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万人迷的老实人丈夫》
1. Chapter 1
Chapter 1
“抱歉,总监,我家里人不知道我做这个。”
青年跟在总监的身后走到了僻静的安全通道里,顺势摘下右手的防误触指套揣进口袋,左手还攥着触控笔,一脸紧张地轻声道。
他正要收拾东西,打算在十分钟之后准时下班,就被总监单独叫到了这里。
“小祁,这次的机会你真的不想把握吗?”总监耐心地劝着青年道,“粉丝们很想见一见主笔marshbloom老师呢。”
面前的青年衣着朴素,身材高挑清瘦,肤色暖白,周身气质柔缓,而最能攫取旁人注意力的,当属那双眼睛,水光潋滟,如远山青黛,东风映柳。
开扇形的重睑窄而流畅,微微抿唇笑起来时卧蚕饱满,让他的眉眼完全不强势,要不是被鼻梁上架着的粗黑镜框遮去大半水色,怕是很难有人能抵得住那恍若春山含翠的清润瞳眸所带来的诱惑。
清晰的唇线衬托得唇峰明显,唇珠柔和地压在色泽偏淡的唇瓣上,颞侧颊肉丰盈,略小的颅耳夹角将面部轮廓修饰得越发精致。
挺翘的鼻梁左侧有一颗绯色小痣,常常被镜托遮住,倒是挡住了几分旖旎的涩意。
极具反差的是,这张昳丽非凡却毫无攻击性的脸,时常都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笃定的坚韧人夫感。
意识到自己看得有些久了,总监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并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小祁,你考虑一下?”
祁澜抬手推了一下镜框,略感无措地抿了抿嘴唇。
他其实不太擅长说出拒绝的话,但心中的底线告诉他,这件事情不能答应。
“抱歉,总监,”祁澜组织不出新的话术来婉拒,只得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要是被家里人知道,我可能不太好解释。”
总监看得出他是在真心实意地向自己道歉,只好笑了笑:“好吧,早就猜到了你还是会拒绝。”
祁澜为人腼腆,这个回答也是意料之中。
“小祁,你总是这么内向,”总监环抱手臂笑着逗他,“什么时候才能做大做强啊?得跟粉丝们互动啊,这样才会更受欢迎嘛。”
祁澜低头关掉触控笔的电源,把笔揣进口袋,诚恳地向总监道谢:“谢谢总监,但是我其实没有做大做强的打算。”
他没反应过来总监是在跟他开玩笑。
总监很欣赏祁澜的能力,所以就算眼前的青年时常会过于老实本分,他也很愿意在工作方面多关照一下,至少祁澜从不投机取巧,还会真心实意地表达自己的感谢。
两人说着,离开了安全通道,走回到祁澜的工位旁。
“好吧,那你专心工作吧。”总监说完却没走,依旧站在桌边。
祁澜刚打开数位屏,重新确认了一下画稿进度,见总监没有回办公室的意思,便又站起身来温声询问道:“总监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看了眼时间。
该下班了。
希望不要耽误下午那件重要的事。
“听Grace说,你的厨艺很好?”总监语带笑意,让祁澜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办公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总监的声音也不算特别大。
“小祁,不知道我今晚……有没有这个荣幸尝尝你的手艺?”
总监的视线始终落在面前青年的鼻梁和眉眼处,带着试探的意味,但更多的还是礼貌。
祁澜把防误触指套和触控笔放到小盒子里装进书包,抬手推了推镜框,很抱歉地回答道:“实在不好意思,总监,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不能陪您吃晚饭。”
总监失望地泄了口气,点点头:“唉,好吧好吧。”
祁澜确实是提前请了一下午的假。
“总监,您听Grace说好吃的是哪道菜?”祁澜捋好书包带,微微仰脸看向比自己的个子高一些的总监问道。
总监对祁澜的问题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他还是立刻开始回想Grace之前对他说的话,认真地回答祁澜道:“她说你做的鱼香肉丝特别好吃,味道别具一格。”
“啊,是这样的,Grace不喜欢吃姜,但是这道菜又尽量不能缺少姜,”祁澜一本正经地为领导解释道,“所以我用了姜粉来代替,能很大程度上地减轻姜的辛辣味道。”
总监根本听不懂祁澜在说什么,只微笑着倾听,时不时点点头示意他自己有在听。
直到祁澜说完,总监才顺势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如果我也能有机会尝尝这道菜就好了。”
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有啊,当然有。”祁澜语气肯定地说道。
总监眼睛一亮,却看到祁澜掏出纸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总监不解,但是总监有耐心。
他眼睁睁地看着祁澜“刷刷刷”地写完,又清晰地听到祁澜温柔轻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总监,这是鱼香肉丝的菜谱,里面有些配料是我自己加进去的,Grace觉得好吃可能是因为这几种配料,”祁澜垂眸默读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确认无误后,双手递给总监,“我把菜谱给您,按照上面的顺序做就可以了。”
总监有些难以置信,一时哑然。
“预祝总监用餐愉快,总监再见。”
祁澜颔首致意,而后背着包转身就跑,带起一阵清凉的风。
总监手里捏着的那张泛着些浅淡药香的菜谱纸被风从指尖掀翻,飘零着掉在地上。
总监:“……”
他要的是菜谱吗?
.
祁澜大步流星地到了电梯口。
刚刚跟总监的交谈让他避开了午间高峰,这工夫同楼层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等电梯。
电梯门打开,里面是两个打扮时尚的年轻人。
祁澜自觉走到电梯最里面,挨着轿厢壁站好。
“真的好遗憾啊,没有见到裴殊池。”女生把短发掖到耳后,叹了口气。
不知道被哪个字眼触动到,祁澜的睫毛倏地颤了颤,依旧垂眸盯着脚下构图精妙的地毯花纹。
“其实我们主编一开始打算约的就是今天拍摄啦,”女生对身旁的男生补充道,“但问过裴老师的经纪人之后,说裴老师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明天才有空。”
“可能确实是有要紧事,不然按照他的习惯,甚至还会愿意将就大家的时间呢,”男生点点头,认同道,“在年轻一代的一线艺人里,像裴殊池这么好说话又没架子的可不多了。”
除了令人惊叹的商业价值之外,客气谦雅的随和性格也给裴殊池加了很大的分数。
一举成为了圈子里都愿意与之合作的艺人。
像是心虚似的,在反复听到“裴殊池”这三个字之后,原本就微微垂着目光的祁澜愈发低下了头,想要尽可能地削减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虽然他总是很礼貌在笑,但其实我觉得他有点儿冷冰冰的不真实,诶对了,他是裴家的私生子对吧?”
“不清楚,但现在谁还管这个,裴家二十多岁这一辈,有几个不是私生子的呀,还不是个个都那么跋扈张扬,裴殊池是真的很低调了。”
“也对,就算是裴家私生子的身份,别人也求都求不来呢,那毕竟是顶级豪门啊。”
在两人的交谈声中,祁澜又开始头晕了。
他不得不半靠在轿厢壁上,以此来维持身体的平衡,避免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短发女生很健谈,性格也活泼。
见祁澜规规矩矩地站在离他们俩足足有一米多远的位置,不由觉得他老实得有点可爱:“帅哥,你是哪个部门的呀?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这栋大楼是Brimming传媒的总部,业务涵盖了音乐、影视、综艺、艺人经纪、娱乐营销、制作发行、漫画出版、动画制作等众多方面,拥有专业的摄影资源,由于占地面积巨大,便也设有唱片室录音棚、杂志广告拍摄影棚,方便艺人进行拍摄。
祁澜是一名画师,任职于Brimming传媒旗下的漫画出版部门。
如实回答后,祁澜抬手按了按嗡鸣的耳朵。
“哇塞,你是漫画出版部门的,”女生对祁澜的部门很感兴趣,眼睛亮晶晶的,“那你有见过marshbloom太太吗?!”
祁澜更心虚了。
但他一向不太会撒谎,根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目光移到楼层按键上,小声回答道:“没见过。”
“嗷~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见太太一面,”女生失望地叹了口气,语气难掩崇拜,“那可是高产的同时、还敢用原画的质量去肝漫画的大佬啊。”
男生听完发出了一声“我靠”。
他平时不怎么看小说和漫画,但是听到短发女生这样介绍,还是不免震惊:“这么肝?!这位太太每天不睡觉的啊?”
电梯停停降降,却没有人进来,大概是先前等不及的人索性直接走楼梯了。
只是无限延长了下降到一楼的时间。
祁澜越发头晕目眩。
他刚晃了晃脑袋,就感觉鼻腔里传来一阵热意。
女生率先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赶忙提醒道:“啊,帅哥,你好像流鼻血了。”
祁澜也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自己的情况。
他从来都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在血珠滴落下来之前,就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鼻子,微微仰起头。
头晕使然,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差点还被呛到。
……纸巾在书包里。
祁澜单手扯着书包的拉链,想要掏出纸巾。
修长细瘦的手指圈不住鲜红液体,顺着指缝流淌出来,滴滴答答,坠落而下。
祁澜唯恐会弄脏电梯的地毯。
他颇感无措地更加用力捂住鼻子。
可还是没防住,血滴在了地上。
“我帮你翻,”女生在自己的口袋里没找到纸巾,想着祁澜翻包可能是在找纸,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主动上前帮祁澜把纸掏出来,急匆匆递给他,“快!快点先止血!”
“……谢谢。”祁澜捂着鼻子,发出的声音也有些含混不清。
祁澜一手用纸巾按压鼻子,同时蹲下身子用纸巾去轻擦地毯的绒面。
好在血珠还没有被布料吸透,轻轻一按就把血尽数吸在了纸巾上,避免了地毯的脏污。
“今天湿度还可以呀,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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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流鼻血呢?”女生细心地问道,“是上火了吗?”
祁澜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他其实也很诧异。
最近这段时间总是流鼻血。
常常伴随着头部眩晕刺痛的短暂征兆,对他进行突然袭击。
“叮——”
电梯到了一楼。
女生不放心地三步一回头,确认祁澜自己一个人没事之后,才跟着同伴离开。
祁澜还是晕得厉害,不得已站在公司大楼门口缓了好一会儿。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掌心干涸的血迹。
像是嫌自己不争气似的,用纸使劲儿地在掌中央擦了几下。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可能是生病了。
“咳咳……”
京华市地处中纬,仲秋时节的风已经揉进了苍冷的凉意。
铅灰色的天空阴沉压抑,如同一张让人倍感窒息的密网,笼罩着忙碌喧嚣的城市。
寒气侵袭,祁澜不可控制地咳嗽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潮寒湿冷的气息,像是要下雨了。
祁澜拢好外套衣领,快步朝公交车站走去。
他可没有生病的本钱。
祁澜的住处跟公司之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从这里上公交,中间不用换乘,直接坐到终点站就能到达目的地,只是耗时有点久,要坐一个小时二十多分钟。
碰到有座位的时候还好,只是屁股有点麻;要是没有座位,下车的时候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几乎失去知觉。
今天还算幸运,车上有十几个空位,祁澜走到车厢尾部,挑了个最后面的座位坐下。
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只能向后仰靠在座椅上,阖眸休憩片刻。
思绪也乱飘起来。
梦境和现实紧密交织,让祁澜在半梦半醒间看到了很多似虚似实的景象。
——你的老婆,我们大家都很喜欢——
——放心吧,我们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你的老婆?不不不,从今天开始,你老婆属于我们所有人——
——你只是一个陪衬,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还不滚?你想在这里看着我们做吗?——
——看,你老婆也很喜欢我们呢——
“呼——呼——”
祁澜猝然从梦境中惊醒,坐在旁边的大爷安慰小孩儿般地拍拍他的后背。
“没事吧孩子?”
祁澜抿着嘴唇轻轻摇头,抬手按着自己狂跳的心脏。
梦里极其真实的感受让他即便在此刻紧握着冰凉的扶手,也还是倍觉心有余悸。
难以保持集中的注意力致使祁澜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梦中的痛苦情境,反复回想,却越细究越朦胧。
谁的老婆?他的?别人的?
属于他们所有人……是什么意思?
半年前,祁澜遭遇了一场险些丧命的惨烈车祸。
除了头部受到重创之外,他的锁骨、左手无名指和尾指、手臂、肋骨都在这场车祸中发生了程度不一的骨折。
但祁澜觉得,这场车祸带给他最严重的变化,就是记忆力和对事物的反应能力方面。
比如现在……他好像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凝神努力回忆了几次,才终于艰难地想起来。
“坏了。”
今天提早跟总监请假,是因为他要回程家的。
祁澜在公交停靠的下一站下了车,顺利地换乘到另一辆。
程家的别墅地处郊外,交通不是很便利。
每天只有两班公交车通往那附近的度假村。
毕竟但凡有点条件的人,都能够开着私家车到那里去玩,听说连每天两班的公交车都快要被减成每日一班了。
祁澜的情绪因为身体状况而大多略带钝意,可在某些时刻,也是会很敏感的。
譬如见到程家夫妇的时候。
衣着华丽、气质高贵的豪门夫妻如同审讯犯人一般,坐在他的正前方。
一个蹙眉抽着烟,一个时不时低头欣赏着自己精致漂亮的指甲,让祁澜完全感受不到对面的两个人,是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亲生父母。
“坐。”
祁澜听话坐下,而后拘谨地缩了缩腿。
他尽可能地把拖鞋藏在桌子下面,想要避免让对方看到自己几乎快要露脚趾的薄棉袜子。
祁澜默默等着听程耀东训话,他低垂着眼睛,不可避免地被袖口的血渍吸引了视线,微微皱了皱眉。
想是之前在电梯里抬手去捂鼻子的时候,不小心滴落在上面的。
静默的气氛让祁澜感到不安。
父亲总是说他呆钝得像块木头。
祁澜认为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才行,否则怕是会更加讨人厌嫌。
“父亲母亲,我的医药费快还清了,”祁澜说道,“大概再过……”
说着,他想要从口袋里掏出账单递给程家夫妇,却被对方不耐烦地抬手制止。
“小祁,在讨论跟裴少爷联姻的事之前,我们得先谈谈……有关于你性瘾的问题。”
2. Chapter 2
Chapter 2
听见方静淑的话,祁澜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这是他最窒息的痛处。
也是最难以启齿的隐疾。
“我有在吃药,有控制得很好,”祁澜的嘴唇微微发抖,绞在一起的十指泛着青白,“不会给任何人……包括裴先生造成麻烦的。”
方静淑担忧地追问道:“真的控制得很稳定吗?不会有什么闪失吗?”
她的担忧是怕程家不能如愿,而非祁澜的病况。
如果说方静淑对祁澜还有一些恻隐之心,那程耀东则是打心底里地厌恶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闻言,程耀东哼嗤一声:“也不知道你在那个家里都干了些什么,怎么会得这样的病,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我们程家还怎么做人?怎么在京华立足?”
说着,越发嫌弃地瞪了祁澜一眼。
祁澜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我不会给别人造成麻烦,”祁澜低垂着眼睛,机械重复着,“药有按时吃,不会发生状况。”
对于程耀东的冷漠和指责,祁澜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他的病就是原罪。
他无从辩驳。
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方静淑到底是祁澜的亲生母亲。
看着自己的孩子如此模样,她心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舒服。
“好,有按时吃药就好,爸妈只是担心你,”方静淑点点头,脸上却并没有体现出关心的神色,反而继续催促道,“那我们直接说你和裴少爷联姻的事情吧。”
祁澜很清楚,面对跟裴家联姻这件事,他没有任何抗拒的权利。
母亲说着,他就听着。
从小到大,祁澜对自己的性向都不是很明确,亦或是可以说成他从来都没有时间和精力来考虑这一方面的事情。
像他这样在底层苦苦挣扎着谋生的人,可能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资格谈论爱情这种奢侈的事。
况且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有求于人,由不得他愿意或者不愿意。
想到这里,祁澜低下头。
“小祁啊,你替你二哥煜麒跟裴少爷结婚……”方静淑显然是打过腹稿的,但一看到祁澜那张跟自己和丈夫都有着相似特征的脸时,不免还是顿了一下,语气温和许多,“你想要什么补偿?”
程煜麒就是当年那个跟他一样被抱错了的孩子。
用祁澜日常工作内容中的漫画剧情来形容,应该是叫……假少爷?
方静淑见祁澜走神儿,出声提醒道:“小祁?”
被思绪带着胡思乱想了一遭,以至于祁澜差点又忘了,自己前段时间被程家认回了豪门,今天回来跟程家夫妇交谈,也是因为要代替不愿意跟裴殊池联姻的程煜麒去跟对方见面的。
祁澜回过神来。
他缺钱,只缺钱。
医院那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他很急,回答也就不藏着掖着,但语气还是忍不住带上了点儿难为情的意味:“我想要足够治好哥哥的……”
程耀东似乎早就猜到祁澜想要说什么,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不行!”
祁澜被他吓了一跳,立马住了声,抬眼看向程耀东,眸底掠过惊惧。
“那家的人就是贼!窃贼!”程耀东愤怒地按灭烟头,一巴掌拍击在扶手上,瞪着祁澜,“除了拿钱救祁家人的事情之外,什么都可以,你再提一个吧。”
祁澜摇摇头,索性不再提了。
看到亲子鉴定后,他相信自己是程家的亲生儿子,但这也并没有改变任何现状,反倒多了很多束缚。
而且依照此刻的情况来看,大概率是无论他提出什么,都会被人用各种理由反驳,然后再大手一挥地说“除了这个,你可以再说一个”,复又陷入没有意义的死循环。
不过此前程家夫妇许诺过他如果顺利地和裴殊池结婚之后,每个月就不用再偿还住院期间的巨额医药费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巨大的帮助。
这样就已经很令人知足了。
所以他只能、也必须和裴殊池结婚。
“……父亲母亲,”祁澜对自己不太有自信,问道,“我和裴先生还没有感情基础,在结婚之前是否需要多了解一下……”
程耀东始终看他不顺眼,哼笑着打断祁澜:“那可是裴家,裴少爷日后就算对你打骂,都是你的福气,你还想要感情基础?”
方静淑轻轻推搡了一下程耀东的手臂,皱着秀眉瞪他一眼,转而面向祁澜的时候,又恢复温柔的神情:“小祁,你也别嫌裴少爷是私生子……”
如今同性婚姻虽然已经合法,但终归是小众的群体。
裴董能为孙子选择一个男人当伴侣,可想而知裴殊池在裴家年轻一代中的地位。
然而即便是被认定为不受宠的裴殊池,也是程家高不可攀的存在。
方静淑的声音柔和,轻笑着望向祁澜:“他那样的身份,配我们程家的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你们怎么不让二哥去?我觉得二哥更好。”
说话的人是程家的龙凤胎弟弟,程家愉,今年十四岁。
方静淑转过头,警告性地瞪他一眼:“你懂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程家愉吐了吐舌头,丢下一句“谈完事情陪我去游泳”就转身回了房间。
方静淑笑着答应。
母子间的温情。
祁澜低下头,沉默地撕拉着指甲侧边的倒刺。
“小祁,其实你要是能得到裴少爷的喜欢,事情就会变得好办多了,”方静淑心情不错,亲自递给祁澜一杯水,“我们家得到的好处越多,祁家那孩子活命的可能性就越大。”
恩威并施。
祁澜双手接过水杯,温顺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门口传来响动,佣人恭敬地说了句“二少爷”,紧接着,祁澜就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小祁,你来啦?”
是程煜麒。
祁澜总是觉得,自己这个所谓的亲生儿子,在程煜麒面前则是个十成十的赝品。
程煜麒相貌英俊,温文尔雅,去年刚从国外留学归来,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令人羡慕的自信。
也正是因为他出色卓越的工作能力,程家夫妇才在真相大白之后也执意将他留在了程家。
而且程煜麒的性格很好,大部分时候都尤其和善。
“二哥好。”祁澜站起身来,看着已经走到他跟前的程煜麒,识趣地往后退了退,抿嘴露出一个温厚的笑。
“小祁,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我给你安排的工作累不累?有空要多休息,”程煜麒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呵呵的,“这次你帮我的忙,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好在是联姻,除了八字合婚要和谐之外,要求也不高,说是送你过去,裴家也同意了。”
他们两个出生的时间只相差半个小时,八字都是相同的。
祁澜的头晕刚缓解,猛然听见程煜麒这一大段话,脑子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回答。
程耀东看着他窝窝囊囊的迟钝模样,心里越发来气。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裴少爷那边儿没有意见,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听到程耀东的这句话,说实在的,祁澜心里突然安稳了许多。
虽然还没有跟对方见过面,但他已经认定这位裴先生是好人了。
……解救他于危难之中。
祁澜的嘴唇有些干裂,他捧起杯子喝了口水。
“对了小祁,还有一件事……我才回国没多久,手上攒的钱也不多,”程煜麒看上去诚恳极了,掏出手机,“我把我账户上仅有的这五十万都转给你吧,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对祁澜来说,攒十万块都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程煜麒要转给他的这五十万,对祁澜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诱惑。
不过祁澜深知没钱的那种感觉,他并不好意思让程煜麒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补偿自己。
刚想开口,就听见程耀东的怒斥声。
程耀东是打定了主意不准备给祁澜钱的,看到程煜麒的做法,他顿时勃然大怒:“煜麒,你给他钱干什么?!你不知道他会拿钱去做什么事吗?!”
“是呀煜麒,你的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攒的,”方静淑上前按着程煜麒的手,心疼道,“听话,你自己留着哈,小祁不缺钱的。”
祁澜知道,由于自己生病的关系,他的思维不是很灵敏。
可即便再怎么钝,他也感知得到,程家并不接纳他这个亲生儿子,反倒会因为他的到来,而想要给程煜麒更多的补偿和爱。
从小到大,祁澜都是谨小慎微的性子。
因此在面对程家夫妇对程煜麒毫不掩饰的庇护时,他下意识地选择后退,越发仔细地藏起自己原本就没有打算更进一步的畏缩心思。
“爸妈,你们不要对小祁这么严苛嘛,”程煜麒语气恳切诚朴,“小祁跟祁家哥哥毕竟是一同长大的,感情深厚,祁家哥哥生病,小祁想要赚钱救他也是人之常情啊。”
本以为程家夫妇能听得进去这番话,没想到程煜麒话音刚落,程耀东就更生气了,恨不能立刻上前给眼前这个不争气的亲生儿子一个大巴掌。
“滚!”程耀东被方静淑拦着,才堪堪忍住没有动手,“我劝你最好能哄得裴少爷跟你结婚,否则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我们程家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
祁澜表情木然,手指轻轻攥着被他握进掌心的染着血渍的袖口衣料,耳畔嗡鸣不停。
他不知道所有的父亲是不是都是这样的,也可能是他真的有那么讨人嫌。
不然怎么逃出了那个家,却发现这个家也是一样的呢。
方静淑担心祁澜的状态会影响在裴少爷面前的表现,赶忙招呼着程煜麒打圆场:“煜麒,你送小祁出去,再好好给他讲一讲那边的规矩哈。”
程煜麒应声,带着祁澜离开了程家。
方静淑胜券在握,满心欢喜地招呼着自家龙凤胎的名字,准备带他们出去玩儿。
豪门只在意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能否给他们带来利益。
至于血浓于水的亲情,只要有血缘证明的继承人在身边,那旁人也就会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对于程耀东和方静淑二人来说,只有龙凤胎才是他们两个真正在意的骨肉至亲。
无论是养子程治,程煜麒,还是眼前这个刚被寻回来不久的亲生儿子祁澜。
只要没办法给他们带来利益和荣耀的,都是前行路上可以随时舍掉的工具罢了。
***
程煜麒把祁澜送到了他目前住处的楼下。
“好好换身衣服,”程煜麒没有下车的打算,降下车窗叮嘱祁澜道,“多思考一下,省得你和裴少爷没有话题,干坐着尴尬。”
“二哥,我跟裴先生是协议结婚的话,”祁澜很紧张,他对这方面的事情感到惧怕而惶然,“应该不用跟他发生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吧?或者是同床共枕之类的……”
“当然不会,别净想好事了,”程煜麒笑了一下,祁澜觉得自己好像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讽刺不耐,下一瞬又恢复成温雅的神情,“好啦小祁,你就放心地去吧,爸爸妈妈这边,我会帮你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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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澜隐隐松了口气。
“哦,对了,我还有事,”程煜麒低头看了眼手表,“就不送你过去了。”
清晰通透的蓝宝石表镜反射着灯光,镶嵌着碎钻的表盘精致华丽,晃得祁澜眼前刺痛发花。
他见过总监戴这款腕表。
当季最新款。
售价五十六万。
.
祁澜换完衣服,拎着狗笼下了楼,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和裴先生的地址,有些苦恼。
这个时候换乘公交肯定是来不及了。
祁澜狠狠心,不熟练地打了辆网约车。
司机师傅人很好,不但没有嫌弃祁澜带狗,还贴心地帮祁澜把狗笼放在后排座椅上。
“谢谢姐姐,”祁澜感激地道谢,把狗笼子抱在怀里,“狗狗有点活泼,我还是抱着他吧。”
小家伙严重缺乏安全感,祁澜实在不放心留他自己在家。
司机师傅是位很热情的大姐,时不时会在等红灯时回头看看祁澜和小狗:“小伙子,这小狗是什么品种呀?我没怎么见过这种。”
“是比格犬。”祁澜回答道。
“诶哟,这就是比格啊?”司机师傅似乎听说过比格犬的名号,“我听说这种小狗很不老实,很能欺负主人的。”
笼子里的小狗歪着脑袋听,察觉到有人说他坏话,立刻不满地大叫起来:“wer~wer~”
祁澜娴熟地塞了一根狗条进去,抿嘴笑:“他确实比较活泼可爱。”
“哈哈还真是大耳朵驴,这小狗是小女孩儿还是小男孩儿啊?多大啦?”
祁澜很严谨:“暂时还是男孩儿,十一个月了。”
司机师傅被祁澜的话逗得笑起来:“哈哈哈小伙子,什么叫‘暂时还是男孩儿’啊?”
祁澜伸了两根手指进笼子里,宠溺地按了按小家伙的脑门儿:“过些天就要带他去绝育了。”
算着月龄差不多了。
下了车,祁澜登完记抱着狗笼在别墅区里一路小跑,总算在傍晚五点五十八分站在了一幢深棕别墅门前的花坛边。
他刚出院没多久,身体虚得厉害,跑了这段路是近期做过的最激烈的运动。
“呼……呼……”
祁澜单手抱着狗笼,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整个人弯着腰,止不住地低喘。
“wer~wer~”怀中的比格不高兴地大叫。
每天这个时候,他可都是要牵着祁澜下楼散步的。
祁澜很不好意思地轻抚他的头顶和耳朵,温声道歉:“今天有很重要的事,等解决好了,我夜里带你出来玩儿好不好?”
比格犬一旦发疯很难制止。
小家伙似乎认定了祁澜今天做错了事,直接开始对主人进行惩罚。
他张开嘴“wer~wer~”地叫了起来。
祁澜好脾气地妥协:“我一定尽快处理好事情,一处理好,立马就带你出来玩,可不可以?”
他听不懂祁澜话里具体的意思,只能听得出主人的语气是在认怂。
于是满意地闭上了嘴,歪着脑袋耷拉着大耳朵,躺在祁澜的怀里等着到地方吃晚饭。
祁澜站在院门口等了五分钟也没见到裴先生的身影。
他累得不行,费力地蹲下身子,后背靠在冷硬的花坛边沿,抬手揉了揉自己刚骨折伤愈没多久的锁骨,痛得微微皱起眉头。
天色阴沉得厉害,像是要下雨了。
这样的天气……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祁澜记起了自己发生车祸后住院期间的日子。
倒春寒的夜冷得让他每次回想起来,身体都会被唤醒记忆般地轻颤起来。
医院仿佛比任何地方都要令人觉得寒凉。
无论是处境还是心境,都让祁澜冷得发抖。
四面的白,冷得孤寂。
祁澜下意识抱紧怀中的大耳朵狗。
小家伙虽然淘气,但也是能够感知到主人情绪的。
被主人抱紧后,他赶忙仰起小脑袋瓜儿,用湿润的鼻子拱了拱祁澜的脸颊。
“wer~wer~”
祁澜刚一抬起头就看到了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儿,笑着碰碰他的脑门儿:“你是在安慰我吗?”
比格歪着脑袋蹭蹭祁澜的手指,“wer”声不绝于耳。
“希望可以顺利跟裴先生结婚,这样一来,医药费的问题就解决了,”祁澜捋着比格的大耳朵,许愿似的,“我一定能得到裴先生的认可,对不对?”
“wer~wer~”
“裴先生可能还没到家,”祁澜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伸手摸摸比格脑门儿中间的白毛毛,“那我先趁现在给你准备晚饭好不好?”
比格高傲地“wer”了一声。
为了避免比格在街上就大肆闹事,祁澜的背包里时常备着他爱吃的狗粮和零食。
这工夫喂起来也是很方便。
祁澜刚拿完狗粮重新蹲下身子,就听到一道温沉疏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祁先生?”
闻声,祁澜赶忙用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的同时转过身,也顾不上体位性低血压带来的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就朝着面前颇为模糊的高大身影说了声抱歉。
裴殊池的视线缓缓上移。
一条接近疯癫、正狂吃不停的大耳朵比格犬。
身边站着一个标配的、手中抓着满把狗粮的老实人仆役。
很好欺负的样子。
漂亮的青年动了动微微有些苍白的嘴唇,行止间难掩拘谨:
“裴先生好,我叫祁澜,是来跟您结婚的。”
3. Chapter 3
Chapter 3
终于找到你了。
满满。
与祁澜视线交汇的一瞬间,裴殊池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险些就没控制住情绪,放任自己毫不犹豫地扑过去把他抱进怀里。
眼前的人是多年来占据他无数酣梦与复杂情感的源头。
每一个伴随对方身影的午夜梦回,裴殊池都会不可避免地与自己心中的阴暗面正向对峙。
他需要克制。
不能吓到祁澜。
自从知道自己可以跟祁澜见面、甚至还有可能结婚之后,裴殊池连一秒钟都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即使裴家是绝对的上位者,面对着祁澜,他也不会借助半点家势的力量来压着对方听从自己的摆布。
裴殊池用了十二年的时间来回忆,来确认自己的心意。
不会再有任何事情和变故能够让他动摇自己的想法。
祁澜说完,看到裴殊池略微僵硬地站在不远处,隐约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说法貌似不太妥当。
“抱歉裴先生,我刚刚说的可能有些冒昧,”祁澜无措地摩挲了一下衣摆,补充道,“……结不结婚这件事当然只有裴先生才能决定。”
即便根据程家夫妇和二哥的态度来看,掌握着全部主动权的裴家听说是自己来跟裴殊池联姻之后,似乎并没有表示出反对的态度,祁澜也仍然不敢大意。
裴殊池同意在樟山别墅见他,大概就是已经对他的情况进行了充分的了解和调查。
“我们会结婚的。”裴殊池说道。
他知道祁澜需要什么。
流落在外多年刚被认回到家里,没多久就被推出来挡联姻,在家中的处境不言而喻。
裴殊池清楚祁澜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因此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能在祁澜面前将自己这些年来的隐秘欲念宣之于口。
积压多年的情感,一旦开了闸,就会如同泄洪般喷涌而出。
青春期开始的那天晚上,12岁的裴殊池看着濡湿的被子,一夕之间懂得了很多事情。
关于信仰,有了永恒不变的方向。
他的心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清清白白。
在环绕着祁澜的这颗灵魂,他嗜欢重欲且放任贪念。
祁澜会害怕的。
提供帮助,但不能趁人之危。
祁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裴先生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那句话,闻言便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忽然也没那么紧张了。
裴殊池走到跟前,在距离祁澜两步远的位置站定。
残阳破开天际的阴霾云层,暮色微亮,充足的安全距离也方便祁澜不用仰头就得以看清他的脸。
男人眼带笑意,年轻俊美的面庞在天色尽头的淡金余晖下跃动着蓬勃的生命力。
应该是刚洗完澡,发梢还泛着湿意。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近,但也算不上远,祁澜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的清新水汽。
……很香,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大雨倾盆前的海潮气息混合着半日花脂的温暖韵意,很大程度地弱化了裴殊池极具侵略性的凌厉五官。
在眉眼、鼻梁以及嘴唇的细节层面,裴殊池毫无疑问地与绝大多数传统或非传统的帅哥都拉开了悬殊的差距。
完美建模。
祁澜的职业病犯了,发觉自己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后,赶忙慌乱地收回目光。
裴殊池表情温和,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不像是难接触的样子。
出于礼貌,祁澜顺手把狗粮揣进口袋里,擦擦指尖,想要跟裴殊池握手。
可转念又担心对方会反感。
心里这样想着,刚有些起势的手指便重新攥回到衣摆上,默默收回了手。
殊不知自己的小动作早就被裴殊池尽收眼底,看得清清楚楚。
裴殊池主动伸出手,祁澜微讶,也立刻跟着探出手。
两手相碰的瞬间,快得让人难以捕捉到的蓝白火花一闪而过。
几乎是同时地,指尖传来针扎一样的细密刺痛。
“我、我的衣服,”祁澜顾不上被电得手指发麻,指指自己的聚酯纤维外套,面对着裴殊池抱歉极了,“不好意思啊裴先生。”
“天气干燥,正常。”
裴殊池语气镇定的安慰让祁澜的愧疚心情被稍稍抚平了一些。
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也使人窘迫的情绪蓦地放松下来。
祁澜没太敢用力,生怕因为接触面积大,而导致自己凉得像冰块儿似的手把人家冻得直打哆嗦。
握了两秒,裴殊池才松开手,轻笑着邀请道:“祁先生路上辛苦了,先进屋吧。”
祁澜忙应了声好的,淡色唇角扬起弧度很浅的拘谨笑意。
“wer~wer~wer~”
被忽略了半天的比格大魔王不高兴了,仰着脑袋大叫起来。
毋庸置疑地,二人的注意力成功地被他吸引了过去。
祁澜心里忐忑着蹲下身子,动作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狗粮送到他嘴边,而后拎起两只耷拉着的过大狗耳朵轻轻捏住,方便小狗进食:“好好好,吃吧吃吧。”
说着,趁比格哼哧哼哧地吞狗粮的间歇,抬头向裴殊池道歉:“实在对不起,裴先生,他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呃一只狗长时间地待在家里,所以我只能把他带过来……”
裴殊池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他低头端详着祁澜喂狗的画面,犹豫片刻,也跟着一起蹲了下来。
“怎么会想到养……”裴殊池顿了顿,视线移到趴坐在祁澜脚边拱着脑袋进食的欢脱小狗身上,继续问道,“比格犬呢?”
“一开始是我合租室友养的,”祁澜神情认真地回答着裴殊池的问题,“他养了几个月,有一天跟我说家里有非常要紧的事情,急着回去办,就拜托我照顾一段时间。”
裴殊池笑:“这段时间大概持续多久了?”
“三四个月吧。”祁澜计算着自己接手时的月份。
裴殊池替他感到有些不妙。
“他有跟你说过什么时候接回去吗?”
祁澜默默回忆了一下,老实地回答道:“我们两个很久没有联系了……他也不接我电话。”
裴殊池:“……”
看这情形,估计狗刚一脱手,家里的急事也就没了。
祁澜抱着由于到了新环境而挣扎个不停的狗,再俯下身去拿狗笼不是很方便。
他刚调整好姿势,准备弯腰,被狗咬得斑驳不堪的狼狈狗笼就被另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先他一步给拎了起来。
“走吧。”
祁澜小声说谢谢,抱着狗跟上了裴殊池的脚步。
进门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不小心,还是因为心情波动,裴殊池脚下绊了一下。
他个高腿长,这一绊只是略微踉跄,还不至于会让他真的摔倒。
跟在身后的祁澜却吓得不轻,赶忙伸手去扶人:“裴先生,没事吧?”
“……没事。”裴殊池的呼吸重了一些,喉结滚了滚,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回答过了,又重复一遍,“没事。”
祁澜松了口气,收回手继续抱紧已经开始无聊地甩耳朵的狗,并没有发现对方的情绪变化。
有穿着制服的佣人从里面迎出来,朝着祁澜面带笑容:“祁少爷好,我是宠物饲养员小吴,负责喂食、遛狗、清洁等日常工作,请您把狗狗交给我就好。”
祁澜也担心狗狗在身边会影响到裴先生,便伸手把狗交到对方怀里,嘱咐道:“他性格很好,不会咬人,但是……”
“不咬人,”小吴咧嘴一乐,接话道,“膈应人。”
祁澜:“……”
换好鞋,祁澜跟着裴殊池走到客厅的下沉式沙发边,自觉地跟对方隔着茶几面对面坐下,向为他送水的佣人道谢后,惶惑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在来的路上,他在心里默练了好几遍正式面对裴殊池时的自我介绍,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在跟裴先生见面的第一刻就已经说过自己的名字了。
“裴先生好,我叫祁澜。”
——我叫满满,祁满满,你呢——
裴殊池望着神情难掩紧张、语气温和的青年。
“今年二十四岁,目前在程氏集团旗下从事剪辑师的工作。”
——我比你大一点哦,马上十二岁啦,爸爸说只要我听话,明年就让我去学校里读书啦——
祁澜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掏出自己提前制作好的简历,小心翼翼地放在裴殊池面前。
看起来很官方。
他今天特意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他没有西装,不过至少外套里面穿着衬衫,下身也穿着一条稍显宽松的黑色西裤。
相较于祁澜,裴殊池就显得随意多了。
米白色的开衫,深色休闲长裤,浑身上下没有任何logo,但就是能让人明白价格不菲的存在。
裴殊池随意挽了下袖子,颇觉好奇地伸手接过。
祁澜的视线落在裴殊池翻看简历的手上,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
这双手真的很吸引人。
粉丝们都说他画出来的手堪称一绝,可是祁澜觉得,跟裴殊池的这双手相比,他画的也不过如此。
裴殊池的指节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而充满游刃有余的力量感,手背微微凸起的脉络缓缓延伸到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比自己画过的任何一双手都要好看。
裴殊池打开文件夹。
目光落在简历第一页的那张证件照上面。
镜片反光,所以祁澜在拍照的时候没戴眼镜,完完全全地露出了那双清韵润雅的眼睛。
左侧鼻梁处的绯红小痣如同一记强有力的印痕,毫无征兆地凿在了裴殊池的心头,完成了少年时代模糊不清的闭环。
心跳速度过快。
裴殊池迫使自己移开眼神,分散一下过于集中的注意力。
他抬眸看了眼祁澜,发现对方正在低头盯着自己紧紧并拢着的膝盖,一副发呆的样子。
裴殊池微挑眉稍,仗着祁澜看不到,用指腹轻轻抚过照片上青年如水墨般温润的隽昳眉眼。
或许是因为不自信,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里面时常泛着老实巴交的神色。
趁着裴先生在看自己的简历,祁澜在心里纠结了半天,才敢偷眼打量起了自己可能会与之成为合法伴侣的年轻男人。
裴殊池长了一张为大荧幕而生的脸,无论特写镜头卡得有多近,都不会导致这张脸崩盘。
他的长相极富冲击力。
尤其是看人的时候,那种侵略感会毫不掩饰地溢出来,让人难以招架得住。
祁澜回想着自己这几天在网上查到的资料,和浏览的各大社交平台评论区,其中所有的曾经有幸见过裴殊池本人的粉丝,除了一小部分说他即便是笑,看起来也冷冰冰的之外,无一不是在疯狂夸赞着他性张力拉满的形象气质。
想到这里,祁澜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他刚刚看到的裴先生,一点儿也不冷冰冰,比他想象中的要热情一百倍。
裴殊池早就看完了简历,正在努力憋笑。
他当然注意得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乖顺青年一直在用自以为非常隐蔽的方式悄悄观察着自己,甚至还没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发现他了。
“咕……”
室内寂静,祁澜颇为慌张用手按住自己的肚子,脸颊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这简直太失态了。
“祁先生吃过晚饭了吗?”裴殊池问道。
祁澜正因为没吃午饭和晚饭导致的低血糖而感到头晕得厉害,听见裴殊池这样问,下意识诚实地回答道:“……还没,一会儿回去准备煮碗面吃。”
以为只是来见一面,交完简历之后,他就可以回到出租屋做晚饭吃的。
没想到跟裴先生交流的时间比预想中要长。
“我也还没吃,”裴殊池给台阶的本事信手拈来,“祁先生要不要在这将就着吃一顿?”
话音刚落,祁澜又听到了一道和蔼的女声:“小殊,快带小祁先生过来吃晚饭吧。”
祁澜回过头,看到一位慈祥的长辈。
“这位是柳姨。”裴殊池说道。
祁澜站起身问好。
柳姨是看着自家小少爷长大的,对裴殊池来说,她更像是亲人一般的存在。
“不知道小祁先生的口味,就让厨师多做了几种菜系的代表菜,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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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小祁先生会喜欢。”
有柳姨助攻,裴殊池更是心情大好,直到落座的时候,都还是很难压住嘴角的笑。
祁澜坐在裴殊池对面,眼睛只敢看盘子边沿,吃菜也只吃自己不用伸长手臂就能夹到的。
反观裴殊池,则是全程都没怎么动筷子。
他实在无心吃饭。
但也不敢弄出什么动静来让胆小的青年受惊。
只能在祁澜低头吃东西的时候,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对方的发顶,在不惊扰他的前提下,视线抚过了一遍又一遍。
祁澜很快就发现裴殊池的状况,自己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吃了,放下筷子甚是担心地问道:“裴先生不吃吗?肚子会不会饿?”
……裴先生看上去似乎是有点儿食欲不振?
“我吃饱了。”裴殊池心头微动,温声回答道。
祁澜立刻想到可能是因为艺人需要控制食量来保持身材,便点了点头。
而后垂眼看向自己还没吃完的饭菜,心中既遗憾又彷徨,属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重新把筷子拿起来。
“这么多菜,不吃就浪费了,”裴殊池洞察到青年的情绪,十分给面子地笑着抬手示意道,“祁先生请便。”
祁澜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直接抄起筷子,看向裴殊池的眼神中满是“定不辱使命”的庄重神情。
裴殊池好悬没笑出声来。
他只能转移话题,岔开心神:“饭后想吃点甜品吗?”
祁澜对“想不想”这种问题一向感到很陌生。
听见裴殊池这样问,他露出了一个类似于茫然的表情。
裴殊池暗自疑惑地想要琢磨明白祁澜眼中的复杂情绪,但还是先一步切切实实地捕捉到了那双清澈眼底隐约透出来的期待。
“柳姨做的苹果塔,还有焦糖布丁,”裴殊池亲自去厨房把甜品端了过来,放在祁澜的面前,声音温和,“尝尝味道怎么样。”
祁澜吃过的水果不多,其中最喜欢的就是苹果。
他道着谢,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塔皮酥脆留香,烹制过的焦糖苹果软糯香甜,酸度和甜度都刚合适。
“好吃,”祁澜刚咽下嘴里的苹果块儿,就忍不住向裴殊池汇报了自己的感受,“特别好吃。”
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快,他又难为情地抿了一下嘴唇,朝裴殊池露出个羞赧的笑容。
像一只战战兢兢且拘谨局促的害羞水獭。
裴殊池喉结滚动,视线落在焦糖布丁上,刚想对祁澜说可以尝尝这个,就听见宠物房那边传来了一阵呕哑的怪叫——
“wer~wer~wer~”
大耳朵驴一路嚎叫着狂奔而来。
小吴在后面追得肺都要炸了,却还是故作坚强地摆手:“我没事,少爷,我没事!”
陪这狗玩了半个多小时,小吴是打心底里敬佩祁澜。
他养过这么多狗,除了边牧之外,这是第一只差点儿给他累废了的。
祁先生太牛了。
见自己和狗貌似很碍事,小吴几大步冲上前去,抱住狗驴转身就跑,生怕给少爷当电灯泡。
裴殊池又看了一会儿,担心祁澜这样会吃得不自在,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
祁澜见他不再盯着自己看,立刻争分夺秒地咀嚼起来,生怕被转过身来的裴先生发现自己的馋样。
裴殊池背对着祁澜,看向落地窗外:“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鬼使神差地,祁澜觉得自己好像从裴先生的语气听出了一丝暗幸的情绪。
不过他断定自己是听错了,便抱歉地追问一句:“裴先生说什么?”
裴殊池很有耐心,重复道:“看这天色,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祁澜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从小就听惯了太多或隐晦或直白地赶他出门的说法。
这工夫听清了裴殊池的话后,他手指一颤,赶忙利索地放下筷子站起身,回头寻找小吴和狗的身影。
“那、那我先走了,”祁澜不好意思去抽餐桌上的纸巾,掏出自己口袋里只剩半张的皱巴纸巾擦了擦嘴角,不忘感谢裴殊池,“谢谢裴先生款待。”
“什么?”裴殊池看着已经捏住出去玩的两只大耳朵开始套绳子的祁澜,难得有些慌,“祁先生怎么突然要走?”
祁澜这才明白自己是会错意了,很拘谨地抿抿唇:“我以为……”
“我的意思是,”裴殊池的眼底难掩心疼,一时语塞,“祁先生吃完之后,我开车送祁先生回去。”
祁澜半蹲在地上,仰头感激地看着他:“裴先生真的是好人。”
裴殊池:“……”
祁澜给人的视觉印象是清瘦的,骨架也稍显纤细。
无论是手腕还是手指指节,几乎都没什么肉,骨感十分明显。
可或许是因为久坐的关系,祁澜的腿根部位却稍微有点儿肉。
蹲下身子逗弄狗的时候,布料包裹着肉感十足的大腿,性感得要命。
心跳一下接一下,凿得沉重。
裴殊池微微放缓了呼吸。
……如果不小心在那上面留下齿痕。
裴殊池蜷紧手指,硬生生地逼自己移开了目光。
“wer~wer~wer~”
大耳朵驴是话痨,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都乐意扯着脖子叫两句,很好地帮助裴殊池分散了注意力。
想着这小祖宗日后就是他和祁澜共同的小狗了,裴殊池便也想逗逗他,问祁澜道:“他叫什么名字?”
祁澜低头整理着狗绳,回答道:“出去玩。”
听到祁澜的话,裴殊池有些惊讶,还有些惊喜。
他自然不会拒绝祁澜的要求,直接站起身来准备去拿件自己的外套给祁澜备着。
不过出于疑惑,裴殊池在转头看向窗外阴沉天色的同时,还是不确定地问祁澜道:“……现在吗?”
刚见面就愿意一起出去玩,看来祁澜对他的第一印象没有特别差。
听见裴殊池的问题,祁澜也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赶忙抱歉地干笑了一下:
“啊,不好意思裴先生,我是说狗狗的名字叫出去玩。”
裴殊池:“……”
4. Chapter 4
Chapter 4
裴殊池白高兴了。
不过还是笑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祁澜仰头看他:“裴先生以为什么?”
“没什么,”裴殊池笑笑,“好特别的名字。”
“应该算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祁澜摸摸出去玩的圆圆狗头,给裴殊池解释的时候,脸上带着点笑意,“当初取了很多名字,可是无论叫哪个他都不回应,只对‘出去玩’这三个字有反应,久而久之,他就认为自己叫这个名字了。”
祁澜提到有关于出去玩的趣事,心情就没那么紧张了,话也不自觉地变多了些。
倒是让裴殊池听了个够本。
“轰隆——”
闷雷声由远及近。
祁澜站起身向落地窗外的庭院看去时,骤雨已经倾泻而下,密集的雨滴霎时在眼前形成一片厚重闷冷的幕布。
裴殊池莫名松了口气。
他好像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了。
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庭院里凹凸不平的青石台上,溅起硕大的水花,看得祁澜背后生起一阵寒凉。
他没带雨伞。
他感冒倒是无所谓,就怕出去玩被冷雨淋到,很容易出大问题。
柳姨过来送她刚刚新烤好的舒芙蕾,看到俩人在落地窗前呆呆地站着,谁也不说话,就主动替他们打破僵局:
“小祁先生,如果没有特别需要回家去忙的事,你今晚要不就住在樟山别墅吧,省得还要冒着这么大的雨来回折腾,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她看到小祁先生在来的时候只背了一个书包。
就算是有折叠伞,也扛不住外面猛烈的风雨,倒不如在这儿休息一晚,最起码人和狗都不用湿着身子回家了。
“不不,这样太麻烦您了,”祁澜不想给人添乱,“我等等看雨什么时候会停。”
要是时间不算晚,兴许还能赶回去,以免打扰到别人。
“那我也先收拾一下吧,”柳姨说道,“省得雨一直不停,小祁先生却没办法休息,会耽误工作的。”
柳姨说这话,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裴殊池的联姻对象,也是出于心疼眼前这个清瘦疲惫的年轻人。
只是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话一说完,还没等小祁先生有什么反应,小殊的表情却像是绷不住了似的。
唇角难以抑制地微微扬起,即便是他背转过身去,也透着无法隐藏的愉悦。
听到柳姨说“耽误工作”,祁澜才猛地想起自己的画稿进度,不由开始焦虑起来。
这段路不算近,之前打车过来都将近一个小时。
按他的抠门儿性子,就算回去,估计也只会把车打到进市区之后有公交站的位置就下车了。
再换乘几趟到家,八成已经是夜半时分。
更何况,他还带着狗,基本上没办法坐公交的。
祁澜为难极了,但外面的雨势太大,他不得不为出去玩的健康考虑。
“不会太麻烦裴先生和柳姨吗?”祁澜还是动摇了。
为了不给人添麻烦,他甚至动了把出去玩留在这儿、自己一个人回出租屋的心思,只要出去玩不淋雨,他的担忧就会减少大半了。
可一想到出去玩夜里会叫,大概率只有他能安抚得好,便只得作罢。
“不麻烦,当然不麻烦,”柳姨慈爱地看着眼前乖巧老实的孩子,笑着招呼祁澜道,“走吧,我送小祁先生到楼上房间。”
留在这儿也算好事。祁澜心想。
他还有很多有关于自身的情况没有对裴先生交待清楚,等今晚完成了工作,他有必要整理一下思路,把事情完整地描述给裴先生听才行。
“好的,谢谢柳姨。”
祁澜应声,转身感激地看了裴殊池一眼,朝他道谢,“谢谢裴先生。”
裴殊池笑笑,略一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祁澜把出去玩交给了等在旁边的小吴,旋即快步走到沙发边抱起自己的书包。
经过裴殊池的时候,还不忘再次顺便向他半鞠一躬以表谢意,而后才跟在柳姨身后蹬蹬蹬地上了楼。
“小祁先生喜欢什么颜色的睡衣,我去准备,”柳姨难得有机会照顾一个跟裴殊池同龄的孩子,不免很热情,“你穿浅棕色很好看,我记得有送来一套卡其色睡衣,我拿给小祁先生。”
祁澜的外套是浅棕色的,衬得他更加柔软温和。
“不不不,柳姨,不用特意准备的,”祁澜谨记着不给别人增添负担的宗旨,“有没有裴先生穿旧了准备不要的睡衣呀?”
裴殊池心头一动。
这句话给人的亲近感太强烈。
像是做了多年的至亲爱人一般。
“怎么会给小祁先生穿旧衣服呢,”柳姨笑着说道,“早在知道你要跟小殊结婚的时候,柳姨就早早地准备上了。”
祁澜还是老实巴交地道着谢,然后说:“柳姨您叫我小祁就好啦。”
“诶,好好好。”
裴殊池听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
随着两人到了楼上的房间里,声音也就听得更不大真切了。
他伸手端起柳姨放在餐桌上的舒芙蕾,跟着上了楼。
祁澜被前去铺床的柳姨暂时安置在楼梯转角处的小沙发里,双手覆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着等。
见裴殊池端着盘子上来,他赶忙把搁在腿上的数位屏和触控笔放在旁边的座位上,抬手推了推并没有下滑的镜框,起身让出自己的位置:“裴先生请坐。”
配合着这句话,还做了个乖顺的请坐手势。
礼貌得让人心痒。
裴殊池的喉结上下滑动。
须臾,好不容易找回了思绪。
“舒芙蕾,”他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上去还算正常,把盘子递给祁澜,“没吃饱的话,要不要尝一尝?”
放下筷子是因为误以为自己下了逐客令,确定要留宿在这里后,只顾着说话和上楼,也就没机会再把筷子拿起来了。
肯定还没吃饱。
祁澜鲜少在同一天遇到这么多令他感到惊喜的事。
“……不好吧,”祁澜抿抿嘴,客气地摆摆手,“裴先生先吃吧。”
那么多,裴先生肯定吃不完。
到时候就轮到他了。祁澜悄悄想着。
却不知道自己这副自以为很有心眼儿的样子在裴殊池的眼中究竟有多可爱。
不好,而不是不用。
估计心里已经急得像是只双手合十呈祈祷状求食的小水獭了。
裴殊池不敢多看,再次伸手递过盘子:“喏。”
“啊好,谢谢裴先生。”祁澜紧忙双手接过,爱不释手地捧着打量,根本舍不得破坏它蓬松完整的形状。
裴殊池含着笑:“不客气。”
“我一会儿做完工作再吃,”祁澜解释着自己的行为,又回身指指数位屏,“很快就结束。”
听见祁澜的这句话,裴殊池的神情微动。
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细密痒意。
祁澜同他交谈的方式从之前问一句答一句的被动,变成了主动的分享。
心情显然是放松了很多。
见裴殊池沉默,祁澜下意识就开始自我反省,回溯着自己有没有讲错什么话。
局促使然,明明刚刚扶过眼镜了,却还是习惯性地顺势抬手推了一下。
“好,那祝祁先生工作顺利。”裴殊池说道。
裴殊池依旧友好的语气让祁澜瞬间就停止了内耗。
他点点头说好,习惯性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被舌尖掠过的唇瓣泛着盈润的水光。
裴殊池呼吸变得沉缓。
偏偏对方依旧迟钝地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舒芙蕾上……
想到这儿,裴殊池松了口气。
不是偏偏,是幸好。
“祁先生累了一天,等下洗个澡好好放松一下吧。”裴殊池说完,转身下了楼。
柳姨给祁澜铺好被子又准备好了换洗的睡衣后就出来了。
刚出电梯,就发现裴殊池抱臂站在落地窗前,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以为他和小时候一样,看到下雨,心情就会变得很差。
柳姨看着雨幕,摇头叹气:“唉唷,好大的雨。”
裴殊池看着雨景,语带笑意:“是啊,好大的雨。”
“小殊,你怎么听着还挺高兴的?”柳姨感到纳闷儿,“你不是从小就最讨厌下雨了吗?每次一下雨你就要哭。”
“小时候不懂事,太幼稚,”裴殊池越看窗外的瓢泼大雨越觉得顺眼,“下雨多好啊,风调雨顺,时和岁稔,五谷丰登。”
柳姨:“……???”
小吴抱着四脚朝天、舌头垂到脸侧边的出去玩儿,眼里已经被折磨得没有光了,不过还是坚强地说出了那一句——
“少爷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朱管家今天不在,他就越俎代庖一下好啦。
裴殊池:“……”
裴殊池窝进沙发,交叠长腿,语气淡然:“明天我再去选条灵缇回来陪你跑。”
小吴两眼一翻,跟着狗一起趴倒在了地毯上。
柳姨被送到眼前的热闹引得乐不可支,笑着问裴殊池:“小殊,你一会儿要不要上去给小祁送点水果呀?”
裴殊池的耳朵动了一下。
这是他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或者可以说是本能反应。
越是心里在意、表面假装不在意的时候,他的耳朵就会忍不住动一下。
柳姨跟小吴对视一眼,无声地笑了起来。
有了刚才那么一出,她也明白了。
她还以为小少爷只是没有反对这桩联姻呢。
……没想到哇。
柳姨看着裴殊池长大,自然是很了解他的性格,也知道该怎么给他台阶。
见裴殊池在一楼客厅待着而不上楼,就知道他是惦记小祁却不敢打扰。
她便打算到厨房去准备些水果,想着用这个方式帮自家小少爷一把。
让他勇敢一点。
自从父母遭遇意外事故去世了之后,裴殊池的性格就变得沉默了很多。
即便在待人接物的时候还是一贯的温和有礼,也能看得出他对大多数事情都打不起精神。
直到今天。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能让他重新对生活怀揣些许兴趣的人,柳姨是非常希望他能够得偿所愿的。
“去吧。”柳姨做事麻利,根本不给裴殊池犹豫的机会,端着盘子就放在了茶几上。
“谢谢柳姨。”
果然不出柳姨所料,裴殊池连委婉都顾不上了,看了眼时间,掐算着祁澜应该洗完澡了,直接端起水果切盘朝楼上走去。
祁澜刚洗完澡,只套了条裤子,裸着上身出了浴室。
用毛巾胡撸了两把湿发,从书包里翻出了一支塑料软管包装的药膏。
这是Grace上个月手臂不小心划伤时买的祛疤凝胶,她后面淘到了效果更好的,就把剩下的这半支顺手送给了他。
反手摸了摸后背被热水浇得隐隐作痛的旧疤,祁澜对照着上面的使用说明,扭着胳膊费力地薄薄涂了一层,然后坐在床边发着呆等药膏晾干。
不管有用没用,药膏不能浪费。
“咚咚……”
还没来得及说“请进”,敲门声就戛然而止。
祁澜回过头去。
发现虚掩着的门已经被门外人轻敲的力道给顺势推开了。
“抱歉,我……”
裴殊池入眼就是一片雪白清瘦的脊背,被温水冲刷得微微泛着粉红,色泽明润。
似乎是揉搓了几下,绯粉的底色满是绮丽糜红。
裴殊池被这旖旎的画面冲击得一时语塞,硬是站在原地缓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抱歉,这个门是虚掩……”
但祁澜已经替他把话给说完了:“啊不好意思,门是虚掩着的,是不是吓到裴先生了?”
他说的是自己背后的那处。
不用祁澜说,裴殊池的视线也已然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与周围皮肤的颜色有着明显反差的陈旧疤痕上。
蜿蜒崎岖,如同落在糯白雪地上的残败枯枝。
突兀而违和。
毫无预兆地刺疼了他的双眼。
经年累月的钝痛在心头不断蔓延,处处深刻而清晰。
慌乱间,祁澜已经抓过睡衣套在了身上,绯色从脸颊一路延伸到了被布料遮住的颈口皮肤。
他微颓肩膀,拘谨难安地站在床边,完全不敢抬眼看裴殊池。
太失礼了。
被裴先生看到了自己裸露身体的行为,很不礼貌。
裴殊池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他问祁澜“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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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是怎么来的”吗?
他不需要问,他比祁澜还要清楚这疤痕的来由。
什么都不问吗?
那么明显,即使是一个站在客观角度的旁人,看到那狰狞可怖的形状,都很难不动恻隐之心地关怀一句。
裴殊池很想开口问问。
那里痛不痛。
现在还痛不痛。
换衣服的时候会不会不舒服,躺下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因为突起而觉得特别难受。
“还痛吗?”
还没等捋清心中的抉择,言语已经快过了思考,将问题脱口而出。
祁澜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
裴先生的语气,倒像是……早就知道这道伤疤的存在一样。
“嗡嗡。”
祁澜放在被子上的手机振动两下。
他担心是工作上的事情,直接就拿在手中查看起来。
毕竟今天下午请了假,祁澜很怕因此而给同事或上司带来困扰。
好在是Grace发来的消息。
【Grace:尊敬的marshbloom老师,请问您休息了吗?】
【Grace:[小胖狗叼玫瑰花.gif]】
看到这熟悉的句式,祁澜就知道她一定是又遇到麻烦了,忍不住笑了一下。
刚毕业的小姑娘,性格活泼开朗,还没染上班味儿,他能帮的时候就尽量帮一帮,以免她对今后要面对的漫长职场生涯过早地产生绝望。
Grace是团队里的分镜师,日常主要负责把小说中的内容转化成漫画分镜脚本,绘制分镜草图之类的工作。
祁澜从方才面对裴先生的窘迫中抽神,缓了缓呼吸,指尖敲击屏幕。
【祁澜:还没】
收到回复的Grace见状,立刻大喊着救命,甩了一大堆工作上的问题来求助。
祁澜耐心而迅捷地帮她一个一个解决。
刚要说晚安,就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Grace:对了77,总监下午拿着菜谱来找我,向我求证你当初有没有真的来我家帮我做菜的事情哈哈哈】
【Grace:真有你的,居然给总监写张菜谱,你这脑回路笑死我,救命啊】
祁澜早已习惯了她没大没小地喊自己“77”的行为,只针对她后面的消息进行回复。
【祁澜:总监说想尝尝鱼香肉丝,我给他写得很详细的】
【祁澜:应该可以一次就做成功】
开始回复与工作无关的事情,祁澜变得有些心虚,微微偏移了手机屏幕的朝向,避免裴先生看到他的聊天界面。
没想到下一秒,就给他砸来了一个重磅炸弹。
【Grace:按照总监这个进度,得什么时候能把你追到手啊,我都替他着急】
【Grace:[柴犬wink竖大拇指.jpg]】
祁澜:“???”
这个话题的劲爆度对祁澜来说有点儿太超过了。
总监……怎么可能会追他?
打死他都不会往这个方向考虑的问题,Grace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拿来开玩笑。
祁澜急得按错了好几次字母,生怕她继续乱讲。
【祁澜:Grace,不可以随便开这种玩笑的】
况且,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就算没有感情基础,也不能让身为他合法伴侣的裴先生有一个可能会被造谣的潜在绿帽。
【Grace:好吧好吧,诶呀,人家只是替你着急嘛,觉得总监确实不错啦】
【Grace:你那么优秀,找对象可一定要擦亮眼睛才行】
祁澜平日里忙于工作赚钱,不怎么上网,大部分的新鲜事都是从Grace的口中得知的。
【Grace:今天我爸妈让我过几天去相亲,我才多大呀就开始催我】
【Grace:他们问我不结婚不生孩子,等我老了谁来照顾我,你猜我怎么说的】
祁澜皱皱眉。
虽然他成长的过程中,身边并没有父母的陪伴,可也不妨碍他很清楚现在的家长都是这样。
掌控欲强烈得如同一张密网,将人束缚得喘不过气来。
【Grace:“规培生,推我到楼下去做核磁”】
【Grace:[小猫摇晃红酒杯.gif]】
无厘头。
祁澜失笑着给她发了句晚安,就准备揣起手机。
裴殊池放下果盘后,像个等待主顾命令的男模一样,服从而驯顺地站在床尾垂眸看着祁澜。
只不过他的视线侵袭感太强,很难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以至于祁澜莫名地打了个哆嗦,顺着寒意传来的方向望去,跟裴殊池乌沉幽深的眼睛对视了个正着。
裴殊池眼底的沉抑一闪即逝,快得让祁澜误以为自己刚刚的感受是错觉。
“wer~wer~wer~”
房门外传来大耳朵驴不满的嚎叫声。
期间还隐隐伴随着“刷刷”的动静。
听起来像是……在用两只前爪刨走廊的地毯?
糟了!
祁澜忙不迭地站起身,想要去开门,然而离门口更近的裴门童已经先一步打开了门。
把狂甩着两只大耳朵的出去玩给放了进来。
“wer~wer~”
出去玩被柳姨和小吴打扮得漂亮极了。
他俩从之前给家中其他小型犬买的新衣服里挑了一件最好看的,套在了出去玩的身上。
“雨停了?”祁澜伸手稳稳接住朝他跃过来的小狗,轻笑着问道。
出去玩发出赞同的“wer”声。
裴殊池很惊讶祁澜对出去玩的狗语翻译。
祁澜抱着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夜空深蓝,厚重的云层尽数散去,一弯皎白的下弦月挂在半空,沉静宁谧。
“wer——wer——”
祁澜点了点比格湿润的小鼻子,忍俊不禁:“怎么开始狼嚎了?你要觉醒啦?”
“大概是跟哈士奇学的。”裴殊池笑道。
裴殊池养了不少猫狗,估计是小吴带着出去玩进宠物房的时候,出去玩跟着二哈学了两招。
看到祁澜晾在衣架上的内裤,裴殊池心里清楚他今天走不成了,胆子也大了起来:
“要不要出去走走?”
5. Chapter 5
Chapter 5
裴殊池担心自己的态度会显得过分热情,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今天还没陪出去玩……出去玩吧?”
太拗口了。
他一说完自己都笑了。
引得祁澜也抿嘴笑起来。
出去玩比祁澜更先有反应,听到这话,直接在祁澜的怀里挣扎起来,想要跳到几步之外的裴殊池怀里去。
“别……”祁澜被大魔王欺负得久了,平日里不管他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都完全没有忤逆的能力。
然而此刻面对的人是裴殊池,祁澜必须抱紧怀中的狗,不让他惊扰到裴先生。
手足无措的祁澜跟勇猛无畏的癫狗搏斗的场面看上去实在让人觉得他有点儿命苦。
裴殊池不忍心看下去了,笑着伸出手:“给我吧。”
“别了吧,”祁澜为难地看着裴殊池一身高档货,生怕出去玩一个猛狗甩爪就给他拉开线了,摇摇头说道,“他比较活泼。”
裴殊池不禁肃然起敬。
……太能忍了。
天底下最好惹的人。
到这个地步,都还只说是活泼。
“我试试。”裴殊池坚持道。
祁澜悬着一口气,把泥鳅似的出去玩递到了裴殊池伸出的手中。
温热指腹触及到祁澜泛着凉意的掌心,裴殊池本能地停顿了一下。
祁澜的思绪钝,即便是被人在地铁里或公交车上握住手臂,都会当做是自己会对别人起到一个搀扶的作用,更别说裴殊池这蜻蜓点水般地短暂触碰。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针对此行而做出来的反应。
手好凉。
裴殊池皱了皱眉。
刚洗完澡,至少该暖和一阵儿才正常。
而祁澜似是已经习惯了手上身上都伴随着凉意的感觉。
刚刚握着手机回消息的时候,指尖也是微微泛着青白,几乎没什么血色。
可他面上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wer~wer~”
令祁澜感到意外的是,出去玩刚到裴殊池的怀里,就立马像是换了一只狗的样子,老老实实地任裴殊池抱着,四只狗爪也不乱刨了,仰着脑袋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怀抱自己的裴殊池。
简直乖得要命。
略圆的后枕骨使劲儿地蹭着裴殊池鼓鼓的胸膛。
“他这是在……”祁澜难以置信地轻声道,“撒娇吗?”
这让祁澜想起当初出去玩的赏味期形态。
小小一只奶比,窝在笼子的角落里乖乖软软,也会像现在这样哼哼唧唧地撒娇。
同租室友只喜欢陪狗玩,是祁澜把这小家伙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赏味期刚过,室友就因为家里发生急事而离开,从此杳无音信。
“可能是着急出去玩吧,”裴殊池揉揉狗头,看着祁澜缓声邀请道,“刚下过雨,空气应该很不错?”
“但我的袜子洗了,”祁澜迷茫地环视一周,发现柳姨居然还给他准备了新袜子,面露笑意,“……诶?柳姨想得太周到了。”
裴殊池顺着祁澜的视线,低头看向他的脚。
祁澜的浑身上下都是瘦的。
脚趾却圆润可爱,洗过澡,透着淡淡的粉。
裴殊池的视线只停留一瞬,就飞快地移开。
“裴先生不舒服?胸闷?还是头晕?”祁澜照顾人惯了,也生病惯了,总是容易注意到周围人细微的不适。
裴殊池摇摇头,声线低哑:“没有。”
“那就好。”祁澜松了口气,放弃了从床边走过来、上前查看裴先生情况的打算。
裴殊池突然对自己略显急迫的回答感到颇为后悔。
刚刚的情况看上去……如果他认同了祁澜的猜想,对方似乎真的准备针对他胸闷头晕的事情,做出一些实质性的关怀举措。
裴殊池有些失望。
“那你换衣服吧,我先出去,”裴殊池的喉结微微滚动,又说道,“记得把头发吹干。”
在门外等祁澜换衣服的工夫,裴殊池让柳姨换了一床绒面的被子过来。
虽然材质不比丝绸,可触手生温,能让祁澜少冷一秒也是好的。
祁澜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柳姨帮他随便拿过来的一件裴殊池的外套。
“裴先生,我换好了。”
头发也吹干了,顺手又在脑后挽成一个小揪揪,额前颊侧都有柔软的碎发垂下来。
他比裴殊池矮一些,肩膀也瘦窄许多,略长的外套挂在身上显得格外宽大。
更何况衣服的主人就站在面前,这让祁澜难免有点儿不自在。
听见祁澜的声音,裴殊池回过头,只看一眼就匆匆别开目光,单手抱着出去玩,迈开长腿快步走在了前面。
祁澜对情绪感知迟钝,并没察觉到裴殊池有什么不对劲,只抓住身上外套的领口偷偷嗅了嗅。
裴先生真的好香。
“对嘛,出去散步的时候得多穿一点,省得着凉,”柳姨早就乘电梯到了一楼,在餐桌边忙活,回头看到祁澜有乖乖听话,满意地夸道,“小祁是好孩子。”
祁澜红着脸说谢谢柳姨。
裴殊池推开庭院的门,单手托着出去玩的屁股,回头耐心地等着祁澜走过来。
见状,祁澜赶忙快跑几步跟上来:“谢谢裴先生,我来抱着他吧。”
出去玩不太习惯定点大小便,祁澜实在害怕这祖宗一个高兴或者不高兴,就直接尿在裴先生的身上。
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赶快从裴先生手中接过来才是上上策。
好在出去玩今天很给面子,即使发觉自己被主人从新朋友的怀里抱了回来,也没吵没闹没有大叫,只是用甩着耳朵扇了祁澜肩膀几下的方式来对他进行惩罚。
祁澜:“……”
“乖,”裴殊池伸出手指点点小狗头,“听话。”
就像是下蛊了一样,裴殊池话音刚落,出去玩就立马消停下来,狗脸依偎在祁澜的臂弯上,服服帖帖的乖巧模样。
祁澜俯下身,把出去玩放在狗狗们统一进行排泄、有人定时清理的小花园里。
“去吧。”他拍拍出去玩的屁股。
裴殊池和祁澜站得很近。
青年俯下身子的动作让裴殊池不由自主地绷紧脊背。
……祁澜的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这让裴殊池的呼吸一度变得紊乱。
他不敢多看,也不敢凑近。
祁澜的注意力全程放在出去玩的身上,根本没发现旁边的裴先生心中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见出去玩穿着厚厚的小衣服导致抬腿尿尿不方便,祁澜思索了一下。
紧接着,就在裴殊池惊奇的眼神中,上前一步,弯下腰,手法熟练地抬起了出去玩的左后腿——
“来,我帮你抬腿,尿吧。”
出去玩:“……”
裴殊池:“……”
……好歹是顺利尿完了。
出去玩尿完,使劲儿抖了抖耳朵,仰起头来看祁澜。
裴殊池觉得自己好像从出去玩儿的狗眼里捕捉到了无语的情绪。
然而祁澜还当他是在感谢自己,朝出去玩摆摆手:“不用客气。”
裴殊池“噗嗤”一下笑出声。
祁澜看他笑,虽然不知道具体缘由,但也拘谨地翘起唇角,陪了一个。
雨后的空气带着些微的凉冷,不过更多的是清新甘甜。
祁澜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转头看裴殊池。
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不禁怔忡,难为情地笑笑:“空气真好。”
知道主动聊天了。
氛围仿佛越来越朝着乐观的方向发展。
裴殊池心情颇佳地想着。
“嗡——嗡——”
祁澜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裴殊池看了眼腕表。
十点半。
应该不会是同事或上司打来的。
想必是……
“母亲,父亲。”祁澜飞快看了眼裴殊池,神色复杂地接通电话,声音低弱,已然没有方才的轻快。
方静淑的语调听上去有些急切:“情况怎么样?裴少爷对你还满意吗?你没做出什么不礼貌的行为吧?”
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催促,令祁澜一时语塞。
方静淑和程耀东二人自然是想不到,已经是这个时间了,裴殊池依旧跟祁澜待在一起。
祁澜缓口气,轻声提醒道:“裴先生他……”
程耀东对自己拿祁澜当筹码的行为感觉到心虚,便下意识以为祁澜准备说的话是想要推拒。
索性直接呵斥祁澜道:“我告诉你,是你欠我们这个家的!你再怎么不愿意,都得给我忍着!裴董事长既然相中了你的八字,你就必须把握住机会跟裴少爷结婚!”
程耀东的声音很大,穿过听筒,传到裴殊池的耳朵里。
他抬眸看向祁澜。
青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是早就听惯了。
唯独紧握着手机、微微发颤的手指才隐约暴露出他苦痛涩然的心绪。
程耀东发泄了一通情绪后,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祁澜揣起手机,硬着头皮将嘴角牵起一个浅弧:“裴先生见笑了。”
看到祁澜似乎带上了点儿心有余悸的惶惑表情,裴殊池突然有些后悔。
……自己出于尊重祁澜的隐私,而选择拒绝收下爷爷给他的那份有关于祁澜从小到大全部经历的资料。
他从小到大、他们分开之后的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很勉强吗?”裴殊池沉默片刻,补充道,“和我结婚。”
祁澜被程耀东和方静淑这一通电话骂得有点懵,对裴殊池这个倒装句反应了半天。
虽然他很需要这段婚姻来解燃眉之急,但裴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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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是无辜的。
他们都是这场金钱与利益争斗中的牺牲品。
祁澜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把事实对裴殊池和盘托出。
在无力反抗的漩涡中争取出那么一点点的公正。
祁澜穿着裴殊池的外套,外套的主人就站在他的身边。
鼻息间都是同样令他放松的、极富层次感的和煦清香。
在弥漫着浅淡温和的氛围中,很容易让人不设心防。
遑论还有夜空里朦胧月色的加持。
“裴先生,我不知道这场联姻要持续多久,”祁澜语速稍慢,“可有些事情,裴先生有权利知道。”
裴殊池安静地看着他。
“我在半年前出了一场车祸,”祁澜抬手指指自己的脑袋,面色平静,“做了一次开颅手术。”
裴殊池呼吸陡然停滞。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而有力的手狠狠攫住,阻梗着血流,让他的四肢百骸在顷刻间冰冷刺骨。
祁澜觉得关于坦白自己车祸的情况,他很难把控好合适的分寸。
毕竟这种事情,说多了像卖惨,说少了像隐瞒。
“……嗯。”裴殊池发不出再多一个字的声音。
犹如被麻醉枪击倒的兽类,徒劳无功地睁着眼睛,意识却早已混沌不堪。
“车祸刚醒的时候,”祁澜想到自己现在可以正常视物,正常生活和工作,语气里还有点儿庆幸,“我其实是看不到的。”
裴殊池的瞳孔紧缩,缓缓攥紧手指。
他不知道。
他该看看那份资料再来见祁澜的。
“然后呢。”裴殊池艰难地问道。
“脑挫裂伤,”祁澜费力回想着自己的病情,讲得有些磕磕绊绊,“说是什么压迫……导致视神经受损,视力下降。”
“现在呢?”裴殊池声线隐隐发颤。
祁澜推了下镜框:“现在好多了,除了视力下降得厉害之外,没有其他严重的问题,啊,还有我的记忆力有点差,其余都还好。”
裴殊池默默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那就好。”
不好。
一点都不。
“……我知道联姻这件事对裴先生来说可能很勉强,”祁澜担心裴先生会误会自己觊觎他的美色,又补充了一句,“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很勉强的,所以更要让裴先生知晓有关于我的实情。”
听见前半句的时候,裴殊池刚想否认,自己一点都不勉强,可祁澜已经把一整句话说完了。
……对双方来说都很勉强。
他突然没有了反驳的勇气。
被遗忘这件事,本就让他的爱意再难搬上台面公之于众。
再次见到祁澜之前,裴殊池本以为自己可以将隐秘心绪控制得很好了。
可单单论及这几个小时,他就萌生了无数次冲动,殆于冒着祁澜会被吓到的风险,把自己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堆砌在他的面前。
只是这对祁澜太不公平。
裴殊池深深吸气,调整节奏。
“刚刚……我不小心把门推开的时候,看到你的背后有一道旧疤,”裴殊池想起那片雪白与灰怆,语气微顿,“是小时候留下的吗?”
闻言,祁澜露出茫然的表情,没意识到对方的话题转得颇显生硬。
“我不记得了,”他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如果有机会,”裴殊池望着祁澜纤细苍白的颈项,“你会想要知道那时候发生过的事吗?”
薄如蝉翼的白皙皮肤下,动脉小幅地起伏着。
裴殊池呼吸放慢。
他会说什么?
会说愿意慢慢接受?还是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有些事情,忘了也好,”祁澜徐徐开口,他的手指绞在一起,双眼有些失焦,“永远都记不起来最好。”
裴殊池的胸口被倏然漫上的潮水侵袭,难以喘息的窒闷感让心跳变得又缓又重。
能和祁澜重逢,已经实现了他长久以来的夙愿。
落在雪地里的枯枝,也会被他养得重焕新芽。
回到房间,祁澜惯常吃了药,惯常失眠了大半个晚上。
直至天色隐隐放明,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嗡——”
闹钟在枕边振动起来。
祁澜闭着眼睛摸过手机关掉闹钟,刚揉了揉眼睛,就忽然惊觉自己的变化。
他厌透了自己这具患有隐疾的怪异身体。
这是裴先生的家。
至少不能在这里出丑。
祁澜把手伸进被子,缓缓向下摸索。
指尖不住发着抖,握住,然后猛地用力。
即便痛得连脊背都弓起来,他也不甘愿臣服于那种无助到只能靠宣泄出来才能解决的感觉。
生理性泪水滴落在浅色绒被上,祁澜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良久,轻颤着松开手。
6. Chapter 6
Chapter 6
祁澜呼吸不匀,勉力撑着手臂坐起身来,眼神空洞地发着呆。
安静等待着新一轮折磨的到来。
他极度厌嫌自身一些无法用思维和冷静去克制的本能反应。
就像此刻——
每天早上起来、睁开眼睛的一瞬间。
在青春期的时候,祁澜就会因为讨厌这种反应,而屡屡感到无助。
年纪又长了一些之后,祁澜学会了使用蛮力来抑制,或是用骤然惊吓的办法,让痛楚来强行扼制自己澎湃的念头。
以至于在房间门被人敲响时,祁澜顿时吓得心脏都狂跳起来。
他匆忙地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泛红的眼眶还染着因竭力想要克制、肆意放大痛楚而蕴起的潋滟水色。
“我……”祁澜呛得咳嗽两声,“咳咳……”
“祁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是小吴的声音。
“我没事,”祁澜的嗓音有些哑,由于哭过而微微发颤的声音隐没在哑意里,“我起床了,马上就出来。”
“不着急的,祁先生,”小吴语气轻松地说着如同凭空给了祁澜脑袋一棒子的话,“出去玩尿在您房间门口了,我是来提醒您出来的时候要当心一些,不要踩到了。”
祁澜直接从床上站起身来,顾不上头晕就下床穿衣服穿鞋:“我马上来!”
裴殊池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背对着自己蹲在走廊尽头房间门口的清瘦背影。
……以及正得意洋洋地环绕着他转圈的比格大魔王。
祁澜微长的头发蓬乱着,看上去像是夜里正睡着觉却突然跳起来跟别人打了一架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
裴殊池几乎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地回想着祁澜说的那些话。
六点左右闭上眼睛刚休息了一会儿,就听见走廊里隐约发出的窸窣声。
他担心是祁澜要走,才赶忙起来开门看看外面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一开门,看到的居然是这么一副场景。
听见身后传来裴殊池的声音,祁澜的内疚感瞬间达到顶峰。
他咬牙忍受着头晕,扶墙站起身来,低头道歉:“对不起,裴先生,出去玩尿在了地毯上。”
小吴正好拎着清洁设备上楼,闻言急忙站在祁澜身边解释道:“对不起,少爷,是我的问题,昨天宠物房的门没上锁,拉拉给出去玩开的门。”
拉拉是边牧,半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开门这项技能。
相比地毯,裴殊池更在意的是眼前并列站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向前迈步,超经意地把小吴挤到一边,半蹲在祁澜面前,假装查看起地毯的情况。
祁澜果然神色紧张地跟着一同蹲下,与裴殊池离得很近:“对不起,裴先生。”
“祁先生,是我忘了把门上锁,拉拉才能给出去玩开门的,”小吴看不得祁先生受无妄之灾,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揽责,“再说了,这又不是您尿的,怎么能怪您呢?”
祁澜:“……”
裴殊池:“……”
话糙理不糙。
“这地毯要不少钱吧,”祁澜攥着手机,有些无措,“我可以分期还您吗?”
裴殊池面不改色地扯谎:“几十块,打折买的。”
祁澜可不傻,他虽然没怎么见过世面,还是看得出这个地毯一定价格不菲。
他伸手摸了摸没沾上狗尿的地毯边沿,斟酌着说出自己猜测的价格:“我觉得至少要五千块以上。”
悄悄抬头看了看小吴惊讶的眼神,祁澜心道不好。
……该不会要上万了吧。
“地毯可以洗干净的,”裴殊池生怕祁澜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忧心上火,轻笑着安慰他道,“而且真的很便宜,折后两三百块。”
小吴咽了下口水。
合着那几个零说抹就抹啊?
祁澜当然不会信两三百块,但是相信可以清洗,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一会儿先把出去玩送回家,然后去上班……”
“我让司机送祁先生去公司吧,而且我今天没事,刚好可以帮你照顾出去玩,”裴殊池笑了笑,说出了祁澜无法拒绝的理由,“他很听我话的。”
狗留这儿了。就不怕你不回来了。
祁澜当然没有裴殊池这么多的心眼子。
他只顾得上在心里祈祷出去玩今天不要尿频。
出门前,祁澜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问道:“裴先生,我可以加一下您的微信吗?”
裴殊池霎时间心跳如擂鼓。
他实在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变得过于激动。
于是默默缓了口气,强自压下激动澎湃的心情,伸手从餐桌上拿起手机,喉结滚了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当然可以。”
加完了微信,祁澜根本来不及多看,向裴殊池道别后,就匆匆往外跑。
站在房间的窗帘后目送着祁澜离开后,裴殊池一头窝进沙发里,有些期待地点进祁澜的朋友圈——
一片空白。
退出,又点进去。
依旧一片空白。
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
但并不是屏蔽了他。
“嗡、嗡。”
手机振动两下。
裴殊池忙切回到聊天界面。
【AAA上善若水(约稿私):裴先生好,我是祁澜,这是我的私人号】
【AAA上善若水(约稿私):因为我只有两个手机号码,只能注册两个号,另一个是工作号,这个是接私活的号】
看到祁澜发来的这极具诚意的大段解释,以及“接私活”的字眼,裴殊池忍不住笑。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手机对面那个人紧张兮兮地向自己打字解释时的严肃表情。
况且“私人号”这三个字的含金量,更是让裴殊池很难压下嘴角。
他立刻点开对话框准备回复。
或许是想着文字冰冷,应当用一些表情包来表示友好。
还没等裴殊池把自己的回复发过去,祁澜就又发了一个猫猫鞠躬的表情过来。
裴殊池眼底染上笑意。
【Ripple:祁先生好,我是裴殊池】
裴殊池长按祁澜发过来的表情包,添加到自己的收藏列表里后,点击表情,同样用这个表情回复给了祁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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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ipple:[猫猫鞠躬.gif]】
被裴家的司机送过来,祁澜一路上都不用看路标。
然而临近公司快要下车了,才猛然惊觉自己没戴眼镜。
……大概是因为一直魂不守舍地惦记着地毯,以至于把眼镜落在了餐桌上。
“祁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司机小李从后视镜看了祁澜一眼,关切地询问道。
祁澜抱歉地说道:“我的眼镜……落在樟山别墅了。”
前方红灯,小李缓缓踩下刹车,回头安慰祁澜道:“祁先生不要急,我这就通知家里的其他司机,让他们派车把祁先生的眼镜送过来。”
说着,在中控屏幕上点了点,给同事致电。
阵仗闹得这么大,祁澜愧疚得不行,只能道歉又道谢:“实在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真的很感谢。”
祁澜守在停车场门口附近,眯着眼睛细看驶入地库的每一辆车。
直至跟在两辆新闻车后面进来的一辆巴博斯停在眼前,祁澜顿时燃起希望。
看到车上下来的人后,祁澜不由僵住:“小李师傅说请家里的司机过来……”
“我也是司机,”裴殊池挑挑眉,晃了晃手机,“祁先生要检查一下我的电子驾照吗?”
这点倒不用质疑。
不过祁澜在意的是另一个点。
这里是Brimming传媒总部,狗仔数不胜数,裴先生就这样出现简直太大胆了。
小李师傅把祁澜送到了漫画出版部门员工上下班常走的入口。
除了狗仔之外,在这里也很容易碰到他的部门同事。
祁澜不敢赌,只想赶快拿回自己的眼镜就把人给送走。
“裴先生怎么没戴口罩?”
祁澜摸索着接过裴先生递来的眼镜戴好,而后急忙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个独立包装的口罩递给裴殊池。
见裴殊池不紧不慢地拆着包装,饶是情绪稳定如祁澜,也是急得抓心挠肝,生怕他被拍了照片。
情况紧急,祁澜也顾不得礼数了。
他一把抓过来,匆匆撕开塑封顺手塞回口袋里,展开口罩的拉绳,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地扣在了裴殊池的脸上。
“快戴上。”
口鼻瞬间被罩了个严严实实,连眼睛都差点儿被一起盖住。
裴殊池:“……”
祁澜不敢催促裴先生尽快离开,可又实在是胆战心惊,只能全凭自己,鬼鬼祟祟地四外观察着狗仔的身影。
不偷都像贼。
然而有些事越怕发生就越会发生。
在裴殊池离车只剩十步之遥的距离时,祁澜突然发现了Grace的身影。
小姑娘背着包包,拎着两杯奶茶,正喜滋滋地朝着员工电梯的方向走过来。
“不好,快蹲下!”祁澜惊慌失措地扑向裴殊池。
裴殊池还没等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祁澜抬起手搭在他两边肩膀上,不由分说地按到两辆车之间的缝隙中蹲了下去。
“裴先生应该也不想被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吧?”
裴殊池:“???”
什么话?
7. Chapter 7
Chapter 7
这句话像极了充满威胁意味的警告。
只不过出现在祁澜这样一张天使面孔的人口中,未免显得过于违和。
裴殊池差点儿绷不住笑出来。
“等我把Grace哄上楼,裴先生就趁机快上车。”
听见祁澜话里的“哄”字,裴殊池微微眯了眯眼睛。
然而神经正处于紧绷状态的祁澜完全没有察觉裴先生的表情,整个人忐忑不安地观察着Grace的步伐,随时准备走到前面去吸引注意力,以免她朝两车之间的缝隙看去从而看到裴先生。
如今裴先生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万一被发现和他这样的人有密切往来,肯定会影响今后发展的。
祁澜这样想着,腿上已经有了动作。
然而他刚要动身,手臂就被裴殊池轻拉了一下。
“……诶?”祁澜回过头,蓦地望到一双毫不设防的……狗狗眼?
祁澜觉得自己看错了。
他抬手推了推镜框,用很低的气声问道:“怎么啦?”
这样的语气是裴殊池没听过的。
导致他的心跳加快。
二人蹲在车辆间隙里,被隔绝出了一方暂时属于他们两个的小天地。
裴殊池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七岁那年。
两个小小少年隔着一堵高到认为自己永远都无法逾越的墙,只通过那个窄窄小小的缝隙,互相分享着新鲜的事。
他给祁澜讲书上的知识,祁澜告诉他屋后的小猫有几根胡须。
“你还会回来吗?”裴殊池低声问。
祁澜点点头:“嗯嗯,我还有问题想耽误裴先生一点时间。”
裴殊池松了口气,放开拉着祁澜衣袖的手指。
祁澜小心翼翼地绕开裴殊池的范围,而后呈蹲姿形态,谨慎且缓慢地从裴殊池的车前挪过去。
这款G63车身高度将近两米。
祁澜并不担心它会挡不住只有一米九左右的裴先生。
确认自己在这个方位露头没问题之后,祁澜站起身来。
意料之中地,走路东张西望的小姑娘一眼就看到了他。
“诶?77?好巧呀,”Grace甜甜一笑,顺手递给祁澜一杯奶茶,“喏,正好给你的。”
祁澜的后背紧靠着裴殊池的车身,伸手接奶茶的动作机械僵硬:“……谢谢你啊。”
Grace大气地一摆手:“哪里的话,你帮我那么多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对了,你站在这里干嘛呢?”
怕什么来什么。
祁澜深吸一口气,只想着尽快把人应付走,情急之下,反手拍了拍裴殊池的车:
“我最近想买二手车,刚好看到这辆不错,走近看看。”
Grace目瞪口呆:“你在地下停车场挑二手车?”
末了,打量一眼祁澜身后的车,又难以置信地补充一句:“还看大G?”
“……多欣赏一下同事们的成功,”祁澜哽住,艰难圆场,“会更让我有奋斗的动力。”
Grace咧嘴一乐,催促他:“那咱们快走吧,上楼去奋斗。”
祁澜掏出餐卡晃了晃:“我一会儿准备去餐厅吃早饭,你需要我帮你带什么吗?”
他知道Grace习惯在家里吃早饭。
“不用哒,那你快去吧,多吃点~我先上楼啦。”
送走了Grace,祁澜快步绕回到车后,重新蹲在裴殊池旁边,小声道歉:“不好意思啊裴先生,我刚刚太失礼了。”
裴殊池有自己的心眼子。
在这儿蹲着的这会儿工夫,他已经想出了合理接触祁澜的办法。
甚至祁澜接下来问他的问题,更是刚好帮助他把这个计划很好地展开。
“辛苦裴先生来帮我送眼镜,”祁澜感激道,“您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我上楼帮您买一点?”
裴殊池摇摇头。
他确实没吃。
刚听见司机小李跟司机小黎打电话说祁先生的眼镜落下了,裴殊池就立马撬了小黎的工作,行云流水地放下筷子拿起眼镜上车走人。
“裴先生,”祁澜诧异地看着把手搭在自己小臂上,整个人瞧着有些萎靡的裴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
裴殊池等的就是这句话。
闻言,他露出个故作坚强的表情,抬手捏了捏鼻梁,强撑着摇摇头:“一点点,不过没关系,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祁澜怎么可能放任一个身体不舒服的人在这里,自己抬腿走人。
“我先扶您到车里。”祁澜说着,就伸手去开车门。
然而他刚一冒头,就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旋即赶忙蹲回到裴殊池的身边。
“怎么了?”裴殊池看他表情异样,询问道。
祁澜小声回答:“总监过来了。”
没想到刚送走一个,紧接着就又来了一个。
祁澜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忙过。
比压着ddl赶稿都还要让他感到抓耳挠腮。
总监的方向比刚刚Grace的方向更刁钻,但凡祁澜一个不慎,就必然会被对方看到裴先生的身影。
上车已经来不及了。
“绕到车前面去。”祁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命令裴先生,只想着不能被发现。
裴殊池压着嘴角的笑,听话地按照祁澜说的做。
不过他可不是那么好敷衍的。
即便躲在旁边车的正前方,也依旧照着头晕目眩的人设,继续演着由于身体不舒服所以必须要借助祁澜一只手的力量蹲着才行的剧情。
祁澜站起身的同时,被迫跟着裴殊池的力道往后退了退,方便被他向自己的手臂借力。
“诶?小祁?”总监看见祁澜,心情大好,“你怎么在这儿?”
“总监好,”祁澜礼貌问好,对后半句微有迟钝,“我……”
不可能再说在这里看二手车了。
祁澜感觉到自己微攒着的拳头被裴殊池轻轻握住,紧接着,微凉的掌心就触及到一片温热。
这是……脸?
祁澜心头一惊。
下意识伸手捏了捏。
……真是脸。
对于裴先生主动把脸蹭到他手上这件事,祁澜懵得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上半身神色如常。
被车挡住的下半身却做着这些偷偷摸摸的事。
赵安睿注意到他的僵硬,关切地问道:“小祁,你怎么了?”
总监跟祁澜之间的关系毕竟没有祁澜和Grace那么好,没办法越界地追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我的触控笔忘了带,”祁澜抓了个靠谱的理由解释道,“在等朋友帮我送过来。”
总监“噢”了一声:“你吃早饭了吗?”
祁澜生怕总监让自己跟他一起上楼回办公室,抬手扶了扶眼镜:“等下跟朋友一起去。”
在漫画出版部门,有一些画手不需要跟其他员工一样按时打卡。
祁澜就是其中一员,隔三差五来上班,但对他上班时间的要求并不严格。
回到程家之后,程煜麒给他安排的剪辑师工作底薪很低,要靠绩效才能赚到高薪,可分到祁澜手中的工作量却很少,每天只能干巴巴地在公司守一天。
单凭极其微薄的底薪,他根本无力支撑买药看病的巨大开销。
于是祁澜才找到了Brimming传媒旗下的漫画出版部门,提出了自己可否不做全日制用工,并且会严格保证漫画出图质量的请求。
好在作为一名在业内人气颇高的知名画手,祁澜所在的部门领导并没有用员工合同牵制住他的发展,也知道按照祁澜的稳重性格一定会按时交稿,便从来都不会过多地担心。
殊不知祁澜却是很想跟其他的员工一样,可以光明正大地领着工资,享受着劳动保障,不用再为维持生活而到处摸爬滚打地苟且谋生。
“你给我写的菜谱,我回去专门试了一下……”总监笑笑,“不过可能是因为我比较笨,味道不怎么样。”
祁澜经常会下意识内耗自己。
听到总监做菜失败,他立刻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写错了哪个步骤,从而导致了这个结果。
完全不懂这是总监想要跟他攀谈的一种手段。
“总监,醋放了多少?白糖的量只要它的一半就可以,”祁澜轻咬了一下嘴唇,思忖着说道,“冬笋丝、青椒丝、黑木耳丝和胡萝卜丝要在豆瓣酱炒出红油之后再放进去。”
“都是按照你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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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做的,”总监摊摊手,无奈道,“希望下次可以得到你的亲自指导。”
祁澜依旧在脑子里过着步骤,听见总监的话也是呆呆点头,看上去有些抱歉:“好的,有机会一定。”
总监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目送着他进了电梯后,祁澜就转过了头,却吓了一跳。
裴殊池已经从车前面站起身来了,跟着他用同样的姿势和目光看着总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脸色不怎么好看。
“裴先生。”祁澜抿抿嘴唇,往后退了半步,跟裴殊池拉开距离。
裴殊池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祁澜把手背在身后,轻轻摩挲着方才被裴先生的脸碰到的那几根手指。
此刻滚烫得要命。
“裴先生还是不舒服吗?”祁澜权当那是巧合,是裴先生难受间不自觉的反应。
他刚出院的那段时间,有时候也会这样。
头晕目眩的症状发作起来,用额头或者脸贴着温度低的地方,会好受很多。
“好多了,”裴殊池转移话题道,“你之前说有问题要问我。”
祁澜记忆力不好,飞快回想了一下,点点头:“对的。”
裴殊池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屈起长腿往旁边让了一下。
祁澜跟着上了车。
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乖巧等投喂的水獭。
裴殊池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开始说了。
“裴先生,您觉得我怎么样?”祁澜显然没想那么远,那么多,他只想到程耀东的电话,一想到就压力倍增。
这工夫刚好面对着裴殊池,心中的疑问得以脱口而出。
有机会就要问,没有机会制造机会也要问。
裴殊池一愣。
祁澜知道自己问得模棱两可,于是继续说道:“我是您愿意选择结婚的对象吗?”
青年的眼睛很亮。
泛着水光。
满含殷切地注视着人的样子,无端让人心痛。
裴殊池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
也不知道该说他直球还是大胆。
这种放在旁人身上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祁澜就这么水灵灵地问出来了。
“裴先生?”没有得到回应,青年颇感惶然无措。
祁澜用了裴殊池的沐浴露,裴殊池的洗发水,睡在裴殊池的家里,整个人都染着裴殊池的味道。
两个弥散着同样气息的人挤在一处,这本就是一件暧昧到极致的事。
裴殊池看着他的眼睛:“是,我愿意跟你结婚。”
即便在你眼中只是一个迫不及待完成的任务。
祁澜揣在口袋里的手攥握成拳,紧张得直冒虚汗:“那裴先生想要哪天领证?”
现在。
立刻。
马上。
裴殊池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别处,声线喑哑:
“都行,你定。”
听到裴殊池的回答,祁澜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甲方终于满意”了的放心表情:“好的,谢谢裴先生。”
裴殊池喉结缓慢滚动,声音听不出喜怒:“不客气。”
祁澜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身份证,问裴殊池:“裴先生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裴殊池把手伸进口袋,往下按了按藏在里面的户口本,只拿出了身份证递给祁澜。
“那裴先生稍等,我去复印一下,”祁澜小声交待道,“马上回来。”
裴殊池诧异:“复印?”
一提到结婚,祁澜就心虚。
只要一心虚,他的声音就很低。
“我没结过婚,”担心裴殊池听不清,下意识稍微凑近了些,“万一民政局那边复印要花钱就麻烦了……公司一楼有免费复印机。”
勤俭持家好榜样。
裴殊池竖起大拇指:“有道理。”
望着祁澜一路小跑的背影。
裴殊池舒展长腿,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车里澎湃着。
直到祁澜回来。
看着祁澜手里那两张印着他们俩身份证的巨大A3纸,裴殊池实在没忍住笑:
“这是我们两个的通缉令吗?”
祁澜:“……”
8. Chapter 8
Chapter 8
“不、不是,”祁澜想要解释,却因为着急而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裴殊池伸手拿瓶水,拧开递给祁澜:“不着急。”
祁澜很容易脸红,更别说是这么令人难为情的状况下。
他双手接过裴殊池送过来的水喝了一小口:“谢谢裴先生。”
裴殊池说不客气,继而向后靠在真皮座椅上,微抬着脸,带着笑意端详正忙于解释、无心回望他的祁澜表情。
“我不太会用那个复印机,这两张是打错了尺寸的。”
不过因为是隐私,所以他索性就在又印了两张正常的之后,把这两张“通缉令”也给带回来了。
“结果我用手机查了一下才发现,”祁澜像是迫不及待分享自己获得了新技能的小水獭,但有些磕磕绊绊,“领证其实并不需要复印这些,只用……”
祁澜第无数次责怪自己过差的记忆力,以及面对结婚这种事情时的逃避和惧惮。
“只用带着户口本和身份证,还有……呃,”祁澜感觉得到裴先生很有耐心,便也没那么紧张,“登记照片就可以了。”
裴殊池十分给面子地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眼神。
祁澜得到了很大程度的鼓励,忍不住羞赧地抿嘴笑笑,心跳有点快。
“对了祁先生,”裴殊池有自己的心眼子,仗着柳姨不在就肆无忌惮地给她扣帽子,“柳姨说希望能了解一下你的作息时间,这样方便她安排厨房做菜。”
“我……”祁澜为难地咬了下嘴唇,“作息时间的话……”
裴殊池喉结滑了滑。
刚刚给总监讲起菜谱来还对答如流的。
祁澜原本以为他和裴先生只是联姻,除了最近几天在做了解之外,后续并不会干涉对方的生活。
可柳姨善良慈祥,他总不能驳了长辈的好意。
“那我一会儿把工作日程表发给裴先生。”
.
裴殊池推开董事长办公室门的时候,景嘉临刚挂断工作电话。
“稀客啊~”景嘉临瞟他一眼,“我替你看管这个公司真的管够了,你什么时候能不躲清闲?”
裴殊池挑挑眉:“那你接下来要听到的事,对你来说就是噩耗了。”
Brimming传媒集团是裴殊池的父亲在世时,避开裴家人的耳目,为裴殊池的母亲创办的。
多年后为了避免裴家人注意到自己,裴殊池让挚友替他顶上了Brimming传媒集团法人的职位,自己则当个甩手掌柜,乐得清闲。
景嘉临“嘁”了一声:“洗耳恭听。”
还有什么能比裴殊池一个堂堂影帝消极怠工不接戏更能成为噩耗的事情吗?
“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你说,我后面准备多休息一段时间。”
景嘉临长臂一伸,精准地从一众文件夹中拿出了裴殊池近阶段的工作安排,打开后一把拍在桌子上:“大哥,你休息得还不够多啊?!”
一年了,就接了一个电影本子和五条广告。
那个本子还是他这个董事长几乎快要以头抢地威胁着,才成功逼裴殊池点头答应下来的。
裴殊池神色如常:“我要结婚了。”
谁问你了?
等等。
话音刚落,景嘉临也顾不上找他算账了,短暂的怔愣后,直接惊喜地拍桌而起:“你找到他了?”
裴殊池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然而眉眼间的愉悦神色已然是藏都藏不住。
“好好好,以身相许的桥段永不过时,”景嘉临兴奋搓手,“你查过他了?”
裴殊池摇头:“我没查他。”
景嘉临诧异:“为什么?一般这种故人相逢的桥段,不都是应该去查查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吗?”
“故人相逢,该有的是最基本的尊重。”裴殊池的字正腔圆显得景嘉临异常市侩。
景嘉临伸出根手指,无语地指向自己:“噢,你那意思是说我没素质呗?”
裴殊池眼也不抬:“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景嘉临:“……”
你舔嘴唇的时候真的不会把自己给毒死吗?
“这段时间你也不用给我安排工作了,”裴殊池喝了口水,“我接下来准备朝九晚五。”
景嘉临掐住人中:“大哥,你是演员,你还要朝九晚五?!”
“嗡嗡。”
裴殊池点开祁澜发给他的时间表,摇摇头:“不止,可能还要上四休三。”
景嘉临:“……”
“你向他坦白了吗?”景嘉临担忧道,“你的病……会不会让他吃不消?”
听裴殊池刚刚的描述,他的心尖子应该是个清瘦虚弱的形象。
按照裴殊池的体格,他们两个要是睡在一张床上,万一情到浓时,那一位应该会很容易受伤的。
裴殊池没回答,低着头沉默。
静了良久,久到景嘉临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才缓缓开口:“我会尽量不碰到他。”
“那不是更难受?”景嘉临想要再劝,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好友的性子,“诶?你俩确认关系了吗?”
“没有,他把我忘记了,”裴殊池坦诚回答,“这次的机会,是爷爷促成的。”
是并非两情相悦的联姻。
“你管他那么多,先告白再说呀,”景嘉临一向粗枝大叶,“万一他纯真善良,被你的真心感动,真的同意跟你谈恋爱了也说不定呀。”
他说完,意识到这个举动在裴殊池这儿就过不了关。
藏在心里惦记了十几年的人,如今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每天只要能看着,都是莫大的欢喜。
“我要的是爱情,不是同情。”裴殊池说道。
***
下午四点半,祁澜完成了今日的工作。
他保存好画稿,关掉数位屏伸了个懒腰。
盯着屏幕工作一天,他的眼睛刺痛干痒,头晕目眩的频率也变高了许多。
祁澜捏揉着太阳穴站起身来,背起书包跟Grace告别却被拉住。
“77,我爸爸一会来接我下班,我们正好把你送回家吧。”
Grace知道祁澜的出租屋在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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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但今天星期五,她爸爸刚好也不忙,可以把77送回到家里,省得他还要乘坐那么久的公交车。
祁澜抿嘴笑笑:“谢谢啦,不过我要去医院看哥哥。”
Grace对祁澜的家庭情况不太了解,但也是知道他的哥哥在住院,闻言叹了口气:“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说着,把自己工位上的水果和零食全部装进袋子里递给祁澜,让他不用在路上买水果,又费时间又费钱。
祁澜感激地向她道了谢,转身匆匆去赶公交车了。
京华九院,血液科住院处。
祁澜背着装满水果的书包,站在病房门前,用力调整了两下呼吸,然后扭动门把手进了病房。
“哥哥。”
靠在病床上的男人瘦得可怜,眼窝深深凹陷,全无往日的神采,有些突起的颧骨堪堪撑起了毫无血色的皮肤,整个人充斥着黯淡与疲累的气息。
不过从被子显露出的双腿长短和身上的骨架来看,从前也是个相当高大的身形。
看到祁澜,原本半阖着眸子休息的男人动了动嘴唇,扯出个颇为勉强的笑容:“满满,你怎么又来了,哥哥不是说了,工作忙就不要折腾了。”
“没有,今天星期五,我可以很晚回去……”祁澜想到自己还要到樟山别墅接出去玩,语气微顿,改口道,“可以稍微晚一点回去。”
他哪里敢说自己为了钱答应去联姻的事。
祁珩察觉出不对劲:“怎么?还要加班吗?”
祁澜正在削蜜瓜,闻言心虚得手一抖,差点划了道口子。
“没,就是有几单私活,”祁澜把蜜瓜切成小块装进碗里,叉了一块递给哥哥,“单主催得急,我就想着早点完成。”
祁珩心疼得要命。
放在手掌心里养大的孩子,如今却要为了给他治病而四处奔波。
他轻轻握住祁澜的手,把送到嘴边的蜜瓜坚持着按回到祁澜的嘴边:“哥看你吃。”
男人的手背枯槁削瘦,苍白的皮肤紧贴着骨骼,将青色血管的形状凸显得格外清晰。
“你来这里……”祁珩说话费力,语速很慢,“程家父母会不高兴的,以后不要来了。”
我不再是你哥哥了。
祁澜摇摇头,轻握住祁珩的手臂,眼眶泛着轻红,眸底蕴起润泽的水意:“不要,你永远都是我哥。”
“好,”祁珩笑笑,让出一点位置,“你很累了,睡一会儿吧。”
祁澜画了一整天的稿子,又坐了很久的地铁和公交,确实累得要命。
他担心会挤到祁珩休息,便没爬上去。
“我趴这儿就行。”
祁澜窝在床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祁珩小心翼翼地掀开自己的被角,动作轻缓地搭在青年瘦弱的肩背上。
祁澜睡得很熟,完全没有被祁珩的行为惊扰到,依旧呼吸均匀,枕稳衾温。
仿佛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够真正地放松下来。
祁珩抬起手,覆住青年的指尖,眼底是难以抑制的痛色:
“满满,哥哥从来……都不想做你的哥哥。”
9. Chapter 9
Chapter 9
裴殊池回到樟山别墅的时候,发现祁澜已经回来了。
他依旧坐在院门口的花坛边上,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没什么精神。
裴殊池刚想走过去问他怎么不进屋,却突然发现祁澜正用左手捂着右手。
借着还未尽数黯淡的天色看去,祁澜右手临近虎口的食指侧边指节上赫然开了一道不短的血口,袖子和衣摆处都被溅上了点点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花。
“满……”裴殊池的胸口瞬间一片冰凉,险些叫错了名字,“祁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祁澜在发呆,听见裴殊池的声音,愣了一下才抬起头来,目光却是散的。
他在想哥哥的事。
哥哥的病。
治病的钱。
他们什么时候可以等到愿意提供合适供体的好心人给哥哥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
手术前后的几十万费用又要通过什么途径来凑齐。
祁澜的头痛得快要炸了,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晕。
“祁先生?”裴殊池叫了他两声,见对方迟迟不回应,担心得要命,“……祁澜。”
他只能这样唤他的名字。
祁澜终于被拉回了现实,眼神涣散着,良久才寻回了焦点。
“裴先生好,我是来接出去玩的。”
他没意识到自己应该回答问题,只想着赶快把出去玩接走,千万不能给人添麻烦。
裴殊池扶着他从花坛边站起身,确认祁澜可以自己行走之后,才缓缓收回手。
柳姨和别墅里的其他佣人全部都被老爷子极其罕见地突然召回了老宅,至于是什么原因,裴殊池也不得而知。
祁澜今早离开之前,并没有录入自己的人脸和指纹信息,以至于在这儿老实巴交地坐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等到裴殊池回来。
“等会录入一下信息吧,”裴殊池拎过医药箱,放在沙发上,“我先帮你清理伤口,包扎一下。”
裴先生的热心善良让祁澜感到受宠若惊。
“已经止血了。”
祁澜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堪称无数,对于手上这个程度的伤势,他并不觉得很严重。
不过碍于裴先生已经准备好了碘伏和棉签,祁澜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让他帮自己消毒。
“是跟别人打架了吗?”裴殊池擦药的动作轻柔,生怕弄痛了祁澜。
祁澜神思倦怠,闻言反应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是一对准备离婚的夫妻,男的不甘心离婚,就逼迫妻子跟他回家,女士执意要离婚,就没听他的话。”
“然后男的就掏出刀来准备胁迫那位女士,”裴殊池低着头擦药,同时轻声猜测着,“紧接着你就冲上去见义勇为了?”
祁澜点点头,做完笔录,他是被警察同志帮忙送回来的,后面可能还需要再去复核。
他保护不了当年的妈妈,哥哥和自己,可今天遇到了和他同样处境遭遇的人,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如果没有很必要的需求,还是要谨慎一些,结婚是最没有用的事情。”
祁澜回想着那个罪犯撕打着妻子的画面,继而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爸爸打妈妈、打他和哥哥的场景,声音微微发颤:“结婚真的很危险的……”
祁澜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身在樟山别墅的理由。
……他不就是来跟裴先生结婚的吗。
怎么可以说结婚是最没有用的事情呢。
祁澜紧张得耳膜都轰鸣起来。
他实在害怕自己会因为这句口无遮拦的话而得罪裴先生。
“裴先生,我不是……”
裴殊池笑笑,举起祁澜被他包成小粽子的手,致歉道:“不好意思,没给别人包扎过,所以不太好看,祁先生见笑了。”
话题被裴殊池自然地转移开,祁澜当然也不会再提。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手,面色微带怅然。
看着祁澜好像是有心事,裴殊池就问道:“祁先生有什么烦恼吗?”
祁澜有点担忧地打量自己手上的伤口:“受伤是小事,可是我上周还接了一个手替的工作,后天就要去拍摄了。”
听到祁澜的前半句话的时候,裴殊池的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
“爽约实在不太好。”祁澜小声说着。
他掏出手机,想要给统筹导演致电,却被裴殊池先一步按住手腕。
“如果祁先生不嫌弃的话,我来替你完成这件事可以吗?”
裴殊池从艺以来,除了公开演出之外,行程始终低调,可即便这样也还是因为手和喉结而登上了几十次热搜。
戏中有关于手部的片段被单独剪辑出来,被人拍到坐在车里握着手机打电话也会被送上头条。
祁澜被裴殊池的措辞震惊到,嘴唇因讶异而微微张开。
……裴先生未免太会照顾人的心情了。
明明是帮他的忙,可却用“不嫌弃的话”这种方式来照顾他的心情。
祁澜赶忙点点头:“……当然,真的太谢谢裴先生了,我会把酬金分给裴先生一半的。”
他说完,也没发现裴殊池忍不住笑起来的表情,只将目光投向对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
相较于自己的手,裴殊池的手要更宽大一些,由于手在身侧垂着,手背上的青筋在自然下垂的重力作用下微微凸起,性感得要命。
……就像是读者赞美甚至吹爆他笔下的漫画人物一样,性张力十足。
.
星期日下午,裴殊池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亲自驾车载祁澜到拍摄现场。
下车前,祁澜一边反复道谢,一边忙着往裴殊池的脸上和头上戴口罩和戴帽子。
生怕裴殊池一个不慎就暴露真实身份。
裴殊池就乖乖任他摆弄,很是享受祁澜时不时会忽视他俩身份差距的真实表现。
祁澜跟剧组统筹说明了原因,并给他看了裴殊池的双手条件,立马得到允准,被带到绿幕前开始拍摄。
裴殊池要为一个手指短粗的年轻男艺人做拔剑的手替。
拔剑,裴殊池熟得很。
镜头推进,卡到手腕的特写画面——
修长五指“锵”地一声握住散着银灰光影的剑鞘,碾磨人心似地慢慢上移。
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腹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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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剑柄,凸显着剑主内心的犹豫与沉重。
指腹继续用力,缓缓推动着寒光迸现的剑身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利剑出鞘,旋即毫不拖泥带水挽了个剑花,发出悦耳的破空声。
“卡!非常好!”导演满意地大喊,气得手指短粗男艺人止不住地咬牙切齿。
祁澜守在监视器旁边,将旁边工作人员的低声交谈听得清清楚楚。
“这双手好看得有点太超过了吧。”
“就是啊,单说刚刚那个拔剑的动作,已经不太属于网剧的规格了。”
“我甚至觉得这帅哥好像裴殊池啊。”
祁澜心虚了一下。
“我越看那帅哥越眼熟,该不会真的是裴殊池吧?”
“亲爱的,咱这十八线的小剧组,裴殊池除非是疯了才能来这儿当手替。”
“要是有一天裴殊池的出场费能低到这个程度,才是真的出问题了呢。”
统筹导演走过来,笑着跟祁澜打招呼:“小祁。”
他对祁澜带来的年轻人非常满意,一条过了之后,就赶快来找祁澜。
“小祁,今晚你有空吗?要不要带上你朋友,咱们仨一起吃个饭?”
统筹叫章铭晨,今年三十出头。
祁澜条件反射地挡住裴殊池:“不好意思啊章老师,我晚上加班。”
章铭晨越过祁澜看向他身后的人,目光隐有敌意。
“他是我弟弟,”祁澜抱歉地笑笑,“性格比较容易害羞。”
裴殊池仗着自己全副武装,抱臂站在祁澜身后,有恃无恐地无声笑起来。
到底谁才是容易害羞的那个。
统筹面对着他俩,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裴殊池带着笑意的眼睛,觉得实在是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秒。
那边有人喊祁澜去签字。
祁澜知道这是要发钱的意思,赶忙一路小跑过去。
裴殊池微微眯起眼睛,盯紧章铭晨:“我们马上要结婚了。”
他看得出这个统筹对满满的心思。
“他说你是他弟弟。”章铭晨笑道。
裴殊池眉梢微扬,没有回答。
他的外形过于夺目,看向章铭晨的视线中,满是“别打他主意”的警告意味。
章铭晨对眼前这个遮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心存好奇。
他认识祁澜几个月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对方有什么快要结婚的男朋友。
这年轻人倒像是在搞恶作剧。
祁澜去签了字回来,还没走到跟前,就发现裴先生在跟统筹导演说话,于是放慢了脚步。
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祁澜只能看见统筹导演忽然像是身体不受控制似地往后退了两步,而后露出一副颇感心有余悸的神情。
祁澜心觉不妙,怕裴先生被人盯上,赶快走过去。
“你弟弟很不简单啊。”
察觉到章铭晨的怪异语气,祁澜也跟着转过头去看“弟弟”的表情。
然而裴殊池早已恢复寻常的神态,眨着一双乌沉深邃的眼睛看祁澜,语气诚恳单纯:“怎么了哥哥?”
章铭晨:“???”
10. Chapter 10
Chapter 10
“小祁,他刚刚……”章铭晨惊呆了,抬手指着裴殊池的方向,对祁澜说道,“根本不是这样的。”
祁澜的反应能力让他不足以意识到裴殊池对待他和章铭晨之间态度的区别。
听见裴殊池充满信任地叫自己哥哥,他顿时使命感上身,回头看向章铭晨,像一只勇敢面对天敌的水獭,把裴殊池护在身后:“章老师,他的胆子比较小,还请您不要吓他。”
章铭晨:“???”
他胆子小?
你是没看到他刚刚威胁人时的样子,就差没抄家伙了。
“今天谢谢章老师,我们就先回去了。”祁澜向章铭晨真诚道谢后,转身拉着裴殊池的手腕离开了拍摄场地。
章铭晨不甘心地往前跟了两步,却碍于裴殊池的戾气,不得不克制着心思朝祁澜的背影喊道:“小祁,下次有机会哥还找你哈,你好好养养手上的伤,多注意休息!”
统筹导演也是为剧组办事的,并不能因为裴殊池让他感到不快而停止跟祁澜的合作。
毕竟祁澜每次来做手替时,都能让他的工作完成得又快又好。
久而久之,章铭晨对祁澜的印象也就越发深刻,以至于想要跟对方产生更进一步的接触。
祁澜对任何人向自己表现出来的关心都报以诚挚的感激,闻言他转过身,冲着章铭晨挥挥手:“谢谢章老师,再见!”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章铭晨心痛地捂住胸口,只恨自己没实力,连跟祁澜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出了摄影棚,祁澜仿佛忘记了似的,依旧没有松开裴殊池的手腕,慢吞吞地牵着他往前走。
倒是把裴殊池暗爽得不行,根本不敢发出什么动静,以免不慎提醒祁澜放开了手。
祁澜正在心里琢磨着该给裴先生分多少酬金的事,直到脚下踢到一个瓶子,才俶尔回过神来,匆匆松开握着裴先生的手。
裴殊池脸上没什么表情,被放开后,也就顺势把手揣进口袋里。
“抱歉啊,裴……”祁澜意识到“裴”这个字比较敏感,还没完全发出声音就被他给飞快地咽了回去,“先生。”
青年说出不带姓氏的“先生”二字让裴殊池呼吸一滞,被冲锋衣领口挡住的喉结迅速滑动了一下,眼底掠过难压的隐忍神情。
祁澜俯身捡起地上的瓶子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才神秘兮兮地对裴殊池小声说道:“咱们来分钱吧。”
裴殊池差点儿没笑出来。
“这次得到了一千块,”祁澜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沓现结的纸币,尽数递了过去,看向裴殊池的眼中满是腼腆温厚的笑意,“全都是先生的功劳。”
不爽约留下的信誉比单次得到的报酬要重要得多,日后还是有得到工作机会的可能性。
这全都要仰仗裴先生的帮忙才得以实现。
裴殊池恨不得把祁澜这句话录下来,回家之后躲进房间里,把手机一拳凿在墙上听它个一整晚才满足。
不过演还是要演的,他客气地摆摆手:“谢谢祁先生给我的工作机会,还是一人一半比较合理。”
裴殊池在昨天有策略性地向祁澜表示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公司方面在得知他将要结婚之后,可能会适当地减少一些原本属于他的资源。
这个办法是景嘉临帮他想出来的,声称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祁澜先生养在家里的小白花。
裴殊池为了满满守身如玉十二年,在推进感情这件事情上的能力值就是负数。
因此即便他认为景嘉临是看霸总小说把脑子看坏了,也觉得除了采纳景嘉临的建议之外,似乎并没什么其他的办法了。
……至少先拿到跟满满生活在一起的门票再说。
烈满怕缠郎,他有的是耐心。
祁澜反复推辞间,突然听见拍摄现场里头的工作人员纷纷低声惊呼了起来。
“景董来了?!”
“我靠,真的假的?景董怎么会来这里啊?”
“我刚刚看到秦特助来咱们棚里了,景董肯定也在附近。”
他们讨论的声音不算特别小,祁澜也听得挺清楚。
“景董?”祁澜看了裴殊池一眼,悄声问道,“……景董是不是您的顶头上司啊?”
我是他的顶头上司。
裴殊池笑着点点头,低声回答祁澜:“对。”
“那您要不要躲起来?”祁澜紧张道。
甚至已经开始环顾四周为裴殊池寻找藏身之处。
裴殊池:“……”
又躲?
他到底是有多见不得人。
说话间,景嘉临已经下了电梯,马上就要走到他们的面前。
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见一见祁澜的。
左右拍摄场地就在总部大楼里面,他在办公室待着也是无聊,还不如突击现场来看一眼好友的心尖子。
祁澜的手机刚好振动起来,是总监打过来的。
他抱歉地向裴殊池示意自己要接电话,旋即走到了僻静的角落里。
景嘉临注视着祁澜的脸,很难掩饰自己的吃惊。
趁着祁澜在接电话的空当儿,他飞快地向裴殊池表达自己的想法:“我的天,他也太好看了吧,真的没有兴趣做艺人吗?”
“他有没有兴趣做艺人我不知道,”裴殊池咬着后槽牙,“但我猜你可能想去南非当矿工了。”
景嘉临:“……”
祁澜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有些担忧地看着裴殊池。
裴殊池的身后仿佛有小狗尾巴在摇,笑着用口型对祁澜说道:“没事的哥哥。”
景嘉临:“???”
哥们你谁?
这对吗?
看着祁澜放下心来、继续拿着手机背对他们打电话,裴殊池蓦地收起笑容,看向景嘉临:“没事就滚远点。”
景嘉临:“???”
变脸哥。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
摆脱了好奇心颇重的景嘉临的纠缠,二人离开了Brimming总部大楼。
刚驶上主路,祁澜就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将脊背绷得笔直。
看着信号灯变成红色后,他才半侧过身来,对裴殊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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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生,我请您吃饭吧。”
对于祁澜常常对自己用“您”这个称呼,裴殊池尝试着纠正过几次,却还是于事无补。
但大概是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让祁澜能放下防备,把他当成朋友的程度。
因此裴殊池也就不再强求,只希望自己可以做得更好一些,好到祁澜愿意与他坦诚相待的那一天。
听见祁澜的话,裴殊池颇感惊讶。
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满满居然就这样开口邀请了他。
“我想着裴先生没有收下这次的报酬,所以觉得应该请裴先生吃饭,”祁澜的手指绞在一起,“裴先生喜欢吃什么?”
其实祁澜把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就有点儿后悔了。
裴先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万一随口说出什么法餐或者意大利菜之类的,他口袋里那点儿钱可是万万不够的。
“祁先生就带我去吃你最喜欢吃的餐厅吧。”
裴殊池的回答让祁澜意外得要命,也惊喜得要命。
二十分钟后。
爆川椒麻辣烫店。
裴殊池好奇地看着碗里拌着辣椒和芝麻酱的青菜、面条和丸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祁澜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裴先生,难为情地开口说道:“……如果您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一家店。”
他把这两份麻辣烫打包回去,够吃两顿了。
裴殊池接过筷子,学着隔壁桌食客的样子拌了拌,忍不住笑笑:“很丰盛了,十菜一汤呢。”
祁澜:“……”
裴先生太给面子了。
祁澜很喜欢吃辣,这一点和他的外形给人的虚弱感完全相反。
无辣不欢,越辣越开心。
所有没办法解决的困难坎坷,都能被一碗爆辣浓香的麻辣烫缓解掉大半的焦虑。
“裴先生喜欢丸子吗?”祁澜的嘴唇被辣得红润艳丽,小声斯哈间观察到裴殊池吃了两颗牛肉丸,便又拿了一双新筷子,打算把自己碗里仅有的两颗也夹给裴殊池。
面对这个选择题,裴殊池很犹豫。
说喜欢,满满就会亲自用筷子给他把丸子夹过来,可这样一来,满满也就吃不到了。
裴殊池克服本能摇摇头:“你吃吧,我快吃饱了。”
祁澜眨眨眼睛,像是在辨别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吃吧。”裴殊池看着他绯红的唇瓣,眸光略沉,盯着看了一会儿,堪堪偏开了视线。
祁澜把一整碗麻辣烫吃得见了底,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丝毫没注意到裴殊池看上去在玩手机的动作,实际上是在用相机记录他的状态。
想起自己没有听到景董跟裴先生的交谈,祁澜不由有些担心。
趁着现在这个机会,刚好问出口:“我接电话的时候,景董没有为难您吧?”
“没有为难我。”裴殊池笑了笑。
祁澜满眼写着不信。
“好吧,”裴殊池存心逗他,“我对景董说,就算他不高兴也没有办法,我是祁先生带来的,他打狗也得看主人吧。”
祁澜瞬间大惊失色。
11. Chapter 11
Chapter 11
在祁澜的认知中,景董是裴先生实实在在的顶头上司。
如果真的得罪了景董,那裴先生日后的星途就很难像从前那样顺利了。
更何况,如今的裴先生还即将和他这样的一个人完婚,处境无疑是更加危险。
见祁澜一副沉思的样子,裴殊池忍不住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有些着急了,没掌握好跟满满相处的分寸。
他刚想要说些什么,没想到祁澜已经先一步从座位上起身,而后主动坐到他的身边。
裴殊池绷紧呼吸,完全不敢乱动。
祁澜没注意到对方的反应。
他整理好思绪,刚想开口,可又担心被别人听到。
于是把手攒握成拳,挡住自己的声音,凑近了些,低低对裴先生说道:“那我们以后还是要偷偷摸摸一点才行,对吧先生?”
偷偷摸摸。
这个词给人带来隐晦的刺激感。
裴殊池险些顶不住。
他的大脑很少有发烫到宕机的时刻,要不是因为发现祁澜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裴殊池恐怕要僵坐在这儿好一会儿才能从刚刚的猛烈心动中抽神出来。
祁澜扫完桌角的二维码付完了账,刚推开门想跟裴先生离开这里,奈何突如其来的痛楚瞬间呈势不可挡的态势汹涌而来,猛凿他的三叉神经,痛得他脸色霎时间就变得苍白起来。
“不好意思,”祁澜忍着痛,愧疚地道歉,“我突然……”
“不着急,慢慢。”裴殊池放缓呼吸,心疼得恨不得替祁澜受这份罪。
“唔……”
前面马上就要下台阶了,裴殊池担心他自己走会摔倒,主动伸出手:“来,扶着我。”
祁澜痛得眼前一阵阵地发虚,但想到自己目前应当事事以裴先生为重,便也顾不得难受,迷迷糊糊地朝裴殊池伸出手。
祁澜的手上发着抖,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搀住了裴殊池的手臂,声音听上去非常值得信赖——
“好,我来扶着您。”
裴殊池哭笑不得,想要重新解释一遍自己的意思,又担心祁澜会内耗,索性直接伸出手,把祁澜的掌心翻转过来,按在自己的手臂上,稳步向下一个台阶走去。
祁澜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裴殊池的好意,心头一阵暖流涌过。
不过碍于头晕头痛,以及不方便戳破的心照不宣,他低垂着脑袋什么都没说。
直到坐进车里,才颓然倒进座位,感激地朝裴殊池颔首致谢。
汇入主路,裴殊池见窝在副驾驶中的人很安静,还当他是睡着了,把车速放慢了些,却突然听见祁澜的问题:“裴先生,您觉得我们哪天领证比较合适?”
凑齐哥哥医药费的日子遥遥无期,他只能通过尽快与裴先生结婚的这件事,来达成让程家取消他偿还之前住院期间产生的巨额费用的协议。
况且,就算是裴先生已经说了日子由他来定,祁澜也依旧不敢自作主张,想着向对方确定一下才合适。
裴殊池心一动,方便彼此的话脱口而出:“尽快吧,爷爷也在催,下周二怎么样?”
满满的状态这样差,明天需要在家里休息一天。
“啊,好的,周二可以的裴先生。”祁澜终于安下心,他再撑不住了,疲惫地阖上眼睛休憩起来。
驶进院子,二人一眼就看到了小花园门口的小吴和出去玩。
欢脱的大耳朵驴仰着脑袋“werwer”地叫个不停,小吴崩溃得恨不得跟他一起跪坐在地上狂叫。
“出去玩被打扮得好可爱。”裴殊池笑着说道。
小吴看见救星,立马弯下腰,将出去玩从地上一把抄起来抱在怀里,连跑带颠地奔向祁澜:“祁先生,救命哇……他想要我的命啊……”
出去玩的脑子一向灵光,很容易就听得懂小吴在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对自己的恐惧,无疑更兴奋了。
“wer~wer~”
他得意地仰头大叫起来,而后被送进了祁澜的怀中。
祁澜的头痛好了些,双手把小家伙抱进怀里,温声哄道:“玩得开心了,开始唱歌啦?”
小吴犹如中了一枪:“……”
……唱歌???
要说忍人,还得是祁先生实至名归。
裴殊池担心出去玩会把祁澜闹得又头痛起来,随意摆了摆手,小吴顿时心领神会,直接把出去玩从祁先生怀中夺走:“祁先生,我爱听他唱,让他给我唱吧,我走了,您留步。”
祁澜看着小吴逐渐远去的悲壮背影,十分惊讶。
裴殊池把车停进地库,转头对祁澜道:“上楼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祁澜应了声,下车走在前面。
裴殊池看到他的衣摆折进去了一角,下意识出声提醒:“满满……”
祁澜被裴殊池的这个称呼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诧异地看着他。
……裴先生怎么会知晓他的小名?
难道是程家父母告诉他的?
祁澜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程家父母并不知道满满这个名字,更别说跟裴先生有什么联络。
裴殊池刚一开口就后悔了,看到祁澜隐有防备的眼神,他来不及感到失落和难过,只想赶快把这句话给遮掩过去。
情急之下,他急中生智,伸手指向出去玩的小背包:“……当当的,不知道柳姨给他在包里都装了些什么。”
……原来是满满当当。
祁澜松了口气。
回到房间,祁澜一手脱下外套叠好,同时给打了十几通电话的方静淑回电。
那边几乎立刻就接通了。
“你在干什么?怎么一直不接电话?”颇显严厉的声音让祁澜的耳膜嗡嗡作响,刚缓解一些的头痛再度席卷而至。
祁澜换了只手拿手机,垂眸打量着被绷带缠绕着的右手伤口,轻声道:“在外面,没听到。”
“裴少爷有没有通知你什么时候领证?”
方静淑虽然清楚这桩婚事稳成了,可还是想要亲耳从祁澜的口中听到领证的日子才能够安心。
祁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机械般地回答:“下星期二。”
“太好了,小祁你太棒了。”方静淑笑起来,听得祁澜也跟着抿了抿嘴唇。
仿佛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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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个时候,方静淑才会把他当做孩子一样夸夸他。
方静淑高兴完,又想起新的问题,有些着急地问道:“那他有没有提财产公证的事?”
祁澜握着手机的指节一僵。
……没有。
“问你呢。”方静淑催促道。
祁澜清了清嗓子:“有的,要公证的。”
即便裴先生完全没有提财产公证的事情,祁澜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裴先生跟他结婚,原本就是一件非常苦恼烦闷的愁事了。
不能让裴先生的人生再发生雪上加霜的困境。
听筒那边传来程耀东嗤骂方静淑的不耐声音:“裴家还能落下这个步骤吗?更何况,就算是裴少爷婚前真的忘了公证,婚后也可以审查补办!你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两人争吵着挂断了电话。
祁澜的耳边恢复安静。
.
得知少爷近日就要跟祁澜去领证了之后,柳姨便吩咐别墅里的人都早点回房,不要弄出动静来,以免打扰到两位新人休息。
可裴殊池始终觉得该向祁澜交待些什么,洗完澡后就来敲响了祁澜的房门。
祁澜也刚洗完澡,给裴殊池开门的时候,正在用毛巾擦拭发梢的水滴。
裴殊池压根儿不敢看他,进了屋就背对着祁澜坐在椅子上,假装被桌上的书吸引了注意力。
“柳姨回老宅见了爷爷。”
“应该可以算是监督……监视我们。”
“只要这几天骗过柳姨,后面我们的相处方式就可以自然一些了。”
祁澜不懂豪门里的这些事。
听见裴殊池在讲,他便关好数位屏和触控笔,老实巴交地端坐在床尾的矮沙发上认真听了起来。
遇到知识点,还会掏出手机来特意记下并做出标注。
裴殊池知道爷爷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催促他结婚的。
要不是因为当年他父母的事……
裴殊池眯了眯眼睛,不愿再想。
“祁先生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
祁澜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几十次依旧没有困意,便披着外套爬起来画画。
长期服用治疗那方面的药物让祁澜很难在夜里像别人一样地正常入睡。
失眠、嗜睡,这两个颇为极端的反应却日日在他的身上准时出现。
祁澜捧着数位屏,随意地勾画了几笔,一只活力四射的小比格犬就呈现在了屏幕上。
和出去玩的活泼模样一般无二。
祁澜忍不住笑了笑。
突然,鼻腔里涌起一阵熟悉的热意。
祁澜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捂住鼻子,把数位屏小心地放稳后,才惶然摸索着眼镜单手戴好,快步走进浴室,用冷水冲洗着被血洇满的半个手掌。
“啪嗒——”
“啪嗒——”
殷红的血珠陆续不断地滴进瓷白的洗手池中,红得刺目。
祁澜紧抿着嘴唇,神情漠然地冲洗着手上和人中处的鲜血。
仿佛这样就可以忽视掉他双手正隐隐发抖所带来的震颤。
12. Chapter 12
Chapter 12
血止住了。
祁澜舒了口气,擦擦手上的水,转身走出浴室。
即便再怎么迟钝,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体大概是出问题了。
不过应该比半年前的车祸程度轻很多。
至少不需要整日躺在床上,不用悲哀地等着上位者的施舍,也不痛。
想到这里,骨骼愈合时的冰冷疼痛再次侵袭到祁澜的脑海中,他不可避免地有些腿软,扶着床尾,缓缓坐在长绒地毯上。
“呼……”
祁澜脱力地轻喘了两下,想起手里的工作还没有完成,伸出一只手去把数位屏和触控笔从柔滑的床单上拉拽过来。
自从跟裴先生相识,祁澜就没能忘掉他的手。
这几日每每画到漫画人物的手部动作时,他都会没来由地想起裴先生的那双手,无论怎样分散注意力都挥之不去。
以至于笔下的剧情让祁澜有些面红耳赤。
画到私密部分的时候,更是让人心跳加速。
他胡乱勾勒几笔,觉得耳廓隐隐发烫。
这种令人心烦躁动的感觉太过熟悉。
……有点糟糕。
祁澜顾不上头晕,踉跄着站起身朝放在门口矮桌上的书包走去,熟练地取出几颗药片塞进嘴里,没喝水直接囫囵咽了下去。
.
眨眼就到了星期二。
祁澜起了床,洗漱完毕吃过药后就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认真地检查着自己的证件,防止下午到民政局却发现忘记带。
柳姨在外面敲门,喊他下楼吃早餐。
“好的柳姨,我马上来。”
由于强迫症的缘故,祁澜应声后,又确认了一遍,才麻利地趿好拖鞋,拎着书包下了楼。
裴殊池一整晚都没睡。
他在衣帽间挑了半宿的衣服,想要在第二天开屏给祁澜看。
可试着试着,裴殊池又突然想起来,按照他和满满如今的相处方式来推测,明天他但凡穿得花枝招展一些,都有可能会引起满满的反感甚至是惧怕。
毕竟对方曾清楚地、不小心地表达过自己完全不想进入婚姻这座围城的想法。
两人在二楼走廊相遇。
裴殊池比他更接近楼梯的位置,一条腿已经迈了出去。
听见祁澜的房间门被打开,他停住脚步回过头。
“哥哥?”
祁澜被他唤得先是一愣,紧接着耳尖一热。
这是那天在拍摄场地的称呼。
还以为这事早就翻了篇,没想到还有后话。
裴殊池今天戴了一副半框眼镜,站在逆光的长阶上回过头的时候,祁澜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剪裁得当的拼色翻领夹克,下半身是深色水洗牛仔裤。
旁人穿会显得肥大松垮,裴殊池的身高和骨架将它撑得完美而妥帖。
他的衣服依旧没有任何logo,一派轻松休闲的打扮,却让风雅与叛逆这两种极具反差的格调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
祁澜定了定神,看向裴殊池,声音温和:“……殊池。”
不太习惯,但是昨晚说好了的,就要照做。
裴殊池应声,走过来当着柳姨的面,伸手揽住祁澜的肩背,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祁澜下意识感到吃惊,但想起昨天晚上裴先生对他说的话,又立马恢复对裴先生此举感到习以为常的神情,抿唇微微笑着。
看上去无限接近于害羞。
想着自己总算有内容来向老爷子交待了,柳姨深感欣慰地点点头:“快下来吃早餐吧。”
裴殊池担心祁澜待在这里会很不自在,转头对柳姨说道:“他上班来不及了,我们带着路上吃。”
柳姨雷厉风行,还没等祁澜穿好外套,装着部分早餐的餐盒就被她装得整整齐齐递到面前。
“去吧,该拿的证件千万不要忘了带哈。”
裴殊池笑着答应一声,拥着祁澜往外走,朝柳姨和大家摆摆手:“我们两个领完证之后,就顺便在外面吃了,晚饭不用等。”
祁澜老实地摆手向大家说再见。
两人从室内楼梯到了地库。
一路上,裴殊池把车速控制在祁澜可以吃包子和喝豆浆都不会噎到或呛到的区间。
并且在祁澜咽下最后一个包子的最后一口时,稳稳当当地将车停在了Brimming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至于为什么直接到停车场而不是一楼正门。
……因为是祁澜要求的。
“裴先生,我要下车了,”祁澜一到这时,就会变得非常狗狗祟祟,恨不得自己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您小心一点,我开门的那一下,千万不要被别人看到您的脸。”
裴殊池已经习惯自己见不得人了。
闻言点点头,说好。
两人谁都没提早上在柳姨面前演的那一出戏,心照不宣地翻页了。
“我下午来接你去民政……”
裴殊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澜紧忙摆摆手示意不用:“不麻烦裴先生了,我下午自己过去就好啦。”
面对这种情况,裴殊池不好坚持。
虽然心里觉得失望,但还是温和地笑着说好。
给祁澜留出充足的私人空间,才是他应该做的事。
***
离开Brimming大楼,裴殊池直接到了民政局,挑了个视野最好的停车位,靠在驾驶座里等祁澜。
等待是一件很让人期盼的事情。
前提是知晓有着落。
下午一点刚过五分钟,裴殊池就发现了祁澜的身影。
一路小跑,从公交站的方向而来。
裴殊池下了车,朝他挥手:“哥哥。”
祁澜注意到裴殊池的位置,又转头朝这边跑来。
他跑得呼吸困难,更没空注意裴殊池对他的称呼,只匆匆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伸手递给裴殊池。
“这是什么?”
裴殊池不是不认得,而是不敢相信。
“我看……我看到人家都有戒指,”祁澜累得不行,弯腰拄着膝盖缓了两口气,轻喘着对裴殊池说道,“裴先生也不能少。”
裴殊池僵住,垂眸无比认真地端详着掌心的白色戒指盒。
他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细微声响,以及心脏剧烈泵出血液的搏动。
幸好他很擅长等待。
“抱歉啊裴先生,”祁澜摸摸鼻子,有点难为情,“钻石可能很小,等我赚钱了,给您换大的。”
这两枚戒指一共一万块。
他的三千块,电镀银的金戒指,十分保值。
裴先生的七千块,上面有一颗很小很亮的钻石,十分漂亮。
“我很喜欢,”裴殊池笑着伸手,“给我戴上。”
听到裴殊池的话,祁澜的脸倏地红了起来。
他低着头完全不敢抬,生怕被裴先生看到自己的表情。
……因为刚刚听见“给我戴上”的瞬间,祁澜突然想到自己昨天晚上画的那四格漫画——
主角攻居高临下地钳着主角受的下巴,目光深沉。
打量了一会,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Jissbon,丢在主角受的面前,命令道:
“给我戴上。”
祁澜咽了下口水。
他画到这里时,整只手都是麻的。
虽然可能是因为右手受伤局部肿胀的关系,或者是他坐着的时间太久了血液流通不畅,才导致他觉得手麻。
而不是被剧情所蛊惑。
他不知道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频繁地从任何事物上都联想到跟裴先生有关的细节。
“祁澜。”裴殊池叫他。
这是祁澜第二次听到裴殊池连名带姓地叫自己。
整个脊背都犹如过电一样。
祁澜轻颤着手取出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了裴殊池的指根。
尺寸刚好,他估量的圈号没有错。
从祁澜给他戴上戒指后,裴殊池低头看戒指的次数就不下于百次。
坐下拍照的时候也不例外。
担心自己手抖这件事被满满发现会很丢脸,裴殊池装作不经意地把手揣进口袋,在布料的遮挡下……继续发抖。
他以为自己藏得天衣无缝。
然而摄影师一语道破了他的不自然。
“马上就要成为受法律保护的终身伴侣了,要开心一点呀帅哥。”
摄影师认出了裴殊池,但身为现场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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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员,他只能克制着激动的情绪一视同仁。
这种情况显然是需要保密的,他后续也不会跟旁人乱讲裴殊池已婚的这件事。
裴殊池轻咳一声,有些尴尬。
他没有不开心。
或者可以说是……太开心了。
以至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笑才对。
裴殊池从业以来拍过数部电影,以及数不胜数的顶奢广告封面,他的笑从来都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可唯独今天的照片,他无论如何调整自己嘴角的弧度,都觉得极度的不满意。
祁澜当他是在紧张,壮着胆子抬手覆在裴殊池的手背上,小声安慰:“就轻轻地笑一下……像平时那样就很好看。”
裴殊池一刻也没有忘记祁澜那天说的话。
——如果没有很必要的需求,还是要谨慎一些,结婚是最没有用的事情——
——结婚真的很危险的——
裴殊池想借着这个机会自私一次,奢侈一次。
他想要看着祁澜在他身边。
就算不能触碰,不能倾露爱意,他也甘之如饴。
“来,二位拿好照片,到那边去等着叫号就可以啦。”
看着证件照上青年的脸,裴殊池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他只得移开目光,不让自己沉陷在那双几乎把他的魂儿都摄去的漂亮眼睛里。
“好像是那边。”祁澜认真地看了眼大厅的指示牌,回头对裴殊池说道。
刚好看到裴先生微皱着眉头从他俩的证件照上移开目光的神情。
祁澜轻咬了一下嘴唇,很想跟裴殊池说声抱歉。
要不是因为他,裴先生也不会在这个年纪就被家族要求尽快结婚,还要成金钱与权力间必不可少的一只吉祥物。
俩人领到了红本本,一前一后地往外走。
裴殊池戴着口罩,可还是很引人注目。
祁澜一直走到楼前的绿化带才放慢脚步。
“结婚证我来保管吧。”裴殊池伸出手。
他没办法近距离地接触祁澜,但至少能允许自己拥有保管他们两个结婚证的权力。
裴殊池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日后孤枕难眠的夜晚,顺手把结婚证掏出来,摆在他枕边陪他安睡时的画面了。
“噢噢,好的。”祁澜听话地把自己手里的结婚证递给裴殊池。
作为红极一时的顶级艺人,裴先生的婚姻状况确实是需要严格保密。
最好把结婚证锁在保险箱里,等到离婚的那天再掏出来,省得在此期间给裴先生引出什么麻烦来。
裴殊池哪里知道祁澜在心里琢磨什么,只管细致小心地将结婚证揣好,抽手出来之前还谨慎地按了按。
生怕不小心遗落出去。
祁澜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动作,却不想被装好结婚证的裴殊池抬眸发现他在偷看,微微一惊,赶忙抿嘴笑笑,拘谨地揉了揉手指。
“我们已经结婚了,”裴殊池拍拍口袋里的两张结婚证,朝祁澜笑道,“称呼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呢?”
说着,裴殊池生怕祁澜迟疑,顺带添了把火,给出祁澜无法拒绝的有力理由:“主要是担心爷爷会听到我们互相称呼‘先生’,恐生怀疑。”
想起之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祁澜突然手震了一下。
“……怎么称呼?”他迷茫地看着裴殊池。
难道真的要像梦里一样,叫……老公老婆?
像是特意来教他们两个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般的,祁澜刚收回思绪,旁边就走过了两对新婚眷侣。
一对是男生和女生,一对是男生和男生。
他们都亲昵地喊着对方“老公”和“老婆”,全然不见丝毫的别扭感。
天知道裴殊池有多感谢他们从这里经过。
“如果你想当老公,”裴殊池是个很大方的人,坦然笑笑,“那我也可以做你老婆。”
祁澜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抬手推推镜框,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大概是为了缓解祁澜的紧张和焦虑,裴殊池含着笑,半点儿都不含糊地直接开口:“老公,今后请多包容。”
话音刚落,祁澜的脸唰地通红,他偏移开视线点点头,磕磕巴巴地回应:
“……诶,老、老婆。”
13. Chapter 13
Chapter 13
两人回到车里,谁都没有开口地静坐了半天。
祁澜低着头默默抠手,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瞥一眼主驾坐着的裴殊池。
两个刚刚还笑着互相称呼“老公”和“老婆”的人,现在居然会在这逼仄的空间里一时无言。
演都不演了。
……包办婚姻害人不浅。
裴殊池比祁澜的身量要高不少,即便坐在驾驶座里,也可以轻松地注意到祁澜的一切动作。
包括对方向他投来的每一道探究的目光。
“晚上想吃点什么?”裴殊池暗自做好了心理建设,而后从假装在看的手机屏幕上挪开目光,主动打破沉默。
说好了在外面吃。
他很珍惜这次机会。
祁澜还在回想自己对裴殊池的称呼,闻言紧忙回答道:“什么都行,我不挑食的。”
说着,又很客气地邀请了一句:“要不我请裴先生吃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殊池开口截断,纠正道:“不是裴先生。”
听了这话,祁澜顿时面红耳赤。
他想起了“老婆”这个称呼。
真的要叫吗?
裴殊池的注视让祁澜的心里平添了几分侵袭压迫的意味。
他咽了下口水,做出一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孤注一掷、视死如归的表情,深吸一口气——
“老婆……”“叫我名字就好。”
两人同时开口。
祁澜大惊失色:“……!!!”
怎会如此?
这、这显得他很……
祁澜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羞耻感几乎快要撞破车顶,在有限的空间里无限膨大。
他完全没想到可以叫名字的事,只想着刚刚定下来的称呼。
简直太失礼了。
裴殊池当然是故意的。
他的心眼子比莲藕还要多,专挑着这一刻开口,就为了听到满满叫他老婆后暗爽的这一秒。
见祁澜脸红眼红的模样,裴殊池终于善心大发地替他解围起来:“老婆也好,不过叫名字也可以。”
还是要注意分寸,不能让满满真的反感与他交流才行。
祁澜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太习惯:“……殊池。”
裴殊池应了一声,含着笑意:“习惯成自然,辛苦哥哥了。”
这是提醒他后面在裴家人的面前也要注意称呼,祁澜明白。
“嗡——嗡——”
祁澜的手机振动起来。
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客户打来的语音电话。
还没等接起来,电话就被对面挂断了。
只是晃了一下,是示意他看微信消息的。
祁澜点开聊天框,简单看了一下客户的要求,而后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着回复内容,唇角抿起一抹弧度很浅的笑意。
裴殊池定定地看着他。
须臾,意识到自己这样似乎有点痴汉行为,裴殊池正了正神色,发现祁澜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举动,于是继续肆无忌惮地端详了起来。
祁澜回复完消息,裴殊池也刚好收回了目光。
“不好意思,裴先……”祁澜及时纠正称呼,“殊池,是客户在补充细节要求。”
裴殊池被祁澜向自己解释缘由的行为哄得心情一派大好,顺着这个话头就开始延展:“可以把爱好当成工作,是很幸福的事。”
祁澜点点头:“我很喜欢画画,在画板上我可以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世界。”
谈起自己的职业,祁澜难得地话多起来。
裴殊池看得出,他是真的热爱。
自然地,也就想向祁澜提出给他配备经纪人团队,省得他独自一个人到处折腾。
可考虑到按照祁澜的性格,是绝对没办法适应突然来了几个陌生人围着自己的,反而会因为学不会拒绝和反抗的本性而被迫不舒服地接受。
这样一来,连裴殊池都没办法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了。
裴殊池换了个话题:“你大学专业是……”
祁澜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我学的专业是数字媒体。”
谋生技能和他的专业并不相符。
裴殊池刚要详细地问,没想到这次祁澜居然主动开口跟他讲了起来。
“画画是我哥哥教我的,”祁澜的语速都变快了些,足以看出他的积极,“哥哥很厉害,是非常有天赋的画家。”
裴殊池皱了皱眉。
哥哥。
他差点儿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嗡——嗡——”
放在中控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裴殊池单手戴上耳机接通,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沉着脸色“嗯”了一声,最后说了句“知道”就挂断了电话。
祁澜察觉到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就老实地抱着书包没吭声。
裴殊池主动开口,语气有些抱歉:“今晚大概不能在外面吃了。”
祁澜也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试探着接茬道:“是……两家人要一起吃饭吗?”
相比裴殊池在遗憾没办法跟祁澜单独吃饭这件事,祁澜才是更加感到惶然局促的那一个。
裴殊池的麻烦都是他带来的,他不可能不内疚。
如果程家不抱着攀附权贵的心思,裴殊池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被爷爷指定着与他这样一个人联姻。
“嗯,”裴殊池确实不怎么想跟家里人见面,回答的时候兴致不高,“我爷爷,我三叔三婶,你父母,你大哥二哥。”
祁澜倏地攥紧手指。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不算明显,却不知道压根儿没有逃过裴殊池的眼睛。
……满满是在听到最后半句的时候才握紧了拳头。
裴殊池不是傻子。
他甚至不需要当面见到程煜麒这个人,就知道对方在家中绝对不会给满满好脸色。
以至于在驶入檀阁地库时,裴殊池一眼就锁定了程煜麒的车。
车里有人。
“那边有迎宾,跟着他到顶楼就可以了。”裴殊池转头对祁澜说道。
祁澜不知道裴殊池要去做什么,但清楚自己只需要听话,于是抱着书包就下了车,径直朝着站在电梯口等候他们的迎宾走去。
檀阁是裴氏集团旗下的顶尖中式酒店。
整栋大楼内部的主色调都是雍容端庄的朱红,鎏金的装饰线条沿着古韵悠长的门廊一路延伸到两侧的琉璃宫灯之上,将奢雅尊贵尽数彰显其外。
目送着祁澜进了电梯,裴殊池把车开到紧压着程煜麒车位线的位置,从容不迫地推门下车。
程煜麒正在车里跟程家夫妇打电话,顺便想要下车探查祁澜二人的到达情况,没想到刚推门,就被一股大力拍回到车里,险些闪了脖子。
想着自己今天来到这里也算是贵客,程煜麒气得不行,抬腿跨到副驾驶那边,开门下车。
他快步绕到主驾驶车门边,俯身看了一眼车门上的鞋印,瞬间怒不可遏地回过头,也没等看清对方就大声斥道:“你没看到车里有人啊?!”
裴殊池平静地看着他,眼底没有半点儿抱歉的情绪:“哦,不好意思,没看到。”
看清楚站在面前的人是谁之后,程煜麒顿时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嘴都哆嗦起来。
怎么好巧不巧地碰上了裴殊池。
“是我停的位置不好,”程煜麒哪里敢有怪裴殊池的意思,反而急着替裴殊池找起了理由,客气地说道,“挡到裴少爷的路了。”
“你把车停远一点,”裴殊池面无表情地说道,“就不会碍到我的眼了。”
听完裴殊池的话,程煜麒的笑容一僵。
他刚刚说的是挡路,而不是碍眼。
可裴殊池显然是半点儿面子都不打算给他留的。
程煜麒也不敢跟裴殊池硬刚,只得继续讨好地笑:“是是是。”
“知道是就挪走。”裴殊池淡声道。
说完,往后退了半步,一副准备盯着程煜麒把车挪开的架势。
“好的,裴少爷,我这就挪。”
程煜麒忍气吞声地上了车,麻利地挪到了五十米开外的位置。
他攥着钥匙跑过来交差,并打算顺势邀请裴殊池跟他一起上楼。
“裴少……”
裴殊池打断他:“再挪。”
程煜麒面色僵硬:“裴少爷……”
裴殊池挑眉:“程先生听不懂人话吗?”
“好,我挪。”程煜麒咬着后槽牙,转身朝停车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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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程煜麒都是靠着自己的灵活变通、长袖善舞才得以混到今天这个地位。
他洞察人心的本事一向出类拔萃,很少出错。
因此看到裴殊池的态度后,程煜麒非常惊讶。
他觉得事情的发展很不对劲。
如果是普通的联姻,不会……至少不应该是这样的。
裴殊池对祁澜显然是十分关怀呵护的架势。
哪里像是刚认识几天的状态。
程煜麒知道祁澜长得好看,可是却看得出来,裴殊池对祁澜的喜欢和爱意,根本就不是光看长相那么浅薄的层次。
有猫腻。
如此折腾了几次,程煜麒来来回回地快要跑得虚脱了,裴殊池才在三叔的电话催促中,转身上了楼。
“不好意思程先生,”迎宾嘴上道着歉,可还是笑着对跟在裴殊池身后的程煜麒说道,“四部电梯都在检修,只能麻烦您步行,非常抱歉。”
檀阁顶楼三十九层。
程煜麒呼哧带喘地从安全通道里出来时,程家父母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却不得不始终挂着笑脸来热情迎合。
他们原本以为裴殊池只是裴家孙辈的一个最不受宠的孩子,不成想裴董事长对裴殊池的态度,却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关系绝非外面传言那般冷心冷情。
祁澜看到程煜麒满头大汗地走进来,心里有疑惑但也不是特别感兴趣,继续低头吃着面前只需探出筷子十厘米就能夹到的菜。
“小祁啊,以后殊池就要拜托你多费心了。”
裴正勋穿着宽松舒适的唐装,语气慈祥,可却依旧透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气势。
财力通天,权力之巅。
面对这样的一位商业巨擘,祁澜很难不紧张。
他匆匆放下筷子,坐得端端正正,语气一本正经:“裴董事长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殊池的。”
裴殊池抬手虚握成拳,挡住扬起的唇角。
……像个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小学生。
“结了婚就要叫爷爷了,”裴正勋温和地笑笑,看向旁边的中年男人,“仲霖,你说是不是啊?”
裴仲霖是裴殊池的三叔,也是家中最经常照顾裴殊池的长辈。
“哈哈哈,当然了,”裴仲霖调侃道,“还没听见小祁喊三叔和三婶呢。”
裴仲霖的妻子孙若瑶也附和着笑起来。
祁澜赶忙依次改口,再次被夸得脸颊通红,慌乱间还不小心喝了杯白酒。
程煜麒暗自注视着全程,若有所思。
长辈们已经开始推杯换盏,谈论起了那些表面风光、实际上都是用孩子的前程和人生换来的至高利益。
祁澜被香醇醉人的酒意熏得头晕。
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待久了甚至会浑身发抖、呼吸困难,于是趁裴殊池去洗手,自己也找了个理由溜出大门,走到露台去透气。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却被檀阁楼体的耀目灯光切割成了两个世界。
城区繁华,万家灯火。
远处的海岸线上有盈盈闪闪的细微灯光。
像萤火虫。
祁澜无心欣赏另一边市区的夜景,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浓重如墨的夜海。
揣好手机,祁澜靠在栏杆上,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澜。”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祁澜晃了晃发昏的脑袋,转过头:“……大哥。”
程家的养子,程治。
程治走到他身边,眼底的不甘难以掩饰。
“小澜,你就这样跟裴殊池结婚了,”程治握住祁澜的手腕,声音严肃,“你真的喜欢他吗?”
祁澜已经开始耳鸣。
他听不清程治说的话,只能艰难抬起手,抱歉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自以为发出了声音却细若蚊蚋:“……对不起,大哥,我有点听不清。”
程治深呼吸,想要对他重复一遍。
然而祁澜浑身脱力,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下滑,顺着栏杆坐在了檀木矮阶上。
程治慌忙伸手去抱他,想要借机把话说完。
没等他张嘴,露台门口就传来了让人霎时浑身冰冷、脊背生寒的凉戾声音——
“把你的手拿开。”
14. Chapter 14
Chapter 14
程治没有想到裴殊池会跟得这样紧。
祁澜被认回到程家后不受重视,裴殊池但凡稍微了解一下,都会清楚这件事。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介意,反倒把人人嫌弃的祁澜当成宝贝似的,生怕被旁人触碰。
“你真的觉得小澜喜欢你吗?”程治看着走过来的裴殊池,语调带了些不明显的嘲讽,“他跟你结婚只是为了祁……”
裴殊池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径自半蹲在祁澜的面前。
其他的事情可以等下再处理,眼下最关键的就是醉得一塌糊涂的爱人。
“满满,”裴殊池嗓音温柔,朝迷蒙着双眼的祁澜伸出手,“我来抱着你,好不好?”
祁澜酒量不好,那一杯满满当当的白酒几乎让他直接倒头晕过去。
要不是一线理智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在这种重要的场合下丢脸,怕是早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是听见了裴殊池犹如哄小朋友似的语气,还是因为裴殊池对他的称呼太熟悉,呆坐在檀木矮阶上的祁澜仰起头,向裴殊池露出一个憨乎乎的笑容。
紧接着伸出手,毫无保留地送出自己的信任:“好——”
裴殊池心里软暖,猝然乱了节奏。
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把人拢在怀里,搀扶着祁澜站起身来。
程治下意识向后退让间,踉跄了两步,险些撞到身后的墙壁。
裴殊池扶着祁澜走到洗手间,把人安置在红木小凳上坐好,抽了两张洗脸巾用温水打湿,动作轻柔地给祁澜擦脸。
“满满,”裴殊池轻声哄道,“把脸抬起来。”
清醒的祁澜很听话,醉酒的祁澜更听话。
他会老实巴交地用一双亮晶晶却失焦的眼睛望着面对自己的人。
然后听之任之。
裴殊池轻笑着用指腹抚过他单薄的眼睑,夸赞道:“满满真棒,我给你擦一擦,会舒服很多,好不好。”
祁澜重重点头,用力“嗯”了一声。
他刚刚没敢抱着祁澜走过来。
……实在担心自己会因为某些不可控因素而做出失仪的反应。
看着近在咫尺的浓密睫毛和泛着光泽的淡色唇瓣,裴殊池的喉结上下滚动,呼吸频率也微有紊乱。
他不能趁人之危。
裴殊池闭了闭眼睛,却被一双手臂攀上肩颈。
祁澜那双水色潋滟的瞳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距离很近。
裴殊池屏住呼吸不敢乱动,擦脸的手也僵住,只能呆滞地回望着他。
祁澜盯了他良久,轻笑一下,动了动嘴唇:
“小酥。”
裴殊池心间巨震。
——我已经自我介绍过啦,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池殊,你可以叫我小殊哦——
——是蛋黄酥的酥嘛?我还没有吃过呢——
——诶呀~是殊啦,我在换牙,有点漏风,不过随你叫什么好啦——
裴殊池很想应声,却又怕惊扰他。
这种一步之遥的诱惑让人犹如百爪挠心。
可一旦越过了这条界限,后面又该怎么办。
难道要让满满看到他终日伪装下的本来面目?
愣神间,因擦过脸而清醒些的祁澜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他轻咳一声,撑着旁边的洗手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跟随着肌肉记忆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裴殊池伸手帮他调成温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祁澜洗完脸稍稍醒了神,从镜子里看到裴殊池的身影。
“对不起,殊池,”祁澜抱歉地捂住湿润的眼睛,而后颇为用力地搓了搓酡红的脸颊,语速依然很慢,“……我太失态了。”
裴殊池把仍带温度的擦脸巾递给他:“没有不舒服就好。”
侍者端着解酒汤等在旁侧,得到裴殊池的示意,上前送到祁澜的面前。
宴厅里,程煜麒已经重新调整好了状态,靠着自己八面玲珑的交际能力,分别向裴董事长和裴三叔敬了酒。
裴殊池轻揽着祁澜的腰背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程煜麒故作大方的陈词。
“爷爷,小祁和殊池新婚,我也没什么礼物好送的,”程煜麒笑着说道,“我在程氏集团附近有一套大平层,光线特别好,他们小情侣住进去刚刚合适。”
祁澜每天奔波在出租屋和医院还有公司这三处确实很不方便,现在又加上一个距离更远却要日日打卡的樟山别墅,每每想起都觉得头痛。
因此程煜麒的这个提议难得地让他有些心动。
如果真的方便让他和裴先生住进去,那就会解决他很大一部分的难题了。
“诶?正好,殊池和小祁回来了,”程煜麒像是刚发现他俩似的,“你们觉得怎么样?二哥的那套房子虽然只有二百多平方左右,算不上特别大,但里面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裴殊池确实有生出想要跟祁澜单独出去住的念头。
可是这件事情太敏感,按照他们两个目前的尴尬关系来看,裴殊池觉得自己属实不怎么方便提出这个想法。
好在程煜麒主动挑破,管他虚情还是假意,也算是误打误撞地帮了他一个大忙。
裴殊池垂眸看了眼祁澜的神情,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了祁澜的心思。
“那就谢谢程先生了,”裴殊池完全不跟他客气,随口打断程煜麒想要继续表现自己的发言,“我们接受,不用再宣传了。”
程煜麒被噎得一愣,忙转头去看程家夫妇和程治的表情,差点儿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裴正勋并没有指责裴殊池的行为。
也正是这种默认的放任,才更让程家四人背后生寒。
……哪有私生子做成他这副样子。
直到离席,他们都依旧很难回得过神来。
祁澜被程家夫妇和程煜麒以回去取钥匙的名义带回了家。
裴殊池派司机跟在后面,准备届时把祁澜从程家接回到樟山别墅。
加长林肯汇入主路。
“别惦记了,只是分开一会儿而已。”
裴正勋接过裴仲霖为他点好的雪茄,语气慈祥,隐含笑意。
“爷爷见笑。”裴殊池看了眼时间,没有反驳。
裴正勋在烟灰缸内沿轻刮了下烟灰:“程家二哥的心思重,你防范着点儿。”
没等裴殊池说话,裴仲霖就赶快说道:“就是,只付出那么一点就想要当好人,谁还看不出他打的什么算盘啊。”
孙若瑶也哼笑一声:“要是他不送,程家父母肯定也会示意性地送,我猜着啊,他八成只给小祁居住权,绝对不会把房子过户给他,不过一套小房子,值不了多少钱。”
“这程煜麒越是这样做,程家就越是会觉得亏欠他,”裴仲霖一向坦率,心直口快,“毕竟程家养了这小子二十几年,对他的感情肯定要比对小祁多。”
裴殊池始终垂眸不语,频繁地看时间。
裴正勋很久没有见到裴殊池了,即便看得出裴殊池很着急,也还是让司机行驶得慢一些,想要好好跟孙子说说话。
但无论再怎么慢,都总有到达的那一刻。
裴殊池向长辈们告别,转身后的步伐都变得轻松起来。
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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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裴殊池逐渐走远的身影,裴正勋缓声道:“一个消遣的玩意儿,这样上心可不行。”
裴仲霖一愣,低着头不敢吭声。
裴正勋的表情不再似方才那般慈爱:“那孩子能缓解小殊的病是最好,如果不能,也就没必要留着他了。”
“大哥和大嫂走得早,小殊从小到大都没有父母在身边陪伴,”裴仲霖鼓起勇气,劝父亲道,“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心仪的人,父亲还是不要太为难和苛责他吧。”
裴正勋冷冷地看他一眼,裴仲霖还想再说什么,被孙若瑶轻怼了一把,讪讪地没再开口。
看着裴殊池迈进院门的背影,裴仲霖想起了大哥和大嫂当年的经历,良久,叹了口气。
***
裴殊池回来的时候,祁澜正抱着出去玩坐在落地窗边,借着月色看庭院里的落叶。
清瘦的脊背对着大门,裴殊池没办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柳姨和佣人们已经睡了,祁澜很安静,怀里的出去玩也罕见地闭着嘴巴呼呼大睡。
听见声响,青年转过身来,用气音对裴殊池说道:“你回来啦。”
裴殊池被这声音刮挠得心头发痒,呼吸微顿,转移话题道:“怎么没开灯。”
祁澜匆匆低声阻拦:“别……”
然而为时已晚。
裴殊池刚打开灯,就一眼看到了祁澜下颌处那算不得十分明显的浅淡淤青,以及下唇边的一道格外醒目的血痕。
“你受伤了?”裴殊池顾不得礼节,大步走到沙发边,俯下身子抬起祁澜的下巴细看,“还是回来的路上又见义勇为了?”
后半句纯属因为担心祁澜由于紧张而不说实话,用来缓解气氛的。
祁澜回避裴殊池的目光,摇摇头:“不小心磕到的。”
裴殊池眯了眯眼睛。
不擅长撒谎的人。
“要讲真话,”裴殊池松开手,看着他,“祁澜。”
祁澜为难地保持沉默。
“只要我们做一天的合法伴侣,我们之间就是命运共同体,”裴殊池坐在沙发上,接过刚醒来准备张嘴大叫的出去玩,“嘘,好孩子。”
“wer~”出去玩耷拉着耳朵。
祁澜实在是觉得不应该向裴殊池讲自己那些糟心破烂的私事。
可他又做不到继续对裴殊池说谎,这样会很不尊重他对自己的关心。
“……我说错了话,劳二哥教训了一下。”
裴殊池眯了眯眼睛。
“我先给你清理一下伤口,你今天喝了酒,要早点休息,当心头痛。”
祁澜并不觉得脸上的伤口有特别强烈的痛感,未完全散去的酒意驱使他昏沉地点点头,只想睡觉。
翌日。
正午过半。
祁澜被手机振动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来电人,立刻一骨碌坐起身来接通电话:“母亲。”
“祁澜,你二哥的腿断了刚送医院,”方静淑听到他带着睡意的声音,更是火冒三丈,“你还有心情睡觉?!赶紧来医院!”
被方静淑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祁澜匆匆洗漱穿衣,准备赶往医院。
没想到刚下楼,就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裴殊池。
“去哪儿?”裴殊池单手插兜,心情似乎很不错,“我送你。”
祁澜坐在小凳子上穿鞋,由于刚刚是小跑下楼的,这工夫喘得有点急:“母亲说二哥腿断了……有点严重,让我现在快点赶到医院。”
闻言,裴殊池露出了看上去颇为意外的表情,配合着惋惜的语气:
“……噢,那真的太遗憾了。”
15. Chapter 15
Chapter 15
裴殊池拿不准祁澜跟程家那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不过要让他继续容忍下去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正当他欲言又止的时候,祁澜从口袋里掏出两把钥匙,递过了一把给裴殊池。
“其实二哥也很后悔动手打了我,”祁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些,可还是被嘴角的伤口牵扯得微微皱了皱眉,“昨晚回程家他把新房的钥匙给我后,还转给我两万块钱向我道歉。”
祁澜抬手捏了下眉心。
只不过他昨晚头痛头晕外加伤口的刺激,忘了跟裴殊池提起这一茬。
而最重要的是,程煜麒给了祁澜一个天大的希望。
“小祁,如果你能够为我们程家最大化地争取利益,我倒也不是不可能为了你的哥哥……去医院做一次配型。”
祁澜和程煜麒是被抱错了的孩子。
因此程煜麒才是躺在医院里的祁珩的亲生弟弟。
他们两个人的配型有很大的成功概率。
半年以来,祁澜对程煜麒的各种要求和派遣都百依百顺,唯恐会一个不慎惹怒程煜麒,彻底断了他会为哥哥去做配型,以及眼看着哥哥有得到造血干细胞移植的希望。
祁澜做出的这番解释裴殊池完全听不进去。
他始终盯着祁澜唇角的血痕,也并不后悔自己的做法。
甚至程煜麒企图息事宁人的这两万块钱,对于裴殊池来说,也无异于是一种挑衅。
“殊池,我得去医院了。”祁澜的反应略慢,朝裴殊池点点头,就打算从他旁边绕过去出门。
祁澜有着强烈的自厌情绪。
虽然有在长期吃药,可并没有好转很多,反倒有着因为生活的压力从而变得越发严重的迹象。
裴先生在席间所有人的面前给足了他面子,让程家人认为他有足够大的利用价值。
光凭这一点,祁澜已经很感谢裴殊池了。
他不可能、也做不到去利用裴殊池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这不公平不合理。
裴殊池的台阶给的不动声色,抬腿跟在他身后:“我刚好要去医院附近办事,一起吧。”
祁澜的脑袋里时时都装着一个小算盘,听到裴殊池这样说,他既意外又开心,忙不迭地暗自计算起了自己这一趟省下多少钱。
骨科住院处的患者始终很多,祁澜的责任感让他时刻都记得给裴殊池准备全副武装的口罩和帽子。
口罩在车里就戴好了。
祁澜担心会遮挡得不够严实,又变出了一顶黑色的渔夫帽。
“这是我遛狗时戴的帽子,”祁澜站在走廊门口,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掏出帽子递给裴殊池,用气音问道,“殊池你介意吗?”
裴殊池求之不得。
但他努力表现得很矜持,接帽子的动作看上去丝毫都没有暴露他内心的激动。
“不介意的。”
二人敲门后进了程煜麒的单人病房。
看到跟在祁澜身后的人,正嫌弃病号餐难吃的程煜麒瞬间瞳孔紧缩,浑身抖如筛糠,动作间还猛然扯到了腿上的创口,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祁澜有些诧异,回头看了眼裴殊池,刚好迎上对方清澈无辜的双眼眨啊眨。
裴先生这样好看,怎么二哥见了他如同洪水猛兽一般。
“殊池和小祁来啦,快坐,殊池吃点水果,”方静淑跟祁澜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外人,还不如对裴殊池来得亲昵,“殊池你那么忙还有时间来探望你二哥。”
祁澜默默攥紧手机,垂眸不语。
“煜麒啊,妈妈问你好几次了,”方静淑的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心疼,“你怎么就是不说呀?到底是不是被打的?这回殊池也在这儿,你说出来,让殊池给你评评理。”
就算真是被人打的,还有什么权贵人家是裴家惹不起的,他们可得抓住裴殊池这个机会好好向对方讨个说法。
“是啊,”裴殊池皮笑肉不笑地应声,“程先生可以说说自己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程煜麒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畏惧过权力的接近。
“妈,我自己摔的,真的,”程煜麒的手在被子底下发着抖,“不关别人的事。”
他语速极快地说完后,匆匆缩进被窝里开始装死,绝不肯再跟祁澜和裴殊池二人有任何交流。
方静淑皱了皱眉,嫌程煜麒胆子怂,不知道把握这送上门的好机会。
祁澜始终记得裴殊池要在医院附近办事,怕耽搁他的时间,硬着头皮打断方静淑对裴殊池的嘘寒问暖:“母亲,殊池还有其他的事情,所以……”
碍于裴殊池在这里,方静淑也不好朝着祁澜发作,甚而反倒要做一位慈母。
闻言,她拍拍祁澜的手臂,笑得自然:“好好好,你和殊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妈妈照顾着就可以了。”
出了病房,裴殊池也不好再跟在祁澜的身边,只能丢下一句“我很快回来”,暂时离开一会儿假作自己确实有事。
也是以此来给祁澜留出充分的私人空间。
祁澜原本也想趁着今天有空来一趟医院。
这工夫从程煜麒的病房里出来,他刚好可以直接去血液科住院处看望哥哥。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认识祁澜的护士叫住他:“你哥哥在睡觉呢,睡了好一会儿了。”
祁澜立刻停住脚步,不再准备进病房打扰哥哥。
靶向治疗药物的副作用很大很多,无论是疲劳疼痛,还是失眠抑郁,都会让患者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
因此听到祁珩睡着了,祁澜更是万万不敢吵醒他的。
“谢谢,那我改天再过来看他,请您不要告诉他我来过啦。”
祁澜下到一楼,计划着等下直接到二哥送给他的那套房子看看情况,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诶?小祁?”
祁澜回过头,发现是前段时间联系过他的一家游戏公司的美术部门主管丁宇松。
“这么巧,你也在医院?”丁宇松跟祁澜握了下手,礼貌笑道,“我来看看我妈,小祁你呢?”
祁澜很少对外人讲自己的家事,索性简答道:“来看朋友。”
好在丁宇松也不是揪着别人的秘密刨根问题的人,况且大家都是成年人,点头之交的关系属实没必要跟他说那么多。
“上次我说的事,小祁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两幅原画打包价五万块的事。祁澜记得。
“价格方面我们可以再商量,毕竟你的画个人风格太鲜明,我司真的很欣赏,”丁宇松笑着揶揄祁澜道,“marshbloom老师。”
骤然听见别人戳破自己的马甲,祁澜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但也是意料之中,毕竟只要他在这一行工作,这件事情就迟早会被别人知道,瞒也瞒不住的。
“只是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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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hbloom老师本人……”丁宇松说着,停顿一下,有些难为情地摸摸鼻子,眼中难掩惊艳,“居然……”
面对旁人跟自己说话时的吞吞吐吐,祁澜都会下意识地自省,回溯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导致人家顾及着面子才欲言又止。
“哥哥!”裴殊池依旧戴着帽子和口罩,从门诊大厅那边大步朝祁澜走过来。
看到裴殊池,祁澜发现自己居然莫名松了口气。
“你回来啦。”
裴殊池也不过才二十一岁,今天穿了套宽松的运动服,头发也松散地垂在额前,和朝气蓬勃的青春男高一般无二。
丁宇松抬起头打量着裴殊池,隐约觉得眼前的青少年似乎有点儿眼熟。
不过他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把祁澜谈妥,让这一期的原画质量狠狠地震惊业内同行一番。
当然,也包括一部分的私心。
“小祁,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吃个……”
丁宇松嘴里的“饭”字还没说完,一旁的裴殊池就来了节目。
“咳咳……”修长精致的手指虚握成拳,裴殊池轻压着口罩,咳得颇为用力,“不好意思咳咳咳……”
丁宇松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想着等裴殊池咳嗽完,自己继续把话说完。
“不知道小祁能不能赏光……”
裴殊池的咳声逐渐变得隐忍,越发凸显出丁宇松这番话说得有多么不合时宜:“唔咳咳咳……”
入行近十年的经验让裴殊池稳稳拿捏了当前的效果。
祁澜立马担忧地握住裴殊池的手臂,微微仰着脸,关切地问道:“身体不舒服?”
由于裴殊池的年龄比较小,以至于会让祁澜经常忘记他的职业,大多数时间只当他是一个身份尊贵且需要照顾的年幼弟弟。
“可能是着凉了,老毛病了,不过没关系,”裴殊池抬手按了按口罩,很善解人意地摇摇头,“也没有很不舒服,哥哥你很忙吧?咳咳……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不打扰你和朋友聚会了。”
祁澜的一根筋在这种情况下发挥了作用。
“没有没有,不忙,”听见裴殊池的话,他几乎条件反射地就反驳了这句话里最不正确的一个词语,“而且也算不上朋友。”
站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丁宇松猝然中了一箭:“……”好直白的marshbloom老师。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祁澜尴尬地转头向丁宇松道歉:“不好意思丁主管。”
“你说得也没错,”丁主管虚弱擦汗,重整旗鼓,“不过等我们日后工作上的往来多了,也就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咳咳咳……”裴殊池恰巧又咳了起来,咳得天昏地暗却完全不虚假,乃至让丁宇松都颇为担心他的身体是不是需要送进抢救室里的地步。
这一次,裴殊池连脸色都十分配合得变得微带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
从艺多年,他演过身中剧毒、吐血不止的少年将军,也演过为了拯救苍生而身受重伤的无情仙尊。
在吐血和美强惨这片区域里,鲜少有人能打得过裴殊池。
祁澜扶稳裴殊池,义正言辞:“不好意思丁主管,我要先照顾我弟弟,我们改日再聊。”
丁宇松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相依相偎的背影逐渐远去。
他头一回碰见医院里不飘消毒水的味道,飘茶香。
16.Chapter 16
Chapter 16
祁澜艰难地将裴殊池搀到了停车场,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把人扶到座位上坐好。
“殊池,真的不用看医生吗?”祁澜担忧地问道。
往停车场走来的这一路,他问了裴殊池不下五次,生怕他因为逃避看医生的小孩子脾气而耽误了病情。
裴殊池摇摇头,逐渐减弱咳嗽的频率,朝祁澜笑笑:“进到车里觉得好多了,老毛病,没有冷风,就不会咳得太严重。”
祁澜赶忙把开车的驾驶座车门关好,抱着书包快步从车前绕过,麻利地开门上了副驾驶,侧过身来眼巴巴地盯着裴殊池,观察他的状态有没有真的好转。
裴殊池能感觉到对方有多担心自己。
他有些懊悔,生怕会吓到祁澜,从旁边拿出了一瓶水,拧开后递给祁澜后,才又拿出一瓶自己喝。
“谢谢裴先……”祁澜暗暗责怪自己的坏记性,及时把错误圆回来,“殊池。”
看到裴殊池拿水的时候,祁澜本想要伸手拿过来帮他打开,奈何裴殊池的动作比较快,根本没有给他机会。
更何况,他不知道自己如果这样冒昧地伸手,会不会被裴先生嫌弃和厌烦。
可裴殊池反倒在拧开之后优先递给了自己。
这样融于日常的关心,除了哥哥之外,祁澜此前从来都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得到过。
他也该同等地回馈给对方。
“我会煮梨汤和枇杷叶汤,对温肺止咳有作用,”祁澜小声地提着建议,“等下回去,我煮给你喝好不好?”
青年温润耐心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裴殊池被硬控在原地。
保持了两个呼吸节奏的呆愣。
祁澜没有等到回答,低垂着睫毛抿抿嘴,权当裴殊池的沉默是在为自己保留一丝颜面。
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原本就不应当有着更近一步的进展。
裴殊池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会太麻烦你吗?”
听到自己被需要,祁澜连惯常的腼腆性情都下意识忘记了,赶忙摇摇头:“不会的,我煮很快的。”
裴殊池的左手揣在衣服口袋里。
他的拇指正用力地搓磨着无名指根处的圆环——
那是满满买给他的婚戒。
套在他的指节上,用光明正大的方式,证明他们二人婚姻的合法性。
这是一件顶级浪漫的事情。
……只不过另一位当事人却完全不知情。
想到这里,裴殊池又用力了几分,即便硌得指腹泛着白也迟迟没有放松。
仿佛这样才能够缓解掉他身体里无端涌上来的燥意。
“那我们回去吧。”裴殊池发动车子。
“殊池,你的状态可以开车吗?”祁澜有些担心。
裴殊池笑笑:“你来开?”
他还没见过满满开车时是什么样子。
祁澜赧然地笑了一下:“我没有驾照的。”
那些奢侈的事情他还没有资格去做。
在读大学的时候有看到过驾校在招生,费用要大几千。
够买一个质量很好的数位屏用来赚钱的。
听见祁澜的回答,裴殊池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偏偏这件事情又没有达到听完之后需要向对方道歉的遗憾程度。
不过他可以弥补满满在这方面的缺失。
裴殊池顿了顿,又忍不住咳嗽两声:“有空我教你。”
祁澜眼睛一亮。
他准备多煮一点梨汤来报答裴先生。
祁澜想了想,还是觉得很高兴:“谢谢你。”
不报驾校、自学直考的话,在车辆管理所报名考试只需要不到一千块。
祁澜有偷偷看过二手车网站,有一部分被转卖了好几手的车价格低到让人吃惊。
如果日后在裴先生的帮助下考取了驾照,他就能够买一辆便宜的车,载着康复的哥哥全国自驾游了。
这是祁澜最大的愿望。
除此之外,他的人生好像也没有了别的梦想。
活着可以,死了也无所谓。
在有限的生命里发挥最大的光和热。
裴殊池被自己主动与祁澜连接在一起的话题取悦到。
等红绿灯时都默默在心里夸赞着自己的灵活机智,同时也没有忽略坐在副驾上的青年时不时用软绵的目光飞快瞟自己一眼的举动。
祁澜低头看着助手发给他的小说。
当然……是出于工作原因,而非他自己爱看这个。
助手发给他的都是接下来准备要改编成漫画的小说,让他提前了解一下,好能够掌握主角的人设,方便后续下笔。
祁澜在工作期间都很认真,很少会被周围的环境打扰。
可身边就摆着一个现成的外形观察对象,他没有道理不多看一看,为自己汲取更多的灵感。
思及此处,祁澜又看了裴殊池一眼。
裴殊池通常情况下都是没有什么表情的。
他的唇峰很明显,有种冷漠无私的光辉感。
由于个子高的关系,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垂眸看人。
而每至此刻,他那种物欲被充分满足的厌世感都会格外清晰醒目,眸底也不自觉地涌出悲天悯人的神性。
任何人沉溺在他那双眼睛里都会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
祁澜匆匆收回目光,继续蜷在座位里乖乖看小说。
裴殊池这张脸给人的刺激感太强烈。
祁澜实在担心自己会犯病。
万一在车上有了变化,他就算当场自杀都找不回颜面了。
自从伤愈出院,祁澜就落下了一紧张着急就会头晕目眩的毛病。
刚跟裴先生见面的那天是这样,领证当天去买戒指担心会迟到也是这样。
连药物都没办法很好地缓解这种情况。
强烈的不适感突如其来,屏幕上的小说也失去了吸引力,被祁澜无意识地按灭。
眼前止不住地发花,眩晕感一秒比一秒严重。
祁澜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只是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很多陌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说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亲爱的,你也不想被你丈夫发现咱们两个的事情吧?——
——当然是偷偷地背着他玩才有意思呀——
——看看我啊,你不是说你喜欢看我这样穿吗?——
——别发出声音,你丈夫刚睡着——
——好湿——
——我不想去学校,我想和你在一起——
祁澜竭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发现前方是一片大雾蒙蒙。
依稀可以看到很多模模糊糊的人影,但完全看不到五官。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察觉到手中攥着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张写着患者名字为祁澜的绝症诊断书。
——没关系,别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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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他很快就要死了——
——他可真有意思,自己都快死了,还想要阻拦我们——
——给他点钱,提前给自己准备一块墓碑吧——
祁澜惶然地将诊断书团成一团,努力朝着那些人所在的方向大步走去。
但无论靠得多近,他都看不见旁边那些人的脸部细节。
浓雾逐渐散去。
祁澜终于看清那被光鲜亮丽的人群所簇拥在中心的万人迷。
那身影赫然是——
裴殊池!
祁澜“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浑身惊得控制不住地发着抖,失焦的双眼泛着水汽,须臾才找到一点焦距。
“呼……呼……”
裴殊池刚停车,就被骤然惊慌坐起的祁澜吓了一跳。
出于担心,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握住了祁澜的手腕。
本以为对方会像之前一样轻颤着任他牵着,直到平复好呼吸才会后知后觉地松开。
然而令裴殊池没想到的是,他刚一碰到那只细瘦冰凉的手,祁澜就像是被毒刺蜂针扎到了一般,整个人几乎竭力往椅背里无限紧靠。
……生怕被自己接触到似的。
裴殊池动作一僵,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
他不知道祁澜的梦里发生了什么事。
但潜意识的动作没办法骗人。
……满满分明是厌恶他的。
“我只是想提醒你到了。”裴殊池解释道。
祁澜头痛欲裂,他的大脑很难在瞬间接收那么多的信息。
老婆出轨,自己快死了。
那些触感和反应都无比真实,那些人甚至知道他出过车祸,后面会得绝症。
……还要给他买墓碑。
祁澜下了车,也没跟裴殊池告别,就径自走向了单元门。
裴殊池没有跟上来。
他按照祁澜之前的提议,把他送到了程煜麒赠与他们的房子这里。
没有再主动去讨嫌。
祁澜忘了乘电梯,一路攥着钥匙走上楼。
开门时,隔壁邻居家门口站着一个高中生打扮的少年。
他正在用毛巾擦洗自己的自行车,看到祁澜,立马直起身跟他打招呼:“哥哥好,你是新搬来的邻居嘛?”
祁澜无心交谈,只礼貌地朝他点点头,就开门进了屋。
其实让祁澜感到意外的是,在得知这个结局之后,他居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意外。
甚至很平静。
因为自厌情绪,让他觉得有些……期待解脱。
生死有命,往前回溯这半年,能从车祸中死里逃生已是他的意外收获。
原本就该感恩的,这条命什么时候被上天收走,也不是他说了算。
这个世界上除了还在生病的哥哥和整日怪叫的出去玩之外,并没有太多值得祁澜眷恋的事。
裴先生是个好人,他也该及时为他的真爱让出位置才对。
只是梦里人的脸都看不真切。
难道要他一个一个地去了解尝试吗?
祁澜缓缓坐在门口的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沉默地思考着。
“咚咚咚。”
祁澜忍着头晕打开门。
还是那个少年。
“哥哥好,我家停水了,请问可以跟你借一盆水吗?”
祁澜有些局促地咽了下口水。
好熟悉的话术。
……这么快就来了?
17.Chapter 17
Chapter 17
细密的头痛绵延不绝,让祁澜的眼前一阵阵地发花。
身形高大的少年已经开始向他做起了自我介绍:“哥哥好,我叫蒋浩泽,你是新搬来的住户嘛?”
见祁澜没有回答,蒋浩泽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依然笑着问道:“哥哥的脸色有点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祁澜对疼痛的反应总是有些迟钝。
这种迟钝让他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很难意识到自己是身体不舒服,往往吃些提神的药让自己继续工作,忙起来了也就忽略掉了。
只是这工夫他没有在忙,热情的少年又在关切地询问。
祁澜不得不从方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温声回答道:“我叫祁澜。”
末了,回想起蒋浩泽问了他好几个问题,刚准备开口,对方就先一步有了动作。
“祁澜哥哥好,”蒋浩泽伸出手,笑得开朗大方,“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
祁澜满脑子都是给裴先生找下一个配偶的事情。
看到主动上门来的蒋浩泽,他立马想起了梦中的那句“我不想去学校,我想和你在一起”的话,很难不多想。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体力活,祁澜哥哥找我就好啦,”蒋浩泽始终笑呵呵的,“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祁澜点头归点头,后面当然还是不会麻烦人家。
年轻人的精力旺盛,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
外加蒋浩泽显然是个外向的性子,十分健谈,扑面而来的朝气让祁澜的头痛的程度都减轻了许多。
“祁澜哥哥,其实我刚才在楼下就看到你啦,”蒋浩泽抬手比划了一下,朝着祁澜竖起大拇指,“你在一位帅哥的车上,我靠,那车可真帅啊。”
祁澜一惊。
他看到裴殊池了?
“你刚刚说家里停水了,”祁澜艰难地想起了开门时蒋浩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要借一盆水。”
蒋浩泽“嗯”了一声:“我在擦洗我的自行车,想要换盆水,却发现停水了。”
这种忙不可能不帮。
祁澜转过身,视线迷茫地环视了一周。
“稍等,我先找找。”
“祁澜哥哥,你好像对自己的家里很不熟悉诶,”蒋浩泽接过祁澜从鞋柜里找出来的新拖鞋穿好,跟在祁澜后面,心直口快地揶揄祁澜道,“这真的是你家嘛哈哈哈哈……”
“我也是第一次进到这里,”祁澜拘谨地笑笑,拿着蒋浩泽自带的盆往屋里走,寻找着洗手间,顺便问道,“你是高中生吗?”
“是的,我是一名高三体育生,不过今年已经十八岁啦,”蒋浩泽指指自己的左腿,解释道,“去年骨折很严重,在家里养了半年,我爸妈说不如缓一缓高考的时间,让我先放松一下身体和心情。”
祁澜松了口气。
满十八岁了就好。
“嗡——嗡——”
祁澜掏出手机,发现是裴殊池打来的电话。
他没有给裴殊池存备注。
主要是因为担心如果被别人看到这个名字,很容易对裴殊池的名誉产生影响。
“抱歉,我先接一通电话。”祁澜对蒋浩泽说道。
闻言,蒋浩泽立马停住脚步,礼貌地站在原地不再随意走动:“好的,祁澜哥哥先忙,我站在这儿等你。”
祁澜被这套房子的大小震惊得直到现在都还有点儿没缓过神来。
接裴殊池的电话要注意周围环境,于是祁澜选择走进主卧,顺便看看自己搬进来之后需要额外再准备些什么。
“……殊池。”祁澜嗓音有些干涩。
他清了清嗓子,想要调整一下情绪再跟裴殊池说话。
“出去玩的小背包我已经收拾好了,”裴殊池的语气很自然,像是没有发生过下车时那件尴尬的事情一样,“还需要把什么物品一起带过去吗?”
祁澜知道他们两个是铁定要住在一起的。
捋清了自己的人生路之后,他也没什么觉得好遗憾的,只想着尽自己最大努力来帮裴先生找个良人相守。
任何年满十八岁的男性都有可能会成为裴殊池的潜在恋爱对象。
比方外面那位提到裴殊池和他的车就倍感兴奋的蒋浩泽。
祁澜有意促成他们见面,于是说了几样无关紧要的东西后,结束了跟裴殊池的通话。
推门从主卧出来,正好看到祁珩发过来的消息。
“满满,来医院了怎么不进来?”
祁珩的视力因为病况而时常会感到很模糊,所以祁澜给他回复时,大多都会发语音,方便哥哥确认消息。
“周护士说你在睡觉,我想着让你好好休息,就直接回来了。”
“我刚下班,准备下楼买菜做饭的。”
祁澜不想让祁珩担心自己的生活状态,在回答的过程中稍微撒了个谎。
抬头一看,蒋浩泽还等在原处,神情微怔地看着自己。
“祁澜哥哥,我家里有食材,很多,放在冰箱里担心会坏掉,要不我给你拿过来吧。”
相比食材,祁澜对蒋浩泽的表情颇为疑惑,想了想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真的吗?那会很浪费的。”祁澜被对方拿捏了心思,几乎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趁祁澜不注意,蒋浩泽掏出手机,飞快地给家里阿姨发了句“今天放假”的消息。
揣好手机,他麻利地将自家冰箱搬空,倒腾到祁澜家的厨房,笑眯眯地跟着祁澜跑前跑后:“祁澜哥哥,你会做饭呀?我可以尝尝你的手艺吗?”
祁澜之前也有做过上门厨师的工作。
不过今天既然是借了蒋浩泽的光,才能不用下楼去买菜就有这么多的食材,他当然要尊重蒋浩泽的意愿,给对方做一些喜欢吃的菜。
更何况……蒋浩泽刚刚说,看到自己从一个帅哥的车里下来的。
裴殊池开车的时候戴了墨镜,远距离间虽然没办法完全看清他的五官,但只消一眼就可以知道这人是个皮相骨相俱佳的大帅哥没错。
蒋浩泽这样说,有没有可能是看到了裴殊池,想要从他这里来打破一个缺口。
想到这里,祁澜捋顺了思路,问蒋浩泽道:“你喜欢吃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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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得把人留在这儿才能有故事。
蒋浩泽也不跟他客气,说了两个自己喜欢的菜,就坐在沙发上望着祁澜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直到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以及那道……出现在门口的高大身影。
“裴……”
蒋浩泽根本来不及惊讶,就看到祁澜迅速关火,而后快步走到门口将裴殊池拉到了一边低声交谈起来。
举止虽不亲密,但却看得出二人关系匪浅。
裴殊池比祁澜要高了不少。
微微俯首听青年嘱咐他不要暴露二人婚姻关系、只声称是好朋友时,视线刚好可以越过祁澜的发顶,注视到坐在沙发上的蒋浩泽。
眸底是完全不加掩饰的阴鸷敌意。
蒋浩泽下意识绷紧脊背,如临大敌。
祁澜晚饭做了四菜一汤。
糖醋排骨,椒盐鸡翅,酸辣土豆丝,香煎五花肉,丝瓜蘑菇汤。
主食是米饭和红枣山药糕。
介绍两人互相认识后,祁澜端着碗默默听着二人夸奖自己厨艺好,然而就是不朝彼此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是害羞吗?
“小蒋,你是体育生的话,力气是不是很大?”祁澜没怎么跟别人聊过天,可碍于当下的场合,只能硬着头皮找话。
只希望裴殊池能够多看对方两眼。
蒋浩泽自信道:“当然啦,我十六岁就拿到了国二自行车和羽毛球运动员的证书。”
出去玩窝在裴殊池和祁澜的中间,哼哼唧唧地“wer”了一声,满是不屑。
“嗡——”
祁澜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丁宇松。
看来他还是想再谈谈那两幅打包原画的事情。
要是这单顺利签下来,他就又可以为哥哥多攒一些钱治病了。
“快去忙吧。”“祁澜哥哥不用管我们的。”
裴殊池和蒋浩泽同时开口。
跟二人摆摆手表示抱歉,祁澜匆匆拿着手机往外阳台走去。
祁澜的身影刚一消失,餐厅里的氛围就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裴殊池毫不客气地挑明蒋浩泽的心思:“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蒋浩泽再怎么样都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面对只比他大了三岁的裴殊池,还是会感到不自信。
但少年人的感情来得汹涌而澎湃,满腔热情让蒋浩泽生不出退让的想法。
“祁澜哥哥人很好,很完美,我很喜欢和他做朋友,”蒋浩泽提起祁澜的时候,情绪格外昂扬,“反正没结婚,我觉得他是那种……只要我软磨硬泡,就一定能把他追到手的性格。”
裴殊池没说话,淡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桌面上。
蒋浩泽视线下移。
看到那两本交叠着放在一起的结婚证,他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不淡定了。
“……那又怎样,娱乐圈里有大把离婚的夫妻、分手的情侣,”蒋浩泽重整旗鼓后,看上去依旧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语气颇为挑衅,“我还年轻,我等得起。”
18.Chapter 18
Chapter 18
话说到这个份上,坐在餐桌两侧对峙的二人自然是没有办法再沟通下去了。
蒋浩泽站起身来,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内心疯狂消化着裴殊池和祁澜已经领证结婚的事实。
只不过这爆点太多,他来不及全部理解透彻。
自己一见钟情的人居然和当红顶流裴殊池秘密结婚了。
最主要的是,两人之间的感情看上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毕竟裴殊池掏出结婚证的时候,虽说是在宣誓主权,但如果感情稳定的话,他完全可以用更有说服力的方式来向自己证明。
比如牵手,比如亲吻。
而不是只掏得出两本结婚证。
蒋浩泽藏着自己的心思。
只要祁澜和裴殊池继续住在这里,他就有的是机会。
总有裴殊池不在家的时候。
“我吃饱了,多谢款待。”蒋浩泽抬腿往门外走去。
裴殊池直接起身收拾碗筷,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满满还在家里,他不好动手的。
“wer!wer!!wer!!!”
蒋浩泽刚迈出门,始终在裴殊池身后的出去玩就猛地蹿了出来。
小家伙一向毫无攻击性,任何人都不会害怕他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蒋浩泽便以为出去玩是来跟自己亲近和告别的。
然而下一秒,出去玩就一口叼住蒋浩泽刚刚穿过的拖鞋。
在裴殊池和蒋浩泽同样诧异的目光中,躺在地上就是连续地几个死亡翻滚,四只小细腿朝着拖鞋一阵狂蹬,一度蹬出重影。
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搏斗后,出去玩头颈用力,狠狠地把拖鞋抛了出去。
准确无误地砸在蒋浩泽的脚边。
碍于这是祁澜的爱犬,蒋浩泽即便觉得再难堪,都没有把情绪表露出来,衅然地看了裴殊池一眼,转身识别指纹进了家门。
裴殊池俯下身子把小家伙捞在怀里,不甚在意地看了眼对门,满意地捏捏出去玩的大耳朵:“good boy~”
回到屋里,刚关上入户门,裴殊池就看到祁澜拿着手机从外阳台走回来。
“诶?”祁澜看到蒋浩泽的座位空着,“小蒋是去洗手间了吗?还是回家了?”
裴殊池眯了眯眼睛。
……小蒋。
满满为什么从来都不叫他小裴小殊小池。
在冲动与嫉妒的驱使下,裴殊池实在是很想开口问问。
可当他想起今天下午祁澜躲避自己触碰的那一刻,所有的念头就又在瞬间消失殆尽。
他不敢。
满满原本就厌恶婚姻。
即便他们两个按照现在这样的相处方式继续在一起生活,裴殊池都不敢保证祁澜会愿意跟他在婚姻的这条道路上走多久。
更别说将这个想法挑明,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那无异于是主动催着满满要求跟他去办理离婚证的做法。
“他回去了。”裴殊池把碗筷放进洗碗机,起身开始洗水果。
他来的路上买了不少满满爱吃的水果,想着给他拼一个小水獭形状的果盘。
祁澜有些失望地“啊”了一声,叹了口气。
裴殊池气得想死。
但面上还是八风不动,淡定得很。
“殊池,我们都早点休息吧。”祁澜打算明天再试试邀请蒋浩泽来家中做客。
这一次他想办法躲出去,省得裴先生和蒋浩泽觉得不自在。
听到祁澜带着疲惫的嗓音,裴殊池停住洗水果的手,应了一声好。
祁澜很感谢裴先生让樟山别墅的人把他这几天盖得很舒服的被子拿过来继续给他用。
洗漱过后躺在舒适柔软的大床上,居然很快就生出了困意。
意识到这个事实,祁澜突然感觉有点搞笑。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知道自己死期后,还能够做到如此坦然面对的人。
接下来就是多赚钱,多攒钱,顺便给裴先生选一个十全十美的配偶,他就可以功成身退,死而无憾了。
祁澜打开床头灯,从放在床边的书包里摸索出两颗药塞进嘴里。
躺回到枕头上,默默体会着药片苦涩中回带着不明显的甘甜味道。
仿佛这样就可以完全控制住他内心深处的躁动欲望。
祁澜蜷缩着打了个哈欠。
他对蒋浩泽这个孩子的印象很不错,不过还是需要多了解了解再决定。
然而生活中并非所有事情都能够按时如愿。
祁澜一大早就被总监的电话叫到了公司。
全程只用二十分钟。
还是步行。
祁澜对这套房子的满意程度不禁更高了。
想起裴殊池在结婚之后,公司给他安排的工作越来越少,祁澜很自觉地担当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想着提前来公司提前开工赚钱也算是好事。
进了漫画部门才知道,找他的人不是总监,而是顶头上司——景嘉临。
甚至还是秦特助特意来到祁澜的工位上接他的。
去往董事长办公室的这一路,祁澜都在心里惴惴不安地猜测着,自己这段时间在工作方面有没有出什么差错,不然为什么会被景董召见。
怀着紧张的心情,祁澜进了董事长办公室,被秦特助用温和的语气请他落座。
景嘉临随后才走进来,顺势很放松地斜倚在办公桌上,朝祁澜做了个不要站起来的手势。
“听你们总监赵安睿说,你的家庭条件有些……”景嘉临斟酌着措辞,想不到合适的词,他索性接着说了下去,“你负责的画稿正在做收尾工作是吧?”
祁澜以为大老板要亲自给自己派发新工作,赶忙点点头:“是的景总,我还可以更快一点。”
“别别别别,”景嘉临比他还着急,连连摆手,“不忙不忙,不用快。”
生怕自己一个嘴慢,就导致祁澜熬几个大通宵把画稿给尽数交上来,到时候裴殊池怕是会活吃了他。
祁澜对待工作的态度始终都是相当认真负责。
他也知道单凭自己一个小画手,很难被顶头上司钦点到面前来进行慰问,自然而然地就自省到是不是最近的画稿哪里出了问题,老板是要批评他。
“我想要给你安排一份新工作,算是一档……”景嘉临拿起策划书又看了一眼,“恋综?”
祁澜被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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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跳,脱口而出:“恋综不行的。”
他有严重的社交恐惧,并且已婚。
景嘉临乐了,明知故问:“喔?你结婚了?”
祁澜被毫无预兆地戳中心事。
但他也明白自己这段婚姻的性质到底该不该被外人所知。
公司高层虽然知道裴殊池结婚的事情,但却不知道结婚对象是谁。
只是不给他资源晾着他罢了。
裴殊池的婚姻关系是很隐秘的,绝对不能暴露在大众视线下。
如果景总继续追问对方是谁该怎么办。
“小祁?”景嘉临看他发呆,出声提醒道。
祁澜抬手推了下镜框,承认道:“是的景总,不过……”
景嘉临耐心地等着他的后话。
“不过我快离婚了。”
万无一失的回答。
他快死了,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离婚没错。
“啊,这样啊,那就好。”景嘉临很想知道好友听见这句话之后,脸上的表情会多么精彩。
祁澜:“???”
“不好意思,”景嘉临快要憋不住笑,摆摆手,“我想到有趣的事情。”
听明白景董亲自给他讲解的节目流程和简介后,祁澜弄明白了自己在这档综艺里要担当的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陪衬角色。
因此面对高昂的薪酬,他没骨气地答应了。
……景董给的太多了。
这档节目一结束,哥哥治病的钱就有着落了。
祁澜拿着合同迫不及待地回到家,还没等完全进屋关门,就朝着屋中大声地分享起来:
“殊池,景董邀请我去参加一档综艺……”
然而他刚换好拖鞋,就察觉到屋子里有种不寻常的气息。
抬头一看,走之前还十分整洁的客厅像是被龙卷风侵袭过的停车场一样,满目疮痍,遍地狼藉。
祁澜担心家中被盗,赶忙又喊一遍裴殊池的名字,却没得到回应。
心急如焚间,只能一间一间屋子地开门寻找。
可裴殊池不在家。
祁澜心不在焉地放下合同,想要掏出手机给裴殊池打电话确认一下安全。
没想到脚下的一处凸起突然将他绊得险些摔趴在地上。
祁澜慌忙扶住沙发边沿,勉强站稳,低头朝差点绊倒自己的东西看去,顿时大惊。
这是……校服?
蒋浩泽昨天有说过,自己是华城第四中学的学生。
祁澜从四散在各处的校服碎片上寻找到了关键信息。
确实是蒋浩泽的校服没错。
放眼望去,浴室的门开着。
地毯是歪的。
从门口一路延伸过来的满地水渍。
无不在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祁澜左手拎起撕了一道口子的浴袍,右手捏紧蒋浩泽的校服碎片。
在客厅中央呆立了半天。
似乎准备用这些信息在脑海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现场画面。
奈何这里的场景实在是太过狼狈,以至于让祁澜的想象力都受到了阻碍。
良久,祁澜咽了咽口水,自言自语道:
“……好激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