响她看别人家的笑话。 经过钱二娃和秦光宗两个神经病的双重打击,村里的人想靠偏门儿发大财的心思算是彻底歇了。 不少人已经开始寻别的活路,但更多的人愤愤不平,天天堵在老钱家和老秦家门口骂。 也不知道起什么作用,单纯为了出口气?费了力回家还得多吃一碗饭,何必呢~ 王大娘坐在大榕树下听一帮老娘们儿说闲话,偶尔还能遇见几个路过秦家院子门口时破口大骂的社员,两只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只要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过日子可比看电影有意思多了! 正美着呢,村里突然来人了。 好几辆自行车的阵仗一摆出来,便吸引了村里地里所有人的目光。 下来的都是生面孔,且表情严肃,胳膊上还带了红袖章。 离得远还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王大娘扑通扑通跳了一早上的心脏就突然安静下来,有一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两边人马诡异的僵持着,过了两次呼吸的空档,对面领头的人先说话了。 那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女人,都说相由心生,她那面相一看就是上辈子杀猪,手里沾过血的,一个词儿形容,就是彪悍。 不过和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同,中年女人开口还算客气,带点儿官腔,一听就不是平头老百姓。 “李祖富李大队长在呢?请问咱大溪沟村的大队部设在哪里?我们几个女同志是公社计生办委派下来的计生人员,请问你们之中有妇联的同志吗?” 一连三个问题把没什么准备的社员问懵了,妇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戒备。 和置身事外的王大娘不一样,她们的家里都住着大肚子的“远房亲戚”。 拿钱办事,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屁股干不干净,这节骨眼儿上突然来人,还是计生办的人,她们怎么能不慌? 唯恐自己没有见识,说错了话招祸,妇女们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很快脚底抹油溜了。 王大娘爱看热闹,因此跑慢一步,被打头的中年妇女捉住,非要她带路去大队部。 总不能说自己大清早出现在大溪沟村,却不是大溪沟村人所以找不到大队部吧? 没办法,人是上头下来的,本村社员不配合说不过去,王大娘认命的把人带去大队部。 计生办来人,显然是连李祖富这个大队长也不知道的事。 队长要是知道,肯定早早和社员们打招呼,那些不该见外人的东西和人,该藏的得藏;该撵的得撵,面子上不能太过分。 到了大队部,王大娘早上那阵打鼓似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直觉今天这事儿不简单,计生办的人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气势汹汹的来了,怕是不好糊弄。 果然,人进了大队部没大一会儿就又出来了,骑来的自行车和自行车上的铺盖卷儿都留在大队部,想来一时半会儿不会走。 跟在几个女同志后头从大队部里走出来,李祖富脸色很难看。 他瞧见王大娘还在院外站着,微微一愣,却没说什么,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连带着王大娘也惴惴不安起来。 只当没看见两个人难看的脸色,领头的中年妇女一挥手,方才赶路过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她刚才走路到大队部来时就粗略扫了一遍大溪沟村的规模,心里早有了计较。 点了名后动作利索的给手下的人分配了任务,趁着社员们还没反应过来,一行人分头行动,窜进村道两旁的民居中,引起阵阵骚动。 “诶!你是谁?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上俺家来了?你干啥?那是我侄儿媳妇!还大着肚子呢,你····你这人咋上来就拉拉扯扯的!” “啊!救命啊!你别碰我!我我我·····我男人认识你们主任,你别碰我!” 第1151章 持证抄家 这帮子人是有备而来的。 等李祖富意识到这一点,村道上已经倒了好几个大肚子,披头散发吱哇乱叫的女人们骂啥的都有,惹急了人挨大嘴巴子的不在少数。 村道两旁的民居中骚乱还在继续,不时有嘶打声、辱骂声,锅碗瓢盆破碎声传来。 堪比鬼子进村的混乱场景让王大娘心慌,她下意识去看身边同样脸色发青的大队长,有些焦急。 已经有人赶来求助,触及个人利益,在实打实的好处面前,队长的声望已不如从前。 可即便如此,没啥见识的小老百姓遇见事儿头一个想到的还是队长,也只有队长。 说来讽刺,不听劝的是这帮子人,这会儿人家打上门来,哭着喊着来搬救兵的也是这帮人。 “队长!哎呀这可咋整啊!这帮老娘们儿下手可太狠了!进屋拽着东西就摔,见着人就打!还有没有王法了?” 捂着脸坐在地上哭的是老牛婆,王大娘记得她好像是第一个蹦跶出来拦着不让大队长挡自家财路的社员。 老婆子精神头是真好,全场数她声音最响亮,闹起来没完。 除了老牛婆,几个家里藏了人的社员吃了巴掌也是又惊又怒。 碍于来人胳膊上的红袖章以及强硬的态度,他们不敢放肆,只能飞奔到大队部来找队长帮忙说和。 一个个的,和大队长闹腾厉害的很,梗着脖子就是喊,这会儿外人都打到脸上了倒是好脾气,没一个敢反抗的。 暗自在心中庆幸自己没犯糊涂,王大娘一改平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在别的社员还没反应过来只顾着哭闹时第一个拽起大肚婆往公屋里塞。 什么是大是大非?涉及人命官司还不叫大是大非?这就不是看人热闹,置身事外的场合! 有王大娘带头,越来越多的社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不上心疼家里的死物,大家手忙脚乱将蒙着脸四处逃窜的大肚子女人们往公屋里带。 即便知道自己不论管多少次这种烂事都是吃力不讨好,李祖富也没有落井下石。 他将听见动静从田地里赶来的男人们聚在一起,分了几个守着公屋,剩下腿脚快的则是速度朝反方向去通知村民。 这帮老娘们儿心狠,手段更狠,才不管你肚子里是七个月还是五个月,逮着了先给两巴掌紧紧皮子,紧接着就要拖人去医院打胎。 封建时候断官司还要审一审,这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人留,手段狠辣瞧得大溪沟村一众社员是胆战心惊,再不敢有侥幸心理。 还是以前的人有智慧,难怪说民不与官斗呢,瞧瞧这手里有了点儿权利,面相都变了。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没少为难人民群众。 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二狗被吓的人都不滑溜了,躲在队长身后不敢露头,使唤他去通知村民也不动弹。 “队长!”二狗不愿意队长再干出力不讨好的事儿,“你管他们干啥!要我说吃一回亏才好呢,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不拿你的话当回事儿!” 不仅二狗一个人这样想,实际上村子里但凡没有和这些人同流合污,家里干干净净的社员都是这样想的。 这些日子庄上被这些所谓的外来亲戚搞得乌烟瘴气,大家早就想“清理门户”了。 眼下计生办的同志虽然手段狠,不近人情,但切实的解决了问题,这在相当一部分社员看来其实是好事。 集体的安定需要靠每一个个体去维系,那些不听话、不听劝、不听招呼的,就应该让他们长长记性。 “瞎胡闹!”见有人作壁上观,李祖富一瞪眼睛,身后的二狗脖子缩紧,不敢吭声。 “要长记性也不急于一时!没见着这是要命的事儿吗?都忙活起来!”说完李祖富不再搭理二狗等人,忙不迭去拦领头闹事的妇女。 按说人家计生办凭文件办事儿,带着任务下到大队来,李祖富这个大队长只能支持、协助,是没有立场阻拦的。 可这帮人的手段实在太过强硬!那架势····根本就不怕出人命,不拦着点儿李祖富怕她们杀红了眼再对村里人动手。 “同志!同志!” 领头的短发中年女人红姐刚冷着脸从不知道谁家地窖里拖出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扭头对上李祖富又换上一副官方的微笑,变脸之快,看的老头儿心里一阵发毛。 心中难免埋怨村民为着点儿眼前的蝇头小利得罪了活阎王,李祖富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开口: “同志!计划生育是你们的本职工作,按理说我这个当队长的不仅不应该拦着,还应该协助,可咱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不是?别吓着大家伙儿~” 说着李祖富意有所指的看了四周戒备的社员一眼,再回头仍是扯着牵强的笑,带着些讨好。 一把年纪,半生辛苦,眼看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却还是要给人家赔笑脸儿,二狗见不得这样的大队长,狠狠瞪了一眼惹事的村民。 拿着文件办事,手里有些权利,红姐是不怕平头百姓闹事的,可真把人逼急了工作不好开展也是自己麻烦,这道理她懂得。 果然,这边话落就见她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脸上横肉跟着动作抖了抖,手一松,捂着脸哭的大肚婆滚到地上,很快被王大娘拉走了。 红姐开口还算客气,“队长说的对,是我们几个着急了,这不是怕社员们学习不到位,犯错误嘛?还请大家都理解一下,配合咱们工作。早点儿把事儿了了该干啥干啥,对大家都好。” 只要不继续打砸,造成更大的损失,李祖富咋都行。 当下便也顾不上社员们祈求的眼神,指挥人手帮着将受了惊吓的孕妇们集合在一起,做足了配合计生办工作的态度。 他是大队长,身上有任务,再怎么偏心眼儿帮着社员,面儿上也不能太过分。 这些已经被捉出来,身份存疑还大着肚皮的女人们多半是保不住了。 也怪不得别人,说句难听的,她们铤而走险和政策对着干的时候就该想到这最坏的结果。 哪里又真有什么法外之地能容着她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呢? 不过是火还没烧到这边罢了。 如今烧到了,大溪沟村的社员自己顾自己都顾不过来,为了几个钱儿费力可以,谁会拼命啊? 在李祖富队长的羽翼保护下,这还是社员们头一回在和平年代遇上持证抄家。 这会儿倒是没人梗着脖子嚷嚷挡人财路就是杀人全家了,大老爷们儿一个个跟拔了毛的公鸡似的,是叫也叫不出来了,身上的威风也都卸下了。 家里的家具物什被砸烂的也只能自认倒霉,一句狠话不敢喊;有小孩儿刚被吓哭就被大人捂了嘴,憋的脸通红。 这回可算是长记性了,只是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见社员们还算老实,不想和群众进一步恶化关系,红姐和她手底下的一帮子人收敛许多。 只是仍然没有就此放弃这次行动,还在挨家挨户的搜索着。 第1152章 婆媳相残 村子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几乎所有人都被惊动了,就连山上开荒的社员都赶回家里守着妻儿父母,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钱二娃的新媳妇儿张桂芬得知有热闹可看,当时就乐了,正闲的发慌呢。 她已经有四个女儿,生育的经验比种地的经验还足,生孩子跟下蛋似的一点儿也不费劲儿,十分灵活的冲在最前面,看背影完全不像个快要生产的孕妇。 当然正面也不太像,那一脸的老褶子,一看就是当姥姥的人。 村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传消息的人着急忙慌没把话说明白,到眼前儿了张桂芬才知道来人是计生办的,收拾的就是她们一群人。 犹如被人数九寒天兜头浇下一瓢凉水,刚才的热情不在,张桂芬只感觉寒气从脚后跟直往天灵盖儿窜,下意识转身就逃。 胡乱逃出去几米远,恰好碰见匆匆赶来看热闹的便宜婆婆,张桂芬打了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自己理直气壮,为啥要跑? 虽说她前头生育了四个女儿,可如今和钱二娃领了结婚证做了夫妻,二人并没有养育孩子,肚子里这个算头一个,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她。 想明白这一点,张桂芬脸上的慌乱尽退,她猛一下挺直腰杆,扶着肚子不急不缓走回去看热闹。 那一脸的淡然与得意和现场跌坐在地磕头求饶的妇女们形成鲜明对比,很快就引起了红姐的注意。 “那边那个!说你呢别看别人!大着肚子还往前头挤的那个,你!出来!” 和之前那个好说话好糊弄的大姐不同,红姐是个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 或许是工作原因,看见孕妇就得盘问一番已经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倒不是故意针对谁。 “我····我?”还没看明白热闹就猝不及防被点了名的张桂芬身子一颤,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确定的看着红姐。 虽说理直气壮,可到底不久之前还和这些地上哭喊求饶的女人一样没理,心虚是难免的。 瞧张桂芬眼珠子乱转,虚的藏不住,还一脸的老褶子,红姐就知道她肚子里不是头一胎。 冷笑还真有胆大的敢出来招摇过市,红姐越过忙着拖人上拖拉机去医院打胎的同事,径直走到张桂芬面前。 “多大了?” “啊?”张桂芬心里一虚,抱紧了肚子,目光躲闪,“七·····七个多月了。” “我问你多大了。”红姐一脸横肉,不苟言笑时很严肃,给张桂芬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多说多错,后者腿一抖,闭上嘴再不肯说话。 这一看就是心里有鬼,红姐也不废话,直接招手让人把张桂芬往拖拉机上拉。 “你们干啥呀!这是要干啥呀!二娃!二娃救我啊!” 来了几个人二话不说抬起张桂芬就往车里塞,那架势终于是吓住了张桂芬,她拼命挣扎,心里悔的要死,两只手死死扒着车屁股角力,不肯上车。 挺着大肚子还敢往计生办的人面前凑,大家伙儿谁不知道张桂芬是来落井下石,看人热闹的?心下对她无比厌烦。 再加上这人作风有问题,是个搞破鞋的,肚子里的娃亲生父亲是谁还得打个问号,为免沾上她说不清楚,人群诡异的安静,竟然没一个人帮张桂芬说话。 包括看不上这个媳妇的钱大嫂子。 前一分钟张桂芬还揣着手笑呵呵看别人的热闹;后一分钟这热闹就变成了她自己,看热闹的还是自己的便宜婆婆。 她气的快疯了,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口不择言撂下狠话。 “你们!你们见死不救!二娃回来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这个老东西!等着你儿子恨你一辈子吧!放开我!我肚子里是我男人第一个娃!” 儿媳妇的年纪和自己相差无几不说,还不乖顺,撺掇着最爱的儿子和自己离心,隐隐有要撒手不管的苗头。 钱大嫂子对此早就不满,只是没找到机会收拾,这会儿见揣着野种进门的儿媳妇不仅不知道收敛脾气低调做人,还瞎给肚子里的娃找爹,顿时被气的七窍生烟。 她也是最近的生活太不如意了,早被逼成了泼妇,发起疯来啥都敢说,完全没考虑后果。 “我呸!”一口浓痰吐在儿媳妇脸上,钱大嫂子不仅没帮自己人,反还帮着计生办的人将张桂芬往拖拉机里塞。 给人都整不会了,来之前怎么没听说顽固的大溪沟村还有如此高觉悟的社员? 多亏了有钱大嫂子帮忙,张桂芬顺利的被塞进拖拉机,气的差点儿没昏过去,“你!你这个老东西!你昏了头!等着吧!你敢害我,看二娃回来不活剐了你的皮!” “呸!”论嘴皮子,钱大嫂子是不怕的。 “我是他娘!我还能害二娃?你这个不要脸的破鞋!到处和人说肚子里的野种是我二娃种下的,你亏不亏心呐?告诉你,想让我老钱家帮人养儿子,你想都别想!” 说完钱大嫂子便一脸谄媚的看向正往车上爬的计生办人员,“同志!我举报,这个骚娘们儿大着肚子来我们大溪沟村,野种不知道是谁的! 之前老母猪下崽儿似的生了五六个,瞧她那年纪都能当奶了,咋可能是头一胎?你们把人捉到医院去!把这野种打下来就对了!” 钱大嫂子想的挺好,家里条件有限,要养肯定养自己的孩子,钱二娃脑袋里都是浆糊舍不得张桂芬,她这个当娘的可不能犯糊涂。 这孩子就是生下来她也要捂死,能借计生办的手更好! 这样既能除了野种又不至于让儿子记恨自己,钱大嫂子哪儿有不愿意的? 就这样,稀里糊涂来看热闹的张桂芬被人稀里糊涂的拉上拖拉机,稀里糊涂的带去了医院打胎。 目送拖拉机开出村子,钱大嫂子心满意足,她还站在村口挥了挥手,一副感谢组织感谢领导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好奇她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 事后匆匆赶来的钱二娃没见着大着肚子的媳妇儿,知道计生办的人刚走,他吓得不行,一把拉住呵呵傻笑的母亲急问道:“桂芬呢?你儿媳妇上哪儿了?是不是藏起来了?” 第1153章 唯一的受害者 计生办的人来的匆匆去也匆匆,挥一挥衣袖,留下一片狼藉与深刻人心的心理阴影,带着一车大肚婆扬长而去。 村里超过三分之二的大肚婆被带走打胎,侥幸逃过的几个状态也不大好,估计吓着了,不敢再继续待在大溪沟村,匆忙收拾了几样东西就跑了。 讯息不通,估摸着那些孕妇的家里人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李祖富拉着社员做善后工作,四处找人传递消息,忙的脚打后脑勺。 等他知道钱二娃的老媳妇儿也被拖拉机拉走打胎时,已经是晚饭时候,早不赶趟了。 也不怪他这个队长不上心,是早些时候钱大嫂子恐怕儿子犯糊涂,知道消息追上去坏事,打着马虎眼儿昧着良心硬说自己没见过人,这才耽搁了。 还是村里几个婶子看不下去她这样坑自家人,悄悄找钱二娃说了他媳妇儿的去处,这才把事儿捅出来。 甭管名声是好是坏,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睡在一个炕上,即便时日不多,肯定也是有感情的。 钱二娃一听说老妻被母亲和计生办的人联手拖走,这会儿八成已经打胎结扎,气的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差点儿没昏过去。 还是几个邻居扶了他一把,说明事情的厉害,他才又来了力气,憋着一口气手软脚软的跑到大队部求队长帮忙去公社把张桂芬接回来。 “造孽啊!”听说这事儿,李祖富心里一阵气恼,手里抽了半辈子的旱烟杆儿都叫他失手敲断了。 作为队长,他是不乐见这两个搞破鞋的在村里招摇,可再多的矛盾都只能按在自家地界儿,出了门大家一致对外,这是社员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 钱大嫂子这样做事,自以为是在清理门户,可其实破坏了集体团结,是从内里在分裂、破坏生产队的和谐! 娃估计是保不住了,可张桂芬已是大溪沟村人,李祖富是不可能不管的。 屁股刚挪到炕上又跳下来,李祖富暗叹自己就是劳碌的命,麻溜的从晾房里推出二八大杠。 手指颤抖指向村子中心,任谁没完没了的义务加班心情都不舒畅,李祖富也一样。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别嚎了!回去!回去问问你娘,到底想咋地!” 真是个搅家精! 两个媳妇贤不贤惠她都容不下;两个娃子是不是亲生她都不喜欢,闹的整个大队跟着老钱家一起丢脸,她到底想怎样? 不必队长多说,知道自己亲娘干的糊涂事,钱二娃心口也堵着一口气呢。 他一直怪母亲撺掇自己离婚,丢了秀珍这个好媳妇和妹娃这个亲生女,说好的再给自己找个黄花大闺女也没兑现,不知招了多少人笑话。 眼看就要打光棍一辈子,好不容易才找了个不嫌弃自己的女人搭伙过日子,母亲又故技重施从中作梗。 说句难听的,都已经领证结婚了,党和组织都承认了钱二娃和张桂芬的夫妻关系,钱大嫂子仍不放手两口子自己去过,难不成是故意使坏,就见不得儿子媳妇和和美美? 这话虽难听,可除非这样,李祖富和钱二娃实在搞不明白钱大嫂子为啥要这样坑儿子。 还是老大老三聪明机灵,早早就看明白爹娘面慈心苦,分出去单过,瞧人家两口子多么和美? 事到如今,钱二娃只觉心里悔恨不已。 他不禁想,要是自己也和大哥小弟一样勤快自立,在日常生活里选择扛起家庭重担而不是一味逃避躲在爹娘身后,如今和秀珍与妹娃是否还是一家? 至于张桂芬·····钱二娃只是懒又不是傻,但凡有的选,谁不想要黄花大闺女?但凡是脑子正常的男人,谁愿意养别人的孩子? 妹娃虽说是女娃子,可到底是亲生的,听说秀珍把她送去学堂学道理学认字,有模有样的,成绩很不错。 村里人都说搞不好妹娃会是第二个招娣,考上大学飞出大山。 真到那时候····钱二娃心里一阵苦涩。 他没少听秦运国炫耀将来要和招娣去城里住筒子楼,过好日子,若是妹娃也有这一天,想必接走的也只有她的亲娘。 再多的恼恨于事无补,倒不如专注眼前。 钱二娃难得清醒一回,他已经手段用尽,撒泼打赖也挽回不了秀珍的心,要是再失去桂芬,那可真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了。 村道上,社员们三三两两聚着,讨论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 王大娘脸色不大好,她全程目睹计生办那几个人狠辣的手段,惊魂未定,不知道多少次感谢秦小妹和钱大娘。 托这对母女的福,她如今才能站在这村道上看热闹。 别人兜里的钱不是那么好挣的。 社员们当初拍着胸口打的包票还萦绕在耳畔,如今被计生办的人给一窝端了,到底还是有些气短。 生怕已经进了兜里的钱再被人掏出去,倒是没人想追讨尾款,只求别被人找上门来把之前收到的好处抢走就谢天谢地了。 见识过计生办的手段,原本嫌李祖富老古板不懂变通的社员彻底没声儿了;心绪浮躁的人也安稳了,大家聚在一起商量着今年冬天该咋过,目之所及皆是愁容满面。 本来就不富裕,还被计生办的不管不顾一通打砸,要不是李祖富反应快,懂眼色,带着人手及时出手干预,主动把大肚婆往上交,只怕好几个意图反抗的社员房子要被扒干净。 如今虽然屋里锅碗瓢盆被砸的不剩什么,但好在还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回娘家去借一借;族亲之间拉拔一把,也不是过不去。 同样是遇上计生办大发神威,大溪沟村这情况在周围几个大队里已经算好的了。 家里的牲畜没有被抓走;田里的粮食没有被糟蹋;遮风避雨的地方没有被毁。 除了稀里糊涂被自己婆婆坑了一把,稀里糊涂打胎的张桂芬,受伤的社员也是极少数。 唯一一个被抬去卫生室打绷带的老牛婆还是自己着急,左脚绊右脚摔断了胳膊,真计较起来勉强也能算是被惊吓到吧。 第1154章 时髦 “同志,麻烦你,软糖硬糖我都要两斤,巧克力糖也要一斤,请帮我分五份包起来。” 供销社里,对村中混乱一无所知的秦小妹掰着手指头计算着买东西。 双胞胎一人一份、欣欣姐弟一人一份、剩下一份待会儿带给大宝,五份刚刚好。 供销社里热闹依旧,每天要接待的顾客多了,加上素质参差不齐,站在柜台后头的售货员就没有哪个是心平气和说话,微笑服务的。 也就是秦小妹裁缝手艺名声在外,人也大方好说话,这才能多两分面子,和和气气的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千万别小看了一大家子人的花销,即便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刻意节俭着过日子,隔俩月秦小妹也要在供销社添置不少消耗品。 今天来这趟除了交货,主要的任务就是买东西。 缺什么已经提前写在纸上,虽然秦小妹不缺钱花,但钱大娘也没让她白干活儿,拨钱的时候多给了三块钱,给孩子们买糖正好。 至于她自己~ “鸡蛋糕来两斤,还有这个,板栗酥?来两斤,桃酥也来点儿,不用多,十块儿就够了。” 秦小妹爱吃零嘴儿,但桃酥是给奶奶买的,年纪大的人克化不了,少买点儿省的老人家没日没夜惦记着。 在点心柜台忙活的小姑娘岁数小,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服务态度比那些老油子要好些,手脚也麻利,瞧着倒是喜人。 秦小妹长得漂亮,穿着时髦,听她说话素质也高,大约是合眼缘,小姑娘多问了一嘴:“同志,奶油蛋糕不来点儿尝尝吗?这可是时下供销社最畅销的点心。” 不仅是奶油蛋糕,进入八十年代,人民的生活质量有较大水平的提高,饮食也开始追求有质量有档次的新奇菜谱。 别的地方秦小妹不知道,也没去过,只上回在国营饭店赶时髦点了一道奶油鸡片味道属实不错,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约与爱喝牛奶有关,庆春大哥吃不惯的奶油秦小妹接受良好,想想上辈子她都没吃过啥好玩意儿就死了,真亏得慌! 不行!重来一回不就是为了弥补遗憾,过好日子嘛? 将刚冒上心头的节俭意识强硬按下,秦小妹一咬牙一跺脚,“来!给我切块儿最大的!” “诶好嘞!” 虽说人民的生活质量大有提高,可能舍得买下这老大一块儿奶油蛋糕的人户仍是少数,在工人遍地跑的公社也是一样。 秦小妹提溜着一盒奶油蛋糕招摇过市,哪怕现在的大多数人都没吃过这时髦玩意儿,单看那诱人的卖相也馋的好几个小孩儿撒泼打滚,缠着大人也要买一块儿尝尝。 不是没有疼孩子的,可这么大一块儿奶油蛋糕够买三斤大白兔加一斤半桃酥,全家老小能美美吃上一个多月,但凡是过日子人谁能舍得? 人售货员没说谎话,奶油蛋糕一端出来确实畅销,只是大家买的都很少,顶多尝个味儿,和秦小妹那暴发户比不了。 手里捏着一小块儿奶油蛋糕,再看秦小妹手里老大一坨,撒泼打滚才如愿以偿的小孩儿并没感到心满意足,一撇嘴,哭的更凶了。 虽然没做错什么,可熊孩子和熊家长哪个年代都有,怕落下埋怨,秦小妹三两下买齐家里要用的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供销社。 肉档也很热闹,屠夫陈埋头有条不紊的给顾客切着肉,在他旁边的空地上停了一辆漂亮的银灰色斜杠自行车,吸引着路过行人的眼球。 这是顶时髦的款式,可上下行人顶多回头看上两眼,并不敢凑近打量。 无他,自行车虽然没有人看顾,却有条黑色的大狗紧紧挨着,路过的行人敢多看一眼就龇牙,瞧那血盆大口,被嘴一个绝对非死即伤。 被委派了看守自家财产的重要任务以后,丧彪就一直高度戒备着,就连身边肉档的屠夫陈丢给它的肉骨头都不敢分心去啃。 直到背着大背篓,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秦小妹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丧彪耷拉在地上的尾巴才翘起来,晃了两晃。 这自行车亮眼,大狗也足够引人注目,又来了个漂亮的小姑娘,一时间排队上肉档买肉的顾客们全在看着秦小妹这边。 “诶!”咚的一声,屠夫陈手里的大棒骨重重敲在桌案上,惊的排队买肉的顾客一个激灵。 “买肉呢,你不看案上的肉,看人家小姑娘是啥意思?咋的,想耍流氓啊!还不把口水收起来!”屠夫陈本来就长得凶,嚷嚷起来就更吓人了。 估计挨骂的小个子男人看秦小妹的眼神不大对,屠夫陈直接把人骂走了。 “滚滚滚!这肉不卖给你了!回家看你妈去!” 这话说的有些不讲道理,甚是跋扈,可看那小个子男人一副心虚气短的样子,跑的飞快,大家伙儿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人刚才估计是冒犯人家女同志了。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同样是注视,欣赏的眼神和淫邪的眼神可完全不一样。 这时候的人正义感是很强的,闹了个小插曲,没人找屠夫陈的晦气,反倒赞他是个爷们儿,继续排队买肉,该干啥干啥。 目光从摸着脑袋落荒而逃的男人身上移开,秦小妹已经习惯了引人注目。 虽然主观意识上她是不愿意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为此也一直低调做人做事,可奈何在这个年代想把日子过好免不了特立独行。 没办法,她只能少招摇,尽量避免麻烦。 和屠夫陈打了个招呼,秦小妹计算着距离先去看了大宝。 那孩子在村儿里时就懂事,知道心疼爹娘,如今岁数大一些更加自立,照顾起自己来还挺像样儿的。 秦小妹直接找去学校,班主任把大宝叫出来时,后者见来的是她眼睛忽的一亮,隔老远就大喊一声“姐!”飞奔过来。 “你慢点儿~”秦小妹笑的和蔼,摸了摸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脑袋,将人带去不影响同学上课的僻静地方,开始一样样儿把东西往外掏。 第1155章 食堂 “这是你娘烙的饼子、这是你娘裹的咸鸭蛋、这些是姐给你买的糖,学习累了就吃一颗,好好读书,吃完了姐再给你买。” 没一会儿功夫,大宝的怀里塞满了东西。 这饼一看就是娘烙的饼;这咸鸭蛋一看就是娘腌的咸鸭蛋,还有这糖,有软糖、硬糖、奶糖,还有巧克力,除了大姐,谁会这么大方给自己买零嘴吃? 身心都被幸福包裹,还没吃糖就已经甜的不行了。 本来秦小妹能抽空来看自己大宝就已经心满意足,十分开心了,更别说人家还受累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心里热乎乎的,眼眶子也热乎乎的,大宝咬着嘴唇一个劲儿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读书,也会照顾好自己。 他是很自立没错,不管是一个人睡觉还是一个人吃饭、学习都应付的来,可说到底还是个刚离开家的孩子呢,看见亲人难免又高兴又委屈。 察觉到大宝这孩子情绪不对,秦小妹把他拉到门口,丧彪正蹲在那里,看见他来了尾巴晃个不停,四条腿有节奏的在地上点跳,邀请大宝来和自己玩儿。 “丧彪!你也来了!”大宝没想到能在学校看到丧彪,惊喜的话都不会说了,两只手伸出铁门大力撸着狗头,过够了瘾,脸上也有了笑容。 狗子块头太大了,门卫怕吓到学生说啥不让进,没办法,秦小妹只能让丧彪在外头看着自行车。 这时候能在厂子和学校门口当门卫的基本上都是关系户,不是退下来随便找个事情做的领导,就是领导他二舅姥爷,权力很大。 大宝所在的学校也一样,门卫大爷见丧彪虽然块头很大,确是条难得听话的好狗,便没难为姐弟俩,让人把丧彪放进来,暂时挪进门卫室。 自行车就放在门口,和教师职工的车子停放在一起。 周围除了学校就是工厂,左边是折页厂对面是酒厂,二十四小时有人巡逻,除非对自由过敏,想吃牢饭,否则任谁也不敢动这门口的东西。 没有铁门阻挡,大宝情感大爆发,搂着狗脖子心肝儿肉的稀罕个没完,秦小妹和门卫大爷看着好笑,感叹年轻真好,泪腺发达。 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一些,大宝先问了家里一切好不好,得到大姐肯定的答复后才说起自己在学校里的生活。 “同学们大都是附近厂子里的工人子弟,也有我这样挂靠上学的,爹娘是农民,只是很少。老师只看学习好坏,倒是不计较出身,我只好好学习,除了想家一切都好。” 孩子大了,独立生活的第一课便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哪个年代都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攀比,尤其是在这以农养工的年代,工人自视为国家的主人,高傲看不起乡下泥腿子,那工人子弟呢?能看得上大宝这样挂靠着上学的? 难怪大宝上公社来读书,明面上虽是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老王两口子却比他读村里大学堂时要紧张许多。 好在这孩子念头通达,自己想的透彻,不妄自菲薄也不和人攀比出身,这让秦小妹很是欣慰。 困难来临时,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的。 闲着没事儿听姐弟俩话家常的门卫大爷明显也对大宝刮目相看,态度几度变化,临近午饭时间更是允许姐弟俩打饭过来门卫室吃。 学校的伙食不错,或许是背靠着两个大厂的缘故,只要舍得钱打肉菜,油水绝对足。 秦小妹拉着大宝去打饭,一人打了二两米饭,打了一份素菜炒白菜丝儿、一份荤菜炖五花肉。 汤是免费的,只有些咸淡味儿,没有汤料,清的跟白开水似的,秦小妹没看上,转身又去打了一份杂烩菜。 “够了够了!吃不完了,姐,你别花费!”大宝拿出粮票来招待秦小妹,被她推了回去,有些着急。 食堂职工的手不抖,不分素菜荤菜都是满满一碗,姐弟俩这样大手大脚,即便是在一众工人子弟中也很是打眼儿。 “说啥糊涂话呢?咱姐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啥饭量姐能不知道?”秦小妹也不是浪费的人,她就是照着姐弟俩饭量打的饭。 吃是肯定能吃完的,大宝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还有大饼和咸蛋吗?食堂的菜贵,我打上一碗免费的汤,泡上饼就着咸鸭蛋也能吃饱。” 为了省钱,平时大宝一个人来食堂多是打上二两米饭,就着一碗不要钱的汤吃家里带来的咸菜,隔三五天才会打份素菜吃。 在公社读书这一个月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奢侈过。 倒不是老王两口子克扣孩子的生活费,只是学校里那些非工人子弟的同学们都是这样吃的。 大宝初来乍到,身上虽然有钱有票,但刚从农村出来的他一看白菜叶子竟然要两毛钱,便说啥也舍不得花了。 “你这样是不行的。”秦小妹像对待自己孙子一样苦口婆心的教育大宝,“不吃肉没力气;不吃菜不长个儿,你爹娘没日没夜在地里辛苦忙活,为的是你健康,好好学习,不是换个地方忆苦思甜。” 节俭是美德,并没有错,可若是为了省钱把自己饿的面黄肌瘦,注意力不集中,拖累学习不说还影响发育,那便是本末倒置,反倒坏了事。 “咱不和顿顿吃大肉的比,可每一餐还是要保证吃上一份有油水的素菜,隔个三五天吃一份荤菜,你爹娘给你的生活费不够姐回头就给你要去,千万别再干这傻事儿了!”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读书任务又重,消耗大,秦小妹才不信二两米饭就能撑死大宝。 常言道苦谁不能苦孩子,家里那老两口勒紧裤腰带顶多就痨的慌,大宝要勒紧裤腰带那问题可就大了。 姐弟俩在食堂门口好一阵拉扯。 秦小妹因着靓丽陌生的长相吸引了不少人注意,之前几个经常和大宝一起打饭的同学见是熟人都靠了过来。 她说的话自然也落在几个半大孩子耳中。 羡慕大宝有人疼的同时,孩子们也开始反思自己是否也本末倒置。 “难怪在家里学习总能事半功倍,到了学校却经常感觉精神不济,搞半天是饿的!” “我还以为是在学校精神压力大,吓的呢····大宝的姐姐真有文化,还懂营养搭配呢。” “要不咱凑一凑?以后每顿打一份素菜一起吃,这样既能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也能补补油水,我实在怕冬天来了熬不住。” 真要是连吃饭的钱都供不起,也就不会挂靠在这所学校读书了,凑一凑,几个人打一份素菜还是吃得起的。 虽然比不得双职工家庭的孩子想吃啥买啥,可也比吃咸菜喝盐水汤要有营养多了。 第1156章 搬运工 上辈子也是苦过来的,秦小妹很能理解大宝,还在读书的他并不能负担自己的生活费,就想控制花销给家里减轻负担。 尤其是在周围同阶层的同学都很节省的情况下,内卷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可理解不代表认同,秦小妹自己上辈子就是因为身体太弱而疾病缠身,半辈子苦痛,重来一回最爱惜的就是这副健康的身体。 爱人会背叛;财产会贬值,只有健康的身体永远忠于自己,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珍贵。 都说爱惜一件衣服要从新的时候开始,秦小妹从来不认为年轻身体好就可以肆意挥霍。 更别说大宝之前脑袋受过伤,留了病根,本来就没有多少可供挥霍的本钱,现在这样糟蹋身体就是在瞎胡闹。 从来没有人和大宝说过这些话。 爹娘虽然疼他爱他,可因为自身眼界有限,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默默付出。 换言之,从走出大溪沟村那一刻起,当爹娘的就没有什么能给大宝的建议了。 多亏了他们的托举,大宝站在了父辈没有到达过的高度,并且一定会越走越远,越爬越高。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这之前清醒的大脑、强健的体魄都远比青春发育期省下来的这块儿八毛的要有价值。 “所以别有负担,一定要吃饱。”秦小妹怕大宝不够吃,从兜子里掏出张大饼递给他。 姐弟俩没在食堂吃饭,而是端着饭菜在门卫室吃,丧彪也趴在门口啃肉骨头,过于庞大的体格子引得学生们啧啧称奇。 “咱门卫啥时候配狗了?这老大,一顿得吃多少?大手笔啊~” “说啥呢~是学生家长带进来的,人家养着玩儿呢,估计家里条件不错。” 和乡下社员不同,这帮工人子弟明显要有见识的多,只是围着丧彪讨论,没人上手去摸。 不用大宝说,秦小妹也知道他在这学校里即便没有被刻意针对欺负,估计也是边缘人物,不大可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骄傲如秦光耀,有全家人的托举也依旧要讨好林立业等人才能混进人家的圈子,哪怕只是外围,也够他显摆的。 当然大宝的情况和秦光耀不一样。 后者是虚荣心作祟的同时念头也不好,这才拧巴着,既没办法和同阶层的同学交好又进不去上流圈子,忙来忙去,两头不讨好,啥也得不到。 读了这么多年书一个真心朋友也没有,但凡有一个,秦光耀也用不着在家里发疯,找同学帮忙问问高考成绩就是了,录没录取还不是明明白白。 还是大宝这样好,虽说夹在对比明显的不同圈层中有些伤自尊,但他自己想得开,专注学习的同时也发展了三五好友,这样就挺好的,孩子已经很努力了。 刚才在食堂门口遇见说过几句话的同学吃完饭后听说门卫室多了只大黑狗,都跑过来看热闹,到地方了才知道狗是大宝姐姐养的。 到底关系要近些,面对朋友,大宝明显没那么拘谨,热情的招呼同学一起撸狗,秦小妹也把带来的糖果散给几个孩子。 都是和她孙子差不多大的孩子们,半大不大的年纪,已经知道害羞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好意思要糖,只围着狗打转转。 之前站在一边看狗啃骨头的工人子弟得知丧彪是小泥腿子家里养的后,便不屑的端着饭盒走了,秦小妹也没和他们计较。 将大宝娘烙的大饼拿出来两张,和刚在供销社买的板栗酥一起包好,秦小妹想和门卫老头儿打好关系,以后再来看大宝也方便些。 至少丧彪可以待在门卫室,不必在门口风吹日晒的,没那么可怜。 门卫大爷从食堂吃完饭回来后便一直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喝茶水,看孩子们撸狗玩儿。 不好当着这么多双眼睛给老头儿送东西,秦小妹想了想,把大饼和板栗酥留在门卫室,招呼了意犹未尽的大宝一声,准备离开。 怀里一大堆吃食,大宝站在大铁门里恋恋不舍,“姐,你平时忙,别总担心我,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回头跟我娘也说一声别再带东西来了,缺啥我自己会回去拿的。” 只有老天爷知道大宝有多珍惜与姐姐和丧彪待在一起的短暂时光,巴不得她们多来看看自己才好。 可他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大人生活的压力并不比自己读书的压力小。 各人有各人的事要忙,大姐能来这一趟,大宝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奢求太多。 冲大宝挥了挥手,秦小妹跨上自行车,丧彪甩着肥硕的屁股,以一种不符合体型的轻盈姿态轻松跃上自行车后座,端坐的人模人样。 “你这娃读书读的心眼儿多了,说话一套一套的,姐听不懂,回头酱豆熟了再给你送来,你只管好好学习,记得照顾好自己,把姐的话往心里去。” 抬脚蹬上脚踏,秦小妹在大宝恋恋不舍的眼神注视下,潇洒离去。 “走了!” 别说,这学校食堂味道真不赖,油水够足,价格也比国营饭店要低很多,浅尝一回根本不够,过几天再来尝尝别的菜。 帮王大娘送了东西、了解了大宝的近况,还在学校食堂吃了一顿物美价廉的午餐,秦小妹心满意足,载着丧彪一路风驰电掣骑到嫂子家里。 这会儿高欣欣和高鸿飞姐弟俩都在学校读书,她打算晚一点再过去找张木莲,先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交给陈家。 “这是笨鸡蛋、这是熏鱼、这是菜干,还有点儿蘑菇,不多,待会儿和韭菜炒一起,够吃一顿的。” 刚才在供销社碰头后,陈媛就歇了下午的班儿,早早回来煮肉做饭。 陈母在家带孩子,秦小妹进门前她刚哄睡了双胞胎,抬头就对上丧彪饥渴的眼神,叹了口气,认命的拿来痒痒挠,开始伺候狗。 丧彪:没错~就是这儿!上上上!往下点儿~使劲儿! 痒痒挠上下翻飞,三两下的功夫丧彪就软成一摊狗饼,爽的舌头外翻,呼呼直哈气。 “又拿这么多鸡蛋过来,小妹,你待会儿回去多带点儿肉,家都快被你掏空了,你们自己吃啥?”陈媛嗔怪道。 陈母从百忙之中抽空抬头,也劝道:“家里啥都不缺,倒是你们住在乡下买肉不方便,这鸡蛋啥的留着给老人吃多好。” 缺东西自然是不缺的,两边都不缺,只是总为对方着想,好东西有自己一口就想给对方也留一口。 这就导致秦小妹这个搬运工常常是满满当当一背篓来公社,吃饱喝足又满满当当背一背篓回村,累的够呛。 第1157章 买房 “啥时候能骑上电瓶车就好了,省劲儿。”秦小妹看着不停往背篓里塞东西的嫂子,喃喃道。 “你叽里咕噜说啥呢?还买这么大一块儿奶油蛋糕,日子不过了?”陈媛提溜着蛋糕晃了晃,板着脸训小姑子。 倒不是她小气,本来也是秦小妹自己挣的钱,按理说陈媛是管不着的。 只是之前屯茅台时秦小妹透露过自己的远大志向,也是她央求嫂子监督自己攒钱用作将来投资,陈媛这才多说一嘴。 不仅是秦小妹,那次家庭会议以后一大家子人都节俭着呢,除了双胞胎日常花销多一些,各个儿都按最低生活标准勒紧裤腰带活着。 开办村厂就是这几年的事儿,一家人没必要藏着掖着,秦小妹透了一些消息出去后,作为供销社售货员的嫂子陈媛头一个积极响应。 她能明显感觉到个体户来势汹汹,虽然短时间里还冲击不到供销社,可等五花八门的私厂办起来就说不一定了。 囤下的茅台数量不少,却是长线投资,短时间里看不到收益,不怪陈媛着急,秦小妹也怕机会来了自家却因为缺少启动资金而落于人后。 钱还是不够,想要占尽先机,开源节流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这么一寻思,这块奶油蛋糕确实是买的冲动了,秦小妹有些后悔,“我想着家里人多,就多买了些,算起来一人也就两筷子的事儿,尝个新鲜,下回再不买了。” 投资挣钱的黄金时期就这几年,错过了大腿拍青也回不去,这就开始享受是有些早。 姑嫂俩就奶油蛋糕理论了两句,眼看小妹干脆利落的低头认错,自家闺女的跋扈连陈母都看不过去了。 “好了~谁这么大的时候不馋零嘴儿啊?那奶油蛋糕我看了都想吃,买就买了呗,吃了比扔了总强些。” 作为典型的旧时代家庭主妇,陈母根本听不懂孩子们口中的投资是啥意思。 实际上从现在人的眼光来看,不管是老钱家还是老陈家,生活条件都是妥妥的中高层。 职工家庭也不一定有她们生活品质高,一块儿奶油蛋糕而已,虽说奢侈了些,又不是天天都买,实在犯不着单拎出来吵吵。 再说了,家里要真穷的揭不开锅,第一个要打发的就是丧彪这条大馋狗,少了它能多出两个人的粮食还不止呢。 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胃口大,躺在地上享受的丧彪眼珠子滴溜溜跟着陈媛手里的奶油蛋糕转,明显也是馋了。 本来陈媛也就是提醒一句,并没有真的埋怨小姑子,念叨了两句后就又进厨房做饭去了。 秦小妹紧跟其后,打算和嫂子说说上京市买房的事情。 这段时间她日思夜想惦记着这事儿,总算下定决心要去京市看看。 “房子?” 囤茅台、投资办厂,陈媛都可以理解,她思想先进,本来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 可房子·····还是京市的房子,买了有啥用?大老远的又住不到那儿去。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在京市买房子?咱们在那儿可没有亲戚,生活习惯也不一样,能住的习惯吗?”陈媛下意识以为秦小妹是想给自己添置房产,思考片刻后真诚发问。 不怪她想不到投资上去,这会儿没人炒房,农村的宅基地还属于集体,城里的房产也大多是分配制,除了刚需,很少有人会购置多套房产。 房产证是有的,单位分配给职工的房子可以花钱买下避免频繁变动,只是买房并不容易,没有工作几乎没有购房资格。 而且就像陈媛说的,这是个熟人社会,就算要安家,大多数人也只会选择安在出生地。 有工作的更不必说,单位就给分配了,谁没事儿跨地区买房子玩儿? 没人买?没人买才好呢!现在看不上,以后高攀不起,秦小妹光是想想那大四合院儿都心潮澎湃,她一开始就没想买单位分配的职工宿舍。 虽然两辈子从来没去过京市,但这并不影响秦小妹向往首都。 上辈子她年轻的时候怕人生地不熟被骗,不敢去;后来又琐事缠身,囊中羞涩,去不了。 她一生都在等待一个完美的时刻,白白蹉跎了岁月;累坏了身体,最后也没走出心中的结界。 记得那时候,对门儿老头儿老太太都是退休老师,手握退休工资和养老金双重保险,到处旅游,光是京市就去了七八次。 回回听人家说起天安门的升旗仪式、蘸甜面酱吃的烤鸭和七八种配菜搅合在一起的炸酱面,秦小妹都羡慕不已。 京市高昂的消费和近乎妖魔化的房价也是那时候传到秦小妹耳朵里的。 虽说现在买房不管买在哪儿过二十年都是赚,可只有买在京市才赚得最多,翻的最快。 且秦小妹本身对首都有向往,若是能在京市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房产,将来作养老用也是不错的。 上辈子知道的时候已经不赶趟了,万幸重来一回,晓得京市的房产要大涨,秦小妹不可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她能力有限,重生是她平凡普通人生里的唯一礼物,平平无奇的一个人重生也还是平平无奇,唯一能依靠完成逆天改命的只有信息差。 不仅她自己要买,经过这些天的深思熟虑,秦小妹决定发动身边信得过的家人一起买房。 主要光靠她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四合院儿都买下来,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人。 哥哥嫂子对她真心实意,能说服夫妻俩一起买房最好,将来给家康家悦都上京市户口,享受最好的医疗和教育岂不是美? 想到这里,秦小妹猛灌两大口凉白开,深呼吸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缠着陈媛费尽三寸不烂之舌,打包票保证京市的发展以后绝对好,买房就算不住也亏不了。 被小姑子缠的受不了,大饼不要钱似的,砸的陈媛晕晕乎乎。 就现实来看,拥有目前全国规模最大钢厂的碾子桥发展可比京市好多了。 这么大的厂子,养着成千上万的工人、职工,经济发展方向再怎么转变,这里也不可能破产,有那钱在公社买房不好吗? 陈媛想不明白,小姑子从来没离开过公社,京市那么远的地方更是没去过,怎么就这么笃定那地方买房不亏呢? 对此秦小妹的解释是与她交好的知青中有好几个都来自京市,人品有保障,很信得过,京市的人文风貌都是从她们口中了解到的。 还有林老爷子,他年轻的时候驻守京市近十年,不少战友留在京市娶妻生子,这些年退休的退休,荣养的荣养,几乎月月都来信请他前往团聚。 秦小妹时不时听上一嘴儿,会对首都向往也属正常。 关键是如果京市的房子真像秦小妹说的那样,将来价值会成百倍翻涨,那确实很难让人抵挡得住。 第1158章 想办法搞钱 光是挣工资一个月有多少钱?省吃俭用一年能攒多少?十年能攒多少? 如果消息属实,老钱一家再怎么节俭攒钱也不可能追上房价。 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可惜秦小妹只知道京市的四合院儿现下是最合适入手的时期,将来定会大涨,却并不了解具体的价格,还得到地方实际考察一番才行。 陈媛被她撩拨的心痒痒,恨不得明天就买票和小姑子一块儿去京市长长见识,看看将来寸土寸金的房子长啥样儿。 要是真如小姑子说的那样有投资前景,陈媛咬了咬牙,心里默默计算着家里的存款。 好房子价格肯定不会低,实在不行····只能把家里的房子卖了! 之前囤茅台几乎用尽了家中的存款,剩下值钱的也就是这处独门独院儿的房产了。 老钱家的情况和老陈家一样,别看秦小妹嘴上嚷嚷着要去京市买房,可眼下能供她支配的资金实在不多。 这段时间她吃不下,睡不香,脑子里一直盘算着挣钱的门路,人都瘦了。 老老实实踩缝纫机挣的确实不少,可用钱的地方多了,这点儿钱就显得不够看了。 之前投机倒把是重罪,不一定有收益不说风险还高,踩缝纫机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不一样了,还是得做生意,走走别的路子才行。 这么想着,秦小妹又和嫂子打听供销社里什么东西卖的最好?能否打听到利润多少? 几乎立刻就知道小姑子打着什么主意,陈媛皱紧眉头,摇了摇头,“别想了,能干个体和把个体干好是两回事儿,有国家背书的供销社在这里杵着,你想卖同样的商品是不可能出头的。” 薄利多销倒也是条路子,可进货渠道又是个大问题,小打小闹根本争取不到足够低的进货价,很可能忙活一个月还没踩缝纫机的收入高。 看来时代的红利也不是谁想吃就能吃到的,机会、运气,缺一不可。 无奈秦小妹只能暂时放弃做小商品生意这条路子。 突然,她想起来在沪市卖书的赵芬兰。 也不知道她干的咋样了,或许能给自己这边提些建议,秦小妹打算回去就给赵芬兰写封信问问。 说话间,饭也做好了,屠夫陈卡着饭点儿回来,他带回好些肉,一看就是要给秦小妹带回去的。 “哟~还有奶油蛋糕吃呢。”一家子刚坐下,屠夫陈就迫不及待的蒯了一勺奶油放在嘴里,细细品味,一脸享受。 刚分到餐具的家康和家悦一看姥爷已经吃上了,顾不上戴围嘴,也迫不及待的一人蒯了一勺奶油放在嘴里抿化了,笑的一脸满足。 这时候的奶油质地与上辈子秦小妹给孙子买的奶油蛋糕有所不同,不过甜蜜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本来准备了小刀来分蛋糕,但见这祖孙三人等不及已经一人一小勺儿吃上了,秦小妹便也笑笑,拿了把勺子加入其中。 这玩意儿不仅稀奇,味道也好,将陈媛的拿手好菜酸菜炖脊骨都衬的没滋味儿了,气的她咬牙切齿,“不吃算了!待会儿小妹都带回去给你哥吃,他不爱吃奶油蛋糕,就爱吃我炖的酸菜脊骨~” “知道了知道了~”秦小妹答应的不太走心,她还想着赚钱的事儿。 网上数三代都是农民出身,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屠夫陈一边啃大骨头,一边吐槽最近肉档的生意好的邪乎。 他已经早出晚归半个月了,家里对此意见很大。 “没办法~公社现在正看重新办的养猪场,人手都往那边调,没人换班,只能我顶着了。” 原来公社新批办了一处养猪场,规模很大,急缺有饲养经验的人手。 本来屠夫陈也是要去养猪场的,他嫌累的慌,走后门儿找关系留在了肉档卖肉,只是当时没想到人手都往养猪场抽调后,卖肉也能把人累的抹汗。 “养猪啊~那得老挣钱了。”秦小妹嘴里塞着勺子,有些向往。 虽然鸡鸭鱼也很好吃,但说到补油水,大家的优先选择还是猪肉。 这时候大型的养猪场都由集体经营着,农村虽然也有养猪指标,但每家每户只能养一到两头,要是全面放开,养猪场早就遍地开花了。 也不能说私人的养猪场就绝对没有,只是秦小妹没有路子不认识人罢了,否则没法儿解释黑市的猪肉是打哪儿来的。 开办养猪场对卫生要求非常高,稍不注意就有疾病大爆发全军覆没的风险,因此就算有人偷着养,规模也不会大,顶多足够一家人的温饱,发不了财。 或许某个地方有艺高人胆大的敢大规模饲养,但这种人肯定黑白道通吃,藏在远离普通民众的深山里偷偷进行活动,不是秦小妹这种小老百姓能打听到的。 私办养猪场是不用想了,没那个本钱也没那个技术,倒是养猪场的工作不错,回头问问二狗有没有机会去当个学徒。 那孩子不错,知恩图报且不怕苦不怕累,要能有份正经营生,相信他会珍惜的。 在经济腾飞的八十年代,机会很多,只要敢想敢干,遇得到抓得住,不怕日子不好过。 吃完饭,秦小妹留下丧彪给家康家悦玩弄才勉强脱身,准备去一趟张木莲家就回村。 “晚上就住这儿呗,又不是住不下,着急忙慌的干啥?”陈媛想留下秦小妹再探讨探讨京市买房的事儿。 能理解她的激动,可秦小妹回去也有正事儿。 她得写封信去沪市问一问赵芬兰做生意的心得,还得找张木莲问问有没有什么来钱的副业可以推荐。 重生以来,虽然秦小妹一直清晰的明白自己得努力的工作才能过好日子,但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金钱。 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干啥事儿都得有第一桶金投资,她的经济情况虽然比村里的社员都要好,可真遇上事儿还是远远不够。 就拿囤积茅台酒这事儿来说,要不是背后有老钱家和老陈家不遗余力的支持,再加上林父大开方便之门,她就算知道这玩意儿以后有价无市也吃不下这么多。 这一批地方国营茅台真落在散户手里的估计没几瓶,大头全在老钱家的地窖里,只等二十年后重见天日。 第1159章 队长 这一天忙活的跟打仗似的,自行车骑出老陈家所在的巷子,秦小妹挺直的腰背立刻就塌了下来。 得亏这副年轻的身体给力,这要是六十岁的秦老太太,秦小妹都不敢想那滋味儿。 一定筋疲力尽,说不定腰疼腿软,已经倒在路边起不来身了,就像这位老人家····嗯? “队长!”看清路边老人长相的瞬间,秦小妹惊叫一声,丢下自行车狂奔上前。 正颓丧坐在路边长吁短叹,怀疑人生的李祖富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小妹,他疲惫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麻木的笑来。 “是你这娃子,一惊一乍的,这是要回家去?咋不在你嫂子家住一晚,明儿个再回?” 都啥时候了!还关心别人! 见李祖富的脸色实在不好,人也虚弱无力无端端坐在马路牙子上,秦小妹急得不行。 “队长!你咋了?骑自行车摔了?快快快!能起来不?我带你上医院看看去!”说着秦小妹就丢下兜子,俯下身要背李祖富起来。 后者摆摆手,加快语速解释道:“瞎说啥呢?你叔我身强力壮,骑了半辈子自行车咋可能平地摔跤?就是累了,坐下歇歇,你甭管了,快回去吧,再耽搁天该黑了。 “哎呀!你这样我咋放心回去!”直觉告诉秦小妹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心智如钢铁一般坚毅的队长是不会倒下的。 好在此处距离老陈家不算远,眼看天色不好,队长又三缄其口,秦小妹没办法丢下他一走了之,索性半是强迫半是劝的把李祖富带去了老陈家。 开门儿的陈母没想到小妹去而复返,微微一愣后才注意到孩子身后气质颓丧的李祖富。 咋感觉队长老了这么多?头发都白了。 之前在大溪沟村会亲家,陈母对这位专干实事儿的大队长印象是十分好的,见状也不多问什么,亲热上前招呼人进家门。 “老陈啊!孩子她爹!快出来!李队长来家了!” “媛媛!快别玩儿丧彪了,去厨房炒两个下酒的好菜,把过年的好酒取出来,奶油蛋糕还有吧? 只需一个眼神交汇,陈母便看出来李祖富心有郁闷。 她女人家没啥好和人摆谈的,正好孩子她爹在家,相信两杯酒下肚,再多的烦闷也疏解了。 本来空着手走人户就已经够没理的了,非亲非故的,还叫人家费心招待,李祖富只感觉浑身都刺挠,连连摆手说自己吃过了,不必麻烦。 可他话音刚落,五脏庙便发起抗议,“咕噜噜噜~咕噜噜~”按都按不住。 李队长臊的老脸一红,脚指扣地,匆匆从房间里出来的陈媛和母亲相视一笑,只当没听见,系上围裙就进了厨房。 落后一步的秦小妹把两辆自行车停好,卸下车上已经装好的物什,今天晚上对半是回不去了。 屠夫陈也从里屋出来,他热情的招呼李队长: “哎呀!老李队长!稀客稀客!早说上公社一定要来家里坐坐,怎么现在才来?快进屋吧!这天气看着可不大好,夜里怕是要起大风,今晚就歇在家里,明儿吃了早饭再回去!” 说到待客,屠夫陈比娘儿俩还热情,李祖富从头到尾没停止摇头拒绝,却是一点儿用处没有,论体格子,三个老队长也比不上屠夫陈,只能任凭处置。 好一通寒暄,没大一会儿酒菜也陆续上桌,都是家常菜式。 油炸花生米、酥炸小黄鱼儿、凉拌大拉皮、酸菜炖脊骨,正中一簸箕热腾腾的双色大馒头瞧着稀奇,掰开一尝,原来掺了黑芝麻,香的很。 家康和家悦因为两头住的关系,和队长爷爷很亲近,得知爷爷来自己家做客激动的不行,非要亲手把奶油蛋糕送去,李祖富不接都不行。 一般情况下老队长是不会破费买零嘴吃的。 或许是心情郁闷,他忽然觉得吃口甜的也不错,再加上也确实推辞不掉,李祖富顶着两个娃娃期待的眼神,蒯了一小勺奶油蛋糕送进嘴里细细品味。 “甜!好吃!” 这下两个孩子都高兴了,半点儿没有护食,将剩下的奶油蛋糕都搁在炕桌上,又追着丧彪跑出来玩儿。 眼下的生活美满,再没有什么别的愿望了。 闺女嫁了个好人户,生下一对乖巧可爱的孩子,自己老两口身子骨还算硬朗,工作也顺心,屠夫陈感觉最近莫名其妙会心一笑的时候变多了好多,反应过来赶忙收敛。 人家老队长一看就遇上了糟心事儿,愁的跟老苦瓜似的,唉声叹气,你在这儿笑呵呵的,显着你能耐呗! 说着屠夫陈打开过年会亲家才喝的好酒,给李队长满满斟了一杯,双手奉上,尽显尊重。 忙活了一天,李祖富是又累又饿,这会儿热菜热饭就在眼前,他也顾不上客气,抓起馒头狠狠咬了两大口,又吃了几筷子酸菜,爽快的差点儿哭出来。 “啊?!”秦小妹惊的一下子站起来,“计生办的人这么厉害!那!那大丫她!” 大丫这个月月经没来,多半是有了,只是月份还小没有声张,就她家里人和秦小妹知道。 知道小妹在担心什么,李祖富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又咂了口酒才道:“慌啥?有叔在呢,她计生办的人再恶!也不能把没犯事儿的社员抓走。 说完李祖富晃了晃脑袋,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娃是指定没有了。 计生办带走的人就没有哪一个能挺着肚子回家的,李祖富赶到医院时,钱二娃媳妇儿已经做完手术在病房休息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结果就被秦小妹遇见,带到老陈家来了。 第1160章 做豆腐吧队长 之前情绪紧张,事情繁琐,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放松下来,李祖富只感觉双腿麻木,大脑混沌,胃也饿得一阵阵抽疼。 得亏是遇上了秦小妹,要不就他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撂倒在公社路边没人管还不上西天? 一口气吃了三个大馒头,李祖富才感觉又活过来了。 对于这次招来的祸事,他叹了口气,苦涩开口:“不怪啊~谁也不怪啊~都是穷闹的。” 城里的工人月月领工资,医疗免费住房分配,当然理解不了乡下社员看天吃饭的窘迫。 真不怪社员们被眼前的利益绊住脚,不听劝,谁不想过好日子?谁不想吃白面儿馒头?谁不想送孩子们上公社读书? “是我这个队长没本事领大家致富,我亏心,我·····唉·····”短短的几个字,耗费气力却多,李祖富说完连拿馒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夹在政策和社员利益之间的他如今是耗子进风箱,两头受气,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尽善尽美,当然苦闷。 他颓丧,他想不通,现在的日子比之从前饿死人的年陈不知道好了多少,怎么人心还散了呢? 想不通,只知道谁都没有错。 上头给下的政策乍一听不近人情,但确确实实能解决问题,大人都吃不饱,生那么多娃子干啥嘛?给国家增加负担,也是给自己增加负担。 小老百姓也没有错,自古以来多子多福的理念根深蒂固,不是随随便便喊两声号子就能抹去的。 更何况看天吃饭的庄户人家没有工资拿,没有养老保障,家里再没个壮劳力的确是寸步难行。 大家只是想在活着的基础上,稍微活的好一点儿,像个人样儿,这很过分吗?让李祖富怎么劝? “再没有谁比我老李更盼着大溪沟村全员致富,娃子们都考出大山了。这是我的目标,从当上队长起就没变过。”李祖富眼里包着泪,强忍着没有掉下来,语气中的哽咽暗示着他的委屈。 作陪的屠夫陈和秦小妹对视一眼,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毋庸置疑的,李队长是时代的先驱者,他这样一心为民的队长,实不该活的这么憋屈。 有什么办法能转移社员们的注意力,让那些吃饱了没处使力气的莽汉子把劲儿使在别的地方就好了。 秦小妹知道队长现在需要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轻飘飘的安慰,她没多话,站起身给队长又斟了一杯酒,屠夫陈则往外招呼了一声,让厨房下两碗面条。 喝两杯解解乏,再来一碗手擀面,是队长这些年唯一的奢侈习惯。 心里说不出的热乎感激,别看李祖富平时开会问上头要肥料要技术嘴巴挺厉害的,越到这种时候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都在酒里了。 和热汤面一起端上来的,还有一碟炸豆腐,那是秦小妹今儿来的时候带的。 大溪沟村水好,磨出来的豆腐又韧又香,远近闻名,只是生产力低下,虽然也供给城里的供销社,但数量太少,又和周围几个大队的豆腐混在一起,并不起眼儿,只有吃过的人才会恋恋不忘。 大约是不缺油水,屠夫陈一家都爱吃豆腐,吃过一次大溪沟村的豆腐后便惊为天人,天天念着,日常秦小妹只要来,总会记着带上一块儿两块儿的。 这两块儿本来是预备明天早上吃的,这不家里来客没啥菜,就收拾收拾上桌了。 新鲜的大豆腐,软韧,滑嫩,包容性极强,煎炒烹炸咋做都好吃,上到国营饭店,下到寻常百姓家,没有不喜欢的。 条件好,讲究吃喝的,舍得放调料,能把豆腐做出肉滋味的同时比肉口感更好。 条件差的,买一块儿全家解馋补营养,啥也不放,只是水煮蘸个胡辣椒蘸水也能过瘾。 只一口,李祖富就尝出来这是村里的豆腐,他感叹道:“咱们大溪沟村山好水好,连豆腐都是最香的,咋就是不出庄稼呢·····豆倒是长的不错,可不值钱呢。” 嗯? 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秦小妹没抓住,她正给屠夫陈和队长扒蒜,手没闲着,嘴也没闲着。 家康和家悦不玩儿狗了,二人刚发现投喂的乐趣,争着抢着把手里的豆腐喂给姑姑吃。 “姑姑,姑姑!吃豆腐!” “豆腐好!香香!” 炸豆腐上桌,刚吃过饭的陈媛和母亲也没忍住来了两块儿,接着李祖富的话夸村里的豆腐好。 “咱村里的豆腐这么好,要是能多做一些推广开来,供应给学校和单位就好了。”秦小妹嘴里塞满豆腐,支支吾吾道。 她今天才在大宝的学校蹭了一顿,知道每天吃饭的学生和职工有多少,每天消耗的米面粮油和蔬菜豆腐又是怎样一个惊人的数目。 仿佛抚开阴云见日,秦小妹的思维逐渐发散。 她是大溪沟村土生土长的社员,村里如今的困境她都看在眼里。 人心浮躁,导致生产力下降,生活没有保障,社员开始打歪主意走捷径,劝是劝不住的。 不是说墨守成规就一定好,创新的一定就不好,实在是有些路子明眼人一看就行不通,社员们仍像飞蛾扑火一般前赴后继,让人深感无力。 说白了还是穷闹的。 如果能多一样挣钱的营生,在家门口就找到活儿干,谁又愿意顶风冒雨的往外跑?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胆战心惊的过日子? 舍不得浪费粮食,他下意识弯腰想去捡,可秦小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按住老队长臂膀,拼命摇晃。 “队长!咱做豆腐吧!” “你这孩子!”本来就喝了几杯,晕头转向的,李祖富被晃的快吐了,赶紧求饶,“做做做!你喜欢明天就去豆腐房帮忙,随你做多少都行好不好!” “我不是这意思!”秦小妹难掩激动的神色,她越想越觉得可行。 “咱发动村里社员都来做豆腐,把豆腐供应给学校和单位,这样既能给大家增加收入,也能提供工作机会给那些不想种地的社员。” 村里的土地不能闲,既然种粮食收成不尽人意,那就种豆好了!大不了以后都做豆腐,只要勤劳,咋不能致富? 第1161章 干了 “啊?”李祖富呆住,他还没老糊涂,秦小妹的话明明白白钻进他耳朵里,可不知道为啥,能听见,但听不大明白。 同桌吃饭的屠夫陈也惊讶于秦小妹跳跃的思维,打了个酒嗝儿,顺便泼了瓢冷水。 别看屠夫陈就是个卖肉的,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手艺人,干了大半辈子屠宰,有些声望和见识。 他有资历有手艺,颇受领导信任,没少给他安排学徒跟着,平时下乡分肉、给厂子食堂和学校送肉的不少都是他的徒弟。 也正因如此,屠夫陈更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多如牛毛,不是秦小妹一腔热血就能闯进去的。 想要给学校和厂子供货,食材的品质只是其中最不值一提的一环,更多的还得靠关系。 “这关系还不能是一般的关系,毕竟有油水,是真挣钱,哪个领导不想安排自己人当肥差?你想半路往里进?想法很好,但是很难。” 咂了口酒,屠夫陈自顾自说完抬头,就见秦小妹眼里的光不仅没有黯淡,反倒更亮了,晃的人头晕。 她拍拍手里的蒜皮,像没听见屠夫陈话似的,下定决心,“干吧!队长,我不是一时兴起,这关系到咱一村子老老小小的生计,关系啥的····不找咋知道没有?” 不是秦小妹说大话,如今的她比之上辈子不知道想开了多少,人豁达了,大事小情不拘小节,几年运作下来,细数数还真有几个靠得住的真心朋友。 再者大溪沟村的豆腐确实做的出色,只要能在保证质量的同时稳定出货,不给人丢脸,相信会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怕队长还有顾虑,秦小妹也不瞒着,干脆把自己想好的意向客户透了个底。 “别的关系我没有,零零碎碎的也不必去找人下话,碾子桥最大的厂子就是钢厂,钢厂附属还有医院和学校,都设有职工食堂,里外里每天有千人吃饭,咱们光供着国钢厂就够忙活了。” 说这话的意思,秦小妹竟有把握拿下国钢厂的订单?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李祖富感觉晕乎乎的,好像在天上飘着做美梦,竟然一点儿没有质疑这小丫头的能力。 晃了晃脑袋,一向信奉脚踏实地才能干成事的李队长按住已经飞在半空的魂儿,大着舌头,不确定道:“你这娃子向来稳重,可不敢说大话,知道你和高科长的爱人关系好,可这是食堂采购的活儿,人能帮上忙吗?” 只要能帮忙牵上线,给个机会,自己村里的豆腐品质,李祖富是很有信心的。 他为人踏实,就算以后产量提高也绝不会做偷奸耍滑,以次充好的事情败坏名声。 大溪沟村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确定吗?秦小妹不确定,可不试试怎么知道?有事情做,总比大家大眼儿瞪小眼儿,见天儿打歪主意要好。 “我明儿回村,带上几块儿大豆腐上高科长家去探探,人家能帮忙最好,帮不上忙也不怕。”秦小妹语气坚定,“公社这么多厂子、学校,大不了一家家去问!” 酒香也怕巷子深,好东西更需要找渠道,闷在山沟沟里有什么出息?还不如拼一把,找条活路。 被秦小妹搞的心潮澎湃,陈媛有心想帮忙说话,“我听说隔壁陈庄今年又要扩建草场了,如今整个公社都喝人家大队产的奶。那奶牛吃的是草,挤出来是金子!嫌种地不来钱的社员都开始养牛了,可羡慕死人了。” 说起这回事儿秦小妹也有印象,“是,听小树说接了陈庄的大活儿,下个月都不回家了,那头几乎家家都要盖牛棚,忙得很。” 也是命,陈大妮儿本来都考上公社兽医站了,前一天晚上收拾行李告别家中姐妹兴冲冲去上岗,结果下午就被兽医站又分配回陈庄协助社员养牛,一大包行李去时啥样回来啥样,气的她三天没出门。 说是没脸。 由此可见,不仅大溪沟村在贫困线上挣扎自救,旁的大队也一样,都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上尝试突破。 果然勇敢的队长先享受世界,想到这里,李祖富也下了决心。 他是个敢想敢干的人,既然要做豆腐那就不能落于人后,当即啥也不说了,一口喝干净面条,摇摇晃晃拽着秦小妹就要回村。 “回!回家!做豆腐!” 话都说不利索了,老陈一家哪儿敢放他带秦小妹回去,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说好明天一早吃了饭再走,也好叫好客的陈家人尽一尽地主之谊。 得益于独门独院,两个老爷们儿喝点儿小酒闹腾晚些也没人上来敲门找事。 陈媛带着两个熬不住的孩子先去睡了,丧彪眼皮子也打架,但仍然坚守着,估计是想捡剩饭吃,困意和馋虫打了一架,没整过,耷拉着眼皮子蹲在炕边,硬熬。 想着秦小妹明天回村还有正事儿要干,陈母别的帮不上忙,便劝她也去休息,“好孩子,睡去吧,收拾不用你,两副碗筷待会儿我顺手就洗了,快去睡吧。” 抬起手腕看了看,竟然已经晚上十点钟了,秦小妹打了个哈欠,不再坚持,“那麻烦您了,我的确熬不住,就先去睡了。” 临出门前她突然想起个事儿,回头问李祖富,“是了队长,你说来公社是为了钱二哥媳妇儿,那咱明儿回去带上她吗?” 虽然不待见那一家子,可这毕竟是队长的本职工作,他们两个人两辆自行车,要带人带东西也方便,路上还有个照应。 这时候的人没什么保养意识,就是生下孩子也不会坐月子,更别说小月子了,钱二娃媳妇儿能在公社医院住一晚已经是极限。 想到那个老泼妇,李祖富就头大,不耐烦的挥挥手,打发秦小妹自去休息。 “不管她!我好心好意代表大队去看她,人不感激就算了,还给我一通臭骂!说啥不肯走,非要找医院和计生办要个说法,谁理她?” 第1162章 如此慈母 想要说法的人多了,就没见胳膊拧过大腿的。 要说谁该为张桂芬和她肚子里的娃儿负责,那也是明知道情况还把人送计生办手里的钱大嫂子。 赖在医院里无非就是想要钱,打量谁都宝贝那父亲不明的孩子?那就等着吧!早晚吃苦头。 李祖富是提起来都嫌那一家子不要脸的脏了嘴,秦小妹见队长脸色也没多说什么,自己去睡了。 晚上喝多了酒,第二天早上陈母最先起来,拿砂锅煲了一大锅肉骨头大米粥,等到香味飘满院子,其余人才陆陆续续爬起来。 好酒就是好酒,喝完睡一觉神清气爽,一点儿不头晕恶心。 经过昨天晚上一夜交流感情,今早的李祖富明显没有那么拘谨了,乐呵呵吃完饭,说好晚些时候会送豆腐过来,便领着秦小妹走了。 俩人一路畅谈对豆腐生意的见解,回到村子时已天光大亮。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像望夫石一样站在村口的钱二娃见队长回来却没带着自己媳妇儿,顿时急了。 “队长!桂芬呢?她咋没一块儿回来?” 多住一天院多出一天钱,反正孩子肯定保不住,钱二娃是万万不想再在这方面花钱了。 说到底娃儿不是自己的,即使心疼也是有限。 真是看这男人多一眼都嫌脏,秦小妹不想留在这里和钱二娃掰扯,和队长打了个招呼就骑着自行车往自己家去了。 本来也不想秦小妹留下看自家笑话,人在时钱二娃还收敛些,人一走他立刻上手来拉扯李祖富。 “队长!队长你不能不管我们啊!计生办就是欺负我们小老百姓,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帮忙找她们说道说道,这事儿多少得要点儿补偿啊!” 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还以为这钱二娃是个情种呢,没成想是个孬种!自己想要钱不敢闹,倒会使唤人冲锋陷阵,当别人是傻子啊? 急着去豆腐房,李祖富没什么耐心应付钱二娃,直接呵斥道:“找谁说道?人是你娘举报带走的,大义灭亲,你等着奖状和大红花下来吧,旁的就别想了!” 这一家可真有意思,老娘举报儿媳妇儿超生,儿子却嚷嚷着要补偿,难不成想碰瓷计生办?活够了可别拉着社员们一起作死,谁管这破事儿谁是冤种。 一屁股将钱二娃怼出去老远,李祖富跨上自行车,留下一句:“回头找个骡车去公社把你媳妇儿接走,别叫人打死了。”便扬长而去。 开玩笑,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时间就是金钱,有这空档干点儿啥不比浪费在钱二娃身上回报高? 眼看李祖富骑着自行车走远了,躲在不远处观望的钱大嫂子冲出来,二话不说就要拽着儿子回家去。 “她爱回不回!咱回家去,这女人啊就不能惯着!还去接她?呸!想得美!” 对于自己做下的事,造下的孽,钱大嫂子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心理负担,只是心疼儿子为了那个老货茶不思饭不想,有些郁闷。 脑袋里装的都是老思想,她始终觉着新媳妇进门就得收拾一顿,这样才会乖巧温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好。 哪怕钱二娃是个注定打光棍的,豁出去脸不要,侥幸才得了一房媳妇儿,也不影响钱大嫂子想拿捏儿媳妇,当太后娘娘的心。 心里明白自己这是又被亲娘坑了,钱二娃哪里愿意和钱大嫂子回去。 多年来郁郁不得志,他终于爆发了。 一把将老母亲推倒在地,钱二娃双眼充血,手脚颤抖,捂着心口歇斯底里质问:“娘!你到底在闹啥呀!到底要咋样才能让你满意!到底要咋伺候你服侍你才能给我留条生路啊!” 都说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钱大嫂子这辈子兢兢业业做的全是损人不利己的傻事儿。 为了最心爱的二儿子,她殚精竭虑,却将人推向无法翻身的深渊。 说句诛心的话,没有她这个亲娘费心经营,钱二娃说不定还能活得像个人样,至少不会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之前的秀珍是这样,现在的张桂芬也是这样,钱大嫂子总以为自己是为儿子好,也不想想自己能活多少寿数?能陪钱二娃走到哪里? 终究和他白头偕老的另有其人,何必要这样刁难人家呢? 直到被最爱最疼的二儿子推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钱大嫂子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 人生的里程所剩无几,她却依旧放心不下,挣扎着坐起来去扯钱二娃的衣裳。 不出意外又被甩开,钱大嫂子终于哭闹起来,嘴里喃喃着说惯的车轱辘话,让钱二娃厌烦不已。 “得了吧!”钱二娃双手抓头,扯下一大把头发,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村儿里有谁会欺负我?你把的好关,你会操心,你看看我现在过的日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钱二娃一扯身上又脏又臭的破衣烂衫,“我倒是情愿你对我像大哥和三弟一样,我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同是一家兄弟,老大老三不说比旁人强,但也成家生子,四平八稳过着日子。 分家前婆媳还有点儿矛盾,时不时吵吵两句,分家后没有拎不清的爹娘胡乱搅和,再没听人家两口子吵过闹过。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钱二娃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前半生稀里糊涂任凭爹娘作妖吹耳旁风,丢了贤惠的媳妇和亲生的女儿。 如今他这个破落样,也不指望别的了,就想有个人知冷知热的陪在身边,安稳的过完这辈子,为啥母亲还要从中作梗? 难道这就是她的爱吗? 从来没见过儿子这疯样儿,钱大嫂子被吓住,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倒是不说那些让人抓狂的话了,只是心里咋想的却没人知道。 发了一会儿疯,钱二娃也累了。 很多事情无力挽回,他也不是意志坚定足以改变生活现状的人,只求不要更糟糕下去就好。 他不会再听爹娘的话了,老娘不让他管媳妇儿,不让他接人回来,他非得去! 自行车不会骑,钱二娃想到老梁头喂着两头骡子,眼看天色不早,他丢下老母亲就往村里去了。 钱大嫂子又哭了会儿,扯着路过的社员挨个儿抱怨儿子娶了媳妇儿忘了娘,都怪那不会伺候老爷们儿的儿媳妇从中作梗,破坏了她们母子的感情。 闹了半天,直到没人愿意听了钱大嫂子才从地上起来,抹把脸又追钱二娃去了。 赶骡子上公社太辛苦,她得去劝着点儿。 儿媳妇肚子里的肉都没了,哪儿还那么金贵,过两天蹭村里赶集的拖拉机回来就得了。 第1163章 情种 “做豆腐?”来和秦小妹“汇报”昨日新鲜事的王大娘一脸错愕,手里的瓜子喂到嘴边又拿远了些,不确定道:“城里人大荤都吃够了?这么喜欢吃豆腐啊?” 在今时今日仍下力挣吃的乡下社员眼中,寡淡的豆腐想要出彩必须得要加大荤一起炖,或是鸡鱼或是酸菜猪肉,总之是个配菜,可有可无,哪里就能那么卖座。 大溪沟村的豆腐做的再好那也是豆腐,下多少功夫都比不上肉滋味,费那劲儿干啥? 其实钱老太也和王大娘一个想法,不过她是个心细的老人,察觉到孙女说起豆腐时眼睛亮晶晶的,到底没舍得泼凉水。 再说人老了,口淡,她还挺喜欢吃豆腐的,做豆腐很有些心得,要办家庭作坊难不倒她。 卖不出去大不了做成毛豆腐或腐乳长期保存,也不会浪费。 心里这样想着,钱老太决心力挺孩子“创业”,当即帮腔道:“大宝娘这就不懂了吧?俺老太婆都知道豆腐有营养,城里的工人同志们能不晓得?要说还是人家会吃,大鱼大肉多俗?就得吃豆腐才养人呢。” “要不夸人皮肤好能说像豆腐一样白嫩?”钱大娘也支持闺女,她听秦小妹说的像模像样,很是心动。 和家中的其他成员不同,钱大娘管着钱票和日常的支出收入,难免想的要多一些。 尤其小妹今年已经二十,小树也是个大小伙子了,不抓紧搞钱预备着,好姑娘和好小伙儿可不等她这老母亲慢慢攒嫁妆彩礼。 光靠家里的几亩地,吃饱肯定不成问题,可要追求点儿别的却捉襟见肘。 其实钱大娘也和这村里大多数的主妇一样,本能的抗拒着生活陡然的变动和新鲜的事物,实在是逼得没法儿了,她才不得不动脑筋尽力去理解闺女说的话。 一开始是不大懂的,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能干! 主要也是对自家的手艺有信心。 大溪沟村水好,从原料开始精挑细选,高标准严要求,不怕好东西不能打动城里人的胃口。 这时候的人是真淳朴,对名声极看重,说到做生意挣钱儿,第一想到的不是利润多少、如何以次充好、偷奸耍滑。 而是怎样才能打动顾客,将简单的事情做到极致的完美,做长久生意,惠及子孙后代。 家里的贤内助都说能干了,钱木匠和老钱头更没有意见,父子俩商量着用哪块木头做豆腐模具好,说着就要忙活起来。 见这阵仗,始终插不进话的王大娘急了,她也会做豆腐啊! 将手里的瓜子塞进秦小妹兜里,王大娘急着推销自己,“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啊!不就是做豆腐?我做的才好呢!上我娘家大队去打听打听,我还没磨盘高就会磨豆,谁不知道我的手艺~” 就是现在大溪沟村的社员也还没实现吃肉自由呢,更别提更久远的年代,更贫苦的村子了。 往前十年,豆腐可是实实在在难得的营养品,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简单制作,只是品相参差不齐,主打一个实在,能吃就行。 如果真能拿下国钢厂的单子,秦小妹一家可吃不下来,王大娘愿意跟着一起干也好。 秦小妹迈出这一步的本意除了发家致富,便是帮助队长解决村里现有的难题,给大家都分配上工作,共同发展。 上辈子没参与进大溪沟村村厂的建设中,想来应该也和现在一样,是从家庭作坊开始,一步步扩大规模,逐渐正规化的吧。 这么一想,走这一步应该没错。 答应会带着老王家一起干后,王大娘立马喜笑颜开,两步窜进钱家的晾房里扒拉板材,生怕晚了好材料就被人挑走了。 谁会嫌钱多呢?大宝在公社读书,当爹娘的别的帮不上,至少不能让他为生计发愁。 如果家里一定要有人被看不起,王大娘情愿是她这个抛头露面做小生意的娘被人看不起,也不愿意大宝在学校节衣缩食,过得难堪。 这也是秦小妹和李祖富迫切想集合大家的力量,共同创业的初衷。 地里刨食的年代已经过去,与其钻营邪门歪道,不如发扬长处,互帮互助。 时代发展迅速,不会停下脚步等着你慢慢跟上来,老人会生病;年轻人要结婚;孩子们要读书,谁家没个使钱的地方?固步自封只能解决温饱,改变生活的第一步是改变思想。 虽然短时间里不可能每个人都看好这门儿生意,实际上在大多数社员看来,农民的本分仍然是侍弄土地,做生意才是歪门邪道,对此秦小妹也不急。 就像这次的打胎风波一样,等她们这批人顺利把豆腐送出大溪沟村,挣上第一桶金,多的是人争先恐后跟上来,犯不着费口水。 王大娘喜滋滋回家和孩子爹商量做豆腐去了,秦小妹则是出门找方桂华给赵芬兰写信,顺路还叫上了大丫二丫姐妹。 昨天秦小妹不在,仅能从李祖富的只言片语中窥见村子的混乱,不如亲眼所见的姐妹俩受影响大。 大丫和二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尤其是大丫,她可能已经怀孕了。 眼睁睁看着大肚子的女人们一个个像猪猡一样被人拖走,被暴力对待不说还要被辱骂,将尊严和脸皮全踩在地上,她难受的一晚上没睡好。 这会儿见了闺蜜,总算有人倾诉,大丫脸色肉眼可见好了很多。 秦小妹询问她昨天有没有被波及到,大丫先是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有队长在呢,那些人进家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但没找到大肚婆也没为难我们,知道我刚结婚还没生娃,给我塞了个小册子,让我生了抓紧上环去。” 除了抓大肚婆,宣传计划生育也是计生办的重要工作。 “本来我也没想和计生办对着干,就应下了。让生一个就生一个呗,他家也没挑理。”说到通情达理的夫家,大丫脸上绽放出一个幸福的笑来。 要知道,小钱同志可从来没把结扎视为作践男子气概的耻辱。 做为这十里八村第一个接受了男性结扎手术的社员,他挺胸抬头,倍感荣耀,从没有藏着掖着。 村子里说风凉话的男人很多,认为他此举扰乱市场会惯坏女人的男人更多,但其实小钱同志做结扎的初衷仅仅只是爱重自己的妻子而已,没想出风头。 也不需要大男子主义拥护者的认同,同样心疼枕边人的男人自会理解他,就比如人大丫的丈夫。 第1164章 带上都带上 就算是科技发达,人均受教育程度远超八十年代的后世,也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接受结扎手术的。 有道是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更何况涉及敏感部位。 自知绝没有男人会为了自己做到这份儿上,秦小妹心中不禁感叹:“大丫真是嫁对人了。” 好男人的定义太模糊,每个年代都有不同的标准。 为了妻子免受生育之苦,自愿顶着流言蜚语接受结扎手术的男人不管身处哪个年代应该都算得上是好男人吧? 虽然上辈子嫁过人,还生了个娃,可秦小妹对情情爱爱其实并不大理解,能感受到的只有责任而已。 也是亲眼看见她才相信,原来萍水相逢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真的可以为了对方付出所有。 难怪日子虽过得平凡,大丫却比做姑娘时多了许多笑脸,人看着也精神了,这些都是做不得假的。 被人这样爱重着,应该是很幸福的吧。 不知道为啥,秦小妹突然想到了梁平。 别误会,她对那小娃儿没有非分之想,只是好奇陈大妮儿成功考上了兽医站,他呢? 晚点儿倒是可以关心一二,这些年人家可没少照顾自己,秦小妹这样想着,一行三人来到方桂华家。 桂华小叔子一堆,个个儿都是光身汉,是房也没有对象也没有,压力山大,家里日子远不如大丫夫家好过。 不过好在人心还算齐。 从大丫难产那事儿就能看出来她的丈夫和小叔子们都很看重她,公婆虽还是老思想,但也不是不听劝的人,日子比上虽不足,好在也不会挨饿受冻,勉强还过得去。 三人过来时,方桂华正在自留地里拔草,顺便看顾着摇摇晃晃刚学会走路不久的闺女。 李胜男比钱家的双胞胎要大上近五个月,可光看个头却不显,走路和说话似乎也慢些,估计是营养没太跟上。 虽然爱孩子,可无奈经济实在不宽裕,方桂华和丈夫李老大已经尽全力养育了,胜男现在这样也确实比村子里的大部分孩子要白嫩些,只要不和城里吃奶粉的孩子比,算是很看得过去的。 小孩子好奇,眼睛和手一刻也不能停下,还是她最先发现的秦小妹三人。 认出打头那个是经常给自己饼干吃的大方小姨,胜男来不及招呼母亲,双手撑地从小板凳儿上站起来就一头扑进秦小妹怀里。 昨天在公社买了但没送去给高家姐弟的糖果算是有去处了,秦小妹在家里给梁凯留了一把,又给大丫二丫一人抓了一把,剩下的一股脑全塞给胜男吃。 糖果金贵,不仅要钱还要票,不是日常能随意消耗的东西。 因此这时候还没有不能给孩子吃糖这个说法,毕竟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回,根本也不用怕蛀牙和上火。 拿到糖,胜男先剥开一颗就近喂给秦小妹,等她吃了才又剥开一颗喂给正洗手的母亲,剩下就都是她的了。 没有打扰大人说话,乡下娃子低需求,拿了糖就一边儿吃去了。 自己很快也会做母亲,大丫看着乖巧的胜男,心底里涌出一丝做姑娘时没有的温柔,甜丝丝的,忍不住开口道:“这娃儿可真乖~懂事儿,早知道我也去大学堂多听听课了,有文化才好调理孩子。” 比如方知青就很有文化,这种文化不仅仅是学问上的,更体现在生活的智慧上。 当然这并不代表方知青就不会钻牛角尖,不会行差踏错,只是脑子里面有货,思想开放一些,对教育孩子实在有好处。 对这一点秦小妹也深以为然,她上辈子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后来在底层摸爬滚打做小生意接触的人多了,又在服装厂里学会了用智能手机扩大知识面,想法才逐渐不同。 可惜那时候很多事情已成定局,不赶趟了。 大丫能早早想明白,比她有福。 洗了手,换掉沾满泥巴的鞋,方桂华把姐妹三个请进院子里招待,“这有什么?我虽然没考上大学,但看书识字还行,以后你们谁想学认字就来找我,没有纸笔,烧火棍儿也行的。” 学习最难的一点是迈出第一步,其他的都不是事儿,没有纸笔,烧黑的木棍也可以写字,再或者手指头沾水也可以写。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毕竟大丫虽遗憾自己没多去大学堂听几门课,但要真让她去读书她这个年纪也是不好意思的,是以桂华愿意教她识字,她很激动。 身旁的二丫听着心热,赶紧表示到时候要一块儿过来,还邀请秦小妹也一起,不过被她拒绝了。 “虽然我也想学习,可眼下恐怕不行。”话赶话说到这儿,秦小妹便和三人说起自己和队长的打算。 “做豆腐?”大丫诧异,“咱们村儿不是有豆腐房吗?就这还不够,还要发展更多家庭作坊?” 三个人年纪小,没王大娘想的那么多,自我设限,再加上信任秦小妹和队长,听说他们要搞家庭作坊做豆腐,以后卖给厂子单位和学校,立刻激动起来。 尤其是方桂华,常言道不当家不知油米贵,虽然婚前的生活她过得也很拮据,可是直到结婚成家有了孩子以后,她才晓得原来人还可以穷成这样。 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做人还有底线,没逼到那个程度,她都想上别人兜里掏点儿····· 这个不提也罢。 “做豆腐好啊!”方桂华眼睛亮的吓人,“我是不行,不过我婆婆做过,我吃着和村头豆腐房的也没多大不同。家里别的没有,就是人多,还都是壮劳力!我那些小叔子个个都是干活儿的好手!” 是真想改善生活质量,哪怕是为了胜男,方桂华也顾不上矜持了。 她态度谦卑,请求加入队长的创业大计,自己一家愿意听从一切安排。 经过这两年的努力,如今的方桂华在老李家算是能说得上话。 公公婆婆可能还会有些顾虑,可几个小叔子和丈夫是绝对会听她的。 越想越觉着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应该跟着秦小妹和大队长一起干!方桂华也不唠嗑儿了,她请秦小妹稍等一下,自己则是飞奔去自家地里,要把小叔子们都叫回来。 第1165章 模具 “做豆腐?能行吗?”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李老大已经心动了。 不是他对自家的豆腐手艺有多自信,多看好这门手艺,实在是生活窘迫,没得选。 莫说是老老实实做豆腐生意,现在来个胆儿大的邀他一块儿去扒火车说不定李老大也能点头答应。 说好了举全家之力帮他结婚以后就轮到老二的,可他闺女都会跑了,家里还是一贫如洗,连媒人钱都抠不出来,这让李老大这个当大哥的怎么能不急呢? 几个弟弟和哥哥的想法也一样。 家里条件已经是全村垫底的存在,再怎么折腾也不能更差了。 再者说羊群肥不肥就看头羊会不会领路,老钱家和大队长都是厚道人,家里的条件也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人家都不怕,自己一家有啥好怕的? 实在不行还有几亩地呢,赔钱也不会饿死。 兄弟几个一合计,都觉得能干,果断换下沾满泥点子的衣裳,去老钱家订做豆腐模具。 前期的投入肯定会有一些,老李家的家底儿实在薄,尽力也只够小试而已,秦小妹倒是不嫌弃,他们的信任就是对豆腐生意最大的支持。 再说了,桂华说的不错,她这几个小叔子的确都是干活的好手,会有用处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挣工钱贴补家用呢。 一听有在家门口做工挣钱的机会,李家几兄弟更兴奋了,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上岗!发光发热! 本来桂华的公公婆婆还有些顾虑,主要是舍不得拿钱出来打模具,但见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高壮,全都到了结婚的年纪,再看看家里这条件·····两个老人不吱声儿了。 家里这点儿家底是绝不可能供所有的儿子都娶上媳妇儿的,都是亲生的,谁该娶媳妇儿谁该打光棍儿?这不是挖爹娘的心吗? 还不如拼一把!挣钱了都娶媳妇皆大欢喜;赔钱了都打光棍也不厚此薄彼。 念头通达了,老李一家出奇和谐。 桂华的婆婆拿出家里攒的二十五个鸡蛋,想了想给孙女留了三个,剩下二十二个全提溜去了钱家,感谢人家愿意带自己家挣钱。 路上碰到王大娘也炸了油条送去钱家,两个妇女没忍住拉了几句家常,到半下午的时候,老钱一家和队长要带大家做豆腐挣钱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本来也没想瞒着谁,队长索性大大方方开了个会。 “明儿我和小妹就带上豆腐去高科长家探探,请人家给个机会,要是能给国钢厂大食堂供货,咱大溪沟村以后就不用看天吃饭了,人人都能做手艺人!” 别的什么大道理乡亲们也听不懂,但你说人人都能做手艺人,还有啥好犹豫的? 顿时人群就激动起来,“真的吗?太好了!队长带俺们一块儿去呗!俺们帮着说说好话!” “是啊是啊!大家伙儿都出力!都挣钱!队长你可不能丢下俺们!” 有几个主妇已经围住了秦小妹和钱大娘,都想插队先做豆腐模具,谁也不愿意屈居人后,失了先机。 有些意外的是,对于发展副业这个决定,除了几个老东西顽固不化,村里的大家伙儿接受还算良好。 碾子桥想要突破贫穷困境,改善社员生活的村子不仅大溪沟村一个。 隔壁陈庄养奶牛;上游小白石村种木耳,动作快的已经侍弄上了,大溪沟村现在才开会提了个想法儿,社员们不光接受良好,甚至有些着急。 人群中的老王两口子喜笑颜开,任凭社员们争抢自巍然不动。 抢啥呀?再抢还不是老二,俺老王家才是头一个。 板材已经挑好,晚上就能做成模具,明天磨豆子点豆腐,后天拉去公社卖咯,顺路就给儿子狠狠买上两斤五花肉补补! 人之所以胡思乱想,说到底还是缺个目标。 这不有了盼头,社员们精神一下就起来了,自顾自叽叽喳喳议论不听老队长唠叨他也不恼,李祖富自己也在盘算着见到高科长要说的话。 比起陈庄和小白石村,大溪沟村已经算守旧派了,大家伙儿能有冲劲儿是好事儿,别看一块儿大豆腐不值什么,需求量起来也是能发家致富的好活计。 反正咋都比种地看天吃饭要好。 走出这一步是没有错的,李祖富点点头,看向秦小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看小孩儿玩闹的轻飘。 这女子本事怎样先不说,脑筋是蛮好使的,正值改革的关键时刻,村子里就需要这样敢想敢干的人才。 看来以后要多和她交流意见,李祖富这样想着,站在高处老远就看见村东头大榕树老秦一家过来,下意识皱紧眉头。 或许是刻板印象吧,老感觉这一家子不大吉利。 说起来今天也算是动员会,是新生活的开始,顺利的话今天的决定或许能彻底改变大溪沟村社员的生活基调,这时候混进老秦一家····。 李祖富私心里不待见这几个人,但村子是一个整体,不好把人家排挤在外,只求他们别搞事儿,老老实实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刻薄的老娘儿们,一听村里要做豆腐生意,老钱家负责制作模具,立刻就吊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嚷嚷起来。 “村里搞副业挣钱是大好事,咱们社员都要出力,都该奉献,不求回报。再说集体的工作向来能者多劳,咋好意思收工钱的?真不要脸!” 这一听就知道秦老大家也想做豆腐,开家庭作坊,但不想出定做模具的钱,明抢不说还要恶心人,试图动摇人心,号召大家一起白嫖老钱父子的劳动力。 喧闹的人群有一瞬间安静,李祖富脸都黑了,心说:“我咋不长记性呢?狗能改了吃屎那还是狗吗?!” 这话委实恶心人,好在时代不同了,社员中也不全是不要脸活不起,贪人家这几个工钱的,当即就有人出声反驳林帮娣。 “婶子,话不是这么说的。能者多劳也多得,人家不仅付出了更多的劳动力,还提供了上好的板材,总不能啥亏都让一个人吃了!庆春爹要不收钱,我还不做了呢!” 可不是,清清楚楚的几块钱好还,欠的人情可不好还。 但凡厚道些的人家,哪肯让人又出东西又出力?好意思说人家不要脸,不知道谁才不要脸。 第1166章 插队 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生活都很清苦,可再仔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亏手艺人的钱这一条还是记着的。 除了少数几个墙头草没吱声,等着林帮娣去争,其余人都坚定的站出来,认为老钱一家出了板材又出力,理应该收取工钱。 再者说这回的副业和之前模式不同,不再以村集体为主,而是以家庭为单位成立作坊,视手艺和工作态度的好坏自负盈亏,哪里还能扯到村集体? “滚滚滚!活不起的玩意儿,滚回去种地抱紧你兜里那几个钱儿,模具都做不起,以后黄豆也得村里按人头分咯给你抬家去呗? 王大娘的立场一直都在老钱家这边,最瞧不得林帮娣满嘴喷粪,当即就和人撕破脸,吵吵起来。 本来以家庭为单位成立作坊,就是为了减少社员之间的矛盾和摩擦,自己一家人总要好管理一些,也不会计较谁多谁少。 隔壁的陈庄和上游的小白石村都是这样的,从没听人家闹出过问题来,这机制肯定没问题,有问题的只能是提出问题的人了。 还没从老旧思想中反应过来,林帮娣还当自己把事情闹大、复杂化,牵扯上集体利益就能得到声援。 却不想今时今日的人想法不一样了,今时今日的副业机制也不一样了,她那些话除了自取其辱,根本就没人听。 眼看不花钱是不成了,秦运国这个唱红脸儿的也该出场了。 只见之前锯嘴葫芦似的,任凭自家媳妇去争去闹默不作声的秦运国突然就回魂儿了。 他说自己一家没想白得东西,该付的钱一个子儿也不会少,希望大家伙儿看在都是同村人的份上千万别嫌他们累赘,务必要把他们一家带上。 多年老邻居,这两口子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儿,给自己家划拉东西的嘴脸王大娘早看厌烦了。 她才不吃秦运国这套,紧接着话茬阴阳怪气道:“合着你也知道自己家出不起钱也出不起力,十足是个累赘呀?嘴老老实实干活,显着能耐了~” 说什么为了集体的利益考虑,其实最拖集体后腿,产生不了一点价值的,就是他们这一家老弱病残。 另外的秦老三家和秦老四家情况还不如自家大哥,一听王大娘这话就急了,生怕生产队发展副业不带自己,急切的和秦老大两口子划清界限。 “大嫂一辈子嘴上的亏吃不完,咋就是不长记性呢?你要作死可别拉上咱们,我们一家都是妇女,做豆腐的活儿再合适不过了。”王芳云拉踩一脚老大家的同时还不忘表现自己。 她家人不算少,但多是妇女,论劳动力并不出挑,只能另辟蹊径。 另一边的秦老四孤家寡人一个,有心想给自己争一争,可无奈身无长处不说,嘴还不利索,只能离大哥一家远远儿的,身体力行的表达他的立场。 还是局限在过去的老旧思想里。 见闹的差不多了,秦老大两口子嘴贱的装傻的都没讨着好,李祖富才不紧不慢开口道:“吵吵啥呀?家庭作坊听不懂是咋?之前大集体那一套不适用了,可不兴拉帮结派。” 谁管你是哪个阵营的?要跟着干就好好干,做出来的豆腐只要没有质量问题,队长就做主收了,统一供应给工厂食堂。 至于谁家出力多谁家出力少,都是家庭作坊了,多劳就多得,自己一家人合计去,左右偷奸耍滑也影响不了别人。 别说,这么一整队长的工作一下就轻松了,鸡毛蒜皮的事情不知少了多少。 这样的分工模式也最能一目了然看出社员家庭的秉性,是勤劳做事,一丝不苟;还是偷奸耍滑,以次充好,对将来村厂的建设有好处。 李祖富一解释,大家都明白过来家庭作坊是啥意思,之前那几根墙头草迅速倒戈,跑的飞快,生怕晚了没有好板材影响豆腐成型,耽误挣钱。 秦老大两口子贪便宜不成反闹了个大红脸儿,还想厚着脸皮悄摸去老钱家的晾房挑板子,不想却被秦小妹拦住,“干啥?板材不够使了,你们要么等着,要么另找人做吧。” 等?等到啥时候? 板材可不是从山上随便找棵树砍了,拉回来现成就能用的,老钱家的板材都是老树,阴干八个月不变形不开裂的才能用,难道要再等八个月? 林帮娣傻眼儿了,她没想到自己不过逞一时口快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本意也只是想讲讲价给自己家谋些实惠而已,会把秦小妹得罪成这样。 之前种种,是秦小妹不屑与他们计较,浪费时间,真以为人家是菩萨心肠? 两口子对视一眼,骨头一下软了,嘴也硬不起来,几乎求饶道:“好侄女儿!你这是啥话?村里这么多人都够用,到我们自家人咋还没了呢?!” 知道秦小妹这是上火了,不乐意做老秦家的模具,秦运国也不敢挑明,只当老钱家真是板材不够用了。 “咱是自家人,挣上钱了才能互相拉拔啊~再说招娣就要毕业了,等她分配工作当上领导,对咱这豆腐生意也有帮助不是?”秦运国老脸上堆着笑,眼睛里都是精光,全然不似刚才的老实样子。 “板材不够可以让别人等嘛,别寒了自家人的心~”说着林帮娣还往王大娘的方向努了努嘴。 刚才这老泼妇怼她,林帮娣还记着呢,挪老王家的板材给自家用正好,就当赔罪了! 听这两口子提起招娣,秦小妹只觉得好笑,他们怎么敢的呀? 就大伯夫妻疼儿子的魔障样儿,招娣吃多了才会接这一家子去吸她的血,现在读大学就已经不回家不联系了,以后工作经济自由还能回来? 左右不管招娣以后有多大的出息,当多大的领导,秦小妹都没想过要沾光,更不会因此给秦运国两口子好脸色。 “不想等,那就找别人做啊。刚大伯娘还说不应该占集体的便宜呢,这就要插队了?我可还要脸呢。” 第1167章 拿下订单 涉及安身立命的大事,全村都有份,林帮娣才不甘心就这么被秦小妹糊弄过去,抱着孩子往地上一躺就要闹。 “诶!干啥哩!没听人家说没材料了?你闹有啥用?难道想抢?” 说着话,这人利落一捞,就把林帮娣又拉了起来。 没能顺利倒在地上,林帮娣不死心还想撒泼,结果刚起了个势就被汹涌而至,争先恐后急着挑板材的社员们硬架起来,连带着秦运国一块儿丢了出去。 谁不想挣钱? 谁不眼红旱涝保收的手艺人? 眼下可不是讲情面的时候。 结果就是大溪沟村只要想合伙做豆腐生意的社员都成功订到了模具,只等做好就开工,唯独大榕树秦家,从老大到老四,都没定到模具。 闹得李祖富放话说要把所有人都赶出去,才消停下来。 尤其第二天秦小妹和队长带着豆腐去了一趟城里,回来就开会说高科长十分满意大溪沟村豆腐的品质,做担保人帮助村子拿下了厂一区食堂的豆腐供应,三家人更是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虽然只是厂一区,可订单量也不少,咱们刚刚起步,步子不要迈的太大,实实在在就好。最重要的一点,送出去的豆腐一定不能有质量问题!”李祖富红光满面。 不怪他喜形于色,实在事情顺利的出奇,好像命中注定,本就应该这样。 “相信日子久了,咱们的态度和品质会打动大领导!将另两个厂区食堂的豆腐也交给咱们大溪沟村来供应!到时候天干、雨水就再也不能影响咱们的收入了!” 李祖富忍不住激动,嗓音都在颤抖,当了一辈子农民,他还是头一回带全村人做生意。 心里美滋滋,李祖富没忘记这都是谁的功劳。 妇女主任不知道打哪儿掏出朵红布扎的大红花套在秦小妹脖子上,硬把脸蛋子红彤彤的她推到台子上。 一低头,底下全是社员亮晶晶的眼睛,她还没开口,已经是掌声一片,还夹杂着几句赞扬。 “老钱家上辈子修的啥福啊?出门溜达捡个大闺女,又能挣钱心眼儿又好,没得说啊!” “那也是人老钱家厚道,这些年仰仗他的手艺,村里可省心不少,积德行善的人家该有好运的。” 至于都干了些什么坏事儿,首先虐待秦老二留下的孤女就不应该。 逼的人家没有活路,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就分出去单过。 要不是事事都得靠自己,也不能倒在坑里被老钱家捡到。 愈发觉得善恶终有报,不知不觉间老钱家和老秦家竟成了对照组,社员们提起一方必提起另一方,语气中都是唏嘘。 站在台子上,秦小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捡了点儿展望未来的好听话讲了。 气氛起来后李祖富也上台,二人同说起三天后收豆腐的价格。 “咱们手工豆腐供应给供销社是一毛七一斤,供销社卖两毛五,这是固定价格。 国钢厂的订单咱们刚开始做,还没摸出门路来,好在高科长人不错,不卡着咱们,说好之前给多少就给咱们多少,价格每斤两毛钱。” 批量供应肯定要比零售便宜一些,就这也是有的赚的。 秦小妹此话一出,底下人群好一阵骚动,社员们几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掩盖不住的笑意。 是了,豆腐供应给国钢厂食堂价格更高不说,量也更大,这要是稳定下来,能给村里人提供不少工作机会。 “太好了!每斤多了三分钱,一公斤就是六分钱,比编筐、卖鸡蛋挣钱多了!” 果然!还得是手艺人吃香! 社员们激动非常,已经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就回家通宵磨豆,精进手艺。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李祖富扫视一眼激动的人群,沉声道:“豆腐价格好,都是小妹的功劳,承的是人家高科长的情,可不能给人家丢脸,质量是一定要严格把控的!” 说到这里,豆腐坊的几个女工,包括春草、秀珍在内全都站了出来。 “这些女同志大家都熟,咱们村豆腐品质稳定,口感一流,都是出自她们手中。”说起来就骄傲,要知道之前李祖富抓副业做豆腐,可没什么人支持。 “从明天起豆腐坊不再做豆腐,改为质检站!所有家庭作坊出来的豆腐一块不落全要送过来检查质量有没有问题,有偷工减料的、形状不好不达标的,自己拿回去!超过三次不合格就甭做了!” 至于标准,李祖富使了个眼色,二狗等人立马提着篮子走进人群,将篮子里的豆腐递给社员传看。 “豆腐房的女同志们最少都有两年工龄,熟练,公正,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自己手艺不精可不许缠着人家打击报复!被发现立马取消家庭作坊!” 当了一辈子大队长管了一辈子人的李祖富最知道制定规则的重要性。 正所谓丑话说的早,日子过的好。 为了规避以后极大可能会出现的不必要的矛盾,他甚至白纸黑字把今天开会提到的重要内容记录下来。 每一户登记在册的家庭作坊都派代表按了手印,杜绝了胡搅蛮缠的可能性。 大会从晚饭时候开到月上中空,结束后也没人回去睡觉,公屋前的石头碾子前排满了人,比白天还热闹。 没有人说累,也没有人说困,妇女们端着泡好的豆,男人脱掉上衣哐哐就是转。 豆腐生意尚未步入正轨,碾子眼下只有公屋前这一个和豆腐房里的一个。 不够用,根本不够用。 眼看那队排的比自己命还长,端着豆的钱大娘眼角抽了抽,转身就走。 “明儿找老梁家借头骡子,上我娘家去把碾子借过来试试吧?这么排队啥时候能轮到咱家?”钱大娘端着豆又回来了,一进门就发牢骚。 今天是十五,月光盈盈洒满整个小院儿,亮堂堂的,老钱头祖孙三人还没休息,做不了太精细的活儿,处理一下板材还是可以的。 正式接手大部分工作后,钱庆春的身板儿更结实了。 处理过的两米长板材立在他身边,甚至显的很娇小,单薄。 听到母亲的话,钱庆春只略想了想就点头回道:“去呗,正好明儿没工做,我去拉回来。” 瞧瞧今天社员们的认真程度,那热乎劲儿离得近了都烫人,还是自己家置一个石碾子得了,又不是没有。 第1168章 大傻春 石碾有着落了,钱大娘又操心起别的事情来,“不知道国钢厂那边每天要多少豆腐?咱能供上吗?” 这可是费了闺女的人情,好不容易才接下的订单,背后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到时候若是不能如数供应上,不是让人家高科长难做吗? “不行,庆春你明天把你舅妈和舅舅也接来,谁闲着就接谁来,咱们家是领头的,得给队长兜住底。”钱大娘说道。 为了挣钱,不落于人后,村里社员做过豆腐,没做过豆腐的;做的好,做的坏的,全都拍着胸脯表示能完成任务,扯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厉害。 眼下一切都才刚开始,谁好谁孬还看不出来,钱大娘可不放心就这么丢开手。 开玩笑,村里社员做不好豆腐大不了不挣这份钱,回去还能种地。 人高科长可是为大溪沟村做了担保的,到时候豆腐供应不上,丢的可是小妹的脸,坏的是人高科长的名声。 不说别的,自己娘家哥哥嫂子手艺好,人实在,是肯定信得过的,至少不会偷奸耍滑,以次充好。 这就能省心不少了。 “你们爷三个忙着做模具,丢不开手,家里就我们三个妇女可忙不过来,我嫂子跟哥哥来了能搭把手,我们也松快一些。” 做豆腐是苦活儿,其中磨豆腐更要耐心和力气,不用老伴儿说,都丢给家里的女同志钱木匠也舍不得。 他当下便点头,让儿子庆春先别干了,去收拾出两间屋子来准备安顿大舅哥和嫂子们,做好常住的准备。 镐头村那边最近小动作不断,估计也想干副业,只是人心不齐,一直没搞起来。 既然如此,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娘家人先来大溪沟村做豆腐,那边也一大家子人要养呢,能挣点儿是点儿。 钱大娘这样想着,心里美滋滋的,她觉得自己给娘家哥嫂找了个好活计,有些得意。 第二天一早。 囫囵吃了一碗浆水面条暖暖胃,钱庆春兄妹轻装上阵,先上老梁家去借骡子。 要搁以前,骡子这种牲畜是不准社员私人饲养的,就是现在放开了,整个大溪沟村也只有老梁家养了两头。 一是价高,大多数社员买不起;二是怕养不活,再给养死咯。 好在这两点老梁家都不占,人干的就是兽医,专医四条腿儿满地跑的,养两头骡子还不是手拿把掐。 兄妹俩装了一袋小米来借骡子,到的时候天刚亮,院子里却只有梁凯在写大字,没见大人。 对旁边杵着的钱庆春就冷淡多了,喊了一声:“舅舅。”扭头又缠着秦小妹。 “娘!你已经三天没来看我了,看!我会写你的名字了!”说着梁凯就捡起小木棍儿,在地上歪歪扭扭画出“钱昀夏”三个字,像模像样的。 这三个字笔划不少,他写的吃力,但很认真。 当了爹的钱庆春越看这小萝卜头越有意思,进屋把小米搁下又回过来,缠着非让梁凯也写一写自己的名字。 起先梁凯并不乐意,还是钱庆春摸出兜里的两块冰糖当润笔费,他才勉为其难抬手,只是依旧一脸嫌弃。 秦小妹也凑过去看,她认识的字不少,梁凯一边写她一边念,“大、傻、春····大傻春?” “诶!这是个啥?”小钱同志羞的大喊,“谁教你的!是不是梁老二!个杀千刀的!这不是坏我名声吗?” 到底谁坏谁名声?可怜梁平甚至都不在家,平白无故就背了个锅。 打心底里疑惑舅舅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聒噪,梁凯翻了个白眼儿,缓缓叹了口气,突然一脸正色道:“就是因为舅舅总这样咋咋呼呼的,村里那帮小孩儿才叫你大傻春呢,不过我不会这么叫的,这样太没礼貌了。” 他读过书,知道道理,老师也说给别人起外号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即便那人的大名叫狗剩,也应该尊重理解。 嘲笑别人的人最不如人。 实在很难不喜欢上梁凯这个“老气横秋”的小孩儿,听他一本正经训话的钱庆春也不恼,即便写的大傻春不中听,也还是把冰糖给了他。 “你爷爷奶奶呢?咋一大早家里就没人哩?”还要赶去姥姥家,钱庆春没再耍宝,说起正事。 嘴里被塞了颗大冰糖,梁凯说话有些不利索,“爷爷奶奶排队磨豆去了,我爹娘在家里点豆腐。” 梁恒和牛爱花夫妻与爹娘分开住以后,便很少过来这边打扰了,也就梁凯这个小孩子没人管,才能两边跑。 老梁家是村里为数不多家里本来就有豆腐模具的人户,因此也格外忙碌一些。 叫秦小妹跑快点去村屋和老梁头说一声,钱庆春自己则是麻利的套车牵骡子,准备这就出发。 这两头骡子养着本来就是拉货用的,价格合适就租,算不得冒犯。 这不前天堂哥钱二娃牵了一头去公社医院接媳妇儿,抠搜的就给了一碗平平的玉米面儿,都快成全村的笑话了。 活不起的玩意儿,跟他一个姓钱庆春都觉得晦气。 就是个大活人腿儿着到公社也不止消耗一碗玉米面,更何况是骡子,咋想的呢? 虽然没有明码标价,可只要是厚道人家,就干不出来让人家老梁头倒贴牲口粮食的事儿。 可惜小村子里团结意识太强,想和大伯一家划清界限,在大伯还活着的时候估计很难,钱庆春不知道这样被动丢脸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心里对那一家子烦的不行。 可巧,兄妹俩赶着骡子刚到村口,迎面就碰上同样赶着骡子回来的大伯娘母子。 秋后的天气只是微凉,张桂芳却穿着冬天才上身的棉袄,有气无力的侧躺在板车上,脸白的跟纸似的,乍一看活像个死人。 母子三人一现身,顿时引来众多关注。 不知虚情还是假意,总之上来问候的社员很多,直接把村口给堵死了,他们不走钱庆春兄妹也过不去,只得耐心等着。 谁也不敢催,就张桂芬那只剩下一口气的模样,万一要大声说话把她给惊死了可倒霉透了。 第1169章 大打出手 这把年纪还吃大月份流产的苦,即便是生育经验点满的张桂芬,也感觉很吃不消。 这一遭她身心都受到巨大伤害,整个人奄奄一息,本来就老的面容更加憔悴沧桑,都没法儿看了,瞅着比她婆婆还有年纪。 好在钱二娃不嫌弃,这两天一直在利用有限的条件尽力的照顾她,比对当年的秀珍好多了。 也许是经历了这么多终于明白过来小家的重要性,只当没听见母亲恶声恶气的絮叨,钱二娃耐心的给媳妇儿掖好被角,这才开始应付社员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娃儿没了,环上了,我们情况比较特殊,针对半路夫妻的政策暧昧,闹也没人管,只能先这样了。”面上苦笑,其实钱二娃心里没啥感觉。 左右也不是他的种,能生下来是缘分,生不下来也没办法。 上环更是早晚的事,他一个小老百姓,瞧计生办那帮子人凶神恶煞的样儿就犯怵,也没有家底供老媳妇儿东躲西藏,还不如干脆的上了环,赌一把过几年政策就松了。 实在不行他还有妹娃这个亲生女儿呢。 秀珍比孩子爷奶会调理人,说不定妹娃争气,能和老秦家招娣一样考大学、分工作。 真有那天,就是个女孩儿也不比男娃子差,养老指定够用。 想通这点,钱二娃心里更无所谓刚流掉的野种,只还有些懊恼老妻不争气的身子骨,怕是要拖累家里。 就这么三言两语的,钱二娃和母亲也知道了村里要做豆腐生意这一好消息,实在村里这两天到处都在谈论这个。 正是不能落于人后,急需劳动力的时候,偏偏张桂芬不中用了,这让钱大嫂子更加嫌弃,反正也没脸,索性连装都不装了,白眼一个接一个,差点翻到天上去。 眼见着儿子自己稀罕媳妇儿就算了,还拦着邻居问有没有鸡蛋,要动家里的钱买鸡蛋给张桂芬补营养,钱大嫂子再也忍不住。 她一脚踹在板车上,将与钱二娃搭话的邻居嫂子吓了一大跳,也把板车上正皱眉忍痛的张桂芬给惹火了。 说起来她遭这一难本就都怪这老虔婆狠心!要说张桂芬如今最恨的是谁,那铁定是钱大嫂子没跑了。 另一边,发了一通脾气的钱大嫂子还不知道自己得罪死了儿媳妇,双手叉腰一张嘴,吐出来的全是难听话。 “吃鸡蛋?吃啥鸡蛋呐!家里烤俩地蛋将就吃得了!我们那时候生完娃也吃不上俩鸡蛋,更何况还是小月子,不嫌晦气~” 毕竟不是自己家的种。 要不咋说母子连心呢,对张桂芬肚子里这胎,钱大嫂子和钱二娃的态度都是一样的不重视,这一点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 尤其现在队长要领着全村人做生意挣钱,正是缺劳动力的时候,张桂芬自己不中用,还要人照顾拖全家后腿,钱大嫂子心里就更不愿意了。 “要我说吃地蛋也是白瞎了粮食!做个小月子死皮赖脸在医院住了两天,真把自己当资本家大小姐了?人家正经生了大胖小子的两天就能下地,你躺这儿装死呢!” 堵在村口,当着众多乡亲的面,钱大嫂子这话说的委实不中听。 张桂芬是一忍再忍,直至忍无可忍! 终于,怒火支撑着她勉强坐起身子,一把扯掉额头上覆着的巾子,直接就摔在钱二娃的脸上,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 “你是死人啊!老娘这罪是为谁受的?被谁害的?你们母子俩这是要把我欺负死啊!” 说完张桂芬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跳下板儿车,扯着婆婆钱大嫂子的头发就往她脸上抓挠,嘴里还喊着:“反正也活不成了!死我也要拉俩垫背的!” 宝贝儿子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儿被儿媳妇下了面子,这比杀了钱大嫂子还让她难受。 身为婆婆却拿捏不住儿媳妇,反被媳妇压着打,钱大嫂子心头本就竭力压制着的火气轰然爆发,顷刻间烧掉了她所有的理智。 就体格子来说,张桂芬要比婆婆强些,可她才刚流产,年纪又大,占了先机也没讨着好,很快就被反制住,打的嗷嗷叫。 钱二娃还算是个人,和几个好心的社员一起拼命拉开了下死手的老母亲,将已经被挠花了脸的张桂芬解救出来。 没想到堵车还能看个热闹,钱庆春默默从兜里掏出一把炒好的南瓜籽递给妹妹,秦小妹沉默着接过,兄妹俩坐在板车上谁也没下去帮忙。 前方一片混乱,也没人挑这兄妹俩的理。 “天杀的!钱二娃你就不是个男人!没种的玩意儿!你和你娘过一辈子得了你干啥祸害我啊!你赔我儿子!” 想到那个生下来已经能养活的男胎,张桂芬再也忍不住,扑向钱二娃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连牙齿都用上了,可见她有多恨。 张桂芬本来以为婆婆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钱二娃总算能看清她这根搅屎棍,和自己好好过日子。 虽然没了娃儿,但如果能和丈夫分出去单过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却不想闹也闹了,哭也哭了,歇斯底里啥难听话都说完了,钱二娃这个没骨头的男人硬是一声不吭,不肯表态。 如今这个情况,再走一家实是件难事,张桂芬不想离开钱二娃这个好哄的傻男人,但也不愿意婆婆好过,心思两厢拉扯,闹腾的就更厉害了。 两个女人在村口大打出手,钱二娃夹在中间也不好过,不时有巴掌飞过来扇在他脸上,打的他也来了火气。 “行了!”突然,钱二娃大喊一声,心一狠,反手将母亲狠狠推倒在地,咬牙道:“还嫌不够丢人啊!回家!” 说完他也不管母亲受伤的表情,扯着骂骂咧咧的老媳妇儿转身就走。 被亲儿子推倒在地,钱大嫂子觉得丢脸万分,她捂着脸,也想就这么回去。 可借来的板车还横在村口,不能放着不管。 她忍着气,跳上车想将骡子往老梁家的方向赶,可或许是受了惊吓,骡子说啥不愿意动弹,越是打骂越是不挪窝。 “畜生!你也挑软柿子捏!”想到刚才儿子护着媳妇儿推自己的那一把,钱大嫂子再也忍不住,跳下板车从看戏的社员手里夺过笤帚,一边抽骡子一边崩溃大哭。 她是真没想到最疼爱最听话的儿子会为了个老女人打她,还当着这么多社员的面儿,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第1170章 小住 钱家兄妹终于还是在午饭前赶着骡子到了镐头村。 大伯娘被疼爱了三十年的好儿子当着全村社员的面儿推倒在地,直接就崩溃了,她把气都撒在可怜的骡子身上,给人家屁股都抽肿了。 在公屋门前儿排队磨豆的老梁头听说这事儿着急忙慌的赶来,一看精心伺候的骡子被打的眼泪汪汪,屁股都肿了,当即撸起袖子就要和钱大嫂子拼命。 但凡是个有本事的,也不能拿牲畜出气。 钱大嫂子欺软怕硬,一看老梁头动真格的,立刻软了,一句硬话也不敢说,老老实实跟在赶着骡子的老梁头身后,回去商量赔偿的事。 “要不说家和万事兴呢,这么一闹丢人不说还破财,图啥呀?”于老太精神头还是那样好,嘴皮子溜的很,叨叨起家长里短来眼睛里都是精光。 她腿脚不好已经好些年了,平时最多就能绕着炕走两步,外头的事情都是家里人说给她听的,左右不过村里这一亩三分地的热闹,难得有新鲜事可乐呵。 听说大溪沟村要做豆腐,兄妹俩今天来要借碾子也借人,老太太恨不得他们把自己一起拉走,换个地方听热闹去。 活到这个年纪,脸面啥的老太太早不在意了,如今就一点儿,开心最重要! 家里人都在地里,等人回来的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吩咐孙媳妇割一块过年吃的腊肉煮了中午招待两个孩子,老太太乐呵呵的将秦小妹拉到身边坐下,不知道打哪儿掏出块糖来给她吃。 “姥姥年纪大了,见一面儿少一面儿,以后可得常来啊,没啥事儿来陪姥姥说说话也行呐~姥都快憋死了····”说起来莫名还有些委屈。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人上了一定的年纪,解决了吃喝问题,就盼着有人陪,有人说话,渴望关爱,跟孩子是一样的。 别人或许不懂,可秦小妹上辈子却也算是个空巢老人,自然理解老太太的苦。 “说起来,新屋落成以后姥姥还没来家看过呢。”秦小妹这话一说出口,于老太眼睛就亮了。 果然是个贴心的孙女儿,她紧接着道:“正好今天赶了板车来,不如姥姥和咱们一块儿回去住几天吧?” 眼见老太太意动,只是还有点儿犹豫,估计是怕给孩子们添麻烦,秦小妹又补充道:“家里屋子可亮堂了,有猫有狗,邻居也都是有意思的人,都和气着呢。” 别人不好说,王大娘应该很能和老太太说到一块儿去,都好看热闹。 “真的?”于老太一脸向往,人还在炕上坐着,心早飞到大溪沟村去了,只是嘴上还硬着:“那啥····不会耽误你们办正事儿吧?也不行,炕吃炕拉的····。” 钱大娘在家里的时候是老姑娘,很受宠爱,结婚以后过日子但凡遇到难处,娘家也是出钱又出力,因此她和娘家关系很好。 要说谁最盼着老娘能来家里小住几天,那指定是她了。 至于老太太担心的腿脚不便的问题,那都不是事儿,钱大娘巴不得能有机会伺候母亲呢。 就这么说定了,钱庆春立马抱起炕上的棉被去铺板车,秦小妹则在老太太的指挥下帮她收拾换洗的衣裳。 “这下好了,姥姥来家玩儿,娘指定高兴的不知咋好呢!”秦小妹笑咪咪的,比于老太这个即将出去放风的老人家还欣慰,让人倍感贴心。 明天家里肯定要打牙祭,吃大餐,说不得住在公社的陈媛和孩子们也得回来。 一家人难得团聚,钱庆春兄妹的喜悦一点儿不掺假。 匆匆忙忙赶回来的几个舅舅知道老娘也要上小妹家去住几天,起先是反对的。 毕竟人年纪大了,最经不起折腾,上下一挪动,万一有个好歹儿多可惜? 可架不住老太太撒泼打滚一定要去。 继续这么躺在炕上消磨时光实在折磨人,就是长命百岁她也不稀罕! “五年前我就想出去走一走,放放风了,就是死路上也不怪任何人,那是含笑九泉!” 这话一说,谁还能忤逆? 没办法,儿子媳妇儿凑一堆儿一合计,干脆留下孩子们在家里侍弄田地、打理家务,其余的人全跟着老太太去大溪沟村。 一来可以搭把手照顾老人;二来多出力、多做豆腐、多挣钱,也能贴补家用。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于老大语气中多是对大溪沟村社员的羡慕。 不像咱们镐头村,一开始说种木耳,结果没人收!又说挖池子养鱼,选址打了好几架,到现在啥也没搞起来。 光看着旁的大队找路子挣钱了,心里着急也没法儿啊~” 说起来就心累。 作为在大队上有一定话语权的老于家当代第一人,于老大这些日子被村里的破烂事搞得身心俱疲,脸也跟苦瓜似的,好久没伸展过了。 老话讲泥巴人还有三分火气呢,纵然他有和李祖富大队长一样的胸襟,愿意领着大家伙儿发家致富,可也得有人承他的情啊~ 越想越气,于老大索性撂挑子,不管了! 这家里也十好几口人呢,尤其老娘年纪大了,可等不了子孙后代徐徐图之。 镐头村爱咋闹咋闹吧,他上大溪沟村挣钱去! 能有工可做是好事,不过有些话还是得问明白。 “虽说是家庭作坊,凭实力和技术多做多挣钱,可咱们到底不是大溪沟村人,贸然跑去帮忙,你们村里人不会挑理吧?” 于老大不愧是老大,在家中众人都还沉浸在能挣钱的喜悦中时,他的考量很明显要长远一些。 好在这一点李祖富队长开会的时候就讲到过,不用担心。 “这不是咱家仨老爷们儿都被豆腐模具绊住了嘛,实在缺人手,社员们都盼着能早点收到模具早点开工挣钱,不介意我们喊人帮忙。”秦小妹如实道。 “当然啦,这毕竟是属于大队的生意,肯定优先收村里的豆腐,挑挑拣拣,不够才收咱们的,相当于是兜底了。一切以厂子食堂订单为主,不能误事儿。” “这是肯定的,反正离得近,大不了用不着咱们了再回来种地呗~”于老大这人想得开,主打就是一个不强求机会,也不放过机会,是个人才。 第1171章 就明抢啊 住房是现成的,带上被褥和换洗衣裳就行。 考虑到自己一家这一趟不是去走亲戚,而是去做工挣钱的,于老大想了想,又往板车上放了一口袋粗粮和半口袋细粮,中午才割了一半的腊肉也带上了。 收拾板车的小钱同志见状立刻就急了,“舅!你这是干啥哩?都到自己家了还能缺你吃喝呀?快放下!” 于老大不肯,在门口和钱庆春一人拽着粮袋的一头,拉扯起来。 就算他这么说小钱也不能接受,“不用不用!这要让我娘知道了非得给我两个嘴巴子吃!舅舅、舅妈多少年才去一趟家里,让你们自个儿带粮食,我们老钱家还做不做人了?” “你这孩子咋是实心眼儿呢?!都说了不是一回事儿,走亲戚归走亲戚的,这一趟你听舅的!” “不成不成!你把粮食放下我就听你的!” “” 这爷俩眼见着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住了,关键时刻还得老太太出马,说话才能作数。 老太太人活得通透,没有儿子那么一板一眼,钱庆春听了姥姥的话跟得了圣旨似的,雄赳赳气昂昂将剩下的半口袋粮食和腊肉也从板车上提了下来。 家里的老太君都发话了,于老大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听话,将粮食放了回去。 东西都收拾好了,老太太也在孙子孙女的搀扶下,四平八稳的在板车上坐好,大舅妈从厨房拿了一摞七八张油饼出来,热气腾腾的。 “不让带粮食,这个得带上吧?秀梅最好这口了,以前家里穷,过年过生日才能吃上一回,现在好了,日子越过越好,想吃啥吃个够!” 想吃啥吃啥,想买啥买啥,是夸张些的说法。 不过这油饼确实从过年节才能吃一回的奢侈玩意儿,降为了日常时不时打牙祭的家常美味。 都说民以食为天,普通老百姓餐桌上菜式的变换,很大程度上彰显着这个家庭经济实力的高低。 这一摞油饼端出来,油香混合着面香直往人鼻子里钻,围在老于家门口摸骡子玩儿的小孩们都被馋哭了。 不同于一把野果子的价值,这种精白面制成的食物大多数小孩儿是不敢张嘴讨的,秦小妹也没假大方,接过来就塞进了兜子里。 她动作快,刚把饼袋子塞板车里,一双漆黑的干瘦小手便闪电般伸过来抓了一把她面前的空气,啥也没抓着,又悻悻的退了回去。 也许很多人会把素质的高低和生活条件的好坏挂钩,混为一谈,但其实教养和经济条件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至少老实过日子的人户是不会教小孩子当大街抢东西的。 虽然没得手,但秦小妹还是一愣,被秦金宝突然的动作,也被他现在的尊容吓了一跳。 记忆里这孩子又高又壮,日子虽然不好过,可体格子却实实在在比同龄的小娃大了不止一圈,由此也可见他母亲周伟珍对他的宠爱和细心照顾。 这才过去多久?秦金宝整个人就跟缩水似的,瘦了不止一圈儿,突然打了个照面,秦小妹甚至没把人认出来。 她都没认出来,更何况钱庆春。 没想到这么多大人站着壮势还有小孩敢抢小妹手里的东西,钱庆春又气又烦,一把拎起秦金宝的后脖领子就把人甩了出去。 还不忘大骂:“这谁家小娃儿!大人咋教咋管的?这么小就敢抢吃抢喝,长大不得抢金子抢银行啊!” 常言道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一般这话说出来,又被抓了现行,大人自知理亏,只有赔礼道歉的份儿。 不过这回碰上的不是正常人,当然不能按常理算。 秦金宝在地上滚了两圈儿,本来就脏的人儿从地上爬起来根本就没法儿看。 全身上下灰扑扑的,只一双眼睛闪着贪婪的光,怨恨的盯着秦小妹,喉头滚动,显然是被饼子馋的不行了。 在镐头村的生活还比不上大溪沟村,哪怕有母亲照顾着,秦金宝也没吃过一顿饱饭,油水更是一丁点儿没沾过。 吃不饱就算了,还得干杂活、伺候人,母子俩短短时间就吃完了比前半辈子多三倍的苦,简直生不如死。 说出来就绝望,这样的生活过着,生理上的痛苦竟然是最轻的。 察觉到秦金宝穿的是条灰扑扑看不清花色的裙子,钱庆春一愣,“小姑娘?杀千刀的!谁家把姑娘养这么虎啊?” 闻言秦金宝一愣,脸上迅速闪过一抹羞耻,默默夹紧了腿。 他身有残疾,随着年纪增长,屁股后头多出来的那条胳膊不仅没有如母亲期望般萎缩、脱落,反倒同比例增长,如今已经穿不进裤子了。 分明是个小男孩儿,每天却只能穿条裙子招摇过市,镐头村的村民可没有大溪沟村那么高的素质和忍耐度,这些日子难听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这也是秦金宝性格越来越阴郁的主要原因。 !另外周伟珍不清不楚的住在狗娃家里,也招来了不少闲言碎语。 哪怕她们母子不停解释,自己是靠劳动,伺候那几个残废换取来的少量粮食和遮风避雨的瓦片,也挡不住流言蜚语。 身上的伤痛可以愈合,心里的口子却无药可治。 熬不住的时候周伟珍也会大声咒骂,骂举报牛家庄拐卖妇女的李祖富;骂明明有能力接济母亲和弟弟,却冷眼旁观的秦小妹;骂脱离家庭独自享受生活的大毛和二毛。 在她的讲述中,母子俩的一切苦难都与自身无关,她们始终是被辜负的抛弃的可怜人。 日久天长,歪理听得多了,秦金宝的心理也逐渐扭曲。 他当然是记得秦小妹的,这个只顾自己舒服,吃香喝辣的白眼狼大姐,分明有能力养着他这个弟弟却狠心不管。 母亲说的对,三个姐姐创造的价值,她们身上的好东西都该是自己的,不给,那就抢! 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润了润冒烟儿的嗓子,饿急眼儿的秦金宝突然就不怕牛高马大的钱庆春了。 他打心底里觉得姐姐亏欠自己,拿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把饼子给我!我的!” 没想到这没教养的小东西还敢扑过来再抢,钱庆春惊讶于舅舅这边大队的民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彪悍了,闪身躲过的同时绕到秦金宝身后,一脚把人踹了个狗吃屎。 第1172章 到底谁占便宜了 这一脚势大力沉,秦小妹看着都感觉牙花子酸酸的,也不知道脸刹在地上的秦金宝现在什么感受。 “你疯了呀!敢明抢!”于老大惊呆了都。 他是知道周伟珍母子的,也知道这孩子脾气古怪不讨喜,整天儿在村里晃悠,手里不干不净,可明抢还是头一回。 看来这孩子不仅脾气古怪,智商上也有问题,要不抢谁不好?钱庆春那体格子老熊看了都害怕,疯了才抢他呢。 从地上爬起来,秦金宝不服气的抹了把脸,一行鼻血顺着他的人中往下淌,很快湿了前襟。 就这样他也没对那几个油饼死心,只是被打怕了没敢再贸然冲上来抢,而是指着秦小妹恨声道: “你是我姐!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要吃我的油饼儿你敢不给!” 这大概就是穷横吧,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立场和勇气说出这番话的。 “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欠揍!”钱庆春这会儿也记起来这人是谁了,眼神从疑惑迅速转变为厌恶,他可还没忘记秦金宝在大溪沟村干的好事儿。 “害了妹娃还不长记性!要我说队长就不该把你送来镐头村祸害人,该直接打死!” 难得见好脾气的钱庆春发这么大的火,生怕他真说到做到把秦金宝打出个好歹来,于家众人赶忙上前阻拦。 被秦金宝吓呆了的小孩儿们也回过神来,三三两两的跑开,应该是去通知大人了。 “行哩行哩!别和小娃儿一般见识,赶走就行哩!”说着大舅妈就像赶畜生似的,两只胳膊挥舞,要把秦金宝赶走。 因为秦小妹的缘故,老于家从小到老没一个人待见这母子俩。 也就是他们人还厚道,日常才没有为难二人,否则她们早在镐头村待不下去了。 周伟珍自己也知道老于家和钱家的关系,从来没舞到这边来讨人嫌,不知道秦金宝今天吃错了什么药,难不成是被那一摞油饼给刺激狠了? “快走!不走上手撵了啊!”于老大也撵秦金宝走。 他是一家之主,可不敢放任这种破坏分子待在家门口,万一害了家里的娃儿哭都没地方哭去。 “给我饼!那是我的饼!”秦金宝才不管谁来撵他,摆出一副今天不吃到饼不罢休的无赖样子,躺在板车出村的必经之路上不肯起来。 他们是外来户,又是犯了大错从原来的村子里被赶出来的,尤其受到排挤。 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便是性情暴戾,睚眦必报的秦金宝这段时间也很低调,这么闹腾还是头一回。 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别说钱庆春不会可怜秦金宝,就是秦小妹也不会惯着他。 冷笑一声,翻身跳到板车上,秦小妹招呼人都上车,一扬手里的鞭子,“啪”的一声,破风声吓得倒在地上撒泼的秦金宝打了个哆嗦。 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这姐弟俩到底谁更疯,看那架势,秦小妹竟然要赶着骡子拉着板车,直接从秦金宝身上压过去! 生死关头,求生的意志终究还是压过了馋虫,秦金宝连滚带爬,手脚并用才险险的从车轮子底下躲开。 等反应过来再想闹,先手示弱的他已经不占优势了。 逞凶斗狠这种事情是这样的,谁先示弱谁就输,没有第二回。 眼看着油饼吃不上了,秦金宝一咧嘴,哭的难看,“我的饼!我的油饼啊!呜呜呜!还我的饼!” 他追着板车跑,一边跑一边喊“饼啊饼啊”,直到快跑出村时和母亲周伟珍汇合,才歇了哭声。 就知道这一趟要被这母子俩缠住,秦小妹也不惧怕,当给姥姥解闷了,顺势停车。 宝贝儿子受了委屈,还是赔钱货给他受的委屈,周伟珍眼睛都气红了,张开双手死死拦着板车不让走,盯着秦小妹的眼神恨不得活吃了她。 “死丫头!没良心啊!你是我生的,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有本事了不孝敬老娘,你孝敬外人你!” 在镐头村的日子实在不好过,狗娃那一家子不是聋就是哑,不是疯就是傻,为了挣一口吃的,天天擦屎端尿,偶尔还要挨顿打,周伟珍早就受不了了! 虽然还是怕秦小妹克死宝贝儿子,不敢跟着她走,但眼睁睁看着她接外人去享福周伟珍也是做不到的。 说什么要刺她两句!最好能拿点钱来花花。 “你个白眼儿狼!亲娘亲弟弟你不管,挣点儿钱都便宜外人了,你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啊!” 翻来覆去不过是这几句话,秦小妹早就听腻了。 倒不是她不信因果报应,实在她这点事儿比起周伟珍这个亲娘的所作所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老天爷要发威,真的天打雷劈也该劈她身上才对。 不过秦小妹没费那话,直接戳重点,“我可是天煞孤星,正是为了亲娘和亲弟弟好才不敢接你们去享福呢,别到时候福没享到先被我克死了,那多不好意思,这罪还是让别人受吧~” 大师的话犹在耳边,周伟珍一听这个,忙不迭抱着儿子后退两步。 只是好不容易逮着人,她也不肯轻易放过,“不跟你走!你留点儿钱票给我们使就行,瞧你弟弟都饿成啥样了?” “那更不行了!”秦小妹大呼小叫,“跟我待一块儿都有被克死的风险,用了我挣来的钱还不得倒霉三辈子?你们也不想平地摔跤,摔死吧?” “呸呸呸!”周伟珍脸都被吓白了,忙不迭朝地上连吐三口口水去晦气,心里才舒服些。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周伟珍眼珠子一转,突然一转方向,指着秦小妹身后板车上坐着的于家人道: “那你跟他们说!俩去家里住,一天两顿····不!三顿都要有菜有肉!”” “娘!”正说着,秦金宝突然扯了扯周伟珍的袖子,小声说了句话。 “对!还要供金宝读书!”周伟珍像是才想到这茬,赞同的看了儿子一眼,满脸欣慰。 “我生你养你,一天福没享到,便宜全叫钱家捡去了!就是买斤猪肉还要钱票呢,你这么大个活人可不能白给!” 真是没想到,叫这苦日子一搓磨,周伟珍竟然聪明了许多,秦小妹摆弄着手里的鞭子,心情并没有被眼前的母子影响,依旧好整以暇。 已经完全将这母子当个乐子瞧了。 “要搁你这么算,老钱家可得找你要点儿,毕竟接手了我这么个天煞孤星,人一家老小都担着风险,你们只是吃不饱饭,人可要命呢!” 换言之,谁占了谁便宜可不好说。 第1173章 戏瘾大发 没想到秦小妹丝毫不忌讳自己的孤煞命,当着老于家的面就敢嚷嚷出来,周伟珍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绿。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不料板车上坐着的于老太太突然戏瘾大发,一巴掌拍在板车上,怒吼出声: “好啊!就说这么漂亮的大闺女哪儿有亲娘不要的,原来是命不好!你这不是害人嘛?不行不行!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说着老太太就招呼人来扶她,嘴里还嚷嚷着今天非要周伟珍赔钱不可,还让她立刻把秦小妹领回去,克死亲娘弟弟最好。 如今的生活虽然不好过,缺吃少穿,饿的眼睛发青,可到底心里的压力是没有的。 要是跟秦小妹住一块儿,周伟珍怕自己觉都睡不着,三天就得被吓死,她怎么敢? 刚才有多理直气壮,现在就有多心虚气短,就连宝贝儿子金宝哭着闹着要油饼吃,周伟珍也不敢为他讨要。 生怕饼子过了秦小妹的手沾了晦气,再把儿子克死,那可就真的什么指望也没有了。 总感觉自己一家倒霉都是被秦小妹克的,她父亲死的早也是被她克的,周伟珍生怕于家人真把秦小妹丢给自己,连忙拖着不情不愿的秦金宝逃了。 走出去老远还能听到秦金宝崩溃的哭声。 “这就走了?”于老太瘪瘪嘴,她还没过够瘾呢。 “她们要是有能耐有本事,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人就是我了,还是没劲儿的好~”秦小妹笑着应道。 她心智坚强,并不被外界影响,至于天煞孤星的说法,莫说那是老钱家和于老六杜撰出来应付周伟珍的说辞,就是真的,秦小妹也不在乎。 哪怕自己一个人过,她也能把日子过好,精神内核的强大,让她不惧怕失去任何人。 鞭子扬出破风声,板车可算出了镐头村。 万幸这一路再没有发生别的意外,骡子拉着板车载着满满当当一车子人和东西顺顺当当的进了大溪沟村。 今天的村子热闹非凡,尤其老钱家的院子更是人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多是来定做模具的社员。 老钱头和钱木匠父子俩打从兄妹二人离开家就没歇过,此刻二人脚下都堆了厚厚一层木屑,几乎要把半个人埋住。 于老大几兄弟跳下车就开始帮忙递板材、收拾木屑,几个舅妈则搀扶着老太太从板车上下来。 一路上钱庆春兄妹俩将车架的四平八稳,即便这样,有年纪的老太太还是吃了些苦头,脸色有些苍白,脚步虚浮。 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的钱大娘一抬头见老母亲竟然跟着一起来了,又惊又喜,连忙迎上去,“娘!你咋也来哩!快快快,进屋去歇着!” 岳母得有十好几年没到家里来了,钱木匠不敢怠慢,丢下手里的活儿从嫂子手里接过老人家,将人好生生的送进屋里去歇着,出来又吩咐儿子去公社把双胞胎接回来给老人看看。 “带几块豆腐去,钱票也带上,买点儿零嘴,多割几斤肉,别舍不得钱。”老娘来家里小住,钱大娘开心的不知道怎么好,絮絮叨叨的,想起什么就安排什么。 “知道了娘,我这一趟去估计得明天才能回来,先把腊肉拿出来招待吧。”钱庆春才到家又要骑着自行车去公社,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 本来秦小妹也想跟着一块儿去来着,可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要安排的事情很多,她走不开,只好把写给洪燕燕和赵芬兰的信交给哥哥去寄。 虽说已经决定了要做豆腐生意,可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多听听别人的经验之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几个舅舅、舅妈都是闲不住的人,不会做木工也愿意帮着搬搬东西,打打下手,归置行李和做饭等轻松的活儿就落到了秦小妹身上。 院子里人多热闹,都看见了忙上忙下身手利索的秦小妹,也不知道谁开的头,说到没在场的秦家人身上。 “听说了吗?秦老大家不做豆腐哩,说是不必要,明年底就要跟着招娣住去城里,吃商品粮哩。” “可不是嘛,差不多两年不回家了,平时连信都不来,来娣倒是和姐姐有联系,可她和爹娘不亲,平时连好话也没有一句,根本指望不上。” 曾几何时,这一家子在村里也是让人羡慕的,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招娣到底会不会接爹娘去城里享福,除了秦老大两口子回答的笃定,村里的大多数人都持观望态度。 不少人劝夫妻俩不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已经离了心的闺女身上,更不要指望牙牙学语,不知明天在何处的儿子。 可惜秦运国一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秦小妹的一番羞辱起了作用,总之他家现在还没有找木匠做模具,估计是真不参与大队的豆腐生意了。 另两家倒是干的热火朝天,昨天在外村的木匠那儿定做了几副模具,已经像模像样的做起来了。 因为去公社医院接人所以慢了一步的钱二娃一家今天也来定做模具,钱木匠倒是没卡他们,只是订单太多,等排到他们这个月也结束了。 听说钱大嫂子是哭丧着脸走的,回去就堵在儿媳妇门口骂了半天,说人家是丧门星,晦气。 那张桂芬因着老婆婆狠狠吃了一回亏,失了儿子伤了身体,心里也没了和睦相处的妄想,躺在炕上丝毫不损战斗力,连着仨小时不重样的咒骂,差点儿把钱大嫂子活活气死。 托经常劳动的福,身体足够硬朗,生气归生气,钱大嫂子依旧吃的香睡得着。 不过中风一直瘫在炕上的钱大伯就没那么好运了。 天气转凉以后他的情况就一直不好。 之前老伴儿放心不下二儿子,跟着一块儿去城里接儿媳妇,丢开了两天,虽有另两个媳妇接手照顾,可到底不熟练,才没两天,老头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第1174章 钱大伯死了 丈夫卧床不起的这两年,钱大嫂子一颗心全扑在儿子身上,视钱二娃为后半生的所有依靠。 对待瘫痪的丈夫远没有同样守活寡的王芳云尽心。 不能自理后钱大伯的精神头是一天不如一天,夏天没人翻身,长一身褥疮;冬天没人伺候屎尿,尿身上没得到及时处理,导致经常着凉生病。 才没两年,一个精壮的汉子就被折磨的瘦成了一把骨头,终于在这个秋天被钱大嫂子给伺候死了,也算是熬到头了。 就连钱大娃来报丧的时候都说他爹还是死了好,死了不受折磨,可算清净了。 听说最后的那两天钱大伯疼的直喊,没日没夜的叫唤,老大、老三还有点儿良心,两家凑了点钱给老父亲买了一盒止痛片吃着,这才又撑了两天。 也多亏了这盒药,人走的时候没吃什么苦头。 村里有丧,按理家家都得出人,忙啥也不能耽搁出殡,因此丧事还算热闹。 老钱头两口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很是哭了一场,虽然活着的时候大儿子不成器也不贴心,可人都死了,往事随风飘散,当爹娘的能记着的都是他的好。 钱庆春将小树也喊了回来,兄妹三人披麻戴孝,和族里的小辈一起,帮着大伯一家操持丧事。 已经分家的钱大娃和钱三娃成长许多,不仅将日子过得像样,人也愈发稳重可靠,倒是钱二娃,受爹娘宠爱最多却最不成器,老爹都死了还要闹事。 “那是妹娃的亲爷爷!二叔的养子养女都来磕头了,妹娃咋能不来!”钱二娃喊的脸红脖子粗,说啥要让秀珍交出女儿。 只可惜今时今日的秀珍心硬如铁,可不是他钱二娃上嘴皮一碰下嘴皮,随随便便就能拿捏住的。 “那咋能一样?小妹和小树去磕头,那是人家上了钱家的族谱,应该的!我妹娃也上了钱家的族谱吗?你可真好意思!” 别说俩人已经离婚了,就是没离,妹娃这丫头没上钱家的族谱,在重男轻女的公公婆婆眼中磕不磕头都不相干,何苦来为难小孩儿呢? “你!”钱二娃气急,“大哥三弟的娃都跪着呢,我又不是没娃,差啥了!我不管!你把妹娃给我!”说着他就要往秀珍的屋里闯。 “你干啥!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不要脸!”春草从屋里冲出来,一口唾沫直直的吐在钱二娃脸上,伸手一指大门口挂的牌子。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大溪沟村妇女儿童联合会!” 这里是妇联的宿舍,住着的不仅秀珍一个人,钱二娃不管不顾要往里头闯,可不就是流氓行径吗? 他今天敢冲进去抢人,明天妇女同志的口水就能把他淹死。 知道利害,钱二娃到底没敢往里闯,又说起软话求秀珍,“那····那你把妹娃抱出来,我是她亲爹不会害她的,就去给她爷爷磕个头,完事儿我再把人给你送回来还不行吗?” 张桂芬肚子里的娃没了,就是还在,和钱二娃也没什么相干。 他自私惯了,平时不觉得光杆司令有什么不好,可今天老父亲办丧事,大哥三弟的孩子跪了一地,就他身前光溜溜的,啥也没有,咋就这么难受呢····· 还好他还有妹娃,虽然是个女娃子,可也比断子绝孙要强。 钱二娃本以为看在他是孩子父亲,棺材里躺着的是孩子爷爷的面子上,心软的秀珍会带着孩子过来奔丧。 却不想她心硬成这样! 不仅自己不出面,还把孩子藏起来,任凭钱二娃好话说尽,就是不肯让孩子出来给爷爷磕头。 “你别太过分了!就算以前爹娘对不住你,现在人都死了!你让他安安心心走不行吗?心太狠小心遭报应!” 眼看秀珍软硬不吃,家那边亲戚朋友还在等着自己,钱二娃没法儿,试图道德绑架秀珍。 却不想对面的人只是扯着嘴角冷冷一笑,随即不以为意道:“别说今天是妹娃的爷爷死了,就是她亲爹死了,我也不会让她去磕头! 钱二娃,你要还有良心,还记得当初做的事有多对不起娃,就不应该来逼我们娘儿俩!” 当初要不是妇女主任帮忙,顶着压力协助秀珍离了婚,妹娃早就饿死在钱家了! 说起娃的好爷爷好奶奶和亲生父亲对娃的照顾!秀珍这个当娘的能骂上三天三夜。 这样的一家子死绝了才好呢!磕头?做梦! 好歹曾经夫妻一场,秀珍怎么会不知道钱二娃的想法。 他才不是什么孝子,来纠缠自己非要带走妹娃也不是为了所谓的让父亲走的安心。 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怕亲戚们看他断子绝孙的笑话罢了,秀珍咋可能把闺女给他? “告诉你赶紧走!你要不走我就上你爹的灵堂闹去!叫你现在的媳妇儿知道你都结婚了还来缠着我,看她挠不挠你就完了!”秀珍一步不让,钱二娃脸色难看。 要说这段时间大队里的风云人物,那就不得不说钱二娃那词汇量惊人,肺活量强大,连骂仨小时不重词儿不断句的媳妇儿张桂芬了。 大溪沟村头号泼妇实至名归,谁提起来不竖起大拇指夸一句人才? 那位可是连钱大嫂子对上都讨不了好的人物,再借给钱二娃八个胆子他也不敢惹,一听秀珍这么说吓得转身就跑了。 春草见不得他这欺软怕硬的窝囊样,追在他屁股后头泼了一大盆洗脚水,“呸!可算是有人能治他了!” 自打钱二娃娶了老媳妇儿,得有日子没来妇联院子纠缠秀珍了。 大队这段时间又做起了豆腐生意,春草等人忙的脚不沾地,一时不察才让他钻了空子,跑进院子里来,差点儿就抢走了妹娃。 虽然他说只是去给老头磕个头,可那副不与人商量就擅作主张的样子还是把秀珍恶心的够呛,说啥也不同意。 “他要是好好说,我也就带着娃去了,本来娃就怕那个老太婆,他还想硬抢!下次,我打不死他!”秀珍咬牙切齿,彻底绝了去送前公公最后一程的心思。 宿舍里,妹娃一直跪在炕上,悄悄从小窗户往外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眼见着春草姨将父亲赶跑,母亲也至始至终没有松口答应,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又落回了胸腔里,格外的踏实。 第1175章 大伯此人 简易搭建的灵棚里,挤满了人。 都说盖棺定论,只有在棺材板儿合上的那一刻,大家才能评论这人的一生。 在钱大伯不算漫长的一生中,清醒的时候实在是少。 他这人极易受外界影响,旁人三两句话就能轻易推翻他心中本就不牢固的坚持。 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是这样,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坏心眼儿故意跟他说爹娘喜欢弟弟不喜欢他,回去他就能和亲弟弟打一架,闹的头破血流。 再长大一些心眼就更小了。 兄弟俩前后脚结了婚,都是媒人介绍相亲认识,也都是心甘情愿自己点头的。 一开始还挺好,后来老有闲着没事儿干的村民拿二人的新媳妇相互比较,贤惠温柔的老二媳妇儿又总压老大媳妇一头,事情就开始变了味道。 风言风语听的多了,钱大伯逐渐心里不平衡,认为爹娘偏心眼儿,没在自己的婚事上尽心,好姑娘都被弟弟挑去了。 更别提后来弟弟比他刻苦,继承了家里祖传的手艺并且发扬光大,成家立业占了个全,过日子甩他这个大哥一大截儿,嫉妒的他眼睛都绿了。 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兄弟之间、父子之间,关系开始恶化,直至无话可说,看一眼都嫌烦。 可也只有这些早就闹掰了的挚友亲朋才会在钱大伯的葬礼上出人出钱,尽心操持。 此情此景,不知道向来嘴硬脾气更硬的钱大伯看见了会作何感想?心中是否会有几分悔恨? 可惜有没有意义都不大了,人死如灯灭,等明天一早抬到山上去埋了,用不了一年半载,村里的孩子们就会忘了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除了生他的父母和他生的孩子,谁又能惦记谁多久呢? 孤零零一个人跪在父亲棺材前,钱二娃心中的悔恨到达巅峰。 他都干了些啥啊?!伤了秀珍母女的心,把她们推向自己的对立面,到底有什么好处? 瞧瞧大家伙儿或是看不起或是讥讽的眼神吧,老父亲死了好歹还有他们三个儿子摔盆捧灵,不至于太寒酸可怜,他死了谁来操持这些? 老媳妇儿那年纪,就算不上环也够呛能生育,妹娃或许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唯一的指望。 钱二娃不知道自己之前都是咋想的,悔的肠子都青了。 即便不满意秀珍的木讷,也应该在离婚后把娃儿留下才对,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同意秀珍把孩子带走了呢! 心中大痛,越想越觉着这辈子没有指望了,钱二娃突然情绪上头飙起眼泪,哭的停不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大孝子呢,就连他母亲和两个兄弟都感觉莫名其妙。 没人知道钱二娃是因为什么崩溃,只见他哭的真情实感,确实是死了爹该有的态度。 一边哭一边给老父亲磕头,抬头的瞬间,看见身边跪着的侄子侄女,钱二娃酸的后槽牙咬紧才没哭叫出来。 如今可好,心心念念的儿子没生下来,唯一的闺女也不亲,大哥三弟身边都有媳妇儿和亲生孩子陪着,就是日子暂时过得困苦一些,好赖也有个指望。 “呜呜呜呜!爹啊!你带我一起走吧!” 一想到自己孤家寡人,以后死了连摔盆儿的都没有,钱二娃悲从中来,猛的起身扑向棺材。 “咚!”的一声,钱二娃这一头撞的实诚,实木棺材让他撞的一颤,晃了晃,吓得周围众人大气儿不敢出。 “疯了!疯了疯了!这钱二娃受啥刺激了?之前也没见他多孝敬老爹,这会儿倒要死要活的。” “哎呀!别说了!快救人啊!” 万幸没大事儿,钱二娃皮糙肉厚,猛一头撞上实木的棺材板儿也只是起了个锃光瓦亮的大疙瘩。 好歹人是清醒了。 叫好心的婶子给抹了点儿香油,就又继续红着眼睛抽抽噎噎的跪着给老父亲守灵去了。 本来这人风评就不好,又是二婚头又是搞破鞋的,再这么一闹,感情脑袋还有点儿问题。 察觉到这一点,本来就不亲热的亲戚们离钱二娃更远了。 灵堂里,钱大娃和钱三娃默契的带着妻儿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这疯子暴起,再把小娃伤了。 当娘的钱大嫂子倒是感动够呛,死了老公都没掉两滴眼泪的她,见着儿子额头上的大疙瘩又青又肿,心疼的直抹眼泪。 她几次要往儿子身边靠,想给他敷药,都被钱二娃躲开或是直接推开了,厌恶之情不加掩饰,甚至不想在亲戚面前给母亲留脸。 先前计生办动静闹的大,钱大嫂子举报亲儿媳妇,把人送去医院大月份流产的事儿宗族里的亲戚都是知道的。 因此钱二娃这态度大家也不奇怪,只当他心疼媳妇儿和孩子,这才埋怨亲娘。 再结合他自身目前的情况,有情绪实属情有可原,就连族长看了也没多说什么,全当没有看见,旁的宗族亲戚就更不可能沾边儿了。 谁也不理解钱大嫂子是咋想的,干啥非和自己亲生的孩子过不去。 看人家老二媳妇多想得开,收养的孩子养的和亲生的一样,亲生的孩子那就更是贴心懂事了。 平时没有大事儿,族里的亲戚很少聚在一起,不少人都是头回见双胞胎,既新奇又感慨老钱家福气好。 “这才真是祖坟冒青烟儿呢,计划生育抓的这么严,老二家可好,一胎儿女双全!几个人有这样的福气呀?” 族里的老人尤其喜欢孩子,看见长得几乎一样的双胞胎,爱的丢不开手。 因着姥姥和舅舅、舅妈过来小住,陈媛也回来了,倒是正赶上大伯的葬礼。 她是供销社的售货员,有工作,人长得漂亮身材好不说,即便打扮的素净也极有气质,站在一众灰扑扑的社员中打眼的很。 谁见了都得夸钱庆春这傻大个儿傻人有傻福,之前做人不出挑,一朝福临门,羡慕死个人哩。 秦小妹和李树也是上了钱家族谱的,虽然是收养,但俩人各有本事,一个盖房一个做衣裳,都是老百姓日常生活里离不开的。 哪怕看在这份手艺的面子上,族里对两人也客气的很,不时就有人过来攀谈,拉关系混脸熟,语气亲昵。 和老二媳妇明争暗斗毛三十年,钱大嫂子知道自己又输了,她不及于秀梅会理家、调理人,就连子孙后代也差她家一大截儿。 今天分明是老大家有丧,结果出风头的却是老二家,真真是怄死人了。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瞧老二家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家这边垂头丧气,晦气上脸,钱大嫂子只觉心梗的难受,突然就明白过来二儿子刚才的心情,咧嘴哭起来。 “呜呜呜呜!老头儿啊!走,等等我啊~” 第1176章 又加订单了 钱大伯的丧事办的仓促,主要是他家里人太能作了,整个现场兵荒马乱,亲戚们看热闹都看的不想看了,第二天一早匆匆忙忙把人一埋便散了。 丧事过后,天气恍若突然之间就凉了,早起磨豆甚至得穿上厚袄。 公屋门前,社员们聚在已有五十岁高龄的石碾旁,彼此之间紧紧挨着取暖,口鼻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散做白雾,内心却火热非常。 正式开始给国钢厂食堂供货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大家就摸到了模糊门道,越来越得心应手。 如今睁开眼睛就有工可做,有钱可挣的日子实在是美,社员们越干越有劲儿,恨不得长出来三头六臂,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干才好。 付出有回报就没人觉得累,这份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 之前大溪沟村只有一间豆腐房,女工七八个,每日产出的豆腐有限,甚至都不够供应城里供销社的。 不过隔壁两个村子也设了豆腐房,规模差不多,三个村子加起来正好足够公社居民的消耗。 豆腐都是一样的豆腐,用的是盘磨河的水;磨的是夹子山下长出来的豆,供销社收购的价格也是一样的,之前七八年做下来一直都很和谐。 直到大溪沟村退出供销社豆腐的供应,扩大规模接了国钢厂食堂的订单,这和谐才被打破。 听说另两个村子为了谁做大溪沟这一份豆腐打的不可开交,开了几次会都没谈明白,如今已经一拍两散,要各凭本事争取了。 “还是咱们队长有先见之明,早早儿的带着咱们出来单接国钢厂的订单,不仅价格高,还省事儿,不必和那些混子费口水,为了几分钱打的要死要活,省下来的力气能多做多少豆腐?” 这才当上手艺人几天呢,大溪沟村社员的精神面貌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俨然已经看不上那几张分票了。 只能说这人有没有正事儿,活着有没有指望,差别真是太大了。 好在是向上的变化,李祖富听见了也只是“唉~”了一声,提点得意忘形的小年轻不要多话。 村里的豆腐生意刚刚步入正轨,国钢厂那边反应良好,甚至有工人同志找上食堂采购,想要购买豆腐带回家去烹饪,言语间对大溪沟村产出的豆腐赞不绝口。 昨天那边已经统计出名单了,今天得交上比昨天多四十斤的豆腐,以后说不定会更多。 能把豆腐卖出去是一回事,豆腐卖的好又是一回事,自家制的豆腐反响这样好,社员们多少是有些骄傲的。 另两个村子也就能争一争供销社的订单,糊弄糊弄老百姓,国钢厂的单子是万万不敢想的,倒是安心。 加了几天班,没日没夜的搓板子,总算把村里社员定做的豆腐模具都交上了,没耽搁人家的事儿。 钱家父子三人累的够呛,胳膊都抬不起来,陈媛特意回了一趟娘家整了两幅猪下水,预备做一大锅土豆烧肥肠给家里人补补。 正好姥姥一家子也在,秦小妹下厨,一大早就热火朝天的忙活开,半中午的时候红烧肥肠的香味飘满整个小院儿,把推石磨的两个舅舅馋的直咽口水。 “这也太香了!哥,咱们真不出点儿粮食?”二舅小声道,眼睛还直勾勾盯着厨房的方向。 大舅白他一眼,狠抓一把黄豆撒在碾子上,没好气道:“这会儿你不哑巴了?出门儿那会儿庆春不让带粮食你咋不帮你哥说话?去去!推快点儿!” 石碾边靠着一把扫帚,大舅提起来就舞,吓的二舅两条腿扑腾出残影,跑的飞快,嘴上也没闲着。 “娘你看大哥!哪儿有一点儿当大哥的样儿!这是把我当驴收拾呢!”二舅忍不住向母亲告状,收到的回应却只有嘲笑。 于老太坐在女婿为她量身定制的躺椅上,身上盖着棉被,嘴里磕着刚出锅的炒瓜子,看着院子里耍宝的两个儿子乐的嘎嘎笑。 到她这个年纪,身子骨还算硬朗,子女和睦,儿孙也都有出息,实在没什么可烦恼的。 说句晦气话,就是明儿死了这辈子也值。 血缘亲情说起来也怪,住在大溪沟村的这几天,老于一家谁也没觉得别扭,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另一个家似的,相处自然、和谐。 “这房子真不错,啥时候攒够钱咱也盖个一模一样儿的,孩子们都大了,眼看就要住不开了。”大舅妈抬头缓了缓挑豆花了的眼,打量老钱家院子的眼神中多有羡慕。 两个妯娌也点头称是,附和着大嫂的话。 过日子无非是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眼下实在是倒腾不开,等以后有钱了老于家第一要改善的便是居住环境。 农村人没什么大志向,半辈子辛苦不过是想置两间大瓦房,让子孙后代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老钱家这房子盖起来可惹了不少人红眼,没事儿总有社员上门来看结构,思量着自家啥时候能盖一圈儿同样的房子。 也亏的这边打了个样儿,反响不错,带着李树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除了日常修猪圈、盖牛棚的杂活儿,他这小半年里接了得有四五套农村四合院儿,算是彻底把名气打出去了。 就连团队也壮大起来。 之前就小溪沟村的几个后生跟着李树干,人数始终保持在五六个左右,忙的很了才会多找两个杂工,按天结钱。 自打接下陈庄那边盖牛棚的大单后,李树便有意扩大建筑队规模,在师父邹老大哥帮助下,说服了不少老师傅跟着自己干。 如今人数堪堪突破十五,是远近十几个大队里手艺最精细,人数也最多的民间建筑队,听说盖房的订单都排到明年了。 没活儿干的想活儿干,有活儿干的想回家,李树现在是大忙人,往往是匆匆忙忙回来一趟,安生饭也吃不上一顿就又被人请去看地基、算材料。 姥姥一家过来小住,他也只是昨天抽空回来了一趟,送了两瓶牛奶过来,吃了午饭又匆匆忙忙赶去了陈庄,都没留下过夜,可把钱木匠两口子心疼死了。 “吃饭啦!”秦小妹掀开门帘儿往院子里喊了一声又折回灶台上忙活。 家里人多,厨房里坐不下,钱木匠早就打了一张大圆桌摆在晾房里。 听见要放饭了,舅舅们加快手里磨豆的速度,舅妈们则是来到厨房帮忙端菜递碗。 一大盆土豆烧肥肠端上桌,鲜辣的滋味直往鼻子里钻,别的菜都成了陪衬。 钱庆春最好这口,早馋的不行了,拿起筷子就挑了块儿大的塞嘴里,被烫的吱哇乱叫还不忘竖大拇指,“香!就是这个味儿!” 第1177章 菠菜豆腐 因着家里有老人有孩子,除了桌上一大盆爆辣土豆烧肥肠,秦小妹还做了一碗不辣的,加了孜然和五香粉调味,另有一番滋味。 被人惦记着,特殊照顾,于老太心里舒坦,连带着胃口也好了不少,筷子就没停过,十分赏脸。 吃了几筷子土豆她又去夹面前一碟嫩绿的豆腐,“这是啥呀?豆腐还有绿色的?” 豆腐就是家常豆腐的做法,可颜色挺独特的,总感觉和普通大豆腐的味道不一样,新奇,真新奇。 刚把牛奶分给双胞胎,抬头对上丧彪渴望的眼神,眼睁睁看着它口水拉丝掉在地上,秦小妹无奈,给它和大橘猫也倒了两口。 伺候好家里的四个小孩儿,秦小妹才得空回应姥姥,“就是豆腐呢姥,这两天地里下菠菜,吃不完,做豆腐的时候我特意加了些菠菜汁,寻思着能更有营养也说不定。” 这也是特意为于老太这个牙口不好的老人和双胞胎准备的。 豆腐质地柔软,好入口,加了菠菜汁也没有草腥味,如果真能增加营养的话就最好了,也不枉费秦小妹耗费精力研究。 住在乡下限制颇多,首先一点桌上的菜色就没得挑,一般都是地里有啥吃啥;山上找到啥吃啥,秦小妹能有这样的巧思,家里人都捧场,每人夹了一块菠菜豆腐品尝。 在这个循规蹈矩的年代,创新意识实在是前卫。 二舅白他一眼,“小妹不都说了吗?这就是豆腐,有营养呢,你吃不明白拉倒,我吃!” “你咋说话呢?!我吃不明白?你能耐,你比我多长条舌头?” “是不是菠菜汁加少了?咋没啥菜味儿呢?”大舅妈是家里的大家长,刚才听小妹说菠菜豆腐有营养她便上了心,打算学会了回去做给孩子们吃。 秦小妹也夹了一片豆腐吃,砸吧砸吧嘴,“瞧这颜色,菜汁应该加够了,或许是因为菠菜味道本来就淡吧,下次我加点儿别的试试。” 豆腐里混进去菠菜汁没有破坏豆腐本身的味道,也没有增添什么风味,虽然是无功无过,不过····· 筷子夹起嫩绿的豆腐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不知道为啥,秦小妹突然想起上辈子刷短视频看到的一句话。 【这样做会更好吃吗?不,这样会更贵。】 更贵? 菠菜豆腐和普通豆腐比起来成本有增加吗?好像有,但实在不多,而且绿色的豆腐别的地方都没有,大小算是个噱头。 吃是吃不出菠菜味来的,只要自己人不说,谁知道只加菠菜汁就能做出绿色的豆腐来? 大可以营销说这是夹子山上稀缺野菜染出来的野菜豆腐,有营养,吃了对身体好,就算不卖高价也能拉拉销量。 村子里每日豆腐的产量随着各个家庭作坊所做豆腐品质的提高稳定增长,总有一天会供大于求。 眼下倒是不愁社员们交不上足量的够品质的豆腐了,应该把精力都放在打通销路上去,多拉订单。 为了早日把村厂开起来,秦小妹的脑子空前活络,很快就透过手中这片薄薄的嫩绿色豆腐看到了巨大的商机。 这顿饭吃到后面渐渐没了滋味,秦小妹随便扒拉了两口,就带上厨房里剩下的两块儿没下锅的菠菜豆腐跑大队长家商量正事去了。 剩下家里人虽然不知道秦小妹要干嘛,但都默契的纵着,任她去折腾。 不知道李祖富说了啥,之后几天秦小妹都在家里试验不同菜汁染出来的豆腐是否会呈现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口味,为此甚至牵着狗背着背篓去了两趟山里。 不过很可惜,绿叶菜染出来的豆腐都是绿色的,是不是野菜颜色没啥差别,口味也是一样的。 后来她又试了试不同颜色的蔬菜,可不是不上色就是不出汁,创新事业止步于菠菜豆腐,好几天再无进展。 直到这天梁平回来。 “二哥回来了!大姐!上山去啊!”二狗笑的跟过年似的,大老远就开始嚷嚷。 这下好了,整个村子都知道梁老二回来了,媒婆收拾收拾又要上门磨人了。 兄弟俩来的时候秦小妹正试验白菜和豆腐能不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呢,结果可想而知。 地里的蔬菜就那么几种,还是得去山上寻摸,成不成的先尽力再说。 上次从山上带回来的野鸡已经长大,变得威风凛凛,彪悍无比,虽然仍是受宠,可双胞胎明显更喜欢小鸡仔。 听说姑姑又要上山去,兄妹俩默认她一定会带好东西回来,扑腾着小短腿争先恐后去晾房里找出来背篓和镰刀,催着姑姑赶紧走,早点去早点回来。 有段日子没见面,梁平还是那么帅气,那么潇洒,只是晒黑了不少,人也壮实了,气质很像有段时间大荧幕上流行的港风硬汉。 不愧是方圆十里未婚少女的梦,秦小妹一出门就被梁平明媚的笑容和一嘴大白牙晃了一下,脸上不自觉露出姨母笑。 老太太和少女的关注点是不同的,秦小妹只觉得这孩子高了,也壮了,把自己养的很好,让人放心,是个好孩子。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只是梁平的笑羞涩中带着一抹难以忽视的欢喜;秦小妹则是和蔼中透着一股子难言的诡异····。 三人一狗结伴往山上走,二狗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嘴就没停过,一直在说村里的新鲜事、稀奇事,叭叭个没完。 直到进山,梁平要听山林间野兽发出的细微动静他才闭上嘴,秦小妹也终于得空问一句梁平的近况。 “我不比大妮儿有本事,兽医站没看上我,现在还跟着陈老七学本事,帮他背药箱,东奔西跑的给牲畜治病,积累经验呢。”梁平语气淡淡,隐隐有些落寞。 从前他是门外汉,看啥都简单,不放在眼里,外出学艺的这一年多别的不说,心气儿磨平了不少,再也不敢说大话了。 第1178章 黄栀子 “说出来你别笑。”梁平虽然这样说,自己却先笑了,“其实我以前挺看不上我爹这行的,觉得没啥技术,也比不上木匠、石匠挣钱,还不如上山打猎呢,至少能让一家子吃上肉。” “直到我跟着陈老七,开始从一个学徒的角度去看我爹走过的路。”上到半山腰,梁平示意停下休息。 “我才知道,原来兽医要学的东西一点儿不比木匠少,原来牲畜也和人一样会得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毛病,会感冒着凉,还会难产呢。” 感觉自己干半辈子兽医也能在六十岁那年写一本自传,梁平迫不及待的和秦小妹分享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所见所闻。 “陈老七真是个有本事的人,我常跟着他各个村子到处跑,给大队的牲畜治病,社员家里的家禽我们也管,我还给狗接过生呢,生了八只!全都活了。” 别看都是兽医,兽医与兽医之间还有挺大差别呢,就比如梁平的父亲老梁头,专攻的就是偶蹄类动物。 叫他治个牛、治个骡子,那是没话说的,可让他治猫儿狗儿或是鸡鸭,那他就只能抓瞎,术业有专攻,可不是白说说的。 这一点陈老七就要比老梁头权威了,基本上四条腿的他都能治,两条腿的偶尔也能治一治。 人还会自己配药,基础的药性药理会的不比赤脚医生少,甚至他那野路子见效比医院还快,就离谱。 陈大妮儿跟着父亲学了二十年才出师,梁平不知道自己要多久,学的越多他就觉得自己掌握的知识越浅薄,十分心虚,感觉眼下就是有让他独立行医的机会他也不敢上。 他怕自己学艺不精,再给患者治死了砸师父招牌。 能明显的从梁平言语之间感受到这段时间的磨练带给他的成熟稳重,秦小妹感慨孩子变化真大的同时,下意识用鼓励孙子的语气对他说道: “谦卑很好,也别太看不起自己了,有机会锻炼别怂,你不是还给狗接过生吗?八只都活了,这手艺可不一般呢。” 这话听着像调侃,可秦小妹态度认真,眼神坚定,特别真诚。 没来由的,梁平脸一红,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腰背下意识挺直了些。 也就二狗不解风情,偏要来搅乱氛围。 “是呢是呢!我就说我二哥能行,别说给狗接生了,给人接生也是不在话下!” 他没想太多,毕竟狗一生生八个,人一生才生一个,顶天了两个,对梁平来说根本没有挑战性。 说完二狗还美呢,觉得自己夸人夸到了点子上,正正好是梁平最在意的医术,被肯定的他一定感动死了吧? 二狗回头去看不知道啥时候落在后头的梁平,却见他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一脸哀怨的看着自己。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叫你没事儿少往山上跑,多去大学堂听听课,咋就不听呢!” 二狗不吱声了。 他是不是读书的料子别人不知道,二哥还不知道吗? 叫他去大学堂听课,还不如让他去公屋门前儿做免费劳动力给人磨豆子呢。 叽叽喳喳的二狗不吱声了,秦小妹怕梁平尴尬也没接话,只当没这茬儿,两眼不停在林间搜索着什么。 见她这副样子,梁平主动问道:“你找啥呢?说出来我们兄弟帮你一块儿找,我眼神好着呢。” 心想我要是知道自己找啥我早就说了,也没把二狗和梁平当外人,秦小妹大方告诉二人自己在找可以给豆腐上色的植物。 “啥都行,容易染色的都可以。”想了想秦小妹又补充道:“不能有毒哦。” “我和队长商量了一下,只做大豆腐还是太普通了,你们也知道,挨着盘磨河这么多村子,可不仅仅只有咱大溪沟村做豆腐。 不创新,搞点噱头出来,等另外几个村子反应过来豆腐生意可行,早晚要和咱们争抢,碾子桥就这么大,如果人人都来分一杯羹,咱们的生意势必要受到影响。” 做生意的事情梁平不太懂,二狗就更不用说了,傻呵呵一个,好在指哪儿打哪儿,还算有用处。 倒是一天到晚没啥正事儿,上山下河四处乱跑的二狗突然拍了下手,吸引二人的注意力后他才说:“啥颜色都成?黄的行不行?” “黄的?”秦小妹一喜,“行啊!当然行了,要能成你就是头号大功臣,姐回头给你找个正经工作,送你学手艺挣钱去!” “真的?!”二狗脸上喜色藏都藏不住,他相信秦小妹的人品,说到做到。 虽然在村里做豆腐也挺好的,每天都能有收入,可若是能像梁二哥和庆春哥一样学个手艺,正经有个事儿干,那自然比做豆腐要有前途多了。 “那咱从这儿走。”队伍换成二狗打头,他没领着二人往山上明媚处走,反倒朝着夹子山裂缝处前进。 一边走二狗一边说:“我也是之前看小妮儿她娘找过这药,有段时间我嘴里总长疮长泡,卫生员说是上火,小妮儿就给我拿了两个果子泡水喝。 那玩意儿喝下去是有效果,可整个舌头都被染黄了,好几天都那样,我估计染豆腐效果也不能差。” 说着三人走到地方,二狗一指眼前一大片灌木,“就这个,咱们来的正是时候,瞧这些果子,晒干了就能泡水喝。” 秦小妹看着面前一大片栀子花,眼睛都瞪大了,“栀子花?这果子真的能泡水喝?不会有毒吧?” 她有些不敢下手,好在这次上山身边还跟了梁平这半个赤脚医生。 “安心吧,黄栀子是可以入药的,清热解毒,和板蓝根效果差不多,染不染色我倒是不清楚,先摘回家试试吧,总归不会中毒的。” 其实住在大山脚下的社员们多少都有些辨别草药的本事,只是清火的草药很多,都比黄栀子容易得,所以秦小妹才不熟。 要不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秦小妹一个人上山时,就算有收获,往往最后也都派不上用场。 今天能得到黄栀子,二狗和梁平功不可没,缺一不可。 秦小妹心里欢喜,当即便对梁平道:“过两天我上公社去给二狗找工作,帮你也寻摸寻摸,有更多的实践机会,你也能早点出师不是。” 第1179章 二人的来信 说好要给二人找工作,秦小妹可不是信口胡诌,只是这事儿还得先找屠夫陈商量商量,急不得。 回去后秦小妹就把黄栀子摊开放在屋顶上晾晒,家里的簸箕都用上了。 把这老些黄栀子背下山可费了不少劲儿,三人都累着了,就连丧彪背上都驮了两口袋。 为了感谢二狗和梁平,家里吃面条的时候她特意多下了两把,把二人请来家里吃饭。 饭桌上大舅二舅看梁平的眼神十分不对劲,怎么说呢····和看强盗土匪差不多。 给梁老二看的后背凉飕飕,手里端着的面条都不香了,心说我也没得罪过老于家的人啊,干啥这么为难人? 难道是吃的太多了?招人烦?可二狗吃的更多,为啥给他递蒜给我递眼刀子?梁平好委屈,委屈的只吃了三碗面条就吃不下了。 吃了顿好的,二狗和梁平都没好意思走,帮着老钱家干活儿干到半夜才各自回去休息。 黄栀子的染色能力的确强,不过和菜汁一样直接加在豆浆里效果并不好,秦小妹耐住性子又实验了几回,结果没成功做出黄豆腐,倒把包浆豆腐做出来了。 又软又韧,和大豆腐是完全不一样的口感,也算是个创新了。 做出包浆豆腐,秦小妹灵机一动,用黄栀子煮水,熬开后再放进豆腐炖煮上色,果然颜色好多了,味道也不受影响。 包浆豆腐口感软韧,经黄栀子上色后再上炭火烘烤可以保存更长时间,且风味独特,适合煎炸烹煮等诸多家常做法。 这一下不仅做出了彩色豆腐,还开发出了更易保存的黄豆腐,李祖富笑的合不拢嘴,直说年底要给秦小妹评一个优秀个人,以表彰她这段时间对大队集体利益做出的卓越贡献。 想到新品种豆腐能不能受市场欢迎尚且需要时间来验证,李祖富没声张,带上家人来老钱家一起将菠菜豆腐和黄豆腐各做出二十斤,第二天赶早和秦小妹一起送去了公社。 有日子没出门了,这段时间秦小妹一直忙着做豆腐,不是在山上就是在厨房里,也不知道洪燕燕和赵芬兰回信过来没有。 到了公社,李祖富去给国钢厂送新品种豆腐,秦小妹没跟着去,转弯去邮局取信,随着信件过来的还有两个大包裹。 洪燕燕如今跟着当兵的丈夫住在京城,知道秦小妹要做豆腐生意,给她寄过来好多京城的豆制品,供她参考学习。 赵芬兰也寄过来一个大包裹,打开里头是一包包装精美的糖果和两大包奶粉,都是价值不菲的稀罕物。 她在信里说自己处对象了,对象是奶粉厂的,知道秦小妹喜欢喝牛奶特意寄过来两份给她品尝,喝着好年底再寄一箱过来给她当年货。 不愧是沪市,真时髦,这牌子的奶粉在碾子桥秦小妹连见都没见过,赵芬兰一开口就是一大箱,出手这样阔绰,她对象在奶粉厂一定不仅仅是基层工人那么简单。 算算时间,三只鹿奶粉得后年才生产上市,秦小妹心里安定不少,美滋滋将两大包奶粉放在背篓的最底下。 这个她是真爱吃,鲜奶不常喝到,冬天的早晨喝上一杯奶粉冲的热奶也是好的。 早起出门赶时间,就喝了几口鸡蛋汤,顶着寒风骑车到公社又排队取包裹,秦小妹早就饿了。 她没去陈家叨扰,自己上国营饭店买了一大碗馄饨、两个肉包子吃。 早晨的国营饭店还是那么拥挤,不过好在大多是买了带走回家吃的公社居民,座位没那么紧。 找了个不起眼儿的位置坐下,秦小妹喝了几口馄饨汤暖身,掏出刚收到的信来看。 她识字不少,基本能看明白意思,遇到生字认不出的回头再找桂华讨教也不耽误什么。 之前秦小妹写信给赵芬兰询问她书摊最近的生意如何,她在回信中说一切都好,已经积累了一批老顾客,挣钱比工人多多了。 家人之前不理解她,没少说些冷言冷语伤她的心,如今看见挣钱了,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日子舒坦多了。 芬兰信里说她嫂子之前总想给她介绍对象,嘴上说着都是为她好,怕女孩子年纪拖大了不好找对象,介绍的却全是歪瓜裂枣。 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她在家里吃白食,没有工作还不找对象,又怕她嫁的好,姑爷有出息,看不起娘家嫂子。 如今芬兰的小生意做起来像模像样的,挣钱不说对象也处的好,她嫂子心情大起大落,跟神经病似的,见天儿在家里闹腾,骂芬兰的哥哥没有出息,工作不好,不能像芬兰的对象一样从厂子里带东西回来孝敬岳父岳母。 顺便说一下,芬兰的哥哥是印刷厂的。 看见信中的芬兰扬眉吐气,叙述轻快,秦小妹的脸上也不自觉浮现一抹笑容,好像身临其境一般,打心底里为闺蜜感到高兴。 对于秦小妹村子里要做豆腐生意这事儿,赵芬兰也给出了中肯的建议。 她认为做生意态度最重要,须得采纳顾客的意见时刻进行调整,只有迎合市场的,走进顾客心里的产品才会受到欢迎。 并且随信附上一本精装《沉重的翅膀》,秦小妹翻了翻,没太看懂。 还是得先拿给欣欣艺术加工一番,回头用大白话解释给她听才行。 看赵芬兰的信就像在看一本逆袭套路的爽文,开头有多生气,结尾就有多解气,尤其在最后赵芬兰写道: “如今我在家里算是挺起腰杆了,生活费补上以后,就算是嫂子也得按我的要求做菜。 爸妈再不说我做生意是不务正业,我一个人挣的顶全家,就是不肯多出买菜钱,他们生气却不敢说我,还得在我对象面前说我懂事有出息,真是解气。” 钱是人的脊梁骨,没钱没正事儿时别说外人了,自家人第一个就看不上你。 芬兰当初顶着巨大的压力,纵使家里人都不理解也没有选择稀里糊涂嫁人,而是走出家门去做生意,这份勇气对得起她今天的收获。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与赵芬兰经常通信的秦小妹也十分明白她那些日子的不易和不安,如今这样怎么不算苦尽甘来呢? 听到好消息,秦小妹胃口大开,一大碗馄饨加两个肉包子没吃饱,又要了两张糖馅饼,晾凉的空档打开洪燕燕的信。 第1180章 看门儿大爷 和赵芬兰的来信不同,洪燕燕的信和她的人一样自信跳脱。 展开信纸,她活泼的笑颜好像就在眼前。 【亲爱的小妹同志,展信安。 听说你与李队长准备做豆腐生意,我与丈夫相隔太远,不能帮助,特搜罗了一些京城的豆制品随信寄出,希望能给你提供参考帮助。 至于你信中询问的京城的房子,我丈夫的战友上个月送兄弟一家回老家安顿,正好空出一套小院,价格实在,可以帮你引荐,不过没有厕所,不知你介意否? 若是介意,恐怕京城的房子难以令你满意,不论是住大院儿还是住筒子楼,京城的居民大都使用公厕,这一点与大溪沟村有所不同。 真心盼望你和家人能来京城定居,如果确定要来买房请在回信中写明具体时间,我与丈夫好做招待准备。】 一封信洋洋洒洒,除了这一节回应了秦小妹之前信中的问题,其余的全是洪燕燕在部队大院儿生活的点点滴滴,以及她与丈夫相处中遇到的一些问题和小女儿家的碎碎念。 在信中洪燕燕强调自己和丈夫十分感谢秦小妹在二人结婚时给予的帮助,希望能招待她和她的家人,请她有时间一定要前往京城团聚。 心里热乎乎的,比糖烧饼更甜更暖,秦小妹小心翼翼的把信件叠好收起来,咬着糖烧饼走出国营饭店。 她另买了两个糖烧饼塞怀里,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去到大宝所在的子弟学校。 看门儿的还是那个大爷,他看见秦小妹愣了愣,倒是没为难,干脆的打开门放人进来,还允许她把自行车和教职工的放在一起。 秦小妹也不矫情,乐呵呵的将自行车停好,双手送上一个糖烧饼,嘴比烧饼更甜,“大爷,刚出炉的糖烧饼,请您吃早饭了。” 国营饭店的糖烧饼个儿大,料足,咬一口又甜又香,价格也比素烧饼要贵一些,送人算是拿得出手。 她又会说话,一个烧饼还不够腐蚀教职工的思想,吃了也就吃了,不会惹来麻烦。 老头接过烧饼,本来就和气的态度更加热络,“妮子,又来看你弟弟?感情真不错啊,你那大狗这回没带来?” 就说这老头一双眼飘忽不定瞅啥呢,感情是找丧彪呢!秦小妹无语,心说当代魅魔还得是狗子,老少通吃啊。 这么想着她还是回了一句:“这次没带狗,家里小孩儿舍不得我带走,天气冷,心疼狗吹冷风呢。” 能给子弟学校看门的老头哪能是一般老头,秦小妹有心和老人家打好关系,正好大宝还没下课,她索性主动说起养狗心得,果然老头十分感兴趣。 得知丧彪不仅通人性,听话好撸,还是把撵山的好手,艰难年月里,家里的肉菜基本都是它打的时,老头肉眼可见的激动非常,眼里的欣赏和喜欢隐藏不住,看的秦小妹一愣一愣的。 她甚至能肯定,丧彪要是个男人,老头指定就把闺女嫁给他了。 “真是条不可多得的好狗!你可别给它乱找对象!”老头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语气越来越轻,不仔细听都听不清。 秦小妹集中注意力才听明白老头说的啥意思,顿时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就说这老头态度有些不对劲吧,怎么看狗跟看女婿似的,结果还真让秦小妹猜对了。 老头家里有条小母狗,一家子宝贝的不行,当亲闺女养着,发情了也关在家里,生怕被野狗祸祸了。 丧彪第一次来学校就让老头相中了,他想要丧彪的种子,又不好意思直白和没结婚的小姑娘说。 还是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乖女儿”发情时难受的样子,才鼓足勇气提出这个不情之请。 秦小妹不懂丧彪到底有什么魅力,但她表示尊重理解,并且爱莫能助。 “大爷,不是我拿乔,我那狗虽然听话,但也没那么听话····这事愿不愿意还得看它,这样,咱约个时间,改明儿我直接把狗带到您家去,看看俩狗有没有眼缘吧。” 她都这么说了,老头还能有啥不愿意的,顿时喜笑颜开连连说好,看秦小妹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热切和满意。 秦小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说到底是这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新鲜出炉的两亲家缩在门卫室里啃着糖烧饼交换家庭住址,那边铁门后头突然传来动静。 两个男人骑着一辆三轮车,车上载着满满当当的蔬菜,正打手势示意老头开门儿。 鉴于秦小妹身份的转变,老头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话也多起来,说着便两步跳出去打开门,放三轮车进学校来。 秦小妹倚靠在门卫室墙上,嘴里还嚼着最后一口烧饼,姿态漫不经心,眼睛却一直在打量送菜车。 这一年资本主义还没有渗透进学校,送菜车上的蔬菜品类虽然不多,但胜在鲜嫩,很多还挂着露水,一看就是刚从地里运过来的。 肉也有,只是不多,拿一个单独的簸箕装着,放在车头处。 另外还有不少土豆、红薯、萝卜和豆腐,秦小妹着重看了看豆腐,起码有六七十斤,一大筐,这学校一天能消耗这么多? 见她好奇,老头话家常般主动说道:“这些菜品质不错吧?两天送一回,一回就得这么大一车,保管学生娃娃们吃的好!吃的饱!” 说这话的时候老头微微昂着头,十分骄傲的样子。 要么他对这学校有极强的归属感,看重集体荣誉,要么这送菜的跟他指定有点儿关系。 秦小妹心里思量着,不知道老头是哪一种,嘴却已经熟练的说出了讨喜的话。 第1181章 两个人才 送菜车拐弯进了食堂,秦小妹又和老头东拉西扯了几句。 得知他家的住址和基本信息后,她认定老头是第一种人。 在房改之前,属于私人的住宅是极少极少的。 那些解放前属于地主的房子,解放后全都属于公家,被国家重新分配给工厂、学校、医院等国营企业,用作职工宿舍。 在这前提下,基本上知道一个人住在哪个地区,他的身份、地位便也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老头和林家住一条街,那里住的基本都是上层阶级,退休的老干部、任要职的工厂领导等等,都是那一片的主人。 就知道给学校看门儿的不是一般人,秦小妹没多问,说好过几天领丧彪去相亲后正好下课铃也响了。 大宝没想到大姐又来看自己了,虽然没带丧彪,但给他带了一张尚有余温的糖烧饼,这同样让大宝欣喜不已。 今天秦小妹来的早,这会儿是第二节课的课间,离吃午饭还有好一会儿呢,正好拿这烧饼垫垫肚子。 不仅如此,平时面对学生们不苟言笑颇为严厉的门卫大爷今天不知是心情实在好还是怎么的,不仅容大宝和姐姐在门卫室里吃饼,还给吃噎着的大宝递了杯茶水。 可怜大宝这农村孩子受宠若惊,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嘴里鼓鼓囊囊的,一个劲点头谢谢爷爷。 老头儿心情好,口也松,“你们姐弟都是好孩子~以后家里要来人看或是送东西,就往门卫室来,爷爷给你们开门! 大宝:这老头疯了? 秦小妹或许不知道,大宝却晓得这门卫大爷瞧着慈眉善目的,最是不好说话了。 或许是工作太尽责的缘故,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学生有事要出去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有假条;外头人想进来也很难,递东西就更别想了,一句负责不了全挡住了。 虽也不是所有人的东西都送不进来,只是大宝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农村孩子,爹娘都是乡下社员,在城里无亲无故的,竟然也能是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还不知道这特权是他兄弟丧彪出卖色相(或许还有身体)得来的,大宝只觉得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顿时全身正能量满满,更加坚定了他要好好读书报效祖国的信念。 不明白大宝这孩子怎么吃个烧饼也能吃的眼眶通红,目光坚定,秦小妹细细叮嘱他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留下一小把赵芬兰从沪市寄过来的糖果就离开了。 她这一趟来公社,一是要取洪燕燕和赵芬兰回给她的信件、包裹,二是要找屠夫陈问一问养猪场那边的情况,给二狗和梁平寻摸份儿工作。 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论是二狗还是梁平,对秦小妹和老钱家都照顾颇多。 他们二人本来就人品可靠,再有份工作,将来有了出息也是老钱家的人脉。 尤其是二狗,机灵聪明,还有把子力气,就是家庭差了点,拖了后腿,如果能有个人拉拔他一把,给个机会,相信这孩子一定是个人才。 就这次能顺利做出黄豆腐也要多亏人家二狗呢。 上次听屠夫陈说起养猪场那边缺人手,秦小妹就想起了二狗。 他的情况学木匠这种童子功已经不赶趟了,跟着老师傅学屠宰还行,秦小妹私底下问过二狗的意见,他表示只要能有一技之长养活老婆孩子,让干啥都愿意。 倒是个好小伙,还想着娶老婆生孩子,和村里一些混吃等死,巴不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混混比起来,算是目光长远了。 养猪场那边估摸着仍是缺人手,秦小妹没有去陈家,直接找去了供销社。 果不其然在肉档里看见了生无可恋,切肉切到两眼直愣愣的屠夫陈。 任凭你工作的如何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一天到晚没日没夜的干也是要麻木的。 屠夫陈现在的状态就很像秦小妹没买缝纫机那会儿。 不同的是她那会儿是看见绣花针想吐,屠夫陈是看见猪肉想吐。 早上的肉档是最忙的,秦小妹今天不想买肉便没去凑热闹,和屠夫陈打了个招呼后进供销社补了一些针线,又买了些零嘴带回去给姥姥打发时间,再出来肉档门口果然清净不少。 好肉都被买没了,肉票珍贵,买不到最好的又舍不得退而求其次,很多人看一眼就走了,刚还大排长队的肉档顷刻间人可罗雀。 总算能歇上一歇,屠夫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肚子上的肥肉颤了颤,看上去似乎缩水了一些。 到底是做姥爷的人了,不再年轻的屠夫陈感觉体力大不如前,心中不免担忧,不知道自己这活计还能做多久。 他就媛媛一个闺女,如珠似宝的养大,怎么舍得她吃生活的苦?孩子们都还小,怎么说他这姥爷也得搭把手才是。 看他倦怠的样子估计没精力拉家常,秦小妹就直说了。 “叔,上回就听你说养猪场那边缺人手,能用的人都被调走了,不知道现在还招不招人?有啥要求没有? 我这儿有两个兄弟,一个是兽医,挺有本事的;一个有力气,肯吃苦,愿意学东西,都是信得过的实在人,请您给个机会·····” 话还没说完,秦小妹就看见屠夫陈的眼睛亮了。 他是真的累,肢体上没什么表示,只是脸上的表情明显松了松,向秦小妹确认道: “真有一个兽医?那可太好了!那边正缺这样有本事的人呢!另一个有力气的他们不要也不怕,跟着我学杀猪!亏待不了他,以后接我的班儿,不比在家种地强?” 说起来,本来屠夫陈是想给闺女招个上门女婿,接他的班继续杀猪卖肉来着。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找了钱庆春这个童子功的木匠师傅,发展前景比屠夫好多了。 虽然杀猪有肉吃,是很好的活计,可到底血刺呼啦的不干净,闺女找个木匠也不错,想通后屠夫陈就歇了让女婿接班的心。 直到秦小妹今儿这么一提,他心思才又活络起来,直觉两个都是人才。 第1182章 有工作的二狗 养猪场那边需要有经验的兽医坐镇,自己老胳膊老腿承受不住过大的工作量,正缺一个听话、有力气的小学徒。 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屠夫陈与秦小妹一拍即合。 前者去联系养猪场,后者则是火速赶回村子,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梁平和二狗知道。 二狗显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他相信秦小妹的人品,清楚大姐绝不是说大话的人,既然私底下找他问过话,工作的事情指定已经有眉目了。 只是没想到工作来的这么快。 和往常一样,二狗趁天还不算冷,带领原知青点的一帮小孩子们上山下河,采野菜、捕鱼准备过冬的粮食。 秦小妹找到他时,他正灰头土脸的在知青点自留地里挖红薯,旁边是同样灰头土脸的来娣。 在知青点安家后,她就彻底不回那个家了,工分自己攒着,过冬的粮食也是自己准备,日子说不上好,但至少不受气,她甘之如饴。 没人知道,姐姐招娣其实给来娣寄了不少钱回来,这些钱换成粮食就是顿顿吃细粮也够。 只是来娣怕自己一个小丫头留不住,平白惹祸,这才没有招摇,手里有钱仍旧吃糠咽菜。 只在偶尔上公社的时候偷偷买些奶糖、桃酥啥的,一个人独处时悄悄补营养,当然,一毛钱也没给爹娘和弟弟。 他这样大字不识一个,又没有一技之长的半大小子,也能有工作? “不算正经工作,先得当学徒呢,啥时候学出来看你自己造化。” 秦小妹看二狗呆呆的样子好笑,“傻了?之前不是问过你说愿意的吗?又不愿意了?” “不不不!”二狗赶忙摆手,“我能行!我能干!啥苦我都能吃!” 就好像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块儿馅饼砸在二狗头上,掰开一看,嘿~还是肉馅儿的!没把他砸懵把他香懵了! 二狗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像飞起来了。 “恭喜你啊二狗哥!以后你也是手艺人了,天天都能杀猪切肉,想想就美!”来娣笑着恭喜二狗,看向秦小妹的眼神向往中带着一些敬畏。 同是一家姐妹,她还在地里刨红薯呢,人家已经能给干兄弟安排工作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分散在别处的小孩子们听说二狗有工作了,也都跑过来叽叽喳喳的恭喜他。 “二狗哥好厉害!以后顿顿都有肉吃了吧?” “那大师傅我见过,长得可胖了!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胖的,一定天天吃肉才会长那么胖吧?” “那是!以后二狗哥也会长胖的!” 童言无忌,但是真情实感,二狗本来兴奋中带着些紧张的情绪被这么一通搅和安定下来不少。 他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无措的在裤子上搓了两下,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 从狂喜中回过神来,他首先感谢了秦小妹,“谢谢大姐!谢谢大姐!我知道这工作是人家看在大姐的面子上给我的机会,我一定好好干!绝不给大姐丢脸!” 当学徒工是没有工钱的,遇到一个不好相处的师傅十年八年也上不了手,相当于包吃住给人打一辈子白工。 二狗虽然有干正事儿的心,却一直没能给自己找个事做,就是因为他无权无势,无关系无背景,总遇上这样不好相处的师傅。 如今确是不怕了。 谁不知道李树哥的工作也是大姐找的?人家如今组了个十五人的建筑队,整个碾子桥公社也是响当当的名气,简直是草根的逆袭。 二狗想的开,他肯定比不上李树哥那么能干,能养活自己养活老婆孩子就心满意足了,只要不让他的孩子和他一样吃草根喝雪水活着就算成功,别的他不奢求。 最主要的是有大姐介绍,这事儿就靠谱! 二狗都快欢喜疯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准备,可无奈没有经验,家里也没人帮得上忙,不知道该干什么。 还是秦小妹提醒他,“回去收拾收拾,带上两身干净整齐的衣服,明儿姐送你去老陈家,跟着陈师傅勤学苦练,好好干,以后想过啥样的日子就看你自己了。” “嗯嗯!我知道了大姐!我这就去!”二狗说着拔腿就跑,从他步伐轻快的背影中可以窥见他没说出口的激动和欢喜。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不是率领知青点的小萝卜头们挖红薯了。 “想过啥样的日子都看自己吗?”来娣嘴里喃喃着,满眼羡慕的看着二狗撒着欢儿跑进村,心情复杂。 按理说她和三姐的关系比二狗可近太多太多了,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工作机会也该给她才对。 可惜她太晚看清周围的豺狼虎豹,做了太多错事,伤了三姐的心。 在知青点的这段时间来娣受了二狗不少照顾,她很想真心实意的恭喜二狗哥,可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说不清楚是懊恼还是后悔的情绪充斥整个胸腔,压的她心口闷闷的,手里的红薯掉在地上,又沾满泥巴。 她很后悔自己以前猪油蒙了心,不该欺负三姐,更不该听父母的话对三姐抱有敌意,做出那许多错事。 如今人家不和自己计较,也没有报复自己,就这样当陌生人处着已是三姐最大的慈悲了,怎么能再妄想更多呢? 二狗哥虽然和三姐没有血缘关系,甚至连邻居都算不上,可却在三姐最难的时候给予过她帮助。 哪怕只是一捆柴、几条鱼,那也是自己这些骨肉至亲的兄弟姐妹没有给过三姐的温暖。 现在有好事儿三姐想着二狗哥也是应该的,至少自己一家没有那个立场也没那个脸去质疑什么。 这样想着,来娣感觉心里堵着的那团东西突然就散了,她迅速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红薯,擦了一下塞进兜里,又继续挖红薯。 仿佛刚才的自己只是发了一会儿愣,什么也没想。 来娣能自己想明白,说明她这人还有救。 把她当成个陌生人已经是秦小妹最大的善意了,她甚至都没有留下笑话来娣的失魂落魄,带完话就追着二狗的脚步走了。 家里还不少事儿呢,她没空理会不相干的人和事。 秦小妹走远以后,在边缘处挖野菜的大毛和二毛才露出头,小心翼翼的凑近知青点的自留地,想偷几颗红薯。 “干啥呢!”来娣竖着眉毛,怒喝出声的同时人像炮弹似的冲出去直接将大毛撞翻在地,抬手啪啪就是两巴掌。 她可还没忘记这两姐妹是怎么跟她们的好娘一起为难三姐的,老的跑了,小的难道她还整不过? 第1183章 红眼病 生活在八十年代的小村子里,日子是很简单朴素的,相应的幸福也很好实现。 没有学习的压力,也不能出去打工,更加没有职场人情世故的烦恼,只要老天爷给面子,该下雨时下雨;该天晴时天晴,地里的庄稼不害病不长虫,那就是好日子。 对大溪沟村的社员来说,再没有比每天守在村口目送队长带人把豆腐拖走,晚些时候再拉着空荡荡的板车回来更大的幸福了。 “全收走啦?够不够啊?我家里还有呢!” “你可拉倒吧老牛婆!你家剩下那些都是豆渣!谁乐意花钱买那玩意儿?” 也是过上挣工钱的好日子了,社员们心里有盼头,对人对事的容忍度增加不少,偶有摩擦也是打个哈哈就过去了,村里难得一片和谐。 就要离开村子的二狗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眼睛酸涩,咬紧嘴唇,满脸不舍。 虽然他自己家的日子过的一塌糊涂啥也不是,但乡亲们这些年给予他的照顾和关爱却是不能忽略的。 尤其是在即将离开的这档口,二狗站在村口,只感觉吹过脸颊的风都是眷恋的。 社员们不明就里的看着这个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二愣子,不知道这傻小子怎么突然感伤起来了,站在风口吹的眼睛通红也不走,难得穿的人模狗样,别是受啥刺激疯了吧? “二狗?”王大娘纳闷的从上到下扫了二狗两遍,不确定道:“你处对象啦?” 二狗一愣,不知道王大娘为啥这样说。 可还没等他悄悄告诉大娘自己要去当学徒这一好消息,路过的社员便笑着接过话头道:“我看不像!倒像是叫姑娘踹了,哈哈哈!” “真的假的?咱这条件姑娘看不上不是常事儿吗?到底是年纪小,等岁数再大点,脸皮厚了就不伤心啦!哈哈哈哈!” 这都啥跟啥啊! 眼看大叔大娘都凑过来开自己玩笑,二狗脸红的好像有火在烧。 后知后觉的,他好像明白过来那天在山上梁二哥为啥是那副表情了。 真臊的慌! 在心里默默的给梁二哥道歉,二狗忍不住抬头往村子的方向看,有些着急,但不敢乱说话也不敢张扬。 还没见着陈师傅呢,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他这细胳膊细腿儿的。 别看二狗没啥文化,做人的小巧思还是有一些的。 他深知干大事儿不能张扬,悄摸的最好,没成功就当没干过,保底先把脸留住再说。 当然能成功就更好了,以后多的是机会回来炫耀,不差这一会儿半会儿的。 小小年纪能有这样深沉的心思,真是让人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的是他做人明白,心酸的是他做人辛苦,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才练就今天这份深沉。 可不是人人都有二狗这份深沉的,旁边秦老大家那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两口子明显就不如这半大小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了秦铁根后那两口子心偏的厉害,招娣来娣两个闺女都和爹娘离了心。 一个逢年过节也不回来;一个虽然就在眼前儿,可三过家门都不一定进去看一回。 就这样两口子还笃定招娣毕业后就会接他们一家三口去城里住商品房、吃商品粮,过人上人的好日子呢。 整天拿在嘴上嚷嚷个没完,自己也是农民,却看不上种地磨豆腐的社员,别提有多招人烦了。 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可都等着看二人笑话呢。 招娣要真把他们接走了还好说,要是不声不响弃了这一家三口,今后秦运国两口子在这村里可就抬不起头来了。 或许是闺女之前二十年表现的太顺从太贴心,秦运国和林帮娣对自己将要离开大溪沟村这一事实深信不疑,家里的瓦也不翻了,门掉了都不扶,就等着去住商品房。 姿态做的十足。 因为住在村口,两口子每天一早开门透气就能看见李祖富带人拉着装满豆腐的板车出村。 先头两天也就是看看,没人理他们这不合群的两口子,都自顾自忙活自己的事情。 可眼看着拉走的豆腐越来越多,社员们脸上的喜色越来越盛,村里唯一一户有能力做豆腐但自己放弃的秦老大家心里开始不平衡了。 没想到做豆腐还真能挣钱,林帮娣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当然是确信自己一家会跟着闺女去城里过好日子的,可钱票嘛,谁会嫌多呢? 他们两口子多攒一些,以后儿子铁根的前途就能更远大一些,不管是在乡下还是在城里,有钱有票就有底气。 这一点即便是没读过书没出过远门的林帮娣也是晓得的。 一开始两口子也想跟着村里干,内心深处对李祖富大队长的信任让他们潜意识里觉得跟着干哪怕没有太大的好处,也绝没有坏处。 人有时候真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要不是被秦小妹下了面子,没人帮腔气坏了林帮娣,两口子又自觉以后是城里人了和村里人不能一样······。 总之后悔也晚了。 倒不是村里人排斥,不让他们做豆腐,而是林帮娣和秦运国自觉拉不下脸来。 豪言壮语早就说出去了,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他们明年就要住城里,吃商品粮了?出要做豆腐·····总感觉怪怪的。 再说了,林帮娣这人嘴不好,心里不痛快说话就难听。 眼看着村里的豆腐一天天拉走的越来越多,她很是说过一些晦气话,言语间高高在上,看不起这门营生。 酸言酸语犹在耳边,要她也端着豆上公屋门口排队磨去,不得被人笑话死? 拉不下脸随大流,看着人家挣钱心里又怄的慌,这不上不下的,可折磨死秦运国两口子了。 每天差不多时候,当李祖富队长带人拉车回来,村道上总是喜气洋洋的。 社员们大声说笑,只有自己家参与不尽的感觉让林帮娣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早知道磨豆腐能挣钱,销量这么好,就是为了儿子,她也不会计较秦小妹那个贱丫头说了啥不讨喜的话。 本来心里就悔,难受的扎心挠肝,偏偏今天村道上不知道出了什么好事儿,社员们笑声一浪高过一浪,落在林帮娣耳朵里好像在嘲笑她的目光短浅,侮辱性极强。 终于,她再忍不住,一把拉开院门大喝一声:“有完没完了!要笑回家笑去,别堵我们家门口!” 话落,远处围着梁平和二狗恭喜的社员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林帮娣,一脸莫名其妙。 “有病吧,村道你家的?啥时候划的我咋不知道?” “别理她!确实有病,红眼病!” 第1184章 老秦家的 按说就林帮娣那泼妇样儿,面对社员们毫不留情的讥笑她是绝忍不了的。 可无奈人家根本不在她家门口,她实在管不着,只能干瞪眼儿。 一开门林帮娣就知道坏菜了,是她太敏感太冲动了,实则一群人都在大榕树的另一边,离她家远远儿的,根本就影响不了什么。 她突然开门喊这一嗓子不仅一点儿理没占上,反倒真像得了红眼病没事儿找事儿,平白送上门让人笑话。 空气仿佛都因尴尬而停滞,林帮娣脸色一阵青白,想要就这么关上门缩回去当无事发生,却不想早有社员看出她的打算,不肯就这样放过她。 “铁根她娘也是听说梁老二和二狗要去公社工作所以来道喜的吗?你有心了,这事儿还得多谢小妹呢,真是个有出息的娃·····” 社员滔滔不绝,林帮娣的脸色跟个调色盘似的,随着社员的讲述不断变换,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十分有意思。 良久她才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不敢置信道:“你说啥!秦小妹那鬼丫头都能给人安排工作了?还是两个?” 天杀的!有这好事儿怎么能不想着自己人! 林帮娣快要疯了,村里做豆腐生意也就算了,小生意而已,上不了台面,说出去都嫌丢人。 可工作就不一样了! 他们一家现在都眼巴巴指望着招娣毕业以后能分配个有油水的工作,好跟着一起鸡犬升天呢,秦小妹倒好,手里有路子不给自家人行方便,倒便宜了不知所谓的梁老二和二狗。 那都是些什么人?和她有什么相干?简直是败家子! 若是自己和孩子他爹都有工作,成了光荣的工人,铁根从小生长在双职工家庭里,前途将是多么的不可限量?光是想想林帮娣脸上就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随即气的手抖。 这是翻天改命的机会呀!就这么让那个败家子便宜了外人,这跟天塌了有啥区别? 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林帮娣朝屋里喊了两声,随即便气势汹汹的朝着人群中央不明就里的梁平和二狗冲去。 二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和二狗汇合后,梁平就推着自行车站在村口老老实实等秦小妹。 期间钱庆春和父亲背着工具路过,没多想,小钱和二人打了个招呼道了句恭喜。 本来在村口等队长回来的社员就多,一听梁老二和二狗打扮的立正是要去工作,当即便嚷嚷起来,围着二人一阵恭喜。 这要搁以前,少不得有犯红眼病的要说两句难听话,可如今村里人有了稳定的收入,细说起来个个都是手艺人,心态平和许多,恭喜的话也多是真心实意。 并且这工作还是小妹给介绍的,大家伙儿就更不可能泼凉水了。 村里谁人不知晓小妹为村集体利益做出的贡献? 就冲这养活全村人的订单是使人家的人情拉来的,除了队长,大家最服的就是秦小妹。 村里的后生有出息也不忘本,托她的福,大家都能有一份糊口的事做,还有啥不满意的? 村道上一片和谐,直到林帮娣红眼病犯了出来找存在感,然后被有心想给她难堪的社员戳了肺管子。 这些日子林帮娣和秦运国把招娣即将分配工作的事情嚷嚷的人尽皆知,早早的就摆起了城里人的架子。 当他们知道远不如招娣的秦小妹根本就不稀罕工作,有工作机会也让给了别人,简直要气死了。 气势汹汹的拦住梁平和二狗,林帮娣上下打量二人片刻,冷笑一声,突然啐了一口,“呸!真不要脸!” “你说啥呢!”梁平看见这个曾经虐待小妹的老虔婆就不喜欢,一听这话当即就毛了。 他反应激烈,往前跨了一大步,作势要动手,一米八几的身高压迫感极强,给林帮娣吓的后退一步,有些发怵,但还是嘴硬道:“我说啥了!我说你不要脸,听不懂啊!那可是工作,不是烂土豆烂白菜,给你你就要,你可真敢!” “关你屁事!”梁平难得骂人,还待再说什么,打秦家院子里又跑出个秦运国来。 他其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孩子娘被人围着,下意识就冲过来了。 一见自家男人来了,林帮娣顿时就有了底气,冲着秦运国指桑骂槐道:“好你个秦老大啊!自己家的东西都看不住!让个败家子偷出去讨好男人,咱自己人还在地里刨食呢,她倒是大方,敢给外人安排工作!真不要脸!” 想想就心痛!虽然不知道秦小妹给俩人安排了啥工作,可啥工作不比种地强啊? 一想到这好事儿竟然落在了外人头上,简直比杀了林帮娣还让她难受! “啊?”秦老大只觉得越听越糊涂,他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看一脸戏谑的村民,不确定道:“你个傻婆娘!睡迷糊了吧?!你嫁过来二十多年,家里要有本事给外人安排工作,还能让你在地里刨食?” 介于林帮娣这些年的各种离谱操作,秦运国下意识认为她又听风是雨了,当下脸一黑,就要拉着人回去。 可林帮娣哪里舍得就这么回去,她挣扎的好像过年的年猪,“松开!那是我铁根的工作!是我们两口子的工作!是老秦家的!今天要不给我说清楚,你们也别想走!” 眼看林帮娣越来越不讲理,说的话逐渐离谱,有社员实在看不下去,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铁根他娘!你这人咋还越活越糊涂了呢?你们两口子该不会忘了小妹已经不是秦家人这回事情吧?” 可不是吗?人都已经在老钱家族谱上了,和秦家还有什么关系? 就不说工作的事,秦小妹和秦家已经没有关系,她的人脉,她的本事,和秦家都不相干,秦老大两口子有啥立场闹事? 说话的社员是位老者,想的要比冲动的小年轻多些,话里话外给林帮娣留足了面子,实相的到这里就该听话回去了。 可林帮娣是什么人?没理也要胡搅蛮缠的主。 更何况她打心里觉得秦小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又是外姓人,绝不可能借老钱家的势给人安排工作,只有可能是借了老秦家的势。 难道是当年给秦老二丧葬费的领导叫秦小妹搭上线了?人家看在父辈的面子上给的工作机会? 天杀的!就说是老秦家的工作吧! 第1185章 工作的机会 越想越觉着有道理,就是这么回事儿!林帮娣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挣脱开丈夫的桎梏,冲向梁平和二狗就是一通拉扯。 拍着大腿又唱又跳,“不要脸啊!那是我们老秦家的工作!你们谁敢去我吊死在谁家门口!” 愈发不像话了!围观的社员们见状赶紧去拦,却不料林帮娣杀红了眼,“谁敢拦我吊死在谁家门口!” 这可是工作的机会,是离开农村,摆脱泥腿子身份的机会,说是重新投胎的机会也不为过,林帮娣打定主意要划拉到自己手里,下了死力气。 只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撒泼也好耍赖也罢,是一点儿也不够看的。 没人惯着她,梁平和二狗不好对妇女出手,看了半天戏的王大娘身先士卒,抡圆了胳膊先给林帮娣一耳光醒醒神,随后抓着她的头发把人拖远了些,防止她再次发癫伤害两个孩子。 经历了多次生育,早就伤了根本的林帮娣,对上膀大腰圆经常做农活,明显生活质量更高的王大娘,简直是螳臂挡车,不堪一击。 只见王大娘扯着头发将林帮娣拖出人群,扭身跨坐在她身上,厚实的巴掌一下又一下狠狠甩在林帮娣的脸上,一边打还一边骂。 “清醒没有!清醒没有!说胡话,叫你说胡话!啥都是你老秦家的,你老秦家有这么大的能耐,门掉半拉合不上咋不换扇新的呢?活不起的玩意儿!” 在农村地方,门面即是脸面,稍微有些余力的人家都会把门头修的好看些、气派些,就是土屋竹院,门头也是规规整整。 像老秦家这样门框子掉半拉却不修葺的,整个村里找不出第二户,这是真不要脸了。 显然王大娘指桑骂槐的功力比林帮娣要强多了,虽然没挨打也没被骂,但秦运国感觉那巴掌和打在自己脸上没区别,脸上烧的难受。 内心一阵阵难堪,秦运国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承受着社员们或是戏谑或是瞧不起的打量,他只感觉压力山大,抬不起头来。 老秦家有多大的本事,他作为家里的老大还能不知道? 心里明白这是孩子他娘钻了牛角尖,想占小便宜呢,秦运国心里那个气呀。 他没去解救林帮娣,反倒一跺脚,咬牙道:“行了!别丢人现眼了!老爷子说的没错,小妹已经不是秦家的姑娘,以后她的事情你少听!少管!少丢人现眼!回家!” 大清早的,没占上便宜,反挨了顿打,林帮娣心里也是憋屈。 她不相信秦小妹有本事能给人安排工作,可梁平和二狗又确确实实是因为她的介绍才摆脱了务农的命运,可以去公社生活,这让她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看出她眼里还有不服,王大娘感叹这人挨揍太多,难不成练皮实了?默默加大力气,啪啪又是两耳光。 林帮娣大喊大叫,闹腾的厉害,梁平和二狗对视一眼,兄弟俩默契的左右包抄,围住了秦运国。 这老秦家是越来越不像样了,以前碰瓷还搜肠刮肚找个看起来算正当的理由当幌子,现在可好,张口就来。 真是脚面上趴了个癞蛤蟆,咬不死人膈应死人。 这边闹的厉害,秦家大院儿的门虚掩着,王芳云和儿媳妇杨多多撅着屁股透过门缝默默观察着形势。 工作谁不想要?只要能回到公社去生活,让抽大粪杨多多也愿意。 只是她们脑子比林帮娣好点,当然不可能去闹。 一来这村里谁不知道秦小妹已经不是秦家的人了?甭管好事儿坏事儿,左右和秦家不搭边儿,开口也是自取其辱。 二来秦小妹本人也不好惹,不是谁去哭一哭闹一闹就能轻易拿捏的。 现在这一村子的人都指望着人家的人脉做豆腐挣钱呢,得罪了她,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乐得看大嫂吃巴掌,王芳云没有一点儿要出去帮腔的打算。 她虽然也羡慕梁平和二狗能有出去工作的机会,但有自知之明,明白就老秦家与秦小妹那水火不容的关系,这村子里谁得她的好处,自家都不可能得。 索性还是不要去得罪人家了。 婆媳俩扒门缝看热闹,时不时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笑,秦光耀坐在院子里挑豆,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火热。 布满累累伤痕的双手在簸箕里来回划拉,半天挑不出一颗坏豆,显然心不在焉。 好在两个女人忙着看外头的热闹,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否则少不得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自家妹子竟然有给人安排工作的能量,秦光耀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激动的发抖。 和其他家人的肆无忌惮不一样,秦光耀从小受笑面虎母亲熏陶,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很有一套,尤其会做表面功夫。 在叔伯婶娘和旁的兄弟姐妹们都以欺负秦小妹为乐时,秦光耀从来没有出过手。 他不是个好人,对亲情更是淡薄,不欺负秦小妹不是因为怜惜她,单纯只是看不上这个处于食物链最底端的小可怜,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而已。 欺负秦小妹除了带来一些心理上变态的满足以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反之如果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对秦小妹说两句不需要成本的关心的话,虽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对秦小妹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却可以在外人面前显示自己作为大哥高尚的品德。 从小就会计算,心眼子贼多的秦光耀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也多亏了当初的他自持身份没有欺负过秦小妹,现在的他才多了一条路可走。 自认自己和别的兄弟姐妹不一样,单就没欺负过秦小妹这一点应该能和她说上话,秦光耀忍不住浮想联翩。 他可不想一辈子只当个农民,潦草一生。 要不咋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呢? 和媳妇儿杨多多一样,如果给秦光耀一个逃离乡下生活的机会,就是抽大粪他也愿意干。 一家人各持心思,倒是都默契的没有管门外的吵嚷。 秦老三家人多尚且不理会林帮娣的鬼吼鬼叫,更别提一墙之隔,只一个光身汉过日子的秦老四了。 他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听见动静连热闹也懒得看,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仿佛一具能吃会动的尸体。 第1186章 毫无留恋 秦小妹给梁平和二狗寻摸到工作这事儿不知道吊起了多少人的心思,她本人是不知道的。 “娘!我出门了!晚点儿回来,吃饭不用等我。” 推着自行车走出院子,秦小妹招呼一声,身后的丧彪小跑两步,以不符合它肥硕身材的矫健身手轻巧跃起,稳稳当当落在自行车后座上。 今天要带梁平和二狗进城,顺便送狗子去相亲。 丧彪如今的年龄换算成人类也是正当婚嫁的好年纪。 它似乎对村里的土狗都不太感兴趣,眼光很高,秦小妹对这次相亲有很大信心,搞不好丧彪会喜欢大爷家的“千金”也说不一定。 对,看门大爷家的小母狗叫“千金”,单从这名字上就能看出来一家人对狗子的宠爱。 再结合人家那明显高自己家一大截儿的家境和社会地位,秦小妹瞥了后座上呵呵傻笑的丧彪一眼,心说还是你命好,这是要当豪门赘婿了。 后座上拉条狗并不轻松,尤其这狗还是只六七十斤重的大肥狗。 虽然丧彪乘车的技术高超娴熟,可毕竟重量在那里,秦小妹起步的时候歪歪扭扭,蹬出去好长一截儿才顺溜一些。 忍不住在心里怀念自己上辈子买菜骑的小电瓶车,秦小妹苦哈哈的蹬着脚踏,思索着给狗做减肥餐的可操作性。 村口早就散了。 林帮娣那无理的要求甚至都传不到秦小妹耳朵里,就被王大娘两个钢铁巴掌给打散了。 许是下手太狠,秦运国作为林帮娣的男人面子上抹不开,还想上去拉扯妇女。 好在梁平和二狗兄弟俩眼疾手快,直接一人一条胳膊把秦运国架起来。 二人也不动手,就笑眯眯直勾勾的看着秦运国,直看的他抬不起头也不敢说话。 是了,任谁听了林帮娣的话不想笑?除了她自己,没有一个人认为秦小妹手里的工作机会应该给他们两口子。 应该说人小妹现在有出息了没回身踩一脚,给两口子小鞋穿,就算她为人大度,菩萨心肠了。 当初差点儿一扁担把人敲死那事儿,林帮娣怕是忘到了九霄云外,和自己的脑子一起丢进粪坑里去了。 好在还有人记得。 被扔进自家院子后,林帮娣的惨叫没有停止,反倒更加凄厉了。 不用说,肯定是秦运国在社员们面前丢了脸,回家拿她撒气呢。 社员们听见了也没当回事儿,这连最好脾气的大爷也没上去劝。 这种拎不清的傻媳妇是该收拾收拾,省的再给家里找事儿。 哪天真惹毛了老钱家,可有好果子给他们吃,看钱老太不一枪挑烂她的嘴! “走啊!瞧啥呢?” 村口只有推着自行车的梁平和二狗还在原地,秦小妹不敢停下,担心等下起步又踉踉跄跄的,再摔个好歹儿,只压低速度招呼了一声,便直直的朝村外骑去。 “哎!这就来!”梁平答应一声,长腿一迈,跨上自行车,二狗抱紧俩人行李紧随其后爬上车后座,兄弟俩晃晃悠悠也出了村 等两辆自行车离开村子,村头彻底归于平静。 可还没等秦光耀酝酿好情绪掉两滴眼泪,身后就突然炸起一声女人的怒喝, “挑半天簸箕里全是坏豆!你瞎了!”杨多多端着盛豆的簸箕,眉毛一竖,扬手就给了高她两个头的秦光耀一巴掌。 生了儿子以后,秦光耀这男人对杨多多来说便没有一丝价值了。 没有价值,也没有爱,更谈不上尊重,她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反正家里人都站在她这边,没人管秦光耀这个精神时好时坏的疯子死活。 就连秦光耀的亲娘王芳云见到这一幕也只是默默的起身,抱起在院子里玩耍的孙子转身回屋,什么话也没说。 捂着脸,秦光耀眼中闪过一抹怨毒,嘴唇蠕动半天,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十分瞧不上他这窝囊样,杨多多冷哼一声,将簸箕塞进秦光耀怀里,“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挑!挑不好早饭你甭吃了!” 作为家里现在唯一有劳动力的男丁,其实一开始秦光耀的待遇不是这样的。 是他自己拎不清,三天两头吵着嚷着要去读大学,四处散播“谣言”说自己被亲娘所害,失去了读大学的机会,整天不事生产疯疯癫癫,这才惹怒家里人,成了和当初的秦小妹一样,食物链的最底层。 这也是秦光耀即便已经习惯了下地干活却依旧不想安生待在家里的主要原因。 在这里他得不到尊重,比起人来说更像是一头牛,一头干不好活儿就会挨打挨饿的老黄牛。 他厌恶现在的生活,想要过和以前一样的日子。 想要所有人围着他一个人转,享受全家提供的资源,睡最好的屋子吃最好的饭食。 秦光耀直觉如今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不想再继续这样浑浑噩噩活下去,他需要展现自我价值,赢得尊重和资源。 既然不能上大学已成现实,复读也绝无可能,那不如参加工作吧。 只要能有份工作,有份远远超过磨豆腐收入的固定工作,秦光耀相信即便还留在村里,他在家里的地位也会大不相同。 当然,如果能离开村子是最好的。 在公社读书的那两年,他已经习惯了公社的生活,习惯了干净的道路和热闹的街市。 在秦光耀对未来的规划里,他应该娶一个城里的妻子,分配一套城里的住房,生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 周围邻居相聚在一起探讨的也不是白菜土豆,而是更有意义的国际化的各种新闻。 恨她是个骗子,伪造身世,让自己在计划的第一个节点就输的一败涂地。 城里的妻子没有了,自然的城里的住房也没有了。 虽然已经有了孩子,还是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可一想到那孩子是自己和杨多多这个泥腿子都不如的盲流的种,秦光耀就对儿子喜欢不起来。 这家里已经没有什么能让秦光耀留恋的东西了,媳妇儿他不喜欢;儿子他也不喜欢,老娘他更是心存怨恨。 愈加在心里坚定了要尽快摆脱这种生活,摆脱身边这些讨厌的人,秦光耀端着豆老老实实蹲在墙根,一边挑拣,一边在心里计划着如何逃脱。 第1187章 来都来了 碾子桥养猪场设在极偏僻的地界儿,为避免猪猡染上人畜共生病造成损失,闲杂人等一概不让靠近。 直接找到养猪场去是不可能的,秦小妹便将梁平和二狗一块儿打包送去了屠夫陈手里。 还是一如既往的缺人手,屠夫陈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划水摸鱼了,整个人因为无休无止的工作摧残,气压很低,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眼前的肉档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走近了视觉冲击更是不得了。 不大的肉档里一片凌乱,屠夫陈一脸横肉面无表情的站在肉案后头,手里抓着把剔骨的尖刀正在给客人割肉。 买肉的是个小老头,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耳背还是性格如此,总之磨磨唧唧的,一会儿这儿不好一会儿那儿不行,等他买完肉心满意足的离开,屠夫陈本来就不耐烦的脸色更难看了。 此刻他穿戴着沾满血污和碎肉的皮围裙,手握尖刀一脸不耐的站在肉案后面,阴沉沉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说刚才杀完人都有人信。 这和他过年时候在大姐家饭桌上看见的亲切大叔是一个人? 根本面相都不一样好吧?! 得到秦小妹肯定的答复后,二狗腿不争气的一软,紧接着舌头也软了,支支吾吾打起了退堂鼓。 来的路上二狗已经做好了被刁难、被安排重活儿苦活儿的心理建设,自认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除非人家看不上他,否则决不可能回去,可真到了地方,要经受的考验却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 别看咱们二狗年纪不大,那也是流血不流泪的真硬汉子,这些年磕磕绊绊,甭管嘴上怎么讨巧,心里是什么都不怕的。 反正烂命一条,干就完了呗! 可就是这样的二狗,和屠夫陈打了一个照面,甚至还没说上话就打了退堂鼓,由此可见屠夫陈被工作摧残成了什么样子,说一句怨气比鬼还重,一点儿都不夸张。 一旁的梁平也没比二狗好到哪儿去,不过到底年纪大,想的要多些,知道以二狗的情况,不抓住这次机会可能一辈子也出不了大溪沟村,咬牙给兄弟打气。 “不战而退,二狗,别叫哥看不起你!” 这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二狗不敢置信的看着梁平,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为那天山上的事情生气,故意报复。 “二哥!你说话就说话,倒是把眼睛睁开啊!” “我不想看!” 十几年的兄弟情在这一刻经受残酷考验,二狗看着梁平的眼神有些陌生,满脸受伤。 可也因为二哥刚才的话激起他一丝不服气,倒是不再说要回去了。 再说这还在大姐面前呢。 无论如何,二狗都不想在大姐面前丢面子。 场面安静,屠夫陈那边客人逐渐散去,等到人都走光了,屠夫陈开始收拾案上的碎肉,秦小妹才带着兄弟俩走过去。 看见秦小妹和她身后两个模样周正的小年轻,屠夫陈面容不知道比面对顾客时柔和多少,主动打招呼,“是小妹来了,吃早饭没有啊?叔请你们喝羊肉汤吃油条去。” 喝羊肉汤?吃油条?二狗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如果当屠夫每天都能喝羊肉汤吃油条的话,好像这活儿也不是不能干。 克服了心理恐惧,二狗实在是一个很有眼色的小伙子。 他主动上前和屠夫陈打招呼,不待人家说什么就泥鳅似的钻进肉档里,手脚麻利的收拾好碎肉骨屑,还顺手扫地丢了垃圾,倒叫屠夫陈闲下来,没事做了。 眼前的小孩儿看上去顶多十四五岁,细胳膊细腿儿的,一看就是贫苦出身,面容稚嫩,做事倒是老成。 将二狗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屠夫陈心里说不上十分满意,但见他做事麻利又有眼色,就也没说什么,招呼二狗一起去吃早饭。 顶班是没人顶班的,就吃个早饭的功夫,屠夫陈也懒得请人过来帮忙看着,直接两块木板一合,将肉档的档口一封,大大咧咧就领着人走了。 国营饭店里,屠夫陈出手大方,给每个人都要了一碗加足了葱花儿的羊肉汤,又上了一篮子炸油条,配着蒜,咬一口满嘴油香。 可惜人不让丧彪进饭店,在外头卧着看自行车呢,目光那叫一个幽怨。 四个人默契的选了个背对狗子的桌子坐下,承受着内心的谴责,默默端起羊肉汤。 三个小娃都不是外人,二狗更是拜师来的,小小年纪,屠夫陈不忍心苛待,第一根油条递给了他。 “啊?谢谢叔,不!谢谢师父!”二狗受宠若惊,接过油条就咬了一大口,只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没有在饭桌上训话的臭毛病,屠夫陈招呼有些拘谨的梁平和小妹喝汤吃油条,自己也美美吃了起来,心情难得放松。 是了,虽只是个小徒弟,但只要手脚麻利,眼里有活儿,分担一些杂事他也能轻松不少。 更何况二狗看起来就是个机灵娃,嘴皮子溜的很,在他出师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生活估计都不会寂寞了。 别看屠夫陈长的五大三粗,瞧着跟张飞转世似的,可实际上他心思细腻,很是多愁善感。 闺女出嫁以后他和老伴儿时常感觉到寂寞,二狗的出现不仅缓解了他工作上的压力,也给家里添了一丝人气,估摸着老伴儿也会开心的。 和那些只想空手套白狼,白得劳动力的坏人不一样,屠夫陈曾经也是徒弟,他的师父现在还受他照顾,和亲爹没有两样。 不用秦小妹特意叮嘱,以后他也会把二狗当成亲儿子一样对待,该疼的时候疼,该教的时候教。 至于梁平,屠夫陈第一眼看见这小伙子就被他帅了个大跟头,心里忍不住一阵惋惜。 没想到碾子桥这一亩三分地还有这么潇洒的小伙子,送去养猪场可惜了了,那地方全是糙老爷们,心比手里的杀猪刀还冷,估计不能欣赏。 要不是梁平跃跃欲试,一顿饭问了好些养猪场那边的情况,屠夫陈都想介绍他在供销社当个售货员了,这张脸不站柜台可惜了。 第1188章 开启新生活 寒冷的早晨,坐在温暖的饭店里喝上一碗羊肉汤,再咬上一口酥脆的油条,别提有多美了。 工作的事情得到解决,梁平、二狗和屠夫陈三人心里都松了松,神清气爽之后胃口大开,四个人都续了汤,直把一篮子油条吃完才作罢。 吃完饭几人回到供销社,屠夫陈回去继续卖肉,二狗、梁平和秦小妹道别并再次道谢。 “大姐,我一定会好好干的!你放心,绝不给你丢脸!” 一顿早饭的功夫,二狗对屠夫陈的印象改观不少,此时再说起这话来,底气明显更足了。 他本就心智坚定,不怕苦不怕累,如今知道师父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对未来自然充满希望。 很多时候决定事情成败的并不是天赋,而是态度。 如今二狗有这样的态度,秦小妹坚信他一定心想事成,干啥像啥,十分笃定的点了点头。 “大姐信你,就因为信你,才把你送到陈叔这儿来呢。他一家都是好人,你跟着好好学好好干,以后前程亏不了你的。” 二狗感激的点头,“晓得哩,我一定听话好好学,啥时候有假了·····我就回村里看你去!” 最后这句话语气有些哽咽,二狗年纪小,并不羞涩情感的表达,这一点令梁平十分羡慕。 此情此景,他倒是也想说点儿掏心窝子的话,可对上秦小妹那张美丽的脸,被她温柔如慈母一般的眼神注视着,梁平莫名脸一红,喉头堵死,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是养猪场那边叫人来接,马上就要走了,梁平才急急忙忙憋出一句,“我·····我也走了,养猪场那边也不知道忙不忙,我空了还得去陈庄,估计不能经常回去,你有事儿就来养猪场找我,啥事儿都行!” 脑子里一滩浆糊,梁平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啥,总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倒也不介意他说话颠三倒四的,和面对二狗时没两样,秦小妹含笑点点头,叮嘱梁平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想着家里,老梁头两口子那边她会帮忙照看着。 自打梁凯丢过一次后,作为母亲的牛爱花经受了巨大打击,情绪大起大落之下脑子倒是灵了不少。 大约是患难见真情吧,如今她对公公婆婆倒是有几分真心。 不用特意叮嘱,梁平不在家,她和丈夫梁恒也会把二老伺候好的,这一点不用担心。 心里本来也没放不下爹娘,就连二狗都看出来梁平心里放不下的另有其人,可秦小妹那聪明的脑子这时候却好像迷路走丢了,一个劲儿要他宽心,别担心家里,急的梁平抓耳挠腮。 目送梁平骑着自行车跟来接人的同志走后,秦小妹和留在肉档打下手的二狗道别,也跨上自行车带丧彪相亲去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说心里一点儿不怕是不可能的。 离开村子时这种酸酸的感觉还是淡淡的,直到梁二哥走了,大姐也走了,二狗心里那股酸涩的滋味才翻上来,没骨气的抹了一把眼泪,咬紧嘴唇。 说到底,再被生活所逼,成熟稳重,他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呢。 没人疼,没人爱也就算了,苦难都自己消化也不觉得委屈,可偏偏他命虽然不好,却还没烂到泥里,还有人真心为他着想。 这人啊,都贱,有人疼就作,知道有人哄,摔一跤才会哭。 在二狗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现在,他也成了那个有人爱的小孩儿。 已经重新穿戴好皮围裙,提上尖刀的屠夫陈静静看着二狗发散情绪,没有阻拦,也没有出声呵斥。 当初他离开家到师父家里去学手艺的时候,也只有这么大呢。 二狗憋到现在才掉眼泪已经很坚强了,他从离开家门开始哭,走了三里地到师父家眼睛都哭肿了还没停,被师父家的小孩儿笑话了几十年。 前几天路上遇见,对方还拿这事调侃他,直臊的他老脸红的发黑,明白只要不死一个,这辈子是过不去这坎儿了。 眼见着不远处的二狗已经从默默抹眼泪变成抽泣,肩膀耸动,瘦削的身子骨甚至撑不起衣裳,屠夫陈叹了口气,默默捡了块五花肉丢进肉案底下。 总是要吃肉的,今天就吃肥一点的吧,补补油水。 情绪上头的二狗也没忘记自己现在已经是小学徒了,不再是没人管的野娃子,想干啥干啥。 伤心一会儿后他快速擦了把脸,收拾好心情,暗暗给自己鼓了把劲儿,快步走进肉档。 长这么大二狗从来没进过供销社,更没买过肉,眼前的一切事物在他看来都是新鲜的。 他也没张着个嘴叭叭儿的烦人,什么都问,就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屠夫陈卖肉给顾客,记下一些细节。 接待了三个客人后,二狗已经能帮忙收钱、捆肉了。 他人小,又瘦又可怜,也没什么酸脾气,对着谁都笑呵呵的,老顾客见新来了个小娃儿很新鲜,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话,十分热闹。 有人打下手,屠夫陈感觉轻松许多,对二狗细胳膊细腿儿的那点儿不满也在相处中渐渐消散,化为怜悯。 瘦点儿、身子骨差点有啥?补一补就都长回来了,心眼坏了、偷奸耍滑可是怎么养都纠不正的。 只要孩子人品可靠,旁的屠夫陈也不奢求了。 主要他实在顶不住,也没有时间精挑细选去找徒弟,眼下的二狗不是最好的,可也不是最差的,且看着吧。 不仅屠夫陈忐忑,不知道二狗能不能像样的完成工作;二狗本人也很忐忑,他要担心的事情比师父可多多了。 担心工作出错;担心学艺不精;担心师父嫌弃;担心顾客刁难。 一天下来二狗胆战心惊,虽然没有出错,可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还是累的够呛。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又有新的烦恼袭来。 抱着自己的行李跟随师父回到家,二狗站在独门独户的小院儿里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想帮忙干点儿活儿,可师娘不让,师父也说不用,不仅没使唤他干杂活儿,还收拾出一间带窗户的明亮的小屋子给他住。 这儿的条件比村里可好太多太多了,二狗心怀感激,快速收拾好自己不多的行李,又出去帮忙做饭,收拾卫生。 人家把他当自己人,他也要把这儿当自己家,别的不说,有他二狗在一天,搓衣板和笤帚这两口子别想碰一下! 第1189章 老王大爷 “是这儿吧?”望着眼前和林家宅差不多大小的独立小院儿,秦小妹不太确定。 住在乡下的她但凡来公社总有要紧事,办完就天黑,没什么溜达的机会,即便门卫大爷给的地址离林家宅很近,也是她从未踏足的区域。 好在她长了嘴,脸比嘴还甜,随便拦了个买菜回家的妇女打听,道谢后便敲响了面前的大门。 门后先是响起两声狗叫,然后才传来老妇人的声音,“来了来了~千金! 估计老头儿已经和家里打过招呼了,老妇人开门看见秦小妹和她身边的丧彪没有惊讶,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表现的比亲戚上门还开心。 一边寒暄,一边把人往屋里带,“是小妹吧?真是个齐整孩子,快进屋说话。” 世人多是以貌取人,秦小妹长的温柔漂亮,让人下意识的愿意亲近,穿着又干净整齐,还推着一辆时髦的斜杠自行车,种种迹象都表明她生活品质不错,这样的人是坏人的可能性很低。 公社治安好,老妇人没怎么防人,见秦小妹性格温柔好说话,便放下心来开始打量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大黑狗。 即便老妇人不大懂狗的品种品相,也能看出丧彪被养的很好,毛色黑亮,油光水滑,四肢粗壮,步伐有力,一看就健康的很。 不管是从人的角度还是狗的角度来看,丧彪无疑都是一条潇洒的大帅狗。 行走的魅魔人间体丧彪一进王家的小院儿,本来就因为陌生气息的闯入而躁动不安的千金更加激动了,屁股晃的尾巴都快掉下来,嘴里呜呜叫着,围着丧彪一个劲儿的打转,不停示好,热情非常。 两家相亲双向选择,老妇人打量丧彪的同时,秦小妹也在打量千金。 这小母狗也不是啥名贵的品种,就是常见的田园犬,不过毛色很漂亮,纯白的没有一丝杂色,主人应该经常给它清洁,瞧着确实比乡下土狗要讨人喜欢。 不过也就是秦小妹这样想罢了,丧彪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并不因为小白狗是“富家千金”而对它另眼相看,高昂着头根本不屑理会撒娇卖痴的小白狗。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停下自行车,秦小妹蹲下身子摸摸丧彪的狗脑袋,鼓励它和千金一起玩儿,培养培养感情。 不远处的千金早就身子前趴,摆出了邀请姿势,尾巴都摇出残影了,很想和丧彪一起玩。 可惜妾有情郎无意,丧彪始终兴致缺缺,甚至在打量过王家小院子一番后觉得没啥好玩儿的,待不住,已经想回去了。 还是在秦小妹的坚持下,它才勉勉强强的走过去闻了闻千金的屁股,算是打了个招呼。 家里养着千金这条讨人喜爱的小狗,王老太本以为它已经是狗中翘楚,属于十分聪明通人性的了,却不想丧彪更是妖孽,很多行为举动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狗了。 刚才如果没看错的话,它脸上那是嫌弃吧? 不死心,王老太还想推销一下自家“千金”。 “丧彪是吧?这名字真特别,长得是真威风,咱家千金体格子是小点儿,可聪明了!” 说着王老太就像过年过节逼着孩子在根本不熟的亲戚面前表演才艺的家长似的,迫不及待的辅助千金完成翻滚、握手等基本指令。 别说这狗还真有两下子,虽然两只眼睛死死黏在丧彪身上,馋的直流哈喇子,可还是耐住性子飞快完成了主人的指令,像模像样的,非常讨人喜欢。 秦小妹适时夸了几句,摸了摸千金的狗头表示鼓励,然后·····然后就见丧彪跟个人似的,突然抬起前爪按住了秦小妹摸千金的手,然后当着目瞪口呆的王老太的面儿,倒立在院儿里走了个来回。 千金:哥你认真的? 也是头一回知道丧彪还有这门儿手艺,秦小妹尴尬的脚指头都快把鞋垫子抠烂了。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特别忙,秦小妹飞快站起身,从自行车车把上套着的兜子里掏出几块儿豆腐递给王老太。 “初次见面,这是自家制的豆腐,请奶奶尝尝鲜。” 家里不缺吃穿,贵重的东西人家肯定不能要,掏出来反倒显的不真诚,自家制的豆腐就不一样了,添个菜的事儿,谁也不会拒绝。 看的出来王老太是真正的爱宠之人,丧彪看不上千金也不妨碍她喜欢丧彪,不仅热情的招待了秦小妹,还把千金的零食分给丧彪吃。 一个热情好客,一个真心结交,一老一小很快就聊到一起。 在闲聊中,秦小妹得知老王头并不是一直都干门卫的,年轻的时候他极看重工作,将家里的事务、孩子的教养全丢给老伴,自己则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 也亏的身后有妻子这一贤内助顶着,老王头得以专心工作,几乎为学校奉献了自己的整个青春,从小小数学老师一路高升,不到四十就成了校长。 退休后他不愿意离开孩子们,也不愿意和年轻的教师争抢工作机会,谢绝学校反聘他教书的好意后,端着自己用了半辈子的茶缸子当起了门卫,一干就是三年。 多年耕耘,终有所成。 不仅现任子弟学校校长是老王头的得意门生,学校里的教导主任、生活老师,以及各科优秀教师,近半都是他的学生。 可以说老王头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在整个碾子桥公社也是极德高望重的人。 真是人不可貌相,要没有今天这一趟,秦小妹无论如何不能将那个吃口糖烧饼就与人掏心掏肺的老头和德高望重的老校长联系在一起。 只可惜桃李满天下,自家结苦瓜。 或许是因为成长过程中父亲这一角色的缺失让老王家的孩子都过分独立,如今竟没有一个愿意留在家里的。 老两口花甲之年却没福气含饴弄孙,寂寞难耐也只能和狗作伴,难怪这么宠爱千金。 对老两口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秦小妹恐怕老头回来接受不了现实,又撺掇丧彪去和千金亲近。 结果没撮合成功,反倒把丧彪惹急了,一甩屁股背对所有人,狗脸朝墙角,面壁思过去了。 此时此刻秦小妹只庆幸自己那天没有把话说死,果然这狗就是不开窍! 秦小妹被丧彪气的张牙舞爪,王老太倒想开了,不愿意强求。 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有些枯瘦,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千金的狗头,笑的依然是那么和蔼可亲。 第1190章 难搞的父子关系 家里难得热闹,王老太留秦小妹说话,顺便等老头子回来。 “家里就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实在是寂寞,老王以前的学生倒是经常上门来看望我们,可人家到底上有老下有小,有自己的事,哪里能像亲爹娘一样时时看顾呢?” 说这话的时候王老太有些怅然,浑浊的双眼里除了寂寞便是悲伤。 在她看来,丈夫或许是一个好老师、好校长,可绝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实在不怪孩子们与他不亲近,一个个的有了独立的能力便像迫不及待离巢的雏鸟,毫不留恋的飞走。 一个从未在成长过程中给予过孩子丝毫温暖和父爱的父亲,一个只会工作的机器,即便他能赢得孩子们的尊重,也绝得不到孩子们的爱。 只是苦了王老太被丈夫连累,不能和孩子们团聚。 虽然儿子时常托邻居捎带东西回来,每个月还会寄钱票来给二老养老,生活上是一点不用愁的,可人老了,需要的不仅是钱票。 每个月就连老头儿的退休金和当门卫的工资老两口都花不完,他们渴望的根本不是进口奶粉、巧克力和钞票。 这一点难道已为人父的儿子会不知道吗?未必,他们只是不习惯和不熟悉的父亲相处,下意识的选择逃避罢了。 今天秦小妹能带着丧彪过来,老太太很高兴,千金更高兴。 “这是我大儿子月头托人捎带过来的劳什子外国巧克力,太甜了我吃着牙疼,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应该会喜欢,带回去吃吧。”王老太将一盒包装精致印着洋文的糖果硬塞给秦小妹。 “拿着吧,留在家里也是便宜了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儿,那孩子可烦人了,我不想给他吃。”说这话时老太太特意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到似的。 “那孩子小时候还挺可爱的,一逗就笑,像我小儿子小时候,我经常给他拿好吃的好玩儿的,他家里人刚开始还客气,后来就变了。”老太太讪讪的。 无非是个贪心邻居喂不饱的俗套故事。 后来那孩子经常跑家里来要吃要喝甚至要钱,王老太反应过来这是在欺负她这个无子女撑腰的老太太后就不和邻居往来了。 “我的东西给谁难道不是我说了算?话也不能上门来要啊,没教养~” 往常没机会,也没人愿意听老太太这些碎碎念,王老太憋的有点儿狠,突然有了听众,一说起来就忘情了,发狠了,滔滔不绝。 左右今天就是为了给丧彪相亲来的,秦小妹也没别的事儿,索性耐着性子笑呵呵和老人家拉家常,当是做好事了。 她本来就善于倾听,上到八十九下到刚会走,没有不爱和她说话的。 加之上辈子秦小妹也算是个孤寡老人,很能理解王老太渴望有人听她倾诉的心情,时不时的回应两句都在点子上,给老太太稀罕够呛。 以老王头那工作狂的习惯,不到学生放学他是不会回来的,怕秦小妹饿着,期间王老太又给她找了好些儿子托人捎带回来给老两口的零食、点心。 盛情难却,秦小妹接在手里一一看过,发现都是些奢侈难得的点心,老王家的两个儿子发展应该都不错。 一番推心置腹的深入交流后,王老太俨然已经不将秦小妹这黄毛丫头当外人了。 见她盯着手里的零食瞧,王老太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酸涩,“唉·····给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领着孩子回来吃顿饭,叫我和他爸多看一眼。” 比起奢侈的零食,用不完的钱票,老太太更盼着一家团聚,儿孙绕膝。 按王老太的话说,她这些年一直致力于缓和儿子们和丈夫的关系,为此绞尽脑汁想了不少法子,可孩子们不愿意亲近父亲,当爹的又不觉得自己有错,不愿低头,她一个人瞎忙活根本就无用。 说起倔强的丈夫,王老太有怨也有怜,“这么多年了,孩子们不肯回来,他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指不定咋后悔呢。” 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一心里只有工作,也不会这么疼爱千金,把它当孩子补偿。 一想到儿子们和丈夫那势同水火的关系,王老太疲惫不已,她看向温柔恬静的秦小妹,问道:“小妹这么惹人爱,和家里人关系一定很好吧?” 如实说怕老太太晚上睡不着爬起来扇自己巴掌,为了老人家身体着想,秦小妹隐瞒了自己的原生家庭,点了点头。 “家里爹娘都疼我,兄弟也和睦,爷爷奶奶年纪和您差不多,身子骨还硬朗着,一天三顿饭都是奶奶操持的。” 当说到家里新添了一对双胞龙凤胎,如今已经是四世同堂时,王老太羡慕的眼神都快化成实质了。 上年纪的人都信这个,即便高知家庭也一样,秦小妹不置可否,话题又回到豆腐的烹饪方法上。 顶不住王老太的热情邀请,秦小妹答应留下来吃饭。 本来也要等老王头回来,闲着也是闲着,她拴上围裙下厨给老两口露了一手,整了一桌子豆腐宴。 家里的食材都是现成的,肉菜配料一应俱全,秦小妹大显身手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饭菜都上桌时,工作了一整天的老王头回来了。 毫不意外的,一进门老头儿就被院子里倒立走路的丧彪惊呆了。 第1191章 新的订单 人生已过大半,老王自认自己也算是吃过见过,可眼前的一幕有一瞬间还是惊呆了他。 拴着围裙的秦小妹从厨房走出来就看见老王头保持着推门的姿势,目瞪口呆的看着倒立给千金表演才艺的丧彪。 看来建国以后不准成精的消息还是没通知到位,至少在大溪沟村的丧彪肯定没听说。 瞳孔地震,老王头一脸遇到稀世珍宝的狂热,冲进院子围着“卖艺”的丧彪好一顿稀罕。 那表情,那姿态,和追星的狂热少女没什么两样,如果丧彪有手的话,一定很愿意给他签个名。 被老伴儿提醒,老王才惊觉家里多了个人,讪讪的从地上爬起来,不忘给自己找补,“我吧·····就是爱狗! 没想到秦小妹人来了不算,还下厨做了一桌子菜,长期缺乏子女关怀的老王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干巴巴道:“那可真是有口福了。” 桌上菜已经上齐,肉沫麻婆豆腐、煎酿豆腐圆子、豆腐番茄冬瓜三鲜汤、时令小拌菜、腌鱼。 一桌五道菜,煎炸烹煮一应俱全,不可谓不丰盛,就是这食材····· 老王:“今天豆腐大促销?买一送一?” 老两口上了年纪消化不好,平时吃肉不多,为了丰富食谱也经常买豆腐吃,只是没有这许多花样。 没想到秦小妹这么有心,给老王头整的挺感动,二话不说坐下就舀了一大勺麻婆豆腐送进嘴里。 做法都是家常做法,没什么秘方,但架不住秦小妹舍得放油盐,主要原料豆腐品质过硬,这一口老王只觉麻辣鲜香,豆腐滑嫩,吃了还想吃。 平时为了保养身体,老伴儿习惯清淡饮食,做饭没滋没味儿,老王都记不得有多久没这么敞开吃一顿重油盐的饭菜了。 不忘关心老头的身体,王老太见老王一吃起来就忘情了,旋风的筷子铲车的嘴,不停在吃面前那盘麻婆豆腐,皱了皱眉,给他舀了碗豆腐番茄冬瓜汤。 “先喝点儿汤吧。” 别看这汤清淡,味道却不寡淡,骨头汤里加了虾皮儿,撇干净浮油血沫才加入食材,清爽鲜美,豆腐的滑嫩尤其突出。 吃了一碗没够,老王自己上手又舀了满满一碗,边吃边夸,“这豆腐做的好!这豆腐做的真不错!” “是吧?”王老太也觉得好,“要是能经常吃到就好了,可惜这是小妹自家制的,寻常买不着。” 倒也没那么难得,秦小妹顺势说起村子最近的动作,提及钢厂食堂就有大溪沟村的豆腐售卖。 “不知道老爷子有没有国钢厂食堂那边的熟人,要是买不着豆腐也没事儿,我时不时要来公社副业办汇报副业工作,到时候顺路给你们带两斤,够吃好几顿了~” “这怎么好意思?”王老太没想到秦小妹还是个裁缝,出于主妇的本能对她更加热络,有心想要和她结交。 别看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其实恨不得秦小妹天天都来找自己说话,交流感情。 比老伴儿这个家庭主妇想的要多些,老王头惊讶于秦小妹那小村子竟然能拿下国钢厂食堂的订单,虽然不是全部食堂,可订单数量也很可观了。 纵观全国,国钢厂的规模、职工人数都是数一数二的,给食堂供应食材可是个肥差,也难怪要全村人出力,人手不够可吃不下来。 这么一想,老王心思活络起来。 他看重工作,将学校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学生的成绩他牵挂,生活他也同样关心,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学生们。 只是子弟学校食堂每日消耗食材虽然不少,豆腐却多是作为配菜出现,有关的菜式也不多,不知道大溪沟村能不能看上?愿不愿意供应? 吃完饭,碗筷的收拾王老太一手接管,不论秦小妹怎么说都不再让她伸手,老王头正好借这空档和秦小妹说了自己的打算。 “子弟学校想用我们村儿的豆腐?然行!”秦小妹喜出望外。 老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先别高兴太早,学校的大师傅估计不爱吃豆腐,消耗不多,六十斤要吃两三天呢。” 这是怕单子太小,大溪沟村看不上?秦小妹表示完全没可能。 常言道蚊子腿再瘦也是肉,正处在打通销路、发展口碑的重要阶段,六十斤怎么了?只要能进子弟学校的食堂,相信总有一天大溪沟村豆腐过硬的品质会打动所有教职工、学生娃的心。 至于老王提到的大师傅不擅长做豆腐这一事,秦小妹不知道老王头在学校的话语权有多广泛,主动提出自己愿意写出菜谱交给学校,至于要不要出新菜,出哪些新菜,学校领导自己拿主意。 本以为老王头要回去和领导商量商量,谁知道一听说以后在食堂也能吃到麻婆豆腐,老王当即拍手叫好。 “好好好!那还有啥说的?这事儿我拿主意了,回头就和采购说一声,后天早上九点,你先送一百斤豆腐过来,不够咱再加!” 子弟学校的教职工和学生加起来人数足有六百多人,要同时供应这些人的一日三餐,各种食材的消耗非常惊人。 受场地限制,小学和中学食堂分开,一个从前门儿进一个从后门儿进,秦小妹那天遇到的就只是小学食堂的送菜车而已。 没想到老王说话这么管用,不用和领导商量,自己就做主替换了两个食堂的豆腐供应,秦小妹心说这一趟来的真不亏! 虽然丧彪没能顺利处上对象,仍是光棍儿一条,但给村里又拉了一笔新的长期订单,也算好事一件。 和老王确定一遍食谱,秦小妹表示村子里不仅有大豆腐,还有包浆豆腐和野菜豆腐、黄豆腐,需要的话她可以都送些过来,食谱里也会写上这些花式豆腐的吃法。 “先各来三十斤咋样?后期看反馈,学生娃喜欢吃啥就送啥。”秦小妹想的很周到,也没有借机不管不顾增加订单数量,老王听了自然没有不应。 “行!后天就送来吧!” 第1192章 热情 去的时候三人一狗,回来的时候就一个人。三叶屋庚歆最哙 丧彪被老王两口子扣下和千金培养感情了,后天送豆腐去子弟学校再接回来。 大半天的功夫,秦小妹人脉通天,将没文化没手艺的二狗和学了一年多兽医也没出师的梁平安排进公社工作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越传越邪乎。 当事人都不在,有按耐不住性子的社员跑去问钱大娘,得知事情属实后,彻底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知道秦小妹了不得,攀上大人物,抱上大腿了,村里这些人的豆腐订单算什么?人家安排工作也就随随便便一句话的事儿,根本就不为难。 眼看越传越离谱,钱大娘追在社员屁股后头喊,说那算不上什么正经工作,只是牵了个线,送二狗去做学徒,可根本没人听。 阶级固化的现在,城市和乡下泾渭分明,不可能轻易跨越, 不管钱大娘怎么解释,秦小妹送梁平和二狗进了公社,并且给二人都找了正经事做,这是事实。 就算是做学徒,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 面朝黄土背朝天,看天吃饭的日子实在没什么盼头,年轻人都渴望有一技之长傍身,最好能走出大山去城市见见世面。 尤其是那些半大不小,读书已经没有指望的,听说梁平和二狗的事情后心思都活络起来。 秦小妹骑着自行车,带着王老太送给她的一大兜零食点心晃晃悠悠回来,刚进村子就感觉气氛与往常有所不同,可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同。 “小妹回来啦!今天回来的早啊,吃饭了没?来大娘家里对付一口啊!” “还记得婶娘吗?过你,给你洗过尿布呢~一晃都长这么大了,有空来家里坐坐啊!你两个哥哥小时候常跟你玩儿,关系可别生分了。” 秦小妹:??? 总算知道是哪里不同了,今天咋回事儿?这些社员不在地里忙活就算了,也不回家做饭,全部守在村口是等谁呢? 村道不长,秦小妹有些不适应的和过分热情的社员们一一打过招呼,终于在自行车不堪重负之前抵达自己家。 一进门她就忙不迭的把大门给关上了,回过头用一副刚看见鬼的表情问母亲,“娘,今天啥日子呀?感觉村里的人都好热情,你看这几个大南瓜、大葫芦,咱家得吃到啥时候去?” 这些都是村里社员送的,不仅有蔬菜,好些人还要送鸡蛋和腊肉呢,秦小妹没敢要,逃命似的跑回来,门都不敢开。 说到狼,钱大娘提醒闺女,“知道你最近总往山上跑,以后可不敢去了,二狗和梁老二都不在,你一个人万一叫狼叼走了可咋整?” “狼?”秦小妹纳闷,“咱们夹子山上解放前是闹过熊,可没听说过有狼啊?” “以前是没有,现在有了。待会儿你去趟隔壁看看二丫吧,她在山上遇上狼,吓毁了都,魂儿差点没飞喽。” “啊?”秦小妹大惊,随即一阵后怕。 狼是群居动物,发现一头藏着一群,若是夹子山上真有狼,她就算带着狗也是不敢再去的。 “晓得了娘,已经找到给豆腐染色的黄栀子,以后我不去山上了。”事关小命,秦小妹生不出一丝叛逆心理。 将社员硬塞给她的南瓜和葫芦堆放在晾房里,秦小妹解下车后座的兜子,将老王两口子送给她的稀罕零食交给母亲分配。 舅舅和舅妈出去买豆了,不在家,秦小妹先给炕上挑豆的奶奶和姥姥拿了几个甜嘴,顺便和她们说了增加订单的事情。 听说秦小妹又给村里拉了个长期订单,认识了出手大方的大人物,于老太这回彻底服了。 她啧啧称奇,“咱们小妹简直就是个福星,你说你那没福气的娘身子残了也就算了,咋的眼睛也瞎了呢?” 不仅她一人这样想,钱家婆媳俩也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有道是相由心生,看长相秦小妹就是个恬静温柔的姑娘,先不说本事如何,坏心思肯定是没有的。 再看秦金宝,小小年纪脾气就爆,面相也长得古怪,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反正瞧着不舒服,也不知道周伟珍咋想的,把他当个宝。 “亏得她不识货,否则我们老钱家还没这福气呢。”钱大娘给两个老人分好糖,规定每人只能吃两块儿,剩下的全收起来藏好了。 以防奶奶和姥姥嘴馋,绕圈子缠着自己要糖吃,秦小妹麻溜的站起身,说要去给队长报告这一好消息,从后门溜出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队长就通知大家去公屋门口开会了,说的正是新订单以及新品种豆腐的事。 本来村里还有一部分社员不相信秦小妹一个毛丫头能有那么大的能力,将梁老二和二狗送去公社,这次开会以后全都相信了。 毕竟拉一次订单可以说是走运,拉两次订单那就是真有本事了。 更别说还都是大单子,不是国钢厂食堂就是子弟学校食堂,随便哪一个长期干下来都够乡亲们忙活的,根本不愁没活儿干。 之前妇联同志找来的那朵大红花又套在了秦小妹脖子上,李祖富生怕大家不知晓这孩子对村子的贡献,将她推在最前面。 红光满面搜肠刮肚,李祖富将肚子里经年累月囤积的那点墨水全倒出来,将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堆积在秦小妹身上,直把她夸的脚趾头抠地,不好意思抬头。 社员们听说秦小妹不仅拉来了子弟学校的订单,还研究出新品种豆腐,供应给国钢厂实验后反应良好,一个个震惊无比,眼神已经不能用炙热来形容了。 知道秦小妹有人脉,没想到她还有搞研发的本事。 虽然只是小小一块豆腐而已,可她取得的成就能惠及大溪沟村的家家户户,那就不是小事儿。 第1193章 狼害 事关生计,社员们的热情远远超过了秦小妹的承受范围。 送啥的都有,秦小妹一个也没敢收,她生怕社员下一秒会提出要和二狗一起上公社去学杀猪,逃命一样逃回家里。 钱大娘上了年纪腿脚跟不上,只是晚走一步就不出所料的被一窝老婶子缠住,求救无门。 “前两年你总说娃还小,舍不得,想多留几年,这一晃闺女都二十了,再留可就留成仇了,我跟你说个好事儿,我娘家有个侄儿·····” “可拉倒吧,要不要脸呐?这么好的姑娘肯定要留在咱大溪沟村,咋能往外头推?你问问队长同不同意?骂不死你!” “就是!可真敢想,啥好东西都往自己家划拉,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得上。我们家就不一样了,四个儿子都是好年纪,小妹挑哪个都行,挑上哪个,我送货上门!入赘!” 都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说到自家的儿郎子侄自然人人都觉得是最好的,容不得外人诋毁一句,这不说着说着竟然吵起来了,一顿拉扯,互相不服气。鸿特暁说蛧最欣漳节耕鑫哙 她们不知道,钱大娘不是眼光高,她是有苦说不出,根本做不了秦小妹的主。 作为传统的乡下妇女,闺女大了有人上门来做介绍,还都是些人品有保障、有正事儿、家庭和美的三好青年,这让钱大娘怎么能不动心? 尤其是那个愿意上门入赘的,更是让钱大娘心动不已。 她舍不得孩子,又自觉不可能把闺女困在身边一辈子,这么一想,招个赘婿还挺不错的。 只要人品可靠又愿意入赘,就是暂时没事做也没关系,大不了跟着孩子爹学做木匠活儿,想来养活媳妇儿孩子不成问题。 越想心里越美,钱大娘暗暗打定主意回去得劝劝小妹。 她总以为闺女之前说不想嫁人是对原生家庭有心理阴影,既然如此,入赘岂不是两全其美? 既能给孩子找个伴儿陪伴着,又能留在自己家里不必受婆家的气,简直再好不过了。 要知道即便是在城市里,家里有男孩的人户非极特殊情况也是不会给女孩儿招婿的。 哪怕知道嫁了人的姑娘矮人一头,势必要受婆家人的气,有条件的人户也只会把所有的资源都倾斜在男娃身上,对出嫁的闺女顶多给些经济上的帮扶。 就这也是极难得的。 更多的是从小灌输奉献思想,要求女孩儿们嫁到婆家也要帮扶娘家兄弟,不论条件好坏。 好在老于家没有这种害人的思想。 作为家里的老姑娘,于秀梅在家受宠,嫁了人哥哥嫂嫂也疼她,明里暗里帮了小两口不少,除了盼着她日子过得好,再没有别的任何要求。 爱和痛苦一样会传染人。 自己结婚那会儿都是自己点头拿主意的,现在也不可能强迫孩子,钱大娘没有答应任何人,连引人遐想的暧昧不清的话都没说过一句,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这事儿急不得,还得回去问过孩子心意再做打算。 只是回去却没看见小妹,不用说,肯定上隔壁老王家找二丫去了。 “二丫?你在家吗?”秦小妹果然找去了二丫家。 大丫嫁人以后,这家里就只剩下二丫和爷爷,刚才队长叫开会,老爷子现在还在公屋门口没有回来,现在只二丫一个人在家里。 家里门窗紧闭,秦小妹喊了两声没人答应,她都要改主意去找方桂华说话了,走出几步,二丫才把门打开。 “小妹?你回来了?快进屋。”二丫脸色苍白,瞧着一副生大病的样子,但其实精神头还行。 她开门把秦小妹让进屋,天还没黑透,老王家的门窗全都紧闭着,又舍不得浪费灯油,四处黑黢黢的。 二丫找了半截儿姐姐大丫结婚时候剩下的红蜡烛点上,这才能勉强视物。 看来真是被吓惨了,难怪母亲特意提醒自己一定要来看上一眼,见二丫这副草木皆兵的样子,秦小妹也有些心疼,忙劝她道: “管那山上有啥,熊也好狼也好,还没见过敢跑到村里来撒野的,你不用怕成这样,不行过两天我把丧彪送过来给你守几天门?” 老王家没有狗,这也是二丫总没有安全感的一大原因,因此对于秦小妹的建议二丫难得的没有拒绝,点头应下。 和遭了狼害的马家村不同,大溪沟村人口多,房屋密集,地方也不偏僻,沿着盘磨河都是人类居住地,别说是狼了,就是老虎也不敢下山祸害家畜。 这是真和死神擦肩而过,二丫怎么能不怕?她都快被吓尿了。 !遇狼不是小事儿,梁恒吓跑狼后二话不说,丢下捡到一半的柴火将吓破了胆站都站不起来的二丫送下山。 两人沿路通知村民赶快回村,消息很快传开,倒是没有人被害。 估摸着就这两天,等队长腾出手来就能忙活着聚集人手上山撵狼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眼看冬天就要到了,不上山储冬菜、捡柴火是不可能的,即便有风险也只能把那群狼撵走,不可能放任这定时炸弹留在离村子这么近的山上。 “也是不赶巧,我今天去公社把丧彪留在朋友家了,你要实在是怕,今天晚上就来跟我住吧?”秦小妹见二丫实在怕的很,眼泪不要钱似的淌了满脸,根本劝不住,也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待着。 “呜呜呜呜!我去!我去!”二丫很没出息的扒在点头答应的秦小妹身上,眼泪鼻涕糊了人家一身。 本来姐姐大丫听说这事儿也是要接二丫去和自己住的,可她刚怀孕不久,月份还小,二丫睡觉又不老实,她怕自己半梦半醒踢坏了姐姐,不敢去。 没想到关键时候还得是小妹靠谱,二丫在这一刻单方面宣布,从此以后她便是秦小妹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了! 第1194章 老熟人了 “夹子山上咋会有狼呢?这不要人命吗?” 秦小妹带着哭哭啼啼的二丫回到家里,就见舅舅们也正在院儿里说着山上有狼一事。00暁税王首发 出去干了一天活儿,刚到家,钱庆春和父亲在院子里摆弄工具,听了这消息也皱了皱眉。 因着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做豆腐,柴火的需求量大,这段时间村里但凡有劳动能力的妇女儿童全都上了山,若是真闹了狼害,那影响可太大了。 “之前狗熊岭上闹老熊,现在山上又闹狼害,这是真不给咱小老百姓留活路啊!”钱木匠眉头紧皱。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外头的活儿放一放,先把山上的狼撵出村子的范围再说。 毕竟不能上山影响的不是一家两家的利益,这么多人都指着夹子山过活呢,自己家既做豆腐又是木匠,尤其靠山吃饭,不出力可不行。 眼瞅着二丫哭丧着脸和妹妹一起回来,钱庆春问她:“二丫,你真看见狼了?别是哪家的大黄狗吓了你一跳吧?” 不是钱庆春不相信二丫,实在他长到这么大,二十几年里从来没听说过夹子山上有狼。 这一天里质疑的话听多了,二丫倒也不生气,抹着眼泪说:“要说我一个人,倒还有可能晃眼看错,可梁恒大哥也在啊!不是他救我····我早叫狼吃了····” 是了,人最怕自己吓自己,要只有二丫一个人,还有可能是惊吓过度把狗看成了狼,可梁恒也在,两个人闹出来的动静那么大,这就绝不可能是乌龙了。 “总之这几天就别上山了,你们家要是缺柴火就来我家搬点去先用着,等把狼撵出去就好了。”钱木匠指了指自家晾房里堆的小山一样高的柴火,对二丫道。 亏的这段时间哥哥嫂子们在这里帮衬,老钱家的柴火短时间里倒是不愁。 这就是人口多的好处了,劳动力足够,便有一定的抗风险能力,如老王家这样不是小就是老的组合,遇上事儿说没招那是真没招。 摆摆手,钱木匠无所谓道:“那有啥的,就是你不来我也要把你接来的,安心住下吧,回头我去和你爷说。 也就是媳妇儿娘家哥嫂、老娘都在这儿住着,实在是塞不下了,要不钱木匠高低要把老王头也接过来,安心些。 狼是一种群居的有纪律有组织,且智商极高的物种,对付它们可不能马虎大意。 自以为自己这边人多,对方不敢来,是极其冒风险,对自己生命财产不重视的行为。 作为一家之主,钱木匠自己活够了还得想着孩子们呢,自然警觉。 好在家里拥挤,陈媛中午带双胞胎进城去了,不在大溪沟村,不怕吓着孩子。 “哥哥嫂子们在这儿正好能给我们爷俩搭把手,今天晚上大家都警醒些,门窗关好,闷点儿就闷点儿,等熬过这两天,把狼撵走了再说。”钱木匠吩咐道,众人无有不应。 对上人还有道理可讲,不得罪不招惹就没啥事儿,对上畜生可怎么是好?讲理又不听,人家肚子饿了要吃肉,可不得进村来偷来抢吗? “希望这不是一群饿狼,进村也就偷点儿鸡鸭大鹅,只要别祸害人,咋都好说。”同样住在大山脚下,于老大和兄弟们知道利害,很重视妹夫的话。 这世界上最美妙的词汇就是虚惊一场,做了准备用不上没什么,就怕事情过了才追悔莫及。 因为山上有狼,村道上早早就没了人声,地里的社员不敢多留,天光大亮就跑了回去,老钱家关好门窗,全都缩在屋里,很早就睡下了。 二丫只穿了小背心儿和短裤,缩在秦小妹温暖暄软的被子里,总算感觉到了一丝安全感。 她这一天忙得很,可又不知道都忙了些什么,直到现在彻底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胃里一阵抽疼,竟然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粘牙。 一阵让人尴尬的声响从二丫肚子里钻出来,还没等她张嘴找个借口,秦小妹就笑开了。 她从抽屉里翻出来两块鸡蛋糕,又从暖壶里倒了杯热水递给二丫。 之前在老秦家饿怕了,搬出来单住以后她屋里就常年放着些点心糖果,这鸡蛋糕是供销社买的,个头大,最是顶饱。 二丫红着脸推辞一番后吃了一块儿,喝了一杯热水就不肯再吃了,秦小妹也没勉强,吃了另外一块,重新漱口后才脱衣和二丫躺在一起。 黑暗里,二丫蜷缩着身子,“小妹,你怕狼不怕?” 这其实是句废话,狼也好,熊也罢,会吃人的东西谁能不怕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二丫总觉得秦小妹敢养丧彪肯定是不怕狼的,毕竟就丧彪那体格子,伙食不好的狼还赶不上呢。 轻笑一声,秦小妹回道:“肯定怕啊,我要是遇上狼肯定拔腿就跑,不过····如果跑不掉也没事,我加上丧彪不一定打不过狼。” 她可不是上辈子手无缚鸡之力,身患病痛随便人搓圆捏扁的老太太。 在奶奶的调教下,秦小妹如今的身手即使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应对两个男人也是绰绰有余,只要不被狼群盯上,她和丧彪还真不虚。 队长若是要上山撵狼,狗是一定要带的,秦小妹思索着,得赶快去把丧彪接回来,又安慰了二丫两句,姐妹俩互相依靠着,沉沉睡去。 漆黑的夜里,四下寂静,就连夜啼的孩子也被母亲死死捂住嘴,塞进了被窝里。 不远处的夹子山上,独眼的母狼将猎物分配给族群中的幼崽,自己则趴在不远处,闪着绿光的独眼静静注视着山下的村子。 如果丧彪在这里说不定会惊讶,这群狼看着可眼熟得很呢。 第1195章 看望大宝 之后几天,隔壁的两个村子也前后脚传出有人在夹子山上遇狼的消息。 好在没出人命,只是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最惨的那个左手三根手指被狼吃了,从此成了残废不说还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不是每个人的运气都和二丫、梁老大一样好的。 狼群竟敢吃人,那就不仅仅是畜生那么简单了。 上山的都是青壮,尚且不能全身而退,村子里还有许多老人和孩子,不能再放任狼群继续猖狂,威胁大家的生命安全了。 驱逐行动刻不容缓! “先就这些吧,大娘?你真不一块儿去吗?”子弟学校的豆腐已经装车完毕,秦小妹最先跳上去。 车上还有位置,王大娘昨儿还说想去看看大宝,临出发前不知道为啥又改变主意,不肯去了。 怀里的大饼还热乎着,王大娘把兜子递给秦小妹,强颜欢笑,“嗨~我回去想了想,多看这一眼也没啥用,还耽误不少事儿,你去吧啊~帮你兄弟把这大饼带去,他爱吃。” 这话说出来王大娘自己都不信,更别说秦小妹了。 她可还记得昨天老王两口子知道能跟着去子弟学校送货时有多高兴。 村里的人都知道大宝这独生子是他们两口子的眼珠子,默契的将机会留给夫妻俩,谁也没抢,结果这会儿又说不去了,这是为啥? 有眼睛的谁看不出来,王大娘把过年的好衣服都穿上了,分明是想去的。 自己也曾为人父母,养育孩子,秦小妹知道老王两口子想念大宝,只是自卑,不想给儿子丢脸,这才打起退堂鼓。 如果大宝是秦光耀那种忘根忘本,自己瞧不起自己的货色,秦小妹肯定不劝王大娘,可她偏偏知道大宝也想爹娘,今天无论如何要把老王两口子带去。 见秦小妹不肯接自己的兜子,王大娘急了,还要说什么,却不想秦小妹先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啥东西?你自己个儿送去。早两天就说好要一块儿去送货,现在你们都不去了,撇下我一个人,也不怕我一个小姑娘路上出啥事儿。” 别说这和平年代,方圆十里已经快有近十五年没见过劫道的了,就算有劫道的,多想不开才会劫秦小妹的道啊? 就她那胳膊腿儿,那手劲儿,马鞭在她手里跟加特林有啥区别?一通乱扫寻常三五个大汉根本近不了身。 只是心里这样想着,王铁匠到底没说出来。 昨儿是他们两口子上赶着揽活儿,非要一起去送货的,突然撒手让人家上哪儿找人去?想想是有些不应该。 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老王两口子还是爬上了板车。 拉车的骡子由老梁家提供,正是秦小妹和钱庆春之前借去姥姥家拉石磨那匹,性格很温顺,又听话又漂亮,秦小妹一个人也能驾驭。 子弟学校和国钢厂的方向正好相反,进了城两辆板车就分开了。 秦小妹带着老王两口子直奔子弟学校而去,路上夫妻俩都有些紧张,互相给对方整理衣裳、头发,力求表现的自然一些,不给儿子丢脸。 可怜天下父母心,秦小妹感叹老王两口子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决定待会儿留二人在门卫室和大宝团聚,自己一个人去送豆腐就行。 今天还是老王头看大门儿,远远的看见秦小妹赶着骡子赶来,他赶紧把门打开,放人进学校。 已经从小妹嘴里得知这门卫老汉对姐弟俩多有照顾,行了不少方便,老王两口子一下车就赶忙将家里带来的大饼小菜往老王头怀里塞,不会说啥漂亮话,就一个劲儿的傻笑。 多么朴实的人民,多么纯粹的感情,老王头自己亏欠儿子,后半生追悔莫及也不能弥补,见老王两口子如此挂心王大宝,心中不免感触,大方请人进门卫室休息。 就在此时,早就知道老家要来人的大宝正好下课赶过来,他本以为这回来的还是大姐,可那门卫室门口站着的,不是自己的爹娘又是谁? 眼眶一下就红了,大宝喊了一声:“爹!娘!”朝着老王两口子炮弹一样冲过去,直直撞进母亲的怀里。 眼泪水再也忍不住,王大娘还记得不能给儿子丢脸,咬紧嘴唇将儿子牵到门卫室才开始抹眼泪,又掏出大饼和家里的小菜给他吃。 山珍海味也不及家常便饭,才咬了一口大饼,大宝就猛猛点头,说:“好吃!还得是娘烙的饼,又厚又香,吃着得劲儿!” “是吧?来来,还有腌大头菜和萝卜条呢。”献宝似的打开装小菜的饭盒,王大娘只觉得有这一刻的相聚,再苦再累也值了。 王铁匠也想儿子,只是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一般情况下不掉眼泪,除非忍不住。 “喝口热水,你不最爱喝麦乳精?咱家做豆腐挣钱了,你娘第一时间给你买了一罐儿,快尝尝香不。”王铁匠打开怀里温着的水壶,递给儿子。 从前家里条件有限,王大娘过日子又仔细,即便只有大宝一个孩子,不可能在吃喝上亏着他,也绝不敢奢侈浪费。 倒是也喝麦乳精,只是两勺麦乳精恨不得兑上一暖壶开水,压根儿没有味儿。 现在好了,有钱了,最主观的变化就是舍得吃喝了。 正噎得慌,大宝点点头,接过父亲手里的水壶,灌了两大口,当时眼泪就下来了,“香!太香哩!我想回家。” 大宝抽抽噎噎的,停不下来,他何尝不懂爹娘的苦心,只是莫名的很委屈。 “我就是纳闷儿,为啥咱非要走出村子才能有好日子过?能读大学、有工作,就好了····” “咱那山沟沟穷的就剩下人哩,哪个领导敢在那里建大学、开工厂?不走出去咋能有好日子过呢?” 对大溪沟村的村民来说,如今设家庭作坊做豆腐的日子已经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了,再多的根本就不敢想。 “可不是。”王大娘接着丈夫的话说:“你好好读书,安安心心的,别省钱亏了自己的身子,也别胡思乱想。咱那山头这两天儿还闹狼呢!早点儿搬走才好。” 大宝:“啊?” 第1196章 出发 村里闹狼?不是熊吗? 对这话题很感兴趣,大宝催促着母亲快说,一旁喝茶水啃大饼的老王头也默默支起耳朵。 她将这两天夹子山一脉发生的事情和大宝细细说了一遍,怕吓着娃,倒是没说有人被狼咬成残废的事儿。 “估计就这几天吧,咱们村儿和周围两个村子要集结人手一起上山撵狼,你不在家正好,爹娘能安心些。”王铁匠已是驱逐小分队的内定人员,要跟着一起去山上的。 老王家人口少,除了他这个男人就是女人和孩子,大宝不在家,王大娘可以去老钱家躲着仗仗人势,他也能安心些。 就凭夹子山上现在还有原始森林未经开发,有啥玩意儿大宝都不稀奇,只是山上有的和要下山吃人的,还是有很大差别。 知道父亲要上山去撵狼,大宝很担心,再三叮嘱父亲要跟紧丧彪。 要是有个万一,看在他这好兄弟的面子上,丧彪一定会保护父亲的。 不多说,行走在人间的魅魔完全体,丧彪实至名归。 王铁匠闻言好笑,“知道知道,人小鬼大! 一口气吃了三张大饼,大宝撑的肚皮溜圆,等麦乳精也喝个精光,秦小妹才赶着骡子慢悠悠过来。 要回去了,王大娘又伤心起来,“爹娘回去了,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这些小菜别省,和同学分一分,回头再送豆腐,娘还给你带好吃的。” 还不如不来这一趟呢,看一眼就走,心里更难受。 挥手和铁门里的大宝道别,秦小妹总感觉气氛有点儿不对,大宝只是上学,又不是蹲号子,怎么整的跟探监似的?眼泪汪汪。 卸下豆腐,骡子轻松许多,腿脚也快了些,秦小妹还留下些豆腐,先送了一半去林家宅给林老爷子一家,然后才去老王家接丧彪。 家里仍然只有王老太一个人,两条狗陪着她。 经过这些日子的日夜相处,真心以对,丧彪和王老太处出了些感情,颇为不舍,可惜对千金依旧是爱搭不理。 秦小妹来接狗,知道丧彪和千金不来电也表示很遗憾,承诺下回有品相好的狗再介绍给千金。 对此王老太倒想得开,“小狗也有灵性,喜不喜欢看缘分,和人一样,处不成对象做兄妹呗,欢迎你常带着丧彪来家里玩,也谢谢你的豆腐,真的很好吃~” 她寂寞怕了,是真心希望秦小妹可以多来看看她。兰兰闻穴哽新罪哙 老头虽然不受孩子待见,但好在还有份工作,每天来往的教职工和孩子都可以陪老头说话解闷儿,她就可怜了,只能和千金作伴,可小狗也不会说话,再乖巧总是差点儿意思。 尤其邻居一家还是奇葩,从老太太这里要不到东西就天天在外头败坏她的名声,说她是守财老太太,抠门,连孩子都防,气的王老太愈发不爱出门了。 人上了年纪,有时候孤独寂寞比死亡还让人畏惧,秦小妹深知这一点,当即郑重点头,表示自己还会再来的。 “等这兜子豆腐吃完了,我就来,到时候给您带点儿小菜尝尝,我娘做的,可好吃了。”秦小妹笑着哄老人家,果然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又给装了好些稀罕点心。 刚才在林家宅,秦小妹询问了林立业的近况,得知他才写信回来说小菜吃完了,吃啥都没胃口,当即就准备再给他寄一些过去,给老太太带也是顺手的事儿。 多做一块儿豆腐就能多给儿子大宝的青云路贴一块砖,老王两口子归心似箭,秦小妹也想赶快将丧彪带回去。 三人一狗卯足了劲儿,竟然比国钢厂送豆腐那伙人还要先一步回到村子。 请老王两口子顺路将骡子给老梁家赶回去,秦小妹和丧彪在村口下车,准备步行前往大队部。 因为山上闹狼害,村子里气氛紧张。 社员不论是下地还是磨豆大都成群结队,不敢单独行动,村道上更是看不见行动缓慢的老人和调皮不听话的小孩儿,估计都在家里。 山下长大的社员小时候大都听过不听话的小孩会被狼叼走的俗语,如今村里真进狼了,谁能不怕? 秦小妹来的时间正好,李祖富已经集结好人手,就差丧彪就能出发。 因为隔壁两个村子有人被狼咬了,考虑到那边山上可能才是狼群的大本营,李祖富准备带人去隔壁村子会合商量战术,从那边上山。 狼群狡诈,智商极高的它们多是团伙作案,不一定去了就能找着,李祖富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他留了一小半好手在村里保护老人小孩和财产安全,再三叮嘱太阳下山后不准社员滞留在田间地头,家家户户关紧门窗,鸡鸭大鹅一律锁在家,这才牵着丧彪和自家大黄走了。 近三分之二的男人被带走,留下的不是胆儿小如钱二娃,就是身有缺陷,比如秦光耀,他属于脑残,勉强也算是残疾吧。 这可不是骂人,他最近脑子又不清楚了,考虑到带上他上山就是给狼群送菜,李祖富甚至没有上门动员。 秦小妹这几天少出门,不知道秦光耀犯病的事儿,依旧大大咧咧从他家门口走过,准备早早回去躲着,不给队长添麻烦。 哪曾想她合计的挺好,却在路过秦老三家大门时被绊住。 家里人结伴出去磨豆子,家里就秦光耀守着儿子秦天宝,院门开着,秦光耀自顾自盯着村道发呆,并不在意自娱自乐的儿子。 突然,他看见秦小妹路过,眼睛亮了亮。 “小妹!”秦光耀身上好像有个开关,关上的时候死气沉沉,一副对红尘了无牵挂,看啥都无欲无求的样子,打开才有点儿人气儿,恰逢此时。 “嗯?”秦小妹和秦光耀没啥好说的,上一次说话都记不得是那年那月了,实在不知道他想干啥。 话说他也算是壮劳力,为啥不和队长他们一起去山上? 第1197章 卖猪肉的二狗 挎着篮子的老太太越过前头两个排队的爷们儿和二狗搭话,咧嘴一笑,仅剩的几颗牙参差不齐,个个儿都住豪华单间。 二狗有些为难,这年头谁买肉不想买肥的?都割给你了别人买啥?再说前头还有人排队呢。 果然,排在最前的男同志先不乐意了,嘴一瘪,不高兴道:“老太太说话可真招笑,谁不想买肥肉?来这么晚还挑肥拣瘦,咬不动不如买条鱼得了!” 眼看这会儿肉案上就剩下一条半肥瘦的猪肉,其他都是猪蹄、里脊,排队的几个人都盯着呢,哪肯让后来的老太太先挑好的捡走? 别看这老太婆一脸老实相,其实心眼子可多了。 她知道轮到自己肯定没好肉剩下,特意出声卖惨想博同情,一看就是故意欺负二狗年纪小脸皮薄,让他难做。 这种人,排最前头的大哥见多了,老太婆刚才的话他压根儿一个字也不信,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那块儿半肥瘦的猪肉啪一下甩在秤上,“就要这块儿!” “哎呀!你这后生咋没有同情心呢!你家没老人?至于吗?”老太婆急了,这一招她屡试不爽,不知道今天怎么不灵了。 实话说,老太婆不整这出大哥还不一定想买这块儿肉呢,就见不得倚老卖老的,今天他非得给老婆子上一课不可! 二狗虽年轻,初来乍到,可知道好赖,看出大哥是为自己出头,他理也不理老太婆哀求的眼神,麻利的扯出一根稻草绳儿捆扎好猪肉,利索的收钱给肉。 下一位是个中年男人,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和老太婆对着干,他一口气把肉案上的两块里脊都打包带走了。 等轮到老太太,案上只剩下一对儿猪蹄子,还有一根猪尾巴,都是骨头比肉多的存在。 老太婆的脸色早变了,一点儿看不出来之前的老实善良,挑剔的目光不停在猪蹄儿和猪尾巴上打转,偶尔还抬头瞪一眼二狗,可惜后者装傻充愣,只当被狗咬了。 或许是打着故意刁难人的主意,老太婆一个人霸占整个档口,就在那儿犹豫,也不说买也不说不买,身后排着的人知道没好肉了,陆陆续续散去,就剩下她一个。 肉卖完了,不用招呼客人,二狗自顾自收拾案上的碎肉骨头,随老太太自己去纠结,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恰在此时,梁平骑着自行车心急火燎的冲过来,“吱嘎”一声,自行车一个急刹,正正好杵在肉档门口。 “二狗!二狗!”梁平心急如焚。 看见梁老二过来,二狗又惊又喜,不明白二哥今天怎么有空。 来不及寒暄,梁平急道:“村儿里闹狼伤了人,队长把爷们儿都带上山了,说要把狼撵走,我不放心,得回去一趟,你走不走?” 说来也是巧,隔壁村儿那被狼咬残了手的后生家里有人在养猪场工作,消息传来被梁平听了个正着,他当然坐不住要往家里去。 即便赶不上上山的大部队,也得帮忙守着村里的老老小小。 这时候的人是极有团结意识的,更何况无论梁老二还是二狗对大溪沟村的感情都很深,亦有牵挂的人还留在村子里,不可能坐视不管。 “啥?狼?”一听有狼伤人,二狗惊呆了,后背全是冷汗,想也不想便道:“你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大姐还在家里呢! 屠夫陈吃早饭去了,并不在肉档里,二狗跑进供销社找到陈媛说明情况,后者同样心焦不已,连声催他赶快回去,不用管其他的。 从供销售跑出来,那烦人的老太婆还在档口杵着,一副今天买不到肉就不走的样子提醒了二狗,肉案上还有肉呢。 统共就一对猪蹄儿一根猪尾巴,二狗索性拿根稻草绳全拴在一起丢给梁平,“快走!赶早回去!” “诶诶!你这小同志怎么回事儿!肉都被你拿走了我买什么啊!” 可拉倒吧!想买你早买了,二狗翻了个白眼儿,不理会跳脚的老太婆,示意梁平赶快蹬,离开这是非之地。 看到二狗已经熟悉并且上手,能够帮到屠夫陈的忙,梁平十分欣慰,“坐好了!” —————— “啥事儿?”秦小妹皱眉看着扭扭捏捏姿态可疑的秦光耀,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 感受到自己被嫌弃,秦光耀脸上表情顿了顿,很快又恢复一脸谄媚。 现在的他可没有在秦小妹面前颐指气使的资格,如今俩人身份地位掉了个个儿,求人听自己说话的变成了秦光耀,他当然不敢有脾气。 或许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吧,在心里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再不得罪任何一个小人物,秦光耀强扯出笑脸和秦小妹套近乎。 “哥看你最近挺忙的,就想问问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知道的,大哥是高中生,就算没考上大学,能做的事情也比别人多。” 这话不假,要不是现在工作难求,就秦光耀这高中毕业的学历也很够用了,找找关系就是进厂也进得。 想到那些有人脉有门路的城市居民也和自己一样闲在家里,秦光耀心里总算没那么难受。 工作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他迫不及待的表现自己,希望秦小妹看见他的好处,给他一个机会脱离乡下生活。 “哥知道你心里有气,以前的事情都是误会,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要真有路子就帮哥想想办法,哥以后有出息,你也受益不是?” 这一口一个“哥”,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配上秦光耀一本正经的脸更是十分唬人。 可惜秦小妹两辈子加起来从没在这个“大哥”身上得到过一丝关爱。 多数时候秦光耀都像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围观她的痛苦和窘迫,暗自发笑,恨不得给欺负她的人加油鼓劲儿,自己好躲着看热闹。 作为对他当初淡漠无视的报答,秦小妹也决定无视他的一切请求,只当他在放屁。 不落井下石已经是秦小妹最大的善良了,帮忙?绝不可能。 第1198章 打冷棍 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秦小妹无甚感情可言,秦光耀没费劲兜圈子,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武4墈书庚薪嶵筷 他想和二狗、梁平一样去公社生活,最好能有个正事儿做,挣工资。 可真敢想。 旁的社员于秦小妹尚且有点头之交,请人办事还知道送点儿好东西,拉拉关系,秦光耀倒好,腆着个大脸支着张嘴就敢提要求,也不想想秦小妹和他哪儿来的感情,有仇还差不多。 被气笑了,秦小妹摇了摇头,秦光耀的心情霎时间跌落谷底。 他急道:“不行?那先把我弄出去也成!这日子我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又摇了摇头,秦小妹说出的话无情却有道理,“咱俩有啥感情?你现在说出一个我帮你的理由来,啥骨肉血亲的就不用提了,或者你说出一件曾为我做的事、帮的忙也行。” “说啊。”秦小妹催促。 不是秦光耀不想说,他做梦都想在秦小妹面前卖弄表现自己。 根本绕不过去。 就连秦光耀最能拿出来嚷嚷的骨肉血亲,秦小妹也已经改姓上了钱家的族谱,和他各种意义上都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说不出来?那不就得了?回去好好种地看孩子吧,胡言乱语对你没好处。”秦小妹不想继续浪费时间,错开面红耳赤的秦光耀往家走。 她态度明确,话也说的明明白白。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太大,已经意淫好几天的秦光耀根本接受不了。 不仅没得到工作还受到侮辱,他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只觉得一瞬间气血上头,紧接着便失去理智。 该死的贱丫头!有点儿本事就忘本忘根,自己作为大哥要好好教育教育她! 就拿手里的这根棍儿! “大姐!”二狗目眦欲裂,他大喊一声从车上跳下来,结果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吃屎,只能看着梁二哥往前跑。 来不及?不!早在听到二狗声音的瞬间,秦小妹就一歪头,躲过了秦光耀挥来的木棍。 本来就是冲动行凶,一击不中,秦光耀再也没力气挥第二下。 没想到秦光耀看着窝囊,竟然也敢对人行凶,秦小妹当即也不客气,飞起一脚狠狠踢在秦光耀下巴上,两颗门牙飞起,比倒飞出去的主人还先落地。 “瘪犊子!你敢打人!我整死你!” 梁平上去就是两脚,二狗也一瘸一拐跑过来,哥俩早看秦家人不顺眼了,这会儿逮到机会发泄情绪,打的秦光耀抱头鼠窜,连连讨饶。 因着山上闹狼的缘故,村道上大白天一个人也没有,又托秦老四那杀人犯好大儿的福,老秦家前后左右的邻居都搬空了,连个拉架劝和的都没有。 秦天宝倒是听见动静了,可他哪儿敢管这闲事儿?战战兢兢躲进里屋,锁上门,只当没有这个父亲。 秦小妹那一脚十分够劲儿,踢断了秦光耀两根门牙不说,脑袋也懵了,也不知道是被踢的还是摔的,跟被谁照着后脑勺敲了一闷棍似的,半天不得清醒。 拳头巴掌像密集的雨点打在自己身上,秦光耀倒是想还手,可他头重脚轻爬起来都难,根本无力反抗。 半晌,秦光耀已经没了人样儿,倒在地上和死狗一般,秦小妹才招呼梁平和二狗离开。 “呸!”二狗一口唾沫吐在秦光耀脸上,凶神恶煞道:“再叫我看见你欺负大姐,我先整死你!再整死你的小崽子!” 刚才秦天宝探头探脑躲在院儿里,显然被二狗瞧见了。 只可惜他看错了人,自己的生命受到生命威胁秦光耀尚且瑟缩了一下,说到儿子他却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显然秦天宝的安危不足以让他忌惮。 这样的一个人,冷心冷情,也好意思跟自己提什么骨肉血亲?秦小妹冷笑,真是癞蛤蟆趴脚面儿,毒不死人膈应死人。 “话说你们咋回来哩?”秦小妹纳闷。 二狗也就算了,梁平那边应该不好请假吧?山高路远的。 “这不是听说村里出事儿了,寻思着回来搭把手嘛。”梁平挠挠头,“可惜紧赶慢赶,到底没赶上。” 队长带着人牵着狗已经先一步走了,梁平和二狗也不气馁,打算留守村子日夜巡逻,防着狼群声东击西。 “还好咱哥俩回来了,要不大姐今天不得被那姓秦的欺负死?要我说就该打断他的手脚,让他长长记性!”二狗不甘心就这么放过秦光耀,叨叨着一定要打击报复。 眼见他没完没了,梁平出声喝止,“说啥呢!大白天儿的,叫乡亲们听见多不好,咱们老实过日子人,又不是黑恶势力。 兄弟俩好一阵嘀咕,秦小妹根本插不进去话。 老钱家,钱木匠和儿子钱庆春都上山去了,舅舅们则是留守家中保护妇女和孩子们。 一家子正挂心着外出的秦小妹,就连二丫都来问过两回,可算把她盼回来了。 梁平要先回去看看爹娘的情况,不出意外他大哥梁恒应该跟着大部队一块儿上山去了,他得守着家里。 二狗则是跟着秦小妹回了家,准备就近保护她。 “可算回来了!快进屋!关门儿!” 将门儿开了个缝,见是闺女带着二狗回来,钱大娘松了口气,急急将两人扯进屋里。 人的恐惧很多时候来源于未知,山上有狼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虽然见过的人少,可一点儿不影响恐惧散播。 尤其那狼已经伤了人,见过血,凶性大发,更让人忌惮了。 一整天没人敢下地,社员们都躲在家里活动,不敢去大广场上磨豆子,大家总觉得没有四面围墙的地方很危险,没有安全感,全都不约而同的泡好豆子,端到老钱家来磨。 甭管是闹狼还是闹熊,只要人不死就得吃饭,为了不影响明天国钢厂的订单,该做的豆腐还得做。 第1199章 滚出去 “好不容易找到个挣钱的营生,一家老小都指着这盆豆过活呢,山上咋会突然有狼?这不是要我们命吗?” 突然出现的狼搅乱了社员们的生活秩序,大家心里都发愁,既怕狼伤着人,又怕影响国钢厂的订单,失了这份旱涝保收的营生。 “人小妹好不容易拉来的订单,要是交不上可咋办呢?” “前头的快点儿呗!没完了是吧?说好一家就磨十斤豆,你们家咋回事儿?” 就一个石碾子,动作还是太慢了。 谁家不想挣钱?都想自己家先磨,等待的人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中不免焦急。 就在这时,秦小妹带着二狗回来了。 靠着人家拉来的订单吃饭,还用人家里的石碾磨豆,社员们看见秦小妹都很客气,关心她为啥回来这么晚,路上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送豆腐这一路倒是安生,就是进村儿差点儿被人拦住打了。”秦小妹阴阳怪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隐藏在人群里,端着豆埋着头的王芳云婆媳俩。 亏的她们好意思来老钱家磨豆。 “啥意思?”钱大娘大惊,她不知道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从前闺女出门她总放心不下,只要在家,差不多时间便要到村道上去等着,直到人回来。 仅仅今天没有等,竟然就出事了?这可是自家门口! 因为国钢厂订单的缘故,领受了恩惠的大溪沟村社员巴不得把秦小妹供起来,至少表面上是十分和谐的,这枪口上谁敢找不痛快?还敢动手?! “是谁!哪个丧良心生儿子没屁眼儿的货敢打你?”钱大娘才不管那么多,叉着腰就开骂,比老鹰还锐利的眼光刮过在场每一个人,看得人心慌慌的。 怕秦小妹不待见自己婆媳,打从她进门起便找了个墙角老实待着降低存在感的王芳云闻言一哆嗦。 她在心里祈祷这事儿可千万别跟自家扯上关系。 可这世间的事,大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随着大姐的目光望去,二狗也看见了畏畏缩缩躲在角落的王芳云和杨多多,当即大喊大叫,“好啊!你们还敢打上门来!哪儿有这么欺负人的!”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王芳云闭了闭眼,知道肯定是光耀这个不省心的得罪了秦小妹,内心一片冰凉。 她倒是想说他们兄妹之间的事和自己无关,可语言在暴怒的钱家人面前实在单薄,根本没人听她解释。 得知秦光耀在村口刁难秦小妹,还手持凶器企图伤人,老钱家的人和院子里排队等着磨豆子的社员一下炸了锅。 “不是,他疯了吗?好端端的为啥要打人?” “你头一天认识那小子?本来就是个疯的!” 有社员甚至提议应该把秦光耀这个不稳定因素关起来、锁起来。 “讲真的,虽然是咱村儿自己人,可他总这样疯疯癫癫的,如今还伤了人,不管不行啊。要么锁起来,要么远远的送走吧,万一哪天伤着孩子可咋整?” 社员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老秦家位于村口大榕树下,正是社员闲时爱歇脚拉家常的地方,妇女儿童众多。 成年人碰上他这疯子还能躲避还手,可万一哪天他凶性大发伤着孩子咋办? 大溪沟村是所有社员的家,如今秦小妹在自家门口叫人拦住给打了,社员们人人自危,看向王芳云婆媳俩的目光不善。 二人身边原本挤满了人,这会儿也不知咋倒腾的,瞬间空了一半,叫二人避无可避。 眼看装死是不能装死了,王芳云干笑两声,看向秦小妹的眼神中饱含歉意,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真是对不住!回去我们就把他锁起来!肯定不让他再出来了!” 秦光耀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只有王芳云自己知道,秦小妹也没想过这个笑面虎会提出什么好意见,不过和稀泥罢了,再不讨喜那也是人家亲儿子不是? 她早有心理准备,可二狗却不能接受王芳云这样云淡风轻的说法,实在这话避重就轻太过明显,叫人不能服气。 “你们家可真有意思!合着打了就打了,疯子打人不犯事儿,要叫我们自认倒霉?可拉倒吧!”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特殊人群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无法负责,作为监护人的王芳云和杨多多总要负起责任来吧?哪有这样轻拿轻放的? 连二狗都不愿意,更别提钱大娘和秦小妹几个舅舅了,围观的社员也觉王芳云态度不好,窃窃私语,看架势都站在老钱家这边。 婆媳俩被彻底孤立,正是应该低调做人的时候,偏偏杨多多不知道哪根筋搭坏了,竟然反呛道:“话不是这么说!到底谁打谁还不知道呢,难道你们没还手?” “还手了!咋的?先动手的还有理了?只许你们发疯不准我们反抗?”二狗上前一步,态度刚硬。 他可不是秦光耀那个窝囊废,随意拿捏要吃大亏的。 被吓了一跳,杨多多匆忙后退两步才又嘴硬道:“那不就得了!你们都还手了,我们也说回去就把人锁起来,还要怎样?” 分明就是先动手的人不对,这怎么说着说着还有理了?钱大娘沉下脸,将撸起袖子要动手的二狗护至身后。 “还要咋样?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们要咋样!滚!给我滚!” 说到底,打人的不是这婆媳俩,二狗要动手反倒不占理,钱大娘也不欲和她们多纠缠,打开后门将不情不愿的婆媳二人赶了出去。 “滚!爱上哪儿上哪儿!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赶走一个就少一个人占地方,再说本来就是秦老三家不对,一大院子人硬是没一个帮王芳云婆媳俩说话的。 二人也不敢在空无一人的村道上多停留,只能端着一大盆豆灰溜溜的走了。 等回到家,看见躺在门口如死狗一般,浑身是伤,短时间内指望不上的秦光耀,杨多多再也忍不住,憋屈的抹起眼泪。 “这也太过分了!我看那秦小妹头发都没掉一根,咋能把人打成这样?” 心疼算不上,主要这家里里外外都要人操持,少了秦光耀这个劳动力损失太大,而且看他身上的伤,少不得还要买点儿药养着,又是一笔花销。 第1200章 失望 “你说你!”王芳云没好气的将秦光耀拖回自家院子,等关上门了才开始骂。 “你吃多了闲着没事儿,倒是把衣裳洗洗,把院子扫扫呀!惹那个活阎王,你能讨着好才怪了!那一脚咋没踢死你?” 趴在地上休息半天,秦光耀的脑袋清醒许多,只是说话还不利索,毕竟门牙都掉光了,漏风。 他这个样子实在是惨,还不知道要休养多久,花多少钱买药吃,杨多多越想越憋屈,忍不住又给了奄奄一息的秦光耀两脚。 “问你话呢!到底咋惹了那活阎王?人家现在是你能随便欺负的?还敢在大道上拦路打人,你是真怕我们一家日子过得好啊!” 说起这个,王芳云也是头疼不已,看着眼前这不省心还装死的儿子,心中万分后悔。 就不该一时心软放他自由活动!就应该把他锁起来,像狗一样锁起来!关一辈子! 叹了口气,王芳云感觉才刚升起来的盼头好像要没了。 “没地方磨豆不算大事,大不了这几天不做了。关键国钢厂的订单和子弟学校的订单都是秦小妹拉来的,别说旁的社员受她恩惠要帮她说话,就是队长也要给她面子,我现在就怕,万一····万一他们以后不收咱家做的豆腐咋办?”王芳云越说越惶恐。 现在这家里,瘫在床上的秦老三要看病;年纪还小的秦天宝要读书,样样都离不开钱。 杨多多闻言明白婆婆的意思,眼泪更凶了,“好日子才过几天呐!挣那几张分票,我可不干!” 说完她就想进屋,却不想推了几次没推开门,这时候婆媳俩才想起家里还有个娃。 可算等到母亲和奶奶回来,秦天宝受了惊吓,眼睛哭的又红又肿,一开门就钻进母亲的怀里,抽抽噎噎哭的抬不起头来。 心中大痛,杨多多恨不得生吃了秦光耀这个搅家精,“都怪你!瞧给儿子吓的,你也配当爹?就该叫狼把你叼走!好歹顶一份儿粮食,没用的东西!” 心疼孙子,对这个不安生的儿子王芳云是又恨又怨,索性当做没看见,任凭杨多多打骂发泄,肆意折辱秦光耀。 良久,那母子俩哭哭啼啼进屋去了。 四下无人,王芳云这才低头看向早已经清醒,却一直趴在地上不动弹也不说话的秦光耀。 嘴唇蠕动,王芳云到底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你到底想咋的?你如今媳妇儿有了,儿子也有了,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为啥你非要闹腾的全家不得安生?” 不出意外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都说知子莫若母,这世间对秦光耀最失望的人是王芳云,最了解他脾气秉性的人也是王芳云。 其实她大概知道儿子拦住秦小妹想干什么,不过是想和梁平、二狗一样脱离家里,一个人出去潇洒快活罢了。 只是王芳云不明白,这个家对于秦光耀来说到底算什么? 就算自己这个老娘被他视为累赘不想奉养,那他的媳妇儿和他的孩子呢?就一点儿牵挂也没有吗?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冷心冷情的畜生?不爱生他的,也不爱他生的,就只爱自己。 如此自私,哪堪为人? 第一次,王芳云不是通过眼睛,而是用心去审视地上这个自己养了二十多年,曾寄予厚望,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儿子。 都说孩子成长最残忍的一步是接受父母的平庸,此刻王芳云只觉得接受自己生下的孩子是个畜生,对她这个当母亲的来说同样残酷。 早就知道作为儿子的秦光耀不堪寄托希望,要不王芳云也不能卖了他的大学名额。 可真正直观的意识到他连亲生孩子也不爱,不论经历多少,满脑子都只有自己时,王芳云仍是十分失望。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教育的失败,她的前半生辛苦全都喂了狗,一片真心付诸东流! 好在还有天宝,那个孩子一定会比他的父亲更加优秀,至少能是个人。 失败的案例就躺在地上呻吟,活像一条死狗;一坨烂泥,反正三百六十度怎么看都不像个人。 吸取教训,王芳云不再执着于一定要让孩子成龙成凤,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已经接连害了她的两个孩子。 天宝以后,只要堂堂正正做一个人就好。 至于眼前这失败品,王芳云说过要把秦光耀锁起来,就会说到做到。 如今村里人对秦光耀是个疯子深信不疑,不把他锁起来,万一以后再出什么事儿,可就不是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谁知道秦光耀会不会为了报复家人而特意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王芳云不敢赌。 天气渐冷,把人关在晾房里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秦光耀身上还有伤,年纪轻轻要是死了也是一大损失,王芳云想了想,还是把人拖起来,带进了里屋。 也亏的她还有一丝良知,救了秦光耀一条命。 —————— “大娘刚才就不该拦我!看我不给她俩一人两个嘴巴子,叫她们再说歪理气人!”眼看王芳云婆媳俩被赶走,二狗仍是不服,骂骂咧咧。 在社员们看来,秦光耀这个不是健全人的疯子干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来都正常。 莫说是打人了,他就是光着屁股满村道跑,大家也只能捂紧眼睛,自认倒霉。 再说人也不是王芳云婆媳打的,她们既然认错态度不好,赶走就是了,今后有的是细碎手段让她们认识到错误。 可二狗要是动手打了人,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总不能为了一时的爽快,落个千夫所指的下场吧? “咱也没吃亏,今天这顿打够秦光耀受的,就他现在的家庭地位,杨多多和王芳云可不会给他好日子过,你以为他受伤躺在炕上有人伺候吃喝?等着吧,苦日子在后头呢。” 好说歹说,总算让二狗消了气,几个人坐在一起开始商量正事儿。 “巡逻是肯定要巡逻的,村里的爷们儿被带走大半,狗也都被牵走了,只能剩下的社员凑一凑,分上半夜和下半夜巡逻村子。”早在来的路上,二狗和梁平就商量好了战术。 如此安排是最好的,大家点点头,表示同意。 别以为狼在隔壁大队咬了人,大溪沟村就能安枕无忧,事实上二丫和梁恒遇狼的位置离村子非常近。 狼这东西诡计多端,万一要是耍个调虎离山,那大溪沟村这一村子老老小小可得遭老罪了。 第1201章 狼群进村一 所剩不多的男人们被召集起来分成小组,划分区域各自巡逻。 剩下的社员不是老就是小,缺乏应对危机的能力,为了照顾他们,村里几户屋基较大的村民主动表示愿意收留。 聚在一起也好,统一管理,在山上的野狼被赶走之前,大家集体生活,集体行动,能最大程度避免落单发生意外。 老钱家也挤进不少人,方桂华的丈夫和小叔子们都上山去了,秦小妹将她和婆婆、孩子都接来家里,互相有个照应。 隔壁二丫的爷爷也来了,二丫被山上的野狼吓出了心理阴影,这两天一直住在老钱家,独留老爷子一个人太危险了。 虽然条件有限,可为了安全着想也没那么多挑的,总比落单担惊受怕强。 只要能聚在一起,仗仗人势,就是打地铺也睡得香。 半下午时,巡逻队开始工作。 家里人口少的社员趁这时候抱着被褥、枕头四处找亲戚收留,快入夜时,人员基本安顿完毕,村道上寂静宛如无人之境。 这几天晚上都是这样安静,不同的是今天晚上村子里的人少,且多是些老弱妇孺,大家更加警觉了。 钱老太把自己的枪拿出来磨了又磨,秦小妹在晾房里挑挑拣拣,找出来几根木棍儿在手上掂了掂分量还行,转手全给家里人分了。 二丫有些紧张,她不想离开秦小妹,“小妹,你要出去?” 聚在一起多好,干嘛要出去?老钱家这架势,就是土匪下山找上他家也不能有好果子吃,老有安全感了。 二狗和梁平已经汇合参加巡逻,临走前梁平把爹娘和梁凯送来老钱家,请秦小妹照应一二,如今这一院子人都指着她和钱老太护着,暂时不会出去。 摇了摇头,秦小妹如实说:“等着吧,外头要是乱起来我再出去。” 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对手,尤其对方还是吃人的野狼。 今天村里少了这么多男人,狼群有心一定会察觉到,继而做些什么,秦小妹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她穿戴整齐,提着木棍,就坐在门口等着。 身旁的钱老太老当益壮,手持红缨枪在夜光下泛着冷兵器独有的寒光,二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坐着,好像两座门神,给院中众人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在这深夜里,人心惶惶,四处可听见窃窃私语和不安的心跳,唯有老钱家这处一片安宁。珊芭看书徃免肺阅毒 到了半夜,还是安安静静的,村道上除了巡逻队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再听不见别的动静。 孩子是最先熬不住的,眼看梁凯和胜男困的东倒西歪,他们的母亲无法,只能抱着孩子去屋里安置。 老人们帮不上啥忙也陆陆续续进屋休息,只留下青壮妇女和老于家两个舅舅坚持着,不敢去睡。 时间一晃,到了后半夜。 得益于经常练功,日常又保养得当,偶尔熬一次两次大夜不算什么,秦小妹越坐越精神,始终全神贯注留意着村道上的动静。 巡逻队的人打着火把一趟趟走过,老钱家周围几户都住着人,家家满满当当,巡逻队自然重点照顾。 因着集中管理,村头和村尾都搬空了,在大家下意识的忽略下,谁也没记起来猫嫌狗恶的老秦家。 倒不是他们不合群,不想和大部队待在一起,实在是没人愿意收留,大家都以为他们和别的社员待在一起,互相之间也没通过气儿。 就不说刚得罪了秦小妹,家里还有个疯儿子的秦老三家,便是那秦老大两口子,这些日子见人就说自己要去城里当人上人,明里暗里也得罪了一大票人。 都是城里人了,想必是不愿意再和乡下社员称兄道弟再有牵扯的,那就自己待着吧。 总之,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就是这么巧,老秦家被所有人遗忘了,包括巡逻队。 还没有意识到今晚对于狼群来说意味着什么,林帮娣只觉得今天晚上特别安静,村道上是早就没人活动了的,这几天都这样,可奇怪的是连狗叫都没有。 之前说过,因为人口少,李祖富没有来老秦家动员,是以秦运国两口子只知道村里要集结人手去隔壁商量撵狼的事,却不知道他们啥时候走,带了哪些人手。 直到村子里一片安静,连狗都被带走了,林帮娣才后知后觉怕起来。 她心里埋怨丈夫死脑筋,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和自己一起去娘家避一避,看脸色总比生命受到威胁要好,害得自己现在睡不着觉~ 在炕上翻了个身,林帮娣还是睡不着,身边的儿子和丈夫睡的很香,一副万事不往心里去的样子让她羡慕不已。 “真是上辈子该你们老秦家的!劳力不说还操心。”林帮娣嘟嘟囔囔。 漆黑一片,又没有手表,林帮娣也不知道这会儿时间多少。 左右睡不着,她轻手轻脚的从炕上坐起来,膝行几步,想透过小窗户看看月亮,算一算现在离天亮还有多久。 窗外月亮高悬,朦胧的月光洒满不大的院子,入目是日常早已经熟悉的景象。 水井、扁担、两个水桶一新一旧,地上还躺着编到一半的篱笆。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诡异的安静。 揉了揉眼睛,林帮娣打了个哈欠,眼泪模糊视线,朦胧间有两点绿光从墙角阴影处飘出,好像鬼火一般,晃晃悠悠飘到她面前。 瞬间瞌睡就没了,还没等林帮娣惊叫出声,窗外的两点绿光突然闪了一下,就好像·····什么东西,眨了下眼睛。 “啊!!!” 意识到窗外有狼,林帮娣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她凄厉的惨叫一声,几乎同时,闯入院子的野狼开始躁动,朝窗户、门板发动攻击。 “呜呜呜呜!”秦铁根半梦半醒被吓到,哭的撕心裂肺,秦运国也被惊醒,不明所以的他下意识翻身下床,抄起顶门的棍子就要出去查看情况。 “别!别啊!”林帮娣被吓破了胆,等她意识到丈夫要做什么时,已经晚了。 顶门的木棍被挪开,拴住门的就只剩下一根木头做的插销。 或许是闻到了屋里人的恐惧,院中的野狼更加急迫,后退几步,猛的一个蓄力冲撞。 门开了。 第1202章 狼群进村二 “啊!!!” 一声惨叫凄厉无比,将王芳云从睡梦中惊醒。零点看书庚芯罪全 半梦半醒之间,她下意识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坐起身缓了半天才又慢慢躺下。 自打对秦光耀不抱希望后,杨多多就不和他睡一个炕了,如今王芳云和儿媳妇睡一起,方便照顾孙子天宝起夜。 杨多多的母亲一个人睡在重新修葺好的东正屋,守着家里的粮食不被老鼠糟蹋。 秦老三那边则是由秦光耀夜里打地铺照看着,也算是给他这个不孝子尽一份心意的机会。 刚才惊醒王芳云的尖叫恍若昙花一现,好半天都没有别的动静传来。 就在王芳云以为自己真睡迷糊,做了个噩梦时,突然!隔壁院子里闹起来了。 那动静一听就不是两口子干仗能闹出来的,这下不仅王芳云,屋子里除了秦老三这个植物人全都被惊醒了。 “啥动静!有狼进村了?!”杨多多被惊醒,第一时间抱紧儿子,满脸惊恐。 山上有狼这事儿沸沸扬扬闹了好几天,盘磨河一带居住的村民人人自危,王芳云和杨多多今天去老钱家磨豆才听说隔壁大队有人被狼咬残,自然不敢托大。 听见隔壁闹起来,她们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指定是有狼翻进秦老大家了。 只盼着他们两口子没有傻乎乎开门,引狼入室。 别看妯娌俩平日里吵吵闹闹,恨不得对方倒霉尿血,日子越过越败落才好,关键时候还是惦念着的。求书帮已发布最辛璋节 毕竟同为人类,就隔了一堵矮墙,王芳云无论如何不希望明天早上开门看见的是一摊碎肉。 隔壁院子的吵嚷仍在继续,越闹动静越大,默默祈求着赶快来个人去救一救老大一家,王芳云和儿媳妇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没有一点儿要出门喊人救命的意思。 生死大事面前,人都是自私的。 再说自家人口少,唯一一个青壮男丁还要死不活的躺在地上翻身都难,就算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想来老大两口子也不会怪罪自家的。 只是想到他家那模样周正的秦铁根这会儿说不定正在狼嘴里挣扎,身为母亲的杨多多心里一时半会儿有点儿接受不了,莫名想吐。 谁也没想到,在隔壁的隔壁山上伤人的野狼会在今晚回首掏,打大溪沟村一个措手不及。 秦运国刚把顶门的木棍拿开,门就被从外面撞开了。 月光裹挟着冷风袭来,空气中隐隐能闻到腥气,他打了个哆嗦,从迷糊睡意中醒来,抬头就撞进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里。 大家见过狼吗?不是动物园圈养供人围观的宠物,是野生野长,真正吃过人见过血的狼。幻想姬罪薪璋踕更欣哙 和那双绿眼睛对视的瞬间,秦运国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双手双脚都是软的。 他手一松,木棍当啷一声落地,等他反应过来再想去捡时,野狼已经扑压上来,一口咬在秦运国肩膀上。 “啊!!!”撕心裂肺的痛和恐惧席卷全身,秦运国惨叫出声,发了疯似的踢打挣扎。 那狼也不知道饿了多久,咬着肉就不松口,任凭正值壮年的秦运国怎么挣扎,就是脱不开魔爪,无奈他只能向妻子林帮娣求助。 “快!快出去叫人!狼!狼进村了!啊!!!” 又是一声惨叫,秦运国晕了过去。 放倒一个,野狼并没有留恋秦运国的肉体,它抬起头,嗜血的眸子紧紧盯着瑟缩在炕上死死抱着儿子的林帮娣。 不够,还需要更多的猎物。 “啊!!!”林帮娣都快疯了,“滚开!滚开!救命!救命啊!!!” 大门刚才被秦运国和狼堵住,借机逃跑成了泡影,林帮娣将手上能扔的东西都扔出去了,无奈,她抱紧儿子就地打了个滚儿,躲开野狼袭击的同时翻身下炕,拉开里屋的小门儿就躲了进去。 事到如今只能祈求巡逻队的人尽快发现这里,否则外头的野狼连厚实的大门都能撞开,这层薄木板实在不够看,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也亏的常年居住在大山脚下的社员们有危机意识,哪怕人人都说野狼聚集在隔壁大队那片山上也没有放松警惕,集结了巡逻队整夜巡逻。 很快,大榕树这边的动静就惊醒了整个村子。 “铛铛铛!铛铛铛!” “有情况!狼进村了!集合!集合!” “关好门窗!关好门窗!” 刺耳的铜锣声在寂静的黑夜里炸响,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始终保持着警惕的秦小妹一跃而起,正迷迷糊糊打瞌睡的钱老太也醒了,揉了揉眼睛,“有情况?哪里?” 秦小妹拉开条门缝,“村头!” 老于家的爷们儿手里提着柴刀从屋里跑出来,考虑到他们不熟悉地形,秦小妹让舅舅们留在家里保护老弱妇孺,她则和奶奶冲出家门,与巡逻队一起朝着大榕树那边快速靠近。 这次的事件并非人为,不是躲躲藏藏就能避免的。 早一点把吃人的野狼赶出去,早一点恢复正常生活,对大家都有益处。 也是命不该绝,溜进秦老大家的狼一开始有两头,为了实现最大收益,两头狼合力撞开门后便分头行动,一头冲进去解决秦老大两口子,另一头则是翻过矮墙,悄摸溜进了秦老三家。 若非如此,早在门破的那一瞬间,林帮娣和他儿子秦铁根就命丧当场了。 溜进秦老三家的狼没有轻举妄动,它寻着人味儿在门缝窗隙之间来回摸索,想复刻刚才秦老大家的成功案例,找到薄弱处突击进门。 按理说王芳云婆媳已有警惕,刚才便被林帮娣一声尖叫惊醒,这会儿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帮狼开门的。 可有道是世事无常,神机妙算如诸葛亮也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更别说只是普通人的秦老三一家了。 这边屋里的王芳云婆媳俩还好,她们有三个人,抱在一起可以互相给对方壮胆。 前头屋里的秦老三和秦光耀不用管,一个是植物人,听得到也爬不起来;另一个虽然不是植物人,和植物人也没啥两样,翻身都难,更别提爬起来开门了。 只是苦了独自一个人住在东正屋的杨母。 她住在墙根儿底下,刚才林帮娣那一嗓子把她吓了个半死,方寸大乱。 早听说这边山上闹狼,没想到竟然翻进隔壁去了!这不要老命了? 考虑到自己住在墙根,狼要是没吃饱冲进秦老三家指定第一个拿自己开刀,杨母想了又想,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打开门。 她想趁狼在隔壁开饭这空档和闺女、亲家母汇合,想必人多那畜生也会有所忌惮。 或许是隔壁传来的声响太过于骇人,透骨的恐惧影响了杨母的智商。 她就没想过,有没有可能狼不止一头呢? 不出意外,杨母刚蹑手蹑脚打开门钻出来,转个身的功夫,迎接她的便是野狼的血盆大口。 “啊!!!! 第1203章 狼群进村三 “村头!快!” “把火枪土炮抬过来!快啊!” 散落村子各处的巡逻队集结在一起,朝村头方向狂奔。 李祖富走的时候防了一手,留下六支土枪,虽说人手不算多,可胜在火力足够强,野狼除了偷袭基本没有胜算。 支援来的很快,秦小妹和钱老太算跑得快的那一批人,也只是堪堪排在第二梯队而已。 跑在最前头的几个青壮已经跳进秦老大家院子里和野狼交起手来。 叮咣一阵响,惊叫哭嚎此起彼伏,突然“砰”的一声!不知道谁开了枪。 别看土枪射程短,杀伤力算不得最强,可动静足够大,俗称碳基生物冷静器。 别说是狼了,就是狗熊、老虎听见这声响也要愣在当场,硬控至少二十秒。 果不其然,比火药的气味更先弥散出小院的,是逃窜出来的野狼。 只是让大家伙儿没想到的是,枪声分明是在秦老大家院子里炸响的,狼却是从秦老三家门头上跳下来的。 村道上的秦小妹等人刚提着家伙杀到大榕树下,就和慌不择路从秦老三家院子里逃出来的野狼撞了个正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没二话,这时候拼的就是谁反应更快。 练家子钱老太最先出手,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单挑的情况下,红缨枪是名副其实的兵器王中王。 只见她一枪甩出去,精准戳瞎了野狼的一只眼睛。 本来就慌的狼吃痛嗷一声惨叫,瞬间失去战斗意志,掉头想跑,可秦小妹紧随其后,一棍子敲在狼后腿上。 这一下又准又狠,最低得是个骨折。 野狼栽在老钱家这对祖孙手里也是倒霉,一个照面的功夫便失去行动能力。 拖着一条残腿又瞎了一只眼,它根本跑不掉,挣扎出去二十米不到就被人截住,乱棍敲成了肉泥。 解决掉一头恶狼,乡亲们士气大增,钱老太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赶去秦老大家支援。 院子里狼藉一片,到处可见飞溅的血迹,也不知道是狼的还是人的。 林帮娣被人从里屋救出来时,两条腿一个劲儿的打晃,根本就站不起来。 秦铁根更惨,本来就受了惊吓,又被母亲按着头死死捂在怀里,没吓死差点儿被亲娘捂死。 从未觉得乡亲们的面容如此可亲,林帮娣哭的好像死了娘,脑子一片空白,话也说不利索,只记得那张冲她而来的血盆大口。 两头狼,打死一头打残一头,在秦老大家作恶的那头狼被土枪打烂了前腿,碎肉贱的满院子都是,硬是扛着重伤跑掉了。 梁平眼神好,立刻带着五六个青壮追出去,还不知道情况怎样,其余人原地留守,以防狼群拐回来吃人。 三分钟后,巡逻队的人都赶了过来,火把的光跳跃着,照的眼前小院儿没有一丝死角。 好奇狼为什么偏挑秦老大家开刀,秦小妹看了看老大和老三两家之间矗立的矮墙,又看了看秦老大家要掉不掉的大门儿。 “没猜错的话,狼应该是从大门大摇大摆走进来的,这门坏了有一阵儿了吧?”秦小妹从两扇门板的缝隙间取下一撮狼毛,十分无语。 旁的社员忙着加固门窗,恨不能把围墙都加高两米,秦老大家倒好,大开方便之门,生怕人家不来。 要秦小妹是狼,她也挑这家下手,瞧瞧多简单,但凡今天晚上没人巡逻,两头狼早吃个饱了。 真是又气又好笑,虽然秦老大家的遭遇让人怜悯,可社员们一想到村里闹狼闹的人心惶惶,他们家竟然任凭这大门吊着半拉拒不修缮,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福报。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求仁得仁了。 此时重伤的秦运国已经被社员掐人中掐醒了,虽然还很虚弱,可脑子还算清爽。 知道自己得救后他又哭又笑,涕泗横流,半晌才意识到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古怪,秦运国心里悚然一惊。 他想到什么,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大着舌头道:“你们····你们这是啥眼神啊?!难不成我儿子被狼给!” “呜呜呜呜!他爹!可叫我们孤儿寡母咋过呀!”林帮娣哭嚎着扑倒在秦运国身上,怀里的秦铁根差点儿没被母亲压死。 眼看孩子都翻白眼儿了,社员们看不下去,“你们两口子清醒点!现在是啥情况?还敢哭!” 是了,村里进狼,自己一家三口差点儿葬身狼腹,如今是捡着命在活啊! 不开玩笑,刚才那一下秦运国都看见老母亲站在奈何桥上冲他招手了。 死里逃生,秦运国和林帮娣抱在一起抹眼泪,倒是不敢哭出声了。 白了这奇葩的两口子一眼,秦小妹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狼是从这边大门大摇大摆进到院子里来的,刚才打死的野狼应该也是从这边矮墙翻进秦老三家去的,她家怎么一点儿动静没有?” 是啊!社员们打了个激灵,后知后觉意识到隔壁的情况可能比这边还要严峻。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隔壁还跑出来一头狼,怎么王芳云和她儿媳妇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该不会全叫狼给祸害了吧! 想到这可能性,社员们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从头凉到脚底心。 来不及多思多虑,两个青壮组成人梯,剩下几人打着火把从秦老大家这边翻进秦老三家院子里。 落地,院子里很安静。 狼在刚才枪响时就被吓跑了,秦老三两口子的屋子大门紧闭,社员喊了好几声没人应,倒是在不远处的东正屋门口发现了杨多多母亲血淋淋的尸体。 她是被狼一口咬在脖子上一击致命的,脑袋都快掉下来了,鲜血淌了一地,瞧着十分骇人。 死了人,事件等级进一步提高,社员们眼看叫不开秦老三家的门,唯恐人都死在里头,赶忙打开院门喊了随身携带刀斧的社员进来。 人命关天,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两斧子下去,劈烂屋门,社员们一拥而入,就听里屋响起两声惊叫。 植物人秦老三和满脸惊恐的秦光耀躺在前屋,里屋是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王芳云、杨多多和同样惊惧不安的秦天宝。 真是一家子奇葩! 打头的社员见人都活着,松了口气的同时没好气道:“刚才那么多人叫门你们咋不说话也不开门?还以为都死里头了呢!吓死人哩!” 就这么大点儿地方,社员们又敲又喊婆媳俩当然听见了,可她们太害怕了,谁也不敢下炕,更不敢开门,生怕外头站着的是吃人的饿狼。 好在进来的是巡逻队的社员,他们来的这样快,想必老大家应该也获救了吧?王芳云松了口气,却不想下一秒,儿媳妇杨多多便尖叫一声,晕倒在炕上。 有社员好心为王芳云解惑,“你亲家母,被狼咬死了。” 第1204章 狼群进村四 谁也没想到最先受到袭击的秦老大家全员存活,反倒是悄无声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秦老三家死了个杨多多的母亲。 “看情况,她是自己开的门。”死尸已经被抬走,秦小妹看了眼东正屋完好的插销,下了结论。 没追上狼匆匆回防的梁平跟在她身后,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秦老大家明知道山上有狼还任凭大门坏着,毫无警惕心,对自己和别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丝毫不负责任。 要不是这俩犟种拒绝修缮大门,狼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大摇大摆的走进院子?还越过矮墙跳进秦老三家,咬死杨多多的母亲? 虽然杨母大半夜开门这个举动也很让人费解,可终究引狼入室的秦老大家责任要多些,这是毋庸置疑的。 至此,与狼交手的第一个回合,大溪沟村重伤一个;死亡一个。 消息传遍村子,大家把警惕拉到最高,那些低门小户的社员即便家里人口多也不敢死守,纷纷找到房子更加稳固、围墙更高的社员庇护。 老钱家,更拥挤了。 看了看手表,凌晨四点钟,“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呢,大家继续巡逻,别被狼找机会钻了空子!”秦小妹喊了一声,社员们又动了起来。 说起来繁琐,其实事情发生就在那么一瞬间。 打死狼、钻进秦老大家查看情况、发现秦老三家不对劲、翻墙看到杨母尸体,这些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是十五分钟里发生的事情,其中还包括破门的时间。 夜还长,没有把食物带回去,那群狼不会善罢甘休的。 出现流血事件,还死了人,社员们对狼群的恐惧愈加,闻之色变。 这会儿倒是不用谁去劝了,个个儿都知道关紧门窗龟缩躲好。 总的来说还是正常人多,像秦老大家这样的奇葩属于极少数,害人又害己。 确定狼群跑远不在附近后,秦小妹和梁平打算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该守门的守门,该巡逻的巡逻。 二人还没走出大门,就听秦老三屋里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杨多多披头散发扶着门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 社员们都在讨论秦老大家那扇坏掉的门,她显然也已经知道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除了那匹已成肉泥的野狼,还有隔壁的奇葩两口子。 都怪他们非要摆城里人的架子!大门坏了也不修,明明知道山上有狼要吃人;明明知道两家之间只有一道矮墙隔着,还是放任恶狼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无辜的人。 “呜呜呜呜!”杨多多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阵不成声的哭嚎,犹如野兽。 她也的确理智全无了。 跌跌撞撞的从院子里冲出去,看方向,是找秦老大家算账去了。 毕竟是杀母之仇,秦小妹和梁平可不敢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杨多多一脚踢飞秦老大家早就摇摇欲坠的院门,随后那边院子里就爆发出一阵叮叮咣咣的打砸声。 女人在骂,孩子在叫,一片混乱中夹杂着几声杨多多凄惨至极的哭声,在这二半夜里尤为渗人。 王芳云抱着孙子天宝站在自家院儿里,不远处是亲家母近乎身首分离的尸体。 她浑身发抖,感觉到四肢冰冷,凉气直往心口钻,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没穿鞋。 她的大脑已经彻底放弃思考,一片空白,完全罢工了。 杨多多的母亲和她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共同经历了那么多。 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她人却没了。 还是在自家门口被狼咬死的,这让王芳云短时间里根本无法接受。 夜风吹过,只觉透骨冰凉,唯有怀里的小孙子能为她提供一丝丝温暖。 秦老大两口子这回真是造大孽了,背上了人命债,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良心的谴责。 虽说不是故意的,报公安也奈何不了他们,可要审判一个人不仅仅只有报公安上法庭这一条路。 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平日里他们两口子也惹事生非,可多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大家懒得理,甚至心情好时当个乐子瞧瞧还挺解闷儿的。 前提是无伤大雅。 现在因为他们的一意孤行害死了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且看着吧,还有的闹呢。 村道上先前被打死的狼已经被人收捡走了,不知道丢去了哪里,秦小妹提着沾血的棍子回到自己家时,奶奶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正在擦拭手里的长枪。 刚才的枪声、哭闹声把整个村子都惊醒了。 此时老钱家院子里挤满了全是人,不知道是不是秦小妹的错觉,人数好像比白天时更多了,且全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说最新的情况。 叹了口气,秦小妹知道乡亲们想听到的是有惊无险的好消息,可无奈总有老鼠屎害人害己。 不怪社员们烦老秦家那几个奇葩,要知道很多时候蠢人可比坏人要可怕多了。 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他可能没想过害你,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整的,就能把你害死。 仅仅只是和蠢人住在隔壁就能丢掉一条命,这让杨多多怎么能接受? 听说秦老三家的悲剧后,院中众人一阵沉默,其中要数二丫和爷爷心思最为复杂。 还好她们搬走了,继续和那一家子做邻居,天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奇葩事,搞不好哪天就得把命留下。 短时间里又一次死里逃生,二丫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活着是多么美好,穷点儿、丑点儿根本不算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都别傻站着,回去休息吧。”该知道的消息都知道了,钱老太开始往屋里赶人,“白天还得做豆腐,得给国钢厂和子弟学校供货,可耽搁不得。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只要人活着一天,就得吃饭,就得用钱。 巡逻队的同志不必说,白天肯定是要休息的,做豆腐、送货的活儿只能匀给别人做,不休息好可不成。 闻言大部分人都麻溜的进屋休息去了,不敢逞强,生怕误了正事儿。 院子里很快又安静下来。 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钱老太和秦小妹都十分清醒,又如两座门神般一左一右守着门口,支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因为死了人,巡逻队巡逻的频率更高了。 大家完全放弃休息,精神高度戒备,来来回回在村道上走动。 原以为这样就算不能及时的发现情况,也能震慑住那帮畜生,让它们有所忌惮,却不想大概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村后又出了情况。 杨多多的母亲和她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共同经历了那么多。 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她人却没了。 还是在自家门口被狼咬死的,这让王芳云短时间里根本无法接受。 夜风吹过,只觉透骨冰凉,唯有怀里的小孙子能为她提供一丝丝温暖。 秦老大两口子这回真是造大孽了,背上了人命债,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良心的谴责。 虽说不是故意的,报公安也奈何不了他们,可要审判一个人不仅仅只有报公安上法庭这一条路。 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平日里他们两口子也惹事生非,可多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大家懒得理,甚至心情好时当个乐子瞧瞧还挺解闷儿的。 前提是无伤大雅。 现在因为他们的一意孤行害死了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且看着吧,还有的闹呢。 村道上先前被打死的狼已经被人收捡走了,不知道丢去了哪里,秦小妹提着沾血的棍子回到自己家时,奶奶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正在擦拭手里的长枪。 刚才的枪声、哭闹声把整个村子都惊醒了。 此时老钱家院子里挤满了全是人,不知道是不是秦小妹的错觉,人数好像比白天时更多了,且全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说最新的情况。 叹了口气,秦小妹知道乡亲们想听到的是有惊无险的好消息,可无奈总有老鼠屎害人害己。 不怪社员们烦老秦家那几个奇葩,要知道很多时候蠢人可比坏人要可怕多了。 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他可能没想过害你,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整的,就能把你害死。 仅仅只是和蠢人住在隔壁就能丢掉一条命,这让杨多多怎么能接受? 听说秦老三家的悲剧后,院中众人一阵沉默,其中要数二丫和爷爷心思最为复杂。 还好她们搬走了,继续和那一家子做邻居,天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奇葩事,搞不好哪天就得把命留下。 短时间里又一次死里逃生,二丫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活着是多么美好,穷点儿、丑点儿根本不算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都别傻站着,回去休息吧。”该知道的消息都知道了,钱老太开始往屋里赶人,“白天还得做豆腐,得给国钢厂和子弟学校供货,可耽搁不得。”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只要人活着一天,就得吃饭,就得用钱。 巡逻队的同志不必说,白天肯定是要休息的,做豆腐、送货的活儿只能匀给别人做,不休息好可不成。 闻言大部分人都麻溜的进屋休息去了,不敢逞强,生怕误了正事儿。 院子里很快又安静下来。 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钱老太和秦小妹都十分清醒,又如两座门神般一左一右守着门口,支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因为死了人,巡逻队巡逻的频率更高了。 大家完全放弃休息,精神高度戒备,来来回回在村道上走动。 原以为这样就算不能及时的发现情况,也能震慑住那帮畜生,让它们有所忌惮,却不想大概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村后又出了情况。 杨多多的母亲和她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共同经历了那么多。 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她人却没了。 还是在自家门口被狼咬死的,这让王芳云短时间里根本无法接受。 夜风吹过,只觉透骨冰凉,唯有怀里的小孙子能为她提供一丝丝温暖。 秦老大两口子这回真是造大孽了,背上了人命债,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良心的谴责。 虽说不是故意的,报公安也奈何不了他们,可要审判一个人不仅仅只有报公安上法庭这一条路。 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平日里他们两口子也惹事生非,可多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大家懒得理,甚至心情好时当个乐子瞧瞧还挺解闷儿的。 前提是无伤大雅。 现在因为他们的一意孤行害死了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且看着吧,还有的闹呢。 村道上先前被打死的狼已经被人收捡走了,不知道丢去了哪里,秦小妹提着沾血的棍子回到自己家时,奶奶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正在擦拭手里的长枪。 刚才的枪声、哭闹声把整个村子都惊醒了。 此时老钱家院子里挤满了全是人,不知道是不是秦小妹的错觉,人数好像比白天时更多了,且全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说最新的情况。 叹了口气,秦小妹知道乡亲们想听到的是有惊无险的好消息,可无奈总有老鼠屎害人害己。 不怪社员们烦老秦家那几个奇葩,要知道很多时候蠢人可比坏人要可怕多了。 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他可能没想过害你,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整的,就能把你害死。 仅仅只是和蠢人住在隔壁就能丢掉一条命,这让杨多多怎么能接受? 听说秦老三家的悲剧后,院中众人一阵沉默,其中要数二丫和爷爷心思最为复杂。 还好她们搬走了,继续和那一家子做邻居,天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奇葩事,搞不好哪天就得把命留下。 短时间里又一次死里逃生,二丫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活着是多么美好,穷点儿、丑点儿根本不算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都别傻站着,回去休息吧。”该知道的消息都知道了,钱老太开始往屋里赶人,“白天还得做豆腐,得给国钢厂和子弟学校供货,可耽搁不得。”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只要人活着一天,就得吃饭,就得用钱。 巡逻队的同志不必说,白天肯定是要休息的,做豆腐、送货的活儿只能匀给别人做,不休息好可不成。 闻言大部分人都麻溜的进屋休息去了,不敢逞强,生怕误了正事儿。 院子里很快又安静下来。 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钱老太和秦小妹都十分清醒,又如两座门神般一左一右守着门口,支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因为死了人,巡逻队巡逻的频率更高了。 大家完全放弃休息,精神高度戒备,来来回回在村道上走动。 原以为这样就算不能及时的发现情况,也能震慑住那帮畜生,让它们有所忌惮,却不想大概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村后又出了情况。 杨多多的母亲和她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共同经历了那么多。 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她人却没了。 还是在自家门口被狼咬死的,这让王芳云短时间里根本无法接受。 夜风吹过,只觉透骨冰凉,唯有怀里的小孙子能为她提供一丝丝温暖。 秦老大两口子这回真是造大孽了,背上了人命债,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良心的谴责。 虽说不是故意的,报公安也奈何不了他们,可要审判一个人不仅仅只有报公安上法庭这一条路。 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平日里他们两口子也惹事生非,可多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大家懒得理,甚至心情好时当个乐子瞧瞧还挺解闷儿的。 前提是无伤大雅。 现在因为他们的一意孤行害死了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且看着吧,还有的闹呢。 村道上先前被打死的狼已经被人收捡走了,不知道丢去了哪里,秦小妹提着沾血的棍子回到自己家时,奶奶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正在擦拭手里的长枪。 刚才的枪声、哭闹声把整个村子都惊醒了。 此时老钱家院子里挤满了全是人,不知道是不是秦小妹的错觉,人数好像比白天时更多了,且全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说最新的情况。 叹了口气,秦小妹知道乡亲们想听到的是有惊无险的好消息,可无奈总有老鼠屎害人害己。 不怪社员们烦老秦家那几个奇葩,要知道很多时候蠢人可比坏人要可怕多了。 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他可能没想过害你,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整的,就能把你害死。 仅仅只是和蠢人住在隔壁就能丢掉一条命,这让杨多多怎么能接受? 听说秦老三家的悲剧后,院中众人一阵沉默,其中要数二丫和爷爷心思最为复杂。 还好她们搬走了,继续和那一家子做邻居,天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奇葩事,搞不好哪天就得把命留下。 短时间里又一次死里逃生,二丫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活着是多么美好,穷点儿、丑点儿根本不算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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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她们搬走了,继续和那一家子做邻居,天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奇葩事,搞不好哪天就得把命留下。 短时间里又一次死里逃生,二丫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活着是多么美好,穷点儿、丑点儿根本不算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都别傻站着,回去休息吧。”该知道的消息都知道了,钱老太开始往屋里赶人,“白天还得做豆腐,得给国钢厂和子弟学校供货,可耽搁不得。”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只要人活着一天,就得吃饭,就得用钱。 巡逻队的同志不必说,白天肯定是要休息的,做豆腐、送货的活儿只能匀给别人做,不休息好可不成。 闻言大部分人都麻溜的进屋休息去了,不敢逞强,生怕误了正事儿。 院子里很快又安静下来。 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钱老太和秦小妹都十分清醒,又如两座门神般一左一右守着门口,支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因为死了人,巡逻队巡逻的频率更高了。 大家完全放弃休息,精神高度戒备,来来回回在村道上走动。 原以为这样就算不能及时的发现情况,也能震慑住那帮畜生,让它们有所忌惮,却不想大概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村后又出了情况。 杨多多的母亲和她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共同经历了那么多。 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她人却没了。 还是在自家门口被狼咬死的,这让王芳云短时间里根本无法接受。 夜风吹过,只觉透骨冰凉,唯有怀里的小孙子能为她提供一丝丝温暖。 秦老大两口子这回真是造大孽了,背上了人命债,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良心的谴责。 虽说不是故意的,报公安也奈何不了他们,可要审判一个人不仅仅只有报公安上法庭这一条路。 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平日里他们两口子也惹事生非,可多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大家懒得理,甚至心情好时当个乐子瞧瞧还挺解闷儿的。 前提是无伤大雅。 现在因为他们的一意孤行害死了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且看着吧,还有的闹呢。 村道上先前被打死的狼已经被人收捡走了,不知道丢去了哪里,秦小妹提着沾血的棍子回到自己家时,奶奶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正在擦拭手里的长枪。 刚才的枪声、哭闹声把整个村子都惊醒了。 此时老钱家院子里挤满了全是人,不知道是不是秦小妹的错觉,人数好像比白天时更多了,且全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说最新的情况。 叹了口气,秦小妹知道乡亲们想听到的是有惊无险的好消息,可无奈总有老鼠屎害人害己。 不怪社员们烦老秦家那几个奇葩,要知道很多时候蠢人可比坏人要可怕多了。 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他可能没想过害你,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整的,就能把你害死。 仅仅只是和蠢人住在隔壁就能丢掉一条命,这让杨多多怎么能接受? 听说秦老三家的悲剧后,院中众人一阵沉默,其中要数二丫和爷爷心思最为复杂。 还好她们搬走了,继续和那一家子做邻居,天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奇葩事,搞不好哪天就得把命留下。 短时间里又一次死里逃生,二丫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活着是多么美好,穷点儿、丑点儿根本不算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都别傻站着,回去休息吧。”该知道的消息都知道了,钱老太开始往屋里赶人,“白天还得做豆腐,得给国钢厂和子弟学校供货,可耽搁不得。”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只要人活着一天,就得吃饭,就得用钱。 巡逻队的同志不必说,白天肯定是要休息的,做豆腐、送货的活儿只能匀给别人做,不休息好可不成。 闻言大部分人都麻溜的进屋休息去了,不敢逞强,生怕误了正事儿。 院子里很快又安静下来。 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钱老太和秦小妹都十分清醒,又如两座门神般一左一右守着门口,支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因为死了人,巡逻队巡逻的频率更高了。 大家完全放弃休息,精神高度戒备,来来回回在村道上走动。 原以为这样就算不能及时的发现情况,也能震慑住那帮畜生,让它们有所忌惮,却不想大概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村后又出了情况。 杨多多的母亲和她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共同经历了那么多。 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她人却没了。 还是在自家门口被狼咬死的,这让王芳云短时间里根本无法接受。 夜风吹过,只觉透骨冰凉,唯有怀里的小孙子能为她提供一丝丝温暖。 秦老大两口子这回真是造大孽了,背上了人命债,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良心的谴责。 虽说不是故意的,报公安也奈何不了他们,可要审判一个人不仅仅只有报公安上法庭这一条路。 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平日里他们两口子也惹事生非,可多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大家懒得理,甚至心情好时当个乐子瞧瞧还挺解闷儿的。 前提是无伤大雅。 现在因为他们的一意孤行害死了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且看着吧,还有的闹呢。 村道上先前被打死的狼已经被人收捡走了,不知道丢去了哪里,秦小妹提着沾血的棍子回到自己家时,奶奶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正在擦拭手里的长枪。 刚才的枪声、哭闹声把整个村子都惊醒了。 此时老钱家院子里挤满了全是人,不知道是不是秦小妹的错觉,人数好像比白天时更多了,且全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说最新的情况。 叹了口气,秦小妹知道乡亲们想听到的是有惊无险的好消息,可无奈总有老鼠屎害人害己。 不怪社员们烦老秦家那几个奇葩,要知道很多时候蠢人可比坏人要可怕多了。 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他可能没想过害你,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整的,就能把你害死。 仅仅只是和蠢人住在隔壁就能丢掉一条命,这让杨多多怎么能接受? 听说秦老三家的悲剧后,院中众人一阵沉默,其中要数二丫和爷爷心思最为复杂。 还好她们搬走了,继续和那一家子做邻居,天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奇葩事,搞不好哪天就得把命留下。 短时间里又一次死里逃生,二丫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活着是多么美好,穷点儿、丑点儿根本不算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都别傻站着,回去休息吧。”该知道的消息都知道了,钱老太开始往屋里赶人,“白天还得做豆腐,得给国钢厂和子弟学校供货,可耽搁不得。”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只要人活着一天,就得吃饭,就得用钱。 巡逻队的同志不必说,白天肯定是要休息的,做豆腐、送货的活儿只能匀给别人做,不休息好可不成。 闻言大部分人都麻溜的进屋休息去了,不敢逞强,生怕误了正事儿。 院子里很快又安静下来。 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钱老太和秦小妹都十分清醒,又如两座门神般一左一右守着门口,支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因为死了人,巡逻队巡逻的频率更高了。 大家完全放弃休息,精神高度戒备,来来回回在村道上走动。 原以为这样就算不能及时的发现情况,也能震慑住那帮畜生,让它们有所忌惮,却不想大概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村后又出了情况。 杨多多的母亲和她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共同经历了那么多。 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她人却没了。 还是在自家门口被狼咬死的,这让王芳云短时间里根本无法接受。 夜风吹过,只觉透骨冰凉,唯有怀里的小孙子能为她提供一丝丝温暖。 秦老大两口子这回真是造大孽了,背上了人命债,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良心的谴责。 虽说不是故意的,报公安也奈何不了他们,可要审判一个人不仅仅只有报公安上法庭这一条路。 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平日里他们两口子也惹事生非,可多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大家懒得理,甚至心情好时当个乐子瞧瞧还挺解闷儿的。 前提是无伤大雅。 现在因为他们的一意孤行害死了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且看着吧,还有的闹呢。 村道上先前被打死的狼已经被人收捡走了,不知道丢去了哪里,秦小妹提着沾血的棍子回到自己家时,奶奶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正在擦拭手里的长枪。 刚才的枪声、哭闹声把整个村子都惊醒了。 此时老钱家院子里挤满了全是人,不知道是不是秦小妹的错觉,人数好像比白天时更多了,且全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说最新的情况。 叹了口气,秦小妹知道乡亲们想听到的是有惊无险的好消息,可无奈总有老鼠屎害人害己。 不怪社员们烦老秦家那几个奇葩,要知道很多时候蠢人可比坏人要可怕多了。 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他可能没想过害你,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整的,就能把你害死。 仅仅只是和蠢人住在隔壁就能丢掉一条命,这让杨多多怎么能接受? 听说秦老三家的悲剧后,院中众人一阵沉默,其中要数二丫和爷爷心思最为复杂。 还好她们搬走了,继续和那一家子做邻居,天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奇葩事,搞不好哪天就得把命留下。 短时间里又一次死里逃生,二丫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活着是多么美好,穷点儿、丑点儿根本不算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都别傻站着,回去休息吧。”该知道的消息都知道了,钱老太开始往屋里赶人,“白天还得做豆腐,得给国钢厂和子弟学校供货,可耽搁不得。”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只要人活着一天,就得吃饭,就得用钱。 巡逻队的同志不必说,白天肯定是要休息的,做豆腐、送货的活儿只能匀给别人做,不休息好可不成。 闻言大部分人都麻溜的进屋休息去了,不敢逞强,生怕误了正事儿。 院子里很快又安静下来。 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钱老太和秦小妹都十分清醒,又如两座门神般一左一右守着门口,支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因为死了人,巡逻队巡逻的频率更高了。 大家完全放弃休息,精神高度戒备,来来回回在村道上走动。 原以为这样就算不能及时的发现情况,也能震慑住那帮畜生,让它们有所忌惮,却不想大概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村后又出了情况。 第1205章 狼群进村五 “还哭呢?大半夜,怪渗人的,也没个人去劝劝。” “你劝?净说那没屁搁楞嗓子的话,人家死了亲娘,还不能哭两声了?” 山上下来的狼咬死了人,这在大溪沟村近五十年的历史里也是头一遭。 毕竟死的不是自己亲娘,大家虽然可怜杨多多,但唏嘘的更多。 “闹的真厉害,这动静,狼应该不敢来了吧?”二狗和梁平巡逻到大榕树这边,就见杨多多哭的眼泪都干了也不撒手,抱着她娘的尸体干嚎。 本来按巡逻队的意思,是要将杨母的尸体抬到公屋去停放的。 毕竟村子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万一狼打不了活人的主意开始打死人的主意,也是对亡者的亵渎不是。 可杨多多说啥不肯让人碰她母亲的尸体,谁碰就挠谁,又抓又咬的,劝也没用。 没办法,最后还是她婆婆王芳云从屋里找了块儿素净的被单来遮住了亲家母血淋淋的尸体,暂时就停在自家院儿里。 秦老大家的门是坏的,合不上,院墙又矮,巡逻队的人几次三番劝说杨多多躲进屋里去,关好门窗,可她根本不听,就在院子里干嚎乱骂。 一会儿怨秦运国和林帮娣为了显摆自己即将成为城里人,大门掉了半拉也不修,间接害死了她亲娘。 一会儿恨婆婆王芳云是守财奴,为了钱硬着头皮住在秦家老宅,害她母亲丢了命,落得个头颈分离,死无全尸的下场。 担心老杨家这母女俩全折在大溪沟村,没办法,梁平和二狗只能绕着大榕树多巡逻几圈儿。 “她这话啥意思?”梁平听了半天墙角,越听越糊涂,“恨秦老大一家我能理解,可她婆婆对她不挺好的?” 也不怪他这么问,他在外头学艺,家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这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还得问二狗。 果然他啥都知道,张口就来,“说来说去还是怪他老秦家自己人呗,秦光宗那杀人犯一回来就把周围邻居全吓跑了,杨多多那会儿也想搬家来着,队长把地基都给她家划好了,谁知道她婆婆舍不得钱,想留着钱给孙子读书娶媳妇儿用,到底没搬成。” 当时要是搬了多好,那狼就算进了自作自受的秦老大家也祸害不了秦老三家,这么说起来,杨多多会怨恨婆婆好像有点儿道理。 本来她就主张搬家,离这一家糟心玩意儿远远儿的,可无奈王芳云把持着家里的财政大权,搬不搬全在她一句话。 虽然她也是以大局为重,为了孩子着想,可谁叫出了这档子事呢?如今这黑锅王芳云是不背也得背了。 这话是极不中听的,要搁平时林帮娣早跳起来骂了,今天倒是安静,或许她也觉得理不直气不壮,不想丢人讨嫌吧。 听了会儿“单口相声”醒醒神,兄弟俩又回去村里巡逻。 村头的社员要不搬走要不找去亲戚朋友家扎堆躲着,就剩下老秦家三户一共十个人待在原地,如今还死了一个,巡逻队不可能为了这几个人特地安排人手守夜。 光老钱家一家就收留聚集了超过三十个社员,肯定要优先保护那边。 伴随着杨多多断断续续的咒骂声,梁平和二狗开始往村里走。 才到半路,村尾就闹起来了,此时二人刚好到老钱家门口,和开门冲出来的秦小妹撞个正着。 三人对视一眼,转身就朝村尾跑。 发出动静的是原知青点,也是现在的大溪沟村孤儿安置点。 由于人数太多,民居难以容纳,小孩儿们都还留在知青点里。 考虑到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难以自保,妇联的同志主动抱着铺盖卷儿住了进来,每个宿舍住一个,一共六个人,发出动静的正是她们。 巡逻队的社员赶来时,受伤的女同志已经被人抬进屋里了。 她的左腿被咬,小腿连皮带肉被撕咬下来好大一块儿,血淋淋的看着就疼。 一个个的说不听,真以为狼是吃素的? 二狗没好气道:“都说了关紧门窗不许出门,不许出门!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儿是吧?为啥还要开门出去?!” 这不是添乱吗?就算有天大的事儿,左右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候再干难道来不及? 心虚不敢直视巡逻队社员的眼睛,被狼咬伤的妇联同志白着脸,脑门上全是冷汗,显然受伤不轻,十分痛苦。 “啥?少一个” 此话一出犹如凉水入油锅,不用谁统筹,所有人立刻忙活起来,找人的找人;点名的点名,再也没人顾得上责怪这位女同志。 搬过来的时候说好的一人看管一个宿舍,务必要把这群小娃看好,谁知道才第一个晚上就少了一个。 这位女同志瞧着年纪不大,压力之下会关心则乱也是正常的。 正因为她很清楚外头有会吃人的狼,所以才着急忙慌的出门找孩子,生怕出什么意外。 只是她心眼儿挺好,运气却差了点儿,一出门就撞上下山的狼,差点儿叫狼叼走。 还好知青点里宿着的人多,把独狼吓跑了,要不秦老三家的悲剧就该在知青点重演了。 少了一个娃,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巡逻队立刻分批绕着知青点寻人,几个妇联的同志也分到了火把,把整个知青点照的亮亮堂堂。 睡眼朦胧的孩子们全部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排成一排报数。 这一查不要紧,原来少了不止一个娃,是三个! 第1206章 狼群进村完 和普通家庭里成长的孩子们不一样,能住在知青点里的要么是被爹娘抛弃,要么是原生家庭容不下,总之都是一群可怜人。 没人疼,没人管,没人爱,三无儿童说的就是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仍如雏鸟一般渴望母亲的怀抱父亲的臂膀,是活不下去的,为生活所迫,这里的孩子都很独立自主。 可今天的情况恰恰坏就坏在他们太过于独立自主了,严重缺乏纪律性。 即便妇联的同志之前便把所有的孩子召集在一起,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并且三令五申不准单独行动!不准打开门窗!更不准偷跑出去!发生任何事情、发现任何情况都要及时报告给大人。 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已经如此防范,没想到还是出了事,丢了三个孩子。 可以肯定的是这三个小孩儿都是自己开门出去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是半夜里等人都睡熟了,悄悄开门出去的。 啥时候跑出去的不知道,这会儿人在哪儿也不知道,社员们倒是有心想找,可找遍了知青点上下左右就是不见人。 不用说,指定是凶多吉少了。 几个妇联的同志都是温柔善良的人,要没点儿爱心也不会置自己的人身安全于不顾,巴巴儿的跑过来守着一群非亲非故还不听话的孩子。 太过于温柔的人有个弊病,就是过于多愁善感。 找人的社员回来一说孩子八成被狼叼走了,几个女同志当即承受不住,抱头痛哭。 熊孩子不听话,为此付出代价,和这几个善良的女同志其实没多大关系,可架不住她们良心难安,秦小妹劝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去。 她眼睛一扫院子里站着的这些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顺嘴问了一句:“来娣呢?咋没看见她?” 因着经常东奔西跑在村里做点儿小生意挣些毛票子,村上的人基本都认识来娣。 被狼咬伤的女同志抹了抹眼泪,瓮声瓮气回道:“这不是她爹叫狼咬的严重嘛,她回去看看,特意挑巡逻队过来的时候跟着一块儿去的,应该已经安全到家了。” 瞧瞧!这才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正面典型! 隔半个小时巡逻队的人就会路过知青点一趟,屋里还有大人守着,就这样那三个熊孩子还能偷偷跑掉,只能说不作死就不会死。 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下秦小妹即便心中不忿也不好说什么难听话,人家都付出生命的代价了,木已成舟,还有啥好责备的。 只是这几个女同志哭的太可怜了,秦小妹感叹她们心有大爱,不免多说几句,“别哭了,跑了三个还有一群呢,要伤心也过了今儿晚上再伤心,先回去吧,待会儿·····” 秦小妹的话没能说完。 她发现远处原本有序的巡逻队突然躁动起来,火把明明灭灭之间,隐约夹杂着几声惊恐的惨叫示警。 “狼群进村啦!快来!” “救命!来人啊!啊!!!” “快快快!拿石头砸!砸呀!” 什么情况!!!无法形容的惊惧席卷全身,电光火石之间,秦小妹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可笑的念头来。 这群狼是故意在村尾蹲守咬伤妇联同志又跑掉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把人都引到这处来,好趁机对村子发起进攻。 来不及多想,秦小妹撂下一句:“赶快回去关紧门窗!”提起木棍儿朝村子的方向飞奔而去。 好在社员们也不是全然没有对付狼的手段。 一开始狼群突然进村朝各处发起攻击,确实吓了大家伙儿一跳,可冷静下来后,想到家里的老老小小,大多数人还是鼓起勇气,奋力反抗。 白天大家在河沟里捡了好多石头,就拿家里平日储存土豆红薯的大筐装着放在房檐下,方便取用。 这会儿人人都可以拿起来砸,不需要什么技巧就能对狼群造成有效伤害,可帮了大忙。 虽然是深夜里,又在惊恐之下,准头难免差了些,可架不住杀伤力大呀! 但凡躲闪不及被石头砸到的,轻则断腿重则开瓢,凶残至极的野狼也遭不住嗷嗷狗叫, 除了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些损伤,大多数社员家庭反应过来后很快稳住了局势。 人们抱团反抗,手里有棍儿就使棍儿,手里没棍儿就砸石头。 局势顷刻间逆转,狼群被打的节节败退。 几户人口多,火力集中的社员家庭更不得了,当场就把闯进家门的野狼给打死了,在保护自家老幼的前提下还有精力支援隔壁邻居。 秦小妹冲进村子,挥起棍子把拦路的野狼两棒打的四处逃窜,又一路追着狼跑到自家门前。 她家算是整个村子里收留社员最多的人户了,要是被破了防,秦小妹都不敢想死伤会有多惨重。 好在几个舅舅和舅妈都是厉害的,钱老太更是舞动长枪牢牢护住大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十足。 不仅如此,秦小妹还看见个意料之外的人,李树! “你咋回来了!不是叫你守着邹师傅一家吗!”秦小妹冲进屋,李树手里的柴刀也沾了血,显然刚从前线退下来。 夹子山有狼这事儿在周围几个村子闹得沸沸扬扬,在陈庄干活的李树知道后自然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往家里跑。 是秦小妹想着家里人手足够,反倒是邹老大哥那边人口少,还有个得病的孩子,更需要照顾,便把李树支过去了。 却不想他竟然偷偷跑回来。 其实李树也是刚到家不久,他来的时间巧,刚进村就遇上野狼突袭,还没来得及和家里人说上一句话呢。 这会儿狼暂时被打跑了,李树才得空喘口气,说明缘由,“小溪沟村安安静静的,狼毛都没见着一根,我听说这边死了人,哪里还待的住,就想回来看看。” 再说了,邹师傅自己就是泥瓦匠,家里的围墙修的高,门也结实,只要安安生生躲在里头别作死开门,就是老熊来了一时半会也拿他没办法。 若非如此,李树也不敢贸然往回跑。 秦小妹还待再说什么,一旁的钱老太开口了,“行哩,回来也好,这群狼有古怪,现在想想,村里的爷们儿应该是被故意引到隔壁去的,为的就是收拾俺们!”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秦小妹没想到这群狼如此善用调虎离山之计,不仅骗走了村里一大半的人手,还差点儿骗了剩下的人,包括她自己,不禁心惊。 事情发展到这里,狼群一定不仅仅只是为着食物那么简单。 第1207章 不正常的突袭 暂时不是细究狼群袭击人类居所动机的时候。 野狼突袭被打退,社员们没有放松警惕,受伤的社员也只是草草包扎,还有行动能力的都加入巡逻队,防止野狼再袭。 这一场伤了不少人,野狼也没讨着好,死了两头,重伤无数。 为防这群邪门儿的狼再搞个回手掏,巡逻队没有安排人手穷追,而是选择回防,守着村子直到天亮。 当光明洒满人间,担惊受怕一整夜的社员们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恍若新生。 虽然不一定白天野狼就不进村,可到底白天对于社员们来说更有优势些。 毕竟人可不像有夜视能力的狼,视线受阻的情况下战斗力也会直线下降,白白吃亏。 一晚上惊心动魄的角逐,到了白天也不能休息,生活还得继续,今天不用给子弟学校送豆腐,却要给国钢厂送,耽搁不得。 李祖富不在,社员们投票推选出秦小妹暂时接替队长的工作,她也不含糊,利索的指挥乡亲们将豆腐装车,又点了两个青壮随行去送豆腐。 豆腐车经过大榕树时,杨多多等在自家门口,提出要随板车一起去城里。 经过一晚上的情绪发泄,这会儿的她看起来冷静了些,也肯好好说话了,只是那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疯癫,显然受打击颇大。 “我要去找我哥,我妈死了,是被人害死的!他们不怕我,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得找个人给我撑腰·····” 还没被愤怒冲昏头脑,杨多多知道报公安也制裁不了隔壁那两口子,这是要去搬救兵了。 今天有不少社员都背着包袱拖儿带女站在村口,秦小妹上前一问,竟都是等着搭过路的老乡顺风车回娘家去避难的。 昨天晚上的狼属实太吓人了,这些没什么战斗力的老弱妇孺走了也好,秦小妹并未阻拦,还叮嘱她们路上小心。 说话间梁平也赶着骡子过来,板车上横七竖八躺了四五个人。 见秦小妹一行人还没走,他赶忙凑上前,“咱们一块儿走吧,我也要送人去公社医院呢。” 村里的卫生员能力有限,几个伤重的社员耽搁不得,一早就求了梁平带他们上医院去看看。 秦小妹扫了一眼,赫然看见秦运国这个老不要脸的也躺在板车上。 害死了人,他自己倒是惜命,也不怕治好了再被杨多多和她哥哥打死,费那钱~ 在场看不上秦老大两口子为人处世的显然不止秦小妹一个,在村口等顺风车的大部分社员都一脸嫌恶的看着躺在板车上紧闭双眼装死的秦运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说是窃窃私语,那声音可真算不上小。 像是生怕戳不到人肺管子似的,一个比一个大声,一个比一个刻薄。 “瞧见没?现在不嫌埋汰了?早这样也不至于害死光耀他老丈母娘了!” 嗯?被点到名的二狗回头,满脸不爽。 “我说二位婶子!咱聊闲就聊闲,拉上我干啥?我可没人那雄心壮志,以后就算杀猪我也要杀咱大溪沟村的猪,人可不能忘本!” 这话说的,生怕气不死秦运国呗。 眼看板车上半死不活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皮颤抖就是不肯睁开,大家伙儿只觉心里十分爽快。 “好小子!这才像话!不怪你大姐心疼你,把你送去学手艺,可得好好干啊!咱们村的后生都要有出息才行!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有啥好稀罕的!” 这就差指名道姓的骂了,秦运国再也忍不住,他是重伤,又不是死了!哪听的了这话。 当即睁开眼睛挣扎起来就要和两个长舌妇对骂,却不想他刚坐起来,早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杨多多便上前一步,啪一声!给了他个响亮大耳刮子。 “杀人犯!杀人偿命!你还我妈的命来!”杨多多形容疯癫,林帮娣已经被她打回娘家去不敢露头了,就剩下个重伤走不了的秦运国,她也不会放过! 这可是杀母之仇,不是随便说两句和稀泥的话就能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 但凡拎得清的人都不想趟这趟浑水,众人虽说也拦着,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杨多多把重伤的秦运国打死在村口,可要说多尽心·····那是肯定没有的。 秦运国和林帮娣这还没上城里去过人上人的日子呢,就已经忘了本,看不起乡亲们,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家招娣以后当了大领导反哺宗族亲戚;乡亲邻居? 看透这狼心狗肺忘根忘本的一家子后,社员们连招娣的面子也不给了。 秦运国长这么大从未如此憋屈过,被杨多多这个侄儿媳妇兜头盖脸扇了一巴掌也是敢怒不敢言,生怕说错了什么再激怒面前这女罗刹,万一从哪儿掏出把刀子来一刀把他捅死了可咋整? 他现在重伤残血,可经不起折腾。 好不容易有了心心念念传宗接代的儿子,闺女又有出息,好日子还没过够呢,秦运国可舍不得死? 说到底和小命比起来,面子什么的也就可有可无了。 大家都可怜遭遇飞来横祸失去母亲的杨多多,安抚一番后,秦小妹让她上了车,答应送她去公社。 无视秦老大哀怨的目光,秦小妹驾着骡车走在前头,身后紧跟着梁平和一众伤员,二狗没跟着一起,他跟另外两个社员去了隔壁村子。 昨夜狼群的疯狂突袭犹在眼前,十分古怪,为了剩下社员们的安全着想,得赶紧把队长和大部队带回来才行。 昨天晚上除了杨多多的母亲运气不好,遭了秦老大家连累丢了性命,其他的社员都只是受伤,性命无虞。 原知青点那三个熊孩子不算,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暂时只能以失踪定义,说不定一会儿就自己钻出来了。 就真遇了害也不怪别人,自己偷偷跑出去的能怪谁?只能说命里有此一劫,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村里死了人,就算是狼群袭击致死,也要往公安办事处去报备。 梁平和秦小妹到了公社便分开了,梁平将伤员送去医院后还要去一趟陈家,得和人屠夫陈说一声儿村里的情况,还要多给二狗请两天假。 跟车的两个青壮把秦小妹送到公安办事处后就送豆腐去了,她报案后还要做笔录说明情况,不能一起去国钢厂。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报了公安也拿秦老大两口子没办法,可杨多多还是跟在秦小妹屁股后头,在公安办事处下了车。 她想法简单粗暴,虽然不能制裁那两口子,恶心恶心他俩也好啊。 第1208章 夹子山发现野人了 “队长小心!” 一声惊叫将整个队伍从疲惫中唤醒,纷纷打了个激灵,回神儿了。 意识到前头出事儿了,队伍末尾的钱木匠带着儿子大跨步两步,冲到最前头查看情况。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原来是山路难走,照明又有限,走在前面的老队长打了个出溜滑,差点儿滑进山窟窿里。 亏得同行都是些精壮汉子,要力气有力气要身手有身手,反应也快,见势不对长臂一捞就把人救了上来。 已经赶了大半宿的路,夹子山都快被人脚印碾平了,却连根儿狼毛都没看见。 大家又累又困,难免出岔子,是时候停下来修整一番了。 休息的时候,大溪沟村来的社员们自是坐在一起的,丧彪则在不远处警戒。 说来也怪,这狗一上了山就跟变了只狗似的,比手里的斧头柴刀给人的安全感还要足,十分靠谱。 “不知道村里咋样了,这边山上没狼,不会跑咱们那儿去了吧?” 辛苦大半夜,挨饿受冻,却连狼的影子都没瞧见,这可不是好兆头,钱庆春心中不安,很担心留在家里的妹妹和老娘。 “哪儿就那么邪乎了?”有社员安慰他,“前儿狼还在这边山上伤了人呢,肯定在这儿!要不这山高路远的,你当畜生和人一样会打游击战呢?” 别看几个村子都在夹子山下依山而居,其实彼此之间相隔甚远,狼又不可能青天白日的走大路,山路崎岖蜿蜒,行程只会更长。 虽然不能否定狼群在山林之间行走确实要比人有优势,可它们图啥呀?难不成是挑食?就爱吃大溪沟村的人? 不相信一群畜生而已,能够聪明到把人耍的团团转,社员们确定狼群一定就藏在此间某处,休息片刻后又强打起精神,打燃更多的火把继续找狼。 都是为了各自的家人,一路上无人叫苦叫累,三个大队组成的百号青壮由各自的队长领着,穿梭在山林中,试图找到恶狼的巢穴一网打尽。 经过一晚上的努力,终于,天将破晓时,丧彪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洞穴发现了情况。 紧随其后的社员也在洞穴附近观察到了生物活动痕迹。 还以为是找着狼了呢,钱庆春兴奋的挥舞着斧头就从队伍末尾舞到前头人群拥挤处,扒开人头往里一看,却是空欢喜一场。 嗯?三个大姑娘?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钱庆春举起火把定睛一看!再看!那挤在一起衣衫褴褛的,可不就是三个人嘛! 今年这夹子山到底怎么回事儿?闹野狼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野人?! 洞穴深处,三个看上去年纪不大,都瘦骨嶙峋的大姑娘紧紧靠在一起,对“家里”突然闯进来这么多人感到有些不适,畏畏缩缩的。 长时间没有清洁,她们头发打绺,脸上全是泥痂,看不清长相,身上倒是都穿了衣裳,只是破破烂烂的,原本的颜色款式已经看不出来了。 在如此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找到三个野人可比找到一群野狼稀罕多了,搞不好明天这里的所有人都得登报。 村民们都是大老粗,这么多人看着倒也没什么非分之想,就是单纯的不知道该咋办,显的手足无措。 有个好心的小伙儿见姑娘们衣裳单薄,靠在一起还在瑟瑟发抖,于心不忍,脱下自己的袄子就递了过去。 却不想三个“野人”不仅客客气气的接了袄子,其中一个大些的还说了声:“谢谢。” 嗯?社员们头都大了,这到底是野人不是? 没听说过野人还会说话的,难道是走丢的村民? 想到或许有这种可能性,大家赶紧退出去,请来各自大队的队长上前认人。 在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野人前,没人敢贸然和女孩儿们沟通,也不太敢靠近。 住在大山脚下的孩子从小就被教育要敬畏未知之物,虽说现在不兴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了,可是谁小时候没听说过山精野怪蛊惑人心的民间故事? 万一和她们搭话犯了忌讳,回头被下咒,咋死的都不知道。 还是让队长们冲在最前头吧,他们觉悟高,不怕这些。 深更半夜,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处突然多出来三个年轻的姑娘,怎么越看越像《聊斋》? 别说村民了,就是受过红色教育的老队长们此时一个个也是如临大敌,对于要进洞认人这事儿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讲真的,面前要真是一群野狼,真枪真刀的干,队长们反倒不惧怕,可这种东西·····这也太考验干部了! 三个人上山的时候还是亲兄弟,恨不得当场找个桃园结义,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称兄道弟时更是一个比一个真情实意。 这会儿到了真要勇气的时候,该直面恐惧了,倒是互相推诿起来,只差把死道友不死贫道写在脸上,十分的没有义气。 最后可怜的最怕怪力乱神的李祖富李队长因为年龄在三人里最小,被以要尊老爱幼为由推了出来,送进了姐妹三人藏身的洞子。 这是处低矮的洞穴,健全人进入就连直立行走都很困难,好在洞子不深,站在洞口就能看见三个女孩儿。 山上气温不分春夏秋冬常年都很低,想来她们是为了保暖才选择住在这处逼仄的洞子里,为此还牺牲了舒适度。 虽然很不礼貌,但考虑到她们或许是哪家走丢的姑娘,李祖富在做足了心理建设后,终于鼓起勇气,颤抖着手,撩开了离他最近个头最大的女孩儿盖住脸的长发。 随着李祖富的靠近,火把的亮光照亮女孩儿脸庞的同时,也照亮了他的脸。 还没把红尘往事忘干净,大凤看着李队长那张熟悉的脸,歪了歪头,她突然出声,嗓音沙哑,语气生涩中带着一丝不确定道:“队长?” 嗯? 大凤出声的瞬间,李祖富也撩开她的头发,凭借着作为队长惊人的眼力,他硬是从那张布满泥痂污垢的脸上看出几分熟悉来。 “哎呀!哎呀呀呀!”认出了人,眼前人给李祖富的惊吓却不比发现野人小。 “这这这!这不是大凤嘛?!那另外两个是二凤和三凤了?哎呀!你们咋在这儿啊!” 记不得有多久没有人叫过自己的名字了,大凤愣了愣,长期不与人接触,她的脑子反应速度有些跟不上。 直到李祖富大喊大叫着冲出洞子喊人过来帮忙,大凤才后知后觉自己姐妹有救了。 “啥?大凤?哪个大凤?” 大溪沟村的社员们同样十分惊疑,好半天才记起来这人是谁。 “哎呀!这不是嫁去燕子岭村的秦芳菊的大女儿吗?咋在这边山上?” 得知那洞子里的人是秦芳菊的三个女儿,社员们的脸色并不比刚才好看多少,甚至表情更加惊恐了。 毕竟这三个人可是自从赵二赖和秦芳菊夫妻二人被杀后便失踪至今的,莫名其妙出现在这片荒郊野岭·····咋感觉这么瘆得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