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种桃花》
1. 遇祟
天启年间,惊蛰。药谷,紫陌镇。
天边桂坐落在药谷入口的河州上,本是一座酒楼,只因地处西域平原到中原内陆必经之路,便自封关口收取买路财。
偏偏这天边桂的老板是个厉害人物,不过弱冠之年的一介散修,却实力强大,还与仙门之首蓝雨阁林家交好,喜怒无常人尽皆知。
于是乎,过往商客修士几乎无人敢来闹事,无不安分交钱,见了还得恭恭敬敬唤一声“花老板”。
是夜三更,街上已无人音,只有大河上偶尔会传来几声号笛。
花玉桥点了盏青瓷灯,一身暗红宽袍,墨色长发披散。整个人斜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品着茶,闲闷地翻看着一本《仙门记闻》。
烛光映照他的侧颜,俊美中又带着几分阴柔。特别是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好看到令人生妒。
“索然无味,讲来讲去不过三百年前影祟血洗仙门百家那点儿事,”花玉桥放下茶杯,将书拍在塌边,“也就那三生铃有点意思,可惜被毁了。”
他一挥掌熄了灯,却毫无睡意,索性翻身坐起,开窗看起景,片刻又咕哝起来:“话说,今年又是一个百年之期了……”
夜间的风裹挟着山间泥草的气息,清新微凉。河道上船只灯火绵延,月照下,两侧山峦起伏若隐若现。
目光移到山谷尽头时,花玉桥双眸微微眯起,疑惑开口:“那边是不有什么东西在过来?”
起初,远处是一个模糊的白点。不过几息,花玉桥猛地瞪大眼睛,迅速侧身点地,往一旁飞撤出去。
“哐啷——”
花玉桥看着被撞碎一地的窗子,还有那个一袭白衣的始作俑者,直愣在了原地。
?我的窗……
还未等他开口,又一声巨响,那白衣青年挣扎起身退开。
“哐——”,一团黑影撞了进来。
……我的墙我的塌!
“你他娘谁啊!”花玉桥拍掉身上的木屑破口大骂,却又在看清形势后闭了嘴。
那散着缕缕黑气的黑影,竟是药谷中的鬼祟“骨花”,还只是手臂部分。
那青年雪白的衣衫上早已血迹斑斑,艰难地提剑抵抗着骨花的进攻,撞倒了桌几书案。
花玉桥拧眉,抬手就是一记灵力,帮那青年化去了一道攻击。
“你先撤,这里交给我!”花玉桥随手抄起散落的竹卷当做武器,与那条成年男子腿一般粗细的断臂打了起来。
淡红的灵力光芒与黑气缠绕碰撞,发出锵锵地声响,似有刀剑相对。
白衣青年咬牙从喉间挤出一声“多谢”,本欲后撤,却终究体力不支昏厥在地。
花玉桥瞥见了连忙喊道:“老兄!别晕啊!一会儿打着打着踩着你了!”
竹卷在此刻被那条断臂牢牢握住,尖锐的指甲收紧,刹那粉碎,震得花玉桥虎口一麻。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后撤两步,双手掐诀:“火雀!”
结印成,瞬间数十只火焰化作的鸟雀从其身后飞出,直击骨花断臂,撞出一朵朵火花。
那断臂扭曲挣扎了几息,最终被烧成黑烟灰烬,随风散去。
花玉桥长舒一口气,转身蹲下,就见那青年乌黑的长发一半披,一半规矩地束在银纹发冠里,一身染血的月白窄袖袍,横倒在地。
他抬手揭开刚刚打斗时飞盖到那人脸上的字画,呼吸不由一滞。
“模样倒是好看,就是清冷了些,”花玉桥嘟囔着,把那青年扶起,一边胳膊拎起架到肩上,“也不知怎么会惹上那东西,云老那边难道没有察觉?”
说话间,他一脚踹开了房门,又冲楼下大喊:“来人啊!那么大动静耳朵都聋了吗!”
其实下房里的伙计们早都清醒了,只是他们哪敢上去问啊,谁知道你是不是又突然兴致来了抽什么疯呢。
此话一出,下房的门瞬间破开,一行伙计冲了上来,刚想问话,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地咽了咽口水。
花玉桥拖着一个满身是伤的男子,血淋淋的,就那么杵在楼梯口,满脸不耐烦地俯视着他们。
“老板,伤员是吧,我们这就来!”一个脑子灵光些的连忙上前接过那青年男子。
那青年身材高挑,小伙计扶着那叫一个吃力。其他人此时也都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帮忙将人往楼下带去。
“他醒了叫我,再来两个人帮我收拾房间。”
楼下伙计应声后,花玉桥便往书房去了。
坐到书房圈椅上,四周重新安静下来,花玉桥想着刚才的事不由低喃。
“这人我明明不认得,为何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缘分?”
但一想起毁坏的卧房,他又不禁哑然。
孽缘了。
“伤那么重,估计那骨花的脑袋也在附近,还是想想待会儿那颗脑袋追过来该怎么办吧。”
花玉桥翻出《百祟录》,在骨花那页停了下来。
世间邪祟分两种,天地所生是为邪,生灵死后所化是为鬼。
骨花为鬼祟,是几年前药谷一群邪修炼化失败的傀儡所化。后来那批邪修被剿灭,骨花便只剩断去的右臂,还有拖着一条脊柱的头颅在药谷间游荡,靠吞噬活人维持仅剩的形态,弱点在头颅骨髓。
那些鬼祟一般不会随意出来伤人,况且药谷中还有天云观云家坐镇,莫非是有人刻意激起……
“那家伙看着像散修,大抵是运气不好被盯上了吧。”花玉桥合上书,坐到一旁的软榻上闭目调息灵力,散着淡红的灵光。
一炷香,刚好运转一个大周天,书房门恰时被敲响。
“老板,他醒了,在一楼客房呢。”
这么快?小伙子体质不错。
花玉桥收了灵力,起身出了书房跟着伙计下楼。
来到客房门口,他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许紧张,脚步定了定才推开门。
屋内青年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脸上血迹也被擦干净,正盘腿坐在床上调息,剑被横放在腿上,周身散着冷白的灵气。
花玉桥走进门,青年即刻从入定中清醒,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握在剑柄,一下睁开眼。
可就那一瞬,花玉桥好像从那青年眼中看到了错愕,像是见到了故人的那种。
“你认识我?”花玉桥凑近,欠身看着床榻上的人。
青年垂下眼眸,放下剑,沉默一瞬后开口,声音与他的模样一般清冷禁欲:“花玉桥,花老板。谁人不知?”
花玉桥眉头微蹙:“可我觉得你惊讶的不是我的身份,而是我的容貌呢?”
见青年没有要接着解释的意思,花玉桥站直了身,往窗边花几走去,拨弄起上面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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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的发财树。
倘若平时,他见有问无答,必然已经发了火。可不知为何,今日看着那青年,自己却是起了逗弄的心思。
“阁下何名何姓,可有字号,何方人士啊?”
那青年下床站定,握剑朝花玉桥行了一礼,“知耿,字寒酥……”他停顿一瞬,没有说是哪里人,“多谢。”
“知寒酥,”花玉桥一字一顿,也没计较他没回答全,回眸狡黠一笑,“生的这般好看。今日我救你,你若无以为报,我准你以身相许。”
知寒酥抬眸瞪向身前那个一脸坏笑的人,一时竟无法反驳。他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报答的,而且堂堂天边桂花老板应当也不缺钱……
花玉桥见他吃瘪,忍不住轻笑出声:“逗你玩的。恢复的怎么样了?待会儿脑袋追过来还能打吗?”
“可以。”知寒酥收起目光,恢复了冷漠无情的模样。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花玉桥的眼睛,那双眼睛实在太美了。
……也太好认了。知寒酥心想。
花玉桥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没有言语,心中暗自嘀咕“真是冰块脸一个”,嘴角却不自觉上扬,率先一步从窗口飞出。
“来外边待着,再待在里头等脑袋追来,塌的就不止一间屋子了。”
听着窗外那玩世不恭的音调,知寒酥一时恍惚,喃喃道:“声音倒是未变。”随后,在窗回弹之际也跳了出去。
窗外是天边桂的后院,两边种了竹林,正中却是单单种了一棵桃树,视野开阔可见泱泱大河流往药谷深处。
花玉桥就站在那桃树下,月下疏影,花香萦绕。知寒酥心跳不禁慢了一拍,他走上前,就见花玉桥从袖袋里摸出了一袋蜜饯正吃的开心。
“为何种桃树?”他还是没忍住问。
花玉桥一愣,笑道:“不知道。觉得桃花好看,喜欢。”
听着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知寒酥无语凝噎。
突然,远处山间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来了!”花玉桥收起蜜饯,折了一枝桃花便防御起来,知寒酥拔剑挡在身前。
河上停泊的船只纷纷摇晃起来,人们也都被那声尖叫吵醒,走上甲板看去。
花玉桥见状气得牙痒,一个点地跳到了一艘船顶,冲那些船上的人大呵:“不想死就都给我滚回去!”
可还是喊晚了,远处已有船只起火,哭喊声响起才让这些后面船只上的人惊醒,手忙脚乱地躲起来。
花玉桥暗骂,抬脚准备追上去,身旁却已掠过一道白影,知寒酥先一步奔向了着火的船只。
船客只见夜空中红白两道灵光闪过,交战声便响彻了药谷。
失火的船只上方,就见骨花的头颅刚啃噬完一个船客。那头颅下方拖着一整条还挂着残余腐肉的脊柱,面门上绽开着一朵肉花,每一瓣都生满了尖牙,腥臭的墨绿唾液混着人血滴落。
“嗬——”凄惨的嚎叫从那头颅中发出,花玉桥和知寒酥在下方,可见其裸露在外的声带震荡。
“上!”花玉桥一声令下,手中的桃花枝竟被灵力化成了一柄剑,直刺向骨花。
知寒酥闻声跟上,寒光闪烁间,带着寒气的剑意与花玉桥错开,从另一侧削向骨花。
可下一瞬,骨花的脊柱猛然延伸,如同一条长尾甩向二人。
2. 除祟
花玉桥侧身挂剑,知寒酥横剑相抵,与那脊柱摩擦出火星,骨花不敌收回。
花玉桥退后捏决召火雀,骨花见状忙张开肉花便俯冲下来,却被知寒酥挡住了去路。
“银莲!”
知寒酥提剑,剑光后发而至,一剑劈落似银瀑倾泄,分光断影间炸出一朵巨大的冰莲。
骨花反应灵敏,紧急后撤,却还是被劈去了一截脊柱,哀嚎出声。
“不错啊!接下来到我了!火雀!”
花玉桥从知寒酥背后绕出,带起一群火雀,旋身横砍,剑锋划出一道半月火光。
骨花先前的后撤还未刹住脚步,就被突进来的火雀截住了后路,不得不直面那道剑光。
“啊——”尖叫声中,骨花头颅从一半处齐断,砸落在船甲板上发出“当啷”一声响,船客吓得嗷嗷直叫。
还剩半截脑壳的骨花竟未泯灭,只一闪往山中躲去。
“别让他跑了!他要是再吃到人就还能恢复!”花玉桥在一个个船顶间穿梭追击。
知寒酥把剑一扔,站了上去,几息便赶到了花玉桥身旁。
“上来。”
“你他娘会飞不早说!”
花玉桥毫不客气,一下跳到了他身后,为了站稳一手搂住了他的腰。
倒真是宽肩窄腰,花玉桥暗想。
知寒酥目光一凝,侧头剜了花玉桥一眼,加快了御剑速度。
花玉桥装作无辜地眨眨眼,手却搂的更紧了些。
就喜欢看你看不惯我又奈何不得我的模样。
春风寒凉,吹的衣摆猎猎作响。二人很快便追上了,那骨花腐臭的脑髓绿汁落了一路,草木皆枯。
骨花见躲不过,索性停下,只剩半朵的肉花大张,厉声惨叫间猛向二人冲来,速度极快。
知寒酥控剑左右闪避不及,花玉桥见状搂紧他的腰身顺势一转和他换了方向,松开后桃枝剑出,手腕轻抖,剑尖便如雨点刺出,精准对挡去骨花的每一次突进。
知寒酥回头转身,抬手散出灵力,白色渗着寒气的灵气丝越过花玉桥几下缠住骨花。
丝线欠入骨花血肉,绿液滴落,刺耳的尖叫再度响起。
“吵死了!知寒酥!前进!”
知寒酥应声御剑前进,花玉桥顺势一跃而出,集全身力于剑身,长虹贯日般转瞬刺入骨花颅中。
再一转手腕,那半颗头颅即刻被搅碎崩散一地。
花玉桥收了灵气化剑,随手扔了桃枝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往下落。
我……!忘了自己不会飞了!
“知寒酥!你不看着我点儿!”
他连忙伸手,知寒酥御剑掠过,一把抓住,就这么把他荡在剑下飞回了天边桂的瞭望台。
“你把我拉上去能怎样?!”花玉桥落地,揉着胳膊愤愤开口。
知寒酥不语,只优雅下了剑,还剑入鞘。
船客与街上的居民纷纷走出,欢呼起来。
“多谢花老板!”
“花老板天下第一!”
“花老板边上那男子是谁?”
“我瞧有几分天人之姿!”
“那就一起叫吧。”
“花老板和仙长天下无敌!”
知寒酥抿了抿唇,走回楼内。花玉桥冲楼下摆摆手:“行了行了,都回去睡觉!别以为拍马屁我就会少收钱了!”
人群唏嘘着散了。
花玉桥眉眼含笑,瞭望台连通着楼内会客厅,他走进去,就见知寒酥沉默地抱着剑坐在会客厅的罗汉床上。
见那人一副超凡脱尘的清高样,花玉桥就忍不住上前刺上两句:“那些凡人被救了都还知道谢完再夸一夸我,怎么有些人被救了就一句多谢便没了?”
知寒酥抬眸对上花玉桥憋着笑的视线,薄唇翕张:“花老板天下第一。”
毫无感情。
花玉桥干笑两声,拂袖转身:“你接下来要去哪?”
知寒酥淡淡道:“去天云观。”
“你也怀疑是有人有意为之?话说方才看你的实力,骨花应当不至于伤你至此吧。”花玉桥回身走到知寒酥身前。
知寒酥看着面前笑的像只狐狸似的人,不禁嘴角一抽:“我本就受了伤,修养时遭到突袭,才落进你的酒楼。”
知寒酥站起身,他略高花玉桥一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他顿了顿,提步走到瞭望台,看向药谷深处。
花玉桥跟上去,嗓音在其耳畔响起,刻意压低:“那你怎么还不走?是自知砸了我的酒楼,真想以身相许?”
那声音属实贴的太近,知寒酥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轻咳一声往前一步别开。
他如果说出实情,怕是会疯一群人。
所以,知寒酥犹豫半天,道了一声:“嗯。”
?……
??!
花玉桥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知寒酥淡淡道:“没什么,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我听见了,你别装!”花玉桥一时竟有些分不出自己心中是愕然还是惊喜,只是话语间都带着笑。
“花老板既然听见了,为何要再问?”知寒酥没给好脸色,走回房间,几步下楼进了那间客房关上了门。
花玉桥思绪停滞,心脏的剧烈跳动连带着他耳膜也跟着一起震动。
多一个人也好,管他娘的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他粲然一笑,往楼下追去:“逃那么快作甚,我跟你一起去还不成?还有,以后唤我姓名吧,我叫花念。”
***
昨夜花玉桥睡在知寒酥隔壁。
花玉桥是睡得挺香,偶尔还有梦呓隔着薄薄的木板墙传来 。知寒酥睡不着一点,许是那句“我叫花念”,让他一宿都未能停止思绪。
卯时,知寒酥翻身下床穿戴好,一开门却见立在门口正准备敲门的花玉桥。
开门那一瞬,花玉桥端着一木托盘,还保持着刚抬起手的姿势。托盘上放着两碗小米粥,还有一笼糕点,包子馒头什么的。
花玉桥自然地收回手,把托盘往前递了递:“叫你起来一同用早膳。”
知寒酥让出进屋的路:“我去盥漱。”
“嗯嗯。”花玉桥已在屋内桌案边坐下,摆放起餐食来。
屋外,先前那个脑子灵光的小伙计连忙从拐角探出,上前为知寒酥引路:“公子这边!”
等知寒酥回来,花玉桥已经吃上了。
“知耿你快来,今日的桂花糕我蒸的格外好吃!”
听到称呼的变换,知寒酥僵硬一瞬,缓步走上前。
桂花糕……知寒酥拿起一块,再度看向花玉桥的眼睛,却只见那双明媚的琥珀瞳期待地盯着他。
花念,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也好。
他没有说出口,咬下一口桂花糕,神色略有缓和:“不错。”
花玉桥微笑:“那就多吃些,吃完我们就去天云观。”
门口打扫的那个脑子灵光的小伙计错愕抬头,因为门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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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诧异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了花玉桥身上。
“老板你要走了?”
花玉桥才发现门没关,不过他也倒是坦然:“是啊三十,我与这位知公子已结为道侣,他去哪我就去哪。”
那小伙计听地一愣一愣的。他是天边桂年纪最小的伙计,还未及冠,排行三十。年纪虽小,却也是最聪明的,花玉桥一直很看好他,所以说话也就不避讳他什么。
知寒酥不由呛了口粥,目光似裹着寒霜:“我何时说过与你结为道侣了?”
“啊?以身相许难道不是那个意思吗?”花玉桥不解,“我都同意了,你要反悔?”
知寒酥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的意思是,可以做你的手下。”
花玉桥瞬间觉得脸上发烫,硬着头皮道:“那我不管,你自己话没说清。手下也罢,反正我要跟着你,天天待在这酒楼早就无趣透了,就当出去透透气。”
知寒酥见花玉桥尴尬地解释了一堆,心中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恍惚竟低低接了一句:“嗯,透透气。”
三十算是看懂了,哪有老板跟着手下的道理,他们的花老板莫不是被这知公子勾了魂去了。
“那个三十,以后我不在,天边桂就交给你打理。”
三十受宠若惊:“老板这怎么使得!我不过一伙计!”
花玉桥笑了笑:“现在不是了,我提你为掌柜,不必推辞,等我回来给你取字啊。”
三十本还欲说些什么,但在看到花玉桥的眼神后果断闭了嘴退下,“是……”。
毕竟花老板的没耐心脾气差,路人皆知,他还是不得便宜还卖乖了。
“吃好了吗?走吧。”花玉桥走到门口又忽地停下,回头看知寒酥,“我们飞过去还是坐船过去?”
知寒酥想起上次御剑,果断起身径直走过花玉桥面前,出了门。
“坐船。”
“好吧好吧。”花玉桥摊摊手。
他心中还是觉得神奇,为何自己总觉得知寒酥熟悉,为何自己明明没有断袖之癖,却会对知寒酥如此喜欢,难道是一见钟情……?
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走走也挺好。心想着,花玉桥嘴角微扬。
他拂袖跟出门,却是走的慵懒散漫。一身宽袖外袍与内衫一样是暗红色的,走在街上很是显眼,早起的街坊纷纷打起招呼。
“花老板好……花老板早晨好……”
“花老板这是去哪啊?”
花玉桥一一点头,似乎心情极好,在听到那句问话后,回道:“为民除害。”
知寒酥闻言,停下脚步回头。就见身后之人似乎故意走的很慢,在晨辉中发丝随风轻扬。
知寒酥这才发觉,那人没有束发,一如夜里披散着。
他眉头微皱了一下,冷声道:“既知为民除害,还不快些。”
街坊齐噤声……
这小仙长胆儿真肥,竟对花老板呼来喝去,也不知这次花老板是会断这人的手还是废这人的腿呢。
结果却是……
“来了来了,你要是着急,御剑带我呀?”
他们那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花老板,对着那个“口出狂言”的冰块脸,笑嘻嘻地追了过去。
接下来,又是更令他们颠覆认知的话。
花玉桥绕道知寒酥身前,歪头道:“我刚刚才想起来,知耿,你是我的手下来着,我可以命令你御剑带我的吧?”
街坊:……
老板问手下可不可以下命令,这是什么话啊这是?这小仙长究竟是何方神圣!
3. 云家
知寒酥:……
拔剑一扔,却是又施法把剑变得大了些,三人都能稳稳站上。
“上来吧。”知寒酥跃上,站在前端。
花玉桥的笑僵在了脸上,你他——
腹诽一顿后,花玉桥站上了剑。本欲抱上去,但知寒酥有所察觉般侧头睨了他一眼。
于是,堂堂花老板便乖巧地站在了剑中段没有往前,许是觉得有些憋屈,还是伸出了一只手拉住了一角知寒酥的衣袖。
“站不稳,怕会掉下去。”
街坊人群早已鸦雀无声,看着这一幕幕,每个人都静地仿佛融入了周遭风景,直到那二人飞走才大声讨论起来。
“花老板原是喜好男风,怪不得天边桂里一个丫鬟都没有。”
“难怪这等年纪都还未娶妻。”
“他不提也没人敢给他说媒啊!”
云云。
人群中一个嗓门响亮的大娘嚎道:“那小仙长若是女子,倒是和咱们花老板般配地紧呐!”
知寒酥要是听见了,估计冷脸都要维系不住。
花玉桥要是听见了……
那是脸都得笑烂了。
***
天云观离谷口不算远,再加上知寒酥御剑术了得,两刻便到了山门前。
二人下了剑,立在半山腰长长的梯道前,却不见一个守山弟子。
“人呢?”花玉桥张望着,“有人吗!”
知寒酥凝视着山顶,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别说话,听。”
花玉桥敛声,也望向了山顶。
山顶,天云观的楼阁从山腰看去只能看到最前头一座的飞檐。而此刻那飞檐之上似乎隐约灵光闪烁,细听,还有兵器碰撞的“叮哐”声。
“不对劲,去看看。”花玉桥与知寒酥对视一眼,各自运转灵力飞身上了梯道,直奔山顶去了。
剑刃摩擦、刀具互砍的声音越发清晰,花玉桥和知寒酥的脸色也愈发阴沉。
他们在梯道顶端的坛场前停下,就见本来摆炉炼丹的坛场上,云家子弟自相残杀,丹炉尽毁,鲜血横飞。
花玉桥看着滚到脚边的一颗断头,震惊不已,一向沉静的知寒酥也不免微微张口。
“你们这是做什么?!”花玉桥一手掰来一个打到他面前的弟子问话。
那弟子抬头,一双眼睛却是不见瞳孔,只有泛着血丝的眼白,死死盯着花玉桥。
花玉桥一愣,一把将人甩开,看向知寒酥:“傀儡之术!”
知寒酥又抓来一人看了眼后脖颈,道:“没有血线,施术之人不在附近,应当封了鬼祟压阵,找。”
话音刚落,二人默契地分开,灵活穿过打斗的人流,向坛场两边树林寻去。
花玉桥指尖捏着诀在林间穿梭,一边散出灵力探寻,目光掠过四处,眼看到了林子尽头的断崖,也没见到有异动。
“难道在知耿那边?”花玉桥喃喃,旋即转身回去。
回到坛场,就见知寒酥朝他飞来,云家子弟的傀儡术也没能解开。
“你也没找到?”
“嗯。”
二人退回山门口,一众人杀得只剩来时的一半了。
“绑起来。”知寒酥看着坛场惨状,冷声道。
花玉桥心领神会:“行啊。”
知寒酥化出灵气丝,甩出的瞬间如同渔网一般罩住了大半个坛场的人。
花玉桥跳起摘了一旁一棵树的树枝,催动灵气覆盖,转瞬变作一根长长的灵气柳条。一鞭,柳条“啪”地一声绕着剩下的弟子打了个圈儿,再一扯,便收紧了一大堆人。
天云观云家主修炼丹,不然估计早就互殴地一个人都不剩了。
花玉桥和知寒酥一人控着一边,被捆着的人还一个个张牙舞爪乱嚎着。
“啧!脱不开身啊!”花玉桥烦躁地将柳条扯得更紧了。
“花老板莫急,此处交由我们。”一道温润的嗓音从二人后方响起。
下一瞬,知寒酥那边捆着的人被一串金字佛音绕住,花玉桥这边则是被一把流光溢彩的琉璃剑飞速绕圈围住。
“林方仪!”花玉桥收了灵力化柳,惊喜地回头看向琉璃剑的主人。
林方仪举止端庄容貌俊朗,立在坛场边缘,一身紫薇长袍,金花腰封,金边玉发冠两侧缀着两颗紫水晶吊坠,好不花哨。
知寒酥收了灵气丝,回身向佛音的唱诵者颔首。
诵音之人是一个肤色偏黑半披袈裟的青年,站在林方仪身边却比林方仪高出一个头来。露出的半个上身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但并不夸张。他双手合十,眉眼轻佻,左耳挂了一枚山鬼铜钱,作为佛修竟还留着一头微卷的棕黑长发。
“来的正巧!这就交予你们控制了,我与知耿进主楼内去寻!”
“没问题。”林方仪加快了琉璃剑的转速,将人困得死死的。
花玉桥与知寒酥一个飞身跃出,精准地落到了主楼二楼的飞檐上,贴身到雕木窗格前。
“坛场没见云老还有云家两位小姐,应当在里面。”花玉桥将手扶到窗缝上,用气音道。
知寒酥应:“嗯,小心为上。”
窗被缓慢推开,楼内吹出一道阴风,昏暗阴寒。二人翻身进入,对比起外面,里面简直静到可怕。
幸亏今日天气晴朗,早晨的光线虽不算强烈,但还是能透过纸窗大概照明楼内事物。
他们落在楼内天井边的栈道上,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炼丹炉,被四周墙上的锁链吊起了炉顶。
花玉桥戳了戳知寒酥的手臂,示意往右侧楼梯下去。
到了一楼楼梯口,两人停下脚步,因为他们看见了背对着楼梯口正笔直地站了两个人。
高一些的盘着簪花凌云髻,矮的那个则是用蓝绳扎着双螺。
很显然,是云大小姐和云二小姐。
花玉桥不由呼吸一窒,死死盯着那两人的背影。许是感应到了他们的存在,云家小姐陡然动了起来。
知寒酥神色冷肃,无声提剑挡在身前。
只见二位小姐仰起头,脖颈似乎折叠了一般,依旧保持着直挺的站姿,背对着他们却又直视着他们。
两双白瞳在昏暗的光影下格外空洞瘆人,紧接着她们笑了,没有任何声音,却是张大嘴在笑,笑到胸膛发颤的地步。
知寒酥上前一步,不自觉将花玉桥挡在了身后。
霎时,只见面前二人一个晃身,就不见了踪影。知寒酥和花玉桥连忙回头,果见二人在他们背后拿出了匕首,脖颈已恢复正常,只是依旧咧着嘴,刀光闪烁朝他们飞刺过来。
“快撤!”花玉桥拉了知寒酥一把,两人一蹬地飞身退到了大堂内,借丹炉壁转向,分开往两边跳去。
云家姐妹的匕首刚好刺在他们刚刚分开的位置,丹炉壁发出“叮”地闷响。
听到那声音,花玉桥即刻看向在对面落下的知寒酥:“丹炉里有东西!”
知寒酥颔首:“上楼!”
此时屋外,那声闷想过后,被施了傀儡术的弟子们更加躁动起来。
林方仪秀眉微蹙,抬手收回琉璃剑,挽了个剑花,剑锋随着转动散出流光拖影,只见他将剑抛起,点地腾飞到半空,青紫交融的灵力环绕剑身。
“落千丈。”
琉璃剑刹那幻化数百分身,随林方仪手指向下一指,便齐齐坠落,将那些弟子一个隔一个捆在了剑阵中。
林方仪落地,微笑地看向左边那佛修:“李晚煜,还不拿点真本事出来吗?一会儿咬着你了。”
李晚煜勾唇一笑,音调戏谑:“不慌不慌。”说着,他原地散盘坐下,左手持平在腹前,右手覆在右膝上,指尖自然垂落触地的瞬间四周漾起金光柔波。
“凡生讼。”
李晚煜本圈绕住弟子们的佛音立马重组,光芒下变换成了一卷巨大的竹卷经书,落地轰然,将其中的弟子围困勒紧。
林方仪拱了拱手:“晚煜兄当真心法了得。”
外面形势再度被稳住,花玉桥和知寒酥已经借助栈道围栏,沿着天井支柱一路向上,最后翻身站在了相对的两条锁链上。
云家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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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乱舞着匕首闪身分头追赶,花玉桥看着追上锁链的二小姐云秋海,苦笑道:“秋海妹妹,你这半死不活的,让我如何下手?”
知寒酥拔剑与大小姐云春对抗起来,见花玉桥还有心思玩笑,冷声提醒:“花念,封脉停灵。”
花玉桥摆摆手:“知道知道,我这不就去了!”话音未落,就见他以一个诡异的扭曲方式,如同影子一般,一眨眼便滑到云秋海身后。
花玉桥抬手力道精准,几下封了云秋海的十二脉,最后再轻轻一敲她后颈,她体内紊乱的灵力便逐渐停歇,收了那副骇人的表情昏了过去。
花玉桥扶了一把,飞身将云秋海带到栈道上,放躺在墙边,不由感慨:“云家不过一个丹药世家,待人亲和,慈悲为怀,怎会遭此劫难。”
知寒酥在云春的连续进攻下终于找到了机会,就见他剑尖如缠丝般一洗,卸了云春的匕首,再以剑背压住云春肩头,换位到其身后封脉停灵,带回栈道安置。
花玉桥几步跑到知寒酥身边,看了眼云春后又看向丹炉:“里面应该就是那阵眼鬼祟了。”
知寒酥思索片刻,道:“炉顶是开着的。”
花玉桥反应过来,也不由心想,难道是绑在里面?不然准跑了啊。
二人目光交替后,一齐旋身飞到丹炉口向其中看去。
丹炉内地火未烬,从内炉壁四方挂下的锁链正中,赫然捆着一个人。
“云老!?”花玉桥大惊。
云老闻声抬头,竟不是傀儡状态,干涩发黄的眼珠在花玉桥和知寒酥之间来回看了一遭后激动地大喊起来:“快杀了我!”
沙哑的声音传出丹炉,花玉桥站在丹炉口,一咬牙就要往里跳:“我来救你!”
知寒酥一把抓回住花玉桥的手臂:“地火伤人。”
花玉桥看着炉内云老被地火灼伤到发黑的皮肤,想起了曾经,那个和蔼的小老头,逢年过节都会乐呵呵地去他那里蹭吃蹭喝上半日,嘴上说着“你这镇上热闹”……
知寒酥开口:“云老,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老看着失神的花玉桥,深深叹了口气,低垂下眼帘:“前几日来了一个青年,说是要去紫陌镇,路过天云观想歇歇脚。
我们云家向来广结善缘,便没有拒绝,留他住下了。”
花玉桥回过神,心中不由苦涩。
云老满腔悲愤:“昨夜,他竟闯进我的厢房,硬生生剖开了我的腹部,将一只鬼祟的残肢塞进了我的体内,我根本来不及呼救,便被封魂在丹炉之中!!”
二人这才注意到,云老锁链缠绕的腹部,黑血结痂,皮肉翻绽惨不忍睹。
知寒酥也不由目光暗淡。
花玉桥怒火中烧:“到底是何人?!”
云老无力地摇头:“不知,他戴着帷帽看不清容颜,只道自己是天启城来。我被封在炉后也呼救过,本来秋海和小春来了,可隐约听到一阵铃响,外面便没了动静。
紧接着就是刀剑声响起到现在,我的腹部那鬼祟也开始吞噬我的身体!”
知寒酥捕捉到那个奇怪的词,问道:“铃响?”
云老点头,又看向炉顶边缘的二人,神色担忧:“秋海和小春怎么样?”
花玉桥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她们没事,只要……”只要除了阵眼鬼祟,便彻底没事了。花玉桥没忍心说出口。
云老读懂了那后半句,释然道:“我已然与这鬼祟融为一体,不必负担,花老板,小仙长,赶快动手吧。”
花玉桥背过身去,侧眸看向知寒酥,轻轻道:“知耿。”
知寒酥看到了他眼眶那抹红,不由心中一怔,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嗯。”
“噗嗤”,飞剑贯穿心脏,干净利落。
花玉桥没有回头,飞身回了栈道,看着窗外逐渐恢复的众人,不由思索起来。
“你在想那个铃声吗?”知寒酥的嗓音从后方传来。
“嗯,我想到了……三生铃。”
“哐——”主楼大门被匆忙推开,“观主!”
4. 出谷
花玉桥和知寒酥回头看向楼下,就见一个身穿蓝白弟子服的少年跌撞地跑了进来。
“观主!观主你怎么样了?!”少年拍打着丹炉壁,见得不到任何回应,逐渐呆愣。
“根骨不错,清醒地这么快。”花玉桥看着下面那少年,拉了拉知寒酥,“我们下去吧。”
此时,其他弟子也渐渐清醒,李晚煜和林方仪也走了进来。
云春和云秋海应当是受控最深,还未醒来。
花玉桥与知寒酥从四层跃下,稳稳落在了那少年面前,与林方仪李晚煜并肩。
少年一愣,随后明白了什么,音调带着些许哭腔:“几位仙长,观主他是不是……”
心头好似被针扎了一下,花玉桥缓缓开口:“他被邪祟吞噬,做成了阵眼。”
少年盯着花玉桥的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他想抓住眼前人问个清楚,手举到了半空有些颤抖,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所以……救不了了吗……”
花玉桥心里咯噔一下,知寒酥见他不语,便代他点了点头。
林方仪一手握着琉璃剑,一手一把拉过花玉桥的胳膊,惊道:“云老他?!”
李晚煜拂去袈裟上的尘土,一边轻叹:“还是来晚了。”
外面人群都聚到了主楼门口,也大概明了了,伤伤残残,却都默哀着没有离开。
“父亲——!”楼上,云秋海终于醒来,她飞身到丹炉顶口,四处寻找着。而云老与鬼祟融合,被斩杀便散了肉身。
云春也苏醒过来,她思绪空白一瞬,随即热了眼眶,恍惚起来。她强撑着上前,轻轻抱住了崩溃大哭的云秋海,但其实自己也早已忍不住泪水决堤。
“为什么啊!……”
听着炉顶的哭喊,林方仪不免怜悯。他飞上前,微微欠身,安抚道:“先下来吧,炉顶危险。”
云春抬手抹去泪水,正当桃李年华却让人觉得沧桑了许多。她咽去喉间的沙哑,细语:“秋海,乖,我们先下去。”
云秋海依旧抽泣着,试图挣扎却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被云春和林方仪带了下去。云春紧紧环抱着瘫坐在地的云秋海,一遍一遍为她擦去泪水。
那个少年一见她们下来,便快步走到她们身边。他想说些什么,却终是忍不住情绪跪倒在那巨大的炼丹炉前,涕泪横流。
花玉桥目光黯然,拍了拍走回的林方仪:“我们出去吧,让她们自己待一会儿。”
门口弟子也都识趣地散开路来,见花玉桥四人经过,纷纷以极轻的声音道了谢。
花玉桥走到坛场上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主楼。那栋楼随主人,简朴典雅,低调极了。可是现在,明明外观没有什么变化,他看着却有了几分萧条破败的感觉。
“在想什么?”知寒酥跟停,抱着剑开口。
花玉桥愣了一瞬,摇头轻笑:“就是想到云老那小老头,逢年过节,明明自己观里会摆宴席迎接四方拜贺的来宾,还非要挤个半天时间出来去我那蹭吃蹭喝,说是我那热闹……”
他啊,哪是我的酒楼热闹。他是知道我要面子不肯去与那些仙门碰面,整日就一个人闷在天边桂里,所以来陪陪我……花玉桥心想着,不禁哂笑。
林方仪也顿住脚步,主楼门口的人群急急忙慌,他叹息道:“云家还真是……丹药世家地处仙药之谷却寻不齐能治好云夫人的药材,以和为贵行善积德的云老也终被奸人所害,两位姑娘也是苦了。”
李晚煜从出了楼起,便合十双手,嘴中念念有词,直到方才才停下:“云老夫妇皆是善人,定会无阻无碍早日进入轮回门的。”
花玉桥低垂眼眸掩盖住心绪。阳光明媚温暖,他一袭红衣翩翩,本如鲜花盎然,此刻却仿佛与这主楼一道,失去了几分生机。
知寒酥犹豫着要不要安慰他,抬起了手却又不知手该落到何处。
花玉桥恰时转回身,没有注意到知寒酥微抬的那只手,问林方仪:“你们不是刚巧来此的吧?”
林方仪收回落在主楼的目光,正色道:“嗯。天启城遭遇祟潮,我和晚煜兄追着一个可疑的黑衣人出了城。但在沼泽林跟丢了,浪费了点时间,才猜测着赶来此处。现在想必,那黑衣人便是昨夜行凶之人了。”
李晚煜点头。他的唇角自带笑意,眼尾上挑,眉尾却略微下垂,笑起来给人一种极其不老实的感觉。
“原来如此。还是得去天启城一趟了,说不定能找到什么遗漏的线索。”花玉桥释然一笑,抬脚往山下走去。
“云老是我的朋友,虽然按辈分这般说不恰当,但他既然在我心中占了这么一份位置,我花念闲来一身本事,便为云家报了此仇!”
知寒酥顿足,抬头看向花玉桥。柔顺的墨发,松散的红袍,放荡肆意,但知寒酥能感觉到他的落寞。
“……花念。”他也许是唤了他的,但是太轻了。
林方仪抚掌跟上:“花老板,此事算我一个,天启城的账我也得清算清算!”
李晚煜背着手也向前走去,挑眉轻笑道:“除祟乃仙门百家分内之事,这种事我还是愿意去的。”
花玉桥了然浅笑,没有回头,只是喊了一句:“林方仪,待会儿路上可好好给我介绍一下这位晚煜兄啊。”
林方仪温婉一笑:“自然。花老板也记得与我介绍介绍这位知公子呢。”
“嗯嗯。”花玉桥摆手,侧头看向沉默在队伍最后的知寒酥,坏笑道,“知耿,为民除害呢,还不快些!”
说完,他便被知寒酥眼神刀了个来回。
***
四人下到梯道一半时,身后忽然传出一道急切的声音:“各位仙长等一下!请务必带上我一起!”
齐齐回头,就见刚刚冲进主楼那个少年鼻涕眼泪一把地就朝他们跑来,最后气喘吁吁地站定道:“花老板!我是天云观的弟子黄景,观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报仇之事还请一定要带上我!”
黄景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花玉桥。
花玉桥有些为难。
毕竟你一个炼丹的,武力应该不太行吧……
这时,云春从坛场轻身飞下,站到黄景身侧朝几人行了一礼。
花玉桥不禁汗颜。姐姐呀你不会也要跟来吧,姑娘家的,太危险了。
云春似乎看出来花玉桥的担忧,她面色憔悴,却依旧礼貌地扯出笑容:“花老板不必担心,我不是要来跟去的。”
花玉桥几人听了,似乎都松了口气。
“我是想让你们带上黄景。他自幼被弃,是我父亲捡回来带大的,也算我半个阿弟。你们放心,他不会拖后腿的,他炼丹术很好,可以帮你们做补助。他自己还琢磨了一些法术,只是不用剑而已。”
黄景连连点头,但他回头看向云春时又不禁红了眼眶:“小春师姐……”
云春上前一步,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柔声道:“不必担心我和你秋海师妹,我们还等着你们的消息呢。”
说着她收回手,看向花玉桥四人:“花老板,林少主,还有二位仙长。之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们天云观。我父亲之事,我明白,那般或许已经是他当下最好的解脱了……”
花玉桥看着云春的模样,终是心软应下,回了一礼:“好,那就先谢过了。我们查到什么,定飞书告知。”
***
于是这只队伍便成了五个人,两个散修,一个剑道大派的少主,一个丹道少年,还有一个不正经的佛修。
几人走到半山腰的山门前停下。天空蔚蓝,飞鸟掠过,似乎一切安逸无事发生。
花玉桥微微抬首,看着流云,思考道:“我们沿河道御剑出谷,而后换马车,再徒步过沼泽林,最后到五色戈壁再御剑赶路。”
知耿皱了下眉,还是轻声应了:“嗯。”
林方仪理了理袍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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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意见。”
黄景站的拘谨,听言,脑袋跟个小鸡啄米似的,忙道:“好的好的。”
安静一霎,众人看向李晚煜,却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取下左耳那枚铜钱,微微抬眼:“用不着御剑。”
山鬼铜钱,据说是集山间阴寒鬼气所制,可以避大多鬼祟邪物,是世间少有的宝物。
李晚煜将铜钱放在手上,拇指一弹飞出,翻转着竟变得两丈之宽,他飞身一撩袈裟,盘坐在了东北角。
黄景探头看向那带着细密字符的方孔铜钱,惊讶道:“这便是山鬼铜钱吗?仙长好厉害,竟有一枚!”
李晚煜微笑:“缘分所得,上来吧。”
“谢仙长!”黄景惊喜地跳了上去,坐在了李晚煜后方。
“他奶奶的真是显着你了。”花玉桥低骂一句。
随后,他毫不客气地跃上去,与李晚煜对角坐下,又拍了拍自己左边,道:“那就多谢这位晚煜兄了。知耿,坐我边上。”
还真是气性大,知寒酥不禁在心中摇了摇头,跟坐上去。
李晚煜显然是听见了那声低骂,笑道:“花老板要是想御剑也行。”
花玉桥看那一脸假笑就来气,张嘴就想骂,林方仪连忙上前打住,对李晚煜拱了拱手:“晚煜兄,花老板向来无束惯了,口快了些,莫怪莫怪。”
李晚煜笑意不达眼底:“天边桂花老板的脾性我还是有所耳闻的,不怪不怪。”
花玉桥“啧”了一声,拉了拉林方仪的下摆,低喝:“林方仪!”
林方仪撩袍坐到花玉桥另一边,掩嘴小声道:“铜钱我给他的,就当卖我个面子,昂。”
山鬼铜钱被李晚煜下好咒令,往药谷出口飞去。
“行行行。”花玉桥扭过头,刚好见知寒酥在凝神调息。不知为何,他觉得心情瞬间美好了,便干脆撑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看了起来。
林方仪一愣,不由闷笑,目光不经意瞥见偷偷看着他们的黄景,于是开口:“对了,刚好又多了一个新成员,我们干脆各自介绍一下身份吧。”
“花老板便不用了,仙门百家估计都知晓你的名号。”
花玉桥白了林方仪一眼,继续欣赏知寒酥。
知寒酥听到后收了调息,一睁开眼就见花玉桥笑嘻嘻的,跟只藏了一肚子坏水的狐狸一样盯着他,顿时有些无语。
“口水……”
花玉桥:“?”
……!
他连忙一抹唇,耳尖泛红,转瞬坐直了身形开始目视前方。
林方仪偷笑,率先行礼道:“林温,字方仪。天启城蓝雨阁,林家少家主。”
李晚煜带着他那招牌微笑回头:“李夜辰,字晚煜。五色戈壁,千佛寺散修,现是林家客卿。”
原来是个吃白饭的。花玉桥撇撇嘴,暗想。
黄景坐的端正,欠了欠身,才认真开口:“我叫黄景,今年十九岁,还未取字。我是天云观内门弟子,自五岁被观主捡回便一直待在天云观了,主修丹道,会一些防御法术。”
花玉桥抿唇,暗自感叹,竟比我小了三岁。
知寒酥与林方仪一样,行了一礼,淡淡道:“知耿,字寒酥,药谷散修。”
花玉桥听知寒酥发言,立马活了起来。
他抬臂搭上知寒酥的肩膀,不顾后者眼神威胁,自顾自继续介绍道:“知耿他还是我的手下!不过……”
说着,他偏头凑近知寒酥,挂起一抹得意的笑:“是他把自己许给我了。”
黄景:“?”
林方仪:“哦~”
李晚煜:“呵。”
知寒酥:“……”,默默拔剑。
“好我不说了!”花玉桥连忙撒开手,推回那出鞘的剑,心虚一笑。
***
铜钱的影子飘过下方行进的船只,船上的人们不由纷纷抬头望去,却只能见一道虚影掠过,转瞬不见了踪迹。
5. 赴局
出了药谷,五人来到山脚驿站,林大少主直接买下了那驿站的“镇店灵马”,还有装潢最好的车,几人坐在宽敞的车厢内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花玉桥放下帘子,伸了伸懒腰,从袖袋里摸出上次没吃完的那袋蜜饯,含了一块儿,道:“这下不是很显眼了。”
林方仪见此,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小包油纸包裹,递给花玉桥:“龙须酥,上次说给你带的。过几日到了天启,再请你吃冰酥酪。”
花玉桥眼前一亮,一把接过,随手把那袋蜜饯放在了一旁知寒酥的身上:“林温啊,你小子记性真好!”
“这会儿叫的倒是亲近了?”林方仪扶额笑道。
知寒酥默默收好那袋蜜饯,有些出神。
黄景眨巴着大眼睛偷偷看着那龙须酥,不自觉搓了搓手。
“花老板当真是悠闲。”李晚煜撇了一眼花玉桥那高兴的模样,轻嗤开口。
花玉桥看在龙须酥和林方仪不断使眼色的份上,咬了咬牙,最终没有理会李晚煜贱兮兮的模样。
“呵,那我们来聊聊那铃声吧。”
知寒酥目光微凝。
黄景一个举手,急忙接起了话头:“我知道!当时我本来跟着小春师姐她们一起去主楼的,结果我们刚跑到门口就被一阵铃响扰得头晕目眩,最后一眼我见是我们三人一起倒地的。”
知寒酥道:“那铃声是什么样的?”
黄景微微皱眉,一手捏住下巴,片刻后抬眸道:“那铃声像是风铃,清脆又有点沉闷,似乎是……响了三响才开始头晕的。”
车厢内其余四人齐齐神情肃然,思索起来。
“前两天《仙门记闻》出新了,我便又买了一本看。这三生铃倒是个神乎的邪物,所以我印象特别深。”话落前,花玉桥已经吃完了那一小包龙须酥。
林方仪颔首:“的确。据记闻说,那三生铃集天地阴邪之气、聚人鬼贪嗔痴念所造。一响控鬼,二响控邪,三响便可控人。若要解控,却只需持铃者心念一动。”
黄景惊地瞪大双眼:“三生铃!对啊,这么说来,我们或许并非是中了邪修的傀儡术,而是受类似于三生铃的东西所控!”
知寒酥摇摇头:“不止,有阵。”
花玉桥叹了口气,摊手道:“自然是有的。云老被当做阵眼确实在发挥效果。相较于门外弟子的互相厮杀,二位小姐相处却是过于平静,所以傀儡阵应当只是在楼内,中术的也只有两位小姐。”
李晚煜单手做合十状,故作高深地开口:“三生铃控人,无非激出并放大人心中的贪嗔痴。如若不施加命令,被控之人便会单凭心中念想行动,或是嫌憎去杀,或是痴妄去护,或是贪妒去抢。”
花玉桥刚想说“谁没听过啊,要你说?”,就见黄景满眼放光,像是一块汲取新知识的海绵,他顿时无语了。
被噎的难受。
林方仪看着花玉桥和李晚煜似乎要擦出火的对视,忙开口温声打断:“所以那凶手嵌套两种相仿的控制,应该是想混淆视听。可他定然知晓,如果弟子醒来一定会记起铃响啊。”
花玉桥收了眼神,车厢又回归沉思。
“用邪修的傀儡术,应当确实是为了掩藏真实身份。但他似乎没有给那些弟子下令,我想就是为了那些弟子能有活口醒来,好引我们去查。”花玉桥拧眉道。
林方仪拿起桌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那人引了天启祟潮,又差点灭了天云观,还如此张扬地留下痕迹,是深怕我们找不到他了。”
花玉桥当即气得一拍桌几,茶具都抖了三抖,黄景被吓了一跳:“不但如此!药谷拢共被清理的就那么几只祟了,那畜生还给老子控出来了!真他娘该死!”
林方仪一愣:“原来紫陌镇也遭了祟,我就说你怎么会去天云观。”毕竟花老板平日虽然喜欢闲逛,但也仅限于那小小的紫陌镇。再多了,哪怕一炷香多点的水路到天云观,他也是不愿去串一串的。
知寒酥换了个抱剑的姿势,嗓音沉静:“凶手既有再造三生铃的实力,必然是有万全准备等着我们追去,自投罗网。”
黄景急了:“那我们总不能就这么不追了吧?”
马车依旧行驶平稳,车厢内静默一瞬。
这个陷阱太明显了,可若他们不去,许是会枉死更多人。
“当然要追!不光为了云家的仇,还有许多无辜百姓、仙门弟子的冤。不能就这么算了!”花玉桥话语坚定,隐隐含着狠厉。
“嗯!”黄景稍稍松了口气,又精神起来。
知寒酥不语,看向花玉桥的目光有些复杂。分明觉得意外,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李晚煜虽轻叹一声,实则并无懊悔的意味:“都在路上了,不去也不成咯。”
气氛刚放松了些,林方仪忽的放下茶杯,片刻后沉声道:“这般的话……其实还有一处怪异。”
“什么?”黄景和花玉桥同时开口,知寒酥也看向林方仪。
李晚煜轻挑眉眼,唇角一勾:“天道碑。”
林方仪被抢了话也不恼,只接道:“是的。你们也知,天道碑矗立在太白山脚下,穿透鬼凡仙三界,我们天启和柳城离得最近,天道碑若有功过变化我们定第一个知晓。”
林方仪顿了顿,蹙眉:“可是祟潮攻城这般灾祸发生,却未见天道碑有罪过示众。”
天道碑,据说是自古便立于天地间的巨石,上通三十三重天仙道,中过九重天仙京,下到凡间太白山,底达鬼界断魂崖。
天道碑从中线分两半,只记功过,不展赏罚。而左半功碑榜首,是几千年未曾变过的桃华上仙;右半过碑榜首,则是三百年未变的邪祟影。
花玉桥了然:“那着实奇怪了,此般罪行已算近两百年间未曾有过,过碑之上不该无名。”
知寒酥从听到天道碑未有响应时便沉了脸色:“要么是那人于三界皆无天道认可的身份可以公示,所以响应很慢,就像当年的影。要么便是……天道默许。”
黄景一听,立马慌张道:“知仙长!莫要胡言。天道为公,怎么可能会默许这种事,小心遭谴!”
林方仪想了想,道:“我也觉得不太可能,若是天道许可,缘由何在?”
李晚煜捏着铜钱:“这天地间竟还真有这种人……哦,可能不是人的东西存在。也当真是有趣。”
花玉桥此番却是沉默了,他看着知寒酥,觉得眼前这人不似玩笑。可三界都寻不到明确身份的,会是怎样复杂的……
“总之,先回天启再搜一遍。他既然以此法引我们入局,便不会急于一时。”林方仪一手撑在桌几上,按了按太阳穴。
花玉桥目光重新聚焦,他推开身后的窗子,外面是山林大道。快要正午,树影婆娑,斑驳的光点打在窗格上,马蹄声清晰不绝。
他回身关了窗,无聊地趴到桌几上,卷着自己的发丝,活像个孩子:“林方仪,大概几日到沼泽林啊?”
知寒酥不由微侧看向他,花玉桥一愣,随即冲那双写满了“真没规矩”的眼睛粲然一笑。
知寒酥转瞬侧了回去。
林方仪视线在两人之间巡回一番,随后笑道:“花老板真是未出过远门,耐不住性子。虽然已经是买的灵马了,但最快也得要两日的。”
“两日啊!那么远的吗?”花玉桥一下坐直,又瘫靠在车厢壁上,不由已经开始觉得屁股疼了。
林方仪无奈:“是啊。你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对天下兴亡事不关己,此番为了云老也是破例了。”
花玉桥下意识撇了知寒酥一眼,对方回看,只是目光“不善”。
花玉桥不禁笑了,随即摆摆手道:“说那么多作甚,我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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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说罢,便仰头靠在车厢壁上闭了眼。
李晚煜早便抱起双臂,闭目养神起来。
黄景将身后的帘子拉拉紧,倚在厢内夹角,亦有些昏昏欲睡。
林方仪叠手调息,温润道:“那便都好好休息一下吧。”
车厢内有暖炉,热烘烘的,只有知寒酥看不出一丝困倦。见几人入定的入定,睡觉的睡觉,他默默地握紧了剑鞘:“我守着。”
林方仪睁眼,颔首道:“那便多谢知公子了。”
车厢内归于平静。马车上了小路,开始有些轻微地颠簸。
突然一个摇晃,知寒酥侧头,就见花玉桥已然顺着那一晃歪倚在了他的肩臂上。他刚想推开,却闻花玉桥呼吸略重,真睡过去了。
知寒酥有些愣神,肩上人的睫翼细密长直,此刻安静下来,瞧着倒甚是乖巧。
他的目光又落到那披散的长发上,不由额角一跳。
倒真是无羁惯了。
***
两日路程,途经两处城镇留宿。
花玉桥总是最兴奋的那一个,甚至对着别人客栈后头池子里的锦鲤都能欣赏半天。
春日南方桃花开的早,虽一路往北,但城镇上开花的桃树依旧不少。
知寒酥一见了桃树,目光便不自觉被吸引。而每当这时,花玉桥便会凑上前。
“你也喜欢桃花吗?”
“你这么喜欢桃花啊?”
“好巧啊,我们还真是有缘。”
“你还喜欢什么呀?糖喜不喜欢?”
……诸如此类。
知寒酥倒也是句句有回应,只不过都是一字绝句——“嗯”,“不”,“哦”。
黄景看了都觉得憋得慌,他有些不明白花玉桥怎么做到一直这么有活力的。
第二日早晨,上马车前,黄景忍不住回头看向走在最后的两人,嘀咕道:“难道火属性的都是这般热情?还是……冰属性的都如此冷漠?”
此时,原本已经上车了的林方仪和李晚煜闻言,默契地从两侧飘似地出现在了黄景身边。
左侧林方仪含笑开口:“是花老板对知公子热情罢了。”
右侧李晚煜轻蔑低言:“是知寒酥天生一张面瘫脸而已。”
“啊?…额……哦哦。”
黄景被两人吓得一个哆嗦,片刻才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
黄昏光景,五人终于抵达沼泽林,花玉桥将马往回一赶,便伸着懒腰率先往林中走去:“走吧走吧,马车坐的我腰酸背痛的。”
沼泽林漫着薄薄的白雾,夕阳渡在其上,仿若盖上了一层神秘地绸光。
其中树木密集却大多都已枯死,几乎三两步就是一处沼泥,这样一片地方还一眼望不到边。
“诸位请等一下,”黄景叫停众人摸索起腰间的储物袋,拿出了一只白玉瓶,“沼雾有慢性毒素,还是先服下避尘丹吧。”
说罢,他倒出五颗圆润光洁的米白色丹药,自己先吃下一颗,将剩下的举到众人面前。
其实花玉桥几人的实力区区沼雾已经不在话下,可看着黄景一副极其渴望自己能帮上忙的样子,还是都拿过了丹药服下。
“知耿,和我一起开路!”
“嗯。”
于是,红白两道拖影为先,劈开乱枝杂木。黄紫拖影紧随其后,水蓝灵光拖影跟在了最末尾。五道身影横跳在枯树滩涂之间,飞速前进着。
约莫半个时辰,几人便进入了沼泽林深处。
此处的树格外高大,虽然枯萎,但枯叶却牢牢地抓在枝干上不曾掉落一片。断去众人去路的,是沼泽林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处沼泽,横竖约有三里。
其上朽木漂浮,白雾从那粘稠的沼泥中翻滚而出,若是从空中看去,这片沼泽定然像是一锅煮烂的秽物。
6. 内斗
花玉桥眯眼,挥了挥面前的白雾,但终究挥不去四周腐烂的腥臭味。
太阳已经落山,余晖不足以照清现在的沼泽林。
黄景咳嗽两声,退后了些:“这里怎么这么臭啊,其他沼泥好像没有这种气味啊?”
林方仪抬袖掩住口鼻:“我怎么记得昨日来的时候,此处还没有这般重的异味……”
“不会有事的,有铜钱在。”李晚煜目视前方,自信地摩挲着耳下的山鬼铜钱。
“切。”花玉桥睨了李晚煜一眼,凑近知寒酥,“知耿,我也感觉不太对劲,你呢?”
知寒酥盯着不断泛着白雾的沼泽,肃然道:“退后一里观察。”
花玉桥像是得到了全天下的认可般,当即一拍手转身道:“好!天色已晚,此处也的确诡异。我们后撤一里地休整,等白日再前进。”
林方仪点头:“也好,虽说有铜钱,但夜行确实不安全。”
李晚煜见林方仪同意,极其自然地就改了口:“嗯,还是林少主考虑的周到。”
说完,他睨了花玉桥一眼,唇角微扬,闪身离开。
“他娘的!还不是我先说的!”花玉桥一个点地猛追过去。
“不揍他一顿还真对不起我花老板的名声了!”
“花老板莫生气……诶!玉桥!”
林方仪即刻去追都没能捞着花玉桥一片衣角。
知寒酥看着三人远去的方向,不由轻叹一声,提步跟上。
四人闪的飞快,都是从本站在最后的黄景身旁掠过,可怜无助的黄景衣摆都快被掀出褶子了。
八方昏暗,白雾腐臭,枯枝扭曲……
黄景打了个寒颤,哀嚎着撒腿就跑。
“仙长们!等等我啊!”
***
“你他娘一个佛修怎么做到这么欠的!”花玉桥折枯枝化剑,朝李晚煜点刺过去。
李晚煜在右臂凝聚佛音环绕保护,对挡去花玉桥的攻击,一边泰然自若地后撤,温声道:“花老板骂人还真是没有新意呢。”
“废什么话!装个屁个斯文!”
花玉桥说话间甩了树枝,飞速绕指捏决,召出“火雀”。
李晚煜以“凡生讼”经卷抵抗,还不忘出言挑衅。
“早便听闻花老板举世无双,可别是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啊。”
花玉桥闻言倒是忽然停住了。
破林子居然还有乌鸦,还碰巧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气氛阴森间,花玉桥隔空捏爆了那只乌鸦。
当他再度抬眸时又恢复了笑脸,但那双琥珀瞳仿若深潭。
此时林方仪和知寒酥赶到,黄景后脚跟到。他见气氛不对赶忙想上前阻止,却被林方仪拉回到了一棵树后。
林方仪看了眼知寒酥,随后压低声音对二人道:“李晚煜实力不弱,他是我父亲带回来的护阁住持,平日里待人也算亲和。”
说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他为何会对玉桥那般……句句带刺。”
黄景拳掌对碰,眼前一亮道:“所以林少主让我们不要打扰,是想他们借此打个痛快,然后我们再劝解一番,日后好好相处?”
林方仪伸手拍了下黄景的头顶,忍俊不禁道:“你这孩子,这时候倒是聪明了。”
黄景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盘发的蓝绳尾端随动作轻晃,看着又有些呆头呆脑起来。
知寒酥听完没有什么反应,他靠到树干上,拔出了剑。而后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细细擦拭起来。
林方仪见此情形,不免疑惑:“知公子不看看吗?”
“花念必赢。”
知寒酥动作不停,淡淡道。
“哈?额,嗯好吧。”
林方仪自己都没有把握现在就定那二人的胜负,但看知寒酥自信的模样,他只好打个哈哈不再询问,与黄景一起探头看去了。
李晚煜见花玉桥有些不对劲,不禁来了兴趣,挑眉道:“花老板怎么了?是被我说中了?”
“李晚煜李夜辰……你以为你是谁?”
“千佛寺新出的天骄?仙门之首蓝雨阁林家的客卿?”
“凭这些就敢在我面前叫板了?”
花玉桥话语带笑,却让人从里到外都觉得阴的不行。
李晚煜神色骤变,沉着脸死死盯着花玉桥,原地防备。
天色愈发暗了,稀薄的白雾足以模糊视野,黑夜在慢慢席卷沼泽林。
“林少主,看不清了。”黄景揉了揉眼睛努力分辨。
林方仪亦是眯起双眼:“等等吧,一会儿看灵光颜色就成。”
李晚煜控制“凡生讼”绕住周身,警惕地看着远处花玉桥的身影。
金色灵光照亮了方圆一丈,花玉桥的身影仍旧在暗处一动不动,显得有些诡异起来。
李晚煜嗤笑开口:“花老板怎么还不出手?”
“你怎么知道我没出手?”
那声音紧贴着他后脖颈响起,他甚至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息。
李晚煜惊出一身冷汗,猛地回头,就见花玉桥正站在他“凡生讼”的范围内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怎么进来的!”
李晚煜控着“凡生讼”跳步后撤,而“凡生讼”的边缘碰到花玉桥时,竟化作水波一般,完全造不成一点阻挡或碰撞伤害。
花玉桥的身影再度隐入暗处,鬼魅般闪动起来,让李晚煜找不清方向。
阴恻恻地声音在四周响起:“这就慌了?你也不过如此。”
李晚煜咬牙切齿,他翻转法诀,“凡生讼”汇聚的竹经卷即刻解散。
佛音重组,他抬手,汇聚成了一把金锏,强大的气场带出劲风。
“哦?这便是千佛寺最具声名的功法,除祟锏吗?”
花玉桥的声音来回穿透在李晚煜两耳,戏谑极了。
“你躲来躲去算什么本事!你不是自创法术么,来与我一战啊!”
下一瞬,花玉桥便应言出现在了李晚煜身后,如同一条蛇般,贴着他绕了一圈。
“谁说我在躲了,我现在就是在用我的法术啊。”
李晚煜刚抬锏,花玉桥一个扭身,便诡异地再次滑入了黑暗中。
“你没听说过吗,是如影随形的——烬骨啊!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回荡在沼泽林间,黄景忍不住抖了抖。
他抬头看林方仪:“林少主……花老板他,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他就喜欢吓唬人,”林方仪看着四周被花玉桥带动的白雾,感慨道,“不过一年未见,灵力又涨了啊。”
他转过头,看向静坐调息的知寒酥,笑道:“知公子还真是算的准,这般看下来,还真是要花老板胜了。”
李晚煜怔愣片刻,似乎是没想到“烬骨”会是这般阴诡。
“呵,不过旁门左道!”
他目光一凝,将“除祟锏”举到身前。一手拂过,“除祟锏”第一格四方棱随即翻转起来,佛光四现。
“除祟锏第一格,普渡!”
话音刚落,李晚煜身后刹那间散出七彩祥云,冲散了白雾。
彩色流光照亮了半片沼泽林,花玉桥不得不显出身形,在树影间来回躲避起来。
“娘的,你们这些佛修就是烦,动不动就拿个光搁那瞎照晃!”
李晚煜得意地嘴角上扬:“佛法克万祟,倒是花老板怎么这般喜欢阴暗。”
彩云之下,他倾身飞步上前,提锏追砍闪躲的花玉桥。花玉桥折枝抵抗,剑与锏的碰撞声铮鸣。
树后,知寒酥睁开眼,微微皱眉:“动静太大了。”
林方仪反应过来,他拔出琉璃剑,于地面控剑上升。
剑格的琉璃花随着上升分解,浅紫流光环绕起每一瓣。
林方仪望着上空指尖一动,琉璃剑眨眼稳稳落回了他手中。
留在上空的琉璃花剑格旋转分散,逐渐变大。下方李晚煜的彩云光映照上去,折射出绝美的琉璃光影。
“观海罩,落。”
林方仪一声令下,琉璃花迎声落下,严密地罩住了五人所在范围。
他转头看向知寒酥,“好了。”
“嗯,不错。”知寒酥重新闭目入定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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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白的灵光再次环绕周身。
黄景从琉璃剑出起便看直了眼睛,见剑落回,兴奋地抓了把空气。
“林少主的琉璃剑果真名不虚传!”
林方仪弹了一下剑背,剑鸣嗡嗡。他微笑着收起剑来,道:“练的多罢了。”
花玉桥轻松躲过李晚煜又一记劈砍,用力一蹬地,便倒飞到了身后枯树的枝干上蹲下。
“喂!我听说除祟锏锏身上存了三格佛道法术,你能用到第几格了?”
“不才不才,已开启两格!”
李晚煜举锏向树上的花玉桥刺去。
花玉桥一个翻身倒挂躲过,李晚煜顺势转身,刚想再刺却不想花玉桥回身直掠过他面前。
李晚煜反应过来时,“除祟锏”已经在了花玉桥手中。
“哦~近看长这样啊。”
花玉桥右手拿着“除祟锏”,左手不知再比划着什么,只见得暗红灵光闪烁。
“还给我!”
李晚煜扑向跳下枝干的花玉桥,一边试图控回“除祟锏”。锏在花玉桥手中震荡起来,最终脱手回到了李晚煜手中。
但这时,花玉桥的左手已然用灵气凝聚出了一把相差无几的“除祟锏”。
“什么?”
“是啊,这是什么啊?这不是佛道圣法么,怎么被我一个旁门左道学会了啊?”
花玉桥一抛,换了右手持锏。在李晚煜失神的瞬间,目光骤然阴狠。
他一步上前,腕部发力挑开“除祟锏”,锏尖裹住灵力狠狠抵上李晚煜的心口。
林方仪与黄景只见红光流闪,花玉桥竟已将李晚煜抵到了满是污泥的滩涂之上。
李晚煜嘴角渗出血来,还试图用双手挪开那把暗红的“除祟锏”。但那把锏就和一根钉子似的,将他死死钉在了污泥滩涂上。
花玉桥俯身直视李晚煜,笑道:“你可以说我人品不行,说我抢劫苟活,说我阴晴不定……”
“但你他娘的不能说我没本事啊。”
林方仪不由一拍额头,叹道:“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
“花老板好厉害啊!”黄景瞧着花玉桥那一袭红衣墨发,眼睛都快冒出星星来了。
李晚煜身体僵硬一瞬,他看向花玉桥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是没有嘲讽的,却让他觉得无比难堪。
花玉桥收了灵气化的锏退后两步,李晚煜从污泥中坐起身,抹去唇边血迹。
“行。花玉桥,你确实配得上举世无双。”
“哎呦早这么说嘛。”
“不过下次,等我准备好了,你得再和我打一次!”
花玉桥挥手走向林方仪三人所在的那棵树,声音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懒散:“行行行,快起来吧,我叫林方仪控个水给你冲冲泥啊。”
“不必。”
只听身后嗡鸣一阵,一道金光闪过,李晚煜已经完好无损地站在了原地。
花玉桥猛然回头,就见他刚好收了“除祟锏”。
“我说仙友啊!除祟锏第二格‘净世’,你就干这用了?!”
林方仪三人也走了出来,李晚煜从容掸去肩头最后一点污渍,道:“反正就用一下也花不了多少灵力。”
知寒酥走到花玉桥身前,上下打量一番后才别开视线。
黄景鼓掌叫好:“李仙长也好厉害!”
林方仪摇头苦笑。
花玉桥……花玉桥憋了半天,终是摆摆手往一旁走开。
“得,还是你能装。”
五人说笑着,点着灵光找到一块儿相对干净一些的滩涂。
两根枯木横倒在旁,花玉桥和知寒酥坐了短的那根,其他三人坐在了对面长的那根。
黄景方才走路时便捡了树枝,现在刚好堆到几人中间的空地上。
“蛮细心啊小兄弟。”花玉桥意外道。
随即,他一弹指尖灵火,那堆枯枝便绽出了亮丽的火花,燃烧起来。
黄景默默收起手中的火折子,缩回了枯木上。
林方仪浅笑,刚想说些什么,“观海罩”陡然晃动起来。
“嘭——!”
7.龙鳄
五人迅速起身防御,琉璃花环绕间,灵光若隐若现。
“嘭——!”
像是巨力撞击在松垮的鼓面上,不算响亮。
花玉桥肘了一下知寒酥的胳膊,小声道:“有东西不老实啊,又要打架咯。”
知寒酥纹丝不动:“嗯。”
余震再次擦过琉璃花,林方仪一手握剑一收捏决,陡然抬眼。
“东北方!”
花玉桥隔空取火枝,伸了个懒腰道:“去瞧瞧吧~”
知寒酥寒剑出鞘,白衣扬起,转眼已经冲进了黑暗中。
花玉桥被甩了一脸寒气,火枝的火却“唰”地更旺了。
“知耿!你等我一起走能怎样?!”
“我们也快走。琉璃花估计快撑不住了,小心出事。”
林方仪见花玉桥二人身影消失的极快,不免担心。他扔出琉璃剑踩上,刚要飞出去就被扯住了衣角。
林方仪一低头,就见黄景一双乌溜圆的大眼睛着急地望着他。
“林少主你能带带我吗?”
然而下一瞬……
“我带你!”
李晚煜声音响起的同时,捏法诀施术“除祟锏”。
黄景被环腰捞起,挟在李晚煜腰侧就飞走了。
黄景一懵,嗯?
……
“啊啊李仙长——!咱们能换个姿势吗——我要吐了啊!”
一切发生的太快,林方仪倒成了落在最后的一个。
听着黄景的惨叫,他御剑跟上,在看到前形后替黄景默哀了一息。
李晚煜站的笔直,挟着黄景飞速前进。黄景就不太妙了,他的四肢被气流冲荡地根本停不住,活像一个被迫晃动的棉花人偶。
一罗刹,五人已悬停到了东北角的琉璃花瓣半空前。
因为那一瓣伫立于沼泽中,所以花玉桥便顺理成章地再次搭上了知寒酥的剑。
“嘭——!”
东北方的琉璃花瓣被撞击出了裂纹,从中间如蛛网细密地散布开来。
林方仪身形微晃,复又拧眉稳住。
“诸位,我要撤去观海罩了,做好防御!”
花玉桥应道:“没问题!”
五人各自结出护身罩,护身罩紧贴着身形,发出微弱的灵光。
琉璃花颤动两下,五瓣花瓣往顶端聚回原先大小后,收回了林方仪的剑格上。
刚撤去“观海罩”,一股伴随着浓烈腐臭味的白雾便迅速包裹了几人。
这回的白雾明显比先前浓稠地多,即使几人相处不过两臂距离,也是看不清对方的。
花玉桥抬手捻了捻指尖,感受到浓郁的水汽残留在护身罩上。
“这沼雾毒深了啊,粘不拉几的。”花玉桥甩甩手道。
知寒酥站在那加宽加大的剑的剑尖处,没有理会花玉桥的自言自语。
他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那片白雾,似乎要将那没有固定物体的一片纯色看穿。
林方仪听见花玉桥的话,想起了黄景的避尘丹。
于是,即便看不清,他还是朝着黄景二人所在的方向行了礼。
“还真的要多谢黄景了,此刻的沼雾若非有解百毒的避尘丹,我们估计已经昏死过去了。”
黄景已经被李晚煜放到了放大的“除祟锏”锏柄上坐着了。他刚干呕完,现在正轻抚着自己的心口顺气。
“咳咳!不谢不谢!能帮到大家就好咳咳咳!”
李晚煜倒是与知寒酥一样,盯住了北方。
花玉桥上前一步,装作无意地贴到知寒酥身边,顺着其目光方向看去。
“刚刚撞琉璃花的东西在那边吗?”
知寒酥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自己的位置,低声道:“嗯。”
“除祟锏不稳定,应当在正北。”
李晚煜的声音穿透白雾,花玉桥三人正色起来。
视线交汇时,那北方雾中竟真的逐渐浮现出一个散着幽绿光芒的人形身影来。
白雾在那绿影脚下凝实,咯咯的女子笑声如清脆的银铃,充斥了正片沼泽林,让人不寒而栗。
绿影女子一步步靠近,走姿可谓妖娆做作。
她的衣物边角长长短短,零散的布条随着走路飘动。
“占着我的地方玩了那么久,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很吵啊?”
裹着五人的白雾随话落被拨开,月光倾泻,照亮了这一道狭长的雾中鸿沟。
绿影显露,竟是一个身段妖艳的美人。她露在外部的手脚僵紫,零碎地凸起些许鳞片。身后还晃动着一条鳞甲覆盖的墨绿长尾,尾尖如刀片。
比起手脚的粗糙,她的面孔倒是如瓷器般精雕细琢,就连额头上的那两只犄角都幻化地小巧精致。
那女子舔舐过尖锐的指尖长甲,俯视着五人,最后目光锁定到李晚煜的耳挂上,笑道:“山鬼铜钱?难怪了,如果不是你们打起来,我还真发现不了你们。”
“面若桃李,身姿曼妙,鳄尾龙角,泥沼中生……你是邪祟龙鳄?”花玉桥回忆起《百祟录》道。
“嚯,记性不错。那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最讨厌有人侵犯我的领地!”
龙鳄一爪就朝花玉桥和知寒酥挥下,五道平行的幽绿邪气已经贴上了花玉桥二人的面门。
林方仪幻化琉璃剑的分身,心急喊道:“快撤!”
“花老板!知仙长!”
黄景慌张地差点从“除祟锏”上掉下去,李晚煜一把拉起黄景,抬手捏决佛音想帮花玉桥二人挡去一击。
可花玉桥只一弹那根火枝,知寒酥化灵气丝一挡,那龙鳄的一击便被两道灵波轻松化解了。
林方仪和黄景见状总算松了口气,李晚煜一个丝滑转手撤回了一次帮助。
紧接着,花玉桥不耐烦的声音就从知寒酥身后飘出:“你也很招人嫌知道吗?老子刚休息一下!”
李晚煜想起龙鳄蔑视铜钱时的模样,那不屑的眼神让他觉得很不爽。
于是,李晚煜跟话:“的确。笑那么开心,别人不过念了两句书上的话,就真当在夸你了?”
龙鳄闻言,登时恼羞成怒,厉声呵道:“住口!五人修为加起来都超不过一百年,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信口开河!”
花玉桥看向李晚煜,忽然勾唇一笑:“这还不算大呼小叫信口开河……”
“他一个能打你十个!”
说着,他手一指李晚煜,拉着知寒酥控剑就往后撤。
“花玉桥!”李晚煜猛地回头。
黄景站在锏柄上,望着手动控制知寒酥后撤的花玉桥,再看看被龙鳄瞪上的李晚煜,不由绝望地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花老板啊!紫陌道沼泽林这只龙鳄,我记得修为三百年了啊!李仙长可以搏一搏,可我真的不行啊!!”
龙鳄倒是来了兴致。
“好啊!那我还真要好好瞧瞧了!”她又一爪挥下,这次却是邪气更为浓郁,甚至带起了风声撕裂感。
“唉你们!都什么时候了!”林方仪无语,他只好把无助的黄景捞到自己剑上。
李晚煜将提前凝聚的佛音绕成经书,在黄景离锏的那一刻挡住了龙鳄的攻击。
灵波炸起,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推力,把林方仪和黄景从他身侧推飞出去。花玉桥二人跑的远了,没有被波及到。
林方仪旋身带黄景稳住:“李晚煜!你怎么样?”
“这点攻击力还难不住我。”李晚煜拍拍袈裟,冲林方仪抬了下下巴。
龙鳄一个晃影退进了白雾中,雾气再次席卷几人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你们一个也别想走!都留下来给我的沼雾当养料吧哈哈哈哈!”
但五个人似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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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意她的威胁。
知寒酥面色不悦,对花玉桥道:“下次说话。”
他推开花玉桥死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扔出灵气丝,一端绕住花玉桥,一端绕住自己,随即撤了剑,剑被握回手中。
花玉桥装傻,呵呵一笑。
撤去剑后,连接二人的灵气丝带着他们飞在空中。
连在一起的灵气丝……看着飘在两人中间的白丝线,花玉桥不由心情愉悦。
心情愉悦便更想骂这碍事的了。
“还留下来当养料!就属你那片沼泽最臭,也不知道什么品味,搞这么个烂地儿!”
龙鳄的声音尖细,怒极反笑:“呵!希望你等下还能有气儿说话!”
白雾相逼,五人重新聚到了一块儿,背靠背灵光闪烁,防御起来。
突然,一道绿影从黄景眼前雾中贴脸闪过。那绿影近乎透明,没有下身,只上半身飞过,五官妖媚与龙鳄相差无几。
黄景猛往后一缩,想叫唤却差点咬着舌头。
绿影逐渐变多,鬼影般绕着几人高速旋转。风声呼啸,白雾被带动,几人仿佛处在龙吸水的核心,长发绸衣翻飞。
黄景捋了捋气,忽然,他灵光一现,忙喊道:“我先前有炼聚灵丹来着!大家快恢复一下灵力!”
边说他边艰难地撩起袖子,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只紫玉方瓶,捂着瓶口倒出五粒带着云朵纹路的白色丹药。
黄景照旧自己先服下一粒,而后塞给身旁林方仪一粒。
“多谢。”
林方仪服下丹药,顿时感觉体脉皆通,灵气充盈。
这般药效竟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炼出吗?想到这,林方仪看向黄景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黄景顶着风看他:“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狂风迷地黄景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回完话,他转身看了个大概,便用力将剩下的丹药挨个朝三人抛了过去。
花玉桥伸手一捞稳稳接住送入口中,聚灵丹化入骨血,温热的药力似野草的种子流过十二脉,聚于丹田时生根发芽,瞬间补回亏损的灵力。
“不错啊黄景!”
知寒酥服下后也是微微一愣,不由多看黄景两眼。
李晚煜吞下丹药,笑道:“上品丹药的炼制者,你很有价值。”
“你们聊得很开心啊!”
龙鳄的声音叠了许多层,像有成百上千个人同时说一句话一般。
花玉桥见逐渐缩小范围的龙吸水,他飘近知寒酥身边。
“喂!你那些分身转半天了,晕不晕,要打就麻溜点儿!”
“轰——”
应花玉桥的话一般,霎时间,五只绿影窜出龙吸水的白雾,包围式利爪在前扑向几人。
兵器交撞的声音响起,知寒酥正提剑应敌,闻声陡然转头看向花玉桥。只见花玉桥握着一根略微弯曲的长剑,将那只绿影捅了个穿。
不过这长剑怎么有点眼熟……
“知耿,在想什么呢?”
花玉桥为知寒酥抬长剑化去一道攻击,而就是在这面前一晃而过,知寒酥看清了长剑上的桃花浮雕纹。
他忙一抬手摸向发冠,果然……
花玉桥手上外型如针一般的长剑,原是知寒酥插在发冠中间那根桃花银簪所化。
……合着方才飘过来是顺走了这个。
介于半空没有树枝等物可以用来幻化防身,知寒酥冷着脸,淡淡道:“打完还我。”
花玉桥似乎并不满意知寒酥的反应,于是,他一个侧旋身将自己换位到了知寒酥面前。
“不还不还!这簪子我看上了,知耿,你把它送给我吧。”
尾音未散,花玉桥将那根桃花银簪一个长短变化,没有回头便刺散了背后偷袭的一只绿影。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知寒酥,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8.灭祟
花玉桥就是这般,喜欢上的东西那便一定要得到,无论是什么是谁的。
知寒酥动作一顿,又在下一只绿影从花玉桥身侧袭来时迅速回神,一剑劈散。
沼雾绿影飞转,花玉桥却飞得平稳,微笑着等他回应。似乎只要知寒酥不同意,他就杵在那不动弹了。
月光朦胧地打进沼雾漩涡,微弱的光下,那双明眸弯弯,像极了一只成了精的坏狐狸。
知寒酥深吸一口气,心道,一支桃花簪罢了。
再次替花玉桥挡去攻击后,他语调平静,薄唇轻启:“你用的顺手就拿去吧。”
花玉桥顿时欢喜极了:“好嘞!”
这时,沼雾中猛然飞出五只绿影,围向二人。
花玉桥一手拉住知寒酥的灵气丝,一手握紧桃花簪,拽着知寒酥就迎敌而上。
他一横桃花簪挥出,一道燃着火光的灵力瞬间打散了那五只绿影。
花玉桥转头冲着被迫拉过来的知寒酥扬起脑袋,看起来骄傲极了:“你瞧,顺手的很!”
知寒酥蹙眉,他控制灵气丝将自己急停在了距离花玉桥两尺的位置。
“不可冒进。”
刚说完,知寒酥余光扫见侧后,转瞬回身,打出一抹剑气震散了后方袭来的三只绿影。
花玉桥目光丈量自己与知寒酥的距离,轻笑道:“没办法,这可是你自己牵的呢。”
知寒酥回眸瞪向花玉桥,一剑就要划断灵气丝。
花玉桥啪地双手合十。
“我错了!”
远处的黄景正站在琉璃剑尾,施展“木藤”,蓝绿色的藤蔓时不时帮林方仪和李晚煜挡去来不及注意的攻击。
他看向花玉桥和知寒酥,忍不住疑惑道:“知仙长不是花老板的手下吗?怎么……”
李晚煜躲去一击绿影,撇了一眼花玉桥那边,轻嗤一声:“呵,就知道玩儿。”
林方仪用琉璃剑分身斩去四只绿影,得到几息喘歇。他望向花玉桥的侧颜,片刻后,一笑道:“玉桥生来性情难测,他既开心,我们顾好自己便成了。”
一炷香过去,绿影数量不减反多,伤害不高却源源不断,皆被藏匿于沼雾的龙鳄操控着,轮番进攻五人。
“啧!龙鳄,你无不无聊?!”花玉桥打得有些烦了,看着那不断凑上来的绿影渐渐没了耐心。
龙鳄的笑声穿过沼雾,嘲笑之意明显:“哼,这就坚持不住了?我可还有好多邪力跟你们耗呢!”
李晚煜佛音三字连击,一连打散齐扑过来的三只绿影:“三百年修为,不会就只会这一招吧?”
林方仪也有些气喘起来:“黄景,可还有聚灵丹?”
“有的有的!”
黄景连忙散了双手的“木藤”,摸出那个紫玉方瓶,给李晚煜和林方仪一人扔了一枚。
“花老板!知仙长!聚灵丹!”
“来!”
花玉桥向黄景张手,二人约是距了三丈。可就在黄景丹药抛出的刹那,龙鳄闪身出现在二人中间,抬手间便捏碎了那两枚聚灵丹。
丹药被撵做齑粉,星星点点的蓝色灵光随风转眼散去。
“你他娘有病啊!扔他俩的时候你咋不出来!你眼珠子转圈儿慢别人两拍啊?”
龙鳄反蹬气流,一闪停在了花玉桥跟前,那双金黄狭长的眼瞳散着淡淡流光,与花玉桥对视上。
“小子,你的眼睛很特别么,倒是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玉桥!”林方仪带着黄景疾速上前,李晚煜紧跟其后。
还未靠近,便被龙鳄一尾鞭开数丈,黄景即刻张手汇聚灵力施出:“灵木御守!”
青蓝色的藤条枝丫从黄景双手间生出,迅速扩张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般挡在了三人身前。
可即使这般,还是没能完全挡去攻击。
李晚煜翻了半转才停住,有些脱力。林方仪亦是险险刹住琉璃剑,微欠着身,面色不太好。
黄景差点从剑上掉下去,“灵木御守”受那一击后直接崩散成碎片灵光。他被林方仪扶住,呛出一口血来。
林方仪看向受创的黄景,不免担忧道:“你怎么样?心脉可有受损?”
黄景抹去唇边血,抓着林方仪的胳膊一阵咳嗽,嗓音微颤道:“我……我没事儿,还是快去看看花老板他们吧。”
李晚煜调稳气息,瞥向被林方仪护着的黄景,悠悠道:“不行就下去,我给你做个防御罩。”
黄景捕捉到李晚煜的眼神,他忙抿住唇,推开林方仪,自己站稳后,又冲着李晚煜挤出一抹笑来:“我真的没事,李仙长,你别生气……”
李晚煜的目光在林方仪和黄景间游离一瞬,转头先一步朝花玉桥那边赶去了。
“嘁,谁跟你生气了。”
林方仪带黄景跟去,心中无奈轻叹,李晚煜啊李晚煜,你哪有一点大别人四岁的样子啊。
彼时,知寒酥面色一沉,在龙鳄贴上的那一刻扯过灵气丝,将花玉桥拉到了自己侧后。
花玉桥怔了怔,他看向知寒酥的背影,忍不住浅笑。仗着有知寒酥在前,他语气嚣张地对龙鳄道:“我知道我眼睛好看,但你凑那么近还跟我乱攀关系可就不对咯。”
龙鳄咬紧后槽牙,继续保持自认为妩媚的笑意。这次她倒也没急着去回击,而是将视线落到了知寒酥身上。
“我瞧你也有几分面熟呢。不过,你像的那个人我很讨厌,”龙鳄调整语气,一指知寒酥,“或者说,是所有祟都厌恶至极的。”
手腕一转,她又指向花玉桥,目光阴鸷道:“而他像的那个呢,我们更加恨之入骨,但好在已经死了,并且……”
知寒酥心弦猛然绷紧,他反手挽剑刺向龙鳄,打断了她的话。
花玉桥被拽地一个踉跄:“唉唉!谁说的不可冒进唉!”
龙鳄后撤,林方仪三人刚好包围过来,五人围攻。
谁知龙鳄只轻盈地一展衣袍,衣带跟随旋转飘飞,最后竟单脚立在了他们交汇的兵器尖上,再一压一跳,便又蹿进了上端的白雾。
“哈哈哈哈哈,真是一群有趣的小修士,只是可惜你们走错了地方!”
听着那诡异的笑声,几人收手换了方向,背靠背对外,防守起来。
花玉桥与黄景靠到了一起,他刚想问聚灵丹,却发觉黄景气息虚浮:“黄景你没事吧?”
黄景摇摇头:“我没事花老板,只是聚灵丹没了,我只带了十枚。”
花玉桥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再快一些飞过去接住,上品丹药炼制一枚已是不易,此番就这么被龙鳄给毁去了两枚。
突然,一道幽绿光影闪过,知寒酥抬剑的瞬间已经对上了龙鳄甩来的长尾,坚硬的甲片与剑刃碰撞摩擦出火花。
众人刚要攻击,那条长尾一甩就又不见了踪迹,接着便是林方仪收到了攻击。
再是花玉桥,李晚煜,黄景。一招一式快到让他们没有一个人得以停歇。
花玉桥和知寒酥灵力消耗地多了,有些气喘起来。
花玉桥再次刺出桃花簪后,烦躁道:“我说兄弟们,咱出点儿招吧。灭了她,别再耗着了!”
林方仪赞同,出策道:“我先出剑阵,李晚煜跟出二次控制,再是玉桥你攻击,知寒酥补伤!”
花玉桥满意点头:“不错!你们准备,我先去拖她一拖,黄景你要是还有余力,就在他们准备的时候帮忙护一下!”
黄景认真道:“没问题!”
知寒酥闻言,斩断了灵气丝。花玉桥刚想阻止却发现并没有掉下去,他顿时觉得自己先前那爽快的认错亏大发了。
“你早说这断了不会掉下去啊!”
知寒酥:“你没问。”
花玉桥:“我!”,算了,他长得好看,不和他计较。
李晚煜接完一击碰巧与林方仪撞在一起,于是侧头轻笑:“林少主出的主意,我信得过。”
“呵,嘴脸。”
花玉桥白了李晚煜一眼,目光掠过知寒酥时,又立马温柔一笑。
林方仪忍不住偷笑,什么花老板,简直就是花三岁。
李晚煜将花玉桥翻书似的变脸尽收眼底,于是他故意扭曲音调,声音不大不小道:“呵~嘴~脸~~”
花玉桥破音:“李晚煜你他娘有病啊恶不恶心!”
林方仪无语……行,李三岁,花四岁。
龙鳄攻击不断:“你们商量挺好啊!我可都听见了。”
花玉桥找准时机一头扎进沼雾:“那又如何,你听到了不代表你能改变!”
“烬骨”发动,花玉桥转眼融入了沼雾之中,如同进入了水塘里,行动自如。
龙鳄的攻击停住,她有些慌了:“人呢!”
而花玉桥此刻已经绕到了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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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呢!”
林方仪在花玉桥进雾时就开始捏诀召剑,现在正好完成。
沼雾被高悬云端的千把琉璃剑光照亮,花玉桥送出桃花簪刺穿了龙鳄的肩膀又拔出。
“落千丈!”
数千长剑坠落沼泽林,沼雾翻涌,灵波震荡,绿影被一一斩灭。
龙鳄惨叫一声,捂着肩膀想要撤离,然而花玉桥就像影子般缠着她,一再挡住她的去路。
“让开!”龙鳄一爪挥出又连鞭一尾,使出了近乎八成的气力。
花玉桥因为离得太近避闪不及,只能靠桃花簪硬抗。
就在这时,李晚煜的准备也完成了。
“凡生讼!”
经卷包裹花玉桥,加上桃花簪,堪堪挡下那一击。知寒酥闪身上前,在后方托住了他,缓冲停下。
花玉桥气血上涌,灵力有些力不从心了,鼻血不自觉流了下来。知寒酥目光一凝,刚想摸手帕给他,就见花玉桥抬袖子一擦抹去。
花玉桥瞪了逃跑的龙鳄一眼:“真麻烦。”
知寒酥:“……”,默默拿出已经伸进怀中的手。
花玉桥瞟见:“嗯?你要拿什么?”
知寒酥:“没什么。”
“哦,”花玉桥看了看袖口,又冲知寒酥粲然一笑,“我下去会洗的。”
“嗯。”
龙鳄逃窜在林方仪的琉璃剑下,还不忘大声质问:“普通修士这个年纪不会有这么高修为!你们肯定是名门大派的天骄!你们一直在耍我!?”
“天骄”这个词他爱听,李晚煜拨动“除祟锏”,弯唇笑道:“要不是不清楚你的能力,我们早上了——普渡!”
“落千丈”刚结束,李晚煜的彩云即现,佛光照散沼雾,龙鳄不得不钻回泥沼之下。
污泥涌动,可见她穿行其间的路线。
花玉桥与知寒酥对视一眼,追了上去。
花玉桥缩小桃花簪,叼在口中,双手捏诀。火雀飞出,燃烧着熊熊灵火,随花玉桥指点的方向俯冲过去。
龙鳄被火雀击中,厉声惨叫起来。
花玉桥拿下桃花簪,在手中转了两转:“你这么就那么点手段?书上把你说的可是很厉害呢。”
“要不是前面有个人伤了我,也轮不到你们嚣张!”
花玉桥几人霎时一顿。
花玉桥:“什么人?什么时候?”
龙鳄从泥沼中探出上半身,躲在一棵树影下,捂着伤口阴狠道:“就昨日,也是非要从我这片过!不然我也不会与他打起来,最终被你们戏耍至此!”
花玉桥几人是为了赶路才选择直线穿越沼泽林的,还有什么人也会这么急着赶路呢……
林方仪追问:“你可见那人什么装扮?”
“我为何要告诉你们?”龙鳄冷森森地笑道。
李晚煜加强了彩云佛光:“你说我们就饶了你。”
龙鳄闻言大笑起来,原本盘好的发髻披散,凌乱肮脏:“你们骗谁呢?!要杀痛快点儿!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鬼地方,我也是活够了!”
花玉桥皱眉:“那就去死好了,你不说我们也能猜到。黑衣人是吧?”
龙鳄表情明显一顿。
花玉桥展眉,冲知寒酥挥挥手:“杀了吧。”
黄景躲在林方仪身后,看着沼泽中凄惨的龙鳄,有些犹豫:“她看着有点可怜。”
花玉桥转身弹了黄景一脑瓜崩:“她可怜个屁啊!你别看她长得好看装的惨!她那一片沼泽为什么那么臭就是因为她吃了一堆人把骨头都泡里面了啊!”
黄景捂着脑袋瞪大眼睛:“原来如此,对不起对不起!”
林方仪无奈地看向黄景:“她刚怎么打你你都忘了?”
黄景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我下次一定多了想想再说话。”
几人说话间,知寒酥握紧剑柄,自上而下垂直发力,势如破竹。
银光水瀑生出又被劈开,剑落冰莲现。
“银莲!”
龙鳄被封在了冰莲中,知寒酥握拳,莲碎,她也跟着消散了。
五人长舒一口气,花玉桥也是终于撑不住灵力的消耗,眼花起来,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知寒酥上前带了一把,将他扶到了地上滩涂,其他三人也都跟了下来。
天空星辰依旧,明月皎皎,一切又归于平静。
9.仙德
知寒酥盘坐下,他看了一眼身旁歪倚着枯树的花玉桥,轻声道:“调息。”
“哦。”花玉桥撇撇嘴,听话坐正。
不过一息,他竟又盯着知寒酥的侧脸出神起来。
话说,自从遇见知寒酥起,花玉桥就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心理。
只要和知寒酥待在一块儿,他的心脏便会莫名奇妙地泛出细密的疼。
但这疼实在让人上瘾,以至于时间久了,竟变得有些酥酥痒痒起来。
若非要给这样自虐的行为来个解释……花玉桥左思来右想去,猛然惊醒——
嘶!他不会克我吧?
林方仪上前蹲下,轻轻握住花玉桥的左手腕:“想什么呢?面色这么难看。”
花玉桥尴尬地将视线从知寒酥身上移开,对林方仪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
林方仪也不多问,哦了一声后,便依着腕脉将自己的灵力缓缓渡给了花玉桥:“黄景的聚灵丹补的很足,我分你一些。”
“谢了。”
花玉桥刚闭目准备调息,又倏地想起什么似的睁开眼,冲林方仪抬起右胳膊,嘿嘿一笑:“林温,帮我洗一下呗,蹭到血了。”
李晚煜抱臂站在一旁:“你那衣裳都是红的,看都看不出在哪,到时候到了五色戈壁直接换身新的好了。”
花玉桥笑脸一收,正想反驳什么,但看了看袖口,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
“行行行,你占理。”回完,他下意识看向知寒酥,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才安心调息起来。
知寒酥有所察觉地掀起眼帘,看了花玉桥一眼又阖上。心中暗想起刚才的对话……他这是怕我嫌他邋遢么?
林方仪浅笑,灵力温和地导入花玉桥的筋脉:“我瞧这滩涂上的泥也不太好洗,等到了戈壁城中,大家都换一身新的吧。”
李晚煜瞳孔微沉,别过脸去:“好。”他听得出林方仪是在帮花玉桥说话,但无奈是林方仪在帮花玉桥说话。
花玉桥虽在调息,却忍不住唇角微扬。
黄景正好捡完枯枝回来,听了个大概,当即笑言道:“这泥扒布料的狠,确实换一身更方便!”
李晚煜没好气地瞄了黄景一眼,沉声道:“我守夜。”
黄景将枯枝堆到几人身前不远处,闻言忙看向李晚煜,颔首道谢:“辛苦李仙长了!”
“没事。”
得到回应后,黄景便高高兴兴地蹲回了枯枝边。这回,他总算如愿用上了自己的火折子:“我来生火,这晚上到底还是有些冷的。”
林方仪微笑:“春寒未过,这样确实暖和许多。”
黄景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自言自语会被人注意到,枯枝燃起,林方仪温润的模样倒映在他眼眸。
不过瞬息,脸上的僵硬被一带而过,黄景又扬起了他那小太阳一般的笑容。
“嗯!”
先前那处火堆早就被沼雾淹灭了,现在龙鳄已死,这片沼雾也散去不少,几乎感受不到了。只是空气中依然飘着腐臭,像是在不断提醒着每个过路人,这里曾经滋生过一只凶恶的邪祟。
***
一夜安好,天色逐渐明亮起来,朝霞爬上云端。
“虽说耽误了些许时间,但至少知道了方向没错。”
花玉桥活动了几下胳膊,用桃花簪轻松挽起一半长发,三两下便将簪子稳稳插在了发间。
知寒酥见花玉桥那熟练的盘发动作,不由嘴角一抽。
原来花玉桥是会束发的,只是懒得束……
林方仪控水灭了火堆,他视线落到花玉桥半扎的长发上。那根桃花银簪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比起他以前送花玉桥的都要来的普通。
“花老板还真是喜欢这簪子。”林方仪弯唇一笑。
“嗯,喜欢。”
花玉桥看向身旁人,虽说知寒酥天天冷着脸吧,但他怎么感觉那人看着他的眉宇间暗含埋怨呢。
林方仪拨正自己发冠上的吊坠,朝前看去:“只是不知那黑衣人是往哪座城去,但愿不要再有人遭害了。”
黄景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气色已经好了不少:“那我们快走吧!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抓住他了!”
“没那么容易,不过你的希望不错。”李晚煜理了理袈裟,默不作声地站到了林方仪身侧。
知寒酥避开花玉桥探究的目光,淡淡道:“走。”
随即,他习惯性地跨步就要奔走,谁知花玉桥眼疾手快,一手给他逮停了。
花玉桥佯装出一副瘆人的笑来:“知耿,一起走呀。”
知寒酥皱眉,刚要挣开,在对视上花玉桥提醒的眼神后,才想起自己答应做对方手下之事。
最终,白衣青年只好放慢脚步,任由身边的红衣青年扯着衣袖齐步向前……
林方仪望着远去的二人,眼波闪了闪,他提步跟到花玉桥另一侧,轻笑道:“花老板也等等我们呀。”
李晚煜目光幽然,转瞬步法跟上。
黄景望着疾步远去的四人,悄悄叹了口气。
大约一个时辰,五人总算出了沼泽林。太阳已然升到地平线之上,清风微凉,前方植被逐渐稀疏。
李晚煜弹出山鬼铜钱:“都上来吧,可以快些了。”
五人坐上铜钱飞高,沿下方大道的向西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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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偶尔可见下方马车驶过,艳阳高照,令人心情都不自觉好了起来。
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打破天际,由远及近。
“天道碑功过出新——!功碑上榜——花念、知耿、林温、李夜辰、黄景,除邪祟龙鳄、鬼祟骨花有功!林清河、陆远谋、方圆……赶鬼祟水孩子有功!……”
一个架着仙鹤的灰衣青年,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每一字喊出都带着灵力波的震感,此刻已经从花玉桥等人上方飞过远去。
“过碑上榜——排名第二,无名,血洗天云观、引发鬼祟祟潮记过!……”
天道碑的功过变化,据说自千年前天蛰年间起,便是靠行客记录传告。
行客的总部是一栋叫做梦塔的塔楼茶馆,位于天启城最北端。每隔七日,梦塔便会集中一次消息,飞书由各地的行客昭告天下。几乎每家一本的《仙门记闻》,与修真界广为流传的《百祟录》,都是出自梦塔行客记载。
看着远去的仙鹤,花玉桥简直要气得炸毛了:“无名!?当年影祟都没有那么难起名字吧,那人的身份是得有多复杂,天道才会连个名字都定不出来!”
林方仪拍了拍花玉桥的肩膀:“至少天启的祟潮已退,也没有新的罪行出现。”
李晚煜垂眸道:“这执掌天罚的桃华上仙也不知什么时候出关,过碑罪行都三百年无人来罚了。”
知寒酥面色不动,握着剑的手却悄然收紧。三百年都无人来罚吗……
花玉桥想了想:“你们说他真闭关了吗?”
李晚煜耸耸肩:“现在供他的人也没几个了,能这么传已经是美言了。”
林方仪点头:“不过说来,我们上榜功碑也是积了仙德了,日后修炼定然更进一步。”
黄景眼前一亮:“对啊对啊!刚巧又是一个百年了,说不定今年的上仙赐缘我们可以争得一席之地!”
花玉桥也来了兴致:“我倒要看看那通天路是何模样!”
一炷香过去,迎面吹来的风混合了沙尘的气息,空气逐渐干燥起来,远远便见得连绵的砾石戈壁滩。
李晚煜控制铜钱开始俯冲下降:“快到了。”。
戈壁城四周被层叠五彩色的戈壁所围绕,片片红柳与骆驼刺点缀其间,过往商客众多,小贩叫卖声不绝,可谓热闹非凡。
但最为惹眼的还是城西方近乎半座城大小的一块儿巨型戈壁,那块儿戈壁上竟被凿出了上千个洞窟,每个洞窟中都摆有一尊佛像。而被围在上千洞窟正中央半空的楼阁庙宇,便是千佛寺了,即使在城外都能一眼瞧见。
五人在戈壁城城外一里地下了铜钱,往城中走去。
10.戈壁
一队橐驼驮着包袱从花玉桥身旁经过,他想起自己曾趴在天边桂瞭望台时,远远在客船上见过:“知耿你瞧,这橐驼近看了原是这般高大。”
知寒酥嗯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感兴趣,花玉桥却热情不减,一路絮絮叨叨到城门前。
城门夹在两块巨岩中间,有两位小僧看守,一胖一瘦。许是因为最近天启祟潮一事,各仙门驻地看管都严了许多。
守在城门右侧入城道路边的是小胖僧,此时正偷懒打着瞌睡,李晚煜路过忍不住拍了拍他:“看守城门还这么不上心?”
小胖僧晃了下脑袋,抬眸看向拍他的人,本还迷迷糊糊的,这一看瞬间清醒:“李师兄!”
另一边的瘦小僧闻声眯着眼看来,在看清楚那个高挑的身影后,他立马喜笑颜开地穿过人群,向几人跑来:“李师兄真的是你!你不是去林家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处理祟潮一事,途经五色戈壁罢了。”
花玉桥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李晚煜肯定又是那张招牌笑脸了。
“哦哦这样啊。”瘦小僧的视线又转至李晚煜身后之人,“这是……琉璃剑!想必这位便是林少主了吧?”
林方仪上前一步,行礼道:“正是。”
两位小僧赶紧回礼,再抬起头时,他们注意到了一旁的另外三人,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称呼。
李晚煜了然,侧身介绍起来:“这位是天云观的黄景,这位是药谷散修知寒酥……”看向花玉桥时,他故意顿住了话头。
两小僧有些疑惑,他们随着李晚煜的目光看向那个吊儿郎当的红衣青年。
“李晚煜你几个意思,我的名声还不至于坏到让你都说不出口吧,”红衣青年翻了个白眼,随意拱了拱手,“在下花念,字玉桥。”
两小僧听言,呆愣在原地。
几息后,瘦小僧先反应过来,他暗暗掐了小胖僧一把,带头回礼道:“原是天边桂花老板,还恕小僧眼拙。今日得林少主与花老板大驾光临实乃有幸,我们马上回寺中禀告!”
小胖僧幡然醒悟,顾不得胳膊的疼痛连连跟道:“没错没错!”
花玉桥眼神微动,装作没有看出那二人的别扭,越过他们往城中走去:“不必禀告。我们光临一下成衣铺就走了啊。”
目光瞟过小僧,知寒酥望向花玉桥的眼神逐渐深沉。他提步跟上,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两位小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求助般地望向李晚煜。
李晚煜状做无奈:“他说的没错,我们确实还有要事,马上就要离开了。”
林方仪也点头:“嗯,所以就不劳烦你们了,有缘再会。”他摆摆手也往城中走去,李晚煜几步追上。
黄景跟在最末,路过还在发懵的两位小僧时,他颔首行礼:“叨扰了。”
两小僧定在原地,看着五人远去,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
小胖僧:“咱们真不用去禀告吗?”
瘦小僧:“李师兄既然想低调行事,咱们就不要多此一举,好好看门吧。”
小胖僧:“好吧。”
花玉桥东看西看,在一个卖陶土小人的小摊前驻足,其他四人也跟着停下。
摊主老人正把斗笠盖在头上,仰靠着竹凳背眯觉。
林方仪:“玉桥喜欢这个?”
花玉桥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扰了摊主,我就瞧一瞧。”
林方仪微笑禁言。黄景走上摊前,轻轻拿起一个胖娃娃看了看,目光柔和,最终又放了回去。
花玉桥一手端起一个陶土修士细细观摩,一手用灵力比划着,没两下就幻化出了一个差不多的小人。
他把陶土修士放回摊位上,把刚才幻化出来的小人左捏捏右改改,随后欢喜地递到知寒酥面前。
“知耿你看,像不像你?”
知寒酥一愣,似乎没想到花玉桥停在陶土摊前是这般用意。这小人当真是像他,惟妙惟肖,甚至手中还持了一枝桃花。
春光灿烂,照在每个人身上。可知寒酥却觉得,此刻的花玉桥比其他人都要来的明媚,温暖渗透进他的心脏。
“嗯。”
花玉桥抿了抿唇:“可惜灵力不能凝实保存,等下回我亲手给你捏一个实在的!”
“好。”知寒酥回过神,若是眼前之人一直这般,他想,自己将再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责怪。
林方仪的微笑出现一丝裂痕。自己与花玉桥相识十一年,都未曾见过他如此这般满心满眼的待一人……
李晚煜目光始终落在林方仪身上,见此,他一步上前把花玉桥从知寒酥面前拉开,灵力幻化的小人也被看似不经意地打散。
李晚煜:“不买就走!别耽误时间!”
“你他娘给老子松开!”花玉桥没好气地把自己的小臂从李晚煜手中抽出,“我自己会走!”
转头他就跑回知寒酥身边,牵起后者的手就疾步走开:“知耿我们走,不和他计较!”
知寒酥未反应过来,便被花玉桥气呼呼地拉着向前去了。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他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李晚煜瞪着花玉桥的背影还想追上去,林方仪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生气,玉桥贪玩惯了。”
林方仪应该是被气笑的,至少李晚煜是这么觉得。花玉桥真是不识好歹,放着林温这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看,非要去贴着那冰块脸。
黄景看出几人间微妙的气氛,他深吸一口气,跳到林方仪和李晚煜中间:“林少主,李仙长,我们也快走吧!”
“嗯。”李晚煜总算出声。
五人行至一间成衣铺,进店挑选起来。花玉桥一眼便看中了店铺左面墙上那套红衣,衣裳腰间还配了两串月牙银饰。他当即取下去了试衣间,换上后竟出奇的合身。
知寒酥随意拿了一套白衣换上,宽袖翩翩,更有了仙风道骨之感。
林方仪则挑了一身紫衣,其上有牡丹暗纹。他又拿了一对金色护腕,把长出的袖口收起。
李晚煜一出现便被那掌柜认出,早早便换上了一套敞着领口的棕褐色长袍。
花玉桥从试衣间出来,睨了他一眼,暗道,不漏点儿就热得慌是吧。
黄景东看西看,找到一套与自己身形差不多的浅蓝长衫,欢喜地换去了。
五人皆整理完,就见掌柜的早就搓着手等在一旁了。
掌柜:“各位仙长除祟辛苦!这些衣裳我做主,都只收半价!”
花玉桥却不想欠这无用的人情,一拍柜台就是一块儿大银元宝,给人掌柜都吓一跳:“用不着,我们看着像几件衣裳都买不起的吗?”
掌柜冷汗直流:“诶好好!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林方仪无奈摇头,李晚煜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出了铺子,黄景走到花玉桥身边,掏出一块儿银子递给花玉桥:“花老板,衣裳钱。”
花玉桥一愣,笑着把黄景的手推了回去:“不用不用,我不差那点,你自己收好吧。”
黄景还欲塞过去,但瞧花玉桥一副“你在质疑我财力”的眼神,最终还是揣回了储物袋里:“谢谢花老板。”
然而下一瞬,花玉桥就揽上了知寒酥的肩:“知耿,你怎么还我呀?”
黄景:?不是不差吗?
不等知寒酥言语,花玉桥便自顾自道:“哦~对,你是我的人,你的一切由我来买单是理所应当的。你说是不是呀知耿耿~”说话间,他已然凑到了知寒酥耳畔。
黄景等人:原来如此。
知寒酥反手侧身,一拉一推便将花玉桥扣押住:“放肆!”
胳膊被扭在背后疼的不行,花玉桥却忍不住嘴角上扬:“我错了我错了快松开吧!”
知寒酥黑着脸放了人,转过身去:“日后还你。”
花玉桥揉着胳膊暗暗嘀咕,跟朵冰山雪莲似的,真是生起气来也好看……
这时,一个人挡住了他的视线。李晚煜笑眯眯道:“我也谢谢花老板了。”
花玉桥啧了一声,一脸嫌弃地扒开:“怎么你开口就那么别扭呢。”
李晚煜面上保持微笑,脖颈却跳起青筋,碍于可能遇到熟人才憋着没有怼回去。
林方仪静默目睹,就连花玉桥被压着时的那抹笑都尽收眼底。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是有那么一瞬抽痛的。
但很快,他便又挂回了温婉的笑:“你们饿不饿,要不吃点东西再走?”
黄景顿时抬起头来:“可以吗?不耽误时间吧?”
“不耽误。”林方仪看向黄景,温柔点头。
花玉桥也一下竖起耳朵:“走啊走啊!”
林方仪:“此处我并不熟悉,还得晚煜兄来带路了。”
李晚煜闻言心情又好了起来:“跟我来吧,城东有家味道不错。”
***
饭馆大门上挂着“满香楼”的牌匾,是一座半嵌在戈壁岩石中的三层木质小楼,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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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瓦铄,红绸飘飞。
“哇,没想到这戈壁中竟还有这种建筑,我还以为都是夯土的呢。”黄景仰望小楼,轻声感叹。
林方仪道:“先前便听闻满香楼在各地仙门都有分店,如今看来所言不假。”
花玉桥却不以为意:“要不说戈壁城是跨越五色戈壁的通商要塞,不然在这荒漠中它也开不起来。”
五人还没走进满香楼,门口眼尖的小二便热切地迎了上来:“各位仙长里边儿请!二楼还有大桌空位!”
小二引着几人坐到窗边空桌,窗口敞开,可见戈壁城中错落房屋,行人商客。
“几位要吃点儿什么?我们这儿招牌红柳烤鱼,鱼是今早刚从城北外翠江里捞上来的草鱼,新鲜的很,吃过的都说好!”
花玉桥拿过小二放在桌上的菜谱,又侧头问知寒酥:“你吃鱼吗?”
知寒酥:“都可以。”
“那就……一份红柳烤鱼,一盘羊肉烤饼,三十串炙羊肉,再来一份玛仁糖,”花玉桥皱着眉又想了想,“有米酒吗?”
小二记菜名记得那叫一个开心:“有的有的!仙长要多少?”
林方仪插话:“玉桥,还要赶路,小酌便可。”
“我知晓的啦,就一罐,一起喝。”花玉桥把菜谱还给小二,又回看几人:“我刚点这些可以了吧?你们还要什么吗?”
黄景忙道:“可以了可以了。”
李晚煜撑着脑袋道:“没意见。”
“不多不少。”林方仪颔首。
知寒酥嗯了一声,默默看着窗外。
小二满脸堆笑:“好嘞!各位仙长,共计一两银子,本店先付钱再上菜,还望多多包涵!”
这回林方仪手快,话落,一块碎银便已经被搁在桌上,眨眼又进了小二口袋。
“谢各位仙长!马上给您们上齐!”
花玉桥笑道:“手速真快,生怕欠了我的不是?”
林方仪道:“礼尚往来嘛。”
黄景见自己又没抢到,只好道:“多谢林少主,以后大家修炼的丹药就都包给我吧。”
李晚煜看向林方仪,柔声道:“林少主真是大方。”
嘿你小子,我给你买衣裳的时候你怎么不是这个语气?花玉桥腹诽一番后,转头看起了知寒酥来,还是我家知耿好。
***
俄顷,菜上齐了,花玉桥第一口便是玛仁糖。
林方仪浅笑,似是早就料到般。红柳烤鱼被他夹走一块,却是放在了碗中拨弄起来。没一会儿,这块鱼肉便进了花玉桥碗中:“吃吧。”
这一举动让整个饭桌陷入了僵局,空气仿佛都凝固起来。
黄景低头啃饼:这木桌上的钉子怎么钉歪了……
李晚煜目光灼灼,像是要把花玉桥的碗给看个穿。
知寒酥皱眉,盯向花玉桥:“不会挑刺?”
花玉桥如坐针毡,他光速吃掉那块鱼肉后冲林方仪道:“谢谢你啊林温,不过我自己可以的。”证明般,他又夹起一块鱼肉放进自己碗中挑起刺来。
林方仪眼眸垂了垂:“好。”
空气终于流动起来,黄景长舒一口气。
知寒酥继续吃菜,眼角余光却落在了花玉桥身上。
那鱼肉在碗中就犹如活过来了一般,怎么也分离不出刺儿来,花玉桥死死瞪着鱼肉,感觉马上就要耐不住了。
一双筷子探入碗中,夹走了那块鱼肉。
知寒酥不顾花玉桥逐渐惊喜的眼神,沉默地扒完鱼刺又放回了那只碗中。
我就知道我长那么好看他不可能不喜欢我!啊哈哈哈哈哈!花玉桥心中笑疯了,面上强装镇定,调笑道:“知耿这么贴心啊?”
知寒酥:“不吃别吃。”
花玉桥当即噤声。
“啪”,黄景闻声抬头,就见林方仪的筷子莫名其妙断成了两半。
“许是荒漠风化严重,这筷子不大结实,抱歉。”林方仪赔笑,从一旁竹筒重新抽出了一双。
***
出了满香楼,五人提步往戈壁城北门走去。风和日丽,街上依旧人头攒动。
乍然,城南传来一阵高呼,是那两个小僧的声音——
“大家快跑啊!”
“快去千佛寺!有鬼祟来了啊!!”
紧接着,尖叫声四起,人群仓皇逃窜起来。
花玉桥几人当即停下,对视一眼后齐齐转身,运步法直奔向城南。
11.狄浑
与慌张地人群逆行,五道身影飞速地穿行于土楼房顶之上。
几人赶到,就见两位小僧正各自开启“凡生讼”死死抵住城门口,三只房屋大小的鬼祟正嚎叫着猛烈撞击经卷,城门门头尽毁。
这鬼祟无头,通体呈僵尸色,断颈处赫然镶嵌着一只没有眼皮的巨大人眼球。
而那声声嚎叫竟是从腹部传出,一张獠牙巨嘴横劈胸膛,黑红的长舌震颤乱晃,脏器则附着在内壁之上。
它们虽有人的体样却四肢着地如动物般行走,并且四肢骨骼也弯曲如同犬类。肩宽腰臀窄,看起来后肢力量较弱。
“是狄浑!”花玉桥严肃道。虽说在《百祟录》中见过画像,但真实见得,他还是不免震撼。
林方仪面色凝重:“嗯,如此体型当有百年修为了。”
三只狄浑并肩又一撞,眼看“凡生讼”支离破碎,知寒酥第一个冲上前汇入灵力稳固。
李晚煜、林方仪、黄景随后跟上,同样献出灵力,“凡生讼”及时地被恢复裂痕。
瘦小僧见经卷复原,灵力充沛,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李师兄你们来了!”
李晚煜紧盯狄浑:“不可大意,专心抵挡。”
小胖僧偷摸左右看了看,没忍住道:“李师兄,花老板没来吗?”
李晚煜一懵,正无暇去找,就听林方仪与知寒酥的声音同时响起:“后面。”
李晚煜默然,余光中,那二人分明未曾寻找,却都只一瞬便笃定了花玉桥的所在。
两小僧回头,刚想说身后没人,恰时一道光晃过二人眼前。寻光望去,就见身后土楼顶上一袭红衣扎眼的很,而那反光正是来自那红衣腰间的银饰。
见其一副作壁上观的架势,两位小僧不禁想起他的传闻事迹……
花念花玉桥,几乎年年都能在行客昭告的功碑喊话中听到个七八十来次,但立功积德的地点无一不是在药谷。而同样广为流传的,是他的偏执狠辣、阴晴不定。他自道不问世事,只为收取买路财才保药谷平安。
早年有些小宗小派见天边桂占着地段富甲一方,不由眼红。于是众人聚首,以为花玉桥年幼无知,便直接上门威逼利诱其让出天边桂。
就在天下人都笃定这条鲜鱼会被按上砧板分食时,鱼却反变刀俎,将那些贪婪的食客尽数伤残。
自那起,天边桂花老板少年成名,被冠以“举世无双”。可这样一个天资卓越的修士偏偏死盯着药谷那栋小酒楼,虽与蓝雨阁少主交好,人们却也只见过林少主往药谷去。这般执拗,简直堪比百年不出塔的梦塔塔主。
而对于此事,人们就各有说法了。有说他是一心修行,积攒仙德准备夺那上仙赐缘;有说他是性格怪癖,厌世嫉俗,邪门歪道不敢漏面;也有人说他是爱财如命,整日做着“强买强卖”的抢劫勾当,离开半步都会觉得亏了;最后甚至还有说他养父死的蹊跷,他良心不安才不敢离开的……
如今也不知缘由为何,这尊大佛竟肯出谷了,真是天下之大奇。反正他俩是绝对不信仅仅是查案那么简单的原因。
两小僧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感慨,当下花玉桥事不关己的模样真是印证了传言。
小胖僧转回:“李师兄,我灵力要不够了,得先下去调息了。”
“嗯,快去吧。”
小胖僧终于泄力退下,瘦小僧还在苦苦支撑。李晚煜瞟见,开口道:“你也先下去调息吧,交给我们。”
听到这话,瘦小僧才终于长舒一口气退下:“麻烦李师兄和林少主,还有两位仙长了。”
土楼上,花玉桥仔细回忆起《百祟录》内对狄浑的记载,但实在记不清太多了。只记得这荒漠中确实有这样一类鬼祟,说是百年前影祟杀至千佛寺时枉死的修士所化。数量不明,藏于地下,三季长眠唯冬日出没,成群而行,食人饱腹。
“到底是死的多惨才会化成这种东西。不过说来现在不是春天么,而且这拢共就三只,怎么看也算不上成群……三生铃?”
花玉桥暗自思忖,等灭完就去找那俩小僧问问。
眯眼细看,狄浑前肢手掌格外宽厚,上身肌肉夸张,指甲并无突出,后脚的外型则与人类脚掌无异。
如此想来,攻击力当是来自前臂手掌与腹部巨口,弱点则是后肢与脖颈断口的眼睛!
推理既定,他一个飞身跃到了残存的城门与巨岩的夹角石柱上:“我来会会它们,你们守好!”说罢便果断翻出城去。
两小僧本坐在土楼下阴影中闭目调息,闻言惊地弹开眼,就见花玉桥的身影刚好落在狄浑后方。
林方仪急喊:“花念!”
李晚煜啧了一声,低低道:“真是特立独行惯了。”
此番大胆的行径着实惊呆了六人,知寒酥目光一凛,飞身跟出城外。
“凡生讼”还需灵力供给,原先六人时还算轻松,四人时已是有些吃力,如今又少去一个,经卷的光芒顿时又弱了几分。
林方仪走不开身,只得目光紧盯城外。狄浑被闯进的二人吸引,没再攻城。
李晚煜三人维持“凡生讼”以防再有狄浑蹿出,目光却都追随着城外那抹红白。
两位小僧只觉脸火辣辣的,脑子空落落的……他们方才所想在此刻被打翻大半,却又没有立场去询问答案,只得暗恼自己结论下的太快。
花玉桥踩着最左侧那只狄浑的背部一个轻跳落地,扬起一片黄沙。刚要出手,就听得身侧长剑出鞘,转眼看去,果是知寒酥。
狄浑调转方向,俯下身慢慢凑近他们,那三只巨大的眼球还不时颤动一下,空气中散发着阵阵恶臭。
气氛紧张间,知寒酥只觉肩头一沉。
花玉桥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从身后贴了上来,语气轻佻:“你怎么跟来了?是担心我吗?”
没等知寒酥回答,三只狄浑便咆哮着一齐猛冲向了二人。
“唉!”
花玉桥的脑袋被一把推开,知寒酥将剑一扔,拽起被推的一踉跄的人就上了剑,疾速往后撤去。
花玉桥是被抓着手腕拖上剑的,没站稳撞上了身后之人的胸膛。眼看狄浑直扑上来,他却笑的轻松,自顾将头向后仰去,靠在那人颈侧:“知耿,你果然是担心我呢。”
知寒酥简直无语,这种关头了,他真不知道花玉桥是怎么还有心思与他扯皮的:“莫再玩笑。”
此刻二人已退至城前大道旁的一块儿巨岩前,知寒酥将剑向上升去,停到了岩石之上。
“还不松手吗?”花玉桥轻轻动了下被知寒酥扣拉着的右手腕,“这回倒是怕我掉下剑去了?”
知寒酥眸光一沉,施术灵气丝绕到了花玉桥腰间,一个反手就将人推了下去。
“我——!”
坠落感袭来,花玉桥下意识想爆粗口,但在看到岩石上那张俯瞰下来的脸后,又硬生生憋了回去:“——真感谢你!”
落至岩石一半时,知寒酥才将灵气丝通上灵力,把人吊住:“好好打。”
“行行行!”
巨岩下,三只狄浑正用肩膀整齐划一地撞击着岩壁,似乎认为这样就能把上面的两个人给震下来。
然而,它们再一抬脖子,只见一道红影于半空旋身反蹬,裹着炽烈的灵气就朝它们飞刺过来。
“嘭——”
花玉桥一簪落下,直指地面,已经飞速散开的狄浑还是被其灵力波及到,震退数丈。
花玉桥刚支着桃花簪踏地,知寒酥已经无缝衔接了他的攻击,横劈扫出一道凌冽的剑气,冷白的灵光挟着风雪的气息直奔狄浑。
岂料三只狄浑以肩臂抵挡,此般力量下竟只是被伤到了些许皮层。
花玉桥皱眉:“试试眼睛和后肢!”
话落,两人转瞬控灵气丝飞起,默契地一同刺向了最左侧那只较小的狄浑。
那狄浑扬身抬双掌,企图将二人的剑一起拍个粉碎。
红白两人错身收剑在了狄浑拍拢的掌前,又各自一边贴着其掌背侧翻转半周,再度甩出剑来。
“噗嗤”,剑与簪不差分毫地同步刺入了那颗眼球。狄浑的惨叫声乍然响起,黑色的血液从眼球中不断流出,其腹部巨口大张,脏器跟随尖叫颤动,腐臭冲天。
花玉桥和知寒酥后撤,避开它那乱舞的长舌。惨叫与挣扎不过持续两息,那只狄浑便直挺挺地向前倒地,沙尘荡起,黑血渗进沙中。
花玉桥甩了甩簪尖的黑血道:“一试一个准啊!”
“嗯。”知寒酥持剑望着那具开始消散的尸身,不由想到,也许三百年前,这只鬼祟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沙地摩擦声渐近,二人转身低头,就见地上另外两只狄浑正越过他们朝巨岩狂奔。
花玉桥:“这是做什么?良心发现要撞墙自尽了?”
知寒酥没有言语,只是紧盯着狄浑的行进轨迹。
“不对!”
等到它们冲到岩壁跟前时,二人才瞬间醒悟过来,开始迅速远离岩壁。
可两只狄浑已然跃至岩壁上,两步借力,呈上下式扑向空中二人。
花玉桥见躲不过,干脆向后仰身。狄浑从上方扑空,他顺势一周后翻,躲过那腐臭粘稠的涎水与长舌后刹那转身,反手一簪灵火,自上而下砸穿了那只狄浑。
另一边知寒酥侧身险避,他抓住狄浑扑过的那一霎出剑,一剑挑刺,斜穿了那腹部巨口。
两道痛苦的嚎叫几乎同时响起,尸身落地,先后消散了。花玉桥和知寒酥则于狄浑散去的点点黑尘中缓缓落回了地面。
城门经卷之后的五人总算放下了心,“凡生讼”被撤去。林方仪第一个御剑而出,李晚煜后一步跟上。
一下剑,林方仪几步靠近那席红衣,却又在反应过来知寒酥的存在后瞬间停住了焦急的脚步,端正站姿于红衣身前:“玉桥,可有受伤?”
花玉桥将簪子缩回正常大小,又小心地双手举到林方仪眼前,仿佛刚才险斗之事未曾有过一般,笑吟吟道:“我没事啊,就是簪子脏了,林温能帮我冲洗一下吗?”
看着面前人的笑颜,林方仪微不可察的顿了顿,而后温婉一笑,于指尖凝出一颗水球,冲去了簪子上的黑血:“自然。”
李晚煜从后方慢步走来,见此情景忍不住咕哝道:“事儿真多,也就仗着林方仪好说话。”
温热的水顺着指缝流下,花玉桥拿着簪子甩了甩手,盘回发间:“谢啦!”
转而,他余光瞟见知寒酥刚拿出的手帕,于是眼轱辘一转,再度看向林方仪。
李晚煜站在林方仪身后,全然一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个红衣服的要“作妖”了的神态。
林方仪轻易便读懂了,他冲花玉桥弯了弯眼,目光流转间似是藏去了许多除了温和之外的东西。
施术凝水,知寒酥剑上的污秽被一瞬泼去。
被泼剑的人明显一愣,几滴水溅到了手背上,有些冰凉。剑身已净,成串的水珠滴落进脚下的沙砾中,知寒酥回神,单手还剑入鞘。
“多谢。”
林方仪浅笑:“举手之劳。”
花玉桥悄悄将手压在身侧,给林方仪比了个大拇指,就差来一句“仙友你懂我!”了。
林方仪微笑,不再动作。
“知耿,你在沼泽林要从怀里拿出来的就是这帕子吧?”花玉桥凑到知寒酥侧面,微微欠身贴近,捉住了那只准备把帕子揣回去的手。
知寒酥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竟有些习惯了花玉桥的动手动脚。如今被突然握住,他居然没有想着撒开,而是有些好奇花玉桥想做些什么。
“怎么了?”
花玉桥感觉到自己没有被抵触,虽然依旧是被甩了冷脸,但他觉得当下心头的痛变得轻了许多:“当时没给成,现在给我吧。”
“你现在用不到。”
花玉桥不死心,直起身又加一句:“到了天启城我送你一方新的,以旧换新这么大的便宜,不捡白不捡哦。”
知寒酥沉默片刻:“不。”
花玉桥一口气被噎住:“……真不给?”
“嗯。”
“哈……咳咳咳!”李晚煜憋不住笑出了声,又在花玉桥扫来的死亡凝视下急转成了咳嗽。
知寒酥把手抽回,将帕子揣回怀中,不知什么原因,竟鬼使神差地多解释了一句:“此物对我有特殊意义,虽能借与你用,但不能赠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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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玉桥闻言把视线从李晚煜身上撤回,转为探究地看向知寒酥:“这样吗?”
这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林方仪为知寒酥在心底叹息,而后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花玉桥的肩膀:“好了,一方手帕而已。你若喜欢那种料子的,等到了天启我喊人去给你寻来。”
花玉桥回过头,不再去看知寒酥,摆摆手冲林方仪笑道:“开个玩笑罢了,一方手帕我还是不缺的。”
李晚煜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知寒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林方仪却是明了,花玉桥哪是那种会善罢甘休的人,除非你以后再也不拿出那块儿帕子,不然日后他肯定见一次就逮着你问一次,直到你说出那特殊意义到底是什么。
黄景与两位小僧逢时赶到。他上前左右上下看了花玉桥二人不下三遍,才终于长舒一口气:“花老板,知仙长,你们可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花玉桥笑道:“这不是没事吗?”
说罢,他目光落在了后面那两个小僧身上,其他人也随这他的目光看去。
两小僧被看得一阵发虚。
花玉桥有些无奈:“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吃人,就是想问问你们这几日守门可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此话一出,知寒酥四人顿时明白过来。
林方仪看向花玉桥:“你一说我才想起,这狄浑只在寒冬出没,成群出行,如今种种都一反常态,的确离奇。”
李晚煜抱臂道:“我赌九成是那黑衣人干的。”
“烦请你们仔细回忆一下了,有没有见过一个一身黑衣带着黑色帷帽的青年,大概比我高一点。”
看着双眼一眨不眨地凑到他跟前的黄景,瘦小僧拧眉道:“我们仔细想想。”
缄默间,千佛寺亮出金光,成群的金喜鹊从中飞出,转瞬绕了戈壁城一圈,最后化作一座雀纹金钟笼罩住了整座城。
“这是千佛寺的防御类法术么,好壮观啊。”黄景抬头看去,不禁感叹。
林方仪见状道:“我们回城再好好说吧,外面恐还有危险。”
李晚煜却蹙起眉来:“雀嗣钟?”
花玉桥已经往城门走去,闻言停下回头:“有什么问题吗?”
不等李晚煜说话,瘦小僧便紧张道:“悦乐方丈的雀嗣钟一般只用于防御重大事故,例如每年冬季的祟潮……”
花玉桥不解:“所以你们停这不动干什么?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不更要快点回去了?”
胖小僧脸色苍白:“雀嗣钟一旦开启直至施法结束,都只能出不能进。”
黄景瞳孔微颤:“那我们岂不是回不去了?能不能把钟撤去让我们进去后再开一次啊?”
李晚煜接道:“开启一次所需人力庞大,断然是不会即开即关。”
花玉桥:“那我们现在出戈壁。”
瘦小僧苦着脸道:“为了防止祟潮沿着大道涌出戈壁荒漠之外,殃及别的地方,雀嗣钟开启时便会一道打开戈壁出入口的屏障。”
胖小僧打着颤:“屏障……只进不出。”
花玉桥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了:“合着意思就是我们被关在外边儿了是吧?一会儿还有可能有祟潮要来对不?”
李晚煜:“是。”
一字仿若千斤重,这茫茫戈壁荒漠他们能躲去哪里?聚在一起的七人一个个脸色比吃了蚊蝇还要难看。
两位小僧急得都要哭出来了,胖小僧哀声道:“怎么偏偏就剩我们在外面了哇!师父难道没发现我们不见了吗?”
瘦小僧也哑了嗓子:“方丈怎么就碰巧在我们出来的时候罩上了啊!”
李晚煜摇头道:“我们看到的雀嗣钟形成只是弹指尖,实际在庙中起码得准备上一炷香。如此紧急地关闭,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祟潮距离戈壁城已经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了。”
气氛凝重,林方仪开口打破,语气保持温和:“我们先找一处高地看看能不能躲过去,我看方才花老板他们站的那块巨岩就可以。”
花玉桥立马拉过知寒酥:“那我们快走!”
于是,知寒酥御剑带着花玉桥最先上了巨岩,又分了两道灵气丝给两位小僧捎了上来;李晚煜带着黄景,林方仪最后跟上。
巨岩约有四丈高,岩壁倾斜,所以整块岩石底座大顶端小,七人站在上面只能说位置刚好够用。
李晚煜凝视着戈壁城,眸光深不见底。转头,他看向抱在一块儿的两位小僧道:“你们叫什么?师父是谁?”
胖小僧声音止不住地颤:“我……我叫孙大庆!”
瘦小僧平复音调道:“我叫王平凡,我和大庆都受业于佛如住持。”
李晚煜点头,没再说什么。
花玉桥忽然想到个问题,他目光巡过几人,道:“这祟潮来的突然,会不会还有凡人刚进戈壁来不及进城的?”
众人微怔,看向东南方的大道,好在目光所及未见人迹。
倏地,大地震颤起来。
花玉桥一惊:“来这么快!”
五人反应迅速,瞬间压低重心,开启护身罩。
王平凡和孙大庆本就腿软,一震便双双跌坐在地吓得哇哇乱叫起来。
不过几息,这震感便愈来愈强烈,以至于岩石边缘都开始有碎石脱落,轰隆声如雷贯耳。
孙大庆眼泪唰得流了下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要死了啊啊!”
他们两个小僧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以往祟潮都是待在寺里烤火的。
李晚煜黑着脸,侧头低吼道:“别叫了!爬起来!压低身形,做好防守!”
王平凡和孙大庆被吼得一下止住尖叫,清醒了几分,看着挡在他们身前的五人顿感惭愧。
祟潮不会因为他们怕死就放过他们,眼下,他们能做的只有尽量不拖后腿了。
彼此相望,王平凡目光逐渐坚定。孙欢庆吸了吸鼻子,忍住内心的恐慌,与他互相支持着奋力起身,一起施出护身罩。
七人死死盯住震颤传来的方向,是戈壁荒漠的西方。
瞧着西面天际涌来乌泱泱的一大片,真是眼前一黑,花玉桥哂笑:“你们当时就应该找个铁匠把我死死钉在城里。”
12.祟潮
防守间,林方仪忽然想起什么,开始摸索起腰间的锦绣储物袋,从中取出了一张浅蓝的灵纸,灵纸背面是琉璃花的纹样。
他以指尖凝聚灵力书写,随后于双掌间合手一拍,灵纸便散做光点飞逝。
“我已飞书给蓝雨阁,坚持一下,飞舟一会儿便到。”
两小僧望着被风沙卷走的灵光,顿时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花玉桥拍了一下林方仪的胳膊笑道:“还是你脑子转的快啊,我都没想到。”
李晚煜难得的没有追捧林方仪,只是紧紧盯着奔涌而来的祟潮。
丽日长空逐渐被飞沙遮蔽,他们已经能闻到那数千张巨口中传来的恶臭。
花玉桥胃中翻搅,差点儿给刚吃的饭都吐出来。他连忙抬指,点在脖颈两侧,封住了嗅脉。转看其余人,也尽是难以忍受,封了脉才面色好转。
“太好了!那等候期间便由我来主防吧!还麻烦你们将灵力传输与我!”黄景说罢,稳住身形的同时开始施展法诀。
花玉桥当即道:“没问题!”,其余几人也都点头应下,将自身灵力汇于掌间。
沙砾五行属土,为木行所克,这般黄沙漫天应当是黄景的木属性能起到更好的防御作用。
六人分成两边,以接力的方式,将灵力打入前一人双肩的韧脉。左侧由花玉桥做为与黄景的接头,身后一次是知寒酥和孙大庆。右侧则是林方仪接头,再是李晚煜和王平凡。
木藤枝蔓从巨岩底部的沙砾中骤然生出,开始向上包裹起来,方圆五丈被汇聚了七人之力的“灵木御守”重新上色,灵光五彩夺目。
“仙——!等——!……”
李晚煜拧眉回头:“孙大庆你不能消停一阵?”
花玉桥几人也都回过头来,就见王平凡和孙大庆一脸茫然,神情间充满疑惑。
“救——!……”
这次,被风沙卷来的呼喊灌入了每个人耳中,王平凡二人也立即反应了过来。七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东南大道,眼神逐渐被震惊填满——一队人马正艰难地朝他们这边狂奔而来!
“灵木御守”正进行到巨岩中段,如此情形,七人只得匆忙撤去。
为首骑马带着斗笠的男人见法术下撤,立马扬鞭加速。在他身后是三个同样快马狂奔的男子,还有一人跟在最末,架着一辆绑着红球花的马车。
花玉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是刚看还没人么!这哪冒出来的一串儿!”
黄景轻叹道:“还好是现在赶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孙大庆为了能让声音传远些,竟直接伏在了巨岩上,扒着岩边大喊起来:“施主!再快些啊!”
眼看西面祟潮逼近,花玉桥不禁也为那一队人担忧起来。马蹄渐起的沙与西面袭来的漫天黄沙简直无法比对,他们在祟潮下渺小至极。
王平凡也满面焦急,朝着人来的方向微微欠身,双手举到嘴边,扯着嗓子喊道:“快来!围到下面!我们等你们!”
花玉桥本也想喊上两句,给那批人壮壮胆的,余光却瞥见林方仪不太对劲。他小步横移了些许,倾过身去道:“怎么了?”
李晚煜闻言,也回头看向林方仪。他没有询问,暗自琢磨起林方仪的视线落点,随之看去。
自见到那队人起,林方仪便看直了,那目光好似在反反复复确认着什么东西,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凑过来的花玉桥。
知寒酥默默施出灵气丝,隔空圈住了花玉桥的右手腕,以防此般震颤下这位因关心好友而站的歪七扭八的人摔下去。
花玉桥没得到回应,也不纠结,收回了身子。知寒酥不动声色地收回了那根灵气丝,因为没有触碰。
花玉桥并无察觉,只觉得右手腕怎么莫名其妙有点发冷,甩了两下也就不去想了。
祟潮距离巨岩仅不到二里地了,斗笠男等人终于跑到了巨岩之下。林方仪终于看清了那马车车厢上若隐若现的暗纹,是琉璃花。
李晚煜一下便明白了,他看了林方仪一眼,随后选择闭口不言。
蓝雨阁送货的马车?天启城刚遭了祟潮,这个时间出现在此处确实蹊跷,也难怪林方仪一直盯着。花玉桥道:“有你认识的人吗?”
林方仪似乎依旧很苦恼,但还是微笑道:“嗯,等晚些上了飞舟我再问问。”
见人到齐,黄景重启“灵木御守”,众人合力,将巨岩下的的人也都包进了范围中,法术飞速向上生长起来。
数千狄浑毫无规律地横冲直撞,在“灵木御守”封顶的那一刻扑了上来,又被法术分散出来的木藤扫开一波。
但紧接着他们便又扑了上来,层层叠叠,直至木藤找不到空隙延伸出去,阳光透不进分毫,只有法术的灵光,照亮了那一张张贴着法术壁的獠牙巨口。
“灵木御守”在内侧看是透明的,有灵光流转其上,但并不阻碍视线。
巨岩下,马匹被吓得嘶鸣不断,狄浑贪婪的嚎叫声与其相混,刺耳至极。斗笠男封了嗅脉,一手将那四位青年男子护在了身后,另一手横平持剑挡于胸前,紧盯着蠕动的狄浑。
四位青年看着法术壁上巨大的眼球,与那舔舐着法术壁的黑长舌,害怕得连剑都拿不稳了。甚至还有一位曲身捂腹,干呕阵阵。
斗笠男低喝:“抖什么?!亏你们还是林家子弟,都给我把剑拿稳了!闻不了味儿就封了嗅脉!平日里教的都记到狗脑子里去了?!”
许是那句“林家子弟”激起了青年们骨子里的自傲,把把长剑被一瞬握紧,停止了颤动。灵光一闪,四人皆封去了嗅脉,专注警惕起来。
斗笠男满意地点点头,再回看去,面前的一只狄浑猛的拓开獠牙,脾脏粘液尽现。
“灵木御守”被数以百计的狄浑叠压,可谓独木难支。如此状态下还未到一刻钟,众人便已觉空虚,灵力的传输也变得缓慢起来。
“灵木御守”所受到的压力分摊到了每个人身上,犹如于肩腰处各挂上百斤碎石,花玉桥额角渗出汗液,他忍不住骂道:“靠了!他娘的飞舟不是日行千里么?!怎么还没来?!”
林方仪道:“应当是快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狄浑分成两波,三成压上了他们的“灵木御守”,七成攻向“雀嗣钟”,声势浩大如洪灾泛滥。
而分在花玉桥这边这一波,因是以叠罗汉的形式想要压垮防御,所以相比起另一波猛烈的冲击,他们这算是安静多了。
于是,林方仪的声音传到了巨岩下,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但音色还是足以让人辨别出来了。
斗笠男一怔,旋即抬头看去。先前只顾得狂奔逃命,压根没有注意过巨岩上几人的样貌。此刻瞧去,那声音的主人正是他们玉树临风的林少主。
四位青年弟子也茫茫然惊醒,谁能想到这么巧呢。毕竟他们是受家主之命加急出城的,只为能避开林方仪。然而现在,他们竟不得不钻到别人眼皮子底下。
忽的,“灵木御守”剧烈抖动了一下,整个防御范围直接往内缩了一圈。斗笠男也意识到了问题。眼下是不可能避开少主了,但这防御估计撑不了多久,少主定然已经飞书了!
“快!一同献出自己的灵力!”斗笠男冲那四位青年吼了一声,那四人才从发现林方仪的惊讶中缓过来,与斗笠男一起向“灵木御守”的内壁贡献自己的力量。
花玉桥听到下方传来动静,又觉轻松了点,便知晓定是斗笠男几人加入:“这几人还不错啊,灵力挺醇厚。”
林方仪轻轻点头:“嗯。”
见林方仪不多说,花玉桥意识到不对,识趣的没有再找话。
就这样又撑了一刻钟,黄景脸色都发白了,两位小僧已然卸力原地坐下调息起来,“灵木御守”又缩了一圈。
花玉桥叹道:“还有多久啊?有回音了没?”
林方仪也皱起了眉,这铺天盖地的狄浑趴着是一点不累,他们几人倒是真的要被耗死了。
“还……”这时,林方仪面前紫色灵光乍现,琉璃花的纹样一闪,一张灵纸便显了形,他当即改口:“到了!就在正上方!我们守好防御,他们先清一波再把我们捞上去!”
黄景眼前一亮,虚弱地笑道:“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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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孙大庆和王平凡闻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又加入回了防御之中。
李晚煜也悄然松了口气,调整呼吸继续加大灵力的输送。
花玉桥回头,看向知寒酥,夸张地摇头晃脑道:“唉!终于能出去了啊——!我都要闷死了!”
知寒酥微微颔首,没有多言。花玉桥似是已经习惯了,见他点了头便已然满意地转回头去了。
“嘭——!”一声巨响突至。
“灵木御守”随之受创,剧烈颤动一瞬,众人被迫随着震颤瑟缩一下。此般重击下,法术顶端不负众望地出现了裂痕。
花玉桥抬头看着顶端被炸翻的狄浑,不由瞪眼:“这么猛?刚给我胳膊震麻了都。”
又是一击,顶端三分之一的狄浑终于被清散,“灵木御守”周遭的狄浑皆受到波及,晕的晕灭的灭,刚好为众人争取了时间。
阳光透入,飞舟的影子覆盖下来。
林方仪收了手扔出琉璃剑道:“趁现在!快走!”
“知……诶?”
不等花玉桥要求,知寒酥已经施出灵气丝缠绕在了他的腰间,自己御剑,带起了花玉桥,另一手又绕上了那两位小僧,光影交错间向上径直冲了出去。
巨岩下,斗笠男见天光显露,立马停手,叫上弟子五人便御剑向上逃去,车马被留在了沙地上。
黄景最后一个收尾,停了法术,“灵木御守”撤下的同时,那些狄浑也都清醒了过来,开始朝岩石之上扑来。
在数张巨嘴扑面而来时,李晚煜御“除祟锏”而来,将脱力的黄景一把拽起:“愣着做什么!”
二人向上突围而出,有惊无险地躲过了那些狄浑的奋力一跃,往飞舟上去了。
十二人前后落于飞舟宽阔的甲板之上,就见飞舟上船楼风雅华丽,甲板中间的桅杆有约三人合抱粗细,暗紫色的船帆被拉直,巨大的金色琉璃花印在其上。
林方仪动动手指,琉璃剑便自归剑鞘,他略带惊疑地向船围栏边的青衣少年走去,那青年貌似便是指导方才清理狄浑之人。
林方仪道:“陆公子?怎是你前来?”
那青衣正是今日一早行客昭告中,柳城陆家派往天启支援林家的陆家大公子,陆远谋。
他年岁与黄景一般大,却已是个声望渐起的天才少年。
陆远谋笑道:“林叔叔本与我聊到你,好巧不巧就收到了你传来的飞书,便自请前来相救咯。”
知寒酥放下花玉桥与那两位小僧后便收了剑,负手而立站于一旁。
一抹红艳着实惹眼,花玉桥刚上飞舟就吸引了陆远谋的目光。
花玉桥也好奇地看着这位少年,二人对视后,陆远谋率先反应过来:“这位是……花老板?!”
花玉桥回忆起行客的昭告,客套地打起招呼:“正是正是,想必阁下便是陆公子了,幸会幸会。”
陆远谋回了一礼,却是满眼不敢相信,他压低声音问林方仪:“不是说天边桂花老板谁也请不动吗?怎滴忽然出谷了??”
林方仪浅笑道:“他愿意自然就出来了,那么在意原因做什么。”
陆远谋闻言,忍不住斜着眼上下打量了林方仪一遍。毕竟林方仪在百家面前向着花玉桥说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估计就算花玉桥出谷别有用心都能被他圆回来。
这时,斗笠男带着四名弟子上了飞舟。他们一上来便来到了林方仪跟前齐齐行礼。
斗笠男道:“参见林少主。”四名弟子跟在身后重复了一遍。他们声音交叠,花玉桥竟听出了几分惶恐来。
林方仪眉头微蹙:“李伯伯,你们为何回来五色戈壁?这种关头,父亲派你们出来送什么的?”
陆远谋在看到李伯几人上来,微微一愣,最终尴尬一笑,拍了拍林方仪的肩膀:“他们嘛……自然是送些趁你不在才能赶紧送出去的东西咯。”
李伯五人一个个将脑袋都要埋到胸前去了,林方仪想起那系着红球花的马车忽然明白了过来。
顿时,温和有礼似乎从来不见脾气的林少主,眉宇间浮现出了愠怒之色。
13.玩笑
赵叔道:“我们到五色戈壁出口的时候,屏障刚好合上了。原路返回才……”
林方仪扯了扯嘴角:“赵叔这是在后悔遇见我了?”
赵叔忙道:“岂敢岂敢!若不是得少主相救,我们早便命丧荒漠了!”
四名青年也跟着连连点头。
赵叔语重心长道:“只是这……唉,少主,家主也是为了你以后着想……”
“够了。我回去自己与父亲说明,不用担心会怪责于你们。”
赵叔这才放心地欠身带人退下:“谢少主!那我等便先去一旁调息了。”
“嗯。”
赵叔是蓝雨阁中专门负责送货的管事,那四位青年也是不知哪位外门长老座下的小弟子,总之林方仪是不认得。
零碎地信息拼凑,花玉桥看着林方仪那气完之后又无奈起来的模样,豁然明朗起来。
定是林家主又催婚了。那辆顶着红球花的马车怕不是装的聘礼,这回竟直接要瞒着林方仪将聘书送去抱日城许家了?!
还真是催的紧,花玉桥感慨。男子十六便可订婚,二十便可娶妻,林方仪却硬生生拖到了二十三还未有婚约,只道是没遇见中意的。
坊间传言说林方仪恐有隐疾的人不在少数,不过都被林家主气势汹汹的堵了回去。想到这,花玉桥就忍不住憋笑。
“好了林温,别多想了,不想娶就不娶嘛,咱们别多想了昂。”
林方仪不用思索都知道花玉桥想到了什么,以至于话里都带着笑。他轻轻把凑上来的人推开了些:“玉桥,莫要取笑我了,你知道那些是假的。”
花玉桥见想法被看穿,不但没有难堪,反而更止不住笑了:“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就是突然想到,可能在某个街角,会有一群大娘茶余饭后围坐讨论这件事,就觉得好生有趣,哈哈哈哈……”
这笑声甚至把调息打坐中的八人都惊醒了过来,两侧护卫也都吃了一惊。
两小僧看得呆愣住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让花老板笑成这样?
赵叔眼睛都瞪圆了,这花老板还真是毫无规矩,少主还是太纵容他了。
黄景怔愣片刻,倒是没有惊讶。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起沼泽林那次比试,花玉桥也是如此笑的莫名其妙,他也就不再奇怪了。
知寒酥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他没听说过那些,自然不知道花玉桥在笑什么,但根据前面所言,大概能拼凑出个所以然。
陆远谋看着忽然捧腹大笑的花玉桥有些担忧,他退至李晚煜身边,自认为悄声,道:“花老板他没事吧?”
这话可真耳熟,黄景默默看向陆远谋。
李晚煜讥笑一声,又故作文雅小声道:“恐有疾于首!”
林方仪摇摇头道:“莫要胡言,玉桥他只是思维跳跃罢了。”
李晚煜的笑意险些瓦解,改口跟道:“嗯,我开玩笑的。陆公子不必当真。”
黄景了然,又记了一项,暗自低言:“嗯……花老板喜欢吓唬人,花老板思维跳跃,日后见了不必担忧。”
花玉桥总算是收住了笑,抹了抹眼泪星子,玩笑道:“林方仪,你莫不是不喜欢女子吧?”
林方仪浑身一僵,面色变了几变,才微笑道:“说什么呢,未有心仪的而已。”
实则同样一僵的还有在场所有人。陆远谋简直是开了眼,从小别人便都说他嗓门大又嘴快,今日算是见到比他更心直口快的了。
眼看四周气氛微妙,花玉桥有些尴尬:“呵呵,我开玩笑的,有问题吗?”
有问题吗?知寒酥心中无语,你问林少主是不是不喜女子,不就是在变相说堂堂蓝雨阁少主可能是断袖么。
为了不让这个傻愣子待在这继续胡说八道,知寒酥冷着脸走过花玉桥身边,冲林方仪行礼道:“林少主,我可否上船楼歇息?”
到底是知寒酥平日里话少的可怜,几乎不与他们交谈,突然的发问让林方仪有些没反应过来:“额……自然。”
“多谢。”话落,知寒酥便头也不回地往船楼走去了。
花玉桥撒腿就跟上:“我也有些累了,先上去了啊!”
看着两人进了船楼大门,陆远谋才道:“那位白衣仙长是何人,先前一直不见言语,我都未曾注意到。”
林方仪收回目光,恢复了温文尔雅,道:“那位是花老板的侍卫,知耿,字寒酥。”
“啊?”
陆远谋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回震惊了,说实话如果不是问了这一嘴,若不是认得花老板,他肯定会以为那知寒酥才是金主呢。
李晚煜似乎很满意陆远谋的反应,毕竟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林方仪:“嗯,我们也都去船楼内休息吧。”说着,他走到两位小僧跟前,微微欠身道:“祟潮估计一时半会儿还退不了,得晚些送你们回千佛寺了。”
王平凡与孙大庆一骨碌站起来,齐齐道:“谢林少主!”
随即,他们又看向了陆远谋:“多谢陆公子!”
黄景也恢复了不少,气色好多了。他跟着一起起身,朝林方仪和陆远谋真诚道谢:“多谢林少主陆公子相救!”
林方仪道:“不客气,仙友之间互帮互助。”
见自己想说的词都被林方仪说完了,陆远谋只好耸耸肩道:“不谢不谢啦。”
众人往船楼中走去,各自寻了厢房休憩。
彼时,花玉桥跟着知寒酥进了同一间。知寒酥坐下调息,他便坐到另一侧,撑着中间隔的小方几就念叨起来:“知耿你生气了吗?”
……,“知耿你也觉得我玩笑开过了吗?”
……,“那我下次少说两句?”
……,“我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每说一句,知寒酥的衣袖便会被那只白皙的手轻轻拉扯两下。不得不说,花玉桥的手也是生的好看,骨节分明,指骨微红。
“到了天启我给你买桂花糕好不好?”
知寒酥终是轻叹,缓缓停了调息,道:“我没生气。”
“真的?”
“嗯。”
又盯着知寒酥看了一会儿,花玉桥才松了口:“那就好。不过我方才也想了,先前说那话的场合有欠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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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方仪会包容他,但不代表别人会接受林家的威严被他一介一出紫陌镇便声名凄惨的散修所撼动。
知寒酥有些意外花玉桥会这么快意识到:“的确。”
花玉桥得到肯定的答复顿时笑了起来,就像小孩得到了先生的夸奖一般:“行,那我以后注意!”
“嗯。”
“那我还是给你买桂花糕。”
“……好的。”这样,应该会显得亲切点了吧?知寒酥暗想。
这点微末的变化放在别人眼里可能会被直接忽略,但花玉桥一下便捕捉到了,这种总是被单字回答的问题知寒酥这次居然多说了一个字!
真是桃花开到心尖去了,花玉桥整个人都春光明媚起来:“嗯!”
也许是在花玉桥为他人立誓报仇,是与祟相杀时的果决,是第一个想到可能会有凡人被遗落在荒漠的时候。知寒酥抗拒的心理被慢慢解开……
也许,眼前之人虽是花念,但早已不是他所认识的。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新的花念,这个花念有一个新名字,叫花玉桥。
他记忆中的花念不顾旁人,太过偏激。放眼当下,真是美好,只是他……
想到这,知寒酥抬起眼,对上了花玉桥那双明亮的眸子,他觉得心被针扎了一下,但那点疼很快便又消散了。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甲板上有护卫来报:“祟潮已退——!”
花玉桥七人出楼,陆远谋也跟来了甲板上。飞舟停在了戈壁城上空,“雀嗣钟”散去,金雀从舟边穿过,涌上九霄,好不壮观。
两小僧与众人一一告别,最后看向花玉桥时停住了。
王平凡与孙欢庆相视一笑。
王平凡道:“花老板,很高兴我们不是再从别人口中听说你了,此次相遇是真的幸会。”
孙欢庆认真点头。
花玉桥有些别扭,这突如其来的煽情是怎么回事,他从来没觉得这种事应该出现在他身上过:“哈哈,嗯,那……我也很高兴遇见你们?”
陆远谋目光流转在几人之间,很显然,他也觉得别扭。以他对花玉桥的见解,这两位小僧的态度属实是离奇了。
王平凡笑了笑:“花老板,再见。诸位仙长也都好好保重,只是很抱歉我们没有想起进出城的人中是否有那样一个黑衣人。有机会再来戈壁城,我和大庆带你们参观千佛寺啊!”
孙大庆道:“到时候风波已定,我们这还有许多西域传下来的表演戏法,你们可要多玩上几日。”
黄景会心一笑:“没关系,日日进出城的人实在多,记不起来也很正常。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来做客的。”
林方仪也回笑道:“你们也保重,好好修炼,守城时别再打瞌睡了。”
孙大庆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李晚煜分出三把“除祟锏”,自己站在中间那把:“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王平凡二人一跃上锏:“多谢李师兄!”
***
几人在甲板上极目望去,本以为李晚煜把人送去城里便会回来,可那金色的拖影竟直奔千佛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