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战纪》 第1章 属于何人的黎明 拂晓将至,黎明的微光从地平线而来,光照带来的热度还没触及将成为战场的科莫西平原,但双方已经早早开始列阵。 王朝军统帅克洛德将合计十二万的全军分为了四部分,自己的统帅卫队作为全军的预备队。 中军以身披重铠大盾的重装步兵为主轴,配合矛兵和后置的弓箭手,组成了非常标准的步射军阵。 右翼配置手头所有的精锐魔导军和仅剩的重装骑兵,组成最具破坏力的进攻矛头。 与其余两军肃杀整齐的军阵相比,左翼则显得凌乱。 士兵的盔甲和武器都零散不堪,排列的队形弯弯曲曲。有的身穿皮甲手拿长剑。有的左手挂盾,右手拿着投掷的短矛。有的甚至没有着甲,只戴着一顶铁制头盔,手持长矛就站在最前列。 后面的弓兵同样如此,短弓、长弓、各种猎户常用的猎弓,可谓五花八门。反倒是王朝军中最常见的主力步兵在整个左翼的最后方待命。 “原来如此,左翼用炮灰来布设陷阱吗?” 对位的联军总指挥官安建廷在驻地后方作为指挥部的小土丘上,看着王朝军的布阵。 从四年前被那个黑水晶送来这个地方,经历漫长的战争,一个只是从历史书中勉强认知冷兵器时代的少年,现在也终于能看懂具体的军阵布置。 “安大人,王朝军已经开始布阵,按计划传达给各军吗?” 传令官的青年身穿皮革和少量钢片制成的轻便盔甲,腰间配短剑,蓬松自然卷的褐色头发由于长时间征战没有整理,现在杂乱的卷成一团。匀称的身型不算高大,加上稍显稚气的脸庞,没给人多少压迫感,让人看不出是经过战争锤炼的老练士官。 “嗯,按昨晚定下的计划向各军传令吧,不过说起来约尔,盖德真是算无遗策,连今天对面的布阵都预料到了吗,和他相比我简直是刚学走路的小孩。” 约尔没预料到这句话,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但是马上恢复神态立正身姿。 “盖德大人的谋略世所罕见,安大人如今直接指挥全军,我等必定胜利。”安建廷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马上无视这句对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奉承。 “约尔,不要叫我大人。我说了很多遍我讨厌这个称呼,别跟那些人学坏了。” 他甚至加重了一些语气,繁文缛节和恼人的官僚气息打从心底让他感到不自在。 “安大人,那可不行,您是联合军的最高领袖。正如莉莉娅队长所说,对于军队,这些是必须的规矩。您可是我们的核心,我可不想总被她说教。” 约尔一副难办的表情,话语中带着无奈,看起来的确是被说怕了。 安建廷只是叹了口气。 “好了,告诉其他人按照计划布阵吧,稍后我就会前往指挥的本阵。” “是,大人!” 约尔随即立正,右手举至头侧行了一个军礼,便马上与随行的传令兵跨上战马向各军奔走。 安建廷看着传令兵的远去,心里嘀咕哪怕过了那么长时间,还是会莫名其妙觉得不适应。 毕竟这个世界被称作“马”的生物虽然体型轮廓与自己认知差不多,但没有尾巴,头上左右有两个尖角,一共有六条腿。 就在他心底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日常,晨光的照耀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往地平线的方向看去,已经能看到太阳缓缓升起。 “是时候了。” 他换上严肃的表情,转过身向身后的近卫走去,明明身上穿戴着银蓝相间厚重的全身铠甲,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与自己原本身高体格有差异的身躯在这几年的活动中早已适应。 那种奇妙的不平衡感早在一场接一场的战斗中消失,剩下的只有这具能同时运用魔法和魔导力的神奇躯体和装备,也是自己能在这里活到现在的资本。 不远处手捧头盔的近卫队长莉莉娅早就在等候。 “安大人,近卫军已经到位,各军已经开始布阵,我们随时可以前往。” 一边如此报告,一边将与安建廷身上盔甲配套的银色头盔双手递上。安建廷单手接过厚重的头盔就直接托在腰间,一边打量着眼前的近卫队长。 精致的脸庞,高挑的鼻梁,短发被扎成了单马尾,受到这个世界称为魔力的物质影响,拥有水蓝色的发色和眼眸。高挑的身材和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构成互相映衬的完美曲线,藏在盔甲之下。 在自己的概念中,这般模样的少女与战场毫不沾边,哪怕有也只会存在于文艺作品中。 但这个世界魔力的存在让自己的常识彻底作废,过了数年依然感觉不可思议,生来就自带魔力的人正是如此的不讲道理,哪怕对于健壮的成年男子来说都是负担的重型盔甲,眼前这个苗条的少女轻而易举就能穿上行动,甚至能让其变得更加坚固。 她身后那柄惹眼的红色大剑每次挥动,都能将数个士兵同时分成两半,即使自己已经看了那么多次,依然觉得神奇。 察觉到领袖正在打量自己,这名近卫队长轻声询问。 “安大人,我这边有什么问题吗?” 安建廷才意识到自己这样一直盯着她看很不礼貌,只好假装镇定。 “不,只是无论看多少次,对我来说你这身盔甲和身后的大剑总是那么威风凛然,让人安心。” 与你身形外貌完全对不上这后半句,他直接憋在了心里。 哪怕现在被推举到这个位置,假装各种领导者般的举动,演绎一个在大家眼中的领袖。无论怎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回事,时不时还是会在各种举止中被人察觉出不自然。 或许历史书上那些有名有姓的伟大人物,生活中也各有各的难处,内心不禁第一次如此想到。 “谢谢您的赞美,大人。” 莉莉娅只是简短地行了一个礼,不知道她是没听出话里的意思,单纯认为是战前的鼓励和赞美,还是给了一个结束话题的台阶。 总之没被当面拆穿让安建廷松了口气,只不过莉莉娅脸上的一丝红晕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反正不敢问。 “魔法师们准备好了吗?” 一边转移话题一边向自己的战马走去,莉莉娅紧随其后。 “准备就绪,按计划将他们混入待命中的近卫军,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戴上头盔跨上战马,安建廷和身边的数十近卫向着指挥的阵地疾驰而去。 第三章 毁灭者 疼痛随即袭来,只能用力大范围挥动手中的大剑,但两人马上躲避拉开了距离,被刺中的腰间盔甲破裂,鲜血渗出。拉法尔没有放过这个破绽,马上又是一记从下往上的升龙斩,莉莉娅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剑身回正,挡下了直击,但也被再次打得翻滚了好几米远。 莉莉娅翻身一手按住伤口,倚着大剑勉强重新站立,脸部因疼痛而抽搐,伤势让她甚至都快站不稳,自己深知已经撑不过下轮猛攻。 “队长在那!我们要突破出去!” “不行啊!对面的人又涌上来了,出不去!” 其他近卫军拼命想要突破出来救援莉莉娅,但是对方的士兵和血骑士还在不断推进,厚实的人墙让这种尝试化为泡影。 “真是有一群好部下啊” 拉法尔看向冒死突围的近卫。 “唯独这句话我同意。” 莉莉娅强忍痛苦,不再理会伤口,任由鲜血滴落在地,将重心放低,双手紧握剑柄举至胸侧,剑尖直指拉法尔,做最后一搏。 短暂的对峙后双方几乎同时冲向对方,莉莉娅的伤势已经不允许她做更多的周旋。这舍命的一击是她最后的机会,不论胜败她也没有多余的体力再突破其他血骑士的包围。 拉法尔仿佛如她期望一般,从上往下的大力斩击,莉莉娅以毫厘之差躲开,抓准转换姿势稍纵即逝的机会,想要用大剑捅穿对手的防御。 可惜拉法尔接下来的动作直接粉碎了莉莉娅的幻想,不给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直接松手,任由武器大力插进地面,一个疾步拉近距离,左手阻拦对方挥剑,右手一记大力的右勾拳切实的砸中莉莉娅的面部。 莉莉娅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后退,不等反应拉法尔和两侧血骑士的追击已经到了,从三个方向而来的攻击无从躲避。 莉莉娅明白这就是自己的最后,哪怕深陷必死无疑的绝境,也想要与哪怕一个血骑士同归于尽,她将大剑尽可能贴近自己,利用自己身体的惯性将大剑前推,确保在自己身体被洞穿的瞬间,对方也要承受同样的代价。 双方剑刃即将交错,这时炽热袭来,眼前的血骑士在惊诧和惨叫中融化,失去目标的莉莉娅赶忙躲避,其他血骑士刚想追击,又被一道闪电拦住。 唯独拉法尔躲过魔法,挥舞的巨剑眼看就要直接命中莉莉娅。一把长剑直接拦在了中间,安建廷从余烬和雷光中现身,只用单手就稳稳招架住了巨剑的劈击,将莉莉娅护在身后。抬手的魔法让拉法尔不敢停步,飞快地拉开距离,跟随而来的近卫也将莉莉娅层层保护。 这时拉法尔才注意到魔法的轰击直接在人墙中融出一条通道,原本挤满王朝军的地方只留下一摊铁水, 莉莉娅看到安建廷又出现在最前线,脸上惊讶又不解。 “安大人,请赶紧后退,对方是为您而来,我们不能失去您。” “伤势?” 安建廷无视莉莉娅的建议,只是出声询问检查她伤势的近卫。 “伤口不深,只要能止住血就应该没大碍” “那就好,马上后撤处理伤口。” 安建廷马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到附近的敌人身上。 “谢谢你,莉莉娅。但如果中军在援军来之前崩溃,那么我在安全的地方毫无意义。而且...” 安建廷停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我约定过绝对不会对朋友见死不救。” 莉莉娅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背影,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明白这份决心不可动摇。 “是,祝大人得胜。” 莉莉娅虽有不甘,但也明白现在自己的伤势帮不上忙,便也与数名近卫后撤。 “终于现身了,死神。” 拉法尔高举大剑,身后的血骑士拉弓搭箭射向空中,拉出两条红色的烟幕。 “信号?” 安建廷话音刚落就明白对方的意图,附近的敌军部队全部都在向自己集中。 “看来就算想走也走不了。” 拉法尔已经等不及战力集结,率先发动了进攻,四名血骑士紧随其后,以两人为一组从两侧包围。近卫们刚想上前就被安建廷阻止。 “他们交给我,你们死守这里,确保敌军无法再深入。” 魔法和刀剑交错,安建廷与血骑士战作一团,血骑士不愧是千锤百炼的精锐,安建廷致命的魔法和剑击被巧妙躲开。 各种在视线死角发起的交替攻势,让他有些应付不暇,拉法尔看准时机,又是一记重斩,安建廷连忙抽身接下,两把兵器重重碰撞在一起,但这只是佯攻。 周围的血骑士看准机会发起同时攻击,安建廷刚想抬另一只手施法,只见锁链飞来,缠绕住了手臂,两名魁梧的血骑士在另一段死死拉住,一时间手臂移动受阻。 不等安建廷反应过来,剩下两名血骑士飞快的钻进安建廷怀里,两下精准的斩击以极其巧妙的时间差左右袭来,左侧劈在了腰间的缝隙处,将安建廷的魔法护罩直接砍破。下一个瞬间,右侧的斩击直接命中了颈部,刀刃深深埋入了颈内。 当安建廷在中军奋战的时候,联合军本阵的指挥帐篷突然被掀开,数个身影走了进来。前一秒还吵个不停的参谋转过视线,瞬间鸦雀无声。 哈尔特在内的参谋都震惊地瞪大双眼,一时间没能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原本应该因事故不见踪影的总参谋长就在这活蹦乱跳。盖德只是一脸懒散,若无其事的走到布阵图前,开始确认局势。 “哈尔特,总指挥官去了中军?” 哈尔特面对询问,甚至来不及确认真伪,但老练军人长年累月的习惯让他马上反应。 “是,盖德大人,现在这个本阵正因预备队的调度问题争执不下。” “敌方很快就会将能动的部队都拉去他的位置,所有预备队出动。两万人直接前往中军,一万和左翼汇合重整,包围截断他们退路。右翼击溃对方后无视溃逃的部队,直接转向包围,不要把对面放出去。” 命令发出,待命的传令兵却呆在原地,毕竟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连参谋们都没反应过来。 刚有反应过来的参谋想确认他的真伪,但马上闭上了嘴,因为注意到他身后的数名护卫,那正是安建廷身边的近卫军。 “战况不等人,后面再解释,现在马上传令。” “但是安大人留下口信没有他的命令所有预备队都不能动。” 一名参谋怯生生的发出提醒。 盖德抬起头,环视了一圈。 “我就是他口中的命令,执行吧。” 一旁的哈尔特虽然还没明白全貌,但已经发出命令。 “传令兵,马上传令!” 被大声呼喊从惊讶中恢复的传令马上行动,但还没出营帐就被叫住。 “还有,将我回来的消息告知全军,派人向在中军的总指挥带句话。” 无视还处在混乱的参谋,盖德从中途接手指挥就开始源源不断发出命令,指挥庞大的军队行动。 “让安里带轻骑兵直插对面大后方,对方这时候不会后撤的。” “告诉佛朗索瓦没时间让他休息,左翼重整马上和预备队汇合。” “右翼的转向交给贝肯,务必保证不要出现空隙。” 本阵待命的传令几乎被用光,接收完一道道命令,分散出去传递信息。 “暂时就这样了,接下来就看我们的总指挥大人打成什么样。” 在接连不断发完命令后,盖德坐在椅子上撑着脸,一边调整布阵图,这时候其他参谋才找到机会发问。 “盖德大人...不,总参谋长,这是计策的一环?” 盖德没有抬头看发问的多兰。 “没错,为的就是将对方最后的部队在这个科莫西平原全歼。” “那也应该事先向我们参谋通气,不然部队的指挥会出现混乱。” 多兰的口气中带着被瞒在鼓里的不满。 “不只是你们参谋,所有部队的军官甚至将军都没被告知,只有我和总指挥官知道。” 盖德摆弄完布阵图才抬头看着多兰。 “这次的计划必须最大程度保密,告知太多人恐怕对方就会察觉,功亏一篑。” 哈尔特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哪怕庞大的军队中没有对方的密探,作战的意图还是有可能被敌方通过日常的调度察觉,面对越是优秀的对手越是如此。所以干脆连自己人也隐瞒,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力量。 但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打赢这场战役?更别提左翼还有巨大的损失,他察觉出自己的长官还有别的目的。但他都憋在心里,这些不是他一介参谋应该插嘴的事情,他只是问了最关心的问题。 “盖德大人,那么总指挥官亲自前往中军也是事前的计划?” 其他参谋也纷纷竖起耳朵,大家都关心这个问题,但盖德的回应让在场所有人心底凉了一大截。 “不,这是他的判断,虽然和我的计划有出入,但目的已经达成。” “亲自前往最前线明显不妥,万一对方真的击败了主帅,对全军乃至我们的义举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多兰忍不住发声,主帅轻率的举动,会将所有人的前路毁于一旦,那么简单的道理在场的没人不明白。 “你见过他在最前线怎么战斗的吗?” 多兰愣了一下。 “下官只是参谋,未曾有幸目睹主帅的战斗,只是听闻勇冠三军。” “可不是勇冠三军这种程度的问题...” 盖德摆弄着布阵图上代表主帅的棋子 “对面王朝那帮家伙叫他死神,那可不是什么形容词...他是货真价实,宣告死亡的存在。” 血骑士得手了,剑刃切入了安建廷的颈部护铠的缝隙,手中传来了切实的命中感,剑刃将安建廷的脖子撕裂,气管和神经断开,血管分离,鲜血喷涌而出,挣扎着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预想中的画面都没有发生。 明明剑刃有切实命中,只是连伤口都没有,血骑士这时在一撇中看到,裂口的确砍了进去,却只看到空洞的黑暗。 “情况不对,快脱离!” 拉法尔咆哮着命令,一边后撤步退开,血骑士回神想抽剑后退,已经太迟。安建廷直接用下巴和胸甲的夹住了刺进来的剑刃,血骑士想要抽出但纹丝不动。 安建廷直接用持剑的右手抱住了他,用力一挤。只见这名血骑士腹部位置变成了一块扁平的铁板,如同被折断的枯枝。 左手无视缠绕的铁链,抓住另一个血骑士的头部,放出冲击魔法。血骑士被巨大的冲击压向地面,随即折叠,变成和地面一样平整的不可名状之物。 趁着那两个魁梧的血骑士还没松手,安建廷抓着铁链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扯,两个全副武装的血骑士就被硬生生扯离地面,凌空飞向安建廷。 左手释放火焰让一名血骑士在空中化为尘埃,另一名因引力开始坠落,安建廷举起长剑,跌落的血骑士直接被长剑洞穿,挂在安建廷的剑上,而面对跌落的力道,安建廷的手甚至没动一下。 眼前这一连串难以置信的动作再次让所有人震惊,剩下的血骑士也因为恐惧停下了动作。 “该不会真的是死神吧,你这怪物。” 拉法尔开声咒骂,但安建廷不以为意,将长剑轻轻一抖,挂在上面没有了气息的血骑士飞了出去,倒在了地上。 王朝精锐中的精锐,四名血骑士转瞬之间便如同字面意思一般被碾碎,拉法尔终于明白为何需要不惜一切动用全军来对付他一个人。 但安建廷却没有继续进攻,站在原地打量了一阵拉法尔开口问到。 “你就是领队?” 拉法尔不明白对方的意图,没有回话,全神贯注想要找到破绽。 “你们的盔甲和武器,就是那个所谓的永世王给你们的吗?” 这让拉法尔更加困惑,他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含义。但为了振奋士气,他特意大声喊出来。 “这是我们尊贵的永世王所赐予的神器,有资格穿戴的都是最强的战士,我们莫大的荣耀!” 他看不到对方头盔下的表情,只知道还在打量他,短暂的沉默后对方竟然叹了口气。 “明白了,你们也一样,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不需要浪费时间了。” 这句话让拉法尔有些动摇,眼前的敌将知道其中的奥秘。而他的确一个动作就捏碎了普通魔导士和法师都难以击穿的铠甲,甚至他们手中无坚不摧的武器也没对他起多大作用。 血骑士的确是千锤百炼的精锐,但能闲庭信步纵横战场还是依靠永世王赐予的各种武具盔甲。正因如此安建廷的攻击和话语才让他们动摇。 “真是傲慢无礼,我还以为白银死神会是个荣誉的战士。” “我从来不是什么战士,但我起码有夺走生命的自觉,清楚这是恶行。至于你们,荣誉?一帮依靠借来的力量,道貌岸然的屠夫也配谈荣誉?我亲眼看到你们畜生般的行径!” “那都是王朝奸臣的暴政,我们宣誓乃是永世王的忠仆!保卫王朝和他的子民,暴行只是某些卑劣之徒的所作所为!” “你所谓的子民,也包括那些被百般折磨的奴隶吗?” “拥有奴隶是优秀者的证明,现在只是有人纵容他们为非作歹罢了,只要回归正道,自然就会解决。” 安建廷沉默了,但并不是他没有话语反驳,而是意识到自己的不理智和徒劳。 “毫无意义,我没有和刽子手争辩的必要。” 安建廷抬手又是一道闪电,拉法尔侧身躲闪,其他血骑士也不敢上前。安建廷的速度不快,武艺也算不上精湛。但是面对那夸张的破坏力只要一时分神,擦到就是非死即伤。 看到开始招架不住的血骑士,克洛德命令护卫和聚集而来的士兵发起决死冲锋。 “取敌将首级!赏爵赐金,位极人臣!后人皆为贵胄!” 这份赏赐之重,甚至超出了克洛德这个戴冠统帅的权限,但此刻这些都无关紧要,只有胜利他们才有未来。 这句话的效果极为见效,受到奖赏刺激的底层士兵疯狂扑向安建廷,随后便是便是源源不断的士兵跟上。安建廷不断挥剑迎击,释放魔法,却无法阻止他们继续包围自己,哪怕上前的士兵不断被他击杀倒下,又有新的人涌上来,在死角不断有长枪和刀剑命中自己,淡蓝色的护盾劈啪作响。 “这帮疯子,就为了这种东西命都不要?!” 年少的他还无法理解这股为了财富和权力的疯狂。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让手上剑刃一刻不停,激烈的战斗让他分心,跟丢了血骑士的动作。 剩下的数名血骑士趁这个空挡聚集在拉法尔身边重整旗鼓。 “副统领,要再尝试突击吗?” 拉法尔没有回应,继续全神贯注盯着安建廷的动作,而他不愧是天生的战士,在短短的数次交手,就察觉出了安建廷的弱点。 “五秒。” “什么?” “从他出现开始,只有左手放出魔法,而且每次施放必定有五秒的间隔,这恐怕是某种限制。” “陶宁,康坦你们随我攻击,集中他的右手侧,其余人从左手侧交替佯攻。记住!左手的间隔只有五秒,不要看错时机!” “遵命!!” 血骑士在收到指令后快速散开,利用蜂拥向前的士兵作掩护,快速靠近。安建廷突然发现了混在人群中显眼的鲜红铠甲,马上施放魔法阻止他们靠近。炽热的火焰将沿途的士兵化作灰烬,只见血骑士灵巧的往侧闪避,就在躲避了魔法的瞬间,周围的血骑士突然提速,笔直冲向自己。 安建廷有些恼火,大力的将身边数名敌兵砍飞,再次施放魔法,但仿佛早有准备,所有血骑士突然停步,在攻击路径上的人进行躲闪,其他人则再次突然加速。 这下让安建廷确信了,就这么点时间对方就知道自己的魔法无法连击,心中既是震惊又是懊恼。由于自己毫无保留地施法才那么快被看穿了规律,也说明对方在作战经验和技巧都远胜自己。 眼看距离快速缩短,他却腾不出手应对。明明敌兵的残躯堆满了自己周围,后面的人仍然踩着友军的遗体蜂拥而至。 随着护盾在一声清脆的打击下失效,数名血骑士贴近到他的身侧开始围攻,利用其他士兵作为掩护限制安建廷的动作,安建廷大开大合的斩击快速将周围的敌兵清除,却碰不到身手灵敏的血骑士,对方总是以毫厘之差躲开他的斩击,其余人则发起攻势,魔法护盾在不间断的攻势下无法恢复,盔甲开始不断承受打击。 拉法尔终于在旁等到这个时机,他迅速打了一个手势,身边两名血骑士马上跟上,在右侧同时向安建廷发起进攻。 “安大人,右边!” 听到后方的近卫大声呼喊,安建廷马上将注意力拉回右侧,巨剑的阴影笼罩了头顶,弯刀和长戟的锋刃已至。 无法躲开,在做出如此判断的瞬间,安建廷几乎是下意识做出行动,左手突然朝下。 拉法尔注意到这个举动,但也已经没法抽身后退,就在他想要出声警告身边的战友,安建廷直接往自己身下放出最大火力的魔法。 瞬间赤色火焰笼罩全身,爆炎向着周围扩散而出,身旁的敌兵眨眼间消融,拉法尔只好将自己侧身藏进巨剑来抵挡。 其余两名血骑士则没有那么幸运,陶宁那烧的通红的长戟掉在地面,用来握持的双手已经消失。康坦的盔甲边角融化,铁水顺着缝隙渗入身体,皮肤血肉和钢铁纠缠在一起。惨叫声在拉法尔身边回荡。 在炽烈的火焰中,一把长剑直接飞了出来,直接将失去双手的的血骑士捅穿,飞离数米后被钉在地面。 “陶宁!!!” 拉法尔愤怒地咆哮,但完全不等他反应,安建廷直接破火而出,未熄的火焰缠绕在身边,径直冲向了拉法尔。 拉法尔刚想举剑,冲到跟前的安建廷左手一把抓住了剑身,力道之大让拉法尔根本抬不动,右手握拳直接打向头部。拉法尔几乎是依靠肌肉记忆抬起左臂保护头部。 当拳头落下,拉法尔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近乎绝望的差距,如同攻城锤一般的力道砸向自己,巨大的冲击直接令他的意识模糊,身体直接飞出十几米远才停下。 拉法尔靠着巨剑的支撑才没有倒地,他用惊人的意志力回过神,眼前却是人间炼狱,被火焰灼烧的熏黑残躯,熔炼的钢铁化为溪流,漫天飞舞的灰烬和火星。位居正中的安建廷,正走向血骑士的遗体,拔出自己的佩剑,缓缓落下的火星之间,银蓝相间的华丽盔甲现在铺满了灰烬,此等景象让拉法尔甚至以为自己陷入了幻象。 “这就是,死神...” 曾经高昂的战意,渴望对战强者的自负,在此刻崩塌。云泥之别的实力差就摆在眼前,自己和战友使上浑身解数的攻击都没能奏效,一个小队两轮交锋就伤亡过半。 而一直由于激烈的情绪和肾上腺素压制的疼痛,一口气涌上,被疼痛折磨的不轻的拉法尔这才审视自己的身体。 刚才的一拳,左手抵挡的臂甲居然深深嵌入了手臂,血肉绽裂,骨头粉碎,整只手以不自然的状态扭曲。头盔的一侧也已经崩碎,一半的下巴直接不见踪影。 只是一拳就有如此威力,如果不是手臂的格挡,毫无疑问自己的头会干脆利落的被打飞。 “保护副统领!” 重伤的康坦带领着最后的三名血骑士横在中间,康坦的状态非常骇人,高温溶解的盔甲和血肉糅合在一起,全身大面积的烧伤,脸部几乎看不出五官,铁片和疤痕遍布。哪怕如此,他仍然没有抛弃自己的忠诚和职责,准备垂死一搏。 克洛德统帅目睹如此惨状,心中悲愤交加,命令后续士兵展开阵型,准备再度进攻。 突然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吸引了双方的注意,抬头看去,排山倒海般的联合军正在朝这边赶来,对王朝军的包围已经完成。 近卫军见状也直接突破出来,赶到安建廷身边,在他身侧列阵。 “到此为止了...” 克洛德看着伤痕累累的弟子和残破的军队,明白时间已经不站在自己这边。 “血骑士,还有副官活着吗?” “下官还在” 重伤的康坦用残破的嘴唇回应,克洛德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不由敬佩。 “你叫什么名字。” “康坦,大人。” “康坦,从现在开始,你担任突围部队的指挥,从后方往首都突围,哪怕多一个人都好,带他们出去。” 此言一出,康坦,拉法尔和周边的军官一时间震惊不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将指挥权交出,只意味着一件事。 “大人!现在还不迟,请马上指挥突围!” 康坦急忙大声劝阻,拉法尔也想要出声,但是嘴部连动都动不了。 克洛德拔出佩剑,头也不回的说道。 “对方的目标是我,只有我继续留在这里殿后,才有希望牵制对方的兵力突围成功。” 拉法尔大步上前,站在克洛德的身侧,但师傅的剑已经顶在自己的脖子上。 “之后就交给你了。” 那是对他最后的话语。 “康坦,把这个伤员带走,留在这也没用。” 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康坦指挥两名血骑士拉走了失神的拉法尔。 克洛德高举佩剑。 “各位!这里就是我们最后的战场,为了未来的胜利,我等将成为全军的殿军,死战不退!王朝万岁!!永世王万岁!!!” “王朝万岁!” “永世王万岁!” 克洛德一马当先冲向安建廷,身边的护卫军也高呼口号紧跟自己的统帅冲锋。 留下在夕阳的背影,冲向地狱。 “全员组成冲击阵型,突围出去,绝对不能白费殿军的牺牲!” 康坦艰难地指挥着幸存部队突围,但包围过来的联合军仿佛无穷无尽,每前进一步都有越来越多的王朝士兵倒下。 拉法尔冲在队伍的最前列,如同野兽一般用剩下的一条手臂野蛮地挥舞巨剑,没有招式,没有章法,抛开了一切思考。他想都不敢想如同父亲一般的恩师此刻发生着什么,只想用眼前的敌人不断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但只依靠气势是无法颠覆切实的军力差距,大开大合的攻击的确摧毁了最前排的士兵,但马上后方的军阵源源不断,受赐的铠甲到达了极限,在数不清的攻击中肉眼可见开始龟裂,由于伤势行动迟缓的身体正不断增添新的伤口。 “副统领!请冷静!回到队列!” 面对无论怎么呼喊的都毫无回应的拉法尔,仅剩的血骑士只能护在他的左右,帮他分担一部分的攻击。 就在看起来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康坦注意到异样,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中,居然有一处防守明显薄弱,只有少量部队的缺口,情况急迫到甚至来不及思考是不是陷阱,他就已经发出了指令,整支部队开始朝着那个缺口突围。 王朝军朝着薄弱处冲杀,打开了一个突破口,部分士兵看到突破口打开,就争先恐后往那里逃跑,康坦和其他军官快速斩杀逃跑的士兵,稳定士气。 冲出缺口的王朝军马上又遭到右侧的弓箭射击,那是安里率领的轻骑兵正在延缓王朝军的突围。 “大家保持距离,不要深入。” 安里身先士卒在马上骑射,不满千骑的轻装骑兵根本无力阻挡万余军队,只能侵袭骚扰,派快马回本阵报信。 “这样好吗?贝肯大人。” “这样就好。” “可是安大人和本阵那边怎么交代。” “告诉他们敌方攻势凶猛,包围网只是被短暂突破。” “下官遵命。” 指挥右翼的青年表情复杂地看着突围的王朝军,想起自己微妙的立场难以释怀。 克洛德带领着剩下的三千护卫殊死殿后,但也根本拦不住安建廷亲率的近卫。随着周围联合军的抵达,王朝护卫军在短时间内就损耗惊人,三千殿后就只剩下两百余人屹立在克洛德身旁。 被完全包围筋疲力竭的王朝士兵互相依靠,护着在正中间的统帅,而联合军只是一步步逼近等待着最后的冲锋,后方的弓箭手为了不误伤友军,也已经停止放箭。 克洛德看见还在前方的安建廷,与身边的其他护卫说了几句,便径直走向了他,他要用自己再继续争取时间。安建廷见状也压下了友军的攻击,任由他走向自己。 在距离只剩数米的时候,克洛德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双手把头盔取下直接扔在地上,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已经汗如雨下,体力有些不支,身姿却依然笔挺,目光如炬。 “你就是死神?还真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见到你,我是星月王朝戴冠统帅克洛德·伯恩。” 联合军的众人一时大惊,一开始以为是使者,没想到对面的最高统帅居然就那么直冲冲走过来。 安建廷没有回话,虽然盖德希望俘虏眼前的王朝统帅,但安建廷可不这么认为,一路走来那么多的牺牲和苦难,这帮身居高位者最后要是得以自保,这一点都不公正,他们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眼见沉默越发拖长,旁边的军官只好出来圆场。 “这位正是联合军最高领袖安建廷大人!王朝的戴冠统帅,你有何上奏?” 克洛德面无惧色,大声答道。 “号称联合军的领袖竟如此没有礼节气度,主帅相见藏于面铠之后,还要让身旁人代为介绍,也不怕被万民耻笑?” 安建廷还是年少气盛,一个败军之将居然就这么贴脸嘲讽,一下子就气的青筋直爆,要不是表情藏在头盔之下,搞不好当场暴露。身边的近卫见自己主帅被这般羞辱,也差点暴起,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把克洛德当场剁了。 身旁的军官眼见要一发不可收拾,连忙劝慰。 “安大人,对方只是嘴硬逞强,徒劳地最后挣扎,没必要理睬。”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没收住情绪的安建廷也冷静下来,幸好周围近卫已经摆出姿态,也有人适时劝说,他也就借坡下驴扮起了息事宁人的角色。 安建廷抬手让近卫和周围的士兵停下,随后将头盔取下,克洛德和身后的王朝士兵都吃了一惊,眼前这个对方的最高领袖,在厚重的盔甲和高大的身躯之下,是一张稚嫩的脸庞,浓黑的短发和眼眸,五官也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特点,随处可见。难以想象声势浩大的叛军首领居然是这样一个少年。 这下连克洛德都有些呆住了,他从未想到对方居然如此年少,虽说战乱年代战场上有的是年轻人,但从他领头叛乱距今已经过了五年,眼前之人看起来再怎么样也不过十五六岁,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本人。 “我只说一次,投降吧。只剩这些人你还能做什么,都沦落到这般田地还为一个草菅人命的王朝卖命有什么意义。” “意义?哈哈哈,看来领袖的确是个年轻人啊。” “你什么意思?” 安建廷强忍心里的不快追问。 “我等立下誓言,守土卫国,不惧生死。我更是王朝的戴冠统帅,这当中没有什么所谓的意义,有的只是忠诚与职责。” “你们都已经把这地方祸害成这样了还扯这种狗屁?” 安建廷都已经开始有些失态的发怒,顾不上什么遣词造句。 但克洛德依然没有动摇。 “奸臣当道,施行暴政,但那是大臣们的失职,我的使命是誓死捍卫王朝,绝不妥协。” “那无辜牺牲那么多人又算什么?” “我对他们的遭遇表示同情,但至高的永世王开创的王朝不可动摇,奸臣所致的牺牲只会是一时,待永世王重返理政,再次繁荣,他们一样受到恩惠。” 安建廷无奈又愤怒,这帮人全是一丘之貉,对话都是浪费时间,反正就没几个人真的顾及普通人的死活。 这时安里那边的传令也到了,得知王朝的部队居然突围成功更是让安建廷烦躁不已,克洛德则如释重负。 “看来这一步是我赢了,死神。” 说完便猛地冲向安建廷,但这注定是徒劳,身侧的近卫马上反应过来,两柄长枪直接架住了他的佩剑,下一个瞬间数个枪尖就直接牢牢扎进了他的身体。 “艾娜...” 随着这句轻声的遗言,安建廷手起剑落,剩下的王朝残兵也尽数战死,联合军中爆发出欢呼声,科莫西之战落下了帷幕。 虽在过程中损失了不少人,但好歹还是带着一部分士兵顶着阻拦突围成功,康坦察觉到无论是那显眼的薄弱处,还是对方没有赶紧追击都显得不合常理。 此刻也没余力再去想这些,他指挥着部队继续往首都方向撤退,却看到一直在最前列的拉法尔此时回望着战场,久久没有前进。 “最后你靠蛮力其实也能把他俘虏吧?” “那你去跟那个统帅讲,我已经说过让他投降了。” 安建廷和盖德站在左翼之前交战的地方,此处遗体堆满土地,血流成河,可见刚才战况之惨烈。打扫战场的联合军正在回收装备,仔细鉴别遗体准备埋葬。 “可惜啊,克洛德可是王朝有名的将军,要是俘虏之后撬开他的口,王朝首都的布防和底细我们都能掌握,后面就能避免更多的牺牲。” “说实话,我不觉得他会开口,那是顽固到极点的愚忠。” “就当是这样吧。” 盖德生怕克洛德会突围溜走,甚至在安里传令到的时候要求大军维持包围,放过突围而出的部队,务求困死克洛德,只不过为什么会单单一个地方出现遗漏,他还是心存怀疑。 安建廷只是一心看着残破的战场,孩子蹲在长者身边哭泣,妇女和孩子被抬出,他终于忍不住质问盖德。 “真的有必要这样吗?我们本来应该保护他们,而现在却将他们顶到最前线,其他方法一样能赢!” “王朝首都本来就城防坚固,好不容易对面将最后的主力送出来和我们野战,不在这里将他们消灭干净,要是放回去让他们守城天知道我们还要死多少人,特别是克洛德的指挥能力实在是大麻烦。” 盖德回答得很坚定,但心底也知道这是个歪招,继续补了一句。 “这能救更多的人,安。” “简直混账,我一开始是为了不再有这种事情才决定挺身而出,你现在跟我讲这个?!要不是...” 当情绪开始失控,一只手轻轻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安建廷回过头,安里正站在他身后,默默摇了摇头。 “盖德,我们是为了保护大家的生活,才一直获得支持走到今天。要是这样做我们和王朝有什么区别,还会有人信任跟随我们吗?” “还有安,你作为领袖一直知道计策的全貌,之前没有提出异议,现在只一味责怪盖德,这是推卸责任。” “不是这样的,安里,我......” 安建廷看着安里一脸坚定看着自己,就知道这个一直阳光开朗的女孩这时候是真的生气,自知理亏的两人只能通通低头闭上嘴。 “她生气简直和她姐姐一模一样。” 盖德小声嘟囔,安建廷白了他一眼。 “你还好意思讲?” 安里又瞪了他们一眼,两人马上闭嘴。 “有什么事情吗?” 看到安里提问,看到这情景不敢上前的近卫才慌忙报告 “有件事情要报告安建廷大人。” “求求你们,让我和安大人亲自说一下吧,弟弟他...” 阻拦的近卫左右为难,面对为至亲哭泣的亲人也于心不忍,但也不能无视职责就那么放人通行,这时安建廷焦急地走了过来。 “我都明白了,快带我过去。” 众人快步走到左翼后方,这里围住一圈士兵。近卫拨开人群,躺在正中的男孩是联合军中最年幼的士兵,年仅十二岁的吕松。 “安大人。” 众人见状纷纷行礼,安建廷理都不理,直接单膝跪在吕松身旁,用力握紧他的手。 “吕松,是安大人来看你了。” 吕松的姐姐跪坐在他身边,男孩脸色惨白,想要说话,但已经虚弱到连出声力气都没有,安建廷只能感觉到他的手微微用力 “敌军之前突破了防线,想要袭击后方的伤员,他拦住了敌军,即使是魔导者,但这般年幼还是寡不敌众。” 一旁的医护一边哭一边尝试为他止血,腹部由于劈砍的伤口很深,血完全止不住,放在这个时代完全是致命伤。 “你会没事的,你很勇敢,挡住了敌人,我们才能取得胜利。” 这是安建廷内心毫无虚假的想法。 “你是真正的英雄。” 男孩只是回以一个纯真的笑容,眼睛缓缓闭上。 “你和姐姐马上就能去首都了,你不是说想去看看吗?” “大人,他已经...” 安建廷紧紧握着他的手,不再言语。从他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一丝气息。周围的众人无不动容,纷纷向这位年幼的勇士行礼致敬。 “对不起,我没能为他做到什么。” “不,他一直都很崇拜安大人您,感谢您最后见他一面。” 吕松的姐姐温柔的抱着他,用手轻轻拂过他的头发,眼泪滴落在脸颊。 安建廷死死咬紧嘴唇,身后的安里偷偷抹掉眼泪,盖德则低头沉默不发一语。 “王朝必灭。” 不知道是哪个士兵开始喊的口号,接着三三两两,最后整片整片的士兵齐声高呼。 “王朝必灭!” 安建廷从跪姿起身,高举长剑,随即士兵们突然噤声,纷纷看向自己的主帅。 “共和万岁!!!” 一声响彻长空的咆哮,在军中回荡,士兵们一下子都愣住了,但短暂的沉默后,是山呼海啸的口号声。 “共和万岁!” “共和万岁!!” “共和万岁!!!” 安建廷在震耳欲聋的喊声中转身,看向王朝首都的方向。终于走到这一步,那么多的苦难将会终结。 这个世界莫名熟悉的文化传统,带自己来这里的黑水晶,一切谜团的核心永世王。 在那里,他将找寻一切的答案。 王朝历318年,共和历元年,科莫西之战以联合军的胜利告终,联合军以伤亡两万六千余人的代价,歼灭王朝最后的生力军十万人,王朝戴冠统帅克洛德被联合军主帅安建廷当场阵斩,只有不足万人突围。同月,联合军杀向王朝最后的首都。 在王朝首都宫殿,极尽奢华的厅室之中,端坐着掌握整个王朝的人物,王朝三圣。 “克洛德那无能之辈,就这么兵败身死了吗?” “不也挺好,这样就一扫谋逆之人,证明我等才是王朝正统。” “只是失去十万军队太过可惜,还有他那个血骑士的弟子怎么处理?” “无需担忧。” 端坐正中的老者看向其他两人。 “军队在这首都和附近再招募便是,至于那个弟子不值一提,趁在血骑士里还有威望,还能用就先用着吧。逆贼只是嚣张一时,这座王都根本不可能陷落,我等只要等待伟大的永世王降下神圣的惩罚,便足以安泰。” 其余两圣纷纷点头。 王宫深处的密室,一个巨大的身影将黑水晶端详在手中,身旁是涂满墙壁的神秘符号,角落的巨斧向墙角倾斜发出铿锵的响声。 第二章 开始的终结 “全军已经布置完毕,叛军正在逼近,预计对方马上就会发起进攻,伯恩统帅。” 身边的王朝护卫如此报告,身为星月王朝戴冠统帅的克洛德·伯恩却不发一语,只是挥挥手让其退下,心情复杂看着摆开阵营的二十万叛军。 短短五年,星月王朝就被逼上如此绝境。数十万大军被分割消灭,而哪怕到了此般田地,王朝三圣依然为了自己那点小算盘进行无聊的政治游戏,纵容魔力者和权贵的暴行,一切反对三圣的势力都被处死。 但哪怕三圣如此跋扈专权,王宫内的永世王只是回以沉默。自己作为王朝将军浴血奋战,却只是那帮虫豸眼中的工具。 将自己升为戴冠统帅只是有名无实的排除异己,依托首都据险而守等待时局变化的提案被三圣驳回,王朝最精锐的血骑士和魔法师也被拒绝调度,理由只是为了不能削弱神圣永世王的王宫安全?! 而现在自己只能拿着王朝最后拼凑的十二万生力军,大多还是强征而来毫无士气可言的可悲难民在平原进行野战,对手是那个白银死神率领士气正盛的二十万叛军。 三圣那帮人到底明不明白这就是王朝最后的力量,要是在这里失败,毫无防备的首都还能做什么?最终只有毁灭!想到如此绝境的克洛德狠狠地将剑鞘包裹的佩剑笔直砸向地面,发泄出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克洛德大人,今日之战胜负犹未可知,只要有您的计策,诸军合力奋战必能开辟胜路。” 身后唯一明白统帅担忧的副将如此进言。 穿戴着华美的鲜红色铠甲,身披白袍,一米九的身高加上健壮的身躯在军中也是鹤立鸡群。一头爽朗的黑色短发,小麦般的肤色和脸部两道深深的疤痕证明了这是个历战的勇士,王朝历史上最年轻的血骑士副统领拉法尔。 “没想到那个每天除了挥剑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现在还会安慰人了?” “在下只是直言事实,师傅。” “你要是对着我女儿能上这些心思,我也就不用听她天天唠叨那么烦了” “下官惭愧...” 高大的青年只是挠头困扰,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克洛德看着眼前这个争气的弟子和将来的女婿,不由得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但那只是远去的记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头发胡须已经斑白,身手也早已不如从前的老人。正因如此,他才必须下定决心。 “拉法尔,三圣从来没有批准任何血骑士离开首都,你甚至将自己的小队带了出来,你这样做最后自身难保,我可不想自己女儿就这么没了个未婚夫。” “我不能看着师傅如此身陷险境,艾娜也绝对不会同意我袖手旁观,我的部下都是心系王朝的忠勇之士,况且您现在可是王朝的戴冠统帅,拥有全部王朝军的调度权!” “你自己也清楚那不过是政治上的小把戏,没有三圣的敕令,我这统帅甚至没法让首都的一个卫兵从前门走到后院。” “师傅,但是!” “拉法尔你听清楚!!” 这位老将直接打断了青年骑士的发言。 “是我私自调度的血骑士,如若此战失利,我恐怕也难逃三圣的追责。遭遇不测的时候,你必须照顾好艾娜。” 为了让周围的人听到,这句话说的格外大声。 面对不容置疑的如同命令般的话语,骑士只得低头承诺。 “我将誓死保护她,大人。” 老人满意般的点点头,用手轻轻拍了拍这个高自己整个头的弟子的肩膀,一边看着对面的军阵。 “现在,我们有场仗要打。” 当安建廷和身边的近卫到达指挥的阵地,各军参谋已经在等候。 “都到位了吗?” 不等参谋开口,安建廷下马率先发问,一旁的参谋答道 “是,佛朗索瓦将军已经在左翼,右翼则有贝肯将军在。” “很好,预备队和中军由我亲自指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动预备队。” “遵命。” “安里回来了吗?” 这时一旁的莉莉娅接过话。 “昨夜斥候确认对方没有增援后直接回到了右翼,需要将她现在叫来吗?” “那就不需要了,右翼的战斗还需要轻骑兵,她和贝肯能解决好。” “是否将她置于贝肯将军的指挥下更好?避免右翼可能产生不必要的混乱。” 其中一个参谋如此提议,莉莉娅直接瞪了他一眼,她认出了此人正是之前贝肯的下属军官。安建廷也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但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绝对不会有任何让步。 “各位参谋,安里营长的轻骑兵部队是我们在战场的耳目,这个本阵随时需要一线的情报,她作为我的直属正是如此重要,各位能谅解吧。” “这是当然,总指挥官大人,我相信在场的各位一定都明白。” 这时一旁圆场的正是一开始回答他的参谋,名字他想不起来,但记得盖德身边有这么个人。 面对有人帮忙圆场,其他参谋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静静等待这位总指挥的命令。 虽然刚才的回应很有礼貌,但着实让安建廷心底憋了一肚子气,自从近日他接过指挥权之后,到底已经多少次处理这种各级军官的小心思,这些工作原本不是他这个挂名领袖的工作,以前都是作为参谋长的盖德在处理。 但现在盖德不在了也只能由他来做。毕竟这个联合军可谓势力繁多,有揭竿而起的民众、起义的旧王朝军、南方各地的游击队、以及自己一开始加入的自保团,这些人都是在王朝暴虐统治下共同反抗的势力,虽然目标一致,但难免有人总想着自己的小算盘。 “约尔。” “下官在。” 传令官马上行礼出列。 “通告全军开始推进,你亲自去右翼,告诉贝肯他第一波接敌。” “遵命!” 约尔立刻快跑上马,吩咐手下的其他传令兵之后就赶往右翼。接到命令的右翼率先开始推进,其他军阵也紧随其后,向着摆好阵营的王朝军而去。 王朝历318年,共和历元年,联合军集结空前的兵力突破前往王朝首都最后的防线,后世称为科莫西会战的战役正式打响。 随着两军距离的不断缩短,升起的太阳将热浪席卷整个科莫西平原,联合军以庞大的整军之势推进。 面对王朝由散兵游勇和少量正规军组成的左翼,联军相对的右翼投入了最多的兵力,联军八万人的右翼将作为主攻对阵王朝四万。中军双方同样是五万,左翼四万对阵王朝三万,在联军指挥本阵仍然有三万人作为预备队。 克洛德在营垒搭建的高台上看到这个布阵,马上明白对方是斜击战术,加重其中一边的兵力,另一边消耗僵持,等到优势兵力的主力击穿对手的防御分割战线,对敌方兵力进行合围歼灭。 “斜击战术吗,真是经典,我还以为那个白银死神会摆出什么惊人的布阵呢。” 拉法尔在旁打趣,仿佛期待落空一般。 “布阵能看出指挥官的性格,对方并无不妥,掌握绝对的优势兵力,以绵长的步兵线让这边难以应对,还有余力根据战线情况派遣预备队。” “谨慎完备,不给人可乘之机的那类人。” “但这就是我们的胜机。” 克洛德坚定地回答。 “传令,中军五万前进!” 王朝五万人的重装步射军阵开始整齐的缓缓前进。 “报告!敌军中军五万开始推进。” “两翼呢?” “暂时毫无动作。” 这份报告让在座的参谋和安建廷心里都犯嘀咕 “什么意思,只让中军单独冒进,疯了吗?” 贝肯手下参谋感叹出声马上进言。 “大人,对方如此冒进,应该马上也出动中军和右翼一起夹击,只要对方崩溃,我们就能分割战线,胜负已定。” “且慢。大人,根据情报对方指挥是那个克洛德·伯恩,他的部队和我们数次交锋都造成不小的损失。本人也是历战的将领,这恐怕是陷阱,不妨先静观其变,我们还有预备队。” 盖德麾下的参谋却提出反对。 “哈尔特!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右翼腹背受敌吗?对方要是出动左翼我们直接就被夹击了!” “我没这个意思,多兰参谋,我只是想谨慎行事。” 双方参谋马上开始论战,安建廷只是维持沉默,心想原来这两参谋叫哈尔特和多兰。这个世界全是各种难记的西式名字,但出于需要也只能硬背下来。 不然堂堂二十万大军的总指挥却连身边参谋的名字都没记住,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被知道了不得让人笑掉大牙,果然自己一开始先不说话太正确了。 回过神来,发现一众参谋都在看着自己,看来在自己刚才一时走神的工夫论战已经结束了,现在都在等自己下最终决定。 “哈尔特、多兰,你们的提议都有道理。恐怕这里有什么陷阱吧,但是右翼八万主力是我们的主攻,不能接受被人夹击的风险,而预备队现在还不能动。” 见总指挥下了决定,参谋们也不再言语,看到已经没人再有意见。安建廷发出了命令。 “让中军推进迎战对面,右翼无视对方中军继续推进,击垮对方左翼!” 各自接到命令的双方军队距离不断缩短,除了让人汗流浃背的热浪,看着对面的军旗和前列不断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战场的肃杀和交战前那难以忍受的宁静让所有人都情绪紧绷。 不少新兵此时头脑已经是一片空白,前夜为了正义和天下苍生的高谈阔论早已抛诸脑后。恐惧占据了头脑,满脸呆滞,手拿盾牌和长矛的手正不可克制的颤抖。此时唯一向前的动力只是附近不断咆哮,维持队列的士官老兵,和身边同样在前进的战友的不断推搡。 打破这令人窒息气氛的是王朝军。由于处于守势,早已在此地布防的王朝军拉来了各种攻城器械。随着军官的命令,各种早已上弹的大型弩箭和投石机同时发出尖咧的呼啸。这种古典器械的命中精度低得令人发指,但是打击由数万人组成的庞大方阵,精度根本无关紧要。 弩箭和巨石纷纷以弧线高速扎进联合军的军阵,命中地点的士兵瞬间被巨石直接压扁击飞,巨大的冲击力令石头的碎块飞溅,造成更多的杀伤。 弩箭直接将几个并排的士兵捅了个对穿,惯性直接带着遗体继续往后翻滚,破坏了队形。 队列中身旁的战友前一秒还在跟自己互相打气,下一个瞬间就在各种弩箭和巨石下变为一滩没有任何意义的肉泥,这种巨大的心理震撼让相当一部分不是正规军出身的联合军士气动摇,中军的阵形也开始松动。 “别退缩!不想死就继续往前!” “想要后退的想清楚!对面那帮禽兽会不会放过你!” “维持阵形!谁第一个跑我先弄死他!” 队伍中的军官开始维持士气和队形,中军各个队列挺过最初的打击维持住阵形继续往前。 首列距离王朝军越来越近,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接近到一百五十米,王朝军的弓箭手开始拉弓搭箭,随着一声声伴随着手势的“放!”,开始了齐射,漫天的箭雨再次损耗联军的兵力。 “举盾!不要停下来,缩短距离!” “继续走!只剩最后一段路!” “中箭倒下的人不要管,后排继续补上!”随着军官的不断咆哮,联合军前排的盾兵举盾抵挡倾泻而下的箭雨,不断艰难前进。 终于,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一百米以内,走在最前列的军官左手举着大盾抵挡着箭雨,右手紧紧攥着短剑,神情紧张至极,一步又一步推算双方的距离。 “八十!” 前排的士兵终于听到这声怒吼,明白单方面被对面攻击的时间终于要到头,积蓄的不甘和仇恨开始涌起,面部也狰狞起来。 “六十!准备!” “四十!冲锋!!!” 距离推进到咫尺之遥,军官大声吼出命令,率先开始跑步冲锋。随后整个前列终于爆发,纷纷发出怒吼向敌军冲锋,王朝军的弓箭手开始后退,前排的重装步兵将盾牌立地紧贴,举矛放在盾上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 联军的冲锋像一柄巨大的锤子直接砸到了这上面,场面瞬间战作一团,盾牌的敲击,长矛的互相穿刺,各种兵器的交锋,双方开始极为残酷的近距离搏杀。绞肉机般的消耗战,让双方陷入胶着。 他满脸只剩下惊恐,由于极度的紧张不断地大口吸气,拿着武器的手由于过度呼吸正在不断抽搐,满头的冷汗将身上链甲里面的布衣湿了个透。 但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就是,对面叛军八万的庞大军阵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这边逼近。 这就是自己的最后时刻? 短短一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小有家资的奴隶商,过着衣食无忧,有三个妻子和好几个奴隶服侍的美好生活!自己居然要被对面这些低贱之人杀死?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只要自己活下来,王朝也好、永世王也好算个什么东西,自己的才能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这么想着,原本惊恐的脸浮现出诡异的笑容,整张脸陷入一种疯狂的扭曲,最后的理智也被死亡的恐惧击垮。他直接扔下了武器,甚至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人惊诧的目光,脱离队列背对战场夺命狂奔。只要自己逃出交战的地方,就能活下来,他如此心想... 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贴着地面,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是什么时候摔倒的,就在他看到了离自己两米远的身体,最后的意识也紧接着在绝望和癫狂中消逝。 他跑出队列的瞬间,作为督军的王朝军官拔出佩剑,手法干练地直接将他首身分离,随后将佩剑上的血挥去,收回剑鞘,干净利落。周边的难民兵吓得气都不敢出。 “你们都听好了,现在就是王朝和伟大的永世王需要你们的时候!对面那帮可耻的叛徒背弃了神圣的恩典,只要你们奋勇作战取得战争的胜利,那么你们就能获得首都高贵的市民权,成为流传后世的英雄。任何胆敢临阵脱逃、后退者,格杀勿论!” 军官高声说着形同威胁的激励话语,但没有任何人敢抬头看他一眼,身边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他们对自己的命运非常清楚,自己不存在任何的退路。 这些被聚集起来的难民原先都是和王朝关系紧密的势力,奴隶贩子、大大小小的黑心商人、吃拿卡要的哨点守卫、中饱私囊的税务官、乡村和小城镇的各级贪官污吏、黑势力和打手,他们原本就是在王朝的暴虐下寄生,满足自己私欲和利益。 所以当各地叛乱和起义不可阻挡,他们抛下一切向着首都和其他大城市逃亡,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下场,对方绝对不会饶恕自己。 但是当他们到达信仰中心的王朝首都,迎接自己的只是军队的无情镇压和征收。 对于星月王朝,他们也不过是在当地维持统治的工具,既然现在他们所在的领土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那这些人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价值。王朝没收了这些人所有的私产,以获得首都市民权的空头支票将这些人送往战场。 这些绝望而可悲的被遗弃者,唯一的路就是怀揣着成为首都市民的幻梦,做出选择。 是死在对面的人刀下,还是死在身后的人刀下。 王朝军的各种攻城器械不断投射出弩箭和巨石,但完全无法阻碍联合军右翼的推进,甚至连争取时间都做不到。 与中军不同,联合军的右翼兵员多为起义的王朝军构成,正规军出身的士兵心理素质和组织度更为强大,遭遇弩炮和巨石仍然有条不紊地保持阵形推进,战死受伤的士兵马上就被拖走,后方的士兵马上往前补位。 当推进到两百米内,王朝军命令拿着各式弓箭的难民射击,缺乏训练和士气的强征难民却连基础的齐射都没法做到,各种大小的弓箭向着不同位置飞去,攻击也完全没有密度可言,三三两两落下。联合军的前排高举盾牌接下飞来的弓箭,甚至没出现多少伤亡就靠近到只剩下一百米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崩溃发生了。 王朝这些由早已习惯恃强凌弱的难民群体组成的军队本就没多少士气和组织度,面对着正规军出身的联合部队,随着巨石和箭雨都无法阻挡,距离缩短到足以看清对方的时候,他们明白了。 对面那些自己以前毫不在意的低贱士兵身上,散发着愤怒的杀意。 于是,原本就在极度恐惧和绝望笼罩下的难民前卫崩溃了,由于后方也是死路一条,被恐惧击垮的他们抛开了一切顾虑,大喊大叫向着联合军发起冲锋。 同样被氛围感染,靠后的难民部队也一拥而上,没有阵型,没有战术,甚至后方跟着冲锋的弓箭部队也只是胡乱边跑边放箭, 作为督军的军官由于数量稀少也完全无法阻挡这股冲锋的洪流,所有人都被死亡的恐惧压垮,失去了最后的理智。 负责联合军前卫的指挥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冲锋惊到,他慌忙大叫。 “所有人停下坚守!后方弓箭齐射!” 幸好部队训练有素,在命令下达之前,前排的盾卫已经在身边军官的指示下立盾举矛,后方的射手也拉弓搭箭。 这位指挥官心中闪过了一丝不安,怀疑这是什么陷阱和计策,害怕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反冲锋有什么问题,他甚至一刻都不愿意等,大声向身边传令喊道。 “马上汇报贝肯将军!前列与对方接战!马上去!”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证明这只是这位指挥官的多虑,一团乱麻毫无阵形的难民军队冲击了联合军的盾墙,他们只是绝望地一边喊叫一边徒劳地用手中武器砸向盾卫的大盾,仿佛这其中有什么生的希望,随后便被一击精准的突刺贯穿胸口,无力的倒下。 后方的弓箭手也马上开始了齐射,一波又一波密密麻麻的箭雨收割着不断冲上来的难民兵,前排的盾墙牢牢挡住了冲锋,然后便是如同割草一般的突刺。 对方最前排不断倒下,然后马上又有人被后面的人挤上来被矛尖贯穿。后续面对这些难民兵已经很难称得上是战斗,他们只是在联合军的盾墙前乱作一团,被不断收割。联合军后方的部队源源不断往前,开始包围对方。 “大人,左翼前卫已经被击穿,后方我们的人正在尽力填补战线。” “嗯,传令右翼和魔导军推进,重骑兵待命。” 克洛德回应完身边的拉法尔便眉头紧锁,虽然引诱对方主力深入成功,但左翼争取的时间比预期短得多,这也是他如此着急就要精锐的右翼推进,下一步就是关键,对方的应对决定了这场战役的胜负。 魔导军,王朝里由魔导者组成的部队,能够利用魔力进行肉体和装备强化,获得超越常人的战斗力。 魔导者的能力是纯粹的先天赋予,在新生人口中概率很低。王朝麾下的魔导者不超过四千人,起义军一方更为稀少,二十万联军中只有八百人,但每一个魔导者都是能以寡敌众的强悍战士。 这也导致联合军只能将有限的魔导者分开布置,放入各个阵线维持战斗力。而王朝军能集中运用,成为这场战役为数不多的优势。 正因如此,联合军负责防守的左翼一接敌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王朝军中一千五百名魔导者直接在前列接敌开路,冲进联合军的军阵内。 普通的弓箭和刀枪一时间无法穿透由魔力强化的铠甲,而他们手中灌注魔力的利刃能直接砍开联合军最坚固的盾牌,一时间这支部队仿佛不可阻挡的利刃,直接切入联合军。 他们手持各种武器,不断挥舞砍杀,一路冲向军阵深处,后续的普通士兵从打开的缺口不断涌入,接敌没过多久整个左翼就死伤惨重。 魔导军不断猛攻,左翼的防线不断被突破,佛朗索瓦将军不断调度后方的兵力勉力填补缺口。 看起来马上就能击溃对方,如此心想的魔导军官却发现一丝违和感,这支叛军有些奇怪,不但能看到肢体残缺的士兵,甚至有老人和毫无魔力的普通女性,而他们非但没有如预想一样崩溃逃跑,己方的魔导军里居然还出现了伤亡。 “死吧,王朝的渣滓,死!!” “我一定带你一起下地狱!” “苏珊,妈妈马上来见你。” 这些“士兵”用手中的武器刺向自己的仇敌,被砍倒在地血流不止的人死死抱住对方的小腿,被刀剑贯穿腹部则用尽最后的力气抓紧对方的剑柄,甚至有十数人完全不顾自己性命强行按倒一个魔导者。 而这些让王朝魔导军一时间无法自由行动的破绽,分散在左翼的联合魔导者马上将他们趁机击杀,有的甚至是只依靠普通士兵前赴后继数不清的疯狂刺击,将王朝魔导者的魔力耗尽杀死。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受伤后死死揽住对方的腰,全然不顾对方为了挣脱对他的劈砍,向身后高呼。 “不要管我孩子,我够本了!带走他!” 身后的年轻魔导者表情痛苦,随即一枪将王朝的魔导者胸部捅穿,但是老者已经躺在了地上没有了呼吸。年轻人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血泊中,胸膛中充满了愤怒,咆哮着冲向另一个王朝军。 他们曾经都只是居住在五湖四海的普通人,在田间劳作,在城镇叫卖,是每天挥汗如雨的建筑工,是守着锅炉的铁匠,是做帮工的女佣,是想让家里人过上像样生活的年轻劳工。 但现在,他们是一个个被烧毁村庄的幸存者,失去孩子的父母,曾被卖为奴隶的青年,失去孙辈的老人,劫掠和杀戮下幸存的孤儿。 他们就是左翼永远不会崩溃的理由,他们歇斯底里的怒吼是疯狂的哀歌,他们就是星月王朝暴虐的因果。他们不听阻挠加入起义军,因为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向夺走他们一切的王朝复仇。 悍不畏死,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失去。视死如归,因为此刻他们将自己视为行于人世间的亡者。 这种惨烈悲壮的战斗方式震撼住了左翼的友军,在后方的佛朗索瓦将军向着全军大吼。 “我将身先士卒与王朝军战斗到最后一口气!将这帮畜生推回去!” 随后便亲自带兵杀入混乱的战场,死命维持住了战线。 随着惨烈的左翼战况传回,联军本阵已经吵翻了天,有的参谋叫嚷着应该马上就把本阵三万的预备队投入救援,只要等右翼的主力击穿对方,就能胜利。有的认为应该让预备队重新建立防线,防止左翼崩溃造成全面溃逃。 哈尔特没有加入这些争辩,他只是偷偷观察这位所谓的联军总指挥,这位年过四旬的中年参谋原本以为自己会在某个小地方训练新兵结束自己的一生,但战争打破了一切。 在原来的长官被联合军消灭,对王朝早已失望的他,本来认为难逃一死。但被一个盖德的青年所救带在身边直到现在,毫无疑问他是军事的天才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所以自己才一直在旁侍奉至今。 而现在这个低头一言不发的总指挥,哈尔特算不上了解,无论他本人的力量如何,指挥一支庞大的军队则另当别论,他真的有统领众人的能力吗?那些四肢发达,脑袋空空如也的草包到底让多少普通士兵白白送死,他已经经历的够多了。 “总指挥大人,情况危急,现在动用预备队吗?” 他出声询问,与其说是进言,更多仿佛在试探,他想要知道眼前之人是否有能托付联军二十万将士的能耐。 安建廷依然看着阵型图,低头一言不发,各个参谋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所有目光都盯着他。随着传令的跑出跑入,战况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现在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决断,二十万大军的生死很可能就在一个命令中决定,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 此时安建廷极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内心却紧张到了极致,他事先早已知晓全盘的计划,但眼前的事实是左翼的危急仍然超出预期。 要救援吗?计划是否还能继续实施?疑问和纠结占据了内心,这可是命令传达来回都要数十分钟的庞大战场,自己的一个错误判断就很可能全盘皆输。巨大的压力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思绪开始散漫。 “你这个人就是太正经,所以才限制了自己的思考。” 名为盖德的长发青年一边咬着水果,一边跷二郎腿躺着看不入流的风月小说,这是他的喜好。整个人突出一个吊儿郎当,让人完全想不到这居然是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军师参谋。 “盖德,你是天才,对我来说这要求也太高了。” 安建廷也只穿着一身轻便的布服,喝了一大口手里的发酵酿果汁,这是他最喜欢的饮料,反正这杯东西到底是什么心里有底就行,他一点都不想问。 “再说我本来就是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的外乡人,我光是在这里活着就拼尽全力了。” “我倒是觉得你底子不差,你只是还不知道怎么用罢了。” 盖德合上书起身,眼睛看了一眼安建廷,继续去拿水果。 “那大军师有什么高见?让我这凡夫俗子也学习学习。” 安建廷举着杯子继续开玩笑,这里是难得行军途中休息的城镇,两个人也卸下职责在休息打趣。 听到这个玩笑话的盖德停住了正在剥水果的手,非常认真的回话。 “不要去想自己的目的,而去想对手想要什么,答案就会出现。” 安建廷没想到会有如此认真的回应,愣了一下。但是盖德马上又恢复那种吊儿郎当的状态,一口吞下水果,继续看他那本军中的女士们厌恶至极的小说。 “反正就这样,再多我也说不清。” 面对盖德的敷衍,安建廷苦笑了一下,可能这就是天才的随心所欲吧,他并没有再在意,只是将手中的酿果汁一饮而尽。 “指挥官?” 发散的思绪被眼前参谋的询问拉了回来,他发现哈尔特和其他参谋都在盯着自己,看来巨大的压力又让自己分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那么无关紧要的事。 他刚想回话,但突然怔住了,盖德的话语此刻挥之不去,他紧紧盯着阵型图喃喃说道。 “对方想要什么?” “什么?” 各个参谋一头雾水,不明白指挥官小声说了什么,哈尔特的眼神越发严肃,他不知道眼前的指挥官神智是否仍然清醒能继续指挥,就在他想再次开口的时候,安建廷做出了决定。 “报告!对方本阵行动了!” 王朝的传令兵急匆匆向克洛德汇报。 “快讲!” 克洛德也没有之前的余裕,现在对方的行动至关重要。 “对方本阵大约两千人,正在向中军增援,军旗除了叛军的双剑军旗,还有‘安’字模样的军旗!推测是对方统领亲率近卫支援中军!” “什么?!” 这次不但是其他军官和拉法尔,连久经战阵的克洛德也忍不住叫出了声。 “对面本阵的预备队呢?” “其余部队都没有行动,现在还在待命!” 克洛德顾不上其他,飞速爬上营垒确认,对面的确有一小支部队在向中间的战场靠近。 “怎么可能?!” 他难掩自己的吃惊,对方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居然完全没有救援陷入危机的左翼,反倒作为主帅亲率近卫跑去了正中央? “这个白银死神看来果然是个疯子。” 拉法尔忍不住感叹,口中有一丝雀跃。 克洛德没有回话,应该说这时候他连回话的余力都没有。他的脑中不断翻腾,自己的目的说到底非常简单。左翼一开始就是炮灰和弃子,面对对方的八万主力根本不会有胜算,中军也占不到多少优势,所以才将精锐集中到右翼逼迫对方。 在他的计划中,如果对方此时调出预备队支援,那么本阵就会空虚,剩下的重骑兵将全力冲击对面中军,自己也动用所有力量从中间突破,直取本阵。 如果对面选择不救援,那就按计划用出铁毡战术,重骑兵配合魔导军击垮对面的左翼,然后转过头夹击对面中军,逼迫对方增援,自己的卫队再从安全的右侧冲向本阵。 没错,在历次和叛乱军的战斗已经让他明白,对方的核心和士气都来自一个人,被叫做安建廷的统领。 所以在这场战斗中所做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击杀对方,麾下十余万的军队全部都是诱饵,为的只是让自己最精锐的一部分军队能用数量优势拿下他的人头。 一切的调动和陷阱都是拖延时间,他深刻的明白只要这个安建廷死了,那么王朝最终也能反败为胜,失去士气的联合军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而那个令他深深恐惧以至于做出如此极端安排的安建廷,现在到达了中军。在这支超过二十万人的联合军中,有的人凭借聪明的才智和管理能力得到认可,有的是对士兵的优秀训练,有的是谋略的头脑,指挥的天赋。 那为什么是他这个外乡人,一开始只是个普通人的他成为了联合军的士气支柱,被推举为整支大军的领袖? 绝对的武力。 到达了中军的安建廷直接跳下马,在一片混战中直接冲锋只会阻碍自己的动作。中军已经互相消耗了一个小时,谁也无法突破对方的防线。 但接下来他一个人的出现就改变了整个战局。 他快步跑向正在交战的最前列,身后是紧紧追上他脚步的近卫军,对方发现了他的存在,一个穿戴着银蓝厚重铠甲,身披灰袍的战士。对方军官虽然没见过他,但断定他一定是重要人物,马上招呼身边的人。 “包围他!他一定就是高级指挥官!” 话音刚落,数个重装盾卫马上结阵挡在他的行进路线,两旁数名魔导者也准备从侧面进攻,但安建廷丝毫没有减速,他径直冲向这个盾阵,手持长剑的右手高速挥动,仅仅一记快速的斩击,眼前这几个身披重铠,手持大盾的盾卫连人带盾变为了一块块铁包肉,重重的跌落在地上。他挥出的剑仿佛没有碰到任何阻碍,宛如刀切豆腐般穿过沿途的一切。 身边的几个魔导者大吃一惊,但马上迎上去交战,只见他抬起左手,施放了一个闪电魔法,手掌朝向的魔导者和身后十余人马上就变成冒烟的焦肉倒下。 另一侧和正面的魔导者同时举剑劈砍,但他又一记斩击,魔导者的剑居然在碰上的一瞬间直接断裂,斩击从上而下直接斩杀。正面的劈砍命中了安建廷,但是此时这位魔导者才发现,护甲上面有一层微微闪烁的蓝光,那是属于魔法师才有的护盾,凭自己这次灌注魔力的斩击,甚至无法击穿对方的护盾。 巨大的精神冲击让这位魔导者呆立在原地,没了后续的动作。 “怎么可能,你到底...” 她话还没说完,还无法接受现实的时候,一次斩击将她拦腰一分为二。 前一秒还在怒吼厮杀的双方人马此刻完全停止了动作,他附近的战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在刚才的对决中,三个魔导者甚至没能在他手下撑过十秒,也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这个世界有一件事被奉为绝对的法则,那就是魔导力和魔法是从来没办法在同一个人身上存在。 魔导者只能强化物体和肉体,而魔法师则相反,虽然人数更为稀少,也无法强化身体和道具,却能直接操控环境中的魔力,汇集成元素或者能量,直接杀伤敌军或者生成护罩保护自己,在这个还是冷兵器的世界中毫无疑问是最骇人的火力,无疑于主战坦克一般的存在。 眼前之人的力量是如此的超越常理,不但能同时运用魔导力和魔法,而且威力都远超常人。 安建廷丝毫没有理会这段异常的寂静,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他仿佛不可阻挡的人形天灾,继续冲杀眼前所能见到一切之敌,每次挥动长剑和抬手施法都会带来一阵血色的旋风。 而他身后两千近卫军虽然只有两百魔导者,但哪怕普通士兵也是联军中优中选优、身经百战的战士,完全没有丝毫动摇继续跟上扩大突破口。近卫队长莉莉娅更是紧随其后,挥动红色的大剑,不断击杀对方,掩护着自己领袖的侧面。 联合军的将士反应了过来,现在这种非凡的力量就在自己身侧引领着自己。 “安大人万岁!” “我等就是他的尖兵!杀回去!” “我军必胜!我军必胜!!” 相比起他和近卫造成的杀伤,引发而出士气的爆发才令人震惊,数万军队被他的力量所感染,发起了全然不顾自身安危的攻击,悍不畏死向王朝军冲锋,而王朝军则士气大跌开始后退。 王朝军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一个无法阻挡的怪物径直杀穿了万人构成的防线,手中的长剑不断挥舞,魔法不断释放,任何碰上他的王朝士兵,不论魔导者还是普通人,如同碰上风暴的落叶,根本无力抵抗。 安建廷停下了自己的步伐观察周围的战场,避免自己和近卫军过于深入敌阵,虽说他明白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世界非常离谱,但是盲目深入数以万计的敌军,还是过于危险。 在原本的计划中,这时候应该是两万五千预备队来到这个中军,自己和近卫还有五千预备继续留在本阵,也就是说,在兵力占据优势的情况,仍然主动舍弃自己的左翼兵力,他从一开始就不赞同这样的战术,更是无法接受在自己的指挥下让数以万计的人去送死。他明白战争总会有所牺牲,但这触碰了他的底线,他决不允许让人送死为前提的胜利。 所以当他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可能是击杀自己,他一意孤行压下了所有参谋的反对意见,无视所有进言,只带着近卫军来到这里。他以自己作为诱饵迫使对方的兵力来支援进行决战。这是一场豪赌,如果自己的预想错了,那么左翼仍然会损失惨重,甚至造成全军的混乱。 但他赌对了。 王朝军统帅克洛德在震惊中给出了命令,右翼放弃现在的战斗,只留下最少的断后人员。魔导军杀向中军,后方统帅卫队和重骑兵也一起出动包围中军,击杀联军统帅安建廷。他的经验告诉他这是引诱他决战,但是别无他法。 对方主帅居然自己主动来到战场最中央的机会万中无一,况且自己的中军已经濒临崩溃,自己作为劣势的一方,其实根本就没得选,当安建廷出现在中军就等于掀翻了他的计划。 “拉法尔,这就是决胜时刻,只要在这里能拿下对方主帅,就是我们的胜利。” “是,大人,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克洛德和拉法尔带领着本阵的血骑士和统帅卫队,向着战场中央进发。 安建廷继续在战场最前列引领着战斗,当前无论如何都要击溃对方的中军。数个王朝军官冲向他的位置,想要阻挡他。莉莉娅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紧握大剑挥出大范围的斩击,两名军官虽然用剑格挡,但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们击飞数米,其余军官也被近卫拦下了。 在混战中留意战场的四周,安建廷突然注意到,有其他军队向这个位置靠拢,他们高举的旗帜是星月王朝的军旗,四角星和高悬的弧月,同时后方的传令骑兵也赶到了。 “让道!让道!紧急传令!” 传令兵无视后方的队列,骑着马匹强行闯入,所有步兵只能慌忙给他让道。他一路向前狂奔,在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位于最前线的总指挥官,他调整缰绳,驱使马匹加快速度。 “安大人!紧急传...” 话音未落,过于专注而忽视战场环境,传令兵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一波箭雨的来袭。马匹身中数箭,自己的肩膀也被射伤失去了平衡,人仰马翻。 就在他被马匹甩出去在半空即将坠地的时候,安建廷右手挥剑抵挡箭雨,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他腰间的皮带将他凌空拖到自己身边。 “莉莉娅。” 他呼唤身旁的队长,莉莉娅回头看了一眼马上就明白了,高声发出命令。 “近卫!守护阵型!” 作为同伴长期并肩作战的默契,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言语,近卫军马上变换阵形。 持盾的人员马上向安建廷靠拢,以他为圆心组成一道道盾墙护着他和传令,后方的近卫马上前冲,跟随队长莉莉娅变换为圆阵,击退想要靠近的敌人。 传令兵还在刚才的冲击和伤口的疼痛中没缓过来,安建廷半跪着看了看他的伤口。 “伤口不深,你会没事的。现在情况紧急,传令是什么?” “是,我马上报告” 传令兵强忍疼痛坐起身子。 “敌军本阵和骑兵正在往这个中军推进,左翼也报告对方脱离交战,敌方魔导军正在往这边包围。” 安建廷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赌赢了,对方的目标真的是自己,那么左翼覆灭的危机总算是回避了。 “还有,盖德大人回来了!他平安无事!现在正在指挥支援。” 传令兵兴奋地说着这个好消息,周边的士兵听到也为之振奋。 “还有盖德大人给安大人的传话。” 传令兵顿了一下。 “带领中军坚持下去,援军必至。” 安建廷只是面无表情。 “是吗,你做的很好,传令辛苦了。” 传令兵则难掩激动。 “不敢当!这是在下的职责。” “分派人手将他送回后方。” 安建廷吩咐身边的近卫,马上便有人搀扶他,还有两人作为护卫往后方返回。 但瞬息万变的战况并没有给他感慨的时间,就在传令离开的同时,远处四角星的军旗正在快速接近自己,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踏地声。 那是王朝方的两千重骑兵,马上的骑士身披板甲,手中拿着长长的骑枪,腰间悬着佩剑,连马匹都身披护甲。他们的目标正是安建廷所在的中军,他们避过正在正面交战的友军横穿到联合军的右侧,停下脚步开始排开队列。 安建廷马上明白对方要对这里发起冲锋,马上命令右侧结成矛阵,应对重骑兵的冲锋,但这个中军仍然同对方正在交战,突然要求变换阵形根本不现实,只有后方零散的长矛兵掩护军队的侧翼,更多的部队被前方的敌人缠住无法移动。 “莉莉娅,正面的指挥交给你,我去应对右侧的骑兵” “遵命。” 在留下自己信任的近卫队长指挥,他马上赶往右侧应对重装骑兵的冲锋,现在正和对方鏖战的中军如果被如此强悍的冲锋夹击,必定会被冲散。 重骑兵的指挥官没有给予对方重整旗鼓的时间,在短暂的排开队列后,他拔出佩剑高举过头,随着命令的发出,所有骑士将骑枪放下对敌,马匹开始起跑加速,从小碎步到疾驰飞奔,两千重骑兵排成宽广的二字队列,朝着整个联合军中军冲锋而来。 马匹的嘶鸣,山崩地裂般的蹋地声,骑士的咆哮,扬起的巨大灰尘,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骑枪,面对排山倒海的骑兵冲锋,那种朝自己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不是简单就能克服的,哪怕安建廷已经赶到右侧鼓舞士气,但是很多士兵还是被恐惧支配,本能地想要往后退,手中的长矛在重装骑兵冲锋下显得如此没有安全感。 现在还能维持基本的阵型全靠安建廷站在第一排身先士卒,其他士兵脑海中已经是自己被马身撞飞或者被骑枪贯穿的幻象,能做的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和尽可能压低自己的身段。 就在冲锋越发靠近,安建廷却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离开了军阵,将手中的长剑高举。其余士兵此时惊慌不已,他们不明白自己的总指挥官到底在干什么,眼看着疾驰的骑兵已经接近到百米,仿佛枪尖下一个瞬间就会贯穿他,他挥下了剑刃。 紧接着在后方,数不清的碎石仿佛散弹一般直接爆发而出,直接从侧面命中冲锋在前的骑士和战马,以此为信号随即各种火球,闪电,魔力形成的箭雨和剑刃直接砸在了安建廷前方的位置。 受到魔法攻击的骑士被击杀落马,马匹则直接摔倒在地,阻碍了身旁和后方骑兵的冲锋路径,其余骑兵为了不让自己落个人仰马翻的下场,只能猛拉缰绳,让战马快速停下脚步。 重装骑兵的冲锋被当场打断,发动魔法攻击的是早在战前就隐藏在近卫队伍后方,东拼西凑的一百多个魔法师。 “安这小子耍什么帅,对面骑兵都到那么近了才给信号,这不纯折腾老夫吗,老年人哪有那么快的反应。” 刚才以一招碎石魔法直接将数十骑士击倒的老者满腹牢骚。 “罗根老师,这代表大家都信任你啊,毕竟刚才那下魔法根本毫无延迟...” “闭嘴,你们就是使劲折腾老年人,还有你格里斯,我不是叫你今天用石头魔法吗?” “但是那一点都不华丽啊...” 名为格里斯的学徒一边慵懒地回答老师的疑问,一边以连贯的动作源源不断放出各种火球、闪电、魔剑。 “魔法之道在于熟能生巧,我天天和你讲,你就没...” “啊,对对对。老师,要不咱们先把仗打完再说?” “你小子!回去跟你没完。” 其他法师被这师徒两弄得无言以对,别人光是在战场上持续施法就已经拼尽全力,这两居然还能有余力斗嘴,内心感叹老天是真的不公平。 被魔法攻击打断冲锋的重装骑兵一时间方寸大乱,就算想重新组织冲锋,距离也不够,安建廷没有放过这个时机,他冲上前直接砍断两匹马的前腿,马匹突然倒地,马上的骑士在失去平衡的瞬间就被他砍翻在地,其余士兵也从刚才突然的魔法攻击回过神来,发起冲锋拿上长矛去攻击马匹,或者将失去速度的骑兵直接撩翻在地。 只要夺去骑兵的速度,被打翻下马的骑士也就只是高级步兵,马上就被数量远多于自己的普通步兵淹没。正是如此打算,当预料到对方的重骑兵会向指挥官的位置发起冲锋,这支魔法师才会在一开始就安排藏在近卫军中,随时准备。 解决完骑兵冲锋的安建廷闭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哪怕躯体和盔甲坚固异常,精神的疲劳还是无法避免,在原本的计划中他其实不需要做如此复杂的事情,因为这场战役从来都不是他的计划,不是参谋的计划,正如现在来自本阵的传令正在四处奔波,散播参谋长回归的好消息,各处军队士气高昂。 从始至终都是盖德的计划。 战役一周之前盖德只带了数人脱离大部队就来到这个平原侦察,还被对面的巡逻部队逮住,一路被追在树林夺命狂奔,最后在深处摔了个屁股底朝天,眼看对面的刀刃都要砍下来了。当时正是他一个魔法将追兵击飞,一跃而进将追兵全部放倒,才解决了危机。 确认安全之后,安建廷收剑入鞘,一脸无奈看着这个现在摔得满身泥的朋友。“我的大军师,要是我刚才没赶上你怎么办?是不是你在这也设了伏兵 啊?” 虽然心底还是对及时救了老朋友高兴,但面对这种自投罗网的疯狂行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讲话开始阴阳怪气。 “幸好你及时赶到,差点就要遭重,谢了。” 无视安建廷的嘲讽,盖德起身拍走身上粘上的泥土。 “看来以后跟人留言的计划还是要把时间提早一点。” “你就随便找个士兵说一句明天没回来就去向我打报告可算不上什么计划...” 安建廷扶着额头,青筋都爆起来,对于帮这个行事脱线的大军师擦屁股也不是一次两次。明明自己可不是他老妈子,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得高血压。 “话说其他人呢?你该不会自己就跑出来了吧?” “我可不是你,安里和其他骑兵在开阔地找你,我听见这树林有动静直接下马,魔法开路就撞过来了。” “你原来这么爱我吗,对不起,我接受不了。我喜欢的是前凸后翘的性感女士。” 安建廷听完直接翻白眼。 “还有余力开玩笑看来是体力充足,我只有一匹马,你直接跑步回去吧,我先走了。” 说罢就挥挥手准备直接离开。 “等等等等,正好有件事你现在就要帮我。” 盖德追上来一边将一个信封交给安建廷。 “这是什么?” 安建廷想要去拆开看看,但被盖德阻止。 “这是下次战役的计划,你之后打开看就明白了。” “什么意思?” 安建廷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哪怕是计划现在交给自己也没用啊。 “你回去就说我失踪了,记得用你得意的火魔法掩盖痕迹,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哈?” 安建廷一下子就被整懵了,头脑完全没跟上现在的话题进展。 “反正我都将计划写这里了,打开看了你就明白。就这样,我先溜了,马借我,你就跟安里骑同一匹马回去吧。不用谢,我的朋友,再见!” 话音刚落这位让数十人快马加鞭来救的大军师就这么一溜烟骑上马扬长而去,留下安建廷拿着信封站在树林里。 “啊?” 望着盖德远去,安建廷半天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手中的信封。树林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微风轻轻吹拂着树枝,叶子发出飒飒的声音,只剩下在风中凌乱的自己。 无可奈何的安建廷按照信中的计划行事,用火魔法在那片树林中掩盖痕迹,回去宣布了他的失踪,在众人的推举下接过全军的直接指挥权,这场战役的布阵安排都是他根据信中的指示进行的,直到他不顾反对来到这个中军行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安建廷带领着右侧的部队正在清缴剩余的重骑兵,莉莉娅派来的数名近卫已经来到他身边。 “大人,请马上随我们前往军阵安全的中心,对方主帅亲率的护卫已经冲上来,队伍中还有血骑士,现在莉莉娅队长正在挡着他们。” 接到如此报告的安建廷没有回应,只是抬头确认四周的情况,自己所在的右侧打的火热,正面部队的双剑军旗和王朝四角星的军旗碰撞摇摆,表示已经战作一团。 左侧也有不少部队靠近,恐怕就是之前传令说的在往这里赶的王朝军。也就是说最糟糕的情况是自己所在的中军会被对方三方面包围。 “大人,请快点!我们必须保护您的安全。” 安建廷望着正在交战的正面,他清楚的明白是自己导致这个中军、自己的近卫、自己的朋友陷入被包围的境地,这是他不能逃避的责任。 “我不会在这里退缩,躲在安全的地方袖手旁观。” 他握紧手中的长剑,不等前来的近卫回应,开始向交战的正面飞奔而去。 王朝统帅克洛德率领着自己最后的护卫军赶往中央战场,无论怎么大力挥舞缰绳,让自己胯下的战马疾驰,都无法掩饰自己的焦急。这场战役自从安建廷出现在中军开始,自己的计划就被完全打乱。而且一种不安始终挥之不去,自己的行动仿佛早就被看穿。 随着一声巨响,克洛德向着中军的方向望去,他的担忧随即转变为现实,一道道魔法将自己重骑兵的冲锋击溃,各个方向的传令正在向自己涌来。 “报告!骑兵冲锋被魔法师阻挡,现在陷入乱战!” “报告!我方左翼已经溃散!现在对方轻骑兵正在迂回封锁退路,步兵方阵已经转向中央!” “报!敌军三万预备队突然全部出动,一支正在与右翼断后部队交战,另一支赶往中央!” “这应对实在是太快了。” 克洛德听完汇报忍不住说出口。自己刚动身率领护卫出发包围对方主帅,对面一直待命的的预备队马上就倾巢而出,八万主力也立刻调头往中央增援。即使事先有计划,在主帅离开的情况下这也不合常理。 “统帅,还有个未确认的消息。” 几个传令互相看了一眼,确认是否都收到类似的情况。 “根据对方传令所言,之前宣告失踪的叛乱军参谋长盖德仍然生还,正在指挥...” 克洛德内心一惊,一切都说得通了。对方无动于衷的预备队,对友军的见死不救,主帅的冒险举动。但这又是为了什么?本来叛乱军就占据兵力优势,如此大费周章伪造自己的死,不惜在掌握优势的情况下牺牲部队,甚至将自己的领导者作为诱饵。 思索后得出的结论让这位历战将军不寒而栗。 “目标是我吗?” 一旁的拉法尔充满疑惑。 “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目标是我啊,对友军见死不救也好,将自己的主帅作为诱饵也好,都是为了让我本人集中部队往前推进,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将我们退路截断!对方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目标是那个白银死神!!” “这!?不可能,计划只有师傅一个人知道,连我都是今早才知道全貌,对方根本没时间刺探出情报。” “还不明白吗,对面的参谋长早就预料到我的真实目的,所以才会假死让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安建廷身上,至今为止的布阵都是为了将我引诱来这个前线,没想到对方的目标也是身为统帅的我啊...” “师傅的意思是...对方在一周以前就想好将局面引导至现在的地步?” “所以才可怕,在战斗远未开始之前就布下了这个局,而我还不自知一头撞入。” 克洛德用力死死握紧缰绳,历战的经验和作为统帅的矜持不让绝望显露在脸上,但他的内心百般煎熬,这场战斗自己一开始就走入被布设好的陷阱,如同被蛛网缠住的猎物,在上面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师傅,是否收拢军队马上后撤?退路只有对方的轻骑兵,我们护卫一定能杀出重围。” 面对弟子的提议,克洛德只是摇了摇头。 “不行,对方包围太快了,根本没时间收拢部队。如果我们后撤,数万军队群龙无首马上就会崩溃。到时候我们这区区五千人一样会被追上耗死在这里。” “那看来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拉法尔将背上的巨剑抬起扛在肩上,一脸从容做好战斗的准备。 “全军冲锋!拿下对方主帅!” 随着克洛德拔出佩剑指向前方,王朝军最后的舍命冲锋开始了。 当对方开始不顾一切集结手头的兵力包围这里,莉莉娅察觉到目标会是安建廷,马上分出人手要将他护在正中。虽然马上要被三面包围,但对方也是最后一搏。只要友军从外围包围,届时腹背受敌的就是对方。那么将自己的主帅护在最安全的中央就是最合理的选择,这也是她的职责。 但随着敌军统帅护卫和魔导军到达,情况急转直下,被三面包围的联合军中军开始无法维持防线,被不断突破。莉莉娅一边在前列挥舞大剑奋战,一边根据情况将部队不停调拨,勉力维持着缺口不被扩大。但很快她连指挥部队的余力都没有了。 从敌军中窜出十数个红色的身影,以拉法尔为先导,都穿戴着鲜红色的盔甲,血骑士们娴熟挥舞各种兵器,径直杀入联合军中。 近卫军中的数名魔导者抽身迎击,长枪直刺。一名血骑士侧身闪躲,用左手臂甲妨碍枪身回正,同时右手的弯刀一击命中对方持枪手臂的腋窝。 另一名血骑士使双手戟直接架开突刺,用戟尾瞄准头部狠戳,近卫慌忙用盾牌招架保护头部,血骑士趁着对方视野被遮挡,马上大力挥戟砍向对方腿部,强力的挥击直接让腿部粉碎跌倒。 领头的拉法尔更是如同蛮牛一般冲向自己面前的两名魔导近卫,长枪的突刺迎面而来,在即将命中的瞬间,用令人震惊的蛮力挥舞那把巨剑,两柄长枪被斩为两截,但攻击并未结束,利用巨大的惯性顺势继续挥舞,拉法尔直接转身使出回旋斩,来不及架盾的近卫被直接切开,勉强用盾牌挡住的则被直接击飞,重伤倒地。 其他接敌的血骑士也没花多少功夫就解决了挡路的联合军,仅仅只是一个照面的时间,近卫军就损失了数十名最前列的士兵和六名魔导者老兵。血骑士带领的一波突击,如同数枚钉子一样嵌入联合军的前卫,将联合军部队分割开来。 “这就是那个白银死神的近卫?实力还远远不够。” “哼,我看就连那个白银死神也只是有名无实,要是我们一开始参战早就不用弄到这般田地。” 两名血骑士凭借巧妙的身手继续击倒敌人推进,还一边悠哉谈话,仿佛茶余饭后的散步一般。 “不要大意,数年前就有人折在他手下。无论他近卫如何,轻视他本人可是大忌。” “我等失言了,副统领大人。” 拉法尔制止了部下的轻敌话语,却克制不住自己战意高昂,狩猎般的眼神扫视前方的战场,寻找那个能证明自己强大的对手。 “而且里面也有强者。” 拉法尔说完身旁的血骑士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莉莉娅正在截住两个血骑士,那把红色大剑不断挥击,看似豪迈的破绽伴随剑速的变化,贸然出招反倒适得其反,两名血骑士找不到反击的空隙,只能专注防守。 “身手不错,她就是那个近卫队长吧。” “要我们去吗,副统领?” “不,我亲自去。” “挡不住啊!这帮血骑士到底是什么人?” “莉莉娅队长!前列已经快到极限了!” “不可以!我们必须死守到底!绝对不能让这帮血骑士到安大人那边去!” 莉莉娅此时已经无心进行指挥,她带领近卫中所有魔导者阻击拉法尔带领的血骑士。 眼见两人都无法突破,莉莉娅被重点关照,又一名血骑士加入战局,随后三名血骑士围攻,流畅配合的攻击毫无中断,莉莉娅艰难地躲闪,不断调整大剑进行格挡。 更糟糕的是,身边的近卫和士兵都被激烈的战斗缠住,已经没办法互相掩护支援。 看来只能赌一把,莉莉娅心中默念。抓住血骑士换挡进攻的间隙,向着用长枪的血骑士一个大跳。 “蠢货,破绽百出的起跳。” 随即长枪猛地突刺,莉莉娅在一瞬间左手松开大剑直接抓住枪头,任由自己的手被割裂,鲜血飞溅。但也在空中找到了支点,用力直接将自己拉向对方,大剑的惯性和下落的加速度叠加,单手也足以施展出恐怖的重斩,血骑士在震惊中本能地直接舍弃武器后退,但仍然慢了一步。 大剑飞速落下,血骑士的右手直接脱离了身体,向着远处滚落。巨大的痛苦让他直接捂住伤口,但血液仍然像瀑布一样无法止住。落地的莉莉娅马上调整姿势,准备终结眼前这个重伤的血骑士。 但一道杀气猛然袭来,莉莉娅一个冷颤甚至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将大剑护在自己的身侧,拉法尔那柄巨剑就直接打在了剑身,巨大的震颤让莉莉娅无法站稳被击飞数米翻滚在地,两柄兵器巨大的撞击声甚至震慑住了周围的双方士兵。 “居然挡下来了,的确是个好手。” 莉莉娅用大剑支撑着身体,踉跄的站起身。身体状况非常糟糕,手掌的伤口撕裂,没法握紧剑柄。右手也在刚才巨大的撞击中麻痹,短时间无法行动自如。 她紧盯着发动刚才攻击的拉法尔,魁梧的身躯拿着巨剑还能有那种速度,自己完全没注意到他的靠近。要不是刚才突然的直觉,恐怕自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对手可不会等待自己状态恢复,两名血骑士也已经追至两侧,现在也摆好架势随时准备出招。 “退下止血吧,接下来由我们来。” 拉法尔并没有追击,而是确认部下的情况。 “感谢大人。” 断臂血骑士痛苦地挤出话语,快步退下。 “这般武艺和魔导力,加入血骑士也是板上钉钉,为何要投身叛乱?” “哼,加入你们图什么,是在首都里做三圣的走狗,还是鱼肉百姓无恶不作?” 莉莉娅不明白对方谈话的意图,但她同样需要拖延时间让身体恢复,便也回应对方的话。 听到这般挑衅,两侧的血骑士已经想要出手,但意外的是拉法尔做出手势制止了他们。 “我等忠于王朝,忠于至高的永世王,待平定叛乱,日后永世王亲政,必然再次繁荣昌盛。你这般实力在这里了结实在可惜,来当我的部下吧,为王朝的复兴尽力。” 气氛突然沉默,血骑士和莉莉娅都目瞪口呆。在战场中央招揽上一秒还在厮杀的敌将,未免过于脱离常识。 “你认真的吗?” “当然,我从不食言。” “难以置信...” 莉莉娅趁机确认自己的状况,右手的麻痹感已经消失,能重新握紧大剑。 “这种梦话等我送你去长眠慢慢讲吧。” “你赢不了,这样赴死值得吗?” 莉莉娅不再言语,举剑摆好架势,两侧的血骑士也在等待时机。 “真遗憾啊。” 话音刚落,拉法尔如同离弦之箭直冲到莉莉娅面前,一道势大力沉的横斩让莉莉娅根本无法正面接下,只能后撤步躲避,但身旁的血骑士马上形成夹击之势,她用大剑抵挡左侧劈来的剑刃,无暇顾及的右侧剑尖已经刺入腰间。 第四章 前夜 教室的窗帘紧紧拉上,还是挡不住小暑后的艳阳高照,阳光从缝隙处照进来,落在课桌的卷子上。 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蝉鸣,整间课室和平时不同有一股躁动的氛围。有人翻了两下卷子决定闭目养神,有的干脆趴在课桌上休息等待中午铃响。坐在一起的同学压低声音说着悄悄话,安建廷虽然看起来还是认真写着数学卷,但也难免受到这股氛围的感染,做题的速度比平常慢了不少。 这也难怪,前两天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剩下除了让人眉头一皱,厚厚一叠的暑假练习卷,就是各级老师的讲话和自习。 中午铃响之后就是高中生难得的暑假,对于安建廷他们这些高二生来说也是最后的长假。之后面对升学的压力,高考之前恐怕没多少人能真的放下心享受假期。 不少学生昨晚就早早收拾好行李,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中午的铃响。这个时间门外也已经有不少家长在等待。 安建廷写完了一道大题的解答,瞥了一眼手表,距离铃响只剩下两分钟,看来自己趁着今天早上自习写完一张卷子的计划落空了。 “挺快啊,这都快做完一张了。” 安建廷看了一眼同桌,发现他那张物理卷就写了一半不到,看来这股躁动的气氛不止影响自己一个。 “大家速度都慢了。” “下午就放假了,谁不想考试之后休息一下。” 安建廷也决定停笔,抬头环视了一圈,大家早就在等着下课铃,有人甚至已经目不转睛盯着手表读秒。 随着下课铃分秒不差响起,班级里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声,随后马上吵闹起来,一边收拾一边讨论着各自假期的安排。 “班长,好人救急救难啊!” 坐在班级另一边的女生生怕找不到人,一下课就叫着往这边小跑,收拾文具的安建廷叹了口气,心想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周围的同学看到都笑了起来。 “怎么了?” “我完全忘记今天轮到我值日了,班长帮帮忙和我换一下吧?” “那么着急吗?” “家里人都在外面等了,约好了中午和家里老人吃饭。求求了班长,下学期请你饮料。” 女生双手合十态度诚恳,安建廷也只好帮这个举手之劳。 “饮料就不必了,下学期帮忙核算班费就行。” “是很多找零那个?” 女生的脸一下子僵住。 “对,很多找零那个。” 安建廷苦笑了一下。 “算钱的事情总要有人帮帮忙,做个人证。” “嗯...成交!” 想着也是下学期的事情,女生也干脆爽快的答应了。 “好了,老师那边我去说吧,别让家里人等太久。” “谢谢班长!” 看着女生挥手告别走出门口,才发现外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初中就认识的好友高昊宇。 “真是大忙人啊,班长。” 踏入放假时间,高昊宇也就直接走进教室打趣。 “你就别挖苦我了,总之我先快点打扫完找你。” “那我就去校门外老地方等,你快点。” 安建廷快手快脚和当值的同学分工,扫地、翻转椅子、拖地、擦黑板、倒垃圾,随后又要将点名簿和学期各类登记表交还班主任,好不容易应付完老师们的跑腿,急急忙忙跑回宿舍整理行李装箱带走。 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走出了校门口,正午毒辣的太阳一下子把人晒得迷糊。转头看向校门口对面的小卖部,高昊宇坐在小凳子上,喝着汽水在刷手机,还没发现安建廷已经来到身边。 安建廷好奇的探头,手机上是短视频平台上热门的性感网红舞蹈。 “你就不能看正经点的东西吗。” “你那叫假正经,高中男生看点小姐姐怎么了?” 高昊宇顺手就从冰柜拿了一瓶饮料递给安建廷。 “钱给了。” “多少?” “别整这些,喝就完了。” 高昊宇举了举瓶子示意,安建廷也只好接过。 “干杯。” “干杯。” 盛夏的酷暑被头上的太阳伞挡去一些,冰冻的饮料直接灌进喉咙,呼出长长一口气仿佛把身体的热量散尽,透心一般的凉爽。 “安,考得怎么样?” “一般。” “我觉得把年级前二十叫一般是不是有点过分?” 安建廷只是将冰冷的饮料再一次灌下身体,感叹自己这位好友真是消息灵通,也不知道在哪打听到的。 “关键只是重点高校的分数线,其他都没有意义。” “那倒是,也就只有你这种分数才有得争。” “你放弃得也太快了吧,还有整个高三呢。” “我这种中游水平,一本就是胜利。” 两人将玻璃瓶还给店家,提着行李有一句没一句走向车站,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了挺久,中午的公交也有的是空位。安建廷抢先上车,几个硬币落入投币箱。 “钱给了。” 高昊宇一脸没辙,只能直接跟着安建廷,找了不被阳光晒到的座位并排坐下。 “所以你假期有什么安排,好歹也是一个月那么长。” “不知道,做卷子,锻炼下身体吧。” “这一个月你都这样过?” 高昊宇光是想象一下都知道有多枯燥,自己绝对受不了这日子。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你啊,总该找点东西透透气,不然人都给憋坏了。” 高昊宇双手抱头往后靠在椅背上。 “到时候联系你,有空出来走走吧。话说我那旧电脑给你了你咋用的?” “没怎么用。” “唉......还有那个,《冰川王之怒》的版本开了,假期总有空了吧?” 面对友人的邀请,安建廷一开始两眼有些放光,但马上又控制住情绪,只是轻声回应。 “有时间再说吧。” 漫长的车程属实难熬,高昊宇不停刷着手机,消耗掉无聊的返程时间。安建廷则闭眼休息,靠在椅背上,或许是期末连夜复习的疲倦,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熟悉的到站播报打断了不算舒适的补觉,醒来确认着车窗外的景色,两人心领神会碰了一下拳头,到站的安建廷便提着箱子下车。 一下车高温就笼罩全身,经过高层建筑外玻璃反射的太阳光让人忍不住用手护着眼睛,绕过数条熟悉的小巷,那是一个四栋旧楼的老小区,一旁已经锈迹斑斑的大门标示着出入口,小区内几颗大树覆盖着面积不大的院子,只是从叶子的缝隙透出点点阳光。 走入其中一栋,拉开虚掩的楼道门,扛着行李爬上狭窄的楼梯,利落爬上五楼,摸出钥匙打开家门,熟悉的感觉让安建廷安心。屋子不大却收拾的很整洁,布置简单但充满生活气息。 工作日的午后,家里安静无声。安建廷放好行李,开始回到家的打扫。熟练地从卫生间拿出拖把和水桶,将整间屋子的地板拖干净,用抹布将家具擦拭。小心拿开窗边的小花盘再打开窗口,整个小区还在宁静之中,树叶离得很近,擦窗的手再伸出一些就能碰到。 等到第二桶清水也被灰尘染黑,汗水让后背湿成一片,整个屋子也大致打扫干净,收拾完的安建廷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客厅的地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屋子又恢复了安静,墙上时钟滴答滴答走动,安建廷坐着感受这久违的平静。 手里拿着从冰箱上撕下来的纸条,那是母亲的留言,旁边还画了一只可爱的兔子头像。 今晚我去看你外婆,桌上的就是你今晚的伙食费了—妈妈留。 呆呆坐了一会看向时钟,时针已经过了四点。心想一年到头在学校吃堂食,难得回家应该整点别的。 想罢起身打开冰箱确认食材,拿起钥匙就出门往隔壁街的市场走,这时候楼下已经热闹起来,几个孩子在树下嬉闹,家长们站在一边聊着家长里短。 “哟,高中也放假了?” “是的,今天放假。” 安建廷礼貌地点头回应询问的老者,在这个老小区长大,大多数邻居都比较熟络,孩子们看到他嬉闹着围过来。 “哥哥,奶糖。” 安建廷以前回家曾经把没吃完的零食分给他们,现在认出他的几个孩子恶作剧一样伸出手。 “没礼貌,调皮捣蛋的。” “哈哈,那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点吧” “好耶~” 孩子们高兴的又跑到另一边玩耍,面对着长辈们的责备做鬼脸,安建廷向家长们点头致意,就继续向着市场走去。 在楼下把杂货店买的小零食递给玩耍的孩子,和家长们寒暄了两句,回到家开始处理今天的食材。 电饭锅冒出缕缕白雾,提前解冻的排骨放进锅里焯水,买回来的鸡腿对半开刀拆骨,萝卜则切成滚刀块,安建廷有条不紊开始料理,多年来独自在家的情况让他对做饭驾轻就熟。 随着天色渐暗,电饭煲发出滴的一声,排骨和萝卜炖出的清汤盛碗,煎至金黄的鸡腿肉淋上酱汁焖煮,一顿简单又丰富的单人晚餐搬上餐桌。 外焦里嫩的鸡肉就着米饭,酱汁覆盖着鸡肉,咬下后肉中的汁水、爽脆的鸡皮和热腾腾的米饭组成美味的搭配。肉质紧实的排骨和炖的松软的萝卜形成对比,喝了一口汤头,胡椒的清香微微刺激着舌头,鲜味顺着喉咙流下,让人有种满足感。 安建廷很满意今天自己的手艺,大快朵颐之后,看着碗碟被扫得干干净净,饱腹感让他想坐在椅子休息一会,做上两个深呼吸。这可以说是他日常生活一个小小的幸福时刻,虽然他本人从来不愿意承认。 麻利地将碗筷洗干净,锅里故意做多的汤盖上锅盖保暖,留给晚归的母亲。收拾妥当后,外面彻底黑了下来,走进房间打开台灯,安建廷还是想把早上没做完的数学卷填完。 将小山般的卷子从书包里拿出,夹在中间的成绩单掉落在桌面,看着排名靠前的成绩,他只是随手扔在一边。 他对自己的成绩并不满意,即使在这所学校的排名靠前,但要够到那几所妇孺皆知的著名大学,分数还是不够。虽然也考虑过老师私下授课的小班,但高昂的费用让他一直没有开口,他实在不想再给母亲添加负担。 想到这里安建廷摇了摇头,将想法压下去,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卷面上。或许是安静的夜晚适合思考,卷子写得很快,思路也比早上清晰。只是毫无意外,又卡在了最后一道大题无法算出最后的答案。 苦思冥想中突然听到钥匙转动,门口拉开发出嘎吱的响声,被打断思考的安建廷干脆也放下笔走向客厅。 “回来啦~” 先打招呼的是入门的女性,明明经过一天的工作,声音却仍然充满活力,一张五官柔和的娃娃脸总让人觉得相比起岁数年轻不少。 “嗯,我留了汤,热一下先喝了吧。” “好。” 安妈妈回房间换上常服,回到客厅盛满的汤碗已经放在一如往常的位置。 “安,手艺又进步了,妈我已经赶不上你啦” 面对着夸奖的母亲,安建廷只是继续洗锅回头打趣道。 “你只是看我回来,想着能偷懒少做几顿饭吧?” “我是发自内心的夸你啊!” 结果安妈妈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先笑了。 “你小子,要总是这样一下点破,哪会受女生欢迎。” “好好,是我进步了,看来要多做几顿。”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各种生活话题,两母子的日常一如既往。 “你这假期多久?” “一个月吧。” “真好啊~我也想有一个月的假期。” 安妈妈说完直接就躺在客厅的长椅上长呼一口气。 “吃完东西就睡会肥喔。” 安建廷收起母亲吃完的碗,想着赶紧洗完能干点别的。 “你奶奶昨天联系我了。” 听到这话的安建廷愣了一下,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奶奶她身体还好吧?” “算是稳定了下来,但可能以后都没办法长时间离开医院。” “这样啊...” 将洗干净的餐具放回壁架上,母亲的话题却没有停止。 “下周她的生日宴,反正你假期也有时间,就去看看她吧。” “去上海?那么远?路途花费,住宿都要不少钱吧,而且还耽误复习的时间。” “你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就当去散下心。” 安建廷没有回话,只是低头看着水槽的水不断退去,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屋子只听到水流声。 短暂的沉默后,安建廷回应了自己的母亲,但声音早已没有刚才的随意,让人只觉得冰冷。 “那个男人也会去?” 安妈妈一脸无奈,但从讲起这个话题就也预料到自己儿子会是这个反应,虽然她宁愿自己的预测出错。 “安,那么长时间,事情已经过去了。奶奶她帮了我们很多,无论如何你也应该去看她。” “我可不想上一代人的事情一直影响你,他总归是你父...” “我没有父亲!” 安建廷直接粗暴地打断了母亲的话,哪怕他也知道自己只是撒气迁怒于人,但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先去洗澡。” 扔下这么一句话,安建廷径直走向洗手间,甚至完全没注意到根本没拿换洗的衣服。 “唉,这孩子的顽固样,到底像谁呢......” 安妈妈自言自语地叹气,打开电视,熟悉的新闻播报音在屋内响起,让刚才的气氛散去。 洗手间传来花洒的水声,冷水从上淋下,拍打着紧绷的皮肤,墙面挂着的镜子映出结实紧致的身躯和块状分明的肌肉,证明着少年对自己的锻炼从不松懈。 源源不断的冷水的从头到脚冲刷着身体,带走了热气,也让头脑恢复了冷静,情绪也随之平复。安建廷懊恼于自己刚才的不理智,关掉花洒,将手伸到习以为常的托架,才尴尬的发现空空如也。 幸好家里的浴巾足够大,勉强能裹着大半个身体,狼狈地从洗手间蹑手蹑脚走向房门。 “噗嗤。” 安妈妈看着这狼狈样忍不住笑出声,还不忘调侃两句。 “下次气势那么足得记得把衣服拿上~” 安建廷扭头别开脸掩饰自己的尴尬,看到电视早已转台,电视剧中长相俊美的男女主演正在互诉爱意,心想母亲她还真喜欢这类剧集。 “我会去奶奶的生日宴。” 不等母亲反应,留下这句话便进入房间快手关上了门。 天色还没亮,桌上的手机响起了闹钟,安建廷一下子起身,按停闹钟洗漱换衣,长期的住宿生活已经让他习惯了早起,哪怕是难得的假期也不打算改变作息。 确认好在运动服口袋的钥匙,穿上球鞋。安建廷快步下楼,来到楼下小区简单的伸展运动之后,按着熟悉的路线晨跑。 街上还处于安静之中,本来就不靠近主干道的马路更是没有车流,早晨清新的空气和还未升高的气温的确很适合运动。 “嗯~” 另一个房间内,闹钟同样如期响起,安妈妈艰难地爬起来,稍微整理散乱的头发,她特意把闹钟调得早一点,毕竟儿子假期回来,她想让他多休息一会,自己把早餐做了。 但当她打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打算落空,晨跑回来的安建廷正在厨房忙活,一边蒸着馒头,另一边的小锅煮着麦片。安建廷回头看到母亲有些疑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起床时间提早了?” “我打算做早餐来着......” “没关系,我很快就弄好了,先去洗脸刷牙吧。” 安妈妈只得乖乖走进洗手间洗漱,感叹一时间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当妈的,洗漱整齐回到客厅,早餐已经布置好。 餐桌中间的碟子放着馒头,两边的碗盛好了用牛奶和枸杞煮的麦片,旁边还放着煮鸡蛋,一顿简单的早餐弄得有模有样。 “妈,吃早饭吧。” 安建廷用抹布擦干湿着的手,坐在餐桌啃起了馒头。 安妈妈坐下来一言不发一直盯着安建廷,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 “安,你以后会是个好男人的。” 说完安妈妈窃笑起来。 “你吃还是不吃...” 安建廷只是说些气话掩饰自己的害羞。 “上班迟到了扣钱可别怪别人。” “好,马上吃。唉?!你别拿我的鸡蛋啊!” 假期的一天安建廷也只是在房间的课桌上度过,眼睛扫过一道道题目,右手的自动笔几乎是一刻不停,堆叠在左上的卷子从假期开始一周后肉眼可见减少。 直到结束一天的做题,手机响起了信息,那是高昊宇发来的,上面只有简单的“上号”两个字,安建廷会心一笑,打开了电脑。这也算是男生朋友之间不言自明的暗号吧。 “你明天一早出发坐高铁去上海?” “毕竟要先花好几个小时去高铁站,去到那边搞不好要晚上了。” “对你来说也是散心,别总是闷头对着参考书。等等,你不会想着把一些卷子带过去吧?” “......” “服了...” 安建廷和高昊宇通过社交软件聊着后面的行程安排,屏幕上是游戏的画面快速闪过。 画面中的角色是一个穿着银蓝色铠甲的魔导战士,对这个游戏不甚了解的安建廷只是看着说明觉得魔武双修的战士很酷才选的,基本都是高昊宇带着他玩。 “副本要开了,你跟着我走。” “好。” 这台电脑是高昊宇换下来以极低的二手价给了他,配置也相当不错。所以当高昊宇硬拉着他玩这个游戏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起码他是如此说服自己,只不过每次在游戏中难掩兴奋的反应和早已流畅的操作早就出卖了他。当然,谁也没有拆穿他,包括现在他完全没注意到正在敲门的母亲。 在敲门没有回应后,安妈妈打开房门探头看了一眼,她也不想在儿子难得的放松中泼冷水,便轻轻退回来关上房门。 过了一段时间,安建廷走出房门,用水杯喝水,一边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母亲。 母亲只是一如既往在下班后看着电视,他心底窃喜应该没有被发现玩游戏。 “你明天一早就要出门吧,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要不我还是请假送你去高铁站吧?” “不用,我自己能处理好。” “那有什么事情要随时联系我。” “嗯。” 安建廷回房上床,客厅传来的电视声渐渐小了下去,心中暗暗说服自己只是短暂的忍耐,按下纠结的心,沉沉睡去。 为了赶上首班车,安建廷早早已经穿戴整齐,再次确认物品齐全,细致的检查了一遍才合上行李箱。蹑手蹑脚走出家门,小心翼翼关上防盗门,尽量不发出声音,免得吵醒还在休息的母亲。 天际已经看到淡淡的泛白,夜色还未褪去,街灯亮光照亮着安静的街道,首班车的乘客比想象中的多,安建廷选了一个靠近走道的位置坐下,能有空间靠着行李箱,放便下车。虽说昨晚提早睡觉,但朦胧的清晨和车辆漫长的的晃动还是让他昏昏欲睡,只好强作精神。 幸好还是顺利抵达了高铁站,检票候车又花了更多时间,当坐上高铁的座位时,太阳早就高高升起,第一次独自长途旅行起初让他有些紧张,现在也放松了下来。 “看来能顺利天黑前到上海。” 内心如此默念,安心下来却听到肚子却发出了响声,安建廷这才意识到一大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接近中午列车上的餐车也开始在出售午餐,一盒略显昂贵的牛肉饭填饱了肚子,安建廷对午餐唯一的想法是没自己做的好吃。 列车沿着轨道疾驰,沿途多变的景色让人对祖国的广袤国土有了实感,虽然中途就打开了一本参考书,却几乎没怎么看进去,不由自主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旅行所带来的高昂情绪从来不是学习的好时机。他没过一会就彻底放弃,直接合上参考书,只想让景色在眼中留下短暂的定格。 列车准时到达了目的地,车厢人头攒动,在人流中好不容易离开车厢,安建廷四处张望,寻找车站指引和地铁的路线图,虽说之前有做过规划,但真的站在路线图前,看着密密麻麻的站点和交错的路线,就明白稍有不慎就会弄错。 在对他来说如同迷宫一般的地铁兜兜转转,出站之后打开导航都差点迷路的折腾下,终于到达了酒店下榻的房间。 安建廷坐在纯白的床单上,长叹一口气,感觉自己还未从那源源不断的人流中缓过来,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在一座城市找到这个酒店居然是整个流程最艰难的一步,远比横跨那广袤的国土更费心神。 稍稍休息后,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报了一个平安,奶奶的生日宴是明天晚上,还有一大段时间要想想怎么打发,他看了一眼行李里的卷子,这次他放弃很干脆,持续一天的紧张行程和陌生的环境对学习没有任何意义。 打开了电视,不断切换着频道,最终还是停在了新闻播报的节目,头条是地球另一面战争的再度爆发,惨烈的战场和停战协议的失效,镜头对准着失去孩子的父亲。但这些对他来讲过于遥远,唯一的意义只是考虑是否会加入作文素材和政治考题。 安建廷打开导航下楼在周边找个餐厅对付晚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整座城市却完全没有停息的意思,明亮的街灯和有些炫目的霓虹照亮着鳞次栉比的商户,数不清的高楼外灯点缀着天空,街上的人流没有丝毫减少,放眼望去都是忙于送餐的骑手、下班的白领、挽着手的年轻情侣和带着孩子的夫妻络绎不绝,这座城市的繁荣无论多少次来都令人惊叹。 很快安建廷就发现他有些想当然,几乎每一间他看到的餐厅都在排队,门店前坐满了排队的人群,叫号机一遍遍播报着用餐的号码,想着时间充足也想在旅行期间满足自己的小小心思,他找到一间很多家庭排队的餐厅拿了号码,找到折凳坐下。看着人来人往打发时间。 几乎是首轮顾客都用完餐才排到他,服务员指引他到了一个角落的座位,递给他菜单。 这里的菜单很丰富,但看一眼价格安建廷就感叹不愧是超一线的特大城市,消费水平也的确比其他地方高,所幸母亲给的旅费也还充裕来满足他这点私心,他从菜单上挑了几个感兴趣的菜品,没过多久就端了上来。 白色的汤品散发着蘑菇和奶油的味道,配料以虾肉和贝类为主的意面裹上浓厚的酱汁,表面焦香的小羊排用香叶点缀,一旁的小番茄增添着配色。 对于日常做饭的安建廷来说,拓宽自己的菜单成为了一种爱好,一边开动餐品一边想着做法,意面和肉排倒是可以自由发挥,但奶油汤家庭厨房就不好做了。而且这份羊肉保持汁水要烤箱吧,总不能家里买一个,生煎能有这口感吗? 就在他想着各种烹调方法,桌上分量不多的餐品被他全部吃完,对于一个正值长身体的男孩,这份量显然不够。 不过安建廷还是结账离开,只是回程在酒店楼下又买了两个面包,心想今天算是难得放纵,心满意足回到房间。 不久,窗帘隔开了玻璃外的灯红酒绿,房间内的光暗淡下来,心想着未来某天或许自己会生活在这座城市,眼睛便抵抗不住疲劳合上。 酒店窗帘的遮光效果相当好,只听屋外时不时响起的汽车声根本无法判断时间,睡眼惺忪的安建廷睁开眼睛,拿起床头柜的手机一下子有些吃惊,手机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早上十点半,他有些不相信般爬起身,拉开窗帘。果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十多次的闹铃记录也证明了这一点,看来陌生的环境和紧张的行程一下子引爆了长久积累的疲劳。 有些自责的他只是按部就班般洗漱和更衣,昨晚睡前做好的参观规划一大半都要作废。这时酒店的早餐时间早就过了,幸好昨晚买的面包还剩一个,拿来当早餐再合适不过。 这座城市永远不缺游客,著名的景点也总是人头涌动,安建廷也只能挑了市中心的几个出名景点逛了一圈。 随着时间越接近傍晚,他内心就越是烦闷,当他早早到达生日宴的饭店门口,这份情绪达到了顶端,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直接回头就走,免得别人觉得煞风景自己又难受。 突然一声呼喊打断了他的情绪。 “建廷?你是建廷吧?” 安建廷回过头,一个顶着啤酒肚,非常符合他对中年人印象的男人向他打招呼。 “叔叔好,好久不见。” “啊真是你,好久不见,长得那么大了,都认不出来了。我是定谦叔叔,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这自然是客套话,眼前这个叔叔,说实话他连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凭着儿时的印象和刚才叫出自己名字来勉强打招呼。 “建廷你来就好,妈也肯定很高兴,今晚一家人总算是齐了。” “先上去吧,我刚接了你奶奶,她可盼今天了,老早就要我送她过来。” 面对这个满脸笑容的热情叔叔,安建廷也一脸陪笑,一句句应付过去。 走入早已预订好的包间,两张大圆桌预示着今晚人多的热闹,在一张桌子的上宾位,一个老人静静地坐在那。 安建廷一时有些吃惊,眼前的老人与自己脑海中的形象相差甚远,曾经精神抖擞、气色很好的形象不见踪影。 现在她的脸颊有点凹陷,布满皱纹和斑点,双眼有着明显的黑眼圈,头发也稀疏了很多。多年病痛的折磨带走了这个老人太多的精力。老人呆呆的看着桌子,发现有人走进来,抬起头眼睛睁大,随即是热切的笑容。 “建廷,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奶奶。” 安建廷径直走到奶奶的身边,俯身半蹲,让眼前的老者不需要站起来就能看清自己。 老人抬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对方马上心领神会。 “我先下楼看看别人到了没,不然房间难找。” 叔叔定谦马上就转身离去。 “奶奶,这是我和妈妈的贺金,生日快乐。” 看着叔叔走开,随即拿出红包递给老人,老人看了看,只是用手推了推表示不收,随后又从口袋拿出一封红包递回给安建廷,根本不需要看里面,红包那被撑的鼓起来的形状就能知道里面是厚厚的一叠现金。 安建廷一下就有些惶恐,双手退让。 “不,奶奶。我真的不能收!这不合适。” “建廷,这是奶奶的一点心意,你必须收,我既劝不住那儿子,也一直没有什么能帮到你们母子,就当是我一点心愿吧。” 安建廷只是再次摇摇头。 “奶奶,我们都知道您已经帮了我们很多,现在我们过得很好。这个我实在不能收下。” 见到孙子如此坚决,老人稍稍缩回了手,眼神中有些落寞。 “过得好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这让安建廷心里有些愧疚,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门外的脚步声打破了独处的时间,今晚给老人庆生的亲戚开始陆续到达。安建廷原本想要退到角落,但被奶奶拉住,坐在主宾席旁边。 一个个他已经毫无印象的亲戚,到了之后走来向老人庆生,看到他坐在隔壁瞟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少数认出他的亲戚打了一声招呼,安建廷只能僵硬地点头回应。 隔壁桌更是小声讨论他的出现,这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很久之前就是外人,简直如坐针毡。 最后门外出现的男性让他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凝固了,男人径直走向老人家问候,身后跟着还略显年轻的女子拖着年幼的男孩。 “妈,生日快乐。” “妈,生日快乐!来,快给奶奶祝寿。” 后面的女性一边热情地打招呼,一边让牵着的孩子赶紧问候。 “生日快乐...” 男孩头也没有抬,眼睛盯着手机,连话语都有些敷衍。 老人没有回话,一下子让场面有些尴尬。女子只是不停敦促男孩要有礼貌,男孩则闹脾气要坐下玩手机。 那是他多年不见的父亲王定邦和他的二婚妻子,以及他素未谋面、同父异母的弟弟。 “没事,孩子累了,就让他休息吧。” 话讲的很体贴,但老人的语调中透露着不满。 “定邦,你不教你小孩问候其他长辈,特别是亲的,这不礼貌吧。” 老人的这一句话让男人的脸黑了下来。 “哈哈,对,你都没跟我这个叔叔打招呼,先叫叔叔。” “对啊,先别玩了,来,叫定谦叔叔。” 眼看气氛不对,还是这个叔叔出来救场,迅速缓和了气氛。王定邦侧头看了一眼安建廷,两父子对视了一瞬,便不再有交集。 随着人到齐,各种菜品也陆续捧上餐桌,在定谦这个叔叔丰富的待人接物经验下,生日宴总算平稳开始。 在一片团圆温馨的氛围中,安建廷尽可能保持沉默,只在举杯祝贺这种场合配合,甚至注意夹菜的次数,他不想引人注目,也不想自己打扰到其他人。 当大家都酒足饭饱,就开始聊天叙旧,仿佛不可避免,总有人开始将话题往年轻人身上引。 “定谦,你女儿怎么样,明年高考了吧?” “嗨,她啊,能给我上个本科我就知足了。哪像你儿子,模拟考好像很不错吧,市里的大学不随便挑。” “还好还好。” 安建廷喝着茶看向那边,说着谦词但实际充满优越感的亲戚阿姨,处在话题中心只能陪笑的叔叔和他一句话也不说的女儿。 想必被这种为了满足自己优越感的亲戚调侃,也是如芒在背吧。安建廷如此心想,对他来讲这种故意去戳别人短处的方式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但还没等他庆幸,谁也想不到话题居然真的会引到自己身上。 “唉?那个,建廷是吧,是不是也明年高考啊?” 定谦叔叔见势不妙,马上想转移话题,但是安建廷已经接过了话茬。 “是的,阿姨。” “那学的还好吧?” “还好。” 安建廷故意说出自己的分数,这也是他耍了个心眼,毕竟刚才的对话他已经知道对面的成绩。 “我还是有很多不足,还有一年希望能提高吧,低调努力才是。” “喔,那你很厉害啊...” 阿姨马上不再说话,那是自然,两者的成绩根本不在一个水平。 只是单纯够到当地的分数线,和有机会冲击最顶尖的学府,当中的差距不是那么轻易能跨过的。他很理解在亲族聚会中,成绩分数就是读书的年轻人最强大的话语权。 定谦叔叔的女儿偷偷窃笑,安建廷则再次装模作样地举杯喝茶。其他人则陪笑、打圆场,这小插曲本应就那么过去。 “这种水平就沾沾自喜,你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考上?” 这句话直接让安建廷颤了一下,再次看向自己的父亲,才发现他比自己印象中更瘦削,但脸部那凛冽的眼神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更是让人怒火中烧。 “你的分数也不是一定就能考上,哪来的资格去调侃别人。” “行了,哥,建廷他也没那意思。” “那你又哪来的资格教训我?” “唉,建廷你也少说两句好吧” 叔叔努力缓和气氛宣告失败,双方关系本就如履薄冰,安建廷那积怨已久的表态一下子就激化矛盾。 “连自己独立都没做到,还摆架子。成熟点吧,吃着别人的饭,摆什么谱,你妈没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吗?” “你这张嘴别提我妈,你不配!” 这个男人居然还敢把自己母亲挂在嘴边令他出离的愤怒。 “连大学都考不上的人还好意思批评别人,真当自己是成功人士?” “幼稚,我那个时代能跟现在一样?我现在是集团的副总,你要是考不上那几所大学你能有个什么出路,你能是什么东西?” 安建廷故意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妻子,露出阴阳怪气的笑容。 “我当然能考上人尽皆知的大学,我就是有能力,跟你不同!副总?你当然是副总,毕竟换我就没这厚脸皮吃得下软饭!” 这句话令整个房间的气氛跌至冰点,亲戚们的视线都一下子转过来,私语都停止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王定邦怒目圆睁,直接站起来就要动手,安建廷也毫不示弱,拳头紧握摆好了架势。隔壁的叔伯兄弟立马按住双方,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劝慰谩骂安抚的声音充斥着房间。 这时拐杖重重地敲打地板,老人站了起来,一步一拐往外走,房间一下子噤了声,其他人想来搀扶,但被她轻轻挥手拒绝。 “我想出去透透气,建廷,来扶我一下。” 安建廷只是低头跟上,慢慢搀扶着老人走出房间,不敢回头确认房间内能把人扎透的视线。 “对不起啊,都是我这老人家的任性,想着人齐团聚,弄成这样。” 安建廷根本不敢回话,自己的轻率把奶奶生日会弄得鸡飞狗跳,只能撇开视线保持着沉默。 老人走到不远处过道的长椅坐下,却仿佛用尽力气一般疲惫,拉着安建廷的手,示意他坐在隔壁。 “建廷,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人老了固执,太想你们父子俩能修复关系,适得其反。” “对不起,奶奶。我没控制好情绪,难得的生日,是我的错。” “哈哈,跟奶奶也要讲这些客套话?你这一脸不服气的,还是老样子情绪写在脸上。” 被戳破的安建廷有些不好意思,但老人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建廷,过去的事情始终需要释怀,你从来不需要证明什么。” 明明话只讲了一半,老人却注意到定谦叔叔追了过来,拍了拍孙子的背。 “好了,你回去吧,今天能见到你,奶奶就很高兴了。” 安建廷自然明白这是在顾虑自己,站起身告辞,逃离一般快步离开。 “奶奶注意身体,以后再来看您。” “好。” 老人看着孙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对着叔叔定谦摇了摇头,安定谦欲言又止,搀扶着她,走回了为她庆生的房间。 搞砸了,这是安建廷现在内心唯一的想法,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上地铁的,心里一团乱麻,但突然意识到一种恐惧无法抹去。 那是失败的恐惧。 他夸下海口要考上最好的大学,从这场争吵后他就没有退路。他必须考上,他只能考上。 光是想象要是失败,刚才屋子里的人,尤其是那个男人会有什么反应就让他要喘不过气。 地铁缓缓停靠在站台,安建廷几乎是立刻冲出自动门,步伐比平时快得多,现在他只想有个地方整理自己混乱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出地铁口,看着手机上导航的不断缩短,五百米,四百米,下一个拐口就能看到酒店。当踏入拐角的暗处,一阵他熟悉的铃声响起,显示的备注名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僵在原地。 怎么向母亲解释,她知道了吗?自己要说什么,还是要假装到底? 不,没问题,只要我保证我绝对会出成绩就没问题,我没有做错,我一定能考上,我会是所有人公认的强者,我就是有能力能做到。 在近乎自我强迫一般的心理斗争后,他按下通话的标志。 就在一瞬间他注意到了异样,一个圆形的物体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诡异的外表让人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如同水晶玛瑙的外壳却又仿佛在蠕动,正中如同眼睛一般的红点散发出渗人的红光,死死盯住自己。安建廷连发出声音的余裕都没有,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安妈妈的电话响起了未接的提示音,想好待会通话一定要笑话自己儿子被大城市的繁华迷了眼睛电话都不接,气鼓鼓地走进浴室。 城市的拐角恢复了短暂的安静,霓虹的灯光照常亮起。 第五章 缘起 被遮断的感官瞬间恢复,突然的炫目光线和强烈耳鸣,让安建廷表情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难以忍受的不协调感直接让他跪地,只能勉强让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不至于撞向地面。 维持着跪倒的姿态一段时间,令人痛苦的不适感逐渐消退,但那异样的不协调还残留在身体,仅剩的意识对毫无防备的跪姿发出警报,只能艰难的站起身确认自己状况。 映入眼帘的问题超乎想象,华丽厚重的盔甲包裹着健硕的身体,比平时视线还要高的视野,摆动手臂就能碰到腰间的配剑。别说随身穿戴,连自己的身体都充满异常。 在惊愕中他抬起头确认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林和绵延的丘陵,这哪里是城市的样子,一眼望去甚至找不到有人的痕迹。 “有人吗!!!!!救命啊!!!!!!” 焦急地朝着四周大喊大叫,但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慌乱,焦急,恐惧,突如其来的变故带来的负面情绪让他近乎失去理智,开始毫无目的转圈和大声呼救,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安建廷甚至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自己被绑架了?整人节目?为了什么?这里到底是哪?自己这身家伙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应该在上海,到底发生了什么鬼情况? 他脑中的疑问只是加剧了不安,在一段时间之后情绪濒临崩溃,他开始大吵大闹,仿佛幼小的孩童一般撒泼打滚,对着空气挥拳脚踢。 “为什么总是我遇到破事!所有事情都跟我过不去!有错的的永远是我是吧!” 随后口中是根本停不下来的脏话,他往日在别人眼中彬彬有礼和理性沉稳的形象荡然无存。 发泄一阵子之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的风景,情绪稳定下来的他理智重新占据大脑,认真思考自己的处境。 无论如何都要先掌握身边的情况,留在这里等死显然不是个好选择,遇难首先要确定自己的方位,寻找一切求救方法。 安建廷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半山腰的位置,隔壁的丘陵看起来应该是附近的制高点,他马上向着山顶出发,希望能帮他获得好的视野。 过程比他预想中容易得多,虽然不协调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但胜在体力莫名充沛,一口气爬到山顶连气都没喘。 站在山顶仔细环顾四周,只有一片翠绿和连绵不绝的小山丘,突然一个发现让他兴奋异常,远处冒起一缕烟尘,下方散落的建筑群与绿色的背景截然不同。 他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便顾不上其他往那里飞奔,期望运气好能找到人求救脱离现在这个境地。 随着越发接近,刺鼻的焚烧气味和嘈杂的叫喊声让安建廷有些警惕,但茂密的低矮树丛遮挡了视线,他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拨开最后的树丛到达目的地,眼前的是一个在熊熊燃烧的村庄,砖石结构的建筑被烧的熏黑,两拨人拿着各种冷兵器激烈交战,到处是尖叫着逃跑的人。 眼前的景象直接让好不容易恢复冷静的安建廷再次大脑宕机,但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其中一个士兵发现了他大叫一声,随即整个战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面对战场正中央突然出现,身穿全套护铠的高大战士,双方人马一时间也发了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就连战斗都好像按下了暂停键。 安建廷仅剩的理智让他意识到自己出现在了这一片混乱的正中央,在他想好自己如何行动之前,与生俱来的本能已经驱使他的身体。 跑! 安建廷二话不说就朝着刚才来的方向夺命狂奔,丝毫管不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里!追上他!” “派人追上去!一定要抓回来审!” 回过神来的在场双方,马上派出人手要将这个诡异的搅局者抓到,但安建廷的体力好似无穷无尽,后面的人怎么都追不上他,不少追兵直接累的掉队。 棕色头发的少女眼看情况不对,对地形的熟悉让她马上转弯抄近路,安建廷跑出一处树林,却发现眼前一个陡峭的山壁挡住去路,慌不择路只能赶紧转向。 没跑多远,一支箭矢直接命中面前的树干。 “停下来!” 棕色头发的少女从旁出现,箭在弦上直直瞄准自己。 “下一箭就会射中。” “冷静,冷静。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建廷原地站直高举双手,想让自己有一线生机。慌乱中甚至意识不到自己能理解对方陌生的语言。 “嘿!” 追上来的士兵突然大叫,少女马上转移目标射出一箭,但被盾牌格挡。安建廷刚想拔腿就跑,却发现剑刃已经顶在自己脖子上。 “想动就把你脖子抹了!” 刚才的士兵只是在吸引注意力,另一个已经趁机摸到自己身后。恐惧感让安建廷动弹不得,只能默默点头。 少女虽然马上再次拉弓搭箭,但士兵顶着盾牌直接冲锋,距离大幅缩短,不等下一箭射出,盾牌直接撞飞了少女手上的短弓。 少女连忙后退,从腰间拔出匕首防身,只是对方明显更训练有素,立刻抓住破绽,握住的剑直接横砍,在少女手上留下一道伤口,匕首随着鲜血一同跌落地面,再次逼得少女大步后退,直接撞在后面的树干上。 士兵见状马上上前,用盾牌直接顶住对方的上半身,封锁对方的行动,少女就这么被压在中间动弹不得。 “哈哈,把这两压回去,我们也算是大功一件。” “少来这套,你只是在后面架着那货,都是我在出力。” “哼,到时候赏金分多你一点总行吧?” “鬼知道那个队长中间要抽走多少中饱私囊,我可一点不划算,不过...” 士兵突然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残忍贪婪的眼神望着眼前的少女。 “还不如我先享用了。” “喂喂喂,你不会要在这吧?赶快把人交了,我可不想惹麻烦。” “一会就完事。” “王朝的垃圾!” 明白了对方想做什么的少女恶狠狠出言辱骂,但对方丝毫没有理会她。 “各位,能不能冷静下来谈一谈。” 安建廷的突然发声,让在场的士兵无言地看着他,随后哈哈大笑。 “还谈谈?你知道现在这是个什么状况吗?” 身后的士兵一边说着,一边把剑刃抵紧自己的脖子。 “我只是觉得这么对一个女孩不好,而且我是无辜路过这里,没有敌对的意思。” 他以为自己是在讲道理,但两个士兵只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这人该不会真是个傻子吧,能有奖赏吗?” “管他呢,反正上面要,我们把他绑了交差就行。在我完事前,你把他看好了。” 说罢士兵就举起剑柄瞄准少女的头部,想要让对方失去意识好好享受一番。 安建廷说实话完全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但刚才的遭遇让他明白落到对方手上凶多吉少,更何况现在惨剧即将在自己眼前发生。 眼看剑柄就要落下,少女拼命挣扎,安建廷对这莫名其妙遭遇的不甘,痛苦,茫然,还有对眼前士兵欲行不轨的厌恶,在这一刻切实化为了愤怒,甚至压过了恐惧。 在用余光确认身后士兵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上一秒还乖乖配合的他突然用左手背挡住剑刃,同时右手手肘对着对方头部一个肘击,剑刃随即脱手掉在地上。没时间确认身后的士兵,他顺势狂奔到另一个士兵身后,用力抓住对方持剑的手臂想要阻止他的暴行。 但接下来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士兵的手臂在他全力的抓紧下,如同橡皮泥一样变成了扭曲的形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间被巨大疼痛击垮的士兵扶着已经支离破碎的手臂一边后退一边大叫。 安建廷甚至没能理解自己做了什么,楞在原地。但从压制中解放的少女没有犹豫立刻行动起来,快速捡起被打掉的短弓,从身后的箭袋拉出箭矢,强忍着手上伤口的疼痛,拉弓搭箭。箭矢从安建廷的脸旁划过,准确命中了嚎叫士兵的喉咙,封喉毙命。 死里逃生的少女看着死去的士兵,这时才松了口气,捡回地上的匕首,将注意力转向安建廷。 “想要活命就快走,还会有追兵。” 但安建廷还只是愣在原地,仿佛根本没听到一样。 “我叫你快走!你没听...” 少女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连催促的话语都停了下来,毕竟那副景象相当骇人。 那是刚才被安建廷肘击的士兵,现在直直的躺在地上,头部如同砸在地上碎裂的西瓜一样爆开来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头盖骨包裹的物质泼洒了一地。 安建廷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遗体,刚才他也只是想找机会保命,哪里想到会造成这般可怖的后果。 “你是魔导者?!” 少女脸上闪过惊恐的表情,忍不住缓缓后退。 “快点!惨叫声在那边,包围过去!” 少女马上意识到是王朝的追兵,现在可没有时间纠结这个问题,她一把拉住还在发呆的少年的手臂。 “不想死就跟着我,快!” 少女没有任何犹豫回身就跑,被扯着回过神来的安建廷也麻木地跟上。 两人一路狂奔转移地点,最终在一处树林中间的草地停了下来。 “那么远的距离应该安全了。” 少女仔细留意周围的动静,在确认安全后回过身,跟随的安建廷停下来后还是呆呆看着地面。 “那么你又是谁?为什么在那里?一个全副武装的魔导者可不常见。” 少女左手持弓,右手摸到箭袋上准备随时抽出。 “还是说你是王朝的人?” 安建廷突然有了动作,让少女一下子紧张,准备应对随即而来的攻击。 “呃哕呕呕呕呕呕呕。” “唉?!” 安建廷一下子跪地直接吐了起来,不停地干呕,顾不上理会她。 对于他这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见过最血腥的场景也就厨房砧板上的肉块,面对突如其来的骇人遗体,更何况是由自己亲手造成,本能的负罪感和道德上的愧疚,在脱离险境后彻底忍耐不住。 在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终于褪去后,安建廷呆滞的坐在草地上。 “喂?” 这时他才注意到那个少女摆着手在朝自己呼唤。 “喝点水,能好受些。” 接着她举起一个皮袋,走到离自己两步远放下,又慢慢退开,仿佛自己是什么危险动物。 大脑宕机的他什么都没多想,抓起水壶将里面凉快的水一饮而尽,的确感觉好了不少。 “谢谢。” 道谢后安建廷将水壶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又坐回去一言不发。 这下轮到少女不知所措了,眼前这个高大的男生简直是她遇到过最奇怪的人,她原本以为这人穿着气派的全身盔甲,会是王朝的军官或者哪里的战士,但现实却是明明出手救了自己,但又忍不住跪地就吐,还对自己道谢的怪人。 少女的思考一团乱麻,最后放弃般的叹口气,往安建廷的身边走去。 “你叫什么?” 安建廷回过头有些吃惊。 “什么?” “你的名字。” 少女伸出手。 “我叫安里,总之谢谢你刚才的搭救,帮大忙了。” 安建廷下意识伸出手,但刚才的经历让他害怕碰到别人,手在中途停下。 “你,听得懂我在说的话吗?” 少女微微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听得懂啊,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叫安。” 长年累月对自己名字的厌恶让他选择报上自己的姓。 “安?真是奇怪的名字。” 少女轻轻握着他的手,脸上浮现出笑容。 “像女孩子一样。” 安里因为疼痛眼睛都眯成一条线,手上的伤口却包扎很快,看得出来已经非常熟练,中间的篝火照亮着两人,燃烧的枯枝噼啪作响。 为了逃避追捕,两人已经跑了很远的距离,据安里所讲太阳下山之前是没办法回到她们的据点,幸运的是在荒山野岭找到了这个小山洞适合露营。 “烤好了,这是你的。” 安建廷接过用树枝串起来的食物,用小刀削过的树枝还算干净,上面穿着的是用某种水果和麦类制成的干面包。 轻轻咬了一口,他确信了这种面包是作为长期储存的干粮,不但口感非常坚硬,除了一些咸味他什么都没吃出来。 毫无食欲的他放弃了再度下嘴看向对面的安里,对着烤的热腾腾的面包呼呼吹气,大口咬下,咀嚼的同时脸上是幸福的表情,让人怀疑他们吃的到底是不是同一样东西。 “所以,你们就是跟那些王朝士兵在打仗吗?” “嗯,他们让大家都过不了日子。” “我来问这个可能不太合适,为什么要带上我这个陌生人回你们据点?” 那么短时间安里已经吃完面包,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虽然你是个古怪可疑到极点的家伙,但我总不能就这么把你扔在这里吧,就刚才的观察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该不会是哪里的少爷吧?” 安建廷无言以对,在普遍丧失方向能力的现代人中,他也算是尤其严重的那类。 “而且还不停说胡话,联系警察还有手...手机什么的,莫名其妙的东西。讲的地名我也听都没听过。” “所以你不相信?” “一个字都不信。” “那为什么还让我跟着?” 安里用枯枝拨弄着火堆,让篝火不要熄灭。 “无论怎么说你帮了我,而且你刚才的样子和我那时候很像,我不觉得那是假装的。” 安建廷皱起眉头,有些不理解。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第一次射穿王朝士兵的脑袋,我吐了一地,连怎么被人带回去都不记得。” 安里低着头,脸上却保持着平静。 “那是我生来第一次,有一天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很可笑吧,明明知道对面是坏人,还害得大家那么惨,但真的自己下手,却那副模样。” 或许是回忆涌上心头,少女的表情不自觉阴暗下来,但只是一瞬间脸上又挂上笑容。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不是那么坏的人,总不能就这么把你扔在这等死。” 安建廷听完后只是直直盯着篝火,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这些经历对他来说过于没有实感。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不过谢谢你,愿意帮我。” 安建廷思来想去也憋不出几个字,但他还是真诚的看着对方表达谢意,毕竟自己在这里只会举步维艰。 安里瞪大了一下眼睛,惊讶于对方的坦诚,回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你果然是个怪人。” 午夜的森林被浓厚的夜色笼罩,篝火的亮光好像出了洞口就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外面也只有风吹过枝叶的声音,虽然很难想象还会有追兵,但安建廷仍然在警戒四周的动静。 至于几分钟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守夜的安里,现在正抱着双腿靠着石壁,直接睡着了。 这也难怪,白天的战斗和伤口的失血,躲避追兵的长途跋涉,还有精神的高度紧张,叠加而来的疲劳可不是简单用精神克服的。 倒不如说自己现在的身体才是异常,明明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却感觉不到疲劳。 回过头,安建廷现在才第一次仔细观察在对面的少女,为了保暖双手紧紧抱着蜷缩的双腿,穿戴着皮质护具的身体匀称且结实,齐肩的棕色头发扎起一个小辫子,算得上标致的五官在篝火的照耀下有些淡淡的微红,睡着的侧脸惹人怜爱。 安建廷一瞬间看得有些着迷,但马上将脸别了过去,狠狠摇了摇头,将不切实际的感想压下。 再次端详身上的盔甲,造型和那个游戏里自己角色的铠甲如出一辙。再加上白天的离奇遭遇,血腥的战斗,诡异的环境。这些直观的事实足以击碎他对处境的心存侥幸。 这些都让他不得不承认,这里恐怕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地方,为何来到这里,为何能听懂自己从未学习的语言,自己身体的异常,现在的他根本不可能有答案。 “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他禁不住喃喃自语,对故乡和亲人朋友的思念从来没有这一刻那么强烈,无论如何,安建廷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回家的方法。 他再次看向外面,天空的云层散了开来,月亮的微光洒向地面,能看出周边大致的轮廓。伸出头看向夜空,美丽璀璨的星河如同画卷,其中一个压倒性的天体完全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距离最近,一大一小的两个月亮。 安里发出轻轻的呢喃声,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在大脑意识到自己居然睡着的同时瞬间惊醒,快速拔出腰间的匕首横在身前确认状况。 随身的装备都还在自己手边,眼前的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烧焦的枯枝冒着缕缕白烟,清晨的阳光已经照耀进来,洞外是那个穿着盔甲的男孩。 他注意到这里的声响,转过头问候。 “醒了吗?” 在看到自己手上握着匕首神情马上严肃起来,慌忙再次确认外面的四周。看来他误以为有疏忽,没察觉到危险。 安里慌忙将匕首重新收下,顾不上大腿长时间没动的麻痹感,拿上装备就走了出去。 “没事,没事。我只是检查一下匕首有没有破损。” “噢,没有危险就好。” 安里临急想蒙混过去,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过于糟糕,庆幸对方只是淡然回应,没有进一步追问。 “对不起,明明还夸下海口说自己擅长守夜,结果半路就睡着了...” “没关系,你还受了伤,需要休息人之常情。” “嗯,谢谢。” 两人随即决定尽早启程前往据点,毕竟还不知道王朝的追兵今天还会不会继续搜索,尽快拉开距离才是正确选择。 两人就那么一前一后赶路,翻过绵延的丘陵和树林,让安建廷感慨昨夜趁早扎营实在是正确的选择,哪怕有熟悉地形的向导,在白天稍有不慎都很可能迷路,要是一片漆黑的夜晚被丢到这环境,换自己恐怕根本不可能走出去。 直到太阳开始西斜,走在前方观察四周的安里突然停下,对着一个方向用力挥手。 安建廷顺着方向望去,能看到一颗树上搭着简易的木板,上面的人注意到这边很快就不见踪影,看来那就是用来观察周围的前哨。 “快到了?” “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 安建廷跟着安里不久走到一处半山腰,周围的大树遮挡着砖石和木材搭建的小型建筑群,依靠石壁一路往中空的山体延伸,不得不感叹地形的精妙,从远处根本看不出有这种规模的聚落。 两人走近建筑,有一群人马上迎了出来。 “安里!” “姐姐!” 两人激动相拥,看来是两姐妹感人的重逢,其他人也热烈欢迎少女的回归。 只是自己就没这待遇了,高处数个制高点都有弓箭手在瞄准,眼前数柄长矛的矛尖已经近在咫尺,安建廷已经心生退意,或许跟着来真不是个好选择。 “等等!是他救了我才能安全回来的,总之先谈一谈吧。” 关键时刻是安里张开手重新挡在他面前,场面一度十分紧张,此时人群中领头的青年走了上前摆了摆手,其他人虽然对安建廷满腹疑惑,但还是暂时放下了武器。 “不好意思,最近大家都非常紧张。” 干练的褐色短发、略微显老的脸上有着疤痕,没有刮干净的胡茬一直延伸到耳边,一边残缺半只的耳朵还有良好壮实的体格,和他看起来有些狂野的外表不同,青年很有礼貌。 “希望你见谅,我叫皮埃尔。” 像是领队的青年一边报上自己姓名一边打量着安建廷,让他感受到一些无形的压力。 “我叫安。” “感谢你救了我们的同伴,不介意的话先聊聊吧。” 虽然嘴上说得很客气,但看这阵势根本不可能拒绝,安建廷只能点头回应。 安建廷尽可能简单讲述了自己在这边的经历,希望能从对方口中打听到回家的线索,但期望还是落空。 “你故乡的地名我从未听过,而完全不记得怎么来到这里,你们怎么看?” 皮埃尔转头向他身边的两人寻求建议。 “完全不值得相信,我就从没见过那么可疑的人。” 身旁的中年女性第一时间发表意见。 “盖德,你呢?” “作为借口来说太烂了。” 被叫到的长发青年冷静的分析。 “王朝的探子有更好的借口,而且瞧瞧那身装备,作为对付我们这些小人物派来的人也太奢侈了。” “这说明不了什么。皮埃尔,应该马上把这人关押,我们承担不了任何风险。”中年女性再度催促,丝毫不想再讨论下去。 “抱歉,打断一下。” “怎么了?” 举起手说话的是安里,皮埃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有件事要讲清楚。” 安里突然停顿了一下,紧张地咽了一下喉咙。 “他是魔导者。” 这句话如同炸雷一般让趋于平静的场面再度紧张,周围人的武器再度对准了安建廷。 “安里你把魔导者带回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那他肯定是王朝的人!” 皮埃尔制止了中年女性的责备。 “安里,你确信吗?” “我确信。” 周围的人马上议论纷纷,表示绝对不能让安建廷留在这里。 “请问一下,魔导者是什么?” 站在正中间,如同被审讯一样的安建廷忍不住发问,他对此完全没有概念。 没想到回应他的只有沉默,所有人都是无言地盯着他,他马上察觉出不妙,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这人把我们当弱智吗?” “装傻也有个限度。” 面对激动的人群,安里再度站出来辩解。 “我会为了大家说出实情,但他救了我还干掉了王朝的士兵也是事实,希望大家也要考虑这点。” “说不定那也是掩饰,王朝怎么对待下面的人我都不奇怪。” 年长的女性和安里争吵起来,对准自己的矛尖也步步紧逼,安建廷心想危险,已经准备转身就跑。 一直沉默的皮埃尔突然走了上前,径直向安建廷靠近。 “抱歉,你说的事情太过离奇,而且没有证据,我们实在无法相信。” 皮埃尔的动作很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 “只能请你用行动证明了。” 说完趁着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突然拔出腰间的刀就向安建廷挥去,安建廷毫无准备,慌乱中下意识后退,双手挡在身前。 刀刃挥至中段就停了下来,皮埃尔观察完他的动作,重新收起佩刀。 “抱歉,外乡人,突然刀刃相向,我向你赔罪。” 说罢轻轻低了低头,让所有人都有些懵。 “虽然还很多事情还搞不明白,但希望大家能互相帮助。” 皮埃尔伸出手,但安建廷可不敢握上去,愤怒又惊恐地盯着眼前这个人。 “皮埃尔,你什么意思,就这能说明什么?”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提出异议,周围的人也纷纷点头。 “你们要的证明。” 皮埃尔不慌不忙的回答,众人跟随他视线看向的是安建廷腰间的配剑。 “无论本人再怎么擅长伪装,长年累月的训练和习惯是很难改掉的,面对刚才的突然攻击,他直到最后都没想起自己的配剑,他不是战士。” 短发青年的声音平稳而坚定,脸上挂着游刃有余的表情,表现得非常有说服力。 “怎么样?如果你实在忍受不了我的冒犯,可以马上转身离开,我保证没有人会伤害你。” 皮埃尔动了一下伸出的手,他在等待回应。 安建廷对刚才的攻击极为愤怒,但他也不是没脑子,在这荒山野岭找到安全的地方谈何容易,更何况他还没任何经验,任性的转身离开只会让自己再度置身险境。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安里,正用一种担心的表情看着这边。想着有个聚居点总比荒郊野外强得多,而且还有认识的人能打探消息。他压下了不满,握住了对方的手。 “欢迎来到我们的据点,再次自我介绍,我叫皮埃尔,算是这里的领队。” “叫我安就好。” “虽然算不上赔罪,我们会安排房间和食物,你先好好休息。盖德,你带一下。” “跟我来吧。” 只见皮埃尔身后不显眼的青年挥了挥手,身体相比周围的人明显更加瘦削,黑色的长发随便的扎在身后,漫不经心转身向山体的建筑走去。 安建廷谨慎的观察周围人群的反应小心跟上,远离激烈议论的人群和想办法息事宁人的皮埃尔。 跟随着盖德被领进一间小屋,内部非常简洁,一个用来放置物品的木箱,木板上铺着粗布的床,在正中则是圆桌和椅子。想来也是,在这山林中,只有木材是绝对不缺的。 安建廷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面对现在这幅披甲的身躯,显得矮小的椅子被压得发出吱吱声,他都担心会不会直接压垮。 “你先坐吧,我去拿些吃的。” 被独自留在屋内的他呼出一口气,紧绷的情绪现在才稍稍缓解,他第一次体验到精神上的疲劳和强韧躯体带来的割裂感。 不久后盖德拿着食物回来,身后跟着一个青年,安建廷认得他,毕竟就在刚刚还用矛尖对准自己。 “这是皮埃尔吩咐的,趁热吧。” 盖德放下托盘,杯子里装着干净的水,之前在安里那里见过的面包,另一碗则是蔬菜和肉类煮成的炖菜。 “那么宝贵的鸡肉给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纯浪费,我们还吃不上呢。” 青年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出声嘲讽,看来不少人对自己都抱有敌意。 他看了一眼炖菜,里面有些粉红色的肉块,虽然刚才他的确叫这玩意鸡肉,但怎么看都和自己认识的不一样,迟疑着没有开动。 “怎么?还怕我们下毒?” 没好脸色的青年再次开口,安建廷强忍着没有搭理他,这时坐下来的盖德开口解围。 “放心吧,我们没必要那样做,至于他那副态度你就体谅一下,毕竟你可是和我们这里姐妹花的妹妹一起回来呢,大把人眼都红了。我们这里可没几个美女啊...” “盖德,谁说这个啊?!我对安里才不是那样!” 虽然门口的青年很激动,但盖德依旧只是玩笑般回应。 “顺带一提我是姐姐派,跟你没啥恩怨。” 还真是恰时的拉开话题,安建廷心想。缓和气氛的同时还暗示自己的安全得到保证。 看来他们误以为自己是怕食物有毒,但其实自己只是对不认识的食物犹豫罢了,眼见不吃是没办法把事情进行下去,安建廷拿起勺子准备开动。 这时候他注意到门口的两个矮小身影,两个孩子扒拉着门框,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小孩子别来这里,快回去大屋。” 面对青年的训斥,这两人完全不听,快步走进小屋趴在桌上,这时安建廷才明白,他们盯着的不是自己,而是桌上的食物。 他可不至于没心没肺到被小孩放光的眼睛盯着也能吃下饭,开口道。 “你们想吃吗?” 两人瞪大眼睛,互相看了看,又对着屋子里其他人看了一眼,慢慢点点头。 “那就都给你们吧,我不饿。” 两人一开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安建廷只是看着他们,用手示意他们拿走。 男孩抓过面包给了女孩。 “谢谢哥哥。” 看来他们是兄妹,男孩好像还是不放心,战战兢兢的问道。 “我们真的可以拿走吗?” “当然。” 男孩兴奋的拿起勺子,将炖菜送进自己口中,脸上是激动的表情,自己吃完又喂了一口妹妹,但马上停了下来,小心端稳大碗。 “不吃了吗?” 面对安建廷的疑问,男孩小心答道。 “妈妈身体不好,这些都要留给她。” 说完两人低头道谢,走了出去。 安建廷一下子有些不好受,别开了脸,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前两天村子被袭击,活下来的村民也只能暂时住在这里。” 盖德直接拿过安建廷眼前的水杯就喝起来。 “正因如此我们现在食物也很短缺。” “所以这里到底怎么回事?那些士兵又是什么人?” “你是真的不知道?” “听着,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把我当傻子也没关系,能不能先让我了解这里发生什么?” 眼前的青年打量着着安建廷的表情,只从他的脸上看出满脸的疑惑。思考后缓缓开口。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国家或者说星月王朝处在动乱之中,杀戮和暴虐此起彼伏,正如你昨天看到的,不过我猜你想问的不止这些。” 安建廷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盖德从腰包中拿出一张布料,将水杯的水倒在手指,在上面画出一个大概的形状。 “这是什么?” “这个国家的大致领土。” 盖德又划出一条分界线。 “我们就在南面的某处,你也看到现在到处都是王朝的士兵。” “你们是在内战?” “严格来说,并不是。还没有什么势力能大到与他们正面一战,而且相比起战斗,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掠夺。” 听到这话安建廷愣了一下,在他的认知中这明显自相矛盾。 “等等,你们是同一个国家吧?那为什么要派遣军队掠夺自己的领土?他们不是应该来保护人民吗?” “看不出来你还挺天真,只可惜王朝那帮家伙不这么想” 盖德戏谑地回嘴,不过安建廷顾不上讽刺,直入主题。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税收。” “啊?!” 盖德无视安建廷的惊讶,指了指地图的中部。 “从二十多年前开始王朝就逐年加税,到现在赋税已经高得吓人,听说其他地区现在还勉力维持,我们身处的南部早就承担不了。” 这个答案让安建廷始料未及,自己昨日目睹的惨剧,起因居然是这么离谱的理由。 “所以他们就毁掉村子?就为了税收?” “也为了奴隶。” “奴隶?!” 震惊的消息一个接一个,那些历史书中的名词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出现在面前。 “怎么,你没见过吗?” 盖德耸耸肩。 “交不起税的人只有两种选择,是像我们逃亡反抗,还是沦为奴隶,无论哪一种都不算是好选择就是了。哪怕如此,税额也不会减少,只会均摊到同一个地方剩余的人,最终压垮整个地方,你昨天目睹的村庄也是如此。” “这种事情也能容忍?就没人出来制止吗?” “高昂的赋税让权贵们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而王朝军队则确保没人能反抗,各地为了自己的生存自然也需要更多奴隶干活,军队手里的奴隶自然能卖个好价钱,最起码掌权者没理由反对。” “然后继续提高税收逼迫他们需要更多奴隶,而承担不起的人沦为奴隶......” 安建廷喃喃自语,得出这个毛骨悚然的结论让他很不自在。 “你理解的很快。” 盖德靠在椅背,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目光仿佛远离这里。 “所以我们也只能起来反抗。” 盖德嘴上很轻松,但表情明显阴暗下来。 “即使是他们故意放任我们。” “什么意思?” “我们这些为了不沦为奴隶从村子里起身反抗的,别人把我们叫做自保团,如你所见谈不上多大规模,也没多少力量,要是王朝军有那个意思,我们一刻也撑不住,但几年来王朝军却一次都没找过我们的据点。” “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留下敌人?” “正是,只要我们一直存在,就不缺乏理由争取军费和扩充军队,与之有关的高层自然也有更多的权力和财富。” “居然还是养寇自重...” 安建廷扶着额头,刚才的话题让他脑袋嗡嗡作响,抽象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接受能力。 “噢?很贴切的形容。你真不是哪里的富家少爷?这年头可没多少人能接受这么好的教育。” 安建廷已经不想搭理,为数不多的脑容量让他只想关注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是魔导者?” 面对唐突的话题转换,盖德回过头看着他,刚想开口,窗外夕阳的余光照了进来。 “这个话题我们明天再聊吧,到时候让大家都能更直观一点。” 盖德说罢直接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也休息吧。” “最后一个问题。” 盖德停在原地,等待他最后的话语。 安建廷指了指自己的盔甲。 “这玩意,我不知道怎么脱...” “......” “......” 安里帮助皮埃尔暂时说服了众人,又马上在据点里的大屋帮忙安置村子里的幸存者。 这座依靠山体搭建的建筑是这个据点唯一的大型建筑,但面对整个村子的难民还是显得过于狭小。 利用周围能搜刮来的材料堆成勉强能让人躺下的床位,大多数都让给了受伤的村民,剩下的人只能靠墙坐在地板上。 安里和其他同伴打了招呼,开始查看伤者的情况,由于严重缺乏药品和干净的布料,伤患的情况都很糟糕,躺在床上的**声络绎不绝。 安里帮忙扶起一个肩膀受伤的女性,开始帮她替换尽可能干净的布料,这是现在她们唯一能做的了。 安里熟练地解开结扣,将染血的布料换下,深深的伤口仍然清晰可见。 “谢谢你,我没办法自己起身。” 女性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了血色,有气无力地向安里道谢。 “没关系,你要好好休息才能好起来。” 安里小心将布带打结,不要动到伤口。 此时门口的争吵声吸引了安里,只见一个男人拦住了一对兄妹。 “你这些食物是哪里来的!我们只分到这么点,你们一定是偷的吧!拿过来!” “不是,这是别人让给我们的!” “不要欺负哥哥!” 男孩蹲下死死护住手中的碗,更为年幼的妹妹则张开双臂护住哥哥。 男人见威胁不成,伸手就要去抢。安里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想干什么?该不会还想从小孩手里抢吃的吧?” 男人想挣脱开,却发现对方力气比想象中大,抬头看到满屋子的人看着自己,有些气急败坏。 “谁抢了?他们偷食物,我这是在教育他们!” “那也是由我们搞清楚,不需要你这样大吵大闹。” 安里放开后男人气愤地甩开手,骂骂咧咧走开。 “谢谢姐姐。” 两兄妹小声道谢。 “没事了。” 安里半蹲了下来。 “但你们要告诉姐姐,这个是哪里来的。” “是那个今天来的哥哥说让给我们的。” 妹妹抢先答道,这让安里只想到一个人。 “那个穿着盔甲浑身上下亮闪闪的?” “嗯。” “那就没问题了。” 安里拍了拍他们的背,让他们通过。 “妈妈!” 两兄妹叫着去到母亲身边,正是安里刚才帮忙包扎的女性。 “我们拿到炖菜,妈妈快吃。” 女性艰难地挤出笑容,哪怕身体虚弱仍然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你们不是一直喊饿吗?你们吃吧” “但大家说妈妈要吃东西才能好起来。” “那就大家一起吃吧。” 母亲摸了摸他们的头,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享用难得的食物。 安里被这场景触动,马上拍了拍自己的脸,免得陷入回忆,回到忙碌的工作中。 当黄昏的余光透过窗户,安里停下手,去到隔壁作为厨房的小屋,现在那里正大排长龙,都是据点里的人在拿晚饭。 “安里,这边。” 正当安里打算加入长长的队伍,一声呼唤叫住了她,那是她姐姐爱莎。安里小跑去到姐姐身边。 “我和厨房说了一声,帮你拿了晚饭,你这孩子总是那么急匆匆的,今天好不容易安全回来,可以休息一下吧。” “谢谢,看到缺人手,闲不下来。” 面对姐姐的关心安里微笑致歉,端起晚饭就要走。 “站住。” 安里转身到一半就突然被叫住,回过头看到姐姐依然微笑看着自己,相处久了的她已经明白接下来发生什么,马上恭恭敬敬坐下来。 不出所料是一顿数落,安里也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多么危险,不敢还嘴,只是低着头认错。 “然后你拿着晚饭想去找那个男生?” “他把自己那份给了小孩子,所以...” “所以你想分一些给他。” 安里点了点头,姐姐爱莎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你就是太容易心软,虽然我也感谢他救了你,但现在我们对他还什么都不了解,拉开些距离才好。” “嗯...” 见到自己这个妹妹心情低落的模样,好像垂头丧气的小猫,双手蜷缩放在大腿上,头耷拉着垂了下来。爱莎站起身,拿上安里的晚餐准备离开。 “嗯?” “你不是要过去吗?姐姐跟你一起去。” “嗯!” 两姐妹走到让安建廷落脚的屋子,奇怪的是本应在门口看管的人不见了踪影,两人疑惑的对视,探头往屋里望去。 “喔!我懂了,原来这扣子是这样拆开来的,真是精妙的设计,这样的护甲我从来没见过,到底怎么做到这种材质的。” “我还以为只是盔甲太厚,没想到你本来就壮得跟头牛似的,你到底吃什么才能长成这样啊?” 盖德将拆下来护具仔细把玩,看守的青年则捏着安建廷的手臂,感受肌肉的硬度。 安建廷一脸无语坐在木床上,只想尽快把盔甲全部脱下摆脱这种境地。 “喂,盖德。你看,这里面的衣服居然紧贴着身体,一摸上去好像没穿一样。” “居然能做到那么紧实还薄,就是那帮贵族都弄不来这种东西。” “别摸我的胸...” 安建廷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被两个男的上下其手摸来摸去,不用想也明白现在的场景有多么糟糕,关键是他也在摸索穿戴的方法,不能拒绝。 只能期望不要有其他人看到这幅场景,这么想的同时,他察觉到门口站着两位女性,正以微妙的表情看着这边。 “啊......” 反应过来的其余两人也停住了动作,手还摸在安建廷的衣服上,尴尬的沉默久久没有散去。 黄昏的时间非常短暂,不一会天就黑了下来,全靠在屋中的石炉生火带来光亮和温暖。 安建廷将炖菜送入口中,从来没尝过的蔬菜和肉类让他感叹口感的奇妙,但也仅此而已,作为被食品工业喂大的现代人很难觉得有多美味,还好平稳入口倒是问题不大,只是面包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味道。 坐在隔壁的安里将面包没入炖菜,吸收了汤汁之后大块咬住,腮帮直接鼓起来,快乐之情溢于言表。安建廷心想这女孩每次吃东西都很有感染力,他也有样学样沾着汤汁吃起来。 至于桌子的另一面,让人觉得是什么话剧在上演。 “真没想到你们有这种兴趣呢,大家肯定都很想知道,感觉明天会变成大话题。” “等等,爱莎。我觉得你误会了,事情不是那样的。” “没关系,姐姐我对这种可是很宽容的,会支持你们的。” “不要啊!!!” 盖德浮夸地抱着头仰天喊叫,弄得爱莎和众人都发出笑声。 安建廷的嘴角跟着微微上扬,但马上察觉到自己这个外人的不合时宜,瞬间恢复回平常的古板面容。 “抱歉,一直没和你打招呼,我叫爱莎,是安里的姐姐,谢谢你救了她。” 坐在对面的爱莎低头致谢,安建廷没有出声,只是点头回应。 和隔壁充满活力的妹妹不同,姐姐举手投足和说话都给人柔和稳重的感觉,漂亮的五官和一头泛红的长发,加上哪怕在粗布衣下仍然凸显的曲线。他很理解为什么盖德会将这对姐妹称为美人。 他偏过头看一眼盖德,这个和自己长相同样称得上平平无奇的青年在捣弄着火堆,他察觉到安建廷的视线抬头,挖苦般说道。 “你这家伙,刚才在想我和爱莎根本不般配,对吧?” “没有。” 安建廷虽然嘴上说得斩钉截铁,但心底不免感叹这人到底有多敏锐,他都怀疑是不是有读心术了。 “哼,实不相瞒,我可是这里抱得美人归成功率最高的人,起码比你们高。” “盖德你这货真敢说啊...” 盖德夸张的拨弄自己的刘海,另一个青年则不服气的还嘴,看来是早就习惯这种对话。 “那姐姐怎么想的?” 安里趁着吞下食物的间隙好奇发问。 “嗯?姐姐我觉得盖德是个好人喔,以后应该会找到适合的女孩子吧。” “好人?意思是难道我没机会吗?” “我觉得挺困难,毕竟我喜欢金发的英俊美男。” “切,长得不够帅太难了。” “哈哈哈哈,盖德你还是想办法把那头黑发染成金色,或许还有点希望。” 晚餐的时间就在嬉闹中结束,大家也纷纷离开,安建廷从门缝偷瞄了一眼门外,刚才那位青年仍然在不远处看守,看来是警戒自己的动静。 但他已经没有心思顾这些了,这两日发生的事挤满了脑袋,现在才有空闲的时间思考。 无论这帮人有没有对自己说谎,恐怕这里都不是什么和平的地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昨日被人拿剑刃架着的感觉仿佛还留存着。 对王朝士兵的第一印象算是糟糕透顶,相比之下这里起码还算是讲道理,眼下明显还是留在这里更加安全,等稳定下来再寻找回家的线索更好。 而且关于他们嘴上的魔导者还是一头雾水,对这里的一切满脑都是疑问。 缺乏安全感的他根本不敢躺下,只是依靠着木架。思考带来的焦躁和精神的疲惫一下子涌上,让他又一次意识到躯体和精神的不协调感。随着精神接近极限,眼前的火光逐渐模糊,眼睛不受控闭上。 盖德有节奏的敲了四下门,随后推门进入到屋内,这里相比其他屋子有更多装饰。位于正中的长桌放满了书信、纸件、各种地图和书本。夜晚还点上了对于这偏僻地方难以补充的蜡烛,皮埃尔满脸愁容看着记录食物消耗的纸张,叹口气放下。 “粮食要见底了?” 盖德站在桌前直入主题。 “哪怕继续把每日的定额减少,也只能再维持两周。” 皮埃尔扶着额头,面对突然增加的人口,之前努力存下的储备粮远远不够。 “只能等侦查的人回来,看看王朝的动向了,希望他们已经撤退。” 盖德拉了椅子在对面坐下。 “希望如此吧...你跟他谈完,怎么样?” “看不透。” 盖德一脸严肃,没有了平时挂在脸上的随意。 “明明全身上下可疑到极点,但我却不觉得他在说谎。他隐瞒了些东西,又感觉不到敌意。” 盖德思考般顿了顿。 “只能说现在他对于我们都是谜团。” “有可能是王朝的人吗?” “从谈吐到理解能力,看得出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还有身上精致的装备,起码不是普通人。但这更加说不通,费尽心思将这样一个人送进来我们这种小据点,未免太过滑稽。” 皮埃尔托着下巴思考。 “有没可能是为了获取信任,顺藤摸瓜找到更南方的反抗者大型据点?” “那身一眼就让人警戒的装备?” 盖德摊了摊手。 “如果是我,趁乱派人混入难民才更合理。而且,我检查过他的随身装备,那可是工艺极高水平的铸造品,我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作为间谍这毫无道理。” “的确,眼下我们也没有足够的信息,看来只能先观察了。” “也只能如此。” 房间内蜡烛发出的微光照映着两人的愁容,此时他们尚未知晓,一夜之后他们的轨迹会产生多大的变化。 第六章 开刃(上) 当重新睁开眼睛,身边还处在一片静谧之中。打开木板看向窗外,云层透着幽蓝色的微光,附近只听到断断续续的鸟鸣。 “原来真不是做梦啊...” 安建廷也期待过睁眼就会看到熟悉的天花板,在家里醒来,一切都只是大梦一场,可惜最后的期望也落了空。 他依照昨天摸索的顺序,磕磕碰碰将甲胄重新组合,穿回身上。推开门出去,外面除了零星的放哨还见不到人,至于昨晚在门外负责看守自己的那位青年,现在正坐在地上背靠着屋子呼呼大睡,侧头张开的嘴都能看到口水划过的痕迹。 看到这幅样子让人不禁感叹属实神经大条,立场互换自己肯定不敢睡着。 想到自己一个人起那么大早也没有意义,搞不好还会因此被怀疑,于是关上门转身回屋,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时间过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里,门口终于被推开,盖德一脸没睡醒打着哈欠走进来,看到的是早已整装待发的安建廷。 “你还真早,看来今日是不用让人帮忙穿戴了。” 盖德不等安建廷回话就做个手势。 “跟我来。” 在盖德的带领下两人来到离据点有些距离的树林,皮埃尔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睡得还好吗?” 安建廷只是轻轻点头,双方礼貌性的问候之后,马上就直入主题。盖德拿起腰间的斧头,向着粗壮的树枝砍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你看,我们这些普通人也就这种程度,换你这种魔导者效果就能截然不同。” 盖德将斧头递了过来,安建廷只是抬手回绝。 “但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更别提怎么去用。”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反正先试试吧。” 安建廷只能将信将疑接过,对准之前的树枝摆开手臂。 当深呼吸后,手臂挥动的瞬间,安建廷发现了那种怪异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和血管涌动,随后游走到自己拿着的斧头上。 随着嚓一声干脆利落的响声,粗壮的树枝应声倒地,切口异常的光滑平整,斧头也毫无损伤。 “喔!” 皮埃尔和盖德两人站在一边看的出神,发声感叹。 安建廷则还沉浸在刚才那种从未体验的感觉,就像人天生就会控制自己四肢一样,这种近似本能的能力他自己也没办法说明。 “这就是你们说我是魔导者的原因?” “准确来讲,是能使用魔力,不然斧头是不会有那种威力的。” 安建廷看了一眼手中的斧头,一种想法忽然浮现,他用另一只手抓着树干,再次挥动斧头。 斧头和树干仿佛两颗小石子轻轻碰了一下,并没有什么效果。 “哈哈,同时强化两样东西可不会哪边更强,毕竟都是你的魔力。” 皮埃尔明白了他在尝试什么,接着说明。 “对上别的人呢?” “那就各凭本事了。” “你刚才说用魔力强化,还有别的用法吗?” “这个嘛......听说有极少一部分人能把魔力汇聚放出魔法。” “魔法?!” “传闻是能直接放出闪电和火焰之类的,我们也没人真的亲眼见过就是了。” 面对熟悉又陌生的概念,安建廷难掩吃惊,很难想象有一天那么魔幻的东西居然会成真。 “我也能用吗?” 皮埃尔和盖德对视了一眼,随后笑了起来。 “不行不行,无论是谁都只能有一种能力。” 安建廷不免有些失望,说不想体验魔法那肯定是骗人的,哪个正常人小时候没这种幻想呢?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安建廷压下心里的幼稚想法。 “你们也能用魔力吗?” 听到这个问题两人只能苦笑,皮埃尔表情微妙的答道。 “我们可用不了,这是天生的。” “老天就是这么公平。” 盖德别过脸,嘴上说的轻松,但那脸上如同死鱼眼般的眼神,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皮埃尔!” 正当三人陷入冷场,远处有人往这边大喊着飞奔。 “怎么了?” “去侦查的人回来了,还受了伤。” 听到这个消息的皮埃尔和盖德顿感大事不妙,脸色瞬间严肃。 “发生了什么?” “王朝的士兵没有撤退。” 奔跑的喘息也没能掩盖传令恐惧的颤音。 “他们往据点来了。” 皮埃尔急匆匆回到自己的屋子,推门就进,盖德紧随其后,不出所料里面已经吵作一团。 “王朝军向着这边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们突然就掌握了我们位置,明明之前都没有搜索到我们的踪迹。”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看到领队回来,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皮埃尔寻求办法,但皮埃尔明白当务之急是理清状况。 “回来的侦察呢?他在哪?” “我在这。” 角落中一名肩膀刚刚包扎完的男人走了出来。 “你刚受伤我很抱歉,尽快说明一下吧。” “我明白。” 随即他指向桌子上的周边地图。 “我是在这里遇上他们的人,原本是打算打探他们有没有撤退,没想到连村子都没靠近就被他们发现。” “你怎么确定他们会过来?” “我发现了他们的营地,看样子可不是短暂停留,连防守的木墙都修起来了。” 盖德看了一眼他指出的位置,距离这个据点已经相当接近,马上对着皮埃尔说道。 “将营地前移只有一种可能。” “发起进攻。” 皮埃尔咬牙切齿做出定论。 坏消息的证实让房间内的气氛紧张异常,多数人都吓得不轻,但状况的紧迫可没一丝余裕。 “他们人数呢?” “依照营地的规模,最少也有一百人。追捕我的时候已经准备列队出发,从时间计算,最迟也会在明天到这里。” 这番话一下子震惊了在场的其他人。 “一百人以上的部队?!” “不可能,我们不可能挡得住。” “全完了,我们都要完蛋!” 房间里的人群再次躁动起来,面对令人绝望的兵力差已经有人濒临崩溃。这时有人慌张的走入屋内,走到盖德身边耳语了几句。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们先不要声张,你回去照常准备吧。” “好的。” “发生什么了?” 皮埃尔连忙问盖德,盖德只是示意他走近些,两人说起了悄悄话。 “刚才我让人清点了难民的人数,比之前少了两个人。” “还真的混进村民里了吗...” 这也就明白为何王朝军能掌握他们的位置,现在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村子里本身也有从各处来的生面孔,很多人都互不相识,趁着之前的混乱混入一两个探子并不是难事。 “现在的情况只有一条路可走,舍弃这个据点,所有人往南面逃跑,找更大的据点安顿,但有一个问题。” 盖德故意停顿了一下。 “单靠我们带着伤员一定逃不掉。” 这句话让皮埃尔一时语塞,瞪大双眼看了一眼盖德,控制不住自己来回踱步。 理性告诉他这才是正确的判断,大量的伤员会严重拖慢队伍的速度,被追上肯定无一幸免。但要下达这么残酷的决定吗,将近百人的伤员扔在原地等死,稍有良知的人都难免动摇。 “等等,你说我们?” 皮埃尔敏锐察觉出这句话里的意思,盖德则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要不要赌一把。” “快点!保持队列,继续急行军!” 王朝的军官指挥着队列行进。 “百夫长,这么小规模的叛乱分子里真的会有魔导者?” “不会错的,大人。遇害士兵的伤势可不是普通人能造成的。” “那希望值得我跑这一趟。不过,你和上面关系搞得很不错嘛。马上就调了我这个魔导军官给你,凭借这次功绩,你也能升上营长了吧。” 这家伙,连活都没干就张口要礼。百夫长不禁心中暗暗不满。 “这都是多亏大人助战,还望多多美言,日后厚礼一定亲自送到。” 能与众多上级搞好关系的百夫长自然明白暗示,想到还是自己的前程重要,百夫长微笑奉承。 借助魔导军官的战力这场战斗就稳操胜券,只要升上营长那花光积蓄打通的关系都是值得的。 “哈哈,百夫长果然聪明过人,合作愉快。” 太阳刚刚升起,一百多人的王朝军向着据点奔袭而去。 安建廷从刚才开始就被领回小屋,屋外的嘈杂和骚动越发严重,不过他也不奇怪,毕竟他们说有敌人在向这边逼近。 倒不如说还是先担忧一下自己的处境比较好,他可不想再被卷入战斗之中,心里打定主意实在遇到危险就直接逃跑。 这么想的时候,门终于被推开,刚才的二人组神情严肃的走进来,让安建廷不自觉紧张起来。 “抱歉,我根本不懂得如何战斗,我也不是军人。” 听完这两人的请求,安建廷只是一边后退一边连连摆手拒绝。 “我们很清楚是在强人所难,但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皮埃尔的语气近乎是恳求。 “敌人的攻势马上就会到,我们只请求你担任那些撤退的村民和伤员的护卫,能让我们调配更多人手投入战斗。” 安建廷只是回以沉默,自己只是一个流落此处的倒霉蛋,一个随处可见的学生,那些血腥的战斗哪怕自己愿意,也没有这个胆量和能力。 “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倒也可以拒绝。” 盖德靠在门边开口。 “只是如果你这样做,我们也只能狠下心。” “这是什么意思?” 盖德用手指了指,安建廷顺着看去,门外的人排成了队伍,里面不乏伤者。 “对面的人数在百人以上,装备也远比我们好,我们能战斗的不到五十人,仅凭我们是争取不到让他们逃跑的时间的。” 盖德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但他讲出口的内容相当冷血。 “但只要丢下伤者,我们剩下的人就能一起撤走。” 安建廷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丢下受伤的人自生自灭?” “总比所有人一起死要好。” “你......” 安建廷刚上前想要开口,但盖德已经先一步走上前死死抓住他的领口咆哮。 “你以为我们想的吗!少他妈在那里装模作样摆出伪善的姿态,魔导佬!你以为我们不想像你一样有反抗的力量吗?但与生俱来的鸿沟注定无法跨越,即便如此我们为了生存也坚持战斗!如果你不想脏了自己的手,那就闭上嘴滚!没人拦得住你!” 安建廷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骂懵了,气势上被压倒,连还嘴都做不到。 回过神来,盖德已经松开自己领口,退回到门口的位置。 “这是唯一有希望能让他们活下来的方法。” 皮埃尔说完弯下腰,诚恳谦卑的行了个礼。 安建廷再次抬头看向门外,那些伤者表情痛苦、艰难地迈开步子,受伤较轻的人搀扶着他们。突然他的视线捕捉到两个年幼的身影 ,勉强地扶着一个女性。 那是昨天向他讨要食物的孩子,那位女性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母亲。 那些之前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会放过他们吗? 恐怕不会吧,安建廷几乎立刻得出了结论,光是短暂的接触,王朝军的那份残忍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曾以为自己很有勇气,但此刻他明白那只是幼稚的自以为是。证据就是现在光是想象可能被人一剑砍倒,恐惧和紧张就让手抖个不停。但哪怕如此,总有人会为了最朴素的信念,挺身而出。 安建廷咬了咬牙,用力握拳止住颤抖的手。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道。 “我尽力而为。” 皮埃尔马上和盖德对视一眼,如释重负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双手握住安建廷的手。 “谢谢你,谢谢。” 村民们和伤者缓慢地向南方逃亡,能战斗的人则留下来,争分夺秒地构筑防守,依托现有的建筑和地形设置路障、木桩、加固高处的制高点,设置陷阱。 “不需要保留!将库存所有能用的材料都搬出来!” “快,将这个路口封死!旁边设置捕兽夹。” “弓箭要分开放,靠近弓箭手放!” 皮埃尔大声指挥着防御布置,身边都是忙碌的身影,盖德的身边则围着一圈人,他正安排防守的战术策略。 至于安建廷,他站在村民们队列的最后,等待着最后一批队伍出发。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站在面前的是安里,她横背着弓,腰后的箭袋已经塞满,那把小刀也别在腰间。 “谢谢你愿意帮忙殿后护卫,这边也能有更多人手了。” “没什么,你也要参加战斗吗?” “当然,我们会尽力争取更多的时间,让你们脱险。” 面对少女的坚强,安建廷自愧不如,他忍不住发问。 “你不害怕吗?我已经紧张到冒汗了。” “当然害怕啊” 安里开玩笑般说道。 “但我和姐姐以前一直受这个村子照顾,据点的物资也是村子的人偷偷给我们的,我可不能就这么逃走。” 明明说话的声音不大,安建廷却从中感受到坚定的意志,这份勇气让他备受鼓舞。 “谢谢,听你这么说我也好受点。” “不客气。” 安里看了一眼正在撤离的人群,她的姐姐爱莎正在分发着干粮,维持秩序,帮忙力所能及的事情。 “姐姐她自愿加入殿后。” 安里一脸担心的看着姐姐。 “我也知道是个任性的请求,希望你能多看好她。” “我会尽力。” “谢谢。” 安里伸出拳头,放在两人中间。 “大家都要活下来,下次请你吃我最拿手的菜式!” 安建廷有些吃惊,心想真有这女孩的风格,但也伸出拳头轻轻碰了碰。 “我会期待的,你也小心。” 正午的太阳高高挂起,安建廷终于跟随着最后一批村民出发,作为殿后的护卫留在队列的最后。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嘈杂的喊声,战斗开始了。 在皮埃尔和盖德的指挥下,据点的防守和人员的配置正在争分夺秒。 “第一步算是赌赢了,你有把握他会帮我们?” “我没把握,只是昨天的接触让我认为他道德观念很强烈罢了。” “赌他会是个有正义感的人?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要是他选择明哲保身一走了之,我就没辙了。” 盖德摊开手,表示他和皮埃尔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劝说”的确是一场豪赌。 “你不也是为了希望拉拢他这个魔导者,才放他进来的吗?” “我只是想保住一线生机罢了。” 听到这话的皮埃尔只是无奈的苦笑,虽说这是大实话,但当中潜藏的风险之大,足以把所有人送上绝路。 皮埃尔和盖德很明白接下来战斗的艰难,眼下只能期待王朝士兵的行军能慢一些,有更多时间让村民逃走和他们构筑防守。 然而这种期待马上就落空了,前出的侦察带回了最糟糕的坏消息。 “皮埃尔,王朝军的纵队已经快到了,前面哨点的人已经撤回来了。” “确切的人数呢?” “一百五十以上。” “三倍的人数差...”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路,做好准备吧。” 盖德弄了弄腰间的皮带,一副轻松的作派。 “盖德。” 他听到皮埃尔叫住了他,回头看到大伙微妙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腰带穿反了。” 盖德看了一眼,剑柄顶在自己的屁股,剑身横在自己大腿前的造型可谓相当滑稽。 身边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人调侃道 “盖德,你就这样冲锋感觉也没问题。” “说不定比他双手拿剑还更有用。” 无视同伴们一阵哄笑,盖德装作严肃,重新调整好自己的腰带。 “我这是故意的表演,让你们放轻松,可别给对面吓破胆了。” 这当然是找补的借口,不过阴差阳错缓解了同伴的紧张倒是事实。 “王朝军!他们来了!” 听到警报的盖德马上顺着爬梯,来到高处观察敌方的情况。 由于树林的地形限制,王朝士兵的阵型没有散开,推进到离据点百米开外,这支由大量手持大盾短矛的盾兵和少量弓箭手组成的队伍,正在重新切换战斗阵型。 “什么情况?” “盾兵组成的部队,会盾墙推进吧。” “标准的镇压装备,我们没有突破能力被吃的死死的。” 皮埃尔深知这支队伍根本没有优质的防具和武器,正面冲击盾墙无异于自杀,对方也是看准这点才会这么配置。 王朝军利用人数优势对据点形成半包围的态势,由于原来的建筑和皮埃尔他们紧急筑起的工事,进攻的道路被限制,王朝军的百夫长在外围巡视了一圈,寻找进攻的位置。 “一帮乌合之众的叛乱分子,没想到工事居然还修得有模有样。” “百夫长,根据情报对方装备简陋,人数也不多,可以用盾阵冲击,如果对方士气低迷,运气好可以一举让对面溃散。” 随行的士官提出意见,百夫长也认为在理,他挑选了三处较为宽阔的入口作为进攻点,发出号令。 “二十人一组列阵!盾墙推进!” 随着百夫长发出命令,王朝士兵以一排五人,分四列组成龟甲阵。最前排的大盾朝前抵御冲击,后列的盾牌则举起朝上,保护自己和其他人的头顶抵御远程武器。 “第一波来了,总数六十,三个方向盾墙推进。按预定的计划来。” “盖德,指挥交给你了,我直接加入战斗。” “别死了啊。” “这我可说了不算。” 随着王朝士兵不断逼近,矛尖和盾牌上金属的反光忽隐忽现,对方锐利的眼神、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断刺激着据点里的人。 皮埃尔只是用手拍了拍他们肩膀,缓解他们身体的紧绷。 “我们按照盖德的战术来就好,只要争取足够的时间,会没事的。” 王朝军的带队士官这时心中也是满腹疑惑,明明已经推进到相当接近的距离,对面却没有任何远程武器攻击。 就这么被我们吓跑倒也省事,他不禁心想。由于对方都躲在建筑后面,无法看清楚布置,他们不敢贸然解开龟甲阵发起冲锋,只能继续慢步推进。 但他们马上就后悔这个决定。 “就是现在!” 躲在高台的盖德发出信号,拿着陶罐的同伴从建筑的掩体后现身,用力砸向已经非常靠近的方阵。 陶罐在盾牌上碎裂,里面的液体飞溅开来,没有对人造成伤害,但王朝的士官不愧是久经战阵的职业军官,当观察到眼前的粘稠液体滴落,马上就反应过来。 “是油!立即解除方阵,散开!!” 身旁的士兵慌忙解除阵型,免得被对面利用火焰造成杀伤。 “远程,放!” 就在王朝军解开阵型的同时,安里为首的弓箭手和拿着投石索的同伴马上开始了齐射,箭矢和石块往王朝士兵的行列招呼,由于解除了方阵,没办法互相掩护,不少士兵都被射伤,失去战斗的能力。 但攻势还没停止,当远程的第三波齐射一结束,随着盖德一声接敌,在建筑拐角的皮埃尔就带着近战的同伴发起反冲锋。 原本整齐划一的盾墙被油料吓得散开,紧接着又被远程消耗,阵型更加混乱。这时候哪怕防具和武器都处于劣势,拖入毫无阵型的混战也能有战斗的余地。 皮埃尔一马当先冲进敌阵,对方想用盾牌格挡,他却在撞击之前巧妙躲开,一轮刀刃越过盾侧,精确的在对方肩颈划过一道弧线,哪怕有贴身链甲和外层类似龙虾外壳一般的铁片甲缓冲,这也足以造成血流不止的重伤。 顺着斩击的惯性他直接转身,将身旁被队友冲锋分神的敌兵用力砍倒,一段连贯的动作就击倒对面两人,让王朝的士官马上就注意到他。 “这个身手不错,包围他!” 但命令没有被执行,这时候皮埃尔后面的同伴也已经冲上来,用各种东拼西凑的武器战成一团。 双方的混战没有持续多久,盖德就派人大喊后退。 “不要恋战!由我殿后!其余人马上后退!” 皮埃尔连忙收拢因亢奋开始失去判断力的同伴,开始组织后撤。 “士官,对面后撤了,我们要追击吗?” “你是白痴吗!马上掩护伤兵后退,我们也后撤!” 王朝军的士官给出了苦涩但合理的判断,在不知道被建筑分割的其他部队情况下,贸然孤军深入,运气不好就被孤立全灭。 双方纷纷拖走伤兵后撤,重整旗鼓。 “报告百夫长,第一波攻势未能击溃对方防守,我方多人负伤。” “我又不是瞎子,还要你走我脸上汇报吗!滚!” 百夫长因进攻不顺,气得涨红了脸,大声呵斥部下。在这个即将升任营长的节骨眼上,他需要的是光辉的战功,就收拾这么一伙乌合之众都多人负伤,要是被上面视为污点自己也就完蛋了。 “还愣着干什么!再次整队,下一次全力进攻!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接到命令的士官大声回应,马上紧张地重整队伍。 “看来进攻不顺啊,百夫长。要是这样对面的魔导者都没必要现身了。” 面对自己身边魔导军官的挖苦讥讽,百夫长却马上换出一副恭顺的姿态。 “部下无能,让大人见笑了。” “可不要误会,百夫长。作为友军我可是来帮你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只是不知道百夫长有什么想法啊?” 这个混球,蹬鼻子上脸讨价还价。百夫长好不容易压下情绪,没有让心底的想法暴露在脸上。 “如若大人出手相助,是我们无上的荣幸,这次剿灭所得,当然会更加公正地分配。” “哈哈,爽快爽快。” 魔导军官这才心满意足的准备作战。 “百夫长,我挑走五个人,待会总攻我绕路夹击,帮你一口气歼灭敌军。” “有劳了。” 魔导军官在周围挑走了几个士兵,大摇大摆往外走,百夫长别过脸,隐藏起因愤怒咬牙切齿的脸。 王朝军的队伍很快就重整完成,百夫长连同军官也亲自上前,投入上百人的总攻开始,再次分成三路以散阵推进。 “前卫开始后退!弓手不要想着节省箭矢,这里一定要支援他们退下来。” 在盖德的命令下,身边的弓手源源不断投射着火力,尽可能阻止王朝的士兵将皮埃尔他们拖入乱战。 油罐之类的道具早就在之前耗尽,虚张声势不会再奏效。利用建筑分割的外围防线面对全方位占优的三倍兵力随时都会崩溃。 身先士卒的皮埃尔奋力挥砍着弯刀,击退着想要贴上来的敌军,但就算他武艺优秀,击倒了不少敌兵,也远未到能改变战局。身边的同伴在夹击下不断被击杀倒下,惨烈的嚎叫和悲鸣响彻在周围。 “坚持住!退入山里!” 说罢他就又将一个同伴往身后推,握紧刀柄又冲上前拦住敌兵。 最终前卫在他的奋战激励下总算是勉强退入了山体内部。狭窄的山体入口成为最后一道天然防线,王朝军的数量优势一下子施展不开,让自保团有了喘息的机会。 战至力竭的皮埃尔喘着粗气一下子靠在石壁上,浑身的装备都被汗水浸湿,面对盖德递过来的水袋立马扯过,将凉水大口灌进身体。 “情况如何?” “糟糕透顶。” 盖德环视了一圈,面无表情地回答。 “哪怕骗我也好,真想你说状况还好。” “事到如今这有意义吗?” 皮埃尔听完盖德的话抬起头看向四周,撤进山里的同伴已经少了许多,而且大多负伤。 “多少人没回来?” “十六。” 哪怕心底早有准备,懊恼与悔恨还是占据了大脑,让皮埃尔难以忍受,他握拳奋力砸向地面,握紧弯刀就又想冲向入口。 但马上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阻止他,猛的回头,盖德只是用冰冷的声音做出劝告。 “现在入口有安里他们这些体力比较充裕的后卫暂时挡着,后面还有需要你的地方,无论如何现在也要休息。” 皮埃尔刚想反驳,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只是越握越紧。 “现在不能失去理智。” 这时盖德的脸上闪过一抹愤怒的神色,让皮埃尔瞬间清醒。对方也是竭力压住内心的感情,维持住冷静的指挥。 “抱歉,我上头了,你说得对。” 皮埃尔慢慢坐下来,让身体能得到休息。 “暗道怎么样?” “幸运的是山体后面两条暗道都没被发现,已经没战斗力的人安排依次从那里撤走。” “两条缝隙可撤不走所有人,重伤的人也走不了那里。” “这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嘛,现在说这个才是毫无意义。” 皮埃尔只是不死心,他多么希望有另一个更确实点的计划。 “他会回来吗?” 盖德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转过身看了看还勉力能守住的入口,此时安里正拼命将一个伤员搭在自己身上往里拖。 “他会。” 第六章 开刃(下) 为了不拖慢其他队伍速度,村子里的重伤员集中放在了最后,交由安建廷等人护卫着出发,他们也是唯一有人护卫的队伍。 正因如此,这支队伍的行进极度缓慢,哪怕爱莎等人尽力安抚着人群前进,但身体的伤势却无法克服,不断有人坚持不住停下脚步或者倒在地上,进一步拖慢队伍的速度。 “这根本不行,会被追上的。” “喂,不想死就赶紧走起来!再磨蹭一样没命。” “他们都有重伤,你们要是把嘴闭上就已经帮大忙了。” 安建廷沉默地看着身边除他之外的两名护卫驱赶着队伍,爱莎则毫不退让的维护伤者。 这两人一个是昨晚看守他的青年,另一个则是昨天想要把他扔出去的中年妇人,心想这护卫人选也真是针对。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愿意护卫,我还打赌你一定会跑路。” 对于这种冷嘲热讽,安建廷不想回话,也不知道回什么。毕竟对方也没说错,不久之前他自己还在想逃跑的事情。现在也只能忍着自己生闷气。 “你这人也真是个怪胎,是个正常人也会回下嘴。” 面对安建廷的沉默,青年还是满不在乎,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所以你到底想怎样?” 过了一段时间终于不耐烦的安建廷忍不住开口。 “也没什么,虽然我非常讨厌你,但一起战斗的人连名字都不知道也太奇怪了。” 说罢他伸出手,做出想要握手的姿势。 “我叫艾朗。” 安建廷彻底无语,眼前的人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嘲讽居然是为了自我介绍?也不知道是情商低还是大脑缺根筋,这种交流方式让他感到血压都升高了。 话虽如此,出于礼貌他还是回握并做了自我介绍。 “你也算是个怪胎。” “彼此彼此。” 两人的关系没有丝毫改善,撂下如同斗气一样的话便不再言语。 就是这短暂的交流让他们分了心,没注意到巨大的威胁已经从后方逼近。 一柄短矛从后方飞速袭来,在任何人都没注意到的瞬间精准命中了安建廷的后背发出巨大的金属碰撞声,随后被盔甲弹开到一边。 安建廷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懵,一时间楞在原地,旁边的艾朗随后反应过来,大声发出警告。 “后方有敌人!” 遇到袭击的队列瞬间乱作一团,秩序荡然无存,还能走动的人马上就四散而逃,原本搀扶着重伤者的人直接抛下伤员自己逃命。只剩下爱莎和少数几个村民留了下来继续照顾重伤员和孩子。 “你们快做好准备,对面要打过来了!” 艾朗摆好架势回头招呼一同护卫的同伴,却只见到安建廷还在他身边,那个中年女人一眨眼的功夫就逃得无影无踪。 “切,只有平时嘴上讲的好听,开口闭口就是为了大家,这时候就逃的最快。” 站在他隔壁的安建廷此时也回过神来,摆好架势。 “这都能活下来你也是命大,你不跟着逃跑吗?” “你给我闭嘴,我现在怕得要死,再听你废话我可能真就跑了。” “哈哈,你这人不挺有幽默感的吗,看来这里就指望我两了。” 这时一个穿戴着精良铠甲的魔导军官带着几个王朝士兵逼近。 “原本只是想追踪脚印先抓住逃跑的,看来今天运气站在我这边,刚才的一击都能防住说明你就是那个魔导者了。把你拖回去就是我的功劳,就让那个 弱智百夫长陪那帮叛乱分子玩吧。” 为首的军官没有丝毫紧张,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将这两个人放在眼里,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魔导老兵,丰富的战斗经验和过硬的实力让他不以为意。 “我去对付那个魔导者,你们把隔壁那个菜鸡解决,年轻男女和小孩留下,敢反抗的送他们上路。” “遵命!” “见鬼!对面看来是个狠角色,这可不妙……” 艾朗回头确认一片狼藉的队伍,想要让他们逃跑简直痴人说梦。没有给他们任何应对的时间,魔导军官和几个士兵已经压了上来。 “喂,你腰间的家伙难道是摆设吗?赶紧拿出来能撑一下算一下。” 安建廷被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有武器,情况的紧急已经容不得他有别的想法。他点了点头,随即用右手拔出配剑。 当长剑被拔出的瞬间,周围压上的士兵本能地停住了脚步,连一直不以为然的魔导军官都感到汗毛直竖,表情瞬间认真。 光洁明亮的剑身没有一丝凹陷和磨损,干净得有点不可思议,泛白的银色没有任何浑浊,剑刃的锋利仿佛让人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正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我的妈,有这种东西你倒是一开始就拿出来啊!” 身旁的艾朗只凭直觉都知道这是把好剑,更别提对面的魔导军官。 “没想到叛乱分子手上居然有这种好货,作为战利品没得说。” 说罢对面魔导军官突然就大踏步展开攻势,紧张到极致的安建廷大脑一片空白,靠着本能用剑抵挡对面的斩击,上蹿下跳疯狂躲避。 隔壁的艾朗也没好到哪去,面对三个王朝士兵的步步紧逼,拿着用简易材料扎成的长矛使劲突刺,威慑对面以拉开距离。 “喂,不要逃!” 剩下两个王朝士兵看到爱莎正带着着伤员逃往隔壁的树林,马上追了上去。 “别管我了,你们快点自己逃走,妈妈已经走不动了。” “不会的,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年幼的兄妹边哭边打气,用身体拼命搀扶着重伤的母亲,但孱弱的身躯根本没力气拖动一个成年人。 爱莎见状马上拔出腰间的短刀护在他们面前,但她并不习惯战斗,双手肉眼可见止不住颤抖。 王朝士兵用盾牌抬手就将匕首从颤抖的手里拍飞,一拳打在爱莎脸颊上,让她当场倒地,另一个士兵已经伸手去抢孩子,一片混乱之中,重伤的母亲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咬住了士兵的手指,让他痛得大叫。 察觉到情况的安建廷想要抽身去救,但马上就被抓住了破绽。魔导军官一剑砍在了他肩膀上,却被盔甲结实的挡了下来,安建廷趁机横向大力挥剑,对方老练地马上拉开距离让这下挥空。 趁着这个空挡终于脱离了缠斗,安建廷快速转身往那边狂奔。 但已经太迟了。 恼羞成怒的士兵已经将长矛深深扎进了这位母亲的腹部,震惊的安建廷什么都顾不上,疾步飞奔,扬起左手就把一个王朝士兵当场打飞,另一个士兵慌乱中想拔出腰间的短剑,安建廷右手的长剑已经划过他的大腿,一道斩击将他两条大腿一起砍下。丧失下肢的士兵鬼哭狼嚎,滚向远处。 挣扎着起身的爱莎赶忙用双手按住她的腹部,但这无济于事,鲜血如同决堤的水流般涌出,染红了翠绿的草地,两个孩子只是哭喊着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断重复着生命中最先学会的话语。 妈妈。 这幅场景直接击穿了安建廷的内心,他无法接受般摇头,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战况没有给他任何悲伤的时间,另一边传来的惨叫将他的视线拉回刚才战斗的方向。 那里是深陷重围的艾朗,只是那个几分钟前还在和安建廷斗嘴的青年,现在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他的身体到处都是被刺穿的伤口,魔导军官捏着他的脖子,剑直接洞穿了他的胸部。 当剑从胸口抽出,他的遗体被当成垃圾一样随手扔在了一边,军官和那些士兵连看都没看一眼,马上往安建廷这边走来。 “快逃!!!” 身旁爱莎的喊话将安建廷从精神的恍惚中拉了回来,但他只是缓缓转过身,再次看着身旁的场景,爱莎的脸被打得又青又肿,双手已经被鲜血染红,无力地跪在地上,躺在旁边的女性瞳孔完全扩散开来,身体没有了动作,那只苍白的手在孩子们的脸上逐渐变冷。 “你快逃啊!!!” 安建廷这才意识到,爱莎原来是在叫他,让他赶紧自己逃命,在她眼中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凭什么!这不公平!这就是不公平!! 他的身边总是这样,自己从记事起就坚持的道德、信念和准则总会一次又一次在眼前被破坏和不屑,善良被回以恶意,平等被回以蔑视,爱被回以背叛。 善良就必须有好报,恶行就必须被惩戒! 必须!! 理智最后的残片停在了他脑海中那个永远无法抹去的雪夜,母亲那哀伤而温柔的脸,冻得通红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以及那个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会离去,哭成泪人的自己。 “没关系的,安。妈妈在这里,没关系的。” “安是个坚强的孩子,会过得开心和快乐,一定会。所以答应妈妈,要做一个善良温柔的人,我们约好了。” 那天他最后记得的,是母亲流泪的笑容。 眼前女性的遗体与某个熟悉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极端紧张的精神完全崩塌,仇恨和不甘在心中交织升腾而起,名为理智的锁链彻底崩碎,化为了他从未有过的狂怒,他抛开了一切思考,只是奋不顾身的朝着那个魔导军官狂奔冲锋。 “毫无意义的发疯。” 魔导军官摆开架势,迎接安建廷疯狂的冲锋,刚才的交手他已经摸清对面的底细,姿势大开大合且毫无章法,显然没受过真正的训练,要对付这种菜鸟易如反掌。 他聚精会神观察着安建廷的动作,有威胁的只有第一击,对方没有头盔,脖子的弱点暴露无遗,他有自信直接制服对手。 安建廷冲至他的身侧,右手的长剑急速落下,虽然速度比他预想中要更快,但不成问题,魔导军官瞬间侧身踱步闪开,反倒是安建廷用力过猛,剑身没办法马上回正。 魔导军官抓住这个破绽,猛地抬起双手,用剑柄精准用力狠砸安建廷的喉咙,人体最脆弱的部位承受不了这种攻击,会让人直接丧失战斗力。 “咦?”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远超他的预想,攻击完全没有奏效,明明切实命中了要害,但安建廷的动作甚至没受到任何延误,脸上愤怒的表情也没任何变化,给人的感觉好像只是被轻抚了一下就毫不在意。 这一瞬的迟疑要了他的命,当反应过来想要抽身后退,安建廷已经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猛烈的剧痛从手部袭来,但很快他就不用担心这个,紧接着长剑从下往上高挑,直接将他持剑的右手卸了下来。 “等等!我可以给你...” 恐惧,紧张,慌乱,这时才出现在魔导军官的脸上,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时间,安建廷的长剑再次狠狠落下,将他如同字面意义当场劈开。 周围的几个普通士兵直接傻眼,对着这从未想象的局面没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目瞪口呆站在原地。 安建廷处理完这个军官,侧头看了士兵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用卸下来的手臂当成武器直接抽在他脸上,士兵如同陀螺一般转了几圈,滚落在数米远的地面,没有了气息。 用来攻击的残臂就这一下已经破破烂烂,他下意识随手就扔在了脚边。这个动作如同某个开关一般,一下子让在场最后两个士兵惊骇得魂飞魄散,几乎是一瞬间两个人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扔下所有武器,发了疯一样往大部队的方向逃命。 这时候的安建廷已经被狂怒所支配,握紧长剑直接就迈步追击上去。爱莎一脸呆滞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随着安建廷背影的远去。这里突然安静的可怕,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只有地上的遗体和惊恐未定的幸存者说明刚才的战斗绝非幻觉。 两个士兵明明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但安建廷只是继续在身后奔跑追赶,双方的距离没有任何拉开。 跑在最前的士兵在恐惧下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回头观察了一眼追上来的安建廷,在他眼中已经是一头残忍非人的怪物。 为了能让自己活下来,他没什么好顾忌了,他边跑边取下自己的头盔,对着身后的同伴就用力甩过去,头盔砸在毫无防备的同伴身上,让他一下失去平衡,整个人跌倒在地。 只要安建廷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自己就能逃出生天,他是这么认为的。当他回头确认情况时,只看到安建廷根本没减速,把躺在地上求饶的同伴的脑袋一脚踹飞,马上又朝着这边追赶过来。 这让他大脑彻底一片空白,他无视了感官所能接受的一切信息,只是依存于求生的本能,将一切机能放在奔跑上。 “还没能打进去吗?” “报告百夫长,山体通道狭窄,没有多余位置进攻,人数优势没办法发挥。” “那就挑人给我硬冲!告诉他们先登者有赏!” “遵命!” 百夫长因进攻不顺,气的死死抓住指挥的令旗,他完全没想到就一伙乌合之众居然那么难收拾。 “那个该死的魔导者到底哪里去了!?他的总攻在哪里!?” “自从他带人离开后,我们就没有那位大人消息。” “那个只会伸手要东西的废物玩意,我早就不该指望他。” 手下人刚想开口,就注意到远处正有人跑过来。 “百夫长大人,看那边,魔导大人带走的人回来了。” 百夫长顺着视线望去,只见到一个士兵向这边狂奔,心底嘀咕这到底什么情况。 “去把他抓回来问话,到底怎么回事。” 几个士兵听从命令上前想拦住他,哪想他根本没有搭理,居然还想绕道避开。 “喂!你发什么疯,魔导者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你这样跑回来?” 为首的军官一手拉住他,谁知他竟然一拳就往对方鼻子上揍,挣脱开后谁也不管继续逃跑。 “反了这***!追上去把他拿下,我要亲自拧断他四肢!” 军官用手抹掉滴落的鼻血,愤怒地发出命令,但旁边的人却没有动作。 “一个两个都聋了是吧!想要我把你们的头全拧下来吗!” “大人,还有人过来了...” 军官抬头望去,一个全身银蓝色盔甲的战士正拿着长剑大步跑向这边。 “列队!列队!拦住他!” 几个士兵慌张排成横列,用盾牌护住身体,将长矛朝向前方,希望能让对方停下步伐。 但当那个战士发现这个队列之后,对方反倒加速朝这边冲来,势头之猛比刚才更甚。 “什么疯子居然还敢朝这边来,所有人准备抵御,用矛将他扎成刺猬!” 军官的话音刚落,安建廷已经冲到近前,他略微侧身,重心向前,左手弯曲绷紧,数柄长矛在巨大的冲击下被他的肩甲弹开,他就这样保持姿势撞进盾列,难以想象的力道和惯性让队列一触即溃。随后长剑挥舞,化为一轮死亡的半月。 盖德站在离入口有些距离的位置,紧紧握住腰间的配剑,山体通道的防御战很快就会到达极限,现在周围的同伴不是负伤就是气喘吁吁,体力和精神都不再能战斗。 这段时间依靠他敏锐的观察力,随时调整防御的侧重点,每次都及时维持住防线,但已经再也没有多余的人手,下一次就连他这个武器都耍不利索的三脚猫都要上前填补防御。 就在他心里祈祷自己能有个不痛苦的死法时,入口传来异样的骚动,很快王朝军在一片混乱中开始后退。 几乎是同时,盖德和皮埃尔互相对视了一眼,赶忙上前观察外面的情况,映入眼帘的是难以想象的战斗。 那个外乡人单枪匹马杀入人群之中,所到之处皆是腥风血雨,任何胆敢靠近攻击他的王朝士兵,很快身体的某一部位就会被高高打飞在半空,长枪短剑的攻击时常会命中他,但那身无比坚韧的盔甲经受住了所有考验,毫发无损将攻击防住弹开。 王朝的军官和指挥官惊恐地调动着部队,咒骂着这个怪物般的不速之客。皮埃尔被这场景震惊,他转头看向盖德,却发现他看的入迷,脸上是兴奋和狂气的笑容。他从来没见过盖德这般表情,吃惊得说不出话。 作为旁观者的盖德被眼前超越认知的战斗深深吸引,眼前之人哪怕深陷重围,哪怕以寡敌众,也能一骑当千取得胜利。他的头脑只有这毫无缘由的确信。 “就是现在!” “什么?” “就是现在啊,皮埃尔。所有还能动的人出去发动进攻,就能打开活路!” 盖德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拔出配剑已经往外冲锋,皮埃尔来不及阻止,只能慌忙将能动的人都集合在身边一起冲出山体。 “快将那个人做掉,他就一个你们在磨蹭什么!” “百夫长,那个可是魔导者,我们拦不住他!” “那你们就围上去!魔导者也总会有体力和魔力用完的时候!” “百夫长!往这边来了!!” 那个银蓝色的身影将身前的两人斩翻在地,来到他的身前。 “我们可以谈谈!” 完全无视百夫长的话语,安建廷一张大手死死捏住百夫长两边的太阳穴,头盔居然被徒手捏得变形吱嘎作响,接着百夫长整个人被提至凌空,脑袋重重砸在了地面。 当安建廷松开手,这位百夫长的头部已经好像掉在地上碎掉的鸡蛋一样。 盖德和皮埃尔等人也大叫着冲出山体,发起反冲锋。 魔导者的袭击,指挥官被骇人的暴力瞬间碾碎,再加上叛乱分子的夹击,王朝军的士气丧失殆尽,崩溃迅速蔓延开来,所有人都只是顾着逃命,抵抗的意志土崩瓦解。 有些军官想要拼命维持住秩序,也被慌不择路的友军撞翻在地,随后被安建廷当场砍飞。 这里已经没有战斗可言,只剩下一边倒的追赶屠戮。大多王朝士兵死于背后的攻击。 追击没有持续多久,还活着少数的王朝士兵深知逃不掉,跪在地上投降。 自保团在这场战斗的最后时刻取得胜利,但仇恨的轮回岂会如此简单停下,为了避免失控的仇杀,盖德趁着场面还没失控,让皮埃尔赶紧带人控制住俘虏,免得局势变得无法收拾。 正当盖德和皮埃尔放下悬着的心,以为已经进入打扫战场的阶段,一个求饶声瞬间让他们神经回到绷紧。 向叫声处望去,那个王朝士兵正瘫坐在地上,手无寸铁涕泪横流,极端的恐惧让他不敢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两只手死死抠着地面,手指里的碎石让指甲渗出了血。 “求求你……我没杀过任何人,真的!真的!!我也是为了家人,求你了!” 安建廷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紧不慢一步步走近他,手上还是紧紧握着那把长剑,当距离越来越近,那个士兵的嚎叫就越是撕心裂肺。 在场的人见识过他刚才连友军都为之惊骇的战斗,吓得谁也不敢动。就连皮埃尔和盖德都因为他现在这股深不见底的杀意冷汗直流。 皮埃尔想要阻止,但双腿根本迈不出去,生存的本能压过了他的所有想法,将他定在原地。望向盖德,盖德只是全身僵直,对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只有一个人,她强忍着害怕,走到他的身边,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他。 刚才发生的一切,安建廷只感觉自己在梦中一样,朦胧而又虚幻,好像这些都跟自己没关,只是在观看一卷卷血色的胶片,当终场的音乐响起,明亮的灯光一定会照在自己脸上,演员的名字就会缓缓升起。 “安...” 所以没关系,只要继续等着就好。 “安!” 他不满剧目都还没放完,就有人大喊大叫,打搅自己的平静。 “安!!” 幻象如洪流般褪去,安建廷的意识瞬间惊醒,他楞在原地,满脸木然。一瞬之后,理性重回他的大脑,映入眼帘的是哀伤而又担心的脸,那个女孩的脸。 “没事了,安,已经没事了。” 安里小心翼翼地来到他身边,手轻轻得放在他的上臂。 “已经结束了。” 他呆呆地看着安里,随后视线垂了下来,他第一次看清在自己面前的敌人,完全绝望的眼神,四肢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紧绷,泪水和鼻涕满脸都是,嘴唇被他的牙齿咬穿发紫,下半身已经失禁,液体从他胯下浸染开来。 他再慢慢抬起头,周围所有人死死地盯着自己,脸上是隐藏不住的恐惧,他环视一圈,没有一个人敢动一下。 最后,他终于观察起自己,手中紧握的长剑和身上的铠甲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红色,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明亮配色。属于他人的鲜红液体顺着剑身滴落地面,一滴接着一滴。 他抬起止不住颤抖的手,用手背擦过自己的脸颊,沾在手背的是和盔甲上如出一辙的暗红。 周围的人屏息凝视,没有人能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只看到他转过身,将剑收回剑鞘,沉默地走开了。 “你们营地里还剩下多少人?” “不……不到一个排,应该只有七八个人,能战斗的都来这里了。” “在这指出你们营地的位置。” 盖德递过去一张简略地图,双手被绑住的士兵思考了一下,指了一个点。 “你确定?” “我确定。” “看来我还是把刚才你面前那个大只佬喊回来吧,我想你一定还想和他多交流。” “不要!!!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可以问其他人,这都是真的!” 盖德严肃地盯着他,观察他表情的变化。 “现在我相信你了。” 他耸了耸肩,站起身,往远处走去,在一旁的皮埃尔马上跟了上去。 “不能等吗?我们的人也没余力了,就没几个人身上没带伤的。” “不能,现在他们营地肯定还处于一片混乱,要是给时间等他们冷静下来后撤,或者有新的援军,就不会再有机会,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时机。” “唉,我尽力找多几个人手吧。” “不是有他在吗?” 盖德示意远处坐在凳子上发呆的安建廷,看得出来打扫战场的成员和俘虏们都小心绕着他走,生怕自己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皮埃尔叹了口气问到。 “那你打算怎么说服他?” “那当然是请我们貌美可爱,温柔体贴的安里妹妹出场啊,你刚才也看到了吧,这肯定最有效果。” 盖德自信满满的轻浮态度,让皮埃尔有些不快。 “喔,那倒是很好,只是安里已经去确认她姐姐和其他人的安全。” “唉?什么时候?” “有段时间了。” 盖德的表情一下僵住,皮埃尔趁机调侃到。 “要不你去说服他?” “我不要,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能不能你去。” “别推卸责任。” 事已至此,盖德只能死心认命,向着安建廷走去,皮埃尔则跟在身后,出声提醒盖德走路同手同脚。 安建廷坐在一张难得还没损坏的椅子上,低头看着地面,努力消化刚才的事情,自己是一个理智沉稳的人,最起码他是如此确信的,在这之前。 随着回忆逐渐清晰和眼前的满地狼藉,沉重的负罪感淹没了他。 “这算不算正当防卫呢...” 他不禁脱口而出,周围的遗体到底有多少是他造成的,他根本数不清,如果说加害一个人就已经是十恶不赦的重罪,现在的他应该下多少层地狱?看着满身已经干掉的血迹,脑海中无法摆脱这个想法。 “你好?”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入耳边,他抬起视线,看到盖德用蹩脚的语气打招呼,他不想理会,再次垂下视线。 “看来也好不到哪去,那我就自说自话了,你不理我们也没关系。” “感谢你伸出援手,我们才能渡过这个绝境,你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我们由衷的感谢你。” 听到这句话的安建廷吃惊地抬起头,盖德和皮埃尔对他弯腰行礼。 “不止我们,在场的所有同伴都是这样想的,他们只是……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来。” 皮埃尔这种拐弯抹角的说法,让安建廷不由得苦笑。但说实话,一句诚恳的感谢就让他好受不少。 “然后呢,你们特意过来不只是为了感谢我吧?” “你这人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很敏锐...” 盖德受不了一样做了个鬼脸,但马上态度又变得无比认真。 “多亏了你我们避免了最坏的情况,但这处据点已经被破坏,我们只能往更南走。路途遥远,伤者众多,食物和药品极度缺乏,这样上路是撑不到下一个落脚点的。” “所以?” “所以我们一定要趁今日的混乱夺下他们的营地,只要现在出发,就能在完全天黑以前赶到,明天我们就能带着物资启程,将他们的援军彻底甩掉。”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那里的人?!” 安建廷一下子想到这点,口气中不免带些怒气,他可没打算成为别人手里的行凶者。 “不,不要误会,恰恰相反。” “相反?” “那些刚才侥幸逃回营地的士兵马上就会把你的事迹传播开来吧,营地肯定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要你本人现身,就有很大可能直接瓦解他们的意志,让他们投降。” “如果他们不投降呢?” 盖德紧紧握住自己的配剑,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那就由我们来动手,为了救活下来的人,我不会迟疑,但我保证没有人会强迫你拔出那把武器。” 安建廷看着盖德坚定的表情,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长剑,随后思考起来。在隔壁一言不发的皮埃尔紧张地看着这场交涉。 两分钟后,安建廷突然站起身。 “带路吧。” 正如盖德推测的那样,几个逃回营地的王朝士兵已经将遭遇的大败和安建廷这个魔导者的出现传了开来,营地已经炸开了锅。 留守的军官一开始不愿相信情报的真实性,以动摇军心的名义将逃回来的伤兵一顿毒打。但随着更多伤员倒在营地外,便再也无法置疑情报的真实性。 “副官,我们现在怎么办?” “队长,你带剩下的人在这里原地坚守,收留伤兵!” “那副官你?” “我要回去请求援军,你们要坚守到我带援军回来。” “但是副官,现在营地一片混乱,敌人很可能会追击过来,这里需要你的指挥,求援可以让传令兵...” “放肆!我才是长官!我回去求援是为了大局着想,坚守是你的责任,队长。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说罢这位军官就骑上一匹马扬长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队长气得咬牙,坚守倒是说得好听,现在营地里毫发无损的士兵加上他也就八个人,哪怕再算上逃回来还拿得动武器的轻伤者,能投入作战的也不会超过二十人。 要是真如情报所言,那个能在前方击溃百人以上的魔导者来到这里,根本不可能有胜算。 “队长,我们该怎么办?” “总之把能做的都做了,赶紧用杂物也好木桩也好什么都行,将营地的木门加固,其余的围墙也用更多的绳子扎紧,快!” “遵命。” “队长,伤者太多了,我和两个徒弟处理不过来,能帮忙将其他人先搬到营地的里面吗?” “当然,医生,我马上去做。” 年轻的队长对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毕恭毕敬,她作为随军的医生在士兵们之间深受信赖。 “婕德老师,听说前面打输了,我们会不会……” “这下完蛋啦!那个刚才那个伤者说有个吃人的怪物,老师,不如我们走吧。” 一男一女两个弟子嘴上说着丧气话,手上却有条不紊的的为伤者缝合伤口,清洗包扎。 “你们两个!” “在!” “医生的职责是什么?” “救死扶伤!” “既然你们还记得,那就不要想多余的事情,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职责就好了。” “是,师傅!” 面对威严的婕德,两个弟子也不再说话,只是投入到救治伤者的工作。 黄昏最后一抹余晖照在安建廷他们脸上,集结起来的二十人总算是在天黑前赶到营地的位置,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观察情况。 “没想法他们的木围栏还挺结实,翻不过去啊。” “那怎能办?” “引诱他们出来或者……不行,这行不通,给我些时间想想。” “太阳都要下山了,你最好快点。” “时间太紧,我有什么办法,你要是那么大能耐,你直接去把那个大门撞开万事解决。” 盖德和安建廷当场开始斗嘴,皮埃尔和其他人只好默默听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两人关系算好算坏。 “我要是撞开门对面就会投降?” “你要是能做到那肯定,这么夸张的事情要是能办到对面也不会想送死,双方也就不用流血了。” 安建廷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就想往木门走去。 “你来真的啊?!别冲动,总之你先等等。” 盖德没想到安建廷居然当真,连忙阻止他的鲁莽。 “唉,只能这样了。皮埃尔,你带着打火石吗?” “有。” “那我和安去大门吸引对方的注意,你们趁机在营地四周拿枯枝点起火堆,制造出浓烟,我会趁机说服对面投降。” “听起来倒是很好,但正如安所说,对面要是不投降怎么办?” “那就真的把营地点了,然后全员回到大门和我们汇合,对方只要不想被烧死就只能冲出来。” “你的目的不是物资吗!?放火物资也会被烧毁,这根本本末倒置。” “我也不愿意走到这步,但这是唯一现实的方法,我们现在可没有办法打破那道木门,相比起一无所获,到时候在火焰中能抢救多少算多少还更好。” 皮埃尔和周围的众人面露难色,大家可不想拼命之后一无所获。 “有人有更好的计划吗?” 接着只是一阵沉默,事实上他们本来就没有强攻的能力,眼下也只有这个不算办法的办法了。 “明白了,我们会按这个计划来。” 皮埃尔叹了口气,只能同意。 “你呢?这是最可能不用流血的方案了。” 盖德转过脸,看向安建廷。 “明白了,我会配合。” 站在营地高台的队长四处张望,突然发现有两人朝着营地大门走来,当看到他们的穿着不是自己人,立马紧张起来。 “里面的王朝军听着,你们的部队已经被我们击溃,指挥的军官也已经阵亡,我们已经包围了这里,只要投降我们保证不会滥杀无辜。” 盖德大声向着里面喊话,目光却警戒着墙上,他也拿不准会不会有冷箭射过来。 队长赶紧示意能动的人准备顶住大门,一边回话 “我们知道你们没多少人,我们已经加固了木门,你们是打不破的。不要浪费口舌了。” 盖德暗暗撇嘴,因为之前的间谍泄露情报让现在的交涉极为被动。他仔细观察四周,看到已经有股浓烟升起。 “如果你们再冥顽不灵,我们就点燃整个营地,你也看到那边的烟雾了吧,我们这边还有魔导者,你们没有胜算的。” 高台上的人听到这话就不见了踪影,营地里也没有传来回应,这就是机会,说明对方已经知道安建廷的战斗力,而且在犹豫,只要趁机压倒对方的心理防线,就有希望和平解决。 “我再重复一次,你们的指挥官已经阵亡,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没必要无谓的牺牲!” 还是漫长的沉默,盖德和安建廷就这样站在门外静静等待,另一边皮埃尔和同伴们正拿着用破布简易制作的火把,只要盖德大喊暗号,他们就一拥而上点燃营地。 “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们是荣耀的王朝士兵,如果你们那么想同归于尽,那么就放火吧,我们将奋战到底,报答永世王之恩!” 荣耀?报答永世王之恩?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自己遭遇飞来横祸,眼前那么多人失去了性命? 不等盖德回应,安建廷已经踏出一步,对着门内怒吼,盖德没有阻止,闭上想要说话的嘴站在一旁。 “荣耀?你们的荣耀就是将村庄烧毁,将屠刀对准自己本应保护的平民百姓,在孩子的面前如同禽兽一般加害他们的母亲吗!!!” “这就是你们那所谓的什么狗屁永世王让你们这么做的吗?!回答我!!”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压倒,对方没有回话。 紧接着在这紧绷的空气中,安建廷拔出了自己的长剑,出鞘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我改变主意了,既然你们都是恶人,那我也会抵抗到底,我一定会!” 这时营地内的伤兵其实早就害怕地颤颤巍巍,几个还拿着武器警戒木门的士兵也被安建廷的怒吼吓得手抖。 “队长,投降吧,不然我们都要死。” “然后呢?你不知道根据军纪投降有什么下场吗?” “那难道还有那么多受伤的兄弟都要死在这里?那个趾高气扬的百夫长带着上百人都没打赢,我们能干什么?” 队长无法反驳,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天空越来越黑,对方也不会再等下去,只要对方真的放火,这座营地的几十人不可能有活路。 就在他差点被压垮的时候,一个平稳的女声传到他耳边。 “队长,我虽然是军医,但也算是个军官,由我来传达投降吧。” “但是这样医生你……” “我都一把老骨头,早就不在乎了,已经有太多年轻人死在我前面,这次由我来担责吧。” 队长没有再出声,他也并非不恐惧死亡,现在有了借口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对不起,医生。” 婕德只是点了点头,对着门外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 “无需攻击了,我们会投降打开大门,你们保证会信守承诺保证俘虏的生命吗?” 门外回应的是最初那个青年的声音 “我们保证。” 随后门内传来阵阵挪动物品的声音,大门打开。 如果说之前王朝的士兵们心里还有对于投降的负罪感,当安建廷提剑走进来的瞬间,这种想法就烟消云散,只是一心庆幸保住性命。 看着他那遍布全身的夸张血迹,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随后盖德和带人赶来的皮埃尔控制住场面,开始捆绑所有俘虏。 “这几个人都已经身负重伤没法行动,不需要绑起来了吧?” 眼前的年迈女性对着盖德提出建议,盖德撇了她一眼。 “你是?” “这里的军医。” “抱歉医生,这都是为了大家好,没有人能是例外。” 说完盖德也将婕德和两个弟子捆起双手。 “而且恕我直言,医生。今晚过后,看这几个的伤势恐怕不会对这些绳子发表任何意见。” 这种对伤者的戏谑让老者非常不快,脸色变得严厉。盖德无视她这种无声的抗议,将周围的俘虏紧紧绑好。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火把和篝火却将营地里照得通亮,忙碌的身影来来回回,将一箱箱装满物资的木箱搬出。 “这里还有好多箱食物!” “皮埃尔,那是村子里的马和牛!” “这些盔甲都够所有人穿了!” 食物、草药、武器、盔甲应有尽有,这也不奇怪,除了王朝军自己的军需品,从村子里掠夺的物资也堆放在这里,光是整理这座小山就能让皮埃尔他们花费一番功夫。 俘虏们被绑住手双手集中到了一个角落,方便少数人看管,有人在分发干硬的面包给他们。 “很好奇吗?” 盖德直接坐在了饶有兴致观察四周的安建廷身边,手上端着刚刚在篝火烧好的烤鸡和一个罐子,里面深紫色的饮料散发着刺激鼻腔的香气。 “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会给他们发食物。” “这可不是做慈善,只是我们要在这待到明天,要是他们闹起来可不好办,在物资顺利搬走之前,拿几个面包塞住他们的口更加明智。” 盖德说完就撕下一整个鸡腿塞入口中,狼吞虎咽地送入肚子,再用杯子将倒出来饮料一饮而尽。 “这也是算计?我还以为是要善待俘虏。” “哈,这想法真有大好人风格,那种事情可不是现在考虑的,留他们一命已经是信守承诺了。” 盖德将装有鸡肉的盘子往这边推了推,安建廷犹豫了一下,明明今天经历的一切对他来说如此惊心动魄,没想到他居然还有食欲。 他扯下一个鸡腿放入口中,烤得脆口的鸡皮在口中化开,嫩滑的鸡肉每次咀嚼都能感受到汁水,明明只是撒上粗盐的简单调味,或许是本身的肉质足够好,简单的烤制就能有这种美味,让安建廷感到惊讶。 “不赖吧?” 盖德接着将满满一杯饮料递了过来,安建廷接过闻了一下,有股熟悉的发酵味道,从小受到的约束让他迟疑了片刻,但最后仍然送入口中。 “咳咳。” 入口的甜味只持续了一瞬,马上苦涩和辣味就充斥自己的喉咙,比起他以前偷偷尝过的私酿可差得远。 “你这东西可太差了...” “哈哈,喝不惯下面人的粗制品吗,你还真是不知哪里来的少爷啊。” 安建廷抗议般扫了他一眼,盖德像个没事人一样又将一杯灌入肚子,弄得他只能将反驳的话憋回去。 “那些俘虏,你们打算怎么办?” “除了几个我想带走的,其他绑严实了扔在这不管就行,他们的大部队很快就会来确认情况。毕竟是投降的,总不能就这么做掉。” 听到这安建廷松了口气,明明刚才还挥动武器将他们的同僚收割殆尽,对于手无寸铁的俘虏还是难忍同情。 自己这算是伪善吗?他不禁如此想到。无论如何,他只希望有些底线他能永远不用打破。 这时俘虏那边的争吵声吸引了安建廷和盖德的注意。 “能给你们这些禽兽一些吃的已经是大发慈悲,居然还抱怨?就不应该留你们一命!” “够了,没必要搭理他们,只要他们不闹事。” “哼,嚣张得好像自己打赢一样,不还是靠魔导者,不然你这种菜鸡我三招就能做掉。” 本应平息下去的冲突被这一句话彻底点燃,皮埃尔一脚把这个俘虏踹倒在地上,这种搞不清状况的蠢货能把一切弄砸。 被激怒的几个青年举起长枪就要刺下去,皮埃尔连忙挺身阻止。 “冷静点!起码这一次承诺过不会加害俘虏,要是动手,王朝对这附近其他的村子只会更加残暴地报复。” “那又如何!我的家人在我面前被他们这些士兵拖走做了奴隶,那么多年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们不配活着!” 说罢其他人的眼里也充满了仇恨,驱动着他们马上就要将枪尖刺入他们的身体,让自己的愤怒得到宣泄,皮埃尔一个人再也无法平息事态。 为首的青年刚想动手,却发现长枪纹丝不动,他一脸怒意回过头,但马上吓得脸色发青,到了嘴边的脏话强行吞了回去,不敢发出声音。 安建廷站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枪柄。 “我是个外人,没有资格去评判你们的做法,也没有资格让你们放下仇恨,但起码...” 安建廷停顿了一下,他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让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 “起码不要把无辜的人拖下水,让别人去替你们承受代价。” 几个看守的青年怒意一下子就萎了下去,对他们见识过安建廷战斗的人来说,可谓是完全不敢反驳。 安建廷松开了手,枪柄肉眼可见有凹陷的痕迹。 “谢谢你,差点就没法收拾了。” 一旁的皮埃尔赶紧把这几个人拉开,一边对安建廷道谢。 “不,我只是不想再见血了。” 安建廷不再言语,有些低落的走开,感叹自己又哪来的资格去教训别人。 他坐回一开始的位置,盯着身旁的火堆陷入回忆,全然不顾对面皮埃尔和盖德提起那个嘴欠的俘虏一顿暴揍。 天还没完全亮,皮埃尔和盖德就开始催促出发,很多人因为没有充分休息满脸倦意。 对安建廷倒是没有所谓,整个晚上他都扶着腰间的长剑坐着,由于初经战阵的亢奋和负罪感一宿未睡。虽然也可能是这异常身体的缘故,他很是精神。 只是当他走出营地,看到皮埃尔兴奋地说从营地里找来的两匹马,三头牛搭上简易的木轮车拿来运货,他差点以为他出现幻觉楞在了原地。 那六条腿的长角的是什么东西?那是马吗?还有这牛,那背上吓死人的驼峰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了,不舒服吗?” 一旁的盖德看到安建廷按着太阳穴,还以为他哪里出了问题。 “没事。” 算了,就这样吧,他开始觉得无论以后看到什么他都不会再惊讶了。 多亏这宝贵的畜力,运输问题得到解决,一行人离开营地开始往南方移动。“我们要去哪里?” “昨天其他人应该都和逃难的村民在更前方暂避了,我们要先和他们汇合。” 安建廷跟着队伍按照昨日来时的路线前进,当走到一个熟悉的地方,不免停下脚步。 放眼望去,木屋烧毁倒塌,绘有星星和半月的军旗和残破的武器护铠散落地面,周围是早已干涸的黑色血迹,空气中还残留着刺鼻的烧焦味和血腥味,昨日还生机勃勃的山中据点,转眼就只剩下眼前断壁残垣的战争废墟。 当看到一些隆起的土堆,安建廷脱离了队伍,走上前去,靠近之后他马上明白这是那些牺牲者的坟墓,土堆之间小心地隔开,每个都有石块写上他们的名字,作为简陋的墓碑。 他的目光停在了其中一个墓碑上,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艾朗这个名字。 “你有看到他的最后吗?” 安建廷回过头,察觉到他离开队列的盖德跟了上来。 “他为了保护村民战斗到底,而我没有救到他。” “他这人嘴上不饶人,骨子里却是个坚持到底的烂好人。” 盖德走到他的墓前蹲下,神情落寞地看着他简陋的墓碑,喝了一口昨晚剩下的果酒。 “所以我才让他做村民的护卫,因为知道他一定不会逃走,只可惜天天说嘴馋,到头来都没喝上这口酒。” “酒罐能给我一下吗?” 盖德有些疑惑,但还是递了过去,安建廷接过罐子,将酒在墓前倒下。 “你这是做什么?” “我故乡的习俗,详细我也不懂,说是让离世的人喝上酒水,就能安心上路。” “还真是奇怪的仪式,不过艾朗这家伙估计会很高兴吧。” 安建廷倒完酒,盯着墓碑缓缓开口 “是我选错了吗?如果我一开始就做出正确的判断,是不是就能避免?” “或许吧,事情不到最后谁也无法知道结果,无论怎么选,都会有人无可挽回。” “总是如此?” “总是如此。” 盖德说这句话时转过了身,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们停留够久了,该走了。” 安建廷跟着盖德追上队伍,而在离开的最后,他注意到一个墓前,放着两朵小花。 毫不停歇走到下午,分开的队伍终于在一处开阔的平地汇合。两支队伍欢呼着重逢,有些人激动地抛下武器和亲人朋友拥抱在一起。 本来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马上就被打破,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女人正在大吵大闹。安建廷认得她,那个在战斗开始就逃命的女人。 “皮埃尔!死那么多人你必须负责,就是因为这个魔导者王朝军才攻击过来的,我早就说不应该收留他,都是你们的错!” 皮埃尔想向她解释,但只会被粗暴的打断,又是破口大骂。 “她是什么人?” “去世的村长以前从王朝军手下包庇了我们,物资方面也偷偷帮助过我们很多,而那个乱七八糟的女人就是他女儿。” “原来如此。” 不等安建廷和盖德交流完,那个女人已经来到脸上。 “都是怪你,才那么多人死,你这个魔导者简直是瘟神,你留在这里王朝才攻击我们,你快点滚,大家说对吧?” 她走到安建廷跟前指着脸骂,可能是觉得会有不少人赞同她的观点,她直接大喊寻求在场人的赞同。 但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怎么了你们,你们应该都这么觉得的吧?” 这倒不是她预测错误,事实还真有一些人内心是赞同她的,直到昨天为止。 其他人哪怕心底有想法,已经见识过他惊人战斗力的现在,哪里还敢当面附和。只剩她这个一开始就逃之夭夭的局外人,直到现在还没明白安建廷盔甲上布满的血迹代表着什么。 皮埃尔刚想着息事宁人,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抢先走了出来,手上抓住一根粗树枝就往女人的脸上抡过去,一下就把女人打翻在地,连牙齿都飞了几颗出来。 “这一下是为被你抛弃的人打的!安弟弟我们走,不用管这人。” 爱莎拉着一脸懵的安建廷就走,身后慌乱的安里向着众人道歉就跑一样跟了上来,早有预料的盖德则借着机会趁机开溜,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和一脸无奈收拾残局的皮埃尔。 “呼,这下舒服多了,那个女人只管自己逃命还胡说八道,我早就不爽了!” 安建廷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作为姐姐的爱莎温柔似水,这种自以为是的滤镜此刻无情地被打碎,原来她是这种个性的人吗... “姐姐!那也不能打这么狠啊!” “我只想说打得好。” “盖德你不要支持她啊!” “耶~” “居然还击掌庆祝!?” 面对眼前这番胡闹的光景,安建廷忍不住笑了出声,可以说这是他来到这里第一次放松了紧绷的精神。 “这还真是意想不到。” “是吧,面对得寸进尺的坏人就应该这样一下揍飞。对了,看你那么年轻,叫你安弟弟你不介意吧。” “随你喜欢。” “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多找姐姐商量喔,一定会帮到你。” “这句话要等你能把短刀抓稳再说吧,爱莎姐姐。” 这话说出口,瞬间鸦雀无声,三人吃惊地看着他。弄得安建廷一下子尴尬起来。 “抱歉,说错话了。” “没事没事,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这么叫,被你这么饱含爱意的称呼,我都不好意思了~” “嗯?我不是...” 刚想反驳的安建廷这才看到爱莎脸上调皮的鬼脸,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 “你这家伙,原本以为没有威胁,居然想姐妹一起拿下吗!” “你才是给我冷静点!” 一阵胡闹之后总算是消停了下来,爱莎和盖德各自去处理事情,只剩下安里和安建廷留在了原地。 “不好意思,姐姐她这样捉弄你。” “没关系,我不在意。” 紧接着短暂的沉默让安建廷侧过视线看了一眼安里,只见她抬头直直地看着自己,弄得他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说些什么,安里拨弄着棕色头发扎成的小辫开口。 “谢谢你回来,安。” 面对这真诚直率的话语,安建廷的眼睛微微睁大,脑子飞速运转,但到最后都想不出回应的话语,只能轻轻伸出拳头。 安里不解地侧起头,安建廷不禁笑了一下。 “不是约好的吗?” 安里这才反应过来,通红着脸,伸出拳头碰了一碰。 “会做给你吃的啦。” 第七章 笼中鸟 (上) “先试试这个。” 顺着皮埃尔的指挥,安建廷摆好架势,一拳就把石块打碎。 “这个?” 还是一拳打碎。 “那这个?!” 巨石发出响亮的声音,表面留下巨大的凹洞,到处龟裂开来。 “安,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 在一旁观察的盖德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成果,而安建廷已经话都不想说了。 “虽说我以前也见过魔导者,但像你这么夸张的还真没听说过。” 皮埃尔检查完石头裂痕,站起身。 “前几天的营地大门,搞不好你真的能直接撞破冲进去,早知道当时就不用搞那么复杂了。” “安现在还是多练习控制力度吧,以后就不会一下子把东西弄坏了。” 要说为什么他们陪安建廷搞测试,起因还是昨天安建廷好心想要接住突然倒下的木架,然后就把整个木架捏散架了。 “我尽力...” 安建廷也是有苦说不出,本来这就不是他的问题,但现在说这些毫无作用,倒不如尽早掌握力道更实际。 “那就这样吧,晚饭前回去了。” “我去洗漱一下。” 打完招呼的安建廷独自走到不远处的溪流边,脱掉盔甲和衣服,将大半个身体没入水中,凉水浸透了他的皮肤,却没有凉爽的感觉。 来到这里后这个身体充满了异样,不仅是那夸张的能力,就连日常的冷暖都很难感觉,比如现在明明没入凉水,却连毛孔的收缩都感受不到。 “简直好像雕塑一般。” 安建廷看着自己的身躯,忍不住发出感叹。 “安~去吃晚饭了。” 突然听到安里的声音,才想起这时间她已经侦察回来,安建廷上岸开始穿戴。 明明自己衣服才穿一半,安里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走过来,用手捏了一下他的后腰。 “喔,和盖德说的一样,好硬啊,全是肌肉。” “......” 有时候安建廷也搞不清这女孩到底是不在乎还是没意识到问题,正常来说不应该回避一下吗? 他看了一眼安里,对方表情没有变化,只是默默站在隔壁等待,弄得他反倒无所适从。 熟练地穿戴整齐,他跟着安里回去今天队伍扎营的地方,安里分享着今天的趣闻,走在前面哼着歌,看来心情不错。 来到分配餐食的位置,是用木板围起来的简易“厨房”,长途跋涉的环境也只能这样。 今天的晚餐是烤小河鱼和用野果蔬菜做成的沙拉,安建廷其实吃不惯这种冷盘,不过他可没资格抱怨。 “等下,魔导小哥。” 正当他拿起自己那份要走的时候,负责烹调的厨师大叔叫住了他。 “这碗焖兔肉是皮埃尔专门吩咐我的,你的加餐。” “其他人也有吗?” “不,专门给你弄得,说是不能让最有战斗力的人饿着。” “我不需要特殊对待,给小孩或者受伤的人吧。” “唉?我特意弄的啊,真不要?” 无视厨师的叫唤,安建廷扭头就走,坐在自己帐篷的篝火前,安里一直跟在身后,很自然地就坐在他身边开始吃晚餐。 从那天他回来开始,安里每到吃饭就会坐在他身旁,虽然他一开始有些不自在,但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烤的焦香的河鱼可以直接塞进嘴里,由于体型不大,软质的骨头也能直接咬碎咽下,即使条件简陋,鱼肚里的内脏也有挖走,没有苦涩的感觉,证明厨师的细心。 至于碗里的沙拉倒也没想象中难吃,加入的蜂蜜缓解了果酸和蔬菜的干涩,算是能平稳送入肚子。 安里更是将食物塞满了嘴巴,让人担心她到底有没有好好咬碎鱼骨,只是那高兴的表情总是让人不忍打断。 “有什么事情吗?” 这时站在他两步远,一直欲言又止的男孩身体震了一下,明明对着同龄人说话,对方却肉眼可见地紧张,开口有些结巴。 “那,那个......盖德说让你吃完饭去找他一下,魔导大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 完成传话的男孩如释重负,迫不及待跑一样离开。 安建廷暗自叹气,连魔导大人这种称呼都来了吗,他只是希望能正常地对话,也想别人对自己随性一些,试着向人打招呼或者用昵称自我介绍,看来是完全没效果。 “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怕安呢?明明不是个坏人,最重要还会分食物给大家!” 不知道是不是想鼓励一下他,安里故意提高了音调,这有些笨拙的安慰让他心里舒服了点。 “我吃饱了,还有一根河鱼,吃吗?” “真的吗?” 听到这话的安里两眼发光,但意识到安建廷在戏弄自己马上又气鼓鼓地别过脸。 “不对,我也不是每次都吃不饱的!” “那我只能找别人了,不能浪费食物。” 安里听完又偷偷瞄了过来。 “真的?” 他只是递出烤鱼,安里便马上接过塞进嘴里,留下满脸幸福的她,安建廷径直走向盖德的帐篷。 进到帐篷,皮埃尔和盖德已经在等,作为临时桌子的木箱上放着各种地图。 “人齐了,那就说下情况。” 盖德摊开从王朝军营地收走的地图开口,看得出地图比较详细,不只地形,方向和等高线都有简略的标注。 “根据安里和其他人今天的侦察,已经能看到领界的的这座山峰,我们明天就能离开马恩领。” “有王朝军的踪迹吗?” “暂时还没发现,但隔壁阿登领有好几个大型的独立据点,包括我们现在的目标,而且游击队的传闻也时有传出,王朝军不可能置之不理,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只希望能一路顺利。” “目的地的据点皮埃尔你能确定没错吗?” “没错,以前的信件说明了在那一带。” “那就希望对面没说谎吧。” 盖德和皮埃尔分析着局势,一旁的安建廷插不上嘴,注意力也就集中到地图上,看着地图上的一个个名称,他注意到什么,表情从疑惑转变为惊讶。 他突然凑近地图确认着地名,马恩领、阿登领、科多尔领、诺尔领,自己曾经听过这些名字。 “怎么了?” 一旁的盖德和皮埃尔见他突然对地图看得那么认真,出声询问。 “这是哪里的地图?” “我们所在的南部领土地图。” “这个国家的?” “是。” “有全国的地图吗?” “没有,那种地图可不是随便哪里都找得到,至于这么一支王朝的小部队有这张地图就谢天谢地了。” “你们国家的首都叫什么名字?” “这可不是我的国家。” 听到这个问题盖德摆起非常厌恶的表情,一旁的皮埃尔顺着解答。 “如果你是指星月王朝的首都,在北面,叫巴黎。” 这个回答如同晴天霹雳,让安建廷震惊不已,看着地图陷入沉默。盖德和皮埃尔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对视了一眼,疑惑安建廷的反应。此刻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思考各种的可能性。 “这些地名怎么来的?谁命名的?” 皮埃尔一脸搞不清状况,但还是回答他的问题。 “具体也不知道,我们出生以前就是叫这名字。” “传闻这些名字是王朝的永世王命名的,不过只是些神话传说,谁知道呢。” “永世王?” “王朝的统治者,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有的都是些神秘古怪的传说。” “王朝的权贵们倒是将他作为国家绝对的信仰,你也听到了吧,之前那个俘虏在营地喊的。” “为了永世王之恩什么的?” “对。” 没想到回家的线索居然那么直白的出现在这种地方,算是找到一个方向。 “这些跟你故乡有关吗?” 盖德敏锐地察觉出他的意图,只不过安建廷可不打算全盘托出。 “暂时还不能下定论,但这是个线索,到了巴黎也许会有答案。” “这可是王朝的心脏,你总不会想自己一个人去那里吧?那无异于自杀。” 安建廷冷静思考了一下,盖德是正确的,他马上抛弃了前往首都的想法,从现状考虑他还是对这个地方知之甚少,而且现在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已经和王朝军正面冲突,如果对方盯上了自己,独自行动的确是自取灭亡。 “你说得对,现在不行,但我总归找到了目标。” “那真是恭喜,不过找到目标是好事,但眼下还是先考虑队伍的安全吧,找到合适的地方安顿下来最重要。” 两人都对盖德的提议点头表示赞成,短暂地讨论之后,这场小会议算是结束。 “两位,我刚才知道了一个重要情报,你们要听吗?” “什么情报?为什么不早说?” 皮埃尔一下子严肃起来,旁边的安建廷也认真竖起耳朵。 “爱莎和各位女士们商量好,马上就要去河边洗净身体,这是难得的机会,绅士们!” 帐篷内只有无言地轻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的皮埃尔扶着额头叹气,安建廷则在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你们这什么意思,你们真就一点兴趣没有吗!” “对不起,安,浪费你时间” “没事,没什么的话我先回去了,我想整理下现状。” “哼,不懂风趣,我还是找其他同道中人。” 顺带一提,安建廷一出帐篷就见到爱莎站在门口,向他打招呼后就抓起木棍走了进去。无视里面传来的惨叫,他抬头看向傍晚的天空,两个月亮已经若隐若现。 十几天的的路程非常顺利,很幸运地没有遭遇王朝的军队。 “马上就到据点了,没想到那么顺利,这次轮到到我们走运了。” “我真怕你乌鸦嘴,到达之前能不能不要说话。” “我亲爱的爱莎,我是在祈祷我们的好运。” 爱莎只是嫌弃地看了盖德一眼,盖德倒是继续着浮夸的表演孜孜不倦。走在后面的安建廷都搞不清他们关系是好是坏。 突然路边一个村庄吸引了他的目光,建筑和农田都一如往常,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违和感。 “第一次看到废村吗?” “明明房子和农田都还在,却直接放弃了,为什么?” “那样的小村子这点耕地可交不起现在王朝的税,这不稀奇,冒着风险逃难也比等着毁灭找上门来要好。” “你们这地方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皮埃尔无奈地耸耸肩。 “不然谁闲得没事命都不要起来反抗,所有人都没得选。” 到了中午,侦察的同伴兴奋地跑了回来,说已经看到目的地,所有人都备受鼓舞,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当所有人看到据点的时候,大家都兴奋地互相祝贺,用圆木筑起的围墙保护着广阔的平地,一直延伸到隔壁的半山腰,里面有一片砖石结构的房屋和街道,远处还能看到风车和牧场,与其说是据点,不如说是一个扩建的大城镇,装潢和结构都非常有欧洲封建社会的风格。 很快就看到有人骑马来到队伍面前,看装束是城镇的卫兵。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我是领队的皮埃尔,曾经和这里的领袖多米尼克交流过信件,这次受到王朝军的袭击逃难到此,希望能受到庇护。” “我这就回去通报!你们在这等待。” 说完卫兵就骑马疾驰而去。 在等待的时间里,安建廷发现盖德带着几个人拿起箱子在做准备,便没有过去打扰。没有过很长时间,回来的卫兵传达了准许入城的通知,巨大的木门被推开,队伍一行人被放入城内。 “谁是领队皮埃尔?” “我是。” “我是这里的卫兵队长帕宁,城主要见你,麻烦跟我们走。” 自称卫兵队长的中年男人带着数个卫兵前来交涉,态度可称不上友好,但皮埃尔只是朝众人点点头,跟了过去。 这时安建廷的肩膀有人拍了一下,回过头,盖德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两人离开了队伍一段距离后,找到一个遮挡视线的死角,盖德回头确认没有人跟随才开口。 “安,你最好做好准备,恐怕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情。” “你们不是同伴吗?” “只通过信件交流过两次可算不上什么同伴,而且恐怕你的存在已经暴露了。” “我才刚来,他们怎么知道的?” “能脱离王朝军的掌控发展到这么大规模的城镇我第一次见,一定在王朝军内部有相当的内应或者说......” 盖德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思考后直接略过了话题。 “总之,你的存在王朝军是一定已经知道,说不定这里的人也收到消息,而我们没过多久就来到这里。” “所以他们一定会核查队伍里有没有我这个人。” “没错,况且站在皮埃尔的立场他不能说谎,他要为这支队伍负责。事实我们补给也不多了,没办法在野外继续支撑下去。” “这只是你的推测,还不一定就会这样,而且他们也未必会对我有敌意。” “我也希望如此,但先告诉你,我的直觉唯独预测别人恶意的时候特别准。” 没过多久卫兵队长就和皮埃尔回来了,只是这次身后的士兵变成了数十人。 “看吧,都说了我这种直觉很准。” “我倒是一点都不想你猜得准。” 两人说着悄悄话,为避不开的麻烦做好心理准备。 “请问魔导者安大人在吗?” 众人的目光马上齐刷刷地看向安建廷,这种情况装聋作哑显然不现实。 “我就是安。” 当他走出队伍的时候,卫兵队长和其他卫兵将他打量一翻,或许是身上的铠甲和配剑最终说服了他,卫兵队长轻轻行了一个礼。 “您好大人,城主吩咐我带您过去,还请你移步。” 相比起对待皮埃尔和其他人的粗暴,对待他的态度截然不同,居然还称呼他为大人,这种近乎于谄媚的礼貌让安建廷感到恶心。 他看了一眼皮埃尔,皮埃尔只是面带羞愧地摇摇头,安建廷也不想连累其他人便没有发作,只是慢慢跟上。 刚想跟在他身后的盖德和安里则被卫兵马上拔出武器拦下,看到这幕的安建廷怒目圆睁,身旁的卫兵队长只是平静地开口。 “还请大人谅解,城主吩咐只能带您过去,请忍耐。” “唉,那我就不去了,正好找个地方睡个午觉。” 盖德故意发出懒散的声音,当安建廷看过去后,发现他给了个眼神,顺着视线看到一脸担心的安里和恐惧的人群,他马上明白了意思,恢复了冷静。 “他们是我的朋友,队长。” “在下明白。” 说罢做了个手势,卫兵们将武器收起,安建廷这才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就这样安建廷和皮埃尔在数十名卫兵的“护送“下一路来到城镇中心的建筑,安建廷抬头看去,尖锐的楼顶不免让人联想起哥特式的风格,和高中历史书里的教堂图片非常相似。 他们被一路引到一个宽阔的大厅,看起来是平常集会的地方,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这里适合谈话,但当他被带到大厅中央,近百名卫兵左右站好他才明白,能塞下更多护卫才是对面关心的问题。 “欢迎你!魔导者安。我是这里的城主,多米尼克·杜博斯。” 自称城主的青年隔着老远用夸张的语气问好,他身材中等,一头乌黑的头发,脸上很难说有什么特点,穿着明显大一号的华贵服饰,双手高调敞开以示欢迎,简直就像以前在电影频道看过的话剧演员。 “你好。” 安建廷只是机械般回应,两侧站满的卫兵让他神经紧绷,他好不容易克制住想要摸向腰间配剑的冲动。 “看来我们的客人很紧张,还请你不要介意,这些都只是为了我们双方的安全。” “尊敬的杜博斯城主,感谢你收留我们的队伍,我作为代表向您表示诚挚的感谢。” 皮埃尔抢先开口,向着城主下跪行礼。 “当前王朝的作为让人难以忍受,军队的暴行令人心痛。我们也已经无法承受,整个阿登领都已经有大量的难民,我作为这里的城主,自然要帮助领民同胞,还请放心在这安顿。” “非常感谢您,城主。” 多米尼克满意地看着皮埃尔的跪礼,马上看向安建廷,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示。 这让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马上又恢复了一副和善的表情。 “是我考虑不周到,你们连日长途跋涉,肯定已经累了,今天先好好休息,详细的我们明天再讨论吧。” 不等他们反应,卫兵队长已经上前带路,当安建廷的注意力全放在警戒周围的卫兵时,他没注意到,在角落里有一名同样穿着华贵的女孩,一直在打量他。 当走出建筑的大门,安建廷和皮埃尔想要回到队伍,卫兵队长再次挡在安建廷的身前。 “安大人请往这边走,我们为你准备了专门的居所。” “我不需要,我只是要回去。” “这是城主的命令,请您见谅。” 安建廷看着包围身侧的卫兵,知道理论也是浪费时间,而在搞清情况前他也不想鲁莽行事。 他只能无奈点头,对方马上就将他和皮埃尔分开,只是大多数卫兵依然围着他。 这副场面引来当地居民的的围观,对着这边议论纷纷,卫兵们驱散着看热闹的人群,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活宝一样。 不久他被引领到一座独栋的小建筑,卫兵队长推开门,恭敬地请安建廷进去。 “安大人,有什么吩咐可以拉墙上的铃铛,外面会有人过来。” 说完头也不回就关上门,在屋子里还能听到门锁上的声音。 “还真是热烈的欢迎。” 安建廷无奈地自言自语,按照他这些天的战斗练习,那道小木门估计拦不住他,但眼下还是先搜集情报。 他观察了一圈屋子,打扫干净的地面和墙壁,客厅放着椅子和餐桌,花瓶上还插着新鲜的花朵。隔壁就是房间,看起来是刚换过的被套,用手摸了一下还是软质的床垫,这算是来到这里最好的住宿了,他不免心想。 他走到两处窗口,发现四周都有士兵站岗,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居然会有被软禁的遭遇,这让他哭笑不得。 不过他可不想让时间白白流逝,直接摇响了挂在墙上的铃铛,有件事他早就想尝试。 没多久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一个年轻的女性走了进来,低头行礼,她穿着长裙样式的侍者服装,简朴干净。 “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不用叫我大人,我只是有个请求,你们这里有书本吗?关于历史和地理的。” “很抱歉,大人。我不能随意拿走珍贵的藏书,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问问。” “那麻烦你了。” 说完侍女行礼退了出去,重新把门锁上,百无聊赖的安建廷只好找凳子坐下,盯着花瓶发呆。 “噢?那个魔导者的第一个要求居然是书本?在信奉武力至上的群体里真是稀奇。” 女孩听到这话用纤细的手指合上书本,银色的长发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耀眼,姣好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苍蓝色的眼眸仿佛能摄人心魂。 “海伦小姐,他还指定要记录历史和地理的书籍,怎么办?” “兄长知道这件事吗?” “不,城主还不知道,侍女是直接向我汇报的。” “那就从我书架上拿给他吧。” “这样好吗?” “只是几本书应该没关系吧。” “我明白了。” 前来汇报的女政务员拿起书籍想要退下,女孩叫住了她。 “妮雅,把书给他之后,将这件事告诉兄长。” 名为妮雅的政务员内心有些吃惊,但脸上却没有一丝波动,只是答应后退出了书房。 安建廷已经无聊到坐不住,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突然的门锁声让他慌忙坐回凳子上,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进门的并不是刚才的侍女,而是一个短发女性,穿着便于行动的衬衫和马裤,脸上戴着单边眼镜,给人干练的形象。 “安大人,这是你要求的书籍。” “谢谢。” “那我这边先失礼了。” 进门的女性利落地放下书,打完招呼就离开了。 当确定她出门后,安建廷检查起书本的标题。 《王朝简史》、《阿登领风貌》、《大陆图志》,看到标题他大喜过望,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信息。 作为学校的优等生,长久练就的学习能力带来了好处。他翻开书本,速度极快地阅读起来,将书里的知识尽可能塞进脑子,进行分析处理。 盖德他们一行人并没有骗他,书上的全国地图和之前展示的南部地图基本吻合,这个国家除了巴黎作为首都还分成十一个不同的行政领。 虽然没有标明比例尺,但按照自己这半个月的行程粗略计算,这个国家领土面积相当大。 而另一张地图引起了他的兴趣,刚才详细的王朝地图在右边,但是地图的左侧非常潦草,四周还画着一些好像怪兽一样的图案,他看到了下方一行小小的标注,赤焰大陆。 看来这是整个大陆的地图,潦草说明还没有探明的部分,那么四周的怪兽就是指海洋吧?还真是有中世纪手稿的风格。 而翻开历史方面的书籍,则让他大失所望。对于一个在历史记载非常详尽的国家长大的人来说,书中的内容简略得离谱。除了在开头找到一些永世王统一国家的记载。还有这个国家一直以来的实际统治者叫三圣,便再也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整本书剩下的内容都只是歌功颂德的伟大传说。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专注的他根本没意识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夜幕已经降临。 进门的侍女将晚餐放上桌子,用熟练地动作点燃屋子里的蜡烛和壁炉保持亮光。 “大人,这是你同伴让我们转交的药。” 侍女放下一个瓶子,这让安建廷感到莫名其妙,眼睛都不自觉瞪大,眉头都皱了起来。 “还有让我们转告您,晚上吃完药要盖好被子,不要像以前那样着凉。” “这是谁说的?” “是叫爱莎的女士让我们转告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 “那我晚点再来收餐盘,请慢用。” 安建廷看了一眼餐盘,大块的炙烤肉排,上面淋上了酱汁,闻起来还加了不少香料,配上一旁类似土豆的块状植物,还有一杯满的葡萄酒,这绝对算是迄今为止最好的一顿伙食。 只是他一口都没吃,这次他是真的怕有毒了,只有这个时候才感谢这具能无视冷暖饥饿的身体。 再看一眼摆在桌上的瓶子,他可谓一头雾水,自己并没有身体不适需要吃药,这传话又是什么意思?某种暗号吗? 他拿起桌上的瓶子,仔细观察,里面只有一些苦涩的粉末,瓶身也找不到任何文字或者记号。 “吃完药要盖好被子,不要像以前那样着凉。” 为了防止自己不记得,他好像背课文一样不断重复这句话,起身走进卧室,将床和被子检查翻找却一无所获。 这下让他犯难了,之前可也没定过什么暗号,他也不认为爱莎她们的传话会毫无意义,但他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不久后回来的侍女只是一言不发收走了没动过的晚餐,安建廷两只手撑着额头冥思苦想,只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完全想不明白。 黑夜笼罩了城镇,外面的街道早就没有了声音,屋内的蜡烛燃尽,壁炉里的木柴烧剩灰烬,只剩下点点暗红。 不甘心的安建廷根本没有休息,在脑中一遍又一遍拆解这句话,思考各种可能的暗示。当他为了发散思维看向窗外,才发现本应在那监视自己的卫兵没了身影。 四个穿着淡灰色斗篷的人影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到安建廷的屋前,一人非常小心地打开了门锁,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四人点头确认后,轻轻将门推开,如同计划一样,屋里的炉火和蜡烛早已熄灭,一片漆黑。看到卧室的房门紧闭,四人蹑手蹑脚走进屋里,朝着卧室靠近。 但他们没注意到,这间屋子里唯一存在的视线死角,也就是门被推开后遮挡的空间里,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那么晚了还来这里,是想干什么啊?” 这突然的问话让四人吓得够呛,马上朝着门口的声音处拔出武器,有人一脚踹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安建廷已经挪步到门口,想着随时准备逃跑。 “队长,退路被截断了!” “要拼吗?队长。” 可惜对方完全会错意,在他们眼中对方如同猎食者一样在盯着自己。 “我并不想起冲突,现在我不敢保证下手轻重。” 说完他用手紧握腰间的剑柄,确认能随时拔出,这句是老实话,只是几天的训练他还没能熟练控制魔力。 但在对方听来这完全是赤裸裸的威胁,三人身体一颤,摆好了架势。 “够了。” 为首的人出言阻止了同伴,脱下了自己的斗篷兜帽,哪怕在一片黑暗中,安建廷仍然能看清楚他脸部的轮廓,那正是今早的卫兵队长帕宁。 “安大人,我们无意加害你,只是为了保险,想趁着今夜先帮您保管好武器,免得发生意外。” 这番逗小孩的说辞让安建廷觉得愤怒又可笑,关键对方还一本正经地说出口,更显得滑稽。 “是那个城主让你们来的?” “与其他人无关,是我们独断专行。” “你觉得我信吗?” “随大人怎么想。” “我现在就要离开。” “还请大人不要这样,你的同伴都还在休息。” “还真是有礼貌的威胁,既然你们不讲道理,要在这大半夜打起来吗?最好让整个城镇都吵翻天” “......” 当说出这句话,对方跟班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这让安建廷证实了猜想,虽说跟那个城主脱不了关系,但闹大了恐怕会将责任推给这几个人,对方自然也明白这点。 “能不能各退一步,我继续留在这里,明天开始要让我随意外出,怎样?” “大人,这我说的不算。” “那我现在就走,你们要是攻击阻拦,这次我不会犹豫。” 安建廷的语气凶狠了起来,腰间的长剑缓缓拔出,让对方的跟班冷汗直流,克制不住看向帕宁。 在黑暗中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在短暂地沉默后,对方终于松口。 “我会找另一位说得上话的大人交涉这件事,但需要时间,希望安大人能等到明天中午。” “口说无凭。” “我把我的配剑留在这里,这是战士的承诺,决不食言。” 这种好像武侠小说里充满江湖义气的话语,让安建廷都不知道怎么回应,况且他也不知道对方交出配剑的承诺到底能信几成。 “帕宁队长,不能这样做!” “怎么能把配剑交出去!” 对方的跟班一听就很激动,这种反应反倒让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演戏。 “放在桌上。” 帕宁解下腰束,收剑入鞘,轻轻放在餐桌上。 “所有人都要。” 听到这话对方明显非常动摇,身上的动作都僵住了。 “照做。” 帕宁没有动摇,命令手下。几个跟班对视了一会,不敢违抗。 当四把武器都放在餐桌上后,安建廷这才后退让出门口,但手依然放在剑上没有一丝放松,对面四人没有节外生枝,马上大步离开。 当木门重新关上,屋里恢复安静,安建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刚才的对峙实在难熬,要不是夜色掩护,肯定会被对方看穿他现在紧张的神情。 他去到角落对着门口坐下,用手确认留下的四把武器,静静等待结果。 直到第二天的午时,才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停在屋前,两下干脆的敲门声后,帕宁推门而入,在他身后的是昨日见过的城主多米尼克。 “午安,魔导者。昨日我的手下居然擅自做出无礼的举动,实在是不像话,今日我是亲自来解释清楚误会的。” 安建廷看了一眼他隔壁的卫兵队长帕宁,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属实是被打的够呛,而这个城主一句话就把自己摘干净了,真是够无赖。 “既然是误会,我现在能出去了吗?” “当然,我正想邀请你一同午餐商讨。” 安建廷内心叹气,还要继续应付这个装模作样的城主让他心累。 “请带路吧。” 安建廷起身走出门口,在卫兵的包围下跟着城主,走在街上的城主多米尼克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着城镇,当然主要是自己那所谓的功绩,安建廷用毫无感情的赞叹敷衍过去,说实话这人说的话多听一句他都觉得烦躁。 他仔细观察着街道和人群,各种店铺在街道两侧,往来的居民都穿着简洁的服装,商贩的叫卖声和居民的谈话不绝于耳,餐厅酒馆模样的地方热闹喧嚣,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热火朝天的打铁声,在河边洗完衣服的女性结伴回家,农夫与帮工结束上午的工作回家吃饭,看起来是一片的安稳景象。 正因如此,身旁经过拉货的马车和后面衣着单薄的人群才那么扎眼,他们抬着粗大的木头艰难行进。一旁是拿着皮鞭凶神恶煞的监工。 没走多远,一个年轻男孩就再也支持不住,被圆木压倒,跪着累得直喘粗气。 “又是你!我也是信了那个奴隶商的鬼话,也就看着个头大,干活动不动就倒,每天还吃我那么多东西!” 说完鞭子划过空气,抽在了背上,疼得男孩蜷缩起来。 “对不起!再也不敢了,我马上起来!” 当鞭子再次高举,监工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抓住,他凶狠地扭过脸想看看是谁居然敢多管闲事,当看到高大的身材,气派的全身铠甲,腰间的长剑,脸色瞬间煞白。 这时的安建廷浑身都是溢出的怒意,原本打算阻止他的卫兵都不敢出声。 安建廷只是瞪了他一眼,监工就以川剧演员都自愧不如的变脸速度,换起了另一副模样。 “原来是战士老爷,小人真是瞎了眼,居然冒犯了大人,该死!真该死!” 方才的趾高气扬消失无踪,眼前的监工弯腰驼背不断咒骂自己,生怕惩罚到自己头上。 这让安建廷厌恶到了极点,他甩开了监工的手,疼痛让对方抓住手臂蹲在地上。接着单膝下跪,将手伸向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还好吗?” 少年惶恐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轻松的神情。他根本不敢碰安建廷的手,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老爷!我没事的,不用费心,我马上就回去工作!” 就这样他和其他人一起继续扛起圆木前进,安建廷站起身,扫过这些人,眼中只有恐惧、麻木和绝望。 “能走了吗,魔导者。没必要浪费时间。” 多米尼克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安建廷一言不发,转身继续前进。 他被带到一座大型的宅邸,用石材雕刻装饰的大门,走进就看到一个带水池的庭院,周围种满了花朵。 一入门侍女就上来招呼,多米尼克习惯地将外套随手甩出,侍女接下后连忙退下。 “城主大人,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快点吧,我都饿了。” 他们被一路领到二楼的餐厅,长方形的餐桌上摆好了装饰,多米尼克一把抓住主人位坐下,安建廷则被领到侧面的第三个座位。 帕宁和其他卫兵站在了餐厅四周,始终将安建廷放在视线里。 “兄长大人,欢迎回来。” “噢,我回来了,海伦。” 安建廷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一袭贴身的长裙,银色的头发垂在肩膀两侧,苍蓝色的眼眸宛如宝石,美丽的脸庞上挂着柔和的微笑,身后跟着昨日帮他送书的单镜女性。 “我向你介绍,这是我妹妹海伦·杜博斯。” “安大人您好,小女叫海伦,从兄长那里听闻你的勇武。” “您好,我叫安,不用叫我大人。”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些对话让安建廷很不舒服,作为城主的多米尼克介绍她妹妹有些激动,或者说兴奋?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而这个妹妹的确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明明温柔礼貌,但不知为何她身上的氛围让安建廷有不好的感觉。 三人落座后侍女们很快就把午餐送了上来,看上去和昨天送来给他的相差无几。其余两人已经开动,在这种场合下安建廷再也没办法推脱,只能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蔬菜送进口中。 “您吃相很好,是有学过用餐的礼仪吗?” “算是吧。” 用餐礼仪?如果说是小时候亲人教导孩子规矩吃饭的话,也的确算是学过。刀叉的用法则是母亲带去西餐厅模仿其他客人的时候学会的。 “恕我冒昧,您说话得体,用餐礼貌,还喜欢书籍,是哪里贵族的子嗣吗?” “我并不是贵族子嗣。” “抱歉,我的问题多有冒犯,还请你不要介意” “没事。” 海伦微笑着道歉,接下来的问题也都巧妙地不触及太深,而安建廷则尽可能不透露自己的信息,只是简短礼貌地回答问题。 “这种事怎么都好,我们还是关注重点吧,庭院的准备已经做好了。” 城主多米尼克用手帕擦了擦嘴,桌上的午餐已经被一扫而空,他说完后转身离开,示意跟他走。海伦马上就起身跟随,安建廷在周围卫兵视线的压力下也起身离开,两人的餐点都几乎没动过。 当来到庭院,发现在一张石桌上放着一块铁板,那夸张的厚度说是铁块都不为过。 “早听闻魔导者的利刃无坚不摧,还请您一展身手,让我也能给手下人一个交代,说服他们收留你们。” 多米尼克用略带挑衅的语气提出要求,想要让安建廷出丑的想法丝毫没有遮掩,安建廷暗自叹气,事已至此只能陪他们将整个排场走完,不然恐怕是没办法离开这里。 他径直走到石桌前,将腰间的长剑拔出,这下动作让在场的卫兵突然紧张起来,让他不由得环视确认,是否有人上前袭击。 在确认自己的安全后,他举剑过头,观察眼前的大铁块,这厚度一般的武器根本不可能穿透,但这就是魔力的神奇之处吧。 他回忆起这半个月的训练,集中精神,仔细瞄准后突然砍下,只听见清脆的摩擦声,剑刃直达地面,铁块和石桌都漂亮的一分为二。 “这样可以了吗?” 安建廷收起长剑,看向周围,所有人脸上都是藏不住的震惊,看来这的确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这太棒了!安大人请您务必加入我们城镇,我以城主的名义会对你们以礼相待!” 丝毫不在乎自己前一刻的恶劣态度,多米尼克马上就换上那副昨天热烈欢迎的模样,这让安建廷看到就恶心。 “现在我能走了吗?” “当然当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帕宁,还不快来带路!” 一旁的卫兵队长马上走到安建廷跟前,他一刻都不想多逗留,跟着帕宁和数名卫兵离开了宅邸,往盖德他们的队伍走去。 半路他一直感觉到帕宁的视线,还在想到底怎么回事,按耐不住的卫兵队长已经开口。 “安大人,有件事想请教您。” 安建廷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示意他说下去。 “我们能拿回佩剑了吗?” 安建廷这才反应过来,从早上开始他就完全不记得这回事,原来自己一直没提才那么拐弯抹角。 “当然,你们自己去拿吧。” “非常感谢。” 来到昨天的地方,整支队伍已经搭起了帐篷,算是有一个营地安顿了下来,卫兵远远地停住了脚步,让他自己前去。 “比我想象中要来得早,刚才跟我们说可以自由行动,周围的卫兵也撤了,我就想应该是你的功劳。” 迎接的盖德一副懒散的样子,乱糟糟的头发和歪歪扭扭的衣服看起来是刚起床的模样,手里拿着营地刚分到的午餐。 “你们怎么样?” “除了被缴械,其他都还好,只是昨天为了安顿下来费了一番功夫,既要安抚好队伍,还要拦住想一言不发潜入你屋子的安里和抄起锅子就要去揍城主一顿的爱莎,我和皮埃尔折腾的够呛。” “那还真是辛苦...” 安建廷看向营地,却发现一个老妇人正在为伤者换药疗伤,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 “那些人不是俘虏吗?放着他们到处跑没问题?” “医生可是很宝贵的,可不能放着不用,昨天皮埃尔已经跟他们聊过,那就应该没问题了吧,这方面他是好手。” 盖德看了一眼就不再在意营地的方向。 “你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安建廷尽可能详细地将昨天到刚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盖德则干脆边吃午饭边听。 “昨晚袭击之后,现在又想方设法拉拢你,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只觉得这中间很奇怪。” “要说奇怪这座城市就没有不奇怪的地方。” 盖德趁着这个功夫,将最后一点午餐刮干净送进嘴里。 “其他人呢?” “好不容易的自由活动,我让他们都出去搜集情报顺便买些物资回来,毕竟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趁早行动。”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搜集情报也需要时间,那是后面考虑的事情,对方经过昨天的事也暂时不会有大动作了吧,你就先在那间屋子里住下吧,能自由活动就每天来交流情报。” “好吧,我也会尽可能搜集消息。” 听到这话的盖德却突然坏笑了起来。 “不过,你莫名会受女孩子喜欢,要是你能把那位城主妹妹直接拿下,那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你认真的吗...” “放心吧,一半是玩笑,不过你要是真的把她拿下了我也没意见,毕竟情敌这东西可是越少越好,少个爱莎的竞争对手是个好事。” 居然有一半是认真的?盖德那平时懒散轻浮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关键时刻又比谁都认真拼命,这些脱口而出的怪话到底是他的本性还是伪装,安建廷实在看不透眼前这个不比自己大多少岁的青年。 “对了,昨天爱莎的传话是你的意思吧?那是什么暗号吗?抱歉我到最后都没弄明白。” “噢,那个啊,那句话没任何意义。” “嗯?” “那句话没有任何暗号和信息,毕竟我们以前也没约过什么暗号,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你起疑心,我猜你一定会以为是什么重要信息开始思考,不至于傻乎乎真的睡着让人偷袭成功,算是个保险吧。” “原来如此...那个药瓶也是?” “我找医生拿的一瓶普通草药,对方一定会对物品进行检查,小手段也行不通。” 这让安建廷感叹自己真是被算的够死,简单交流后,盖德就让他返回自己的小屋,停留太久会被对方怀疑,安建廷没办法便只能折返,在临走前盖德又补了一句。 “对了,见到城主妹妹记得帮我们问好。” 不等他发问,盖德头也不回就走向自己的帐篷,留下满脸疑惑的安建廷,但当他回到小屋,看到穿着简洁的海伦提着篮子向自己打招呼,身后还跟着拿着不少书籍的那位单镜女性,他一下就明白了。 不会吧?盖德这家伙连这都算到了?他只能内心默念要是可以下次麻烦早点提醒他。 简单的问候之后,三人进到屋子里,海伦将手上的篮子放到桌上。 “我看刚才安都没怎么吃东西,就带了一些点心过来,希望你喜欢。” “谢谢。” 跟随其后的女性将手上一堆的书本放在桌面,认真整理好顺序。 “这就可以了,妮雅,辛苦你了。” 女性马上行了一个礼,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他们两人。 “我一直都没认识年纪相仿的朋友,而且安也喜欢读书,忍不住想来交流读书的心得,不会打搅你吧?” “不会,我也很开心有人交流。” 眼前的海伦有些羞涩的低着头,漂亮的脸蛋挂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纤细的手指拨弄着银色的发梢,那双苍蓝色的眼眸正偷偷看着自己。 相信任何一个男性都会觉得眼前这位少女的模样惹人怜爱吧,如果这是演技,那足以让最顶级的演员都甘拜下风,安建廷内心如此想到。 他拿起隔壁的其中一本书,看向封面,上面的书名是《骑士与公主》,看起来是一本童话。 “那本童话很受女孩子欢迎,我也看了好多遍。” “我记得我也看过类似的故事” “真的吗?太好了,我们可以交流观后感,看来我们能成为很好的书友。” 听到这句话的安建廷却突然愣了一下,眼角的眉毛都不自觉上挑,海伦注意到了这一瞬的异样。 “抱歉,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没有,只是想到要和那么漂亮的女孩共处一室,突然很紧张。” “请不要捉弄我。” 海伦掩着嘴开心地笑了,安建廷也陪笑了起来,手里翻开那本童话,心底那股不好的感觉变成了挥之不去的戒备。 第七章 笼中鸟(下) 从这天开始过去了一周,安建廷夜晚仍然不会上床睡觉,每逢深夜就把故意打碎的杯子碎片铺在门口当做预警,靠着墙闭目养神,早晨再收集起来。不过这一周都风平浪静,没有再发生那晚的事情。 除了偶尔那个惹人厌的城主会过来装模作样交流,也没有其他麻烦事。他每天都会前往营地和盖德他们简单交换情报,下午海伦就会带书过来,两人就在屋子里各自读书,偶尔开口聊天。 “海伦,我能问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或者想去的地方?” 安建廷一边发问,一边用余光观察着海伦的反应,只见对面的少女只是歪着头,一副疑惑的表情。 “我没明白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单纯好奇,我之前听到门外的孩子都吵着长大要当士兵或者商人去其他地方,海伦你没有吗?” “我没有,我现在就过得很幸福了,还认识了安这样的朋友。” “是吗,那就好。” 这不是安建廷第一次抛出话题试探,但几天下来都宣告失败,对方每次回答都没什么破绽,也没有有价值的信息,更多时候都是安静看书,只有说起读后感才会滔滔不绝。 “时间不早了,今天我先回去了。” 每天黄昏刚到,海伦便会挥手微笑告别,而安建廷则每次都礼貌地微笑相送,之后继续读完剩下的书本。 但这天木门马上又被打开,正当安建廷想着今天侍女的送餐比往日早,抬起头却看到穿着侍女服的爱莎,难免一脸震惊。 “哈喽,安弟弟,见到我这么惊讶吗?” 爱莎放下装有晚餐的餐盘,脸色却突然认真起来。 “时间不多,先听我讲。” 安建廷只能点头,示意她继续。 “皮埃尔已经打探清楚,之前有很多同样反抗过王朝的人来过这里,最后都了无音信消失了,你能明白吧?” 这个消息让他有些惊讶,但马上了解了状况。 “然后?” “这里是王朝的陷阱已经很清楚了,盖德他们已经安排好计划,安里侦察到日落开始是卫兵换岗,防守最松懈。所以明天日落之后会有人制造骚乱,你趁机逃去我们之前进来的大门,我们在那里汇合。” “一直有卫兵看守我要怎么过去?” “盖德说只能靠你自己解决守卫过来,实在没多余的人手了。” “唉,我就知道。” 虽然内心或多或少猜到会这样,但真的要动手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总之一定记得时间,日落之后。” “我明白了,话说你怎么绕过守卫进来的?” “嗯?花了一周和那群侍女搞好关系,还特意买首饰送给她们,至于门口的卫兵总是那几人轮岗,晚上在酒馆用吹捧和几个飞吻就解决了,接着就是在自己想要的时机,挑拨侍女的夫妻关系,让他以为丈夫出轨,鼓动她去抓奸,然后名正言顺好心顶替进来。” “......” 安建廷这算是明白了,这群人里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不愧是在乱世存活的群体,个个都身怀绝技。 爱莎交待后脸上轻松了一些,将屋里的蜡烛换新的点亮,可能是为了不被怀疑,侍女的工作也都一丝不苟的做完。 “安你不吃吗?” 看到安建廷完全没有开动,爱莎忍不住发问。 “我尽量不吃,要是有毒就麻烦了。” “侍女们每天收走你的晚餐最后都被其他卫兵吃光,应该没问题。为了关键时候能行动,还是要好好吃饭喔。” “我会注意的。” 打完招呼爱莎就离开了,过了一会往常的侍女已经回来,听了爱莎的描述,他忍不住偷瞄了侍女一眼,发现她眼角都红了,想必是大哭一场,内心想到爱莎这招真狠,那位丈夫今晚怕是倒大霉了。 为了不被察觉视线,他又把注意力放回在书上,没注意到侍女惊讶的表情,今晚桌上的晚餐难得被吃了一半。 第二天海伦依然来找他一起看书,但安建廷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想逃跑的步骤,加上等待的焦虑,他从刚才开始就一页都读不进去。 看到他一页都没翻过,坐在对面的海伦合上了书。 “安,要出去走走吗?” 对于海伦的提议安建廷有些惊讶,但她已经起身拉住他的手。 “烦闷的时候最应该出门走走,不然心情会变差的。” 心神不宁既然被看出来,再假装读书也没有意义。安建廷于是也起身,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将被海伦拉住的手礼貌地缩了回来,海伦的脸上有一丝落寞,但什么都没说。 一出门卫兵想要随行,但被海伦强硬地制止,不准任何人护卫,两人就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走在城镇里。 一路上都有不少人向这个城主的妹妹打招呼,还有老人坚持送新鲜的水果,看来是相当受欢迎,海伦提着收到的果篮,和安建廷一路走到远离镇中心的农业区。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 海伦露出一个有些调皮的笑容,坐在了一颗大树下,安建廷向远处望去,脚下茵绿的草地一直延伸,远处围栏圈起,各种动物白天在外放牧,牧场周围则是大片的农田,麦穗随风摇摆,如同金黄色的海浪。 “景色真好。” 安建廷忍不住感叹,在城市里长大的他,很少机会能见到这样的景色。 “对吧,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她拍了拍身边的草地,示意安建廷坐下,这让他有些犹豫,不过心想拒绝就太过刻意,便在她身旁坐下。 头顶的大树挡住了热辣的阳光,午后的微风拂过脸旁,望着眼前的景色,让人感到放松下来。 “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心里就会平静下来。” “嗯,是个好地方。” “那这里就是我们的秘密了,安可不要告诉其他人。” 看着眼前盯着自己的银发少女,他苦笑着点头,对于他这个今夜就离开的人来讲这是多余的承诺。 “安是从哪里来这的?” 海伦递上新鲜的水果,向他搭话。 “我不记得了,只知道我要回去。” “明明不记得从哪里来,却要回去?” “我还记得自己的家人,而我现在已经有线索了。” “什么线索?” “巴黎,你们的首都,我想那里应该有回家的答案。” 安建廷的回答自然避重就轻,到处向人透露自己的情况太过危险。 “海伦,你对巴黎和永世王知道些什么吗?” “我也不太清楚,只在书上读到,我没有去过巴黎,永世王也只是些神话故事。” “这样啊,我只是想了解些情况,请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抱歉帮不上忙。” 趁着聊天的时间,海伦的身体不断靠近,已经到了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果然我还是很羡慕安啊,有能力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海伦垂下头,神情有些悲伤。安建廷被这句话吸引,侧头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我说过得很幸福,那只是骗自己罢了,我是杜博斯家族的一员,我哪里都不会去,不久之后,就会在兄长的安排下嫁给某个贵族,过完自己的一生吧。所以交到像安这样年纪相仿的朋友,我真的很开心,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原本这份感情应该藏在心里,但是......” 没有给安建廷任何的反应时间,海伦将身体靠了上去,双手按着他的领口。 “安,留在我身边,帮帮我。然后我和你一起去巴黎吧。总有一天,我想和你一起,回到你的故乡。” 这突然的告白让安建廷的大脑几乎宕机,手里的水果掉在地上。少女直接依偎在他的身躯,轻抬起头好像撒娇一样凝视着他。那张如同瓷器一样的美丽脸庞是如此之近,甚至能感受到呼吸。哀伤的苍蓝眼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自己的灵魂真的被吸入其中。银色的秀发就在自己手边触手可及,淡粉色的嘴唇和小小的鼻尖都要触碰到自己的脸颊。 在这一刻,安建廷终于明白。无论用多少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掩饰,人终究是注重外貌的生物。 不然没法解释他现在狂跳的心脏和几乎无法抑制的冲动。他不了解这个女孩,对她也谈不上什么感情,甚至前一刻还在试探和警戒。但当如此的美貌诉说想委身于他,期待他的帮助,他就近乎窒息,理智差点就被冲垮。 这短暂的时间在他眼中是如此漫长,脑海中真的开始考虑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性。 最后把他拉回来的到底是什么,道德?从小的教育?又或者是他的经历?他自己也不确定。庆幸的是,最后的理性挡住了如决堤洪流般的本能。 “海伦,这不应该。” 这是他此时唯一能从嘴里挤出来的话语,海伦维持着姿势看了他一会,离开了他的身旁,脸上是有些复杂的表情。 “对不起,今天的我心里太乱了,做出这种事情,恳请您忘了今天的事。” “当然。” 两人拉开了距离,漫长的沉默中,只听到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海伦说完就起身离开,安建廷无言地跟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 回到屋内的安建廷一直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于一个情窦初开少年来说,这还是过于刺激了。 黄昏的晚霞透过窗户照进屋里,预想即将到来的冲突让他清醒过来,他像往常一样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等待。 当侍女来拿走他一口没碰的晚餐,田区的方向传来了喊叫声。 “田里着火啦!” 田里的农户飞奔着呼喊,城镇的人们骚动起来,从窗外望去,都能看见远处燃烧的亮光。为了保住贵重的粮食,连屋外的的守卫都抽调了两个,这就是信号了。 “救命啊!” 侍女慌忙回过头,看见安建廷跪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捏着胸口。 “我喘不上气,快叫外面的人!” 惊慌失措的侍女顾不上思考,连忙呼喊外面剩下的两个卫兵进来。 当两个卫兵走近想要扶起安建廷的时候,他脸色一变突然发难,起手一拳打在了一个卫兵的下颚,另一个刚反应过来,就被他猛蹬膝盖,疼得跪下来,随后两拳正中门面,两个卫兵躺在地板**,暂时是失去了行动能力。 有些愧疚的安建廷蹲下确认他们的伤势,看来这几天的特训有了效果,两人虽然都被他揍趴,但都没有致命伤。 没想到从小的锻炼和初中时期对付混混的经验居然在这种时候用上,攻击哪些部位会让人快速失衡他还是有经验的。 回头看着跪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看着他的侍女,他说了声抱歉,就匆忙推门而出,消失在骚动的人群中。 当来到城镇的大门,皮埃尔刚好把最后一个卫兵放倒,其他人已经将大门打开,整支队伍快速通过。 “来得正好,很快我们就能出去了。” “其他人呢?” “盖德和安里他们带着第一批出发去做准备,我们接完剩下的人就能走了。” 安建廷看着人群末尾,那身残破的衣服他有印象,是那群奴隶,领头的正是之前他想扶起的少年。 “多亏他们在农田四处破坏制造混乱,才能那么顺利。” 领头的少年正协助着自己的同伴撤离,那充满生机的样子和之前在他面前截然不同,现在想来是自己过于轻率,那个时候他不被信任才是理所当然,要反抗就不能被人察觉出意图,对方比自己更深知这点。 “安,抱歉,刚来的时候交涉失败了。” “这些等安全之后再说吧,不过都不重要了。” 当确认没有人留下,皮埃尔和安建廷互相点头确认,也跑着撤离。 走了一段距离,看到已经重新武装起来的盖德和队伍,他这才想起是入城前前停留过的地方。 “皮埃尔,你的刀,盔甲自己拿” 接过盖德递过的刀,皮埃尔顺道去换盔甲。 “你们不是被缴械了吗,这些装备哪来的?” “以前做了一下准备。” “难道是入城前那几个箱子?” 安建廷这才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就预想到这个局面吗? “只是有备无患,我倒是希望用不上。” 还未等他们喘口气,看到远处安里飞奔回来的身影,由于夜色看不清她的脸,但好像在叫喊着什么。 “快走!” 皮埃尔和安建廷都还搞不清状况,盖德已经大喊。 “往那个方向逃!不想死就跑起来。” 浑然不知危险靠近的人群往盖德指的方向跑起来,但这时一道明亮的火焰照亮了夜空,宛如流星一样砸到了人群想要前进的方向,火焰扩散开来,将一整片地面烧成了灰。 所有人都被这场景镇住了,安建廷看了一眼盖德,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惊慌的表情。 “真的假的,魔法师都来了吗...” 这明亮的火焰在夜晚起到了照明弹的作用,城镇里的卫兵顺着这道火焰追了上来,安建廷回头就能看到黑夜中摇曳的火把。 盖德一把抓住回来的安里,脸上已经没了从容。 “前面的是魔法师吗?” “一个魔法师,身边还有五个人。” “是魔导者吗?” “不确定” “那一定是。” 皮埃尔直接插话打断,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一个魔法师和五个魔导者,王朝军精锐的魔力小队,专门处理危险人物,我以前见过一次。” “我已经猜到但还是确认一下,什么样的危险人物?” “魔力持有者,也就是魔导者和魔法师。” 听完这句话,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安建廷,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作何表情。 “冲我来的吗?” “不用摆出一副都怪我的脸,这是迟早的事情,王朝不可能放任魔力者到处跑的。” 皮埃尔拍了拍安建廷的肩膀,问道盖德。 “那现在怎么办?”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唯一的办法就是集中力量殿后,剩下的人突围。” “有胜算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不用了。” 惊慌失措的普通村民分成了三队逃跑,留下的战斗人员则听从盖德的指挥争取时间。多米尼克和帕宁率领的数百名卫兵已经赶到,王朝的精锐小队也全部压上。 安建廷持剑站在最前列,盖德他们则后面随时提供支援,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依靠人数优势一口气压上。 “各位魔导大人,我正要追拿逃跑的逆贼,碰巧你们就赶到了,实在是荣幸。” 多米尼克对着的魔导者的领队尽显谄媚,对方却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我们来只是为了捉拿那个魔导者,其他是你的事情。” “还请大人们先抓拿目标,随后我的部队就会打扫干净,免得有误伤。这份难得的功绩,当然要一起做得完美。” “哼,油嘴舌滑的懦夫。” 领队出声咒骂,扭头就回到队伍,留下因被羞辱涨红了脸又不敢还嘴的多米尼克。 “所以我就说那个弱智城主靠不住,你看,要是晚来一天,人都要跑了。” “够了,我们的目标是压制住那个魔导者,目标是活捉,其他都无所谓。” 几个魔导者突然加速冲上前,朝着安建廷包围而去,盖德命令放箭,但收效甚微,原本足以杀伤普通人的箭雨,在魔导者的铠甲上只留下刮痕就被弹开。 瞬间战斗就形成五对一的绝对劣势,王朝领队一招劈砍,安建廷好不容易大步后退躲开,侧面的挥击已经来到毫无防备腰间。 一旁早已做好准备的皮埃尔箭步上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城镇的卫兵不一起进攻,但这个机会不能放过。 他双手持刀借着冲锋的势头全力砍向膝盖的里侧,对方发现了他的存在,停止了对安建廷的攻击,以灵活的柔韧度收回脚步,使得攻击命中了小腿的护甲,原本直接攻击肉体的斩击只留下了刮痕。 “切!” 为错失绝佳的攻击机会懊恼,皮埃尔退回了安建廷的身侧。 “不要大意,对方也有剑术不错的人” “我只是一时失误,而且那下就算真的砍中也只是擦伤,就几个无魔者可打不赢我。” 面对领队的告诫,被攻击的身影头盔里传来了一个女声,看来魔导者无论男女都会上战场。 “安,不要总想着躲,尝试用剑接下攻击,不然移动的破绽会要你的命。” “我尽力。” 对面的领队又发动进攻,剑刃这次从右上方砍来,安建廷双手握剑,用力格挡,随着剑刃之间碰撞,效果立竿见影,或者说,好过头了。 领队的长剑直接一分为二,断裂的剑身掉在地上,领队慌忙带着断刃后退。 “不会吧...” “喂,谁也没跟我说会这样,这怎么回事?我一次都没见过魔导者之间还会这样!” “他的魔力是怪物吗,连我的魔力都被碾压。” 领队看了自己的断刃,马上发出指令。 “不要想着活捉!全力进攻杀了他,法师!” 只见身后的魔法师举起双手,赤红的烈焰在他手中凝聚,对准了安建廷。 此时在后方的安里同时搭起三支箭射了出去,以笔直的轨道飞向魔法师的脸部,但是在即将命中的瞬间,被一层淡蓝色的护膜挡下。 “怎么会?” 安里瞪大眼睛,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蠢货,几支破箭怎么可能射穿护罩。” 对面的法师被激怒转移了目标,烈焰以极快的速度向安里袭去。 安里马上想躲,但已经没有时间逃出扩散的范围,攻击必中无疑。 突然一个银蓝色的背影挡在前面,烈焰直接打在他的身上,爆风扩散开来。 “安!!” 随着众人的惨叫,黑色的雾气扩散开来,安建廷站在原地,身上的盔甲蒙上了一层灰,但也就仅此而已。 他情急之下想着救人,反应过来已经挡在安里前面,当烈焰击中他的瞬间,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已经放起了走马灯,想着这辈子就交待在这里。 但当他重新睁开眼睛,自己仍然活着,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毫发无损,反正他是没什么感觉。 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呆在了原地。 “抗下火焰魔法毫发无损,怎么可能?!” “不可能!他一定已经重伤了,我来解决他!” “等等!不要盲目行动,这个人很危险!” 女性魔导者握紧配剑冲向安建廷,安建廷侧头看着她,头脑不知为何非常清晰。 想起自己从来到这里就没有过一天正常日子,遇到的人不是想害他,就是拿武器砍他,要不就是无辜的人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身边只有杀戮如影随形。 今天就连魔法这种鬼东西都来了,要不是运气好,他已经死了,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总有人追逐着取他性命,真是受够了。 他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在头脑清晰的状态下感知到自己在战斗中的情绪。 他很生气。 非常生气。 冲到跟前的女魔导士大力劈下,安建廷右手一挥,随手就把她的配剑劈断,完全没有给任何反应的机会,左手抓住她的脑袋,将她直接提了起来。 “放手!” 她的手脚拼命挣扎,但当听到耳边崩裂的声音,她脑中只剩下恐惧,挣扎更加疯狂,那是她头盔扭曲的声音。 安建廷左手力度不断加大,她的头盔发出嘎吱变形的恐怖声音。 “不要!求你!不要啊!队长!救我啊!!” 其余的人听到这渗人的惨叫根本不敢动,随着安建廷最后一用力,整个头盔彻底被捏扁,女魔导者彻底没了声音,手脚垂了下来没有任何动作。 安建廷松手将她扔到旁边的地面,在火焰的余光下还能看到,那变形的头盔里渗出的红色液体。 “法师!魔法!魔法!!!” 被恐惧吞噬的魔导领队彻底慌乱,大声命令后面的魔法师进行攻击。 “别大声吼我,蠢货!魔法可不是能连续乱用的。” 嘴上这么说,但法师已经在手中重新聚集起魔力,火焰再次袭向安建廷,他敏锐地捕捉到对方魔法师精度的下降,只要自己一个侧身就能躲开,但马上反应过来后面有其他人,于是决定再次挺身硬接。 他将长剑立于身前,用另一只手保护脆弱的头部,红色的热浪笼罩他全身,他用力挥动长剑,好像周围都形成了风压,他大步向前,破火而出。 这下对方的士气完全崩溃,几个魔导者只是本能地后退,连话都说不出来,魔法师汗流浃背,嘴上喃喃自语,拼了命想要放出下一个魔法。 安建廷看着残留在手中的火苗,内心有种莫名的确信,他抬起手,仔细瞄准对面的魔法师,与对方四目相对。 “咦?” 下一个瞬间,从他手中放出了远超对方的烈焰,炽热的赤红熔毁了沿途的一切,一个魔导者只是距离比较近,半个身体就如同面对盛夏的积雪一样融化,而被直击的魔法师当场汽化。 释放过后,火光一扫夜幕下的黑暗,地上残留着猩红翻腾热浪,只剩一半身体的魔导者倒在一边,还在燃烧的半只鞋子证明着那位魔法师曾经存在过。 一个魔导者吓得瘫软在地上,脸部不停的抽搐,屁滚尿流地往后爬。 “蠢货!快站起来,撤退也要跑起来!” 他听到这句话转头看向他的领队,但又是一道赤焰的激流,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字面意义上消失了。 “队长?大家?” 一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他一个人活着,他抽搐的脸上流出泪水,挂着扭曲到极致的笑容。不可理喻的绝望和恐惧让他完全疯狂。回头的瞬间,他瞳孔中映出是非人的存在,踏着地狱召唤而来的冥火,手拿散发出凄厉悲鸣,缠绕着无数灵魂的长剑,猩红的眼睛盯着自己,钢铁般的身躯缓步向自己走来。 “啊,妈妈,童话是真的,是真的!死神他来了,因为我不乖,所以来带我走,对不起!妈妈!下次我一定做个好孩子!” 安建廷站在了他面前,眼前的人头盔和武器已经扔到一边,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将脸抓破流血,眼泪鼻涕和汗水搅在一起,嘴里说着胡话,腿呈内八字瘫坐在地上,看不出一丝正常的神色。他叹了口气,对眼前的疯子失去了兴趣,转身向着多米尼克走去。 “你们快上!保护我这个城主!!” 看到安建廷向自己走来,多米尼克彻底慌了神,大声呵斥后面的卫兵,但却没一个愿意上前。 “帕宁你这废物!赶紧带人上去!” “城主,还请稍等。” “什么?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你以为是谁每天喂饱你们这群饭桶的,我才是城主!” “已经够了吧,兄长。” “海伦?!” 安建廷对海伦的出现感到奇怪,让他停在了一段距离观察情况。只见她泰然自若地走向多米尼克,妮雅拿着提灯跟在身后,连日看惯的长裙已经换下,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皮衣短裙,长靴有力地踩在地面,明明在战场的中央,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好像只是夜晚出来探险一般。 “海伦,你在说什么,这里很危险,我不是叫你回宅邸了吗?” “没事了,兄长,接下来交给我吧。” 没有搭理多米尼克,她转身向着安建廷走去,妮雅甚至没看他这个城主一眼。 “海伦!谁允许你这样自作主张!你给我停下来!” “兄长,能不能不要大吵大闹。现在要谈重要的事情。” “你居然敢顶嘴!简直放肆!你是我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等我把那个魔导者交给王朝,那些高官已经约定会给我真正的贵族头衔,到时候我就是真正的贵族!你永远都是我的!” 海伦回过头,眼中只有鄙夷和不屑,那如同看见呕吐物一样的厌恶表情,让多米尼克脆弱的自尊当场碎裂。 “你竟然敢这样看我?!” 暴怒的多米尼克伸手就想扯住海伦的头发,当他离那白银的秀发触手可及,一旁面无表情的帕宁突然拔剑,一记迅捷地斩击,扇形的血雾突然展开,多米尼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掉在地面,剧痛随即侵蚀他的大脑,他按住断手狂叫不止。 “帕宁,可以了。” “是,小姐。” 无视多米尼克的鬼叫,海伦一脚猛踹向他的太阳穴,猛烈的踹击让他一下没了声音,她若无其事走到安建廷身前,优雅地行礼。 “晚安,安大人。家丑让您见笑了。”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大人说笑了,小女只是想保全大局,可惜兄长他不领情。” “还真是漂亮的说辞,明明一直打着庇护的名义将反抗者卖给王朝。不对,应该说你们本来就是王朝的一部分,客套话就免了,说要点吧,城主妹妹。” 盖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上前交涉,海伦听到这句讥讽,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定地回应。 “我对以前客人的遭遇感到可惜,但恕我直言,那种软弱无力的反抗是撼动不了王朝的,他们甚至在生命的最后都没能看清危机,哪怕我冒着风险施以援手,他们身死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换言之,他们不够格。” 海伦轻轻点头,继续说道。 “相比之下,安大人的实力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作为领袖无可挑剔,而同行的你们,虽然行动略有瑕疵,但也算是合格了吧。” “你早就知道?” “在对方的地盘,传递信息用上自己人就等于明牌,还有煽动奴隶不应该给他们思考的时间,有些人被驯化太深,不值得信任。” “那还真是多谢城主妹妹暗地里帮我们打掩护,处理掉告密的奴隶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万幸我身边有忠实的人帮忙,算不上麻烦。” “所以你是因为安的战斗力,来求饶的吗?” 盖德没有丝毫客气,用近乎威胁的语气质问,安建廷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怎么插话,干脆闭上嘴,尽可能跟上他们的对话。 “不,小女是来做一个交易的。” “交易?” “还请给我一个效忠安大人的机会,作为回报,不单是这座城镇的兵力和资源,其他我有联系,同样作为诱饵的城镇,以及其周围的数十个村子我都有办法献上,作为第一步是不错的开始吧。” “筹码不错,但未免想得太好,今晚的行动你暗中掩护也只是为了测试我们。输了就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将我们弄死交给王朝。要是赢了就像现在一样低头说要效忠,你对能换回自己的命太自信了一些。” “如你所见,我手无寸铁站在这里,如果你们想取我性命,还请随意。那代表你们只是这种程度罢了。” 海伦面对生命威胁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那份凛然让人怀疑哪怕屠刀下一秒落下,她可能眼都不会眨一下。这让盖德皱起眉头,认真打量起海伦。 “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你到底想要什么?” “很简单,一个位置,能最近距离观看到王朝毁灭的上等席。” 海伦说出这句话时,面色一变,那切实浮现在脸上的恨意让安建廷和盖德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当看到安大人刚才那烧毁一切的火焰我就明白了,这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摆脱牢笼的束缚,向夺走我一切的王朝复仇,只要能见证王朝的毁灭,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出身不差,还能有着杜博斯这样一个姓,为什么憎恨王朝。” 海伦不屑地瞄了一眼提问的盖德,回头看了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多米尼克,犹豫般来回踱步,最后开口。 “谁也看得出来,我和那边躺着的猪猡连发色都不一样,毕竟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杜博斯原本是这座村庄的名字,父亲也只是个小村长,在前妻去世后和我的母亲结合,有了我和另一个弟弟,算是凑合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盖德和安建廷很识趣没有任何打断,让海伦顺着思路说下去。 “直到一纸命令,赋税一下子提高到难以接受的程度。就在村子要崩溃的时候,一个王朝的官员来到这里,向我父亲提出了交易。只要愿意成为处理其他反抗者的城镇,他可以作为中间人担保,不仅可以免除大部分赋税,还会得到大量的资金用作建设,保证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作为回报除了大额的财富,他也要收取一些另外的好处。” 讲到这里,海伦故意走开了一段距离,不让其他人能看到自己的脸。 “那两个男人就这样交出了我母亲和弟弟,至于为什么我留了下来,就任凭你们的想象了。” “......” “今夜我会一个人留在这里,期待你们的答复。” 好不容易收拢起队伍,众人围在一起烤火,讨论起来。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要答应吗?” “两难啊......” 盖德和皮埃尔仰天长叹,讨论才刚开始就陷入沉默,谁都明白现在如履薄冰,谁也不想在这关键的问题上轻易开口。 “安,你是这么想的?” 听到这话的安建廷不知所措,他发现不只是安里,其他人都看着他,不知不觉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中心人物,在等待他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去帮忙拿些木柴。” 他随口编了个借口,逃一般离开,这不应该由他这个外人插嘴。 “那个女人的故事挺精彩,不是吗?” “你觉得那是编的?” “我不知道,但这不重要。安,你应该接受她的提议。” 没走多远,盖德就追了上来,严肃的态度注定这次没办法随便糊弄过去。 “海伦值得信任?” “她不值得,但她已经交了投名状,将代理此地的亲生兄弟弄死,王朝知道不会忍气吞声” “这不应该我做决定。” “不,只有你能做。” “这不是属于我的战争,况且这段时间我是被迫卷入战斗的,争斗并非我的本意。” “事实是没有你我们早就死了,而现在这个选择能救更多的人,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否则所有人都会去死。” “为什么是我?你们可以去做这个选择,皮埃尔是领队。你则有谋略,今天把大家带出来不也是你吗?我没有资格去扛起别人的性命,决定他们的生死。” “只有你能做到,拥有善良的品格,有为他人挺身而出的勇气,以及最重要绝对的实力,又有谁能单枪匹马杀退一整支部队?抬手之间就毁灭一整个魔力小队?安,只有你能压服所有人,让人效忠、畏惧、服从、跟随。” “我跟你们才认识半个月,你凭什么信我?!我要是再做错一次选择怎么办?” “我一点都不信你,但只要是你的选择,我愿意为之赴死。” “什么!?” “既然你是唯一的选择,那我就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从决定反抗那天我就明白这是一条没法回头的路,只要能推翻王朝,结束这个乱世,我早有觉悟。” 安建廷被这从未见过的气势压倒,忍不住后退半步。无论是刚才的海伦,还是眼前的盖德,平稳语调下说出的话语却似有千钧之重,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咆哮都更震撼,那蕴含着他从未见过,绝不屈服,钢铁般的意志。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能力。” “我会竭尽一切辅助你。” “我从来没想过成为什么领导者。” “你会是的,而且是所有人的领袖。” 安建廷踏步向前走去,与盖德擦肩而过后若有所思地停在原地,再次开口。 “安建廷。” “什么?” “这是我真正的名字。” 这次他不再言语,独自一人,向着海伦的方向走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八章 领袖的资质 十数名城镇的卫兵排成欢迎的队列,从大门走出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用猥琐的目光看着到来的客人。 “我亲爱的海伦·杜博斯,欢迎你的到来,接到你的信件就让我日思夜想了。” 男人做出夸张的礼仪,拿起海伦的手背亲吻一下。 “谢谢您,城主大人,愿意来迎接小女。” “哪里的话,你尽管开口,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海伦面对如同舔舐一样的目光,面不改色行了个礼。 “大人这番话让小女心安,这次来是代表家主向大人借些东西。” “好说,你要什么?” “您的全部。” 不等男人从疑惑中反应过来,一旁的皮埃尔将他用力拉到身旁,右手的刀刃架到他的脖子,左手反扣他的手臂。 “快救城主!” 一旁的卫兵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城镇里的其他护卫也冲出来。但一个高大的身影横在了中间,拔出的长剑瞬间将两名卫兵砍翻在地,随即一道从手中发出的火焰直冲天际。见到信号,埋伏在四周山坡反斜面和丛林后的盖德和帕宁率领部队直接冲向城镇,安建廷异常的战斗能力和近千人的军力,将数量不满两百的城镇卫兵直接吓懵。 “投降吧,接下来的流血毫无意义,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 面对安建廷的劝降,士兵们面面相觑,害怕地不敢上前。 “别怕!对方只有两个护卫,魔力者也不是万能的,大部队赶来也要时间,救出城主撤回镇里!” 类似指挥的男人出声大喊,但没等卫兵们缓过神,一道耀眼的火线急速飞去,瞬间将他的头颅融化。 “城主大人,还望你做出英明的决定。” 海伦对着身旁的城主轻声说道,这个男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我投降!只要保住我的命什么都行!你们快放下武器!还要不要命了!” 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卫兵们士气直接崩溃,所有人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等到盖德和帕宁的部队赶到,安建廷才将长剑收回剑鞘,回头说道。 “解放所有奴隶,严格约束士兵,任何暴行都不被允许,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遵命。” “海伦,这是最后一个用于诱骗反抗者的城镇了吧。” “据我所知是的,阿登领地内只有三个地方。” “那连日急行军目的也达到了,下面你和盖德商议吧,我休息一下。” “那我命人准备城内的官邸。” “我不需要任何特殊对待,给我普通的屋子就好,好的住所优先给伤者、老人和孩子。” “既然您如此坚持,我明白了,准备妥当妮雅会通知您。” 众人低头行礼,他板着脸做出威严的姿态,走到没有人看到的位置才长舒一口气,自从赶鸭子上架般被人推到领袖的位置,他压力与日俱增。 习惯取人性命让他觉得难受,但他又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讽刺的是,他在上一个城镇尝试通过纯粹的威胁和对话和平解决,希望不要有伤亡,结果对方根本不愿屈服,还以为他在虚张声势,导致战斗打响反倒死了更多人。 所以他这次毫不留情,以绝对的暴力摧毁对方任何想反抗的人,击垮对面的意志,从结果来看,只用最少的牺牲就得以收场。 生命的天平总是向多数人倾斜,他尽力说服自己,不然自己的精神随时都会被杀戮的负罪感冲垮。 “大人,屋子已经收拾好,请随我来。” “妮雅,我说了很多次,不要叫我大人。” “请您原谅,属下不能如此无礼。” 在多次的纠正无效后,他也只能接受让所有人和自己正常相处是奢望,只好叹口气,示意对方带路。 处置俘虏、清点物资、安抚居民,刚占领城镇的繁琐事务让众人一片忙碌,他这个甩手掌柜能第一时间有个屋子休息已经是特权。 沿途看到被解放出来的奴隶,状态比之前见过的还要糟,满身遍布伤痕,脏乱的衣服一如既往,甚至有人是皮包骨的模样。 “就没有人觉得这有问题吗?据我了解,这个国家以前并没有实行奴隶制吧?” “大多数人都没有大人的能力和勇气,他们并不是毫无想法,只是对于他们来讲,让自己和家人不变成那样就竭尽全力。” “你们国家到底搞什么鬼...” 妮雅谨慎地回答安建廷的问题,作为自小被培养来辅助城主政务的随从,锻炼出的敏感政治嗅觉,让她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这个问题继续发表看法,马上闭上了嘴。 或许是为了他的安全,海伦选给他的小屋并没有太靠近城镇中心,一间小小的别栋坐落在花田中间,在房屋四周离着一段距离的士兵见到他马上行礼。 “不能把士兵撤下吗?我想安静一会。” “大人,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 “行了,当我没问,我一开始就不指望你会同意。” 妮雅将他引进屋子,他马上就察觉不对劲,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客厅,干净的地面和墙壁,与之相对是凌乱的桌布、七歪八倒的装饰品,以及在地面造成刮痕的椅子,与其说找人打扫了屋子,更像是把打扫的人扔了出去。 “这里之前是谁在住?” “城主的情人,将她从这里带走花了些功夫,海伦小姐在妥善处理,还请放心。” “这样啊...” 他内心已经后悔提问,知道自己住在别人情人的屋子里简直太怪了。 看着安建廷别扭的表情,妮雅反应起来提醒道。 “房间的被褥已经全部换干净,不会有您担心的事情。” “......” 与城镇里一片吵闹忙碌相比,这里的屋子显得十分安静,经过连日的急行军和战斗,能悠闲地坐在这里读书让他觉得十分放松。 明明自己谈不上多喜欢读书,他内心自嘲道。以前有些人说他学习不错,一定很爱读书。但惭愧的是,他从来都是有需要才会去读某类书籍,不过在这娱乐手段匮乏的地方用来打发时间的确是个好选择。 所幸这些希望成为贵族的城主或者地主,藏书总是很丰富,明明有些人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却愿意花大价钱填满一整个房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显得自己有智慧,真是滑稽。不过对他来讲是好事,不用担心没新的书看。 敲门声响起,身心俱疲的爱莎推门进来,一下瘫坐在长椅上。 “辛苦了,看来内务长的工作很繁忙呢。” “厨房的安排、医生和药物的清点、衣服的准备还有无数的杂务根本望不到头,那个盖德居然还说是什么轻松的工作,看来这次要将辣酱灌进他鼻子里才能解气。” 虽然爱莎气鼓鼓的表情有些可爱,但一想到她可能真的打算这么干,不免后颈都有些冷汗,这份福利还是让盖德去承受吧。 “大家那么忙,我还在这里看书,都有些过意不去。” “没关系,安弟弟总是接下最危险的战斗,这些就不用操心了。” 爱莎翻过身,衣服扯紧使那傲人的身体曲线凸显出来,弄得安建廷眼睛都不敢往那边看,真心希望对方多一点防备心。 “而且安弟弟这里能让人安静地休息一会,也不会有人会追到这里打扰。” “爱莎!那些布料都搬出来了,麻烦清点确认一下,然后就要送去裁剪啦!”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喊声,看来爱莎的短暂休息结束了。 “呜~怎么真的有人追到这里的啊。” 一脸不情愿的爱莎只能拖着身体出门,安建廷看着苦笑一下,下次提议让盖德多分配些人手给她吧,前提是他能挺过辣酱的酷刑还没屈服的话。 就这样安静的过了一个下午,临近黄昏门口才再度转来敲门声,这次对方不敢进来。 “没关系,进来吧。” “失礼了,安大人,盖德大人和海伦大人希望您过去一趟,有军务商议。” “知道了。” 安建廷合上书本,跟着恭敬行礼的士兵走进当成临时指挥部的小仓库,众人在桌子两旁研究着地图,盖德见他站定,开始主持会议。 “多亏海伦的情报,我们已经成功压制了阿登领内三个诱骗反抗军的城镇,周边的乡村也派人联络和交涉,预计会有更多的支持。” “没有用武力强迫他们吧?” “按照安你的想法,我们只是派少数人交涉,没有人动粗,虽然我觉得可以再强硬一点。” “不行!要是这样和袭击村庄的王朝军有什么区别,绝不允许伤害普通人。” “明白了,我会吩咐下去。关键是接下来的行动,王朝迟早都会对我们有动作,趁现在应该保存实力,避开大都市,将更多的村镇纳入势力范围,确保兵源和给养。” 盖德说完观察众人的反应,不少人都点头表示同意,海伦却出声表示反对。 “我不这么认为,正是因为王朝迟早会有动作,才应该趁着王朝还没增援的现在,依靠安大人极强的个人战斗力在小规模战斗中占尽优势,尽快攻下一座大都市。既然已经禁止掠夺小规模的乡镇,那么解决物资问题只能依靠储备丰富的大都市。” 为了说明,海伦用手圈起周边密密麻麻的村庄。 “而且从政治上考虑,大量的乡镇都还是在观望,由于害怕王朝的报复,他们不可能全心全意支持我们,我们需要展示出胜利的可能性,才能让他们尽己所能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谁能赢他们才会帮谁。”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攻下图瓦?” “正是。” 海伦顺着地图指向一个多条路线交错的点。 “图瓦不仅是阿登领第二大都市,水陆交汇的枢纽,还能作为中心一口气掌握大半个领地。” 盖德看着地图上海伦构筑的宏伟构想,问向隔壁的皮埃尔。 “征兵工作怎么样?短时间能拉出多少人?” “能拉拢多少村镇还不明白,但哪怕从奴隶和村民中招募,完成基础训练来算,我们能有的总兵力再乐观也就两千人。” “你也听到了,你打算用两千人去攻打图瓦?即使无视高耸坚固的防御工事和城墙,这个都市的驻军就比我们人还多。” “我当然明白风险和可能的巨大牺牲,但请让我说明,要是王朝动真格发起大军讨伐,这点力量保存下来也不堪一击,我认为一定要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赌一把。” “说的轻巧,海伦内政官,要赌的可是所有人的命。我作为参谋不赞成毫无实现性的计划。” “我只是作为团队的一员提出意见,盖德参谋。最终做出决定的是安大人。” 安建廷听到这里已经按住额头,脑子嗡嗡作痛。虽说有争执是他意料之中,但第一次重要的商议就如此针锋相对,让他预先想好那些和稀泥的台词一下成了废话。 “其他人还有方案吗?” 没有任何人回答,短暂的沉默后,盖德和海伦继续争论着各自的看法,直到这场会议最后都没能得出结论。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下来,回到小屋的安建廷努力克制住烦躁的情绪,维持大脑的思考,努力寻找方案的折中点。 一方是短期的稳定和长期的危机,一方是巨大风险的豪赌换来光明的前景,无论怎么选都有道理,当中也有无法预知的危机。一想到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和未来居然在他一念之间,这份重压就让他想撒手不管。 “安,夜晚就把蜡烛点上啊。” 自己想得太入神,根本没注意到安里进来,她放下晚餐,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用提灯的火将屋子的壁炉和蜡烛点亮。 “抱歉,我没注意到天黑。” “有人可特意将你那份带过来了。” 安建廷在疑惑中发现身旁两个小身影,这才认出是那对兄妹。 “安...安大人,这是您...的晚餐,请慢用。” 两人因为紧张,说话有些结巴,为了不出意外双手用力抓紧盘子,颤颤巍巍放在桌子上,见到顺利做完,两人这才松了口气,这场景让安建廷觉得又气又好笑。 “你们到底教了小孩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不是我!是姐姐她贪好玩教的,我可阻止过了。” 安建廷只好向两个孩子单膝跪下,拉近谈话的距离。 “我叫安建廷,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查尔斯,我妹妹叫萝拉。” “查尔斯和萝拉,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能让小孩子来帮我,你们不需要这么做。” “不是的!是我请求爱莎姐姐让我做的。” 一旁的萝拉急得眼泪都在眼眶打转,双手紧紧抓住衣角。 “大人们说,哥哥再长大些就能参加训练,帮妈妈报仇。但我太小,想来想去,只能做到这些事了。” 这可让他犯了难,都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合适,只能抬头看向安里,寻求帮助。 “只是这种小事情就答应她吧,萝拉不哭不哭。” 安里走到她身边,摸头安慰她,这要是不同意,弄得好像自己是坏人似的。 “那以后就麻烦你了。但是,不准叫我大人,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连日的奔波对于小孩子来说太过累人,两兄妹吃了些东西就这样在长椅上睡着过去,安里拿出毯子帮他们披上。 “这两个孩子怎么跟过来了?没有留在海伦的城镇吗?” “我和姐姐挨家挨户请求有人收留这两个孩子,可惜每个人都说没有余力,应该是看这两个孩子还小,干不了体力活吧。” “你和爱莎就这样带着他们?” “总不能就这么扔着不管吧。” 安里脸上挂着的温柔笑容,如同尖锥一般刺痛了安建廷的内心。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能救到他们的母亲。如果我一开始没有犹豫的话!”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马上闭上了嘴,他实在不想打扰安稳睡着的孩子。安里来到他的身旁蹲下,握住他的手。 “这不是你的错,安。这两个孩子也肯定没有这么想。” “抱歉,我情绪不太好。” “你多久没休息了?” 安建廷看着安里担忧的神情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合眼是什么时候。 “就是因为你不好好休息才会胡思乱想,好孩子就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不等他反驳,安里就拉着他直接走进了卧室,拍了拍洁白的被褥,实在没辙的安建廷只好在床上躺着。 “以前我睡不着,姐姐就会给我唱摇篮曲,现在我已经唱得很好。” “我不要。” “不要闹别扭。” 这个年纪居然还要听摇篮曲让他觉得非常丢脸,可惜安里根本没有理解他这敏感的青春期心理,随着柔和缓慢的旋律传入耳中,他小小的抵抗也被瓦解,很快就听不清歌词的大意,只觉得眼帘沉重的抬不起来。 “在月光之下~让我们飞向天空~一起倾听月亮~” 安里才唱了几句,就发现安建廷已经睡着,想起刚才他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偷笑起来,轻轻帮他盖上被褥,偷看他的睡脸。 睡着之后那份与年纪相符的稚气才显露在脸上,他平常总是克制稳重的言行举止,总让人忘记这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 明知道可能会弄醒他,安里却忍不住轻抚他的头发,夜晚的宁静让她听到自己心跳加速,这份在心底的朦胧感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能清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周围的景色和人的模样他都没办法看清,唯独那恼人的声音清晰的响起。 “建廷,风险是没办法避免的,重要的是关键时候要做出决定,畏手畏脚只会一事无成。”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还没在梦中的后续确认这点,他就已经醒了过来,窗外还是暗沉的天色,拉开被单,毫无疑问是一个厌恶的梦,哪怕是不可抗力都能让他懊恼。 全世界唯独那个男人没资格教训自己,他嘴上的大道理只是自私傲慢的借口,而自己不一样,绝对不会让别人去承受代价。 安建廷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出客厅,这才发现安里、萝拉和查尔斯还睡得很沉,三人裹着一张被单,彼此相拥,好像真正的一家人。 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走出外面,将门轻轻关上,现在他有事情要确认。 “会议?” 海伦还在处理密密麻麻的文件和报告,连看都没看一眼传令的士兵。 “昨日的商议没有任何成果,只过了一天再次开会也是浪费时间,是谁召集的?” “那个......是安建廷大人。” 听到这话海伦吃惊地连手中的笔都停住了,第一次抬头认真看向传令。 “你确定是他本人?” “是的,他本人亲自吩咐,现在正在通知所有参会者。” “明白了,我马上动身。” 当她来到临时指挥部的仓库,安建廷已经站在正中央,站在他身后的居然是帕宁,海伦压下惊讶和疑惑,面不改色回到昨天的位置,脑中已经在分析现在的状况。随着人员到齐,无视众人的疑惑,安建廷直接开口。 “经过昨天的讨论,我仔细想过双方的方案,我认为不能错过这个短暂的机会,要是如海伦所说,王朝的大军到来,谁也说不准有多少人要惨遭不幸,所以我决定进攻图瓦。” 安建廷的话马上引起一阵骚动,震惊的盖德想要开口阻止,而海伦则心中暗喜想要送上赞词,只是安建廷完全不等他们开口。 “但是。” 他的发言打断了众人的动作,这让海伦突然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我也明白风险的巨大,所以我选择了折中的办法,帕宁。” “是。” 身后被叫到的老兵向前迈出一步,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向众人说明。 “今早安建廷大人找到我商议攻略图瓦的问题,由于我曾经到访过那座城市,所以斗胆提出了意见。” 他回头望了一眼安建廷,对方点了点头表示确认,他才继续往下说。 “攻占大都市高耸的城墙需要消耗大量的兵力,安大人想要极力避免这点。所以也只能从城门入手,相比起首都巴黎和其他各领的首府,图瓦这种二级都市的城门较为薄弱,不是多层的铸钢大门,而只是镀铁的粗木大门,而且图瓦并没有修筑瓮城,只要突破城门,就是城内,利用局部的兵力优势有机会一口气压制对方。” “关键还是怎么破坏城门,我们也没有攻城锤这种武装,要怎么撬开对面的城门?” 面对皮埃尔的质问,帕宁没有任何动摇,继续说明。 “的确,皮埃尔大人,正常来讲要攻破城门也是极其困难,但幸运的是,我们有一样东西能够凌驾任何攻城器之上。” 抚摸下颚思考的盖德一下子反应过来,视线朝着安建廷看去,海伦见到对方这番动作也一下明白过来。 “没错,是安大人的魔法,如果是那连大地都能熔毁的炙热洪流,就有机会能直接烧穿大门,破坏顶门的木桩将城门打开,之后集中兵力一口气攻入城内。” “这就是我的折中方案,为了应对未来的危机,又不让人白白牺牲,所以城门的进攻将由我一人承担,全军在确定我打开城门后才发起进攻。如若我失败,则直接撤退将损失降到最低。” “我反对!” “我反对!” 在场的与会者都因为这疯狂的计划震惊,单枪匹马去攻陷城门和自杀没什么区别。盖德和海伦更是第一时间出声打断,平常一副游刃有余的海伦甚至拍了桌子。 “如果要弄到这地步,那一开始就更不应该进攻,王朝是否真的马上会发动大军是未知数,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冒这个险。” “盖德说的没错,这个方法连赌博都算不上,我们不能失去你,现在先冷静下来,我们可以再考虑其他的方法。” “以前的情报不一定准确,很可能都市的防御已经改善,如果不确认这点...” 盖德想起什么,抬头确认,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安里的身影。 “我已经让安里去确认了,不只是城门,还有附近的地形和城防的情况。” “你认真的?” “盖德,我认为这就是能两全其美的方法,如果你们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我很乐意照做,否则我不会改变主意。” 面对安建廷斩钉截铁地表态,这次就连盖德和海伦都没了声音。 “各位,为了更多人活下来,也为了让无辜的人远离战火,这次我必须要赌!事前的准备工作拜托你们了。” “遵命!” 在场的其他人连身子都挺的笔直,大声回应。对战士的敬意从其他一些军官脸上流露而出,只有安建廷身边的数人低下头,沉默不语。 “何等的失策。” 散会后回到办公桌的海伦忍不住自言自语,事情的发展超出她的控制,原本她提出这个计划是为了组织的壮大和自己位置的巩固,现在都适得其反。 要是安建廷这个领导者失败,不但组织的发展会遭到重创,连她都很可能会因为提出进攻遭到苛责。 为了掌握主导权和强化她对领导者本人的影响力,她才力推对大都市的进攻,现在的情况都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被算计了。 但冷静思考这并不现实,从参会的举动和神情来看盖德也没被事前告知,而且他也明白安建廷的重要性,不会蠢到会为了排除异己在这个节骨眼用他的命冒险。 那么失算的地方只能是安建廷本人,这个在她眼中天真到有些可爱的男孩,难道说之前的天真举动和想法都是装出来的?不太可能,算计到那种地步的利己主义者不会真的赌上自己的命。 “我也真是可笑,这就是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海伦摇摇头,讽刺自己。那个想法天真的男生,只靠一场会议就把主导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现在盖德那边自不用说,连自己这边的部下都开始有人向着他。 虽然很难相信,但这恐怕不是什么精心算计。拉拢人心,掌握主导权,确立位置,这些都是他遵从本能行动带来的结果,即使他本人没意识到,纯良的表面下是与生俱来的政治天赋,现在的手腕还略显稚嫩,但潜力绝对远超她的预想。 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想法,在她回应后进来的正是帕宁。 “非常抱歉,小姐。没有您的允许,自作主张就为安大人提供建言,我愿意接受处罚。” “帕宁,你的建言都是为了我们的前途命运,更何况安大人是我们的领导者,你向他建言合情合理,我又怎么会怪罪呢?” “感谢小姐的宽厚。” “你觉得他能成功吗?” “我正是觉得他很有机会,才提出建言的,我经历了数十年的战斗,从未见过那样的战士,也可能是王朝历史上都没有过。” “的确能同时运用魔法和魔导力的事从未听闻,但他的实力真的如此夸张吗?在曾经魔导者中最顶尖的实力者眼中也如此?” “小姐谬赞,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老头罢了,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的力量远超我们的认知。” “是吗,我明白了。” 收拾好心情的海伦来到安建廷住下的小屋,还未敲门就能听到里面的争论。 “盖德,除非安里回来说明情况有很大的变化,否则我不会改变主意。” “唉,你固执起来真是牛都拉不回来。” 听到有人敲门,两人才停止争论。 “看来盖德的说服不太顺利。” “你要是愿意接力就帮大忙了,我口都说干了,就看漂亮的海伦妹妹有没有办法吧。” 盖德说完直接走出了屋子,安建廷看着海伦在自己对面坐下,只能又开始不知道第几轮的谈话。 “你也是来劝我的?” “不,刚才已经让我明白没必要了,我只是来休息看书的。” “那还真是稀奇。” 看着对方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海伦无奈地笑了笑。 “就算是我,也希望有空闲时间看书休息,您这里就不会有人打搅,还是说不欢迎我?” “没那个意思,我不介意。” 本来安建廷就没理由拒绝,最近身边的人都默契地把他这里当成了暂时的避风港,从繁重的事务中脱身,他这个闲人自然非常配合。 海伦从书架上抽出感兴趣的书读起来,百无聊赖的安建廷只好也跟着拿出一本来读,不由想起两人一起安静读书在他眼里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安大人,能问个问题?” “不用叫我大人,你问吧。” “你和安里是恋人吗?” 对话突然中断,迟迟没有回话,海伦抬起头看向对方,安建廷居然一脸微妙地在认真思考。 “我想不是,我们没确认过那种关系。” 听到这句一脸严肃的回答,海伦捂着嘴憋笑,但很快就忍不住,直接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居然还确认关系,这年头连边境乡村的小姑娘都不流行这种说法。哈哈哈,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 海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回答看来是莫名其妙戳中她的笑点,连捂着肚子想让自己的笑停下来也失败了。 安建廷倒不怎么在意,对于自己不擅长聊感情方面的话题他是有自觉的,毕竟上次聊这话题还是自己老妈,不过想来好像那次也是被老妈笑了好久,难不成自己这方面真的那么糟糕?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笑。” 海伦听到这话才慢慢收住声音,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 “哪里的事,我平常也会保持笑容。” “那种笑容只是面部表情,仅此而已,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我更愿意称之为礼仪。” “对我来讲没任何区别,你现在的笑容好看得多。” 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不太恰当,刚想解释,看到海伦已经恢复了往常的表情。 “你说得对,听说一流的政治家与人交谈,笑容都能给人亲近感,我还远远没到家。” “真的有那种人存在吗?说实话,我以前从那些领导们的笑容一次都没看到过真诚。” “那你看到什么?” “欲望。” “还真是贴切的形容。” 这番对话让海伦想起之前的事,当时没有太在意,现在反倒勾起了她的兴趣。 “话说在我的城镇,从第一次见面直到最后,甚至面对我那突然的告白,你都没有放下戒心,为什么?我想请教下我哪里让人起疑。”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会提这种问题,一脸困惑地考虑怎么回答,但她这次不打算让这个话题混过去。 “说实话,我没发现什么不对,现在回想,当时的试探你也应该察觉到了,那些作为深闺小姐没有同龄朋友的借口,我同样不觉得有问题。” “那为什么?” “硬要说的话,是氛围吧,言行举止和脸上的神态,我都曾经见过,我这辈子最厌恶的女人也是那样子。” “原来如此,那我运气真是不好,早知道就扮演更纯真一些,放弃那种大家闺秀的贞淑风格就好了,没想到安的继母也是这种类型。” 话音刚落,对方的震惊写满表情,真是让人好猜,不过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猜错。 “不用那么惊讶,安你那么年轻,还是个男孩,能发自心底厌恶的女性可没有多少选项。” “你还真是可怕,弄得我以后都不敢和你聊天了。” “这话我就当褒奖收下了。” 现在她明白了,眼前的男生到底是什么引起她的兴趣。 坚守道德的准则,轻蔑权力,却有着下意识做出对自己最优解的政治天赋。遵从朴素的感情和信念,对自己的感情很笨拙,偏偏又有洞悉他人内心,看透本质的才能。 多么致命的矛盾,不如说正是这样的人,才会掀起常人难以想象的滔天巨浪,淹没现在的一切,她确信这点。 “时间不早了,今天我先告辞。” 得到答案的海伦起身放回书本,走向门口时想着应该再戏弄他一下。 “对了安,那天在树下的告白,我可是真心的,要是你和安里还不是恋人,我还有机会?” 回过头刚想做出调皮的表情,却见到安建廷竟然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有些犹豫般开口。 “这句话我就当玩笑,但其实那天我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动心了,我没有你口中说得那么冷静,你很有魅力,我想应该告诉你这点。” 海伦用自己都惊讶的速度迅速别过脸,半晌才好不容易回了一句。 “以后我还能来读书吗?” “只要你少些挖苦我,随时欢迎。” “谢谢。” 海伦径直走向门口,头都没回,现在绝对不能回过头,不然自己那红到发烫的脸就会被察觉。 “哪有人一脸认真对女生说这话的啊...” 她走出门外,将脸深深埋入领口,跑似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由于处在南部,哪怕现在已经入秋,正午的太阳依然热得让人满头大汗。为了避免被发现,安建廷率领的两千反抗军分为了前中后三队,经过数日的行军,到达了预设的阵地,距离图瓦城两公里的密林地区。 “图瓦城还没有任何动作,看来还未察觉我们这边的行动。” “是个好的开始,辛苦了,安里。” “安呢?” 顺着盖德的手势,安里看到安建廷已经全副武装,正在和海伦交谈。左手拿着一个看起来就沉重到吓人的盾牌,右手把玩着一个覆面式头盔。 “我已经让工匠连夜赶制这个头盔,但实在没有更多时间打磨,视野估计会有些狭窄。” “没关系,为了防御力牺牲一些视野在所难免,谢谢你们。” “帮上忙是我们的荣幸,愿您武运长久,安大人。” “我会尽我所能。” 对低头行礼和海伦和妮雅致谢,安建廷走了过来。 “辛苦了,安里。对方没有戒备吧。” “现在还没有,安,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我不觉得是个好主意。” “没事的,实在有危险我会马上逃走。而且明明之前约好了,我还没吃到你的拿手菜呢。” “这次给你做,一定要回来。” “嗯。” 两人又轻轻碰了碰拳头,这成了每次他们之间的默契动作。就在这时其他侦察的同伴都回来了,安里只好小跑着去汇总情况,避免任何的疏漏。只剩下盖德和安建廷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城池。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是有余力?” “我要是不找些事情分心,会紧张得要发疯。” “我已经东拼西凑组了一支五十人的骑兵部队,皮埃尔正在待命,一旦打开城门,他们就会作为第一批支援赶去你的位置,如果你失败,他们就来把你捞走。” “还真是可靠,不打算再说服我放弃了吗?” “到了这步已经不能回头了,既然要做,那就毫无保留投入最大的力量进攻,要撑到我们过来啊,安。” “祝我好运吧。” 都市高耸的城墙上守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懒散的王朝士兵根本没多少人认真警戒,吃完午饭站在午后的太阳下就足够让人觉得疲乏,更何况那些所谓的叛乱分子都与大都市无缘,不成气候的散兵游勇不会蠢到进攻这里。 “你们听说了吗,南部好像有个魔导者举起反旗,集结了一批人呢。” “还以为你想说什么,这些流言连城里的小孩都知道,这几天越传越离谱,说什么整个魔力小队没有回来是被杀光了,还说那个反贼头子是什么挥舞冥火的死神。” “哈哈哈,当做平日里无聊的八卦倒是挺有趣。” “不过这都跟我们没关系就是了,管他什么死神,城门一闭谁也进不来,哪有人会蠢到来进攻这里的。” “那倒不是,万一死神长着翅膀飞进来怎么办?” “你是信他有翅膀还是信我其实是领主女婿?” “就你这挫样我还是信他长翅膀。” 士兵们一阵斗嘴,引得周围其他放哨的人一阵大笑,忍无可忍的军官终于走了过来。 “都给我回到岗位,不然今晚所有人都别想有晚饭!还有你这蠢猪要是能做领主女婿,我早就是王朝将军。然后第一道命令就是把你五花大绑扔去猪圈里睡上三天,在猪粪里泡段时间脑子也能清醒点了吧。” 在军官的责骂下,一帮士兵这才拖着不情不愿的步伐回到城墙上的岗位,只是一伙人哈欠连连根本没人将命令当回事。 “那个穷鬼神气什么,不就是仗着老爹嗝屁了才升上个破军官。” “要不我也托家里人找找关系调岗算了。” “别想了,大都市的城墙岗位可是香饽饽,每天啥事不干看看风景就拿粮饷,要不是我们是城里人哪有这待遇。” “也是,我可不想和那帮乡巴佬去野外和叛乱分子拼命,要不是为了帮家里减税谁干这苦差事。” “越说越烦,不过我老爹前几天进了一批新的奴隶,有几个还真不错,今晚兄弟们爽爽。” “你这货,居然玩商品,被你老爹知道不把你抽死。”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反正不用白不用,只要不是没开过苞的就没啥问题。” “啧啧啧,说的我都心动了,那我换岗之后带上两瓶家里的藏酒过去。” “喔!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愧是酒庄家的大儿子,就是阔气。” “嗯?那是什么?” 两人正为今晚的愉快活动聊的热火朝天,突然发现了异样,远处一个人形小点正在朝这边狂奔而来。 “不会是哪里的难民吧?交给下面盘查那些人就好了。” 随着距离快速缩短,身影清晰起来,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厚重的盔甲和盾牌,连头盔都遮的严实。 “警戒!警戒!” “马上放下城门!” 其他放哨的士兵已经喊出了声,军官确认后马上做出了判断,城楼上的绞盘被推动,城门降下发出重重的砸地声关上。没多久他们就庆幸这判断的迅速,因为被楼下突进的人吸引了注意力,当有人再次确认远方,一支军队已经摆好阵型向这边靠近。 “不会吧?来真的?” “你们在干什么!这是进攻!所有人准备防御,通知下面加固城门,让人去军营求援,所有人武装!” 在军官的不断咆哮下,早已过惯安稳日子的城市守军才反应过来,慌忙准备防御,就是这段他们慌乱的时间,安建廷已经快靠近城门。 “所有人拉弓,听我号令,齐射。阻止那个人靠近。” 但随着口令发出,只有一半的人将箭射出,剩下的不是连弓都没找到,就是因为紧张根本没把箭搭上弓。 安建廷一边奔跑,一边抬头依靠比平时狭窄的视野确认城墙上的情况,看到箭雨朝自己袭来,他突然减速停下,蜷缩着侧身跪地,举起盾牌护住自己全身,不算密集的箭雨砸在盾牌上发出撞击声被弹开,力道比他预想中小得多,但他没时间思考,马上起身继续跑向城门。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冲向城门的过程如此顺利,想象中万箭齐发的场景没有发生,抵挡了两波不算密集的箭雨他就到达了城门前,只是接下来才是最难的部分,作战的胜败皆系于他之后的行动。 “对方就那么一个人能干什么?将注意力放到后面的军队,城门关了他什么都做不了,让下面守门的人警戒就好。” 一列列王朝士兵在城门后方列阵,用盾牌和长矛堵死入口,虽说如此,他们根本不觉得对方会攻到城内,这道厚实的大门还有横桩加固,只要对方没大型的攻城器,想直接打破城门简直异想天开。 安建廷直接将用不惯的盾牌扔到一旁,深呼吸一口气,将手按在城门上,连日的战斗已经让他开始熟悉自己的能力。他聚精会神,将全身的魔力汇集到自己的手心,如同被压到极限的弹簧那般,瞬间释放出去。 在门内列阵的士兵,眼前的一切是如此不可理喻,只见城门开始发红,木桩被熔断,随着短暂的嘶嘶声后,厚重的大门中心炸裂,夹杂着烈焰和镀铁的碎块直冲而来。 这就是他们看到的最后景象,下一个瞬间,火焰的洪流就吞噬了他们,其中带铁的碎块顺着猛烈的爆炸气流,化成炽热的霰弹将人体打成了马蜂窝,盾牌和身上的盔甲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单单一个手指甲大小的铁块就在贯穿数人后才停下,大块的残片则直接能将身子的一部分扯下来。 站在远处的王朝军官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连腰间的佩刀都忘了拔出。上一秒还整齐有序的队列如今只剩下残缺的肉片,少数幸存者的悲鸣和哀嚎不绝于耳,但那只是垂死的余音,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大面积的烧伤和肉体损坏与死亡无异,他们能做的也只是等待死亡的最终降临。 越过那被融解的大门,进来的是一个手拿长剑的高大战士,华丽的银蓝色盔甲与这地狱般的场景格格不入,被头盔遮挡看不到他的脸庞,只发现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哀嚎的人群一动不动。 军官看到他的一瞬间,恐惧就支配了他,放在刀柄上的手颤抖不停,他狠下心用牙咬破嘴唇,让疼痛驱散自己的恐惧,回忆起战友和家人的脸让愤怒充斥着胸膛。 无视颤抖的双腿,他迈开步伐拔出佩刀,向着那个怪物冲去,哪怕看不清脸,从那头盔的微小动作,也明白对方发现了他,但他不能退,不单是为战友们报仇,更因身后便是他的故乡。 他用尽全身力气,挥动佩刀向着他腰部砍去,但对方只是简单抬手,当自己的佩刀与对方长剑接触的一瞬间,佩刀就断为两半。 对方顺势用空着的手抓紧自己的手腕,他想用力抽回但纹丝不动,他能感觉到对方甚至没花多少力气。 “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魔导者吧,没想到真的存在,名副其实的死神。” “请你投降吧,这不是我的本意,不要再有更多牺牲了。” 军官楞了一下,他想象过头盔下面会是怎样一张恶魔的面容,但从里面传来的只是带有哀伤,少年的声音。 “还真敢说,看看那边的惨状吧,你这死神居然还装模作样,我不会被你蛊惑,这里是我们的故乡,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家人!” 放声大喊的军官用另一只手拔出腰后的小刀,向安建廷的颈部刺去,只是挥到半空他就发现自己的手停住了,紧接着小刀从失去力气的手里滑落,疼痛涌上大脑。他低下头,发现那把长剑已经贯穿自己的腹部。 鲜血从自己口中吐出,回忆如走马灯一样闪过,最终定格在自己妻子和儿子笑脸。 “对不起,爸爸今晚...回不去了...” 安建廷轻轻将剑从他身体里抽出,用手扶着他的遗体,放在了地上。 “对方有人已经攻入来了!快顶上,一定要把他们阻挡在城门这里!” “所有人不要害怕坠马!赶到你们的领袖身边,将敌军撞飞出去!” 与此同时,来自军营的王朝援军和皮埃尔率领的轻骑兵都赶到了。 皮埃尔一马当先,举起长枪,率领轻骑兵越过安建廷的位置,冲锋撞向王朝的援军。 巨大的冲击和锐利的枪尖将王朝的前排冲的乱七八糟,但皮埃尔明白对方人数远超这边,在盖德他们率领的大部队到来之前,必须围绕安建廷收缩防守。 “安,你没事吧?我们过来了,接下来按照计划和我们一起防守城门。” 安建廷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好像根本不关心这里发生什么。 皮埃尔刚想再呼唤他,却发现身边有人已经被击落马下,轻骑兵失去冲锋的威力,陷入乱战。劣势马上就凸显出来。 “去死吧,叛乱的杂种!” 眼前跌倒的人马上就要被补刀,皮埃尔想要去救,但自己也马上被围攻起来。 在剑刃将要下落的瞬间,王朝士兵整个上半身直接被轰飞,过于抽象的死法让其他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刚才还毫无动作的安建廷已经一头扎进了战场,左手不断释放出烈焰,右手的长剑挥舞收割着生命。 哪怕王朝有人数优势也远非对手,在魔法和剑刃下不断成为亡魂,那些少数从死角命中的攻击都被盔甲所弹开。 “你们这些无魔者的废物退下,让我们来!” “得救了!是我们的魔导者!” 王朝魔导者的三人组配合起来,最先冲锋的魔导者吸引着安建廷的注意力,勉强闪过一记烈焰。 “居然还能用魔法,这是什么怪物!” 第二波由手持大剑的魔导者发起,趁着刚才的空挡近身,用大剑横扫,逼得安建廷只能连忙转身用剑抵挡,在撞击中大剑断开,但目的已经达到。 担任绝杀的最后一人已经绕到身后,长剑向着腋下的盔甲缝隙猛刺过去。 可以说这是非常连贯的配合,在面对这种攻势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将剑回正,毕竟普通的战士第一样学会的事情是不能舍弃自己的武器。但问题是,安建廷是半路出家的门外汉。 安建廷看到攻击到来,为了转身直接舍弃了武器,一脚踢碎了对方膝盖,魔导者失去平衡,惨叫着倒下。 另一名的魔导者扔掉了断掉的大剑,想要捡起安建廷的长剑,但无论他怎么用力,不知为何这把剑怎么都拿不动,不等他反应,一下拳击就把他脑袋揍飞。 最后躲过魔法的那位发起了决死攻击,两把匕首朝着安建廷脑门扔出,举起双手防御意味着对方短暂失去了视野,趁着这机会他急速转身,来到安建廷侧后方,看准时机用短刀猛刺。 但这个时候,皮埃尔双手举盾突然向前,猛撞攻击者的身侧。虽然身为普通人的皮埃尔反而自己被撞飞,但这攻击也足够让对方失去平衡。 反应过来的安建廷一手抓住他拿刀的手,硬生生把整只手扯了下来,都没来得及因为疼痛而大叫,就发现对方的双手已经按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和下颚。 “不要!求求你不要!” 没有理会他的求饶,安建廷用力一拧,魔导者的脑袋转了整整两圈,随后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眼见这人无人能挡,剩下的王朝士兵终于没有人再敢上前,无论身后的王朝军官怎样咆哮叫嚷着处决,也没有人上前一步。 安建廷捡起自己掉落的长剑,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做出宣告。 “请投降吧,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我保证不会杀害俘虏。” 在他说这话的同时,盖德和帕宁率领的大部队也入城了,手持长剑的安建廷身后,源源不断的士兵杀了进来,成为最后压垮他们意志的稻草。 有人扔下武器,当场跪地,然后便如波纹扩散一般,所有人都扔下武器,当场投降。 安里带领侦察兵等人,预先埋伏在图瓦各个道路的附近伺机而动,并没有参加城镇的攻略。 “安里,刚才那么大声,城里都冒烟了,我们要不要去支援啊。” 听着逐渐接近的马蹄声,安里没有回答,拉弓搭箭屏息瞄准。 当从图瓦城里出来的传令现身那一刻,她松开了弓弦,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命中了战马上传令兵的胸口,只见对方捂着伤口跌落马背。 “相信同伴吧,我们的任务是切断图瓦和外界的联系,只要我们做好本职工作,就是对团队的帮助,不能让一个传令跑到别的地方,辛苦大家了。” “明白!” “帕宁带队直接压制城里的兵营。皮埃尔,你的目标是市政厅和驿站,其他城门由我带兵直接拿下。现在这里定为暂时的指挥部,发生状况直接往这里派传令。” “收到了,盖德大人。” “好的。” 盖德做出布置,各人马上带部队奔赴目标,而安建廷直到最后一个眼前的士兵投降才停下动作,继续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虽然盖德也很担心他现在的状态,但事态紧急,眼下控制住都市才是头等大事,可以等后面再关心这个问题。 由于城内王朝主力的投降,各个要点的抵抗并不特别顽强,很快就被顺利镇压。 数个小时后,整个都市都基本控制,皮埃尔和盖德都回到了指挥部,只有镇压军营的帕宁只派了传令回来。 “报告!帕宁大人传话,在军营有一百余人坚决拒绝投降,固守在一栋建筑里,直接攻坚会有不少伤忙,希望安大人定夺。” 盖德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的安建廷,直接代为指示。 “让帕宁强攻吧,死硬派在预料之中,只要能彻底控制军营,一定的牺牲是值得的。” “等等。” 安建廷突然开口叫住了传令,这是他那么长时间第一句话,其他人不敢打断。 “我去一趟,带路吧。” 去到都市角落的军营,帕宁正指挥着部队包围着一栋石质建筑。 “没想到是安大人亲自过来。” “不用行礼,这里怎么回事?” 帕宁刚想行礼就安建廷抬手阻止,于是直接开始说明。 “军营的其他地方已经控制,只是有一个军官带着一百余人据守在前面的军官宿舍,由于建筑内非常狭窄,无法发挥人数优势,我认为强攻要付出相当的人命,决定包围待援。” “原来如此,很合理的判断。” 由于担心直接跟过来的盖德观察了地形,赞同帕宁的布置,而安建廷只问最关心的问题。 “对面为什么不投降?” “对方非常忠诚于王朝,恐怕也有军人的荣誉问题,劝降都没有效果。” “还嫌流的血不够多吗?” “恕我直言,对方恐怕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盖德,要是放着这帮人不管,等他们丧失战斗力可行吗?” “那是最糟的选择,我们包围的人手和精力也不是能一直维持的,要是对方物资耗尽垂死一搏,而我方有松懈,那伤亡只会更大。” 听到这话的安建廷低头思考,由于他一直不摘下头盔,帕宁和盖德无从得知他的表情。 “帕宁,安排人手吧,我最后一次劝降,对方还是不答应,麻烦你进攻,我也会参加战斗。” “遵命。” 帕宁率领部队跟在安建廷身后,接近建筑的安建廷直接开口。 “里面的士兵,我是这支军队的领导者,现在整个城市都已经被控制,抵抗没有任何意义,我保证不会伤害俘虏,和平对待居民,请投降吧。” “不用废话,我等是伟大永世王的忠实臣民,不会屈服于你们这些反贼,我们将战斗到最后一人,不辱使命,绝不会让至亲蒙羞!” 安建廷一下子没了声音,这完全鸡同鸭讲的对话几乎耗尽他最后的耐性,之后无论他怎么真诚劝说,对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放弃吧,对方不会改主意的。” 一旁的盖德出言相劝,安建廷终于下定决心,手拿长剑就走向建筑的入口,帕宁马上带兵跟上,随后建筑里只传来惨叫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你这扰乱永世王神圣秩序的逆贼,哪怕我们没能力阻止你,王朝最终一定会胜利。” 被安建廷长剑捅穿的军官至死都抓住他的长剑。 “王朝万岁!永世王万岁!” 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口号,军官彻底没了气息。 “安大人,室内的残兵已经扫荡完成,多亏您的助战,我方损失轻微。” “我知道了,还有要做的吗?” “我这边已经解决,只是...” “又怎么了?” “盖德大人说刚才海伦小姐派了传令过来,有些事情要您亲自处理。” “没完没了对吗?” 帕宁没有回答,只是俯身行礼,安建廷自言自语走出建筑,和盖德走向城中心的市政厅。 到了市政厅前面的小广场,他马上就明白不对劲,海伦站在广场上指挥,麾下的士兵控制着广场,之前居民因为害怕战争躲进家里,现在却有不少人探头,有些胆大的甚至走出家门,在广场周围用愤怒的神情盯着中央。 当他走近,才发现有五个士兵被压在广场中央跪着,周围的士兵看管着他们。 “海伦,发生了什么?” “安大人,多谢你赶来,场面难看起来了,妮雅。” 海伦吩咐身后的秘书官,她紧接着对安建廷和盖德说明。 “总言之,这五个士兵完全违反了您的命令,不仅劫掠了店铺还杀害了男主人,而且...” 顺着妮雅的眼神,他才发现那边有两个相拥哭泣的女性。 “而且还对母女两人行了禽兽之事,有附近士兵的目击报告,周围的市民也全都看在眼里。” 听完报告的安建廷一言不发站在原地,周围安静得异常,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士兵们都大气不敢出看着这边,由于他戴着头盔看不到表情,更是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一阵他转过身走到那五个人跟前。 “你们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要辩解?” 其中四人早已吓得失了神,连话都说不出,只有一人抬起头看他,眼里没有一丝悔意。 “这是我的补偿,安大人。” “补偿?” 安建廷走到他跟前,示意看管的士兵让他站起来,他便被反锁双手架着起身。 “难道不是吗?王朝摧毁了我的故乡,说我们交不上税,就要被烧毁屋子,亲人沦为奴隶。而他们呢?住在都市漂亮的屋子,每天过着奢侈的生活,凭什么?这公平吗?” 原本怒气冲冲满脑子想着执行重罚的安建廷,听到这番话却有些不知所措,这对于尚且年轻满怀正义感的他不免有些太过现实。 “所以这是补偿,他们这些人以前为所欲为,哪里管过我们的死活,现在我们才是掌握力量的一方,这次轮到他们来感受痛苦,我们来享受。” “这就是你的理由?为了复仇?但那也是王朝的军队,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也只是无辜的一般人!” “他们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吗?安大人,你是天选之子,伟大又清高,大手一挥就拿下一个都市,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那我们呢?他们哪怕战败都能继续住在那漂亮房子,我们被摧毁故乡就是活该?” “放肆!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 激动的海伦想要介入,却被安建廷挥手阻止,他入城后第一次脱下了自己的头盔,与对方想象中英明神武的面容不同,面铠之下的只有一副疲倦的少年面孔。 “你叫什么名字?” “路易,只是路易。” “对不起,路易。我没法解答你的问题,但你们的罪行不能被原谅,我是为了和平,还有那些遭受不公的人投身战斗。任何暴行都必须惩罚,这才是正确的事情。” “作为叫人去死,这话真是文绉绉,我还真没想过会被那么温柔宣布死刑。” “对不起。” “作为老大不要随便对人道歉,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被控制住的路易没有因为死亡的宣告而动摇,反倒更显得轻松。 “如果是你这种有天真理想的小屁孩,可能真的能推倒狗屁王朝,让大家的生活变好些。最后有件事告诉你,我和那几个还跪着的软脚虾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跟随你,我们会在地狱等着好日子,你可不要输了。” “我一定尽我所能。” “面对将死之人,哪怕撒谎也该说一定办到啊,好让人安心上路。” “我会记住的。” 安建廷说完就转过身,看着海伦留下一句不要让他们痛苦,就直接离开,没再回头。海伦一直等到他走远,不会听到这里的动静,才发出指示。 “将他们处死,首级挂在广场。警告所有人,任何人胆敢违反安大人的军令,这就是下场。” “是!” 安里等人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进入城里,在控制住城门的现在,她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进到城里的安里伸了个懒腰,在草丛里埋伏了一天让她腰都痛了。 当她看向四周,见到那个人站在那里,她高兴地直接跑过去。 “安,你没事吧?” “我没事,回来就好。” “你特地在这等我的吗?” “我总不能扔下别人不管自己去休息吧。” “谢谢你,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不,见到你没事就好了,我没什么胃口,你去吧。” 原本满脸笑容的安里有些疑惑,但马上好像想通一样睁大眼睛。 “安你这人还真是麻烦呢,来,有个地方我想带你去。” “不,我就......” “好啦,跟我走。” 无视安建廷那微弱的抗议,安里直接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路爬上城墙,到了瞭望塔的最高处。 “当时来侦察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里肯定是看星星的好地方。” “嗯,真是漂亮。” 两人并肩坐下抬头望去,漫天的星辰就在眼前,铺满了整个夜空,闪烁的群星和那些奇妙的天体好像触手可及。 “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晚也是这样清澈的夜空。” “原来你有留意吗?我记得有人马上就睡着了。” “呜~坏心眼。” 安里鼓起脸有些生气,但当两人目光相对,马上笑了起来。 “今天到底有多少人因为我的命令而死呢。” “安......” “最近我越来越搞不清,明明以为做正确的事情,但说到底我做的真的对吗?或许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是正确的罢了。” 安建廷看着自己刚才洗了无数遍的双手,明明血迹早就冲刷干净,但那令人厌恶的感觉根本没有散去。 “我明白有些事情无法避免,只是如果不说服自己这些牺牲是有意义的,感觉自己的精神都要维持不下去。”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多愁善感,明明自己不是会说这类话的人,看来自己是真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 “抱歉,我没打算说这些,气氛都弄尴尬了。” “没事的,我不太懂这些道理,对我来讲只要每天吃饱穿暖,不再有危险的战斗,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安里的话讲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感到奇怪的安建廷看向安里,她抱着膝盖,温柔的眼神和那张脸庞正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在微弱的月光下有种朦胧的美感,让他看的有些入迷。 “如果一个人觉得难受,那我就和你一起背负,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所以我......” 或许是长年作为侦察兵的直觉,察觉到背后有人的安里连忙回过头,盖德、爱莎和皮埃尔的三人组已经站在后面,扭过头拼命憋笑,只是根本没憋住。 “对不起,本来是想叫你们过来庆祝的,没想到气氛那么好,就没出声。” “哈哈哈哈。” 身边的两人终于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最后连爱莎都憋不住笑出声。 “姐姐!!” 安里因为被看到难为情的场面直接涨红了脸,呜一声抱头蹲下,将脸埋入自己大腿。 这久违的胡闹场面反倒让安建廷觉得亲切,苦笑了一声,站起身将手伸向安里。 “安里,我们走吧。” 安里听到这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嗯!” 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心里只想这时间能再长一些。 第九章 死地(上) “这人数还真是壮观,真的需要那么多的奴隶吗?” 盖德看着眼前夸张的人潮感慨,安建廷一脸恼火站在隔壁,交叉双手看着手下军队逐街逐巷解放奴隶,作为他们第一个占领的大都市,拥有的奴隶数量让人叹为观止。 “其他大城市也这个鬼样子?” “恐怕只多不少。” 被强行带走奴隶的商人和富裕市民不满的情绪写在脸上,有些人忍不住瞪两眼安建廷但又马上移开视线,毕竟满大街的士兵可不是摆设。 至于安建廷根本就不在乎这帮人损失不损失,刚才有商人还敢高呼要求他赔钱,要不是盖德按住劝说他影响太坏,他当场就想把那奴隶商的头揍飞。 或许是环境相对富裕,这些奴隶的身体比之前在小城镇解放的要好一些,但那绝望、麻木、空洞的精神如出一辙。 “喂,别总要别人扶,自己走一下。” 一个士兵搀扶着解救出来的少女,只穿着单薄透明的衣服,看着并没有外伤也不算瘦削,但就是无力地直接瘫软在地上,好像一切都无所谓。 眼看着对方神志恍惚,怎么都不愿意配合。士兵嫌麻烦想要用力抓起她推着走,但自己的肩膀被人按住,回过头吓得立马站直,安建廷就站在他旁边。 “拿张毯子过来吧。” “不需要您亲自...” “拿过来。” 听到那有些恼火的语气,士兵吓得不敢再说话,跑着问同僚拿了张毯子恭敬地递上。 他单膝跪下,将毯子盖在少女身上,遮住她有些裸露的身体。 “站得起来吗?” 对方缓缓抬起头,眼里死死盯住他身上华丽的盔甲,突然受到刺激,双眼睁大尖叫起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周围的士兵看到马上上前想要制服她,但被安建廷当场阻止。 “没事的,这里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你已经没事了。” 无视她胡乱的拍打,安建廷只是一直轻声安慰她。过了一段时间,少女冷静下来,停下了动作。 “没事的,站得起来吗?” 安建廷伸出手,少女不敢相信般看着眼前的人,慢慢将手放到他手上,他搀扶着对方站起身。 少女这时候满是空洞的眼中才第一次有了亮色,紧紧抓住他的臂膀,泪水夺眶而出。安建廷站在原地让她发泄。 “接下来交给我吧。” 盖德走上前,想要接手处理,但安建廷只是挥手拒绝,没办法的盖德只能退到一边。 等到少女停止了哭泣,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非常冒犯,慌忙后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心...” “没关系,你没事了吗?” “是的,我没事。” 对方没有任何责怪,依然是那温柔的话语。直到这时,她才第一次看清安建廷的那少年的面孔,吃惊地睁大双眼。 “盖德。” “我会处理妥当。” 安建廷这才转身前往其他城区,只是他没发现,他离开的背影,让在场所有人久久驻足,更烙印在那名少女的瞳孔中。 “父亲,您的领巾歪了。” “抱歉,我总是不习惯这个。” “不要动。” 身为王朝将军的克洛德每天都要参加朝会,既然是身居高位的廷臣,自然也需要衣装打扮。只是作为长年在战场的军人,他对这些繁琐的贵族服饰一窍不通,妻子去世后总是依赖女儿。 “艾娜你越来越漂亮了,真像你妈妈,我都有点嫉妒拉法尔那小子了。” “爸爸你在说什么,那不是你的徒弟吗?哪有当师傅的还嫉妒自己徒弟的。赶紧出门,不要迟到。” 弄好领巾的艾娜送父亲出门,管家和仆人排好长长的队列恭敬地行礼,门外的奴隶也全部跪下,对主人表达尊敬。 外面来接的马车和护卫已经到达等候多时。 “早安,师傅,艾娜小姐。” “都说了叫将军。” 眼前穿着鲜红色铠甲的骑士脸庞还很年轻,但雄壮的身躯和阳光的性格令人印象深刻。 “恭喜你,拉法尔,十五岁就通过了血骑士的考核。” “不...不敢当,艾娜小姐!这是我的荣幸!” 艾娜优雅地行礼问候,少年还很青涩,害羞的表情写在脸上,说话都有些紧张,让艾娜都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别一大早就恩爱起来,还没是夫妻呢。艾娜你也别总是夸他,这小子一夸就尾巴翘上天。” “我觉得是父亲你总是对他太严格了。” “我有吗?” “没有!!” 面对着未婚妻和未来岳父,他只能将身体站的笔直,一句话都不敢说错。 “祝你们今天顺利,我会吩咐下人准备好晚餐,等你们回来。” “拉法尔你小子今天有福了,艾娜居然为了你准备亲自做甜点,我平时都没这待遇。” “荣幸之至!” “好啦,父亲你就别捉弄他了,赶紧出发吧。” 克洛德坐进马车,拉法尔翻身上马担任护卫,车队开始向王宫驶去。 看向车窗外,首都巴黎繁华的一天开始,穿着得体的妇人结伴前行,路旁的商店出售着最受欢迎的商品,珠宝、藏酒、工艺品琳琅满目,市集上永远有最新鲜的肉类和应季蔬菜,富商和达官显贵的马车更是络绎不绝。 然而他明白,这繁华的表象下潜藏着巨大的危机。不,已经不是潜藏,昨晚收到的报告如果属实,大规模的动乱很可能开始爆发,三圣议会长久以来的恶政早已将底层逼到极限,疲于奔命的军队已经没办法再加强镇压,无论如何都要在这段时间做出对策,哪怕只是一部分地区也好,安抚平民将军队的活动收缩,保存力量以备不时之需。 马车到达王宫外的长廊,宫廷的侍者恭敬地打开车门,克洛德刚下车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伯恩将军。” “早安,首相大人。” 眼前这个戴着假发,硕大的肚子让人担心会不会把皮带撑断的男人就是当今王朝首相,阿莱克谢·昂古莱姆。酷爱美食和女性的传闻人尽皆知,那称不上健康的肥胖和油腻面容证实了这点。 克洛德倒不是特别讨厌他,毕竟在宫廷这个魔窟,他的治理才能和政治手腕货真价实,作为同样干实事的人,还算相处得来。 “将军收到图瓦的报告了吗?” “昨晚收到的,首相大人怎么看?” “目前情况很混乱,情报也混杂难辨,但有强力的魔导者领导应该不假,之前军队派出的魔力小队也音信全无。” “对方有攻下大都市的能力,无法再放任了。” “这是当然,我的人已经在运作,出兵是板上订钉,问题是人数。” “不能调集大军彻底平定大半个南部吗?只要安定下来,配合一些减税政策,局势就能稳定下来。” “能做到自然最好,只是现在王朝全境都有人蠢蠢欲动,调集其他地方的驻军很可能顾此失彼,而且三圣一派能不能同意还是另说。” “都到这时候了还顾着自己的领地,王朝军什么时候成了贵族私军,首相大人。” “谨言慎行,将军。三圣一派已经开始盯上你了,现在还是不要刺激他们,不然局势只会更糟。” “我失言了。” 两人一边交流一边进入内廷,朝会的准备已经做好,各个高官已经陆续站到左右。 “代表至高无上的神圣永世王!三圣议会驾到!” 三名手持权杖,身穿华丽长袍的老者进场,在永世王闭门不出的现在,他们就是掌握这个王朝最高权柄的人物。 所有人低头行礼,一个空置的巨大王座下面有三个小宝座,当三位老者落座,朝会正式开始,首相开始主持会议。 “相信不少大人昨夜已经收到来自军队的消息,和我一样忧心不已,彻夜难眠。眼下南部阿登领的大都市图瓦已经陷落于可耻的叛徒之手,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态,需要马上处理。” “首相大人,这是绝不能姑息的事态!马上让就近的王朝军集结讨伐逆贼才是。” “这是当然,道斯大人。只是关于叛军的规模与日俱增,要派遣的兵力和领军人选自然要商议裁定。” “首相,你认为需要多少兵力?” 面对三圣的发问,首相微微俯身,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尊贵的三圣,我以为军略方面可以先听听王朝的各位将军们有何见解也不迟。” 说完之后,克洛德察觉出首相的余光看了一眼这边。这个老狐狸,不但一句话就把自己摘干净,还打算事后以调停者的身份介入吧,顺势给军队发言的机会卖个人情,搞得自己还得谢谢他,真是滴水不漏的男人。 “下官斗胆发言。” “那好吧。克洛德,对于图瓦一事你有什么提议?” “谢大人恩准。目前叛军占据图瓦,相必会以此为中心掌握周边的领土,由于图瓦作为枢纽要道,最坏的情况半个阿登领都会落入他们的控制,兵力也会快速膨胀,眼下应该迅速组织大军赶在冬季前扑灭叛乱,彻底稳定南部的形势。” “那你认为需要多少兵力。” “下官认为平叛和稳定整个南部的考虑,六万兵力较为合适。” “六万?!伯恩大人还真是讲笑话的好手,虽说图瓦被占领的确让人意外,但那不过是几千人的乌合之众,哪怕再怎么增员也不会过万,一口气要六万大军去镇压简直不可理喻!” 克洛德往另一侧望去,发言的自然是三圣派的核心人物,坎贝尔·道斯。作为在帝国心脏地带拥有领地的大贵族,自然不在乎其他边境小城的死活。 “道斯大人,我说的是需要稳定整个王朝南部的兵力,目前各地都有危险的气息,充足的兵力才能防范未然,加强控制。” “伯恩将军,说起来之前提议在南部设立独立城镇作为诱饵,监视和处理反抗者的正是你吧?现在的事态不证明你的失败吗,真亏你还能张嘴要六万兵力。” “没错!这事情你要怎么负责!” 其他三圣一派的官员也趁机发难,克洛德竭力不让心中的厌恶表现在脸上。这帮恬不知耻的贵族,要不是王朝军需要拱卫他们的私人领地导致兵力分散无法应对,不然一开始就不需要这么被动的方案,居然还要人负责,简直可笑至极。 眼看着讨论逐渐失控,首相介入了谈话。 “道斯大人,伯恩将军只是军事上的见解,实际还需伟大的三圣裁决,至于独立城镇一事,只是一次小小试验,不足挂齿。大人有大量的道斯大人还会在意这种小事?” “嗯,首相大人说的极是,我也是对王朝日夜担忧,难免一时激动,还请三圣宽恕。” “道斯大人的忠诚日月可鉴,是我等的楷模,我等只管履行职责,自有三圣裁定。” 坎贝尔当然不是真的不想继续发难,但首相极力淡化独立城镇一事,言下之意是提醒他该案之前是三圣核准,再纠结下去有损的是三圣的面子,想明白的坎贝尔自然接过台阶,顺势抽身。 这充满党争的朝会自然不会讨论出什么结果,双方言语相争的最后还是三圣做出了最终的裁定。 “图瓦一事不能姑息,即日起调集中部各地兵力,与南部的驻军汇合,总数两万。由坎贝尔推荐的瓦卢斯将军担任指挥官,这件事就放下了。” 既然三圣已经裁定,也没人再徒劳地发言,只等每天的议题在首相那里走完过场,行礼结束一天的朝会。 朝会结束宫廷每天都会准备精致的午宴,所以按照惯例不少高官贵族都会在宫廷继续逗留,进行私下的社交和政治沟通。 只是克洛德感觉自己受够那帮贵族,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魔窟待下去,径直走出长廊回到马车,吩咐回自己的官邸。 拉法尔已经回血骑士执勤,他独自在正午回来让艾娜有些惊讶。 “父亲您那么早回来,已经用午餐了吗?我让下人去准备吧。” “不用了,经过上午的折腾我实在没胃口,而且今晚有你的甜点,想提前放空肚子。” “父亲真是的,我让人泡茶吧,您先更衣。” “好。” 艾娜亲自接过他的外套,吩咐下人做准备,克洛德在仆人的伺候下更衣,回到书房。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闭眼用手按揉着眼睛的晴明穴,忍不住叹气。 “政务不顺利吗?” 抬头看着艾娜托起精致的茶具进来,用网格小心滤掉茶渣,将杯子递给他。 “谢谢,这些事情让管家来做不就好了。” “没关系,我学习完有很多时间,还是说父亲嫌弃我泡的茶没有管家们的好?” “真拗不过你。” 克洛德对女儿的疼爱众所周知,出生底层的他幸运拥有魔力,年少从一个最普通的魔导兵做起,凭借早年的战功赫赫,最后做到将军的位置。 只是大半辈子都在军队摸打滚爬,年逾四十才和一个小贵族的女儿成婚,可惜妻子体弱多病,生下艾娜没多久就告别人世,老来得子加上女儿聪慧貌美如亡妻,克洛德对她更是宠爱有加,不惜推掉众多婚约,也要招一个她喜欢的女婿入赘。 “政务的事情倒也就那样,话说拉法尔那小子最近有没有多陪陪你,那根木头怕是经常没能读懂你的心思。” “我和他相处很好,之前还懂得送我玫瑰呢。父亲你还说自己徒弟木头,我可听管家们说了,你当年向母亲求婚连花瓣都在路上弄掉了,没有一朵花是完整的。” “那帮老家伙居然揭人老底,向人家的女儿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简直不把我这个家主放眼里。” 艾娜掩着嘴笑起来,姣好的面容和藏青色的长发,琥珀色的眼眸。让克洛德一下子陷入回忆。 “你跟你母亲越来越像了,当年时间仓促,要是能请有名的画家再留下几幅画就好了,可惜只有一幅简单的素描。” “没关系,母亲她一定会很欣慰的,因为父亲一直都那么爱她。” “听到你这话我也很高兴。” 父女俩在书房喝茶聊天直至黄昏,艾娜走向厨房准备甜点,仆人们也连忙准备晚餐,等到拉法尔来到官邸,三人有说有笑入座就餐。 “十分感谢,艾娜小姐,您的甜点非常美味。” “叫我艾娜就好了,我还担心不合拉法尔你的口味。” “哼,你就是撕烂这小子的嘴都不敢说不好吃吧,没想到你的舌头除了肉居然还能尝出甜点的味道,我这师傅真是没想到。” “父亲你就放过他吧,看他都不还意思地缩起身子了。没关系,拉法尔,下次我做一些主菜给你试试吧,虽然不知道是否合你口味。” “是我的荣幸!” 正襟危坐满脸紧张的拉法尔逗得两人笑起来,克洛德让管家拿出收藏的好酒,和自己的弟子对喝。 只是这温馨的时光没有持续太久,管家突然神色紧张地来到克洛德身边耳语几句,他脸色一转,起身离席。 “抱歉,有客人登门,我必须招呼。” “没关系父亲,我和拉法尔去二楼的乐室吧,我也想让他听听我新练习的曲子,可以吗?” “当然,我很乐意。” 两人都很识趣没有问详情,选择立刻回避,前往了二楼的乐室。 克洛德感慨自己有懂事的家人令人省心,命令管家屏退所有仆人后前往了迎客厅。 “失礼了,伯恩将军,夜晚冒昧来访。打扰了您和爱女还有女婿的聚餐。” “哪里的话,首相大人亲自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是我的荣幸。” 两人一番客套话后直入主题,夜晚的秘密来访双方都不想浪费时间。 “首相大人今夜来访是为何事?” “我刚从宫廷的晚宴回来,有些消息想提前分享给将军。” 首相喝了一口茶,语气不紧不慢,克洛德皱了一下眉头,等待对方开口。 “那我单刀直入地问,将军怎么评价您的同僚,瓦卢斯将军。” “这是什么试探吗?” “当然不是,否则我何必挑个掩人耳目的夜晚特意来这里呢?” “说实话,瓦卢斯将军更适合直接授勋,而不是指挥士兵。” “哼哼,真是辛辣的评价,那我也就不瞒将军了,本次的征讨需要保险。” “抱歉,我没理解,两万的兵力已经归属于他,难道首相还想让我随军吗?” “当然不是,瓦卢斯将军作为大贵族的血脉,贵族一派自然是鼎力推荐,但众所周知他并没有领兵的才能,战场上的事只怕万一,三圣虽然满足他们的要求,但也并不打算真的让战事失败。” “那还真是意外,三圣是要瞒着贵族另外安排?” “派里有派的事情并不稀奇,贵族的支持确实是三圣的基石,只怕基石如果有天想爬到头上,自然要早做准备。” “您是指坎贝尔难道想......” “打住吧,将军。这已经不是你我能说出口的,起码现在是如此。” “所以您要我做什么?” “安排已经妥当,三日之后任命书会直接交到将军手里,将军会组建一支队伍前往南部视察,人员和编制随将军自己选,只要兵力不超过三千,首都领和周围的驻军都可以挪用。” “视察作为理由还真是牵强,这事情可行吗?” “三圣会直接文书批准,视为军队内部的调度,不会放上朝会讨论。” “我为什么要答应?” “我是将军您的话一定不会拒绝,这是三圣递过来的橄榄枝,是卖个人情的好机会,有这层关系将军您的位置也更稳固吧,而且您女婿的名声已经流传开来,史上最年轻的血骑士,真是名师出高徒呢。” “都被首相大人您算好了吗,看来鄙人是不接不行。” “不敢当,这也是为了将军着想,我可是很看重我们的友谊呢。” “那就有劳首相大人费心了。” “哪里,今晚的谈话很愉快,我就不再打搅您与家人的相聚了,祝您有个好夜晚。” 肥胖的男人直接站起身穿上那件专门定制的硕大风衣,哪怕如此也根本扣不上纽扣,只是随意套在外面,走出门外坐上马车离开。一直将首相送出门外的克洛德看着马车的远去,久久没有进屋。 安建廷的早晨起得很早,在长久的学习岁月中磨炼而出的早起习惯,放在他故乡的同辈中也绝对称得上优秀。 或许是作息时间和战场上的战士高度重合,不久他就发现在大清早总能见到固定的面孔,一来二去聊熟了,也就干脆变成现在趁着清晨和帕宁对练。 “安大人,克制住力道,注意步伐。” 两人清晨的对练让他明白自己有多依赖能力,收起所有魔力之后,手上木桩的攻击一次都没能碰到帕宁,对方灵活地躲闪,每一次反击都是恰到好处,盔甲上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击声。 毫无意外,今天的晨练直到最后,自己一下都没碰到帕宁,虽说他明白自己不是战士,但年少那争强好胜的自尊心还是偷偷作祟,让他一脸苦恼。 “恕我冒昧,安大人。虽然这样问很奇怪,您是不习惯自己的身体吗?” 这让安建廷有些吃惊,以前觉得武术电影里的大师能看穿对手的动作是夸张演绎。但看来事实的确如此,毕竟正常人哪会想到居然有人会不习惯自己从小到大的身体。 但他是个例外,由于现在的身躯比以前高了十厘米,肌肉和骨架的感觉也截然不同,动作的重心和活动的幅度他都没习惯,各种动作的精细度他自己也没有底。 “虽然我不清楚缘由,但如果是这种情况对练是没意义的,没习惯走路怎么能锻炼奔跑呢。” “帕宁你有什么建议?” “总之先适应自己的动作,攻击的范围、步伐还有力道的控制,先从劈柴开始吧,比如这样。” 帕宁拿起斧头,瞄准劈下,竖起的木柴刚好被劈到一半停住。 “这样反复换不同的武器练习,就能掌握自己的距离感和力度,作为基础训练相当不错。” “这比想象中要难。” 安建廷也拿起斧子用其他木柴尝试,结果不是彻底劈开,就是力道太小只留下一道划痕。 “这种感觉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安大人慢慢来就好,我随时能提供帮助。” “谢谢你,帕宁。我自己练习吧。” 不少士兵早上看到这场景都疑惑,不明白自己的首领一大早劈柴想干什么,只不过日后这也变成日常操作,没人在意了。 “安大人,会议的时间要开始了。” “我知道了。” 安建廷跟着妮雅前往会议的市政厅,每天早晨众人都会在那里开会,哪怕挂名领袖不用处理具体的事务工作,但是会议还是躲不掉。 走入熟悉的市政厅,前往二楼的领主房间,这条路他都已经走熟悉,只是今天门外站着一个不常有的面孔。 安建廷见过她,只记得那位老妇人是以前王朝军的医生,在后面加入了他们,再多他并不了解。对方看到他之后恭敬地行礼,被老人这样对待他反倒不自在,只能点头回应。 走进办公室一样的会议间,众人已经来齐,他坐在大桌中心的椅子,会议开始。 “如同这份统计表,各项物资的清点和分类已经完成,还有市民的安抚和王朝旧官僚的重整正在进行,我想一些不算顽固的低阶官僚可以加入我们。” “他们值得信任吗?” “只是完成日常工作没问题,不会让他们接触我们的情报。” 海伦对着精算的数字说明,盖德时不时提出问题。这就是每早会议的主旋律。 安建廷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坐在正中闭上嘴巴,尽可能听懂会议内容。每天的主角都是盖德和海伦,还有被叫来不同工作的负责人。 这倒不是大家不尊重他,反而是他本人要求。和他们在战争中锤炼而出的政治能力和丰富的经验相比,自己也就顶多当过学校里的班长,要直接管理现在数以千计的军队简直强人所难,秉持着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做,他认为自己不多加干预反而是好事。 “征兵和乡镇的情况如何?” “预计月底前就能完成,现在大多数村庄都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月底前完成训练的话我们的总兵力就超过了八千,未来还会有提升。” 安建廷看着皮埃尔利落回答海伦的问题,看着这些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大的同龄人,陷入沉思。 这般年纪已经投身战争,为了远大的目标和理想行动,有了成熟的思想和能力。反观自己要不是被给予魔力简直一无是处,同样的年龄不久前还在计较分数和学校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巨大。 “那么今天的会议结束,各位继续按照计划行动吧。” “明白。” 今早的会议算是结束,不过海伦却没有离开,走到身边递给他一份名单。 “这是?” “这是之前你让我们调查那帮在军营固守的士兵资料。” 安建廷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件事,当时情绪低落的他只是想要搞清楚对方的想法,随口吩咐。没想到海伦一直在整理,这叠资料肯定花了很多精力,弄得他都不好意思,只好一边道谢赶忙一页页翻。 “我还以为会是穷凶极恶的人,但看资料并没有什么问题,为什么当时不投降呢?” “硬要说共同点的话,应该是出身吧。” “出身?” 海伦在他身边弯下腰用手指核对资料的文字,头发直接碰到他的肩膀,那张美丽的脸庞靠得很近,弄得他不好意思只好尽量别过脸,心想可以的话真希望对方注意距离感,好歹自己也是个男生。 海伦翻了好几页,安建廷注意到他们出身那一栏。 “都是城市和大都市出身。” “没错,带头的军官更是首都的小贵族出身,家族的三子。这种为了家族荣耀和政治需要来参军并不少见。” 当看到这些资料,当时那位军官的遗言再次浮现在脑海。 “神圣的秩序。” “嗯?” “那位军官临死前对我说的话,在他眼中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吧。” “如果是出生在这样富足又幸福的家庭,换我可能也会对王朝忠诚。” “只要自己过的好,就是神圣的秩序吗.......” 正当他思绪拉远,开始思考那些不会有答案的哲学问题,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将他拉回现实。 “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皮埃尔和刚才门外的老妇人,海伦则在打招呼后很识趣地离开。 “安,有件事想商量一下,或者说是婕德医生想商量一下。” 他身后的老者微微点头后开口。 “安大人,城里还有千余不愿加入您军队的俘虏,现在每天需要承担劳动,由于住宿的条件较差,不少人都生病,希望您能允许我和弟子们前往诊治。” “你可以和盖德或者海伦商量。” “恐怕他们都不会同意吧,战时医治敌方的士兵是浪费珍贵的药物,如果是那两位大人还会说对敌人的仁慈是对自己的残忍。” “你都想得那么清楚还来找我吗?” “我是医生,曾经立下誓言救死扶伤,哪怕机会渺茫,但只要能拯救生命,我都愿意尝试。” 他有些困扰地看向皮埃尔寻求意见,对方几乎是立刻开口,看来是早就想好理由。 “俘虏里的不少人都并不是死硬派,如果婕德医生愿意前往诊治,或者会有人愿意回心转意。” 安建廷看着他们两人,沉默着思考。真的只是这样吗?而且这个理由皮埃尔应该也明白对他没什么说服力。 王朝军俘虏的加入安建廷反而最早表示反对。虽说正值用人之际,但王朝士兵的政治立场不值得信任,这是他第一时间的想法。不过最终他被海伦和盖德说服,同意以一定比例收服王朝的残兵,他明白旧时代的军队大多数并没有那么意志坚定,但仍然心存芥蒂。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公开说的事情,需要绕过其他人直接来找他吗? 思考无果的他再次看向两人,发现那位老者眼中没有丝毫的动摇和退缩,给人感觉无论他怎么回答都不会改变主意。 他也不知为何这份气质让他想到自己那遇到事情绝不退缩的奶奶,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吧,但正如你所说,药物很珍贵,要注意用量,和爱莎那边谈一下吧。” “感谢您,我会和俘虏们说明是您批准诊疗的。” 可能是根本没想到他会同意,两人脸上有些惊讶,老者再次恭敬地道谢,离开房间。 “当年的“雷鸣”,现在变成了救死扶伤的医生吗?我都就快认不出你了。” “我可不想被“剑鬼”这样说,那个英俊青年现在也是个秃头老爷子,真是可惜。” “那么多年没见,嘴还是那么毒。” 帕宁听到这话不由得摸了摸没剩几根头发的头顶,表情却突然认真。 “你是来试那个男孩的吗?” “难道你不是吗?离开王朝隐藏踪迹那么多年,现在又突然从战场冒出来。” “年纪大了人又多愁善感,希望能有些改变。你觉得他怎么样?” “还不清楚,但有什么状况我还是会帮一把,还他人情。” 婕德说完就直接离开,没有再聊下去,帕宁看着老朋友的背影完全消失,忍不住嘟囔一句。 “这不是很宠他吗,真是不坦率。” 想着今天自己的职责算是完成,准备离开,却发现皮埃尔一脸有什么想说的表情站在原地,搞得他都没办法直接走人。 “没想到你居然会同意,我都想好后面调解的话了。” “没什么,更像是顺水推舟,我本来就没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 “盖德有和你讲过为什么让我负责征兵和训练的事情吗?” “只提过你是这方面的好手,怎么了吗?” “那还是由我自己说吧。” 皮埃尔闭上眼轻轻呼一口气,好像鼓起勇气一样开口。 “我以前是王朝军的营长。” 听到这话的安建廷一下子呆住了,这个从他刚认识就跟王朝对着干的同伴曾经是王朝军,他完全没思考过这种可能性,就在他刚想开口追问,对方已经继续说下去。 “而且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就和外面那些王朝军一样,我率领的部队毁灭了整个小镇。”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之前的会议你很介意王朝军出身的人,认为不值得信任,事实这也是正确的判断,所以我想是坦白的时候了。”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反抗王朝?” “很老套的事情,答应牺牲的挚友带他回到故乡,却率领部队毁灭了他的小镇,就是这么简单的故事。” 或许是开口之后反倒没了顾忌,皮埃尔对着安建廷说出实情,有些破罐子破摔。 “我现在活着只是为了复仇,还有找到他那失踪的母亲,当面向她说明,如果她想要我这条命,那我就给她。” 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人再说话,房间里只有漫长的沉默。 皮埃尔此时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会接受。安建廷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从小时候就很不喜欢浪子回头,迷途知返的故事,凭什么干了一辈子坏事,最后做一件好事就要被吹捧,那对一直遵守规则的人,才是不公平。” 他径直站起身,走向门口。 “直到现在我都没改变这个想法,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应该找到你口中的那位母亲,她才是最有资格决定你结局的人,在这之前,我想我不应该自作主张。” 安建廷再也受不了这个话题,推门而出,只留下皮埃尔独自一人在房间。 “谢谢,这就够了。” 经过一早上的麻烦事,安建廷脑子已经一团乱麻,走在城市街道上的他干脆放空了思绪。今天他已经不想再思考任何问题。 距离那场战事过了一段时间,城里的居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城市也大致恢复了正常运转,一部分物流慢慢恢复,毕竟这种大都市不可能自给自足。 只是当他走在街上,城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恐惧,由于主要街道都有驻守的卫兵,他们不敢表现得太露骨,害怕招致横祸。 虽说他也没幼稚到觉得自己会像英雄一般收到掌声和鲜花,但被人害怕的感觉也属实不好受,不禁想史书上那些想让所有人畏惧自己的独裁者果然脑子都有毛病。 一路回到自己住的小屋,看到一帮人围在院子里,他满脸疑惑地走上前,只见到架起一口大锅在炖煮食材,安里在忙前忙后。 “时间刚好,皮埃尔没和你一起吗?” “他有些事,可能待会过来吧。” 面对盖德的问题,他直接闪烁其词,刚经历的对话他还不知道怎么说明才好。 “安弟弟,马上就能吃到安里的秘制菜式啦!” “连我们都被邀请,没关系吗?” “没关系没关系,人多才热闹。” 海伦和妮雅也被邀请过来,爱莎帮助妹妹控制住火候,过了一会安里拿着一盘类似香料的东西走出来,揭开锅盖一把撒入搅拌。 “锵锵,牛肉杂煮完成!” 安建廷、海伦和妮雅面露难色。锅里的食材呈现块状,但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粘稠的深紫色汤汁冒着热泡,刚加入的植物和香料呈现出诡异的质感,周围的空气中飘着难以描述的气味。 “安,尝尝看,这次我信守承诺给你做了我的拿手菜。” 安里一脸灿烂的笑容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看着她高兴的表情,海伦和妮雅居然不知不觉往后退了一步,只有接过碗的安建廷强迫自己露出感谢的表情,无法辜负她的好意,做好心理准备用汤勺送入口中。 嗯? 不坏,本来已经准备好肠胃和口舌地狱的安建廷又将一块肉送入口中。那些块状物是肉块和内脏,多样的口感证明有细致的炖煮和事前处理,紫色的汤汁和少许刺鼻的味道应该是各种刺激的植物和香料,很好盖住了腥味,丰富的搭配和醇厚的调味也让人无法想象,明明外观一塌糊涂但味道却惊人的协调。 “真好吃。” “唉!?” 海伦和妮雅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建廷大口吃起来,一转眼的功夫就吃完一碗。 “再来一碗。” “哼,怎么样?我的拿手菜,海伦和妮雅也尝尝吧。” 两碗紫色的小山送到她们手里,面对盛情难却,看着隔壁安建廷的大快朵颐,也只好将信将疑放进嘴里。两人如同他刚才的反应一般,继续往嘴里送,谁也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好吃。 “安里女士真的很擅长烹饪呢,非常好吃。” “叫我安里就好。” 安里看到自己的菜式被夸奖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隔壁的盖德、爱莎和安建廷三人并排坐着,好像松鼠一样迫不及待用肉塞满自己的嘴巴,显得非常滑稽。 “你们三个好好吃东西,还有好多啦!” 结果这一大锅几乎被这三人一扫而光,要不是安里拿着铲子死死护住大锅,其他人还有孩子们那份都差点没保住。 聚餐之后他的小屋彻底被占领,除了妮雅有工作告辞,盖德和皮埃尔在长椅上睡得东倒西歪,孩子们则和两姐妹在床上午睡,海伦和安建廷则坐在客厅的桌上看书。 “真是和平的午后呢,要是这样的日子一直下去该多好。” “虽然我也这么认为,但这话我绝对不会说出口。” “为什么?” “放在故事里有人这么说的时候,后面一定就有糟心的麻烦事。” “那是什么歪理,毫无依据。没想到安你还挺迷信的。” 海伦笑了起来,两人明明眼睛都没离开书本,交谈却没有停下。 只是第二天清晨,侦察的斥候快马入城,告知了两万王朝大军的逼近。 第九章 死地(下) “现在才来巴结我已经迟了,你们都难逃一死。” 男人兴奋地嘲讽,盖德看着这个不久前还是图瓦市的市长,阴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我今天来只是有些问题想问市长大人,只要回答我你就被释放了。” “我凭什么回答你。” 盖德侧了一下头,隔壁看守的士兵一棍狠狠打在他的手臂上,男人痛得连叫喊都变声,另一只手摸着快速肿起来的部位。 “你们这些王朝官员什么德行我很清楚,不要再装什么忠臣形象浪费时间了,虽然有极个别能做到,但市长大人明显不在这里面。” “行了,别打了。你问吧。” “瓦卢斯这个名字你认识吗?” “瓦卢斯?你是指瓦卢斯将军?在首都的宫廷见过几次。” “很好,将你知道的事无巨细讲出来。然后你就被释放了。”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直接杀了我?” “你信不信我都无所谓,讲了有机会出去,不讲我就问别人,相信我的几个部下都很想拿你活动下筋骨。” 男人看着身边的士兵,咽下口水,向着盖德讲出他知道的情报。 今天的会议自然充满紧张的气息,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应对的方案,只有作为参谋的盖德一反常态,只是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这次轮到我们利用都市坚固的城防了,虽然兵力处于劣势,但物资的储备充足,只要坚定守城,等待合适的时机,在安建廷大人的带领下一举击溃敌军。” “对!” 有军官提出建议得到赞同,只是盖德还是没有任何表示,海伦只好出声主持。 “盖德参谋,你有什么建议?” 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他,只见他盯着城防图,等了好一会才回话。 “我建议撤出图瓦城。” 这话如同炸雷一般惊得众人目瞪口呆,连海伦都有一瞬没控制住表情。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盖德参谋。” “当然,海伦政务官。” “花了那么多功夫在安大人的战力下夺来的大都市,就这么拱手让回去?” “不要搞错主次,正如你说夺下大都市只是政治和物资的需要,物资已经到手的现在,阿登领广大的乡镇才是支援我们的核心,没必要再对这座城市执着了。” “哪怕如此,我们不应该利用高耸的城墙吗?” “对方的兵力是我们两倍有多,肯定会打算包围这座城市,一但被切断和外界村镇的联系被动的就是我们,谁也不能保证后面还有没有援军。相比之下直接撤出拉长对面的补给线,将战场设在我们熟悉的环境更值得考虑。” 海伦低下头思考,从军事角度倒也不是个坏方案,而且守城战需要高昂的士气,被围困后可能还会出现各种棘手的问题,这里刚占领不久,也很难保证城里的人会不会有异动。 “我赞成盖德参谋的计划,的确现阶段被围困的防守战有太多不确定因素。” 见到两人居然达成一致,下面自然也没了声音,议题直接抛到安建廷那里。 “安大人认为?” “我不反对,既然是你们得出的最优解,我也没有问题了。” “那么各位就按这个计划执行,全军准备撤出图瓦。” “明白!” 整座城市马上忙碌了起来,后勤人员忙着将各种物资打包,用各种牲口拉车带走,士兵们在皮埃尔和帕宁的带领下也全副武装分批集结,开始有序撤出城外,海伦和妮雅带领的内政人员则急急忙忙整理着要带走的表格文件,将其他文档抓紧用火烧毁。 只有盖德懒洋洋地将所需要的文件打包小心放在市政厅,这时一个女孩和一位青年被带了进来。 女孩被打扮地漂亮可爱,而青年则光鲜整洁,活脱脱一副城里人的模样。 “现在还不迟,你们还有拒绝的选择,还能回头。” “如果是安大人的请求,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和家里人的命都是他救下的,现在他需要我,那我义无反顾。” “谢谢,他一定会记得你们,你们的家人一定会被好好照顾。” 盖德与这两位并肩作战数年的同伴拥抱,互相道别。吩咐好手下的行动之后,盖德就走去和安建廷闲聊。 “这次你那么有空吗?” “很多事情提早有准备,现在只是确定实施罢了,我那边反倒没什么要紧事。” “不过既然是你倒也不奇怪,可能早就想到这步了吧,其他人都撤走了吗?” “爱莎和安里她们跟着后勤走了,皮埃尔和帕宁带兵正在撤,还留在城里的就剩我们和海伦她们。你真要最后走吗?” “我等所有人都安全撤走再说。” “那随你,我留了一小股部队守卫着市政厅,等明天全部办妥应该就能走了。” 现在最忙碌的还是海伦,她一边鉴别要带走的文件,一边指挥着部下收拾用过的资料,不能留给敌人。 “海伦大人,吩咐的文档已经打包。” “很好,装到门口的马车。妮雅,这这些吩咐下去烧掉。” “明白了,小姐。” 在一片忙碌中,海伦无意间看向窗外,却发现有很多士兵分散开来,在城市各处乱窜。 “妮雅,街上什么事情,大部队不是撤走了吗?” “那是盖德大人的征粮队,听说是他亲自命令用高价从市民手中购买一些物资,用来填补缺漏。” 这让海伦眉头一皱,城市里的库存已经全部带走,物资也很充足,根本没必要再多此一举,还是用高价故意买走。盖德在谋划着什么,但她现在看不出来,只好先埋头自己的职责。 第二天中午一切妥当,最后的队伍也跟着安建廷撤出了图瓦城,市民们紧张地探头确认,当发现安建廷他们的军队真的完全撤出,不少人走上街头欢呼,市民也欢庆起来,祝贺自己摆脱被占领的日子。 收到消息的王朝军马上开拔,三天后瓦卢斯将军带领着两万大军进驻了图瓦市。之前就被盖德释放的俘虏和那些亲王朝的市民夹道欢迎,但入城的王朝军并没有回应这些欢呼。 “瓦卢斯将军,我们图瓦城的大救星!我们全城可把你盼来了!” “看着别来无恙啊,市长。” “瞧大人说的,为了王朝社稷,哪怕落于敌手,我也时刻不忘职责,那些卑劣的叛军一听到大人的威名马上就落荒而逃,真是滑稽。” “真的如此吗?那市长解释一下这些如何?” 一脸横肉的将军将文档直接甩在桌上,市长颤巍巍地拿起阅读,上面的内容让他顿时冷汗直冒,在地牢和叛军的对话被直接记录在上面。 “在市政厅桌子的柜里搜出来的,你还真是两头吃啊。” “不是的!将军,这些都是那些叛乱分子的小把戏,都是他们伪造来陷害我的啊!” “还敢把我当傻子!上面清楚记述你这贱种说的话,假冒能有那么详尽吗!居然还说我是不会带兵的大头将军。穿着华丽服饰的鬣狗!吃里扒外的狗屎!来人,给我拿下他!” “不是的!将军,你听我解释啊,听我解释!我没说过,我发誓我没说过!” 无视他的惨叫,左右的王朝卫兵一把抓起他拖走,在门外的副将这时候进来报告。 “将军大人,对城里的清查完成了。” “什么情况?” “城里储备的物资全部被搬空,奴隶也被全部带走,城市倒是没有遭到破坏和大规模劫掠,市民也没有被杀害,俘虏甚至我们来之前就被释放了。” “怎么可能?那些叛军除了带走物资什么都没做?” “只是我们在市政厅这里还搜出了一些有焚烧痕迹的文件,应该是叛军匆忙撤离没有烧干净。” 将军一把抓过纸张,上面记录的是和王朝官员还有一些市民高价贸易的数额,还有俘虏的诊疗记录。 “核实了吗?” “是,有些市民刚开始还想抵赖,审讯之后有相当多人收受叛乱者的大额钱财做买卖。俘虏当中也检查到药物和治疗痕迹。” 这番报告让其他参谋和副将眉头紧皱,将军却将资料扔到一边,举起桌上的盛满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随后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 “证据确凿了,这座城市还有那个贱种市长背叛了伟大的王朝和神圣的永世王,害虫就需要灭杀干净。” “将军英明,居然还和叛军串通,简直背离人臣的畜生行为,需要杀鸡儆猴。” “且慢!将军,现在尚未调查清楚,不可以轻举妄动,等这次全歼了叛军,这件事再处理也不迟。” “你什么身份也敢质疑将军的决定!只是个平民出身的低贱之人,还敢说话!” 被人反驳的瓦卢斯脸上极度不悦,身边出身高贵的副将马上斥责参谋。那些贵族出身的高阶军官也用鄙夷的眼神看向其他同僚,提醒他们注意自己的身份,哪怕官阶同级,他们之间也有着血脉上不可逾越的鸿沟。 “万分抱歉,属下该死。” 被斥责的参谋弯腰请罪,其他低出身的军官也跟着弯腰表示恭顺,只是后排军官的手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死死攥紧,在手心留下血印。 这时传令兵的报告打断了这场训导,报告的内容让瓦卢斯将军转怒为喜。 “服侍我?” “是,门外的奴隶商说想将手上最好的女性献给大人,报答解放图瓦之恩。” 瓦卢斯和身边的副将对视一眼,两人哈哈大笑。 “看来城里还是有懂知恩图报的臣民嘛! ” “这才是懂事的良民,真想让其他人好好学习。还愣着干什么,将人带进来!” 有参谋察觉不对,但刚刚才因为顶撞被训斥的例子摆在眼前,也就没人再开口。 随即一个穿着外套的青年被领了进来,身后跟着被打扮地娇艳欲滴的少女,只穿着半透明的衣装,连日的行军让这名贵族都没碰过异性,这番场景让他兴致大发,根本不在乎那个所谓的奴隶商,直接兴奋地开口。 “很好!很好!过来让我看看。” 少女行了个礼,来到瓦卢斯身边依偎着他,拿起酒瓶就帮他倒满玻璃杯。 “很懂事,只要服侍舒服老子,你和你那老板有的是好处。” 正当他洋洋得意,将手伸向少女的股间,她突然从丰满的胸部缝隙掏出钢针,刺向他的颈部。 可惜少女力量不够,加上瓦卢斯层层叠叠的脂肪保护,只划过下颚,留下一道伤口,没能造成致命伤。 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够呛,瓦卢斯尖叫着身子往后缩,少女想再次用力刺向他,在门口的青年眼见刺杀失败,也从衣领的夹层摸出尖锥,同时冲向他发难。 但王朝将军的护卫当然不是等闲之辈,一瞬已经反应过来,少女的手被一把抓住折断,钢针从手上掉落,整个人都被两个护卫直接压趴在地。随行的青年没走两步就被当场砍杀,倒在血泊中。 被压着的少女抬起头,眼中满是仇恨,愤怒地看着惊慌失措的瓦卢斯。 “这座城市永远属于安大人!你们这些肮脏的猪猡贵族,安大人一定会送你们下地狱!” “还愣着干什么!杀了她!” 马上数柄武器就穿透了少女柔弱的身体,鲜血和倒在地上的红酒交融在一起。 “对不起,安大人,没能完成使命。” 她说出这句遗言,脸上带着笑容,失去了气息。 这次刺杀震惊了在场所有军官,惊魂未定的瓦卢斯更是按着冒血的伤口上蹿下跳,赶来的军医连忙帮他处理伤口。 反应过来的瓦卢斯已经恼羞成怒,受到这样的刺杀和侮辱让他的脸都愤怒地涨红抽搐。 “将这帮畜生给我通通杀干净!他们居然敢伤害王朝大贵族的我!这座城市都是反贼!都想谋害我!” “大人!唯独这样做不行!” “谁敢反对一定也是和逆贼串通,我连同他的脑袋一起砍下来!那个市长和这里的贱民一定是为了自己出卖我!杀光!通通杀光!!” 彻底失控的瓦卢斯咆哮着下达命令,没人再能阻止命令传达到部队。 “瓦卢斯将军有令!图瓦市已经和叛军串通一气,背弃了王朝!无需留情,以永世王之名,处以极刑!” 马上整座城市都被杀戮笼罩,鲜血染红了每一条街道。 “求求你们,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是忠于王朝的!” 受伤的男性抱着王朝士兵的脚哀求,自己的女儿和妻子在面前求救,被他们强行掳走,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和食物也被劫掠一空。 但回应他的只有利刃扎进他的身体,一脚将他踢到一边。 “逆贼还敢大言不惭,全部带走!” 这样的场景在城镇每个角落上演,市民们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不是被解放了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只在恐惧和迷惘中迎来自己的死亡。 对都市的屠戮和劫掠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被放纵的王朝士兵彻底摧毁了这个大都市。只用了一天时间图瓦的人口下降了整整一半,受伤、被欺凌者和沦为奴隶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只有极少数逃出升天的幸存者和一开始就决定跟着反抗军撤离的普通居民得以幸免。 王朝历313年,史称图瓦之灾的屠城事件震惊了王朝全境,原本摇摇欲坠的民心和基层军队的忠诚开始迅速脱离星月王朝。后世的学者普遍认为这是星月王朝最终毁灭的***,也是安建廷这一名字,登上历史舞台的开篇。 图瓦城的消息传到安建廷这边已经是两日后,面对这非人的残忍行径,安建廷暴怒着要求马上进军救援平民。 但这时候早已太迟,众人只能尽可能劝慰脾气火爆到连会议室桌子都砸粉碎的安建廷。面对如同炸毛狮子一样的他,最后闹到只能让安里出面才勉强将他劝回住处,这事才平息过去。 由始至终没有出一句声的盖德离开了会议室,走到附近的半山腰,遥望着图瓦的方向。 “你干了什么?” “我干了我应该干的事。” 盖德回过头,看到一脸严肃的海伦独自跟了上来,他没有否认,也不觉得奇怪,对方这聪明人迟早会察觉出他的意图,在预料之中。 “安他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可能,他不会知道,他也不应该知道。人们期望着善良、勇敢、正义的领袖带领他们。” “你主张后撤的原因,现在我明白了。你在城里的各种布置,利用俘虏和奴隶、贿赂王朝官僚、和市民的赔钱交易,一切都连起来说得通了。” “那又如何?” 转过身的盖德让海伦第一次面对他有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发生的一切对他是那么无所谓。 “事情不会总是如你预料那样进展,的确你做了很多准备,但你到底怎么知道对方会如此做事不顾后果。” “我对别人恶意的直觉可是很准的,并不是我吹嘘,从出生到现在我一次都没猜错过。对于在数百年的岁月流逝中,退化得只剩下本能和欲望的贵族尤其简单。了解和预判,然后把饵食放在眼前,他们就会如同疯狗一般扎进你挖好的洞里,就那么简单,只是他们的愚蠢超出我的估计。” 海伦虽然脸上没有动摇,但冷汗已经在背上冒出,对方绝对可以说是她遇到过最擅于政治和算计的对手,已经接近疯狂的领域。 “只靠善良和正义是没办法赢得战争的,你不觉得帮他解决剩下的问题是我们的工作吗?” 海伦没有回答,死盯着盖德,但对方根本不在意,迎着她的视线走到跟前。 “接下来王朝就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那些还在观望和蠢蠢欲动的势力也会行动起来吧。风向转变之后,才是我们真正的开始。” “有必要做到那么绝吗?”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改变现状的勇气,哪怕心底明白被逼到极限,他们也总幻想未来或许会变好。” “所以你直接打破他们的希望,剥夺他们的选择。” “在这之后不会再有任何回转的余地,所有人会被逼迫做出选择,是继续跟随对自己人举起屠刀的王朝,还是选一条新的路。” “你不怕我将这件事告诉安吗?” 听到这话的盖德直接笑出声,根本不在意。 “你会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搞得那些垄断军内政务的小动作吗?但我想如果你想确保自己的位置,给你也无妨。正如你只对他效忠,我的忠诚也只交给他一个人,我不介意互相掣肘和合作,不如说对我们来讲这才是良好的关系。” “你要保证他的权威至高无上。” “正是,只要你的忠诚仍然属于他,那我们就是最好的搭档。” “最后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盖德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真的没有哪怕一点内疚吗?对于图瓦城的人。” “王朝造成的动乱已经持续多久了?要是没人推一把,以后又还会持续多久?还要牺牲多少人?我只是选拯救更多人的方法,生命的天平总会偏向更多的生命,城主妹妹。” 没有再理会海伦,盖德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差点被你骗过去了,什么生命的天平,男人总是喜欢这些高谈阔论的借口。” 海伦来到盖德一开始站的位置,明明晴空万里没有下雨,地面却有两个难以察觉的小点,那是被泪水浸湿的痕迹。 “这不是差点就被压垮了吗,大参谋。” 图瓦的影响还是后话,现在他们的军队首先要抵抗住王朝的两万大军,最终在盖德的提议下,全军撤到了一个丘陵和平原的交汇处,这个关键的战略要点是沿着大路通行的必经之路。 全军在此地修筑防御工事,准备以逸待劳迎战王朝的大军。王朝军在图瓦的暴行传开后,士兵们都士气高涨。而在后方的指挥部,安建廷在内的领导层正在探讨作战计划。 “万一王朝军从其他地方绕过我们怎么办?” “不会。” “为什么?” 面对安建廷缺乏常识的发问,盖德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详细地做出解释。 “第一,两万人的大军通行必须走大路,要是走崎岖无人的山地,疾病和行程脱队的减员会非常严重,甚至会有整支军队迷路的风险。” “第二,就算真的兵行险招,后勤也没办法保障,每个士兵能带的口粮是有限的,但是后方粮食的运输还是只能依赖畜力和人力搬运,要是不走大路,补给线便不能维持,还随时有被敌方截断的风险。” “意思是为了维持粮食的运输,对方不能选择绕过我们的防线。” “虽然不是绝对,但这次对方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没必要冒这些风险。” 安建廷问出这些在其他人眼中缺乏常识的问题并不奇怪。在他这个现代人的认知里,战争的形态从来离不开快速、包围和复杂的调度。但这些是依托现代科技所带来的强大运输和通信能力才能实现的。 在这个战争移动靠腿,通信靠吼的冷兵器时代,就连简单的绕行都会险象环生,离开安全的后勤更是极大的风险。那些他学过历史书中著名的绕道战例,也是万中无一无法复制的孤本。不到万不得已,双方都不会考虑。 “但哪怕我们占据地利防守,王朝的兵力仍然是我们两倍以上,你有什么计策?” 面对皮埃尔的询问,盖德拿起代表着军队的的旗子,在地图上摆弄。 “五千的军队在谷地的出口正面防守,两翼各一千布置在丘陵,占据高点掩护两侧,最后的一千人作为预备队,由安带领在后方,随着战局变化伺机而动,打开胜机。” 看着地图上的布置,大家纷纷点头确认,这是非常妥当合理的布置。在兵力处于劣势,他们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那就按这个计划来,大家养精蓄锐准备作战吧。” 确认好计策,参会者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面无表情的海伦和盖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你这样子有什么要说吗?” “这就是你的计划?还真是四平八稳。” “奇招不是每次都管用,保守也不是坏事。” “就当是这样吧。” 海伦转身离开,在临出门前又回头补了一句。 “我等着你的真正计划。” 盖德无奈地耸耸肩,表示自己毫无保留,对方只是径直离开。 “对我还真是没信任啊,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盖德往安建廷的帐篷走去,这个时间安里应该和他在一起吃饭。 他打了声招呼走入帐篷,对两人说了真正的后手。 “我不赞成,我也就算了,让安里陷入危险我不同意。” 夜深人静,帐篷里只剩下安建廷和盖德,晚餐时听完盖德的真正计划让他很不高兴。 “她本人都说愿意,在这生死关头需要她敏锐的视野,况且不还是你不会骑马才搞得那么麻烦。” 听到盖德这句挖苦,他板着脸有苦说不出,和这里作为生活必备技能不同,除了一些特殊地区,骑马在他的时代可是贵族运动,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掌握。 “那我学不就好了。” “王朝军还有几天就到了,你来得及吗?” “我努力。” “要不是刚才某人差点在马背上摔下来我可能就信了。” 被戳到痛处的安建廷不再言语,只好同意他的计划作为最终办法。接下来几天全军都在紧张备战,他也努力学习骑马,但嘴硬没办法改变客观现实,他没有骑乘的天赋,两次从马背摔到地上打滚的经历击碎了他的倔强,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实。而王朝军也正如盖德预料那般,沿着大路不断逼近。 “报告将军,叛乱军在谷口布下防守,总数约为八千。” “详细汇报。” 在副将的催促下,参谋来到瓦卢斯面前,用地图标识。 “根据传令,叛乱军五千人作为主力守卫斜谷的出口,两侧丘陵各有千余人,其余部队应该是作为预备队放在后方。那事情就简单了,增加两侧的兵力,突破丘陵防线,随后冲下山将对方完全包围就结束了。” “副将,是否只增加其中一侧的兵力更好,留下更多兵力守卫本阵,这也足够横击击溃对手。” 一名参谋的提议让副将很不高兴,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说明。 “我们的兵力是对方两倍有多,没必要留那么多人了,而且如果这样对方要是逃跑就没办法全歼敌军了。” “副将说的在理,就按这个计划办吧,一定要全歼叛乱军,取得光辉的胜利!” 瓦卢斯其实很喜欢刚才留更多士兵保护自己的提议,但当听到没办法全歼一下就改了主意,只是胜利还不够,他要光芒万丈的大胜,这份功绩将让他作为贵族派的核心不可动摇,假以时日别说那个坎贝尔,就连三圣的位置都是他囊中之物。 畅想着自己的光辉未来,他一口喝干部下为他倒满的好酒,撇了一眼旁边被他残忍折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性。 “要下属帮您换人吗?” “换了换了,这些图瓦货真是不禁玩。仔细搜身,再有那种事情我就让你们全部脑袋搬家。” “请您放手,一定会仔细盘查。” 在他贪婪的目光中,王朝军摆好阵型开始进军。 “报告!王朝开始进攻了。” “布置呢?” “中军和左右翼都各有五千人,正同时推进。” “知道了,告诉皮埃尔和帕宁做好准备吧。” 当传令和其他人离开,海伦这才走进了指挥部。 “准备做好了吗?” 盖德抬起头询问,原本作为文员的海伦现在已经换上一身鳞甲,及腰的银色长发也盘了起来。 “预备队已经开始移动了,我也马上会跟上去。你真是强人所难,我可不擅长带兵。” “抱歉,人手短缺没办法。具体指挥可以交给其他军官,你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没问题,我已经安排妥当。” “那就让战争开始吧。” 如同盖德事前的部署,对方果然加强了侧翼的兵力,试图包围己方,两处丘陵的防守他交给了皮埃尔和帕宁,自己坐镇中军掌控全局。 看着对面五千王朝军队乌泱泱压上来,农村出身的青年吓得发抖,手上居然还拿得住长枪连他自己都非常惊讶。 家里早就被王朝的赋税压垮,自己的父母在长年的劳累中病倒,弟弟妹妹就没吃过几顿饱饭。所以当他听到有安建廷这么个人物带兵反抗攻下大都市,他不顾家人的斥责和恳求,兴奋地逃出来投靠。 但现在脑海里唯一的想法是向家里人认错,人在死亡面前是诚实的,当真的面对战争,他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想死。 “喂,新兵。要是太紧张可以先吐出来,要是反胃只会死得更快。” 在隔壁负责教导自己的队长倒是没事人一样,让他好奇对方的想法。 “我们人那么少,怎么打得过啊?” “你只是个大头兵,别去想这些问题,那是后面老大们的工作,我们只要按照命令就好。” “这就能活下来?” “不一定,看你运气。” 这实诚的回答让青年的胃里翻江倒海,直接吐了一地。 “做不到,我没队长你这么勇敢。” “还真是不可靠,放心吧,我会尽可能罩着你的。” “哈哈,还真敢说,你初阵不也尿裤子了。” “闭嘴,我做队长的形象就是被你们破坏的。” 隔壁的老兵互相打趣,让青年的紧张缓解了一些。 “完全看不出来,我还以为各位都是一开始就是那么淡定。” “怎么可能,只是看过安大人战斗心里就有底了。啊,你们新兵还没见过他的样子吧,那就努力活下来,见识下什么才叫强大的战士。” “真的那么强?” “放心吧,强到没话说。” “没错,有安大人我们一定赢!” “怕个毛,跟王朝干了!” 老兵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加油打气,队伍的士气也高涨起来。 “接敌!!!” 伴随着双方军官的怒吼,士兵们一开始就陷入刀光剑影的乱战,兵器交错,血肉横飞。 “去死吧,狗屁王朝。” 士兵一剑刺向王朝士兵,但对方明显作为职业军人更训练有素,利用盾牌的角度错开攻击,右手的短刀猛地袭来砍出一个巨大的伤口,完成反杀。 “叛乱分子怎么可能赢我!” 这样的对决发生在每一片战场。虽然安建廷的部队士气高涨,但面对王朝不仅兵力的绝对差距无法弥补,对方作为脱产的职业军队,单兵素养也比这些不久前还是农民、奴隶、村民的普通人强上许多。 被五倍兵力碾压的两翼没坚持多久就开始动摇,甚至出现部分溃败的迹象。 “突破了!” 数名王朝士兵作为先登撕开了右翼的防线,但却迎面走来一个战士,浑身的杀气让人根本想象不到他居然年过半百。他站稳步伐,迎面用佩剑劈砍,直接将上前士兵的盾牌切开。 “什么?!” 不等他们反应,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毫不停歇,还未等他们招架到位,关节和护甲的薄弱处便被瞬间切断,最后一个士兵意识到敌人是魔导者的瞬间就失去了呼吸。 “看来我还没老到不中用。传令,马上向本阵请求援军,其他人将战线集中到右侧,慢慢收缩后退,由盾兵殿后,不要着急自然能打开生路。” “是...是!” 身边的士兵被这高超的剑法震撼,连传令兵都慢了一拍,左翼在帕宁的支持下缓慢后退。 而右翼的情况则非常微妙,虽然同样也遭到突破,但由于右侧丘陵有大量的巨石和岩壁,皮埃尔将计就计,反而将被突破的部分防线拆散,依托狭窄的石缝防守,明明战线已经完全不成型,反倒暂时挡住了王朝军的进攻。 “所有人不要在开阔地死守,依托石壁结队,各队长就近指挥!” “皮埃尔!要到极限了!再也守不住了!” “不行,预备队还没有动静,我们一定要死守这里!” 坐镇本军的盖德盯著全军的动静,以巧妙的手法分配部队,确保各处不会溃败。 “右边阵线有危险了,从中后方支援五百人,让左边配合着后退,不要顶上前。传令后军抽两百人帮帕宁撤回来,三百人分到皮埃尔那里顶住连接处,确保他们的退路。” “但是这样做这处指挥部就一个守卫都不剩了,参谋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无关紧要,现在一刻也不能等,执行!” “明白!” 两翼勉强在彻底崩溃之前和中军汇合,但两侧的丘陵已经落入王朝军手中,盖德等人的部队陷入被彻底包围的绝境。 “盖德,两侧的王朝军马上就会在丘陵冲下来,把安和预备队叫回来暂时后退重整吧。” “我也赞成皮埃尔大人的意见。” 火急火燎从两翼赶回来的皮埃尔和帕宁出言相劝,现在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颓势尽显,再拖下去就要全军覆灭。 “不行。” 盖德对这个建议连想都没想就马上否定,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前线,生怕错过瞬息万变的战况。 “你们回去指挥吧,我们还要撑一段时间。” “这能赢吗?” “要是我们撑到利刃出鞘,就有胜算。” 皮埃尔和帕宁听到这回答,两人不明所以对视了一眼,这才意识到他们并不掌握作战的全貌。 “那我祈祷快点出鞘,不然我们先顶不住了。” “我也这么想。” 两侧的王朝军在山上短暂重整后便直扑叛军,形成了三方合围的态势,在后方的瓦卢斯坐在专门让人拉到战场的真皮沙发,满意地看着进展。 “多亏将军大人的英明领导,我们已经击溃了叛军的两翼展开包围,消灭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很好,观赏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低贱之人毁灭也是种乐趣。” “将军说的极是。” 谄媚的副将和将军举杯对饮,好像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只是余兴节目,这种失职的态度让不少在场的低阶参谋和军官皱起眉头。 王朝军的合围马上就要完成,盖德三人拆东墙补西墙的调度马上也到了极限,防线在对方兵力的压制下真的要支持不住。 不少士兵已经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皮埃尔和帕宁为了鼓舞士气都已经去到最前线。哪怕身侧随时可能出现突破的敌兵将自己一刀弄死,盖德还是面无表情在指挥部一动不动。 就在前线的王朝军官准备下令进行最后的冲锋,彻底击溃防线的时候,来自身后的哨兵却突然大叫,他突然惊恐的发现居然有一支军队出现在侧后方,从开战迂回的预备队终于到达了预设的位置。 要是被前后夹击很可能动摇战况,王朝的军官虽然震惊,但观察到对方人数只有千人的规模马上恢复了冷静。 “暂缓进攻!抽调兵力向着后方重新列阵,消灭后方出现的叛军!” 随着命令下达,相当一部分王朝士兵只能脱离进攻,调转矛头防卫后方,防住对方这支部队发起冲锋从背后夹击自己。 这让进攻盖德等人的兵力骤减,千钧一发之际解除了本阵溃败的危险,有效缓解了他们的压力。注意到前线的微妙变化,盖德这时候才松一口气,不禁自言自语。 “那个大小姐,终于赶上了吗。” 在一名穿戴着银蓝色盔甲的战士带领下,迂回的预备队出现在王朝前线和指挥本阵的中间地带,前线王朝军官慌忙组织防御,抵御夹击。但这支部队接下来的行动完全无视了战况激烈的前线。 骑在马上的战士拔出佩剑指向王朝的指挥本阵,身旁的海伦立刻大声呼喊。 “根据安大人的命令!全军突击!目标王朝军本阵!” 回应这道命令的是士兵们的咆哮,一千预备队对着王朝的本阵发起冲锋。 “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会有叛军朝我发起攻击的,你们这群废物到底会不会打仗!” “将军还请放心,这个本阵还有五千兵力,对方是无法突破防守的。” “那还不快派兵挡住他们!还磨蹭什么!不要让他们靠近我!” 王朝本阵的三千兵力马上前出,预备队的冲锋被挡了下来,接战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再前进一步。 “将军大人,那只是对方最后的垂死挣扎,不必动气。” 看到叛军的攻势被彻底遏制,瓦卢斯才放心地坐回自己的真皮沙发。 “哼,区区叛军居然还敢做徒劳的挣扎,我要把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 就在他刚刚放下心的时候,营地外围的守卫察觉出有些不对,后方的丘陵有扬起的沙尘朝这边靠近,当距离看清居然是一队骑兵正在冲锋,他慌乱的大叫传遍营地,盖德口中真正的利刃出鞘了。 “我们还不行动吗,盖德他们看着要顶不住了。” “安,相信自己的同伴,还没到时间。” 安里和安建廷现在同乘在一匹马上,安里握着缰绳,他就好像货物一样坐在后面搂着安里的腰,身后跟着两百名全军选拔而出的骑兵。正下方就是王朝的指挥本阵。 安里全神贯注盯着战场的动向,这是盖德让她来这里最主要的任务,除了运载不会骑马的安建廷,还需要运用她锻炼出的优秀观察力,观察战场的动向,由她决定这支部队冲锋的时机。 要说为什么王朝的哨兵和之前的行军都没发现他们靠近,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并不是移动过来,而是一开始就在这个位置。 盖德猜对方会沿着大路设置本阵,将胜利赌在这上面。在开战前两天,安里就已经依靠优秀的地形辨别和向导能力带着安建廷和骑兵出发,绕了一个大圈在丘陵的背面扎营隐蔽下来,直到王朝的主力大军在自己旁边通过,避开了斥候的侦察,他们才占领了王朝军队后方山顶。 而现在,安建廷看着远处被不断包围歼灭的友军心急如焚,安里则要劝住沉不住气的安建廷,战局还没到盖德说好的时间点。 就在连安里也快忍耐不住的时候,海伦带领的预备队完成了开战时的迂回,出现在他们的斜对面丘陵,向着王朝军的本阵发起冲锋。 “现在...” “还没到!” 安建廷被安里直接打断,看着安里那自己从未见过的认真模样,他干脆闭上嘴乖乖听话。 哪怕已经和预备队短兵相接,安里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在场所有人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的命令。 或许是她天生就对战场的变化敏感,又或许是她常年作为侦察兵锻炼出的判断力,突然安里在微微瞪大眼睛后,发出了冲锋的指示。 这两百骑兵将安里和安建廷的马匹护在正中间,摆出突破的楔型阵,每个人都手执长枪,腰间配剑。 安建廷看着前面的安里,脸上认真地表情没有丝毫惧色,但他搂着安里的腰所以能感觉到,她身体正因为紧张和害怕在发抖。 他环顾四周,周围的骑兵脸上都无比严肃,恐怕都在压制心底的恐惧。哪怕海伦的预备队引开了大多数守军,用只有两百骑兵突袭十倍兵力的本阵也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正因如此他不会出言安慰,也不会故作姿态,那是对安里还有其他骑兵决心的侮辱,他所能做的是完成自己的任务,在交锋之前,他只能说了一句话。 “各位,努力活下来!” 众人睁大眼睛有些惊讶,有些士兵忍不住笑了一下,有些则摆出一副释怀的表情。 “遵命!” 安里的判断没有错,王朝军由于本阵的人数变少,正在重新变换防守阵型,根本没料想此时会有攻击,被抓住了防守的空档。 当负责外围警戒的哨兵大喊大叫,很多卫兵只能仓促赶来,根本顾不上列队结阵。而散兵游勇怎么可能拦下骑兵的贯阵冲锋。 “不要害怕撞击,直接冲过去,死也不要放开缰绳和长枪!冲锋!!!” 两百骑兵朝着松散的步兵线急袭而去,丝毫不顾自己安危发起冲锋,王朝士兵直接被长枪贯穿,被马匹撞飞,防线被撞开了一个大缺口。 “你们继续前进!我先走一步了!” “安大人,武运长久!” 哪怕有同伴连人带马被撞翻在地,哪怕有人脱队被围攻,其他骑兵的冲锋也绝不停下来,盖德从全军选出的这两百死士,他们早就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将安建廷送到王朝军的指挥部。 “报告!受到骑兵奇袭,对方还在朝这里移动,冲锋的势头无法阻挡!” “守军在做什么!区区一小支骑兵居然都挡不下来!将所有本阵的守军都拉去挡!” 副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其他参谋军官也面露难色,至于瓦卢斯将军则早就没有一开始的从容,他猛地跳起来吩咐下属。 “我的马,把我的马迁来,剩下的人要保卫我去安全的地方!” “将军,请您冷静,您是全军的主帅,不能脱离战线,这会造成巨大的混乱。” 有位出身低微的参谋出言劝诫,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一拳就把他撂倒在地。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低贱的无能让对面攻到这里!快把我带到安全的地方!快把我的坐骑牵来!” 在周围人一片瞠目结舌的表情下,瓦卢斯翻身上马,想要逃离混乱的本阵。但就在他蹬着马腹,催促着坐骑的时候,骑兵的冲锋撕开了沿途的帐篷和围布,直接冲进了指挥部。 早已在马上拉弓搭箭的安里瞄着上马的瓦卢斯,由于还不习惯骑射,弓箭偏离了轨道,不过目的也达到了。剪头扎进了他坐骑的屁股,马匹由于剧痛疯狂蹦跳,将他直接甩了下来。 还未等瓦卢斯在疼痛中恢复过来,周围传来惨叫声,原本他以为是卫兵在处理入侵者,但当他艰难坐起身,一个头颅直接飞入他的怀里,定睛一看,正是他的副将。 他尖叫着扔开头颅,惊恐地看向四周,自己的指挥本阵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展开杀戮,自己的部下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如果说盖德在这场战斗中给这支骑兵部队的任务是不惜代价将安建廷送进来。那安建廷的任务更加粗暴简单,消灭这个指挥部所有能动的人,捏爆这支军队的大脑,彻底摧毁王朝军的指挥链。 “快保护将军!啊!!!” 瓦卢斯看着两个卫兵挡在自己身前,下一个瞬间一道斩击就将两人同时一分为二。 那个战士就那么留下一地的遗体站在自己面前,周围受伤想要逃跑的人都被他率领的骑兵当场刺穿。 “快!往指挥部去!” 看见远处有外围防守的士兵赶来,瓦卢斯再度燃起希望,但立刻一道惊人的火柱向那边袭去,数十人被火焰当场吞没,剩下的也被骑兵补刀致死。 他只能呆呆地将视线转回,眼前的战士盯着他然后开口。 “你就是军队的主帅吗?” “对对!我就是军队的将军大贵族瓦卢斯·卡迪拉克!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像你这样的强者我们王朝一定保证你荣华富贵!只要有我的门路你想要什么都行!” 因为求生的意志,瓦卢斯开始有些胡言乱语,要不是安建廷带着头盔,很可能连口水都要喷到他脸上。 安建廷一把扯住他的头发,见到此状,身边的骑兵队长出声提醒。 “安大人,请不要用魔法,盖德大人吩咐要留下他的首级。” “我知道。” 当安建廷的剑架到瓦卢斯脖子,对面手脚胡乱地拍打他的盔甲,他低头看了一眼,明明已经沦落到这般地步,眼前这个将军连腰间的佩剑都没拔出来。 “求你了,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只要你放我一命。” 看着涕泗横流的将军,他的剑停了下来,他这才想起有个问题要问。 “图瓦城的屠杀是你下令的吗?” “唉?” “为什么?” 他预想过很多种回应,唯独现在瓦卢斯脸上的表情超出了他的想象,那是一种纯粹的茫然,简直好像幼小的孩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批评的表情。 难道我不能吗? 在他眼里,这副表情只有这一个意思。 愤怒的他再次将剑身对准脖子,瓦卢斯或许是意识到难逃一死,已经从求饶变成歇斯底里的辱骂。 “你们这些低贱的人居然敢杀我!我可是高贵的大贵族!” 话音刚落,安建廷就已经将他的头干脆利落地搬了家,厌恶地扔给了旁边的骑兵队长。 “我还以为这个世界的贵族有什么不同,结果血也不过是一样的红色。” 他抬起手掌一把火将瓦卢斯剩下的残躯点燃,看着烈焰中熔解的遗体,他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安大人,时间不多,要撤离了。” 这座本阵外围驻守的士兵被吓得不敢靠近,但仍有上千人的规模,不可久留。剩下的骑兵挑选参谋和军官的头割下,串在枪尖。后面还有大用。 安建廷翻身回到安里的马上,带着剩下的百余骑兵扬长而去,没有一个王朝士兵胆敢追击。 “喂!看那边,我们本阵是不是烧起来了?” “不是吧?怎么可能,我们不是优势吗?” “你们都给我闭上嘴,不然在叛军之前我先军法处置你们!” 前线的军官努力想要稳定军心,但视线所及熊熊燃烧的本阵不可能瞒得住,很快军心就开始动摇。 “干得好啊!安,你做的好啊!” 盖德兴奋猛拍桌子,顾不上其他朝着附近大喊。 “王朝军的本阵已经被我们的领袖安建廷歼灭了,全军反击,推回去!” 在盖德振奋士气的同时,安建廷带领的骑兵已经一头杀入之前出战的三千王朝军,本来就因本阵的火势动摇的王朝军,看到将军和参谋的脑袋被挂在枪尖,顿时乱作一团,被夹击溃散。众人顺利和海伦率领的预备队汇合。 “看到您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海伦朝着安建廷打招呼,跟在她身边盔甲涂装和他非常相似的战士也摘下头盔行礼,那是满头大汗的妮雅。为了能暂时假扮他穿着比自己大得多的盔甲勉强行动,还往里面的空隙里塞进了大量的布料,看着都知道闷热异常。 “我们要先帮盖德他们解围。” “明白,这支部队听从您的调遣。” 由于战况紧急,之前跟随安建廷的骑兵已经分散出去,高举着将军和其他军官的头颅打击王朝军的士气。 “你们的将军已经被斩杀了,王朝军败了!” “王朝军将领被安建廷大人斩杀!我军必胜!” 看着这难以置信的情形,王朝的大军人心浮动,首尾不能相顾,前线的军官想要派骑兵追杀,但对方分散各处,都不知道怎么追击。 “那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啊,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任何命令传来。” “该死!派回去的的传令呢?” “根本没回来,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众前线军官回头望了一眼燃烧的本阵,心里有了底,但现在不能承认死讯,否则士兵会全部溃散。 “各部队不要听信叛军的谎言!开始后撤到本阵,我方还有兵力的巨大优势,将军肯定活着,重整旗鼓我们就能胜利!” 疑惑的王朝士兵来不及思考这句自相矛盾的命令,便被催促着后撤。慌乱在军中蔓延,很多士兵都惊惧不安,距离溃败只剩一个***。 此时安建廷率领的预备队赶到了主战场,他跳下马身先士卒杀入敌阵,后面的士兵受到他的激励也发起冲锋,远处观察的盖德马上将手头还能动的力量全部集中去预备队突入的位置。 安建廷亲自带领的突击无人能挡,在切开了上百个王朝士兵后,再也没有人敢挡在他面前,这次夹击直接将绵延的王朝军一分为二,溃逃的士兵向着两侧逃跑,将恐惧和溃败扩散出去。 身边战友的逃亡,带动更多不明就里的王朝士兵也跟着逃命,看着后方燃烧的本阵,想到自己的命很可能都要死在叛军手上,军官们的威胁显得不值一提。就这样溃逃的士兵又带动了其他人往后溃逃,万人的大军转瞬之间就迎来大溃败。 正当盖德兴奋地指挥着部队准备追击,外面传令慌张的报告让他瞬间面无血色,冷汗从后脑勺一直流到屁股沟。他慌忙跑到阵地左侧,看到远处的平原有一支整装待发的军队,高举王朝的星月军旗。 为什么这里会有支王朝军队,侦察完全没发现,想要在阿登领完全隐藏行军是不可能的,不对!为什么自己那么愚蠢连这都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是从阿登领过来的!那个方向,对方的将领料到了自己会在这作为战场,是从隔壁马恩领绕过来的啊! “终止追击!将所有部队马上拉到这边,要是被侧袭就全完了!” 盖德痛恨自己的失算和无能,只能大声发出命令。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敌军到了这个距离根本不可能有传令的时间,随着克洛德的一声令下,三千驻防首都领的精兵发起冲锋。 还在追击王朝军的士兵根本没搞懂发生什么,就遭到致命的穿插打击,克洛德利用阿莱克谢首相争取来的权限,不但选拔的都是首都的精兵,更带来了三百魔导者,足够将除了安建廷之外的人尽数屠戮。 “撤退!所有人撤退!不,溃退!不要有任何犹豫,直接溃退!” 盖德已经顾不上其他,直接对着附近的士兵喊道,但根本不需要他再说这些,遭到突然侧袭的军阵已经溃散,士兵们那好不容易重燃的士气就被瞬间浇灭,往反方向溃逃。 唯一的例外是安建廷亲率的部队,由于他依然奋战在前线,他附近的士兵受到激励并没有溃逃,但他也没余力阻止其他部队的溃退了。 两名魔导者快速接近他,一左一右展开包夹,安建廷对此驾轻就熟,他用长剑挡住一侧,另一边则用臂甲抵挡。枪尖无法穿透他的护甲,刀刃被他弄断。 “什么?” 左手顺势用力将一个魔导者揍飞,右手的挥砍让失去武器的魔导者慌忙后退才避开了致命伤,但仅仅擦身而过已经让他胸口血流不止,其他人也被他的火焰逼退。一时间安建廷屹立在战场中央以一人之躯抵挡住了克洛德军队的攻势,让不少人得以逃跑。 “那个人是?” “根据报告应该是叛军的领袖,克洛德将军。” “居然是此等的战士,既是魔导者居然还能使用魔法,哪怕在血骑士里都没有这样的人。” “您的意思是血骑士也赢不了?” 克洛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站在他的立场也不能够回答。 “这人对王朝绝对是大患,派人追他。” “那溃逃的其他叛军呢?” “不需要深追,将他们的编制彻底打散就足够了,眼下重要的是重整溃逃的友军。” “遵命。” 日后的时间里,克洛德都会因为没有命令彻底追杀安建廷而懊悔,直至生命的最后,但此时的他只为救援更多王朝士兵而操心。 “安大人,不能再继续了,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彻底包围。” 安建廷看着后面密密麻麻涌上来的士兵,他对自己到底能打到什么时候也没底。在他让安里带领其他人走后,以一击火焰魔法点燃了周围,收起长剑也跟着逃跑。 每个人都慌不择路,他一时间也迷失了方向,直到他在视线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当他一把抓住那个人的肩膀,对方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慌乱表情。 “盖德,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你没事个锤子,就连墨水都没你脸黑。当然这话他肯定憋在心里,现在的状况不能更糟。 “那边的人...” “怎么了?” “我记得是后勤那边的。” 两人突然瞪大眼睛互相对视,同时反应过来,这就代表后方的后勤人员都被攻击了。 “爱莎!” “爱莎...” 两人拼命朝着后方的物资储存点狂奔,当两人赶到,只剩下遍地的遗体和掠夺的痕迹。 “这样的惨状看来是被突然袭击了。” 安建廷拼命压制着怒意,和盖德一起确认着遗体,万幸的是这里并没有发现爱莎的尸体,只好继续沿着树林的深处寻找。 爱莎喘着粗气躲在树干的阴影里,突然的袭击让她们毫无防备,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同伴成功逃脱,要不是有人拉了自己一把,她根本没办法坚持到这里。脚踝在刚才被弓箭射穿,穿心的疼痛折磨着她,她很清楚自己已经走不动。 身后的灌木丛传来沙沙的拨弄声,爱莎用手捂着嘴不让呼吸声被对方察觉,王朝的士兵顺着残留的血迹还在搜索她。随着脚步声的逼近,爱莎连心跳都近乎停止,然而幸运女神并没有站在她这边,当对方突然转身和她四目相对,她有了死亡的实感。 但这次,死神站在了她这边。一个高大的躯体用悄无声息的疾步来到她跟前,将士兵的脑袋直接打飞。 “爱莎!” 紧随其后的盖德马上跪下查看她的伤势,弓箭完全穿透了她的脚踝从小腿穿出,她已经丧失行动能力。 爱莎的脸由于失血虚弱得煞白,连说话都很困难,不等他们思考,更多的追兵已经往这里赶。 盖德看着爱莎的脸,听着密密麻麻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咬牙做出痛苦的表情起身,但当他刚想开口,一直盯着自己的安建廷一拳把他撂倒,然后又抓住他的衣领举到自己面前。 “听着盖德,要是你敢说出将爱莎扔在这里的话,我就把你脑袋塞进你**里然后扔到锅里炖了,你就是爬都要将她安全带走。” 安建廷不听他任何辩解,将他扔到地面,转身抽出长剑耍了个剑花。 “我来挡住这里,走!” 盖德抬头看着眼前的背影,做出了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感性压过理性的选择,他背起爱莎,不要命地往远处狂奔。 到底跑了多远,安建廷到底如何,他脑海中没办法思考这些问题,长时间的奔跑完全抽干了他的体力,他上气不接下气,但后面的手却死死坚持,转头看到爱莎气息越来越弱的脸,他只想着死都要死在救了她之后。 可惜老天爷看来是不打算放过这对苦命人,就在他庆幸即将跑出森林,迎面撞上三个王朝的巡逻兵,对方一开始有些疑惑,但马上反应过来抄起武器向这边跑过来。 “对不起,完蛋了。” 盖德此时完全停步,心里已经放弃,想着最后和爱莎死在一起或许也不太糟,但一道闪电从旁而来,夹杂着万钧的雷鸣,在一瞬的亮光后,那三人化为了齑粉,一个身影从树木后面现身。 “是你?” 盖德看着救他的人,徒剩惊讶。 而落单的安建廷在数十名魔导者的围攻下东躲西藏,作为分不清方向的路痴在树林里彻底迷失方向,只能不断沿着溪流前进,对方好像着了魔一样要他的命,追兵一直穷追不舍,他已经不记得战斗了多长时间,日夜都交替了好几轮。 精神极度疲惫的他走出了灌木丛,隐约发现这里的山壁和景观有微妙的不同,但他可没有心思欣赏,三名魔导者顺着踪迹又追了上来,如果是精力充沛他还能应付,但此时精神的磨损让他反应急剧下降,三名魔导者配合着把握距离,攻击不断命中他的盔甲,他心想要不是这身装备自己有几条命都不够。 终于在不间断的攻击中他再也无法忍受,决定放手一搏。当剑刃击中他的腰甲,他直接用手握住了剑刃,猛地拉向自己,对方显然没料到这么离谱的动作,被他直接用长剑贯穿。面对下一个敌人他直接放弃了武器,利用身躯的臂展优势直接撞上去,捏断了对方的脖子。 但第三人的攻击他就实在没办法了,对方的枪尖刺向颈部,他都仿佛能感受到颈部的血液四溅,但枪尖被一股巨大的力瞬间拉走,他回过神才发现对方的手臂已经被砍飞,他立刻接上一拳把最后一个人轰倒在地。 当他回过头,一个全副武装的少女站在旁边,水蓝色的短发和眼眸非常惹眼,纤细的手臂和握着的大剑格格不入。对方打量着他,不慌不忙地开口。 “你哪来的?” 第十章 余波(上) 王朝历313年深秋,阿登森林战役以王朝军的惨胜告终,交战双方都遭到了巨大的损失。 王朝的名门贵族瓦卢斯·卡迪拉克将军及其高级幕僚尽数战死,两万王朝军折损过半,而安建廷领导的反抗军编制被打散,元气大损。 虽然王朝成功收服了图瓦市,但图瓦之灾的影响已经扩散开来,古老王朝的未来笼罩上更深的阴影。 克洛德带领着收拢的残兵进驻了几乎成为空城的图瓦市。惨剧后整座城市的人口十不存一。当他领军入城,所有幸存者马上躲起来,潜藏在阴影中的愤怒视线从每一个方向投向王朝军的队列,让克洛德明白短时间内不可能修复与这里民众的关系。 坐在市政厅的克洛德处理着杂乱的文书,由于叛军和瓦卢斯的影响,图瓦市的军政系统完全瘫痪,陷入了彻底的无政府状态。王朝的官僚派遣需要时间,只能由他暂时代管这座城市。 政务工作不是他的长项,但为了让军队在这里安全越冬,一些基础的工作必须完成。 “伯恩将军,这里有其他领地的物资运输还有各村镇的统计情况要您确认。” “嗯。” 他快速确认部下递上来的文件,调配的物资倒是足够军队过冬,但各村镇的情况让他忧心不已。 “阿登领各地村镇的收成只有这些?” “是,各地逃亡的人数不断增加,户籍上有登记的人口已经大多数对不上。” “就这种情况中央居然还决定按原税率征税。” 在了解当地事态后,克洛德尝试过写信上奏巴黎,希望今年减免当地的赋税,但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难民逃往哪里?” “不少人逃往周边领地,但有报告一部分人行动一致往东南方逃亡。” “东南方,阿登领和科多尔领的交界,那些叛军逃散的方向。” “将军的意思是,他们在投奔那些叛乱分子?” “十有八九,恐怕仍然有些零散的力量留了下来。” “那要让军队准备征讨吗?” 克洛德望向窗外,厚厚的云层遮挡太阳,哪怕关紧窗户,寒冷的大风也顺着缝隙吹进室内。 “冬天马上要来了,我们的物资和士气都不足以继续出兵,今年不应该再有动作,部队按原计划在这里越冬,吩咐下去做好准备吧。” “遵命。” 当部下退出去,克洛德才靠在椅子上,望着萧条的都市,忍不住叹气。 “只希望不要更糟。” 他只能内心如此祈祷。 海伦走过村子的干道,看向两边。虽然整支队伍在这个废弃的村庄安顿下来,但无论是投靠的村民还是幸存的士兵都双眼无神,毫无干劲做着过冬的准备工作。 她走进废弃的谷仓,对着一脸阴沉的盖德发问。 “搜索有进展吗?” “没有。” “我们时间不多,要是明年开春之后还找不到他,都不需要王朝讨伐,我们就完蛋。” “反过来说我们有一个冬天的时间,马上就是下雪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再有动作。” 之前的溃败大多数士兵都直接逃散,盖德等人努力收拢,只剩下两千多人。而且留下来的士兵也大多士气低迷,作为核心人物的安建廷失踪更是让组织群龙无首。没人能像他那样战斗,在战争最前线确立起来的领导地位没有人能代替。 随着侦察兵的返回汇报,盖德在地图上一个地点做上记号。 “这里也没找到。” “不过没消息起码避免最坏的情况,证明王朝也没掌握他的行踪。” “算是吧。” 面对盖德无精打采的态度,海伦感到有些不快。 “负责搜寻的安里就不说了,你多久没睡了?” “不记得,睡不着。” “下次安里回来我会强行留住她,你也休息一下,脸色已经不像个活人。” 海伦回到自己的小屋,早已等候的妮雅,察觉到她表情的变化。 “看来还是没有好消息,再这么下去这个组织还能维持吗?” “那就要看能不能跨过这个坎,能跨过去就不再是乌合之众,而是纪律严明的军队,否则只有覆灭的命运。” “小姐认为能跨过去吗?” 海伦盯着屋里的炉火默不作声。 “小姐,联系东部贵族的信件要派人送出去吗?” 海伦听到微微睁大眼睛,转头看了一眼妮雅,但马上低头沉浸在思考中,妮雅只是站在原地,等待着她的表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只有沉默,妮雅看着海伦,不放过她任何微小的动作。 良久之后,海伦才看向她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马上安排信件送出。” 但当她转身离开,在开门前又被叫住。 “妮雅。” 她回过头,海伦已经看向窗外,看不到她的表情。 “再等等。” 盖德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入废弃的旅舍,这里已经被他们改成放置伤兵的地方。 他推开门走进一个隔间,婕德医生正在照顾床上的病人。 “烧已经退了,应该问题不大,只是伤口还没痊愈,不要乱动。” “谢谢医生。” “那我就不打搅了,让你们年轻人说说话。” 婕德回头看见盖德,很快起身离开。 “谢谢你,医生。当时救了我们。” “我已经说了,只是还个人情给你们,见死不救我这老人也良心不安,不用放在心上。” 婕德离开后,盖德拉张椅子坐在爱莎的床边,心虚地不敢抬头看她一眼,在他扫过被褥的余光中,看到爱莎已经消失的右脚,那是他不敢面对的选择。 被婕德医生的魔法所救,当时立刻帮爱莎做了急救处理,但一周前来到这座废弃村庄,爱莎的气息还是很微弱,高烧不退,脚上撕裂的伤口仍然在化脓,没有任何好转。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她的伤口拖得太久,已经完全溃烂,再这样下去感染会要了她的命,只有截肢还有希望活下来,现在她没有意识,你帮她选。” 盖德看着痛苦喘息的爱莎,艰难地开口。 “只要她能够活下来,我宁愿她恨我,麻烦您了,医生。” 万幸爱莎闯过了鬼门关,经过一周时间慢慢从截肢手术中恢复过来。但也意味着她的余生将永远不能行走。 “身体好些了吗?” 盖德如同犯错的小孩一样怯生生地发问,始终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突然自己的脸被双手用力捏紧,然后使劲往外拉,痛得他眉毛都皱起来。盖德揉搓着发疼的脸,看着一脸活泼的爱莎。 “就不能轻一点吗?” “谁叫你一副快晕倒的样子,只能用力让你清醒一下。” “那倒是效果拔群。” 盖德苦笑了一下,头又低了下去,弄得爱莎有些生气地叉着手。 “又自顾自消沉下去,所以说你们这些男人真是麻烦,平时总是逞强,关键时刻又一蹶不振。” 爱莎艰难挪动身子,坐在盖德身前,用双手捧起他的脸。 “我的事情是意外,你不需要介意。战争里伤亡不可避免不是你说的吗?不要逃避!要是连你都这副模样,队伍里的其他人怎么可能振作起来,现在才是要你脑子转起来的时候。” “真没想到还会被你安慰,你应该恨我才对,是我决定让你截肢的。” 爱莎看了看自己残缺的部位,反倒给出一个笑容。 “不要小看我,不就少了只脚,我还能活蹦乱跳呢!还能跟你们去很多地方,我还可以...唉?” 爱莎摆动自己的身体,但当下身残缺肢体的幻痛传来,泪水不自觉从眼角流出。 “奇怪,为什么,明明我都没这么想。” 看着爱莎故作坚强的笑容,盖德心如绞痛,将她拥入怀中,无论对方怎么劝说,他都不愿意放手。无力挣脱的爱莎再也忍耐不住,双手紧紧抓住他的领口,将头埋在他怀中抽泣。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等到爱莎彻底哭完,才抬起红肿的眼看着盖德。 “谁说你可以趁乱抱我了?” “和某个木头不一样,我可是个机灵的男人,看着心爱的人悲伤,怎么能无动于衷。” “油嘴舌滑,对着女生趁虚而入真是卑鄙。” “谁叫我一直得不到欢心呢,只能顺从本性卑鄙一些。” 或许是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发泄,两人又恢复一如往常的对话。 “等以后遇到金发帅气的美男子就把你甩了。” “那只能让手下们注意点你周围的人,可不能让人坏事。” “滥用职权。” “毕竟我很卑鄙,就是要不择手段。” 两人拌嘴后相视一笑,脸庞不断靠近,嘴唇轻轻触碰,久久不想分开。 “爱莎,我爱你。” 看着盖德的深情告白,爱莎却略带顽皮的撇过头,嘴巴嘟囔。 “怎么办呢?我完全不心动~” “唉?!不是吧,还能这样?我可是...” 还没等他说完,爱莎立马抱了上来,再次深吻了他。 “要是你敢变心,我绝对不放过你。” “我努力。” “哼,下次见面我就告诉安弟弟你说他木头。还要当着安里和海伦的面说。” “你是魔鬼吗!” 激动哭过的爱莎很快就疲倦不已,盖德守在床边一直等到她睡着,才轻手轻脚离开。 “安里回来了吗?” “还没有。” “那就让她赶快回来,我们要改变方针了。” “啊?好。” 说完盖德兴致高昂地冲向地图研究起来,搞得皮埃尔有些惊讶,他脸上的颓废一扫而空,甚至给人亢奋的感觉。 “这转变也太快了,你知道什么吗?帕宁老爷子。” 帕宁往他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当见到那栋旅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年轻人嘛,总会经历的,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哈?” 帕宁拍了拍皮埃尔的肩膀,留下后者一脸疑惑。 等到第二天,安里回到村子马上被叫去仓库,众人这才人齐开了个会。 “根据这段时间的搜索,我在地图上标注了范围,考虑到战场的位置和安里她们的汇报,我估计剩下的地点在这些范围。” “好,我马上出发!”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看着已经想往外跑的安里,盖德一脸拿她没办法的表情往下说。 “只依靠我们有限的人手去搜索效率太低,我们应该转变思路,让安他来找我们。” “怎么做?” “我们要赶在下雪前,到阿登领和科多尔领的交界重新扎营,外出的侦察以此为中心将我们的情况和位置通过附近村镇散播出去,不再进行仔细搜索,只求在这个范围告知尽可能多的人。” “这一定会传到附近王朝驻军的耳中,虽说是冬天,也没有一定不会攻打我们的保证。” “那就看是他先找到我们,还是王朝军先到,但总比这样干等着漫无目的搜索要好。” 海伦盯着地图掩嘴思考,一旁的皮埃尔则很不解。 “但村子里过冬的准备已经做不少,就这样不要了吗?” “我们要考虑的是之后的未来,我明白会是个艰难的冬天,但我们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会议陷入僵局,冬天在野外长途跋涉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轻松,更别提还要劝说部下放弃这个御寒的村子。 “恐怕很多人不想离开” “那就让想留的人留在这吧。” 海伦的这句话让在场的人一下子愣住,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我们挺身反对王朝皆出于自己的意志,如果有人想要退出就让他们留下,我们只和信念坚定的人继续前进,正如盖德所说,我们当中没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谁能带领区区二百骑,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在座所有人都做不到。” “我想大家都知道图瓦的事情,王朝连那个大都市都能残忍屠戮,还会放过我们?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我会选择未来。” “说得倒是轻巧,现在的部队士气非常低迷,到底能说动多少人都是未知数。” “究其原因不就是战败才导致这个局面,有人要负责!” “你什么意思,换你上你能赢?事后再说这个谁不会?” “起码比你好,我的部队可没有溃败。” “躲在安大人后面的懦夫说话就是硬气。” “你敢再说一次?!” “够了!现在连安大人的行踪都没确认,你们是要侮辱他吗?” “谁知道他还有没有活着。” “你这家伙,现在拔剑!我马上跟你决斗送你归西!” 现场的各级军官乱作一团,争吵和冲突不断,有人已经扭打在一起。 “不阻止他们吗?” 帕宁和一部分军官早就拉开距离不想卷入争端,皮埃尔也只好走到盖德身边寻求意见。 “只要不出人命就让他们闹吧,正好发泄下情绪。” “没有安大人镇住,马上就这副德行,看不下去。” 海伦毫不留情出言挖苦,但现场的混乱已经没人在意她这句话,最终在军官们都筋疲力竭后,这场闹剧才停了下来。 “不打了吗?平时个个不都跟我讲自己多强吗?放话能打一整天的人不在少数,继续啊。” 面对皮埃尔的训话,军官们只能闭上嘴,刚才还争的面红耳赤,现在只好偷瞄其他人的反应,一帮人找借口发脾气现在都不知道怎么下台。 “战败我这个参谋难辞其咎,要是你们谁能拿出更好的方案或者有本事保证带领队伍战胜王朝的大军,我现在就让位。” 现场寂静没声,这些军官好歹个个都是亲临一线,闹脾气放狠话倒是容易,关乎自己脑袋可不敢乱说话,自己顶上指挥的位置能不能打赢心里还是有数。 “这个位置可是安大人才有资格决定,我不能让你讨论这个话题,盖德参谋。” “海伦小姐说的有道理,这件事不应该再讨论。” 为了收拾烂摊子,海伦和帕宁一唱一和让话题转移走,众人也心领神会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就那么蒙混过去。 在风波不断后,这场会议艰难开完,决定执行盖德的方案。两天的劝说后,仍然有三百多人决定离开队伍留在村子里。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别再跟着他们了,怎么可能真的打赢王朝,这次都输的什么都不剩了。” 正在收拾装备的人听到这句话停住了手,面对正在烤火的中年士兵劝告,他也很犹豫,本来就是一时冲动才加入了队伍,见识过战场的恐怖,他说实话也已经想逃离这里回家。 但当他闭上眼睛,之前在阿登森林的战斗还在脑中挥之不去,在最后的溃逃中,面对王朝军的追击,整个小队只剩他活了下来,救了他的队长,那些开玩笑的老兵都死了。 “对了,小子,我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重伤的队长躺在地上,为了救他这个手足无措的新兵,和对方同归于尽,周围都是溃逃的友军,他则被吓到动弹不得。 “路易。” “真巧,我也叫路易,真是个烂大街的名字,要是我能有文化早就改了,可惜字都不认识。” “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呢?我也真是做了件蠢事。” 队长嘴上这样说,但脸上却露出释怀的笑容。 “不过是你这小子活下来也好,你不是还有家人吗?哪像我们这几个早就只剩自己。” “但是...” “上了战场就别那么婆妈,跟着他们逃,总会有机会的,要活下去。” 剩下他只记得自己一刻不停地逃跑,运气不错活了下来,随波逐流来到这里,现在甚至搞不清将自己留在这里的是良心还是愧疚。 “你们留在这里,不怕王朝的军队吗?” “反正都是个死,何必还去折腾自己,在这里过个舒服的冬天就不亏。” “不回家吗?” “这兵荒马乱的哪里还有家,你要是有家人还跑出来,也够乱来的。” 被人戳中痛处的路易无言以对,不过对方也不打算跟萍水相逢的他过不去。 “现在到处是王朝军,你要是觉得还有希望,就跟着他们吧。总比你一个人乱跑遇上盗匪和王朝士兵好得多。” 路易点头感谢他的劝告,背起行囊前往集结的队列,只是脸上那毫无生机的表情一如既往。 “喂,艾朗,那些就是最后,搬完就可以吃午饭了。” “好的。” 安建廷穿着粗布制成的便服,扛起两根粗大的圆木就往山体凹陷处的营地走,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借用了艾朗的名字,只希望对方在天之灵不要计较。 “不过还真厉害啊,一个人就把这些都搬完。” “比你有用得多,居然一开始还不自量力去和别人较劲。” “优秀的骑士是需要考验的,虽然是莉莉娅团长带回来的人,但也不能排除是王朝的间谍,在比试中才能见真章。” “这话要不是被人用单手摔个底朝天倒也很有说服力。” “你这家伙!决斗!” “谁怕谁!” 两个青年就在周围的起哄声中开始拳击比试,周围的成员纷纷旁观下注,安建廷已经见怪不怪,这就是这个“骑士团”的日常光景。 “辛苦了,艾朗哥。莉莉娅团长让我带你过去。” “叫我艾朗就好,我比约尔你大不了多少。” “不,如此年轻就能在战场上立功,是我的榜样,我也要努力成为优秀的骑士。” “嗯,这样啊,加油。” 作为亲历者,他对孩子用那么憧憬的眼神去讨论战争不是很舒服,当中的残酷可不是童话书里的英雄故事。但看到眼前面貌比自己还要稚嫩的孩子干劲十足,他也实在不想泼冷水,只好照本宣科说些鼓励的话。 跟随约尔他被带到营地的最里面,山体的天然大洞被改造成了温暖的大堂,里面有各种生活设施。 “最里面的木屋就是团长的房间。” 约尔敲了敲门,得到里面肯定的答复,安建廷被领了进去。 “候补成员约尔!将艾朗带到!” “谢谢,接下来交给我吧。” 男孩有模有样模仿军队的礼仪,大声报告,在莉莉娅威严的回复后踏步离开。 小屋的布置朴素但很有格调,装饰的瓷器和房间很搭配,看得出主人的审美不差。 眼前被叫做莉莉娅的少女就是这里的团长,拥有精致的面容和标致的水蓝色头发,凸显曲线的身材穿着合身的布服和皮革护铠,全套的铠甲和大剑则放在木架上,给人的印象英姿飒爽。 “请坐。” 安建廷随意地坐下,但当看到对方那优雅的坐姿,觉得拘谨的他只好挺直一些后背。 “这段时间艾朗你帮了营地很多忙,团员都跟我说了,感谢你。” “举手之劳,你不仅帮我摆脱王朝的追兵,还收留了我,当然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关于你的队伍,很抱歉还没有任何消息,和我们有联络的送信人都没有收到安建廷军队的举动。” “这样啊。” “毕竟阿登森林的战场离这里挺远,真亏你能一路逃到这里。” “当时只顾着逃命,哪里有想那么多。” “不过你作为魔导者,在他的军队中应该是重要的战力吧,有很多你这样的人吗?” 安建廷挠了挠头,看来这才是对方的目的,想打探军队内部的情况,想到刚来这里也是这样,关于他个人的情报被眼前的少女盘问了好久,才勉强糊弄过去。 这让他犯了难,倒不是因为不相信对方,而是他根本不了解自己军队的详情,这些平常都是同伴们处理,军中的魔导者他只认识帕宁老爷子一个人,还是海伦告诉他才知道的。到底有没有其他魔导者,他自己都一头雾水。 “我想应该是有吧,我主要负责战斗,这些我真的不太清楚。” “嗯...你们军队规模不大,却有专门负责管理的人员吗,没想到保密和组织架构还挺严密。” 听到这话的安建廷面露难色,反思自己作为领导者根本不合格,这些问题他连管都没管过。 “对不起,我并没有试探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毕竟你们在阿登领反抗王朝的战斗早就传开。是我发言不妥当,想来你作为魔导者应该是军官,有保密的义务,我尊重贵军的军纪。” 看来对方误解了他的表情,以为他是因为保密问题而犯难,这让他更加哭笑不得,撕破嘴都说不出口其实自己根本不知道。虽然现在用假名伪装,但作为领导者能对自己的军队无知到这种程度,怕是要沦为天大的笑柄。 “不,没关系。” 两人平复了一下情绪,对军队内的情况进行交流,安建廷只能在自己知道的范围内,小心筛选着内容。 “没想到你们的领袖是个不错的人,解放奴隶,在占领图瓦后仍然约束军纪令人佩服。不过那些一己之力攻破城门,还能使用魔法就有些宣传的意思了。” “你不相信?”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军队为了士气多多少少都有宣传自己领导人的需要,我很理解这点,只是你说的有些太夸张,一时间让人难以接受。” “明白了。” “不过你如此焦急想要回去,我想也是一支好队伍,艾朗你对安建廷和他的军队怎么想的?” 这下安建廷又语塞了。 是啊,队伍里的士兵、平民、还有被解放的奴隶,他们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他们对队伍有什么想法,他们为什么愿意挺身而战?他们追求什么? 他从来没有去了解过,被吹捧成领袖,高高在上说着大道理,装模作样扮演着领导者的角色,不知不觉自己也飘飘然,口口声声说为了他人而战,却没有真的倾听过普通人的想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傲慢。 漫长的沉默让莉莉娅有些不解,这不是什么敏感的问题,不如说这就是她拿来缓解气氛的,也不难回答。没想到艾朗却陷入了沉思,反而令交流更加艰难。 “我比较特殊,只是为了回家才加入的,算是半推半就吧,没有很了解。” 憋了半天他只想到这一句话,心想真是被自己蠢哭。 “以前你也这么说过,被王朝军追杀也想要去巴黎,一定是为了家人吧。虽说当时为了排除你是王朝的人,也问了让你难受的事,我道歉。” “没事,我不介意。” 再说下去他都不知道怎么继续编,既然对方误会那正好,他也根本不想解释,就这样让这个话题过去。 “谢谢你愿意交流,让我们对安建廷军有些了解,抱歉在午饭时间留你那么久,我也会继续打探他军队的消息,你可以留在这里也没关系。” “谢谢。” 结束堪称煎熬的谈话,走出屋子的安建廷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简直就像被警察审讯一样,而且意识到自己的无知让他心情高兴不起来。 “艾朗,这边!” 一桌子人朝他打招呼,他也直接坐到那张桌子。他这个人比较古板,但还算是擅长与人交流,这段时间就和骑士团的人混熟,坐在一起吃饭习以为常。 “你和团长聊真长时间啊,都聊些什么?” “以前在安建廷军的经历,她想要了解更多情况。” “毕竟团长很在意那支军队,话说真羡慕,我也想跟团长聊天。” “大白天还做梦,团长怎么可能跟你聊天啊,况且人家艾朗可是聊正事。” “想也不行吗,你们敢说自己对团长那样的美人没任何想法?” “等到她将你手臂拧成麻瓜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唉。” 聊着聊着一桌子骑士团的人就开始叹气,这里的人对莉莉娅基本是既爱慕又畏惧,而且还是男女通吃那种。 “一帮臭男人又聚在一起对莉莉娅大人有非分之想,真是学不乖。” 巡逻回来的数名女战士站在旁边,领头的女性更是态度强硬。 “什么叫非分之想,这是正常的想法,是对团长的赞美!” “淫秽的人都是找这些借口。” “什么?!” “不服啊?来决斗啊。” “切,魔导者欺负人有意思吗?” “谁叫我这么强。” 安建廷只是坐在一边不吱声,默默将食物塞进口中,趁人不注意他都快要将半只鸡吃完了,每天眼前的斗嘴都挺有意思,在这里吃饭总是有乐子看。 “艾朗,下午围栏的修理能帮忙吗,那边人手不太够。” “没问题。” 在这他充分体会到掌握一些技能有多重要,由于从小习惯修理家具物件,有一些木工的经验,营地里不少人都把他当半个木匠来用。 “帮大忙了。” “为什么对艾朗态度就完全不一样,这是歧视!” “因为他比你们有用,对人也很有礼貌,心灵比你们纯洁得多。” “艾朗这个叛徒!” “我是无辜的啊。” 同桌的男性纷纷起哄,不过他也习惯这种玩笑,继续没事人一样吃饭。 “艾朗!今天一定要赢你,可别打算逃走!” “保莱你这家伙又来?这都第几次了还学不乖。” “怎么能坐视我酒圣的名号就这么被夺走!” 对方气势十足坐在安建廷对面,魁梧雄壮的身躯连桌子都震了一下,放下一个大桶。 “我反正不介意,能改善伙食的事情我很欢迎。” “那赌注还是一个星期的餐费,这次不会让你赢了!” “下注了下注了,两代酒圣再度的巅峰对决,这次谁会是胜者,保莱一赔九送小吃,艾朗一赔一。” 周围的人马上就将这桌子围得水泄不通凑热闹,赌盘也开起来,有人马上就做起了主持。 “规则每回合一杯,坚持最多回合的人胜利,中途喝不下或者呕吐晕倒视为失败,那么第一杯!” “第一杯!!” 在周围人的哄闹中,拼酒对决开始,其实一开始安建廷根本不想玩这东西,但之前被对方嘲讽,加上不想跟这里的人关系搞僵,没想到玩了一次反而有意外收获。 他惊讶的发现现在的身体对酒精有惊人的抵抗力,也就是他根本不会醉。 不知不觉双方的比拼到了后期,安建廷依然是没事人一样,面不改色将一大杯酒喝光,保莱却是脸红耳赤,昏昏沉沉,喝的速度也慢了很多。 “看来胜负就快决出,艾朗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我们的保莱状态可不太妙,他真的能夺回自己酒圣的称号吗?!” “闭嘴!还刚开始,你这主持少胡说八道。” 保莱嘴倒是很硬,但摇摇晃晃的身体完全没说服力。 “双方!第五十五杯!” 气氛进入高潮,争强好胜的保莱不服输一样跟着安建廷的速度灌进嘴里,喝到一半再也支持不住,头晕眼花倒在地上。 “胜负已分!我们的艾朗捍卫了酒圣的头衔,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喔!!!” “还真有趣,大中午在这里喝到兴高采烈,胆子还真够大。” 本来热烈的气氛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将视线转过去,莉莉娅叉着手面无表情站在隔壁。 “谁给我解释下?” 在场的人动如脱兔,撒丫子就跑,就连醉醺醺的保莱也瞬间醒酒,连跑带爬没了影。只有安建廷没任何反应坐在原地。 “好有威严,一句话就把他们弄服了。” “你话是这么说,不照样坐得住。” “我倒不觉得你很可怕。” 看着这个没事人一样的外来者,莉莉娅叹了口气,坐下来也拿起一杯一饮而尽。 “艾朗你也别陪他们胡闹,还以为你这人是稳重的类型,结果马上就被他们带偏。” “这不挺好的吗,大家都过得欢乐。证明你领导有方。” 对这句不知道是赞美还是讽刺的话,莉莉娅狠狠瞪了他一眼,搞得他都打了个冷颤。 “军队里纪律比什么都重要,自由散漫最后害人害己。” 明明话说得很严厉,但他从来没看过莉莉娅真的处罚在这里嬉笑打闹的成员,也没听过这里人私底下说她坏话。 “我还是去围栏那边帮忙吧,听说缺人手。” “等等。” 找个话题准备溜走的安建廷被莉莉娅叫住,对方用眼神示意这一桌的烂摊子。 “最后留下的人要收拾。” “还有这种规定的?” “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跑那么快。” 莉莉娅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小屋,只留下他来收拾干净。 在结束一天的劳动,摆满一桌子肉的奢侈晚餐又让人群闹了起来,安建廷干脆假装看不到钱包没了半条命的保莱,扔下吵闹的人群出去透下气。 “晚上好,艾朗哥。” 熟悉的男孩向他打招呼,明明刚完成一天的工作,仍然独自在空地挥剑。 “要是还不去吃饭,今晚难得的一桌肉就要被他们抢完了。” “没关系,团长告诉我锻炼一天都不能落下,而且珍贵的肉类应该让给正式的骑士,保证他们的战斗力。” “吃顿饭也不用那么有觉悟吧,你也太谦让了。” 安建廷就那么站在隔壁看着他挥剑,心想明明坚持锻炼,他身上却还是没多少肌肉。 “约尔,你为什么想成为骑士?” “因为憧憬吧。” “憧憬?” “两年前我的村子被劫掠的时候,是团长带人救了我,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却穿着铠甲挥剑击退了王朝军,那英姿飒爽的身影我到现在都记得。” 看着约尔激动描述的样子,看来他是真的很崇拜莉莉娅。 “那干脆找她当你师傅不就好了,我觉得她会愿意教你。” 男孩听完有些不好意思,脸色突然有些低沉。 “团长她是很厉害的魔导者,可惜我天生没有魔力,差距太大了,她愿意平时指点我,我就非常感激。但我没有放弃,哪怕没魔力,也可以通过训练成为优秀的骑士。” 男孩给自己打气的话让他都搞不懂对方是乐观还是悲观,心想随便的鼓励只是不负责任,他只是点了点头。 “艾朗哥呢?是一直都想成为优秀的战士吗?” “不,我从来没想过要去做什么战士。” “明明有那么强的实力?” 少年满脸惊讶,毕竟他亲眼看过安建廷单手将一个巨汉扔飞出去。 “只是形势逼迫变成这样子,我并不喜欢战斗。” “那你目标是什么?或者说理想?” 这句话让安建廷侧头思考,理想?自己从来没有那种东西,短暂的人生全部奉献给书本和考试,但那对他来讲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优秀和有朝一日能报复那个混账父亲的工具。成绩不错只是埋头苦读的结果,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谈得上理想。 “你一说我才发觉,我这个人没什么理想。” “找一个不就好了。” “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回到饭桌惊讶于肉居然没被抢光,但看到莉莉娅坐在那里,才明白没人会想不开伸手去拿。安建廷看着约尔拿起肉排狼吞虎咽,想不到这位团长还挺温柔的。 “营地就由你们防守了。” “团长你也小心。” 大清早莉莉娅就带着骑士团的主要战力出发,听说是要救援之前刚被王朝军洗劫的村庄,护送村民去新的居住点,不过这些都跟他没关系,在没有同伴消息的日子里,能做的也只有耐心等待。 “对,就是这样。上半身放松,双腿不要太用力,而是将重心放在腰间。” “喔,我掌握些窍门了,约尔你很会教人。” 这处营地养了那么多马匹,自称骑士团倒也名副其实,安建廷便趁着空闲向约尔和骑士团的人学习骑马。 “不过艾朗哥不会骑马真让人意外。” “别挖苦我了,我没这方面的天赋。”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说不上能很好控制马匹,但起码已经能坐在跑动的马匹上面不被甩在地上,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突然营地门口传来的骚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约尔一副焦急的表情看着那边。安建廷心想自己一个外人还是避免接触别人的事务,干脆的下马回避。 “谢谢你约尔,我想休息一下,不打搅你了。” “唉?好的。” 回到自己的住处坐下,却没办法安心休息,门口的骚动令他心神不宁,按照他的经验,那种情况十有八九是棘手问题。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床,思考之后还是把自己的盔甲从床下拉出来,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只希望是自己想太多。 留守营地的骑士和人员都挤在会议室里讨论发生的状况。 “东边的露营地有人求援,说是被王朝军袭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王朝军什么时候会找那么偏僻的位置,况且那处本来就是难民营,哪里还有东西让他们劫掠。” “详情还不清楚,但有逃出来的难民说那批部队攻击他们后继续前进。” “那附近还有安置其他难民的营地,怎么办?” “我们应该马上帮助他们避难!” 面对士兵激动的提议,负责留守工作的军官马上拒绝了。 “不行,团长和主力都外出的现在,已经没余力救援,我们能做的是加固这里的防守,做好接纳难民的准备。” “要对他们见死不救?” “现在再去通知也来不及撤离,运气不好还会与王朝军发生战斗,我们不能冒失去这里的风险。” 这下再也没有声音,现在王朝到底有多少兵力都是未知数,这里的守军也就数十人,再分兵出去谁都不能保证一直平安无事。 “总之先派传令通知团长他们发生的情况,留守的人马上加强防御。” 散会后其他人赶忙投入准备工作,只有在角落旁听的约尔下定决心般握紧拳头。 安建廷自然也被动员起来,进行加固工作,将圆木埋入预先挖好的坑,掩埋固定,再用绳子互相扎紧,加固原来的围墙。 “你们有看到约尔吗?” “那个男孩?没有啊。” 附近的人都纷纷摇头,神色紧张的士兵马上离开,找其他人询问,安建廷观察营地,有好几个人同样跑来跑去,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找到了吗?” “没有,营地的人都说没见过约尔。” 还未等军官回话,又一个人报告。 “看守说看到他了,带走了一匹马出了营地。” “那为什么不拦住他!” “说是你的命令,让他有事情通知团长,他们就没拦住。” “他是要去通知难民营的人逃跑吧,这怎么办?” 军官一下子拿不准注意,抱着头踱步思考,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不好意思,是约尔出什么事了吗?” 在场的人看向声音的源头,立马紧张起来。安建廷穿好盔甲腰间别剑,全副武装来到他们旁边。 军官下意识想找借口糊弄,但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他明白对面不打算让他搪塞过去,只好说出实情。 “他一个人去通知难民撤离?” “真是胡闹!现在出发也来不及在王朝军之前撤离,要是直接碰上他小命都保不住。” “我有个请求,能给我一匹马吗?我去带他回来。” “你一个人?” 军官抬头看着他,脸上一副质疑的表情,哪怕不说出口都能看出对他的不信任,是觉得他会直接逃跑吧。 “我没办法决定这件事,你是团长请来的人,要她发话才行。” 面对踢皮球的军官,还未等安建廷回答,身后一个他认识的身影已经开口。 “对平民百姓见死不救,这次就连并肩作战的同伴都不管了,陨星骑士团什么时候是这种怂货。” 保莱出言讽刺,隔壁还站着之前混熟的吉约姆,两人同样全副武装。 “我们跟艾朗去。” “你们就是添乱,我是为大局着想。连对方的兵力都没搞清楚,这里的防守不能减弱,这是我的职责!” “我们没轻视你职责的意思,就三个人也不会对防守有什么大影响吧,我们就是去把约尔带回来,” 面对吉约姆的说服,军官还是不肯松口,安建廷上前一步,直直盯着他。 “我很清楚这是不情之请,但他算是照顾我的朋友,我不能就这么等着他没命,如果你非要阻拦,那我也只能自己动手。” 军官和其他士兵对他这番近似威胁的话很不满,但都不敢反驳,他们同样亲眼目睹他单手就将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扔飞出去,明白对方要是动真格根本拦不住。 军官叹了口气,只能松口。 “你们不会有任何支援,如果王朝军追赶就别想回到这里,我们绝对不会救,自己想清楚。” “谢谢。” 安建廷道谢后直接转头,吉约姆和保莱跟在他身后。 “没想到艾朗你这人挺仗义的,果然和我喝酒的都没坏人!” “这跟喝酒没关系吧...” 面对保莱和吉约姆的打趣,安建廷只是一脸认真地回答。 “我只是良心不安,对着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男孩,还是朋友,怎么能袖手旁观撒手不管。” “就凭这点,你就比那堆自称骑士的怂货强得多。” 保莱拍了拍安建廷的肩膀,眼前这个巨汗满脸无畏的笑容。 “你们跟着我没关系吗?” “哼!我就没怕过,大不了和王朝干一仗。” “我可没保莱那么莽,只是和你一样,不想看到比自己小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安建廷点点头,三人翻身上马,出了营地大门,突然反应过来的安建廷只好开口。 “麻烦你们带路,我不认识地方。” 吉约姆走在前面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艾朗你连地点都不知道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去?!” “......” “哈哈哈哈,艾朗你这人真有意思!我喜欢。” 面对吉约姆的疑问和保莱的嘲笑,他也只好沉默着握紧缰绳,三人在林间的泥路上向着难民营纵马疾驰。 约尔躲在难民营旁边低洼的平地,用草丛和石头做掩护,匍匐着靠近。到处都是遗体和被烧毁的帐篷,王朝军的一些士兵在四处巡逻,检查着还有没有活口。 军官说的没错,当他到达已经太迟,王朝军蹂躏了难民营,从远处观察,停留在这里的王朝士兵还有数十人,只要被发现他必死无疑。 但他内心毫无恐惧,仔细避开王朝士兵的巡逻,在附近搜寻生还者,袭击还没过去多长时间,这里地形复杂,一定会有人活着。这次轮到他来拯救别人,他如此说服自己,不断爬行。 当他拨开一处草丛,吓得连呼吸都差点停止,近在咫尺就有一个王朝士兵在搜索,他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已经暴露,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的脚步,万幸这个士兵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动静,只是在周围徘徊,寻找着什么。 约尔小心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最小幅度转动头部观察四周,在离他一段距离的树干后面,能看到一片阴影动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确认是不是幸存者,那个位置就发出了树枝断裂的声音。王朝士兵的脚步一下停住,往那个方向走去,随着士兵的脚步越发靠近,从树干的阴影现身的是一个女孩,为了不被士兵看到,她艰难挪动着身子用树干做掩护躲避视线。 看到这场面的约尔倒吸一口凉气,这样下去她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他弓起身,确认王朝士兵没有看自己这边,改为蹲姿慢慢接近士兵的后背。 女孩发现了他的靠近,与他四目相对,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对方很配合点了点头。 约尔的心脏狂跳,头脑一片空白,两只手攥紧自己的短剑,士兵随时可能回头,但他已经顾不上思考后面的事情。 五步,四步,距离攻击的距离越来越近,约尔的冷汗根本停不住,当王朝士兵突然停下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一拍,但这时藏在树干后的女孩故意暴露了自己,用脚踩向枯萎的落叶,发出响亮的沙沙声。 王朝士兵瞬间被这吸引了注意力,大步向前想扭头确认树干的背后,约尔明白不能再等,他不顾会发出声音,突然疾跑起跳,王朝士兵惊觉身后的响声回过头,约尔已经举起短剑撞了一个满怀。 剑刃刺进了士兵侧腹,约尔将士兵整个人撞倒在地上,每天坚持训练有了回报,哪怕大脑没反应过来,他几乎凭借肌肉记忆将短剑抽出,骑在士兵身上疯狂突刺,直到在对方身上开了几十个洞,感觉不到对方有任何气息,他才回过神来停下动作。 第一次见血比约尔想象中狼狈得多,男孩幻想中的英勇决斗并没有发生,仅仅依靠出其不意的偷袭才活了下来。 他抬起头,才发现不只女孩惊讶地看着自己,后面的草丛中也探出两个脑袋,怀里还抱着襁褓中的婴儿。 约尔慌忙擦去脸上被溅到的鲜血,收起短剑。 “我是陨星骑士团的人,来帮你们的,还有其他人活着吗?” “不知道,刚才太混乱,哪里顾得上其他。” “你们是一家人吗?” 男性说完和身边的妻子对视一眼,指了指婴儿。 “我们是一家人。” 女孩忍着情绪咬了一下嘴唇,约尔马上明白,女孩和自己的家人走散,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安慰稳定住她的情绪。 “没事的,我会找到你的家人,但现在太危险,我们要先离开这里。” 约尔带领着几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途中倒是没有遇到危险,只是没想到面临更大的危机,他圈在远处的马匹被发现了。 士兵们围着他的马匹讨论着什么,更糟糕的是远处有军官模样的人带着数十人往这边过来。他们只能压低身姿,先观察情况。 “这匹马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但不是我们带来的。” “那就代表叛乱分子还在附近,给我搜!” “遵命!” 军官和士兵的大声呼喊,让婴儿受惊,母亲慌忙想要哄住,但婴儿怎么会有所谓的懂事,哇地一声大哭,父亲一巴掌按住婴儿的嘴,但声音早已经漏了出去。 “那里有人!追!” “快逃!” 几个人被王朝士兵追赶仓皇逃脱,但长期营养缺乏的难民怎么可能跑得赢职业士兵,很快就被追上。 追在后方的士兵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力一扔,啪的一声打在女孩的小腿,疼痛和受惊让她失去平衡,扑在了地上。 在前面跑的两夫妇没有停下,抱着婴儿头也不回地逃跑,约尔回过头想搀扶,才发现女孩的膝盖已经受伤,一整块皮都磨掉了,血流不止。 这停下的空档足够王朝的士兵们追上,数人直接包围了他,还有更多士兵在后面赶来,约尔挺身将女孩护在身后,拔出腰间的短剑。 “别弄死,要从他嘴里拿到情报。” “真是强人所难。” 王朝士兵嘴上这么说,脸上倒是一派轻松,三个士兵包围住约尔,观察他的反应。 约尔用手中的短剑向正前方的士兵挥砍被盾牌挡下,其余两人看到他出手立刻靠近,约尔灵活地调整步伐,反手一刺,吓得左手边的士兵慌忙回避,剑刃划过士兵脸颊。但右手边他已经顾不到,被士兵用盾牌猛拍后脑勺,他只觉得脑子嗡鸣,身体没了力气,便倒在地上。 “妈的,居然还划伤老子。” 被攻击的士兵震怒不已,一脚踢在约尔的腹部,他痛得捂着肚子,觉得身体里翻江倒海。 “注意点,上头还要问他话呢。” 明确要留他活口,士兵们没再攻击,他艰难转过身,让自己依靠住一个树桩,女孩也没有再逃跑,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在女孩面前逞英雄,呸,不自量力。” 被划伤的士兵气不打一处来,又朝约尔身上吐痰,接着面露猥琐的笑容走向女孩,但被小队的队长拦住。 “你想干什么,军纪明确禁止任务中和女性接触,你还有身为王朝军的自觉吗?” “怎么?我们的队长又扮好人了?该不会同情叛乱分子吧?” “你敢再讲一句我就将你嘴巴切下来给大伙今晚加菜。” “切。” 被打断兴致的士兵咂嘴走到一边,其他人则执行命令想要将约尔和女孩拖走。 这时蹲下的士兵察觉有什么不对,望向隔壁的小路。 “怎么了吗?”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听到有人这么说,士兵们都安静下来,的确远处有些声音,随着越来越近,士兵们神经一下子绷紧。那是马匹踏地和嘶鸣的声音。 “快警戒!” 话音刚落,三个头戴兜帽,身披灰袍的骑士直接冲进王朝队伍。 正中的骑士直接在马背上跳下,将一个士兵撞飞。落地的同时拔出腰间的长剑,把两个靠近的士兵连人带盾劈开。 “是魔导者!快让后面支援!” 其余王朝士兵马上全力防守,等待援军。 “艾朗,人是救了,但对面王朝军追赶可回不了营地。” “麻烦你们护好约尔和其他人。” “你有什么想法?” “都解决掉就没人追了。” 这简单的结论让保莱和吉约姆下巴都惊掉了,一时间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对面可是有五十人,哪怕你是魔导者也很难吧。” “应该没问题。” “哈哈,你要不是最蠢的傻子就是最勇猛的战士。我跟你一起上,保护别人我可不擅长,让吉约姆来吧。” “你们两个可别死了啊。” 约尔从剧烈的头痛中回过神,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一个骑士手持长剑面对着数十人的冲锋,手起刀落就将数人斩杀,他费尽全力都没办法砍开的盾牌在他面前好像不存在一样被切成两半,士兵们的武器被他的铠甲阻挡,而他的斩击却根本无法招架,他亲眼看到刀刃碰撞的瞬间敌兵的武器就断为两截。 长剑挥舞和拳脚并用,将王朝的追兵劈开、击打、捏碎,数十人的王朝军转眼间就收拾干净。不只是约尔,连保莱和在后面的吉约姆此时都呆住了。 “这就应该不会有人追上来了。” “没想到那么强,说不定比团长还...” “不愧是能赢我的男人,我就知道没看错人!” 安建廷走到约尔面前检查他的伤势,当他掀开自己的兜帽,约尔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艾朗。 “没事吧?” 约尔都不知道是头痛的后遗症还是过于震惊,他开口发不出声音,只好点了点头。 “那就把幸存者带回去吧,我怕刚才的动静会引来更多敌军。” “都听你的,大哥。” “你说了算。” 保莱和吉约姆一副完全佩服的态度,弄得安建廷一下子不习惯。 “别叫我大哥。” 三人将几个幸存者扶上马,策马返回营地。 第十章 余波(下) 啪一下清脆的响声,莉莉娅一巴掌用力扇在约尔脸上,侧脸被打得一下子红起来。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 “轻举妄动,自作主张,把其他人拖入危险。要不是艾朗他们冒险赶到,别说救人,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救人是我自己的事,我又没让别人来救我。” “你!” 莉莉娅气得咬牙,抬起手又想一巴掌,但还是忍住了。 “将他关三日禁闭!你给我好好反省!” “不用拉我,我自己关自己。” 看热闹的人群也开始散开,免得波及到自己。在一旁看着的安建廷没有出声,只是内心觉得这场面总算有些亲切感。 这并不是他赞成约尔的做法,也不觉得莉莉娅打人很对。只是自从来到这里,接触的同龄人都早熟得不可思议,让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特别幼稚,所以看到有孩子闹别扭反倒才觉得正常。 莉莉娅调整情绪,向着他走过来。 “让你看到难堪的一面,没想到他那么固执,还让你和其他人深陷险境。” “人没事就好,要是熟人就这么没命我良心过不去。” “谢谢。” “不过真的需要当众这样打他吗?” “就这我还觉得惩罚太轻,这份天真迟早会害死他。” “他可是很崇拜你才想成为骑士。” 听到这话莉莉娅脸沉了下来,让安建廷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但对方并没有多大反应。 “他做不了骑士。” “嗯?虽然他没魔力,但锻炼好身手...” “他没有天赋。” 莉莉娅直接打断他的发言,无情地宣告自己的判断。 “一开始是想让他做些事情从悲痛里走出来,以为他会很快放弃,才指点一下他。的确就算没有魔力,也有机会成为优秀的战士和骑士。可惜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身高、臂展、体格、悟性、肌肉和骨骼强度、反应力、瞬间判断力都很一般。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只会是普通士兵的水准,不会拥有卓越的战斗力。” 对于这现实的话语,安建廷也只好沉默,他对战斗的事情不太懂,但也明白这番评价对一个梦想成为骑士的孩子过于残酷。用他能理解的例子,就好像对一个年轻的运动员说他的天赋永远不可能拿到冠军,是否定人生的判决。 “你有对他说这些吗?” “唉,就是一直说不出口才弄到今天这么麻烦,早知道就不让他做无用功。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习多些知识,成为学者才更有意义。” “孩子是不按大人的想法行事的。” “也是,不过这话还是等你大一些再说吧,你这岁数可没有说服力。” “你就很大岁数吗?” “询问女士年龄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总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王朝的奇怪动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莉莉娅说完就转身回去自己的屋子,她领导着这个骑士团也是有很多工作吧,想到平时他的同伴们也是很忙碌,只有安里总是准时在饭点出现。 这想法让他有些诧异,他居然开始怀念和同伴在一起的日子,看来他受这里的影响比他想象中要深。 到了晚上,餐厅里自然热闹非凡,他和保莱还有吉约姆一下子就被围在中间,今天的战斗经历自然变成焦点。 “就在约尔和其他难民被一百多个王朝兵追击,千钧一发之际,我们三个快马赶到,我和艾朗大哥立刻上前迎敌,他们朝我们扑过来,我抡起斧头,血战之后做掉了二十个王朝兵,大哥他一个人就把剩下的人通通收拾。” 保莱大口喝酒吹嘘,安建廷只在旁边默不作声,吉约姆则看不下去,开始拆台。 “不讲我保护难民就算了,对面只有五十人吧,而且你只干掉三个人。” “你懂不懂怎么讲故事啊!” “果然保莱是吹牛。” “不过没想到他叫人大哥,明明除了团长谁都不服。” “那是你们没亲眼见到当时的战况。” 保莱趁着酒劲开始绘声绘色讲起来,周围人也大声吵闹,场面一片热闹,安建廷趁人不注意拿起一份烤肉离开,今晚他想安静一些。 “听说是禁闭,还以为有多糟糕,不也挺宽敞的吗。” 来到所谓的禁闭室,其实也只是个小房间,两个人坐着交谈都不会显得局促。 约尔只是抬起头,没有说话,桌上别人拿来的晚饭也完全没碰,显而易见还在赌气。 “还打算给你加菜,没想到饭都不愿意吃。” “艾朗哥你真好呢,生来就拥有那样的天赋,在你眼里我这种庸才的努力毫无意义吧。” 赌气之后开始自暴自弃了吗,真是难搞。这让安建廷觉得烦躁,要说为什么他还来搭理,因为简直跟过去的自己一模一样,以前的自己原来那么惹人烦。 “天赋吗,我倒是很理解你的感受。” “像你这样的天才明白个屁我的感受!!!” “听我说完。” 约尔愤怒地大喊发泄,但听到对方的话马上闭上嘴,低沉的声音和古板沉稳的面容,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 “跟你讲讲我故乡的故事吧。” 安建廷拿起带来的酒瓶,倒在杯子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我的故乡是一个敬重学识的地方,每一个孩子从小就要学习去准备成年的考核,对知识的掌握决定了他的前途和未来。” “用知识来判断人?难以想象,要不是贵族根本很难接受教育。” “我的祖国早就没有所谓的贵族,国家依靠着知识繁荣强大,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真理,所有人都无比重视。” “艾朗哥也要考核吗?” “当然,正如我刚才所说,知识被视为真理,在那场考核中脱颖而出的人,自然备受追捧。” “对我来讲是天方夜谭呢。” “或许吧,而在里面我并不是聪明人,多年竭力挣扎才勉强有立足之地,但与真正的天才相比呢?我无关紧要。” 当说完这句话安建廷将酒杯举起一饮而尽,过去的回忆无视他的意愿涌现。他解不开的问题有人轻松解开,他写不出的优美文章有人信手拈来,无法撼动的排名和分数,总有人更快,更强,更聪明,荣誉和奖赏从来不属于他。 “所以我大概能理解你,天赋是世间最公平也是最不公平的东西。” 约尔看着他自嘲的表情,已经没了那股脾气,安建廷将烤肉递过去,约尔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艾朗哥还有很多选择吧,那么强的实力,加入军队不就好了。” 听到这话他不禁苦笑,那里可没有魔力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不过要解释也麻烦。 “我的祖国已经和平很久,强大的国力也保证没人敢挑起战争。” “那倒是个好地方,但我从来没听说过你的国家,在哪里?” “很可惜我也不知道,我现在都还在找回去的办法呢。” 约尔突然摆起一副怀疑的表情,语调都变得奇怪。 “你不会是编故事逗我吧。” “你这家伙,居然不信我?” “我又不蠢,一听就特别假,你就是来逗我的。” “哼,说了白说。” 安建廷又倒了一杯,送入口中,内心有些担忧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变成酒鬼。 “艾朗哥是怎么接受自己没有天赋的。” 看着约尔苦恼的表情,他也真诚地回答。 “我不知道,但我老妈总说不要去想自己能做什么,而是想做什么,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虽然我觉得她这句也是在安慰我。” “不是很懂,但好像很有道理。” “是吧,明明没读多少书,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是个好母亲呢。” 安建廷愣了一下,表情柔和了下来。 “啊,我也这么觉得。” “我也能要一杯吗?” 约尔指了指他的酒杯,他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这里又没有什么禁止未成年条例,一杯总无所谓吧,便递了过去。 “为什么你们总喜欢喝这种又苦又甜的东西。” 看着呛到的约尔,安建廷笑了起来。 “谁知道呢。” 这时候的莉莉娅在房间里拆开一个信封,当读完上面的内容,脸色惨白,将信一把捏在手心。 “护卫?” 还在想为什么一早莉莉娅直接来找自己,听到这个请求的安建廷一脸疑惑。 “我有事需要去调查,你的实力我已经听保莱他们汇报,很可能会有安建廷军的消息,让你同行核对比较方便。” “就我们两个?” “是的。” 安建廷看着对方有些焦急的脸思考起来,根据对方刚认识他的谨慎性格,消息肯定自己检查后才会告知他,如果需要护卫营地里那么多熟悉的人,没必要特意来找他这个外人。 编的借口连他都觉得有问题,是有不想让自己人知道的事?还是说特意要将他引出营地?自己被出卖了?各种可能性在脑中闪过,无法判断对方的意图。 “好吧,我换上装备。” “很好,我在正门等你。” 莉莉娅仿佛松了一口气,匆忙往营地大门走,无论是不是陷阱,他都需要情报,权衡之后还是只能跟着走一趟。 他骑上马跟着莉莉娅在乡间小路上前进,中途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等到了一个小乡村,莉莉娅让他在马上等,自己则跟村里的老人说了两句就立刻离开。 “可以了,下一个地方。” 就这样兜兜转转好几个地方,她还是没搞清莉莉娅想干什么,在等待中百无聊赖的他看到两个小孩乞讨。 “老爷行行好,弟弟他很久没吃东西了。” 安建廷看着眼前的兄弟,岁数明显没多大,弟弟有气无力靠着哥哥,弄得他于心不忍。 “收好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递了过去,盖德为了以防万一,让他随身带一些货币。 对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将银币放在手中反复确认,把玩了好久才放心。 “真的吗?这真的给我们?” “拿着吧,去吃些东西。” “谢谢!谢谢老爷!我们去吃东西了。” 安建廷看着他们跑远,回头发现莉莉娅盯着自己。 “没想到艾朗你那么有钱。” 其实他根本不懂这里的货币换算,自然不明白刚才的举动意味着什么,莉莉娅则用奇怪的表情打量着他,弄得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对话。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只是惊讶你的慷慨,你是哪里的富人家庭吗?” “不是。” “那还真是大善人。” 莉莉娅这略带嘲讽的话让他很不舒服,但也只好耐着性子询问。 “那还请陨星骑士团的团长为我这个可怜的异乡人说明一下?” “一个王朝底层军官的年饷是十五个银币,前提是没有欠薪。而有些农民家庭现在一年只能赚两银币。” “你是说一个农民家庭一年收入只有两个银币?” 这下他明白刚才他的举动有多么离谱,等于把一个家庭半年的收入随手就给,那个孩子的反应也不难理解。 “虽然我不清楚物价,但两个银币能过生活吗?” “当然不能,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最起码也要五个银币才能勉强温饱。但这根本不可能。” “是王朝的税收吗?” “这你倒很清楚,像刚才村子里的农户一年收成大概十个银币,王朝的税收会抽走大半,最后能剩四个银币就不错了,这样的自耕农还能挨饿活着,那些佃农则更惨。” 莉莉娅转头看向远方的大批农田,安建廷也跟着望过去。 “佃农除了要承担赋税,还要偿还地主和贵族的租金,一年就剩两银币。” “等等,你说了五银币才能勉强温饱,那只剩两银币根本活不下去,这根本不合理,人要是饿死了还怎么干活?” 莉莉娅回过头,用无奈的眼神看着他,叹气感慨他的天真幼稚。 “你连这都不知道吗,地主们只要借钱给他们就好了。” “借钱?” “不想饿死就只能借钱买粮食活着,但那可不是免费的,未来需要偿还地主本金和利息。这样佃农就只能借旧债还新债,双亲还不完就让孩子接着还。” “你是说通过高利贷让他们世世代代挨饿为自己劳作吗?” “就是这样。” 安建廷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逃离自己的家园,冒死抵抗王朝,加入自己麾下。不单单是王朝军的残暴,更是这敲骨吸髓的疯狂压榨根本不给活路。 不对,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这种压榨才需要王朝军残暴吗,最后只能依靠暴力和杀戮来维持自己的特权和利益。 “真是一帮人渣。” “你说得对,贵族都是这种货色。” 说出这句话时,莉莉娅脸上蒙上一层难以察觉的阴霾。 突然一抹寒意落在发梢,抬起头飘雪已经在脸上,莉莉娅只好压低了兜帽。 “下雪了,还有一个地方,抓紧时间吧。” 跟着莉莉娅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位置,陡峭的山体下面是湍急的河流,周围的地势也不平坦。 “我不认为这附近会有村子。” “调查已经结束,最后我要去见一个人。” 听到这话安建廷拉住缰绳,停下马匹的脚步,眼神越发警戒。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希望你在前面的岔路等我,其余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 “这可不算解释。” “你还想要安建廷军的线索吗?” 这让他有些吃惊,他没想到一直态度不错的莉莉娅在这个节骨眼威胁自己,她显然失去了余裕,急躁的表情显露在脸上。 “你最好真的手里有线索。” 虽然心底不快,但也不至于翻脸,本来只是合作关系,自己还是不要自作多情。 看着莉莉娅的背影消失在山坡,安建廷继续骑在马上不敢放松警戒,生怕有人会偷袭自己。 来到约定的地点,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已经等候多时。 “莉莉娅大人,见到您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话?请像以前那样叫我莉莉娅。” 无视近乎哀求的少女,慈祥的老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将话题进行下去。 “看您的样子已经去各个村落确认过?” “对,跟村民确认过了,的确有可疑的人去探查过,多亏雅克叔叔你的情报,我可以尽快转移他们。” “那些人是我派去的。” 莉莉娅楞在原地,她有些不知所措,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 “雅克叔叔,你什么意思,一直不都是你支援我们骑士团...” “小姐,过家家要结束了。” 老人扬起手,周围预先埋伏的人手包围过来,莉莉娅看着这些人的架势,恐怕是魔导者。 “为什么?!” “对不起,小姐。骑士团这种游戏,以前老爷觉得无伤大雅就让你胡闹,现在局势已经变化,图瓦的事后,到处的贱民都蠢蠢欲动。是时候需要清扫科多尔领。” “你叫他们贱民?” “有什么问题吗?” “那在你眼中我也是贱民吧?” “人生来有别,那些一辈子只配在地里劳作的人和您岂能相提并论,哪怕是低贱的女性所生,您仍然流淌着高贵的血脉,您永远是莉莉娅·科多尔。”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我一直都是你们的玩具吗?!从一开始,全部!” “请您原谅,这也是老爷的一番心意,看到您如此抗拒家族,不如让骑士团游戏将你留在视线,至于几个村庄和供养数百人的物资,对科多尔家不值一提,您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真的能反抗吧。” “你闭嘴...” “小姐,老爷他很看好您的才能,请不要...” “你闭嘴!” 莉莉娅愤怒地从后背抽出大剑,大步冲向自己曾视为恩人的雅克。 “真是叛逆,怎么就让这么个私生子拥有魔力的天赋。罢了,你们注意不要伤到她,需要完好无损带回去。” “钱到位都好说。” “放心,你们怕科多尔家出不起吗?” “不,只是确认一下。” 数名王朝魔导者包围上去,莉莉娅持剑站定,躲避接近的斩击。紧接着左右的夹击同时袭来,她立刻大跳后撤步。 得手了! 这么想着的一个魔导者一个箭步绕到侧后方,抓住她落地的时机砍向小腿,想要剥夺她的移动能力。 但就在他挥击的瞬间,莉莉娅用难以想象的灵活度转变姿势,错开他斩击的时间,后空翻用手掌落地,随后一脚直踹他下巴。 这突如起来的踢击他来不及招架,被踢得头晕眼花,不仅丢失视野,身体还不受控制向后退。 不等其他人反应,莉莉娅顺着踢腿的惯性直接翻滚到他身后,用大剑从背后将这个魔导者捅了个对穿。 “就凭你们想要杀我,没那么容易!” “喂!老头!和说好的不一样,这哪里是什么大家闺秀!” “看来各位能力不足,幸好安排了后手。” 这时莉莉娅注意到远处的军旗上绘有奔跑的独角骏马,是科多尔家族的家纹。兵力有数百,不,上千人。 “为了抓我一个人居然还动用那么多贵族私兵,你们就那么怕我吗?” “只是顺带罢了,将你安全送回去之后那些兵力是用来将难民营和骑士团打扫干净。” “混账东西!” 莉莉娅明白自己身处绝境,眼前这几个魔导者她倒是有自信能赢,但上千人的军力,哪怕是她也束手无策。 要求救吗? 这个想法一瞬间她就放弃了,援军肯定来不及,艾朗面对这样的大军也无能为力,没必要让他一起送死。 想来自己刚刚还威胁他,真是自作自受,不过是没机会道歉了。 面对剩下的魔导者围攻,莉莉娅完全不落下风,辗转腾挪,大剑抓住对方的硬直高速斩击,哪怕对方勉强招架,也被打破平衡。 “要是我们亲兵赶来前没法解决,报酬就不算数。” 在雅克的催促下,为了富贵的三个亡命徒放弃了防守,开始全力进攻。 莉莉娅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她突然箭步向前,采取了攻势。双手握持的大剑在挥出途中突然用力加速,正面快速袭来的攻击迫使两个魔导者停住脚步,立刻举盾挡住胸口。 这正中莉莉娅下怀,做出猛力挥击只是假象,引诱他们高举盾牌才是目的,因为这也能让对方暂时失去视野。 趁着这个空挡果然剩下一个人从身后攻来,她再次故技重施,运用自身敏捷灵活的身体突然变招,刚才举盾的两人发现斩击没有撞击盾牌时已经太迟。 她猛地转身蹲下,一记贯注全力的低身位回旋斩,三个魔导者的大腿被同时斩断。 莉莉娅用大剑将躺在地上的几个王朝魔导者补刀,对面传来了掌声。 “不愧是老爷看中的人,莉莉娅大人果真勇猛过人,普通的魔导者简直不是对手,花大价钱雇这几个臭鱼烂虾真是失策。” 至于这个老头为什么还能那么淡定,因为她无暇顾及的时候,家族的亲兵已经来到眼前,将他围在安全的位置,面对着上千的军力,自知绝无胜算的莉莉娅只能握紧大剑,她哪怕死在这里也绝不被对面俘虏。 就在她准备孤身冲向军阵,突然察觉出对方尾列的异样,居然有骑兵单骑冲阵,撞开人群往这边来,骑在马上的艾朗挥舞长剑,斩杀周围的士兵。 可惜帅不过三秒,就在他快要冲出缺口的时候,胯下马匹的马蹄被绊倒,他就这样被高高抛往半空,然后重重摔在地上一路横滚到莉莉娅身旁。 “果然骑马不适合我,太难了。” 一边扶着腰一边抱怨站起身。两边都被突然的搅局者吓住,停下了动作。 “为什么你来了?” “听到战斗声本来只想看看情况,没想到中途整支军队包围过来,想跑已经跑不掉。” “你是白痴吗?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看到那么多人还不赶紧逃,哪有人这样扎进兵堆送死的!” “我可是鼓起勇气来救你,话怎么说那么难听。” “救我?” “不然呢?” “那还真是谢谢你,不过现状我觉得只是多一个人送死罢了。” “其实我刚才看了一眼周围地形,发现有个逃生路线,就是比较冒险。” 莉莉娅疑惑地看着他,他只是不好意思般摸着脸。对面的科多尔亲兵已经反应过来步步逼近。 “男的直接杀了,一定要活捉莉莉娅大人。” 雅克大声告诫士兵,莉莉娅看这形势也顾不上那么多。 “那快点说哪里能逃,什么都行!” “你确定真的什么都行?” “什么都可以,只要我们能活下来!” 安建廷没有回答,单手揽住她的腰像抱物品一样凌空提到腰间。 “唉?” “做好准备。” “等等!你该不会!” 安建廷提着莉莉娅掉头向着断崖加速狂奔,明白他意图的雅克慌张大叫。 “别让他们向前,拦住他们!” 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安建廷就抱着莉莉娅直接在悬崖边纵身一跃。 “啊!!!!!!!!!!” 听到莉莉娅的惨叫,雅克赶到悬崖边查看,安建廷像动作电影里演的那样,半路抓住树枝减速,随后两人没入湍急的河流,没了踪影。 “该死,所有人都给我沿着河流搜!掘地三尺都要找他们出来!” 入夜的林地安静得吓人,幸运的是天降大雪掩盖了他们的足迹,周围并没有士兵搜索的身影。 至于这小小的岩洞中,状况则比较尴尬,由于两人在严寒的雪天中直接跳进河流,身上的衣物无一幸免,上岸后自然是浑身湿透,在这种天气下浸湿的衣服会迅速剥夺体温,一不留神就出人命,只能脱下烘干。 岩洞中间的篝火烘干着两人的衣物,安建廷直接背过身面向岩壁,莉莉娅坐在篝火边,一丝不挂的身体寻求着温暖,由于羞耻心满脸通红。用手遮住自己敏感的部位也无法缓解害羞,只能尽量缩起身子。当然这无法阻止白瓷般的肌肤在火光下展露,只有心理安慰的作用,她只好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安建廷的背影。 “敢回头就杀了你。” “我不会,你放心吧。” “你这个弱智!白痴!蠢货!就没有其他可靠一些的办法吗?” “那种情况我只想到这个,你有其他办法吗?” 莉莉娅只能沉默,她这么说只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害羞,大脑在刚才脱掉最后一件内衣的时候就已经停止思考。 “真亏你之前还好意思教训约尔,结果轮到自己立刻栽跟头,要是刚才没成功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对不起...” 被批评的莉莉娅没有了以往盛气凌人的感觉,缩起身子头也低了下来,精致的面容上满是悲伤,但安建廷背过身根本看不见,继续嘴上不饶人。 “不过我倒是见到新奇东西,骑士团大伙崇拜的团长跳下悬崖居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感觉会是大八卦,回去可有的说了。” 说完这句,安建廷只听到背后有武器出鞘的摩擦声,立马有些慌了神。 “我开玩笑!我谁都不会讲!你别一声不出抄家伙啊!” 看着眼前摇曳的火焰,莉莉娅突然开口。 “为什么会来救我?” “和约尔那时候差不多,要是知道熟人不明不白就那么没了也挺难受,尽己所能吧。” “就这样?” “还有就是你都没给我安建廷军的消息。” “我骗你的。” “唉,我就知道。” “不过,谢谢你救了我。” 莉莉娅说完害羞地将脸埋入双腿,用手拨弄着脚背,长年累月的锻炼让雪白的身体满是肌肉的线条,充满力量的美感。 “这倒是无所谓,不过你到底怎么回事?就为你一个人出动整支军队,是不是要解释一下。” 听到对方严肃的语气,知道自己没办法再隐瞒的莉莉娅别过脸,只好全盘托出。 “莉莉娅·科多尔,这是我原来的名字。” “科多尔?那不就是...” “这个行政领的名字,科多尔家就是这里最大的贵族。” 对话突然中断,只听到柴火烧断的声音,受不了这种尴尬的莉莉娅只好继续开口。 “你不说点什么?” “抱歉,我还没反应过来,你这贵族的大小姐反抗自己家族是为什么?” “才不是什么大小姐,我母亲只是毫无地位的仆人。我只是一个意外,人们唾弃的私生子。他们缠着我不放也只是想要这具拥有魔力的身体来诞下能作为继承人的子嗣,毕竟贵族可是对魔力很狂热的。” “魔力能遗传?” “只是贵族们的迷信罢了,双亲是普通人也能生下魔导者,有些父母都拥有魔力却只诞下普通人。很多贵族想弄明白其中的奥秘让魔力遗传,只是直到现在都没听说过有进展,贵族们只能不断诞下子嗣,选择拥有魔力的人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单纯看中生殖价值就想要控制在手中,贵族的行径总是能不断刷新他对道德底线的认知。 “白天和你说话那个人呢?” “我的叔叔,也是家族里的总管。曾经我以为会对我好的人,可笑的是我连身边人的真面目都没看清。” “所以你对自己家族举起反旗吗?” “我不想回答你,但我永远不会原谅科多尔家,不会原谅一切王朝的贵族。” 这句充满愤怒的回答中断了对话,安建廷没有再追问下去,对方如果不想回答,他可没兴趣揭人伤疤。 “衣服也要干了,今晚我出去守夜吧,有以前的经历我已经不相信有女孩跟我讲守夜了。” “你以前也有跟其他女孩子这样在晚上露营吗?” “算是吧。” “渣男。” “喂!” 安建廷穿戴好盔甲走出岩洞,莉莉娅被这番话逗得开心地笑了,她都忘记上一次放松紧绷的神经是什么时候。她看着外面的背影,刚才眼里异性那身壮硕的后背突然浮现。 “不对,我在想什么。” 自言自语的她连忙把脸藏起来,用手按在上面,是火辣的通红。 第十一章 水能载舟(上) 现在骑士团营地里的气氛异常紧绷,让隔着一段距离的安建廷也不禁捏把汗。 “也就是说团长你是科多尔家的后人?” “没错。” “不但物资的供给断了,还要在数千兵力讨伐下保护十倍以上的难民撤离科多尔领。” “没错。” 莉莉娅立于众人之前,开诚布公。她已经做好准备,无论怎样的谩骂和冲突都全盘接受,想到这里不免握紧了剑柄。 “然后呢?” “嗯?” “团长你有计划吧?” “这个...当然。我们会派出人手引导难民分开集结,利用南面的森林做掩护,走不同路线避开王朝和贵族的军队,剩下的人将依托这里的工事防守吸引他们的注意争取时间。死守这里将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唯独这次我不会强求,想要和村民一起撤离的就跟着走吧。” “虽然团长你这么说,但要是没人挡住敌军主力,还是会被分散剿灭,这些道理我们还是懂的。” “唉,还是抽签决定谁去引领难民吧。” 骑士团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方案,站在台上的莉莉娅有些不知所措。安建廷也觉得意外,听到这样糟糕的消息队伍居然没出现动摇,他都做好准备要是场面控制不住就介入避免出现伤者。 “这个骑士团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软蛋,几千的的兵力可吓不住我们,艾朗大哥。” 保莱走到他身边,一副无畏的表情。 “我倒没这意思,只是听到自己领导是敌对势力的女儿还能保持冷静,难以想象的士气。” “唉?” “嗯?” “原来你们不知道吗?” “啊?”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团长和大哥看起来那么精明,居然没察觉。这里的人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为了避免场面难堪谁都不提。” “完全没意识到。” 没想到莉莉娅这人看起来很有领导风范,结果连部下都不了解。不过他也半斤八两,没资格说别人。 “我们还以为团长不在意这件事,没想到居然是觉得我们不知道,真是搞笑。这里的人可是因为实力和认可她的行动才加入的,什么家世血统都无所谓。” 看着哈哈大笑的保莱,吉约姆也走了过来。 “艾朗是听团长自己说才知道的吧,不过真羡慕啊!我可从来没见过团长对谁吐露自己的情况,她很信任你呢,两个人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哥你该不会……不愧是大哥,对着大美人下手就是快!” 看着两人捉弄他的玩笑,也只好无言叹气。 “真是虚惊一场,我就罢了,你作为团长居然最后一个知道自己的身世人尽皆知,听起来很离谱,实际上也很离谱。” “别说了,我头疼。不过仔细想想很多成员都是这个领地出身,有人知道也不奇怪,私底下早就传开了吧。” 两人在莉莉娅的房间松了口气,莉莉娅好像泄了气干瘪的气球一样,直接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单里。 安建廷瞄了一眼,明明自己还在房间,对方却并不在意他的目光摆出没防备的懒散动作,他只觉得自从岩洞那晚后,莉莉娅对自己的态度越发随意,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报告!” 伴随着敲门声的汇报,让莉莉娅突然弹起身,安建廷一个回头的功夫,她已经一脸认真坐在椅子上。 “进来吧。” “团长,有安建廷军的消息。” 神情紧张的约尔在做最后准备,检查身上的物品有没有遗漏。 “紧张吗?” “没有。” 约尔将答案反射般说出口,看着莉莉娅脸又阴沉起来。 “其实为什么选我,还有其他实力更强的人。” “这次要将信送到他们手中,需要的不单是身手,你能穿过一整支王朝巡逻队,将幸存者带出来,这份观察力才是我们需要的。” “但是…” “听着,我可不是照顾你。我相信你能完成任务才挑选你的,你们的成败关乎是否会有援军,骑士团就靠你们了。” “我知道了!一定会将援军带回来!” 约尔和其余几人翻身上马,向着阿登领和科尔多领交界的方向奔走,传闻安建廷军现在正驻扎在那里,负责送信的每个成员都有一封安建廷写的信件,最大限度提高送到的可能性。 “坦率点说希望他活下来不就好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让他出去送信总比接下来参加防守战要好,我是适才适用。” “跟你相处我慢慢明白了,你就是其他人说的傲娇吧,总是找借口才…都说了别动不动抄家伙啊!” 莉莉娅生气地盯着话多的安建廷,转过头看着正在抓紧时间加固防守的部下。 “他们收到艾朗你的信真的会派援军过来吗?” “我不知道,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 “是否会有援军,援军会有多少都不知道。兵力相差数倍的防守战,真是绝望。” 表情苦涩的莉莉娅看向站在自己隔壁的安建廷,发现对方并没有很消沉,反而是一副早已习惯的表情。 “你并没有义务留下来,如果你想离开回到安建廷军,我不会阻拦。” “事到如今,我没办法逃。” 这句话也是他对自己说的,早已背负众多性命的他已经在这边牵涉太深,有了责任和负担,没法再简单抽身而去。 两日后一个薄雾的清晨,由科多尔家族的私兵和王朝正规军混合的部队,抵达了阵地,完全包围了陨星骑士团所驻扎的据点,两千五百人的军阵完全展开,没有留下任何空隙,由于山体的存在,这会是双方围绕正面大门的残酷拉锯战,只有五百兵力的骑士团开始了艰难至极的防御战。 “这次是让我来接那个妹妹吗?” “尼古拉斯大人,这次胜利会稳固您作为继承人的位置,不要浪费这机会。” “我明白,让王朝军开始进攻吧。” “王朝军前列五百,向我们过来了!” “弓箭准备!骑士和重装步兵上木墙,准备白刃战,不要让他们爬上来!” 莉莉娅干脆利落地发出指令,安建廷则在后方休息等待,作为游击支援的位置,还没需要他出场。 莉莉娅亲自站在木墙上鼓舞士气测算位置,当王朝军踏入射程,随着她发出命令,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泼洒出去。 有所损耗的王朝军还是接近了木墙,架上了梯子,有士兵开始举盾往上爬。 “他们要上来了,盛情招待他们!” “来啦!” 保莱这巨汉抬起大木桶就扔向下方,将攀爬的士兵砸下去,其他人也举起石块滚木,有什么扔什么。 “真麻烦,让弓箭手上来,压制墙上的敌军。” 看到王朝军官的变阵,莉莉娅马上做出应对。 “敌方弓手,躲避!” 从这就看得出莉莉娅的带兵水平,训练充足而且重视纪律,最前线的人立刻寻找掩体,没有掩体的也马上举盾和周围人互相遮挡。 箭雨的齐射并没有造成多大损失,但对方目的也达到了,一部分王朝士兵趁着这个空挡爬上了木墙,双方开始白刃战。 “上来啦!” 还未等这个士兵庆幸自己成功攀登,半截身子掉落下去,莉莉娅挥舞大剑将爬上的王朝士兵纷纷一刀两断,盔甲和脸上布满敌军的血迹。 “白刃战才是我们骑士团的看家本领!将他们压回去!” “喔!” 受到激励的骑士团伴随着莉莉娅全力奋战,墙下的遗体越来越多,王朝军却没有能攻占木墙的迹象。 “王朝的攻城锤上来了!” 听到这句呼喊木墙下的友军立刻让开一条路,等待已久的安建廷拔剑向着大门走去。 交战前夜,在骑士团的侦察回来后,莉莉娅和其他人分秒必争商量着对策。 “团长,侦察回报对方有攻城器,关键的大门怎么办?” “要是大门被撞开防守木墙根本没意义。” “用酒点火?” “攻城锤的顶部会有铁板保护,而且粗木表面也有不易燃的涂料。” “重点攻击推车的士兵?” “对方能随便补上来,没意义。” 众人一番讨论也没有结果,想不到好的办法都焦急万分。 “我有个想法。” 当安建廷讲完构思,其他人已经不是惊讶,而是对于愚蠢的轻蔑,莉莉娅则盯着他眼都不眨。 “你认真的吗?” “没其他办法不是吗?” 看到莉莉娅居然真的开始思考其中的可能性,其他军官和骑士连忙劝阻。 “团长,不行。这也太疯狂了,简直自取灭亡,没人会在防守的时候蠢到这地步。” “团长,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我能相信你吗?” “团长!” “尽我所能。” “攻城锤交由艾朗负责。” 面对这决定,在场的情绪一下子被引爆,但莉莉娅没有再给他们发言的机会。 “我们的讨论已经有结果,只要解决不了攻城锤,我们就守不住,没其他办法。我会赌在艾朗身上。” 现在,站在大门后的安建廷等待着时机,身后跟着莉莉娅挑选给他的十名骑士。 “大哥你真是够疯的,让人热血沸腾。” “保莱,你不是守木墙的吗?” “这种事情怎么能少我。” “被莉莉娅惩罚我可不管。” “我就说是大哥的意思,团长她那么迷大哥,我把你搬出来就好。” “这玩笑要是被她听到,我都不敢想。” 攻城锤的进攻自然被重点保护,每个推车的士兵都有两名战友持盾保护,抵挡流矢飞石。周围更是有数十名护卫的重装步兵。 战争机器缓慢而坚定地推进,当大门被撞开,就是叛军的死期。 当马上就要抵达位置,锤头都快要抵上大门,谁也没料想的一幕发生了。 叛军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身披华丽铠甲的战士疾步而出,身后跟着十名同样全副武装的骑士,以迅猛的势头突然冲杀攻城锤周围的部队。 护卫的重装步兵想要迎击,但领头的战士不可阻挡,恐怖的斩击能当场把数人砍翻在地。 “趁现在!” 趁着王朝军被这突然的反冲锋打懵,后面的成员用桶将酒泼满攻城锤,有人拿着打火石上前摩擦。 “不行,火点不着!” 这句话让周围的友军心都停了一下,大门的防线不可能维持太久。 “让开,我来。” 没想到安建廷一转眼的功夫已经转身回来,附近守卫攻城器的敌军居然被他击溃。 只见他将打火石攥在手心,对着粗木用力划过,谁也点不着的攻城锤瞬间被大火笼罩,开始以猛烈的势头熊熊燃烧。 “喔!!!!!!” 点火的成功让所有守军爆发出欢呼,在墙上观察的莉莉娅也没想到那么顺利,命令都慢了一拍。 “目标完成!所有人撤回来!关门!” 安建廷自觉留下断后,不少王朝士兵想上来挽救珍贵的攻城器械,但纷纷殒命在他的剑下,看到其他人都撤回去,他才顺道切断了粗绳,用于撞门的大锤重重掉在地上。 当他侧身回到营地内,其他人立刻关上大门,木桩、石块、手推车、沙袋,什么都无所谓,只求将大门堵住。 看到攻城锤在烈火中化为焦炭,王朝的军官咬牙发出后退的命令,王朝军第一波攻势被瓦解,骑士团成功守住大门。 “艾朗!艾朗!艾朗!” 整个营地高呼他的假名,让安建廷有些愕然,不知道怎么回应。 “主角可不能无动于衷。” 莉莉娅来到身边提醒,他也只好在脑海中搜索应对方法,无奈学起电影里的场景,将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营地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居然就这样被对面打回来,真没想到。” “非常抱歉。” “带来的攻城器也被对方破坏,本来一下子就能解决的战斗这下又僵持住了。” 负责指挥的王朝军官跪在作为指挥官的尼古拉斯·科多尔面前请罪,一旁的雅克出言相劝。 “尼古拉斯大人,我军仍然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对方只是困兽之斗,无需介意。” “继续进攻吧,尽快拿下叛军。” “是,大人。” 王朝军再次重整进攻,由于失去宝贵的攻城器械,只能继续尝试爬梯进攻木墙,兵力的优势难以发挥,又变成了消耗战。 在莉莉娅和安建廷两人在城墙上的奋战下,王朝军第二波攻势也没有成功,在黄昏时扔下上百具遗体后狼狈撤出,首日交战宣告结束。 “居然还允许喝酒,没关系吗?” “有严格控制用量,现在士气才重要。” 安建廷顺着莉莉娅的视线看向营地里用于安置伤兵的房屋,照顾伤兵的后勤依然忙碌,有些则神情哀伤为牺牲的同伴举行简单的葬礼。 “十二人牺牲,三十六人受伤。这才只是第一天。” 莉莉娅表情痛苦地将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又将杯子倒满。她只想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情绪。 “艾朗你已经习惯这些了吗?” 安建廷看了一眼莉莉娅,用手抢过她的酒杯,无视她的抗议一饮而尽。 “不,我从来没习惯过。” “抱歉,问了个蠢问题,忘了吧。” 莉莉娅刚想抢回酒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望向他。 “话说白天你那么容易就点燃攻城锤是有什么窍门吗?” “不,只是运气好罢了。” 这当然是他胡说八道,握在手里的打火石和提议泼洒酒精都是掩护,他只是用火魔法直接破坏攻城锤,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因为自己节外生枝,战斗结束后有的是时间说明,前提是他们活下来的话。 “嗯?” 莉莉娅将信将疑看着他,他只好转移话题。 “明天开始怎么办,有什么计策吗?” “接下来就是拉锯战,坚守到底。希望约尔他们能把信送到。要真到最后,就只能绝命突围。” 两人不再言语,看着月色微微照亮的夜空,祈祷约尔等人的平安。 约尔等人为了分散风险,从出发之日就兵分几路,哪怕有人遭遇意外,也能托付其他同伴将信送到。 约尔受到使命感的驱使,星夜兼程。只有当马匹累得受不了,他才跟着休息。出发前他预想过很多情况,但或许是由于领地内的剿灭行动,很多王朝的巡逻队都被调走,并没有遭遇危险。 相比之下心理上的考验更大,流离失所的平民、负伤的老人孩子、各种各样的底层互害。他必须无视一切求助的和发生在眼前的悲剧,专注任务。 他明白,这些他都明白。 但当他选好一片林地让马匹停下休息,看到两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倒在草地,他还是心软,想要简单埋葬他们。 两人离世有一段时间,身上有很深的伤口,他推测是被人袭击逃到这里就再也走不动。 两具遗体紧紧抱在一起,正在检查的约尔突然发现,看起来是哥哥的手里死死攥着什么东西。 “对不起,待会我就还给你。” 他用力打开男孩的拳头,只有一枚带血的银币。 “往后撤,这里由我们顶上。” 跟随莉莉娅的指挥,安建廷随手将一个爬上木墙的敌兵砍飞,另一只手将由于伤势和疲劳行动艰难的战士拉到后面。 “得救了。” “废话就免了,快到后面调整休息。” 这是守城的第四日,随着伤员和牺牲的人增多,面对王朝军依靠兵力优势不间断轮换攻城的拉锯战,已经处处出现破绽,明眼人都明白坚守很快就会到达极限。 当黄昏最后一缕余光照到脸上,在莉莉娅和安建廷的四处奔走救援下,第四天也总算是熬了过去,疲惫不堪的莉莉娅当场跪倒,只能用大剑撑着身子,止不住地喘气,汗水浸湿全身。 安建廷环视营地,莉莉娅都这模样,其他人也早就累得东倒西歪,伤员的增多也让后勤的人员根本忙不过来。 “我还以为第一天只是运气,没想到那么顽强。” “尼古拉斯大人,要不要一鼓作气发动夜袭?” “黑夜很容易导致进攻混乱,掌握绝对的兵力优势不需要冒无谓的风险。” “大人明智。” 营地内的士气早没有开始的高涨,很多人只是拖着疲惫受伤的躯体强撑,到现在还没有援军的消息,让精神上的绝望比肉体的痛苦更难熬。 结束战斗的莉莉娅巡视着营地里的情况,开始严格控制酒类的分配,甚至直接抢走酒瓶。战况的恶化如她所说开始体现在人员的酗酒和目无表情上,这是士气开始溃散的前兆。 “你还好吗?” “我没有问题,你还是关心下其他人吧。” “真是可靠,有过防守战的经验?” “不,第一次。” 安建廷看了坐在身旁的莉莉娅一眼,挤出来的笑容掩盖不了黝黑的眼袋和惨白的脸色,强行打起精神无法消除疲劳。连日高强度的防守战哪怕是魔导者也开始吃不消。 “我觉得你最好休息下。” “我没事。” “这脸色可谈不上没事。” “看起来有那么糟吗?” “照下镜子?” “不,我怕会直接晕过去。” 看来她也明白自己在强撑。 “我是团长,我可不能倒下。” “问题是你再不睡觉可就真的要倒下了。” “万一王朝军发动夜袭需要马上应对,指挥容不得丝毫耽误...” 话还没说完,安建廷只觉得肩膀一沉,上一秒还在嘴硬的莉莉娅,此时柔软的身体倚靠着他,侧头搭在他肩膀上直接昏睡过去。 被安里和海伦锻炼过的他并没有多少动摇,只是轻轻调整姿势,就如同雕塑一样纹丝不动,不干扰到她休息。硬要说的话,骑士团看到这幕偷偷窃笑的其他人才是问题,明天该不会又被说一顿吧?他不免心里这样想。 太阳还没出来,营地里就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对面王朝军也是在大清晨就准时列阵,准备总攻。 “最后和你并肩作战,不坏。” “我也是。” “最后带走两个就不亏。” 不少人开始留下遗言,做好牺牲的准备,大家都明白今天就是最后时刻,一直保持默契闭口不提的话语也直接说出口。 “艾朗。” 经过一晚休息恢复过来的莉莉娅向他打招呼,只是态度意外诚恳。 “我做了安排,到最后时刻一百匹马尽可能载人舍命突围,你也准备好吧。” “不用。” “你能帮我们到这步,我已经很感激,无论安建廷军来不来,我也不能让被卷进来的你死在这里。” “我说了不用。” “你!有人说你固执吗?” “多到我记不住。” “真是的,就不能体谅下别人吗?” 莉莉娅一脸无奈地转过身,不让安建廷看到她的表情,声音温柔下来。 “可不准死在我前面。” “我不会让你死的。” 听到安建廷这句坚定的话,她吃惊地转过身,男孩认真的脸庞映入眼帘。 “我会尽可能救更多人。” 这倒不是他讲大话,他早就做好打算,要是这里失守他就再赌一次,如同阿登森林那样孤身殿后,争取时间让这里的人撤离。 莉莉娅噗嗤一下笑出来,毫不顾忌周围人的视线。 “抱歉,我没轻视你的意思,只是你知道对面有两千多人吗?” “我知道,之前我可面对过更多人。” “那真是令人鼓舞。” 莉莉娅和周围的其他人都将这句话当成了鼓励的玩笑,纷纷大笑吵闹起来。 “艾朗说他能救我们,怎么看?” “要是他能做到要我同意他娶了团长也不是不行。” “放你狗屁。你允许个锤子。” “哈哈哈哈,可不要让艾朗一个人独占这份机会!小的们,拿出斗志。谁立功谁就有机会拿下团长!” “谁是你小弟啊,跟王朝拼了!” “喔!!!” “谁说你们可以自作主张啊!” 莉莉娅满脸通红急得出声打断,但也只是被回以一阵大笑。 站在木墙上的哨兵有些不敢相信,只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和抽了自己一巴掌后才大叫起来。 “那边!那边!” 其他人连忙爬上木墙确认他在叫什么,刚才还在脸上的悲壮表情一扫而空,欢呼传遍整个营地。在丘陵上,一面陌生的军旗随着升起的朝阳一起高举,两千余人的军阵出现在王朝的侧面。 数天前,当约尔终于赶到安建廷军的驻地,已经看到军队正在做行军准备,茫然的他只好向卫兵说明来意,很快他就被领进驻地见到认识的面孔。 “约尔你没事吗?” “没事。” “信送到了!他们愿意伸出援手!” “太好了。” 看到同时出发送信的同伴平安无事,他很高兴。但自己居然不是把信最早送到很不甘心,他觉得自己辜负了别人的信任。 过了一会,一个扎着长发的青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优雅美丽的少女,银色的长发和姣好的面容,那双蓝眼睛看着自己,让约尔一下子心跳加速。 “你也是替艾朗和陨星骑士团送信的?” “啊,是...是的。信...信在这里!” 被盖德问话的约尔这才反应过来,由于紧张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身板挺的笔直,视线不敢看向少女那边。 青年接过信看了两眼,就递给隔壁的少女。 “内容完全一样,果然是为了确保送信的成功率,很稳妥。” 青年和少女讨论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辛苦了,关于科多尔领的情况和地形要向你们了解。” “好的!” 他跟随着青年进到屋子,桌上摆着地图,周围站满军官模样的士兵,充满压迫感的视线让约尔赶忙咽下唾液。 “时间紧迫,你是从哪条路过来的?” “这里。” “从地图上看是最短路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面对青年的提问,看着地图的约尔刚想开口,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浮现。 这不是证明自己的好机会吗? 他要说出口,他对地形无比熟悉,他能带领整支军队最快赶到,这样之前的错误一定可以一笔勾销,自己会成为拯救骑士团的英雄!没错,自己一定做得到,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做得到! 哪怕会害死所有人? 还是那么任性幼稚,先是盲目行动,沦落到自己需要艾朗来救。然后又为了那点同情心,导致送信推迟。万一当时艾朗没赶到怎么办?万一其他同伴没送到信怎么办?援军迟到骑士团全军覆灭你能承担吗? 这次又轮到引领一整支军队,真是个好想法,只要到时有人来救你就好,自己没错,事情一定会按自己想法走的。 心底的另一个声音让他头皮发麻,他楞在原地,额头上冷汗直冒,指示地图的手悬停在半空。 “你没事吧?要叫军医吗?” 这奇怪的反应让在场的人疑惑,青年出声询问,看到他这样子还以为他是不是要病倒。 不,自己哪怕是平凡的庸才,唯独不会让傲慢害死重要的人,他需要做的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约尔擦去额头的冷汗,脸色恢复了平静。 “我没事,我会尽我所能告诉你们这条路的情况。” 青年耐心听完他的论述,和身边有些狂野的军官探讨。 “看起来最短路线道路崎岖,密林也很多,听他的描述,很多难走的路地图并没有记载。” “路线太窄了,不适合军队通行,还是绕路比较好。” “嗯,感谢你分享这些情报,帮大忙了。” “不,我只知道这些,别的路有人比我更熟悉。” “这就足够了,先休息吧,我们马上要出发。” “恕我冒昧,你们愿意提供多少援军?” “全军。” “什么?” 听到的回答让约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全军出阵。” 两千人的军阵就这样赶在黎明时分出现在王朝军的侧面,大惊失色的雅各慌忙下令变换防守阵型,营地里莉莉娅那点残兵变得无关紧要。 “盖德,对方正在变阵的混乱,现在就是冲锋的时机。” “不,我们不会主动攻击。” “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个机会转瞬即逝!” “皮埃尔,有远比这场战斗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 “现在整支队伍士气低落,毫无目标,哪怕打赢这场仗,他们也看不到未来,重新点燃他们需要一个火花。” “你的意思是...” “我们的行动取决于安,如果他在这个时刻只是等待别人的救援,那我们也没有什么未来可言。” “但现在根本没办法派传令,怎么交流?” “由他自己判断,这是他必须跨过的坎,他才是军队的核心,他必须亲自向所有人再次证明这点,他要成为那个火花。” “我不同意!这简直是乱来!” “皮埃尔,我们是谁的军队?” “......” “我们是他的军队。” 安建廷军白白浪费绝佳的机会,看着王朝军变阵,让营地的骑士团急得直跳脚。 “这帮人到底会不会打仗!连我都知道这时候要冲。” “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难道说不是来帮我们的吗?” 情绪急剧起伏的人员躁动起来,骑士团的人七嘴八舌争吵。莉莉娅也万分不解。 “为什么?明明是取得优势的好机会,就这么毫无动作?” 莉莉娅看向隔壁的安建廷,对方只是呆在原地,看着列阵的援军。 这是意外还是有什么用意?让脑子动起来,安建廷。不要想着依赖其他人,现在自己能做什么,冷静下来分析。 突然出现的援军,正在变阵的王朝军,游离在外的自己。等等,变阵?对方的注意力从这里移走? “和阿登一样...” “什么?” “莉莉娅,我有个请求。” 但还未等他开口,保莱和吉约姆已经站在他身后。 “大哥你要去是吧?算我一个” “有时候真是觉得有几条命都不够和你们挥霍。” “这非常危险。” “大哥才是有口说别人没口说自己。” “总不能看你一个人冲出去吧。” 看来保莱和吉约姆心意已决,莉莉娅在旁边也笑了一声。 “毕竟你骑马很烂,总要有人在旁边看着。” 安建廷看着莉莉娅等人的决意,只好点了点头。向他们讲述自己的想法。 “你有把握吗?” “应该。” “我相信你。” 在三人的游说下,骑士们争先恐后上马跟随。 “陨星骑士团!今日由我们叩开胜利的大门!” 伴随着喊叫声,营地的大门被打开,最精锐的百名骑士摆开阵势,莉莉娅高举的大剑随即落下。 “陨星骑士团!目标敌方主帅!冲锋!” 突然的冲锋打乱了王朝军的布阵,但还不至于让他们慌乱,立刻用预备队堵上他们冲锋的缺口。 “见到有支援兴奋过头出来送死了吗?但也就一百骑,根本不可能破阵。” 雅各说得信誓旦旦,身旁的尼古拉斯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生性谨慎的他开始小声吩咐手下人做准备。 “所有人尽量靠拢!” 按照莉莉娅的安排,骑兵变成纵队冲锋成了一条竖线,安建廷位于队伍最前方疾驰,哪怕他说自己能打开缺口,但莉莉娅看着面前由长枪组成的刺猬阵,内心只有不安。 “骑兵要来了!长枪举好!” 全战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到这里,这次冲锋将决定接下来的走向。 距离枪阵只剩五十米,莉莉娅和骑士们紧张到极点,莉莉娅最终判断不可能正面冲击枪阵,想要转向。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在安建廷举起的左手手心,凝聚而成的明亮赤红,在朝阳下宛如晶莹剔透的宝珠般的魔力。 在莉莉娅惊讶地目光中,深红的火焰爆发而出,紧密的枪阵被直接溶出一个缺口一直延续到后方,路径上的敌军直接蒸发。 “什么!?” 身后的骑士们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跟着安建廷冲入敌阵,一路向前。莉莉娅终于证实了她多日的推测,但现在他的身份无关紧要。 “贯阵!” 重视纪律和组织在这时候发挥作用,哪怕没搞明白现状,长年累月的训练也确保队员能迅速听从指令,由纵队切换为横队,开始猛冲指挥官的所在。 “目标只有科多尔家族的指挥!” 随着莉莉娅的大喊,骑士们在军阵中迅猛推进,弄得王朝军大乱。 “盖德!” 听到皮埃尔的呼喊,盖德骑着马来到军阵的前方,用从未有过的嗓门大喊。 “所有人都看到了吧!那就是你们的领袖!想要回头的人现在离开吧!继续跪在王朝面前,看着他们欺凌你们的家人孩子,然后作为奴隶乞求他们分你两口狗屎活着!你们要回去吗?” “不要!!!” 盖德看着排山倒海的呼声,露出狂气的笑容。 “这还差不多。” 他拔出配剑,直指王朝的军阵。 “跟上你们的领袖,全军冲锋!!!” 伴随着震天响地的呼叫声,压抑已久爆发出惊人士气的安建廷军发起了冲锋,正面撞向王朝的堂堂之阵。 腹背受敌的夹击很快分割了王朝军的阵型,正规军和贵族亲兵苦苦支撑,但无法扭转局势。尼古拉斯惊叹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反倒是佩服的表情。 “胜负已分,是时候撤离了。” “尼古拉斯大人英明。” 说完尼古拉斯和近侍们骑马扬长而去,位置靠后的家族亲兵也赶忙跟着逃离,留下前排的军队死扛。 “要被突破了,为什么没支援!” “喂!看后面,那些贵族居然逃了?!” “该死,我们被卖了!” “谁要替他们送死啊,我不干了!” 气愤回头的王朝兵被军官狠狠扇一巴掌。 “都给我闭嘴!不想死就顶住!” 威胁能控制住士兵,却无法改变战局,随着恐慌的扩散,反而陷入兵力劣势的王朝军被半包围。 “团长,我们过于深入,而且对方的指挥官已经逃走。” “跑的真果断,那没办法,所有人回转,帮助安建廷军夹击,彻底歼灭他们!” 莉莉娅领导的骑兵对步兵方阵的背冲成为致命一击,被分割成数十个小团体的王朝军再也无力抵抗,在溃散中被歼灭,剩下小部分也只能投降。 “怎么可能!只靠一次冲锋居然冲垮了上千人的防线!” 逃进树林里的雅各气急败坏,一旁的尼古拉斯看着他,右手摸到配剑上。 “尼古拉斯大人,这场失败需要有人担责,我们可以...” 他话都还没说完,脑袋已经掉在地面,尼古拉斯接过近侍递过来的手帕,擦掉剑上的血。 “雅各大人亲自殿后,英勇奋战,可惜被叛乱军残忍杀害,真是忠臣。” “对啊,真是可惜,家族会记住他的。” 尼古拉斯将遗体扔在原地,头也不回地撤离。 安建廷环视正在打扫的战场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心底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幸好这次也算是渡过难关。 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着自己跑过来,他赶紧下马迎向对方。 跑到面前的人紧紧抱住他,弄得他有些手足无措,只好用手放在她肩膀。 “安里?” “我今天要发脾气,不理你。” “这样啊...” “嗯。” 安里侧过脸,安建廷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她说完一直抱着自己,直到其他人都赶过来,才不情不愿松开手。 “哟,干仗还是那么猛啊,大块头。” “安,没事就好。” “安大人,您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看到熟悉的同伴们让他感到安心,走上前握手寒暄。 “对安建廷军的支援,我表示由衷的感谢。我是陨星骑士团的团长,莉莉娅。” 众人回过头,莉莉娅优雅地行了一个礼,这贵族式的礼仪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也要感谢你们领袖亲自帮助,我该怎么称呼你?艾朗还是安建廷?” “抱歉,我并不是有意隐瞒。” “唉,还一直想着如何交涉,没想到对方的领导者居然就在身边,自己丢人的一面直接被全看光了。” “你这说法好像怪我似的。” “哼,要是早知道才不会和你单独出去。” “不还是你...” 话还没说完安建廷突然觉得有股寒意,回头发现盖德和皮埃尔已经离得老远,安里和海伦正盯着自己。 “哎呀,不愧是安大人,真是不得了的领袖魅力呢。” 明明海伦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和往常一样,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安里更是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气鼓鼓盯着他。 没招的他只好转动视线向皮埃尔和盖德寻求帮助,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装模作样假装看不到。 这两货! 不敢出声的他只好在心里吐槽,最后还是一脸坏笑的帕宁老爷子打官腔,才把这场面糊弄过去。 第十章 水能载舟(下) 到了夜晚是庆祝的时间,双方都毫不吝啬将食物和藏酒拿出来,寒冬中难得的胜利需要宴会鼓舞士气,由于大家在今日的战斗中并肩作战,双方的人立刻打成一片。 “呜哈!痛快!这就是第三个人!你们军里就没人更能喝的吗?比你们老大差远了。” “这人什么怪物这么能喝,喂!快把能喝的都喊过来!哪能被对面瞧不起!” 保莱将一整杯酒干下肚,另一边已经有好几个军官喝的头晕眼花吐了一地。 两边各种拳击和决斗比试也闹起来,主持已经开始拱火要决出两边谁的代表是冠军,场下的气氛也很高涨,热闹不已。 对于浴血奋战的士兵和军官,他们当然有资格享受这片刻的欢愉,这是他们应得的。但对于安建廷等领导层来讲,此刻唯有面对未来的职责,重逢和胜利的喜悦与他们无关。 坐在营地大屋,围着炉火。寻找安建廷连日在外奔波的安里已经撑不住,但无论安建廷怎么哄,安里都不肯上床睡觉,只是一直抱着他。 面对安里少见的闹别扭,他只能顺着她,随她意思依偎在自己怀里休息。安里一脸安心的神情直接睡过去,众人的讨论声也吵不醒。他也只好用毯子盖住安里,单手抱住她,免得她受凉。 “爱莎的事情我很抱歉,如果我能早点赶到...” “这都是我的错,你没必要内疚,现在重要的是我们都活下来了。” 盖德不想气氛变糟,马上换上明朗的表情。 “况且现在爱莎还精力过剩呢,今天早上还要学倒立走路真是受不了。” “真有她风格。” “不过现在萝拉和查尔斯帮她的忙,慢慢会好起来吧。” 盖德放下水杯,清了清嗓子。 “那么开始谈正事吧,陨星骑士团的团长是吧?” “叫我莉莉娅就好。” “你们还有多少战力?” “算上能快速恢复的轻伤者有三百人。” “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是想安稳过冬休整,但你既然问到兵力是有其他想法吧。” “我有个提议,趁现在攻下科多尔家族的地盘。” “什么?!” “有问题吗?” “不,你继续。” “对方在今日的战斗损失不少私兵,附近的王朝军也被消灭,最近的驻军也赶不过来,我们可以趁这个窗口期攻占大贵族的地盘,在科多尔领站住阵脚。” “盖德,我们只剩下这点兵力能行吗?而且物资也不够吧?” 安建廷忍不住插嘴提问,盖德摇了摇头。 “安,不是只剩下这点兵力,而是我们终于有了两千兵力。” “什么意思?” “大多数人都只是见势而为,在阿登的失利如你所见,大多数人直接逃的没影,但这两千人越过铁与血的试炼,溃败之后也依然留在你的麾下,他们能够信任。至于物资,大贵族过冬的存货应该相当客观。怎样?骑士团要参加吗?” “能有机会消灭科多尔家族我求之不得,虽然今天的确歼灭了一部分科多尔家族的亲兵,但高耸的家族城堡里面驻扎的家族兵力仍然不少,而且怎么突破城门也是大问题。” 莉莉娅认为自己说的要点非常重要,但其他人却完全不以为然。 “不用担心这点,莉莉娅大人。这根本不是问题,相比图瓦的城防,这种边境贵族的城堡不值一提。安,小心烫。” “嗯?咦?谢谢。” 海伦将热水递给惊讶的安建廷,顺势坐到他身旁,连视线都没从他身上移开,好像莉莉娅这个问题不值得关注一样。 “这点你放心吧,莉莉娅团长,我们有经验。既然决定进攻,来探讨具体的方案吧。” “有些情报我们可以提供。” “很好。” 对科多尔家族城堡的进攻讨论至深夜,外面的宴会也彻底安静下来,大伙纷纷解散休息。 看到怀里的安里睡得很熟,不忍心弄醒她的安建廷继续坐在大屋。过了一会莉莉娅拿着两杯酒突然回来。 “她很黏你呢。” “听说为了找我都累坏了,我只能为她做到这些。” “你也很宠她,你们这对恋人真是羡煞旁人。” “恋人...应该吧。” “应该是什么意思?” “我没当面确认过。” “......你果然是渣男。” “说谁呢你。” 安建廷接过莉莉娅递过来的酒杯,轻轻干杯。 “到现在我都没实感,你居然是军队的领导者。” “不像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我没问。” “你觉得对科多尔家的进攻会顺利吗?” 安建廷明白对她来讲接下来的战斗有重大的意义,即使脸上仍然保持平静,双手捧着的酒杯却有些颤抖。 “我希望顺利。” 在两天的休整后,安建廷军和骑士团的两千四百余兵力,向着科多尔家族城堡出发。 “所以你就这么逃回来了吗,尼古拉斯。” “儿臣该死,在雅各叔叔的掩护下才勉强逃出生天。” 尼古拉斯面无表情低着头,跪在大厅的中央。早已将贵族礼节和家人性格摸透的他,深知要是抬头自己就立刻完蛋。 坐在大厅椅子上的中年男人盯着跪下的继承人,脸上威严的神色让周围的家族卫兵都紧张起来。他就是科多尔家的现任领主,阿内特·科多尔。 男人缓缓站起身,走向下跪的尼古拉斯,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尼古拉斯反射般运转了身体的魔力。 如他预料一般,男人的拳头重重砸在了自己脸上,当感受到疼痛已经是被揍飞数米远的时候。要不是他机灵早做准备,现在就不是脸上的肿块,而可能被直接打死。这就是这个男人的做派。 “只有在求饶的时候那么机灵,身为科多尔家的继承人简直是耻辱。” “十分抱歉,家主大人。” 对自己下死手的攻击没有任何解释和犹豫,阿内特坐回自己的座位,尼古拉斯依然没有表情,只是维持跪姿。 “叛军的动向?” “人数两千余人,往城堡这边进犯。” “对方能攻下图瓦和击退瓦卢斯的正规军,不能大意,向最近的王朝驻军求援,城堡加固防守。” “遵命,大人。” 吩咐完城堡的指挥官,阿内特重新看向跪着一动不动的尼古拉斯。 “至于你,尼古拉斯。即日起禁闭反省,到时候你要前往城墙击退叛军,不要再让我失望” “遵命,家主大人。” “退下吧。” 尼古拉斯低着头谦卑地退出大厅,身边的近侍马上递上冰凉的毛巾让他敷肿起来的脸。 “有东部的消息吗?” “前两天的信件请大人亲自过目。” “很好,做好撤离的准备。” “大人是指这座城堡会失守?” “叛军的战斗力比预想中强,当中强者的勇猛更是万中无一,亲眼见过就能明白攻陷图瓦绝非庆幸,周围的驻军一定赶不过来,就靠这座城堡凶多吉少。” “但家主大人也有准备,这里应该不会轻易陷落。” “能摸清他的动作吗?” “非常抱歉,知情的仅限家主亲信,我们没能弄清楚。” “那希望他压箱底的东西真的有用,总之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卑职明白。” 回到房间尼古拉斯凝视着挂在墙上的独角兽挂毯,那是科多尔的家徽。 “为了家主的位置才忍到今天,没想到功亏一篑。” 他打开书柜上的暗格取出近侍提到的密信,读完之后马上用蜡烛烧毁扔进花瓶。 “退路已经确保,那帮老头想和家族陪葬随他们去吧,可别把我拖下水。” 而在城堡的别室中,领主阿内特正在会见重要的客人,也是他的底牌。 “感谢两位大人答应我的请求停留在城堡,对科多尔家伸出援手,日后必定厚谢。” “不要误会,科多尔领主。我等乃神圣永世王的禁卫,铲除在国土的谋逆者也是我们的使命,科多尔家乃立国之臣,我们顺道伸出援手是自然的事,请领主不要把我们和见钱眼开的下三滥相提并论。” “我失礼了,对永世王和三圣致以最高的敬意,有两位血骑士坐阵,是莫大的助力。” “那是自然,我等血骑士出阵就等于宣告胜利。” 升起的太阳让地上的积雪融化,莉莉娅看着泥泞难行的地面皱紧眉头,恶劣的路况会极大阻碍步兵的前进速度,光是到达城墙下就不知道要损耗多少兵力。 现在两千多兵力已经城堡的正面展开,对方的家族亲兵也已经在城墙上严阵以待,莉莉娅完全不觉得攻城有成功的可能性。 “总是那么眉头紧锁,漂亮的脸蛋都要长皱纹了。” 莉莉娅看了一眼走到身旁的盖德,安建廷的这个参谋还是一副轻松的神情,伸了个懒腰。 “我提议取消攻城,这种情况是拿不下城墙的。” “抱歉,之前的计划作废。” “什么?!” “请团长您见谅,为了保密起见,进攻计划有另外一套。” 对方没有遮掩对自己的不信任,果然因为自己的身份并没有被告知真正的计划。明白重点的莉莉娅没有计较,只是继续讨论要点。 “不拿下城墙要怎么攻下城门,我可没在你们军队里看到攻城器。” “别急,马上你就知道。希望你准备好打开城门之后的支援。” 就在她疑惑不解时,军中有了动作,安建廷只带了一百名手持大盾的步兵就向城门处冲锋。 惊讶到一时失语的莉莉娅看向盖德,看到对方还是一脸无所谓,急得手都不自觉挥舞起来。 “他们在做什么!还不快阻止他们!” “莉莉娅团长,你觉得我们是怎么攻下图瓦市的。” “倒是有些传闻,但都只是夸大的流言。” “夸大吗?那你觉得与图瓦的城防相比,自己家族的城堡如何?” “当然是图瓦的城防更坚固。” “那就亲眼看看,我们家老大...” 莉莉娅从远处依稀辨认出安建廷的身影,在盾兵的层层保护下来到巨大的城门处。 然后城门就那么炸裂开来,她甚至没能了解发生了什么,那道她眼中难以逾越的防守在顷刻间瓦解。 “可是强到不像话的啊。” 城门被破坏没有给予对面任何反应时间,安建廷带领着身边的部队直接杀了进去,全军以此为信号也发起全力冲锋。 “莉莉娅团长,到我们的工作了。” 在震惊中回过神的莉莉娅没有迟疑,马上发出命令。 “骑士团进攻!掩护安建廷,巩固进攻的突破口!” 在城墙上看着叛军鱼贯而入的尼古拉斯并没有多少慌乱,而是沉稳地发出命令。 “所有人加入下方的战斗,不要让对面扩大突破口!” 在他的指挥下,城楼上的守军才从惊恐中恢复,到下方支援,不少军官都对尼古拉斯留下指挥沉着冷静的印象,觉得科多尔家的继承人能够托付,当然前提是他本人真的在乎这个家族。 “这可真是令人惊叹,哪怕是我都没想到城门一下就完蛋,要抓紧时间跑路了。” 看了一眼在城门处拼死抵抗的家族亲兵,他头也不回向城堡另一处秘密出口快步前进。 应该说不愧是世代受大贵族恩惠的亲兵,哪怕训练水平比不上王朝正规军,但对于捍卫领地的士气非常高涨,在突然的打击下依然能维持士气。 “报答科多尔大人的时候到了!不要退宿!顶住叛军!” “为了安大人!为了在阿登领牺牲的同伴们!击溃他们!” 双方在城堡内厮杀得难分难解,安建廷带领的部队如尖刀一样直接向着中心突破,莉莉娅和骑士团依靠骑兵的机动性也直接追上来掩护他们侧翼。 “艾朗!去城堡中心,领主在那里!” 莉莉娅一路杀到安建廷身边和他背靠背,安建廷明白她的意思,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当然懂。 “皮埃尔!老爷子!这里交给你们,我直接去干掉领主。” “明白!” 皮埃尔和帕宁马上回应并接过前线的指挥权,安建廷带领着莉莉娅和周围的百余士兵直接杀穿防线,径直向中心大殿进军。 当来到一扇沉重的大门前,两道鲜红的身影挡住去路。 浑身散发的气场让周边的士兵都不敢上前。莉莉娅也握紧剑柄克制住紧张,本能告诉她对方绝非等闲之辈。 “没想到居然一下就突破城门,这点值得......” 话还没说完,一道猛烈的火焰扑面而来,两个血骑士瞬间反应避过,趁着这个空挡安建廷快步上前,一剑横击。只是对方身手远远超出他估计,在步伐不稳的情况还能突然拔刀挡下斩击,更令他惊讶的是,碰撞之后对方的武器完好无损,在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毫无荣誉的逆贼!居然直接偷袭,无耻至极!” 面对辱骂,安建廷不以为然。战斗都打得这么激烈还谈什么偷袭不偷袭。荣誉?难不成开打之前还要互相行礼寒暄吗,又不是演义小说,真打起来谁还玩一骑讨啊。 “艾...安建廷小心些,对面很强。” “我知道。” 从刚才的交手安建廷就冷汗直冒,魔力方面的事情先不论,对方那武艺和身手明显能感受到千锤百炼的娴熟,比他不知道高到哪里去,证据就是突然偷袭他也没讨到便宜。 “我等血骑士以神圣永世王之名,将赐予你们惨痛的死亡!” “血骑士?!” “啥玩意?” “王朝最强的部队,传闻每个人都是一骑当千。” “真的假的......” “来了!” 多亏莉莉娅提醒,让精神有所松懈的他反应过来,血骑士发起的进攻迅速且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对方每一击都直指要害,安建廷这样的半桶水根本无力招架,被压制得连连后退。 而莉莉娅和另一个血骑士也陷入激烈的缠斗,短时间难分胜负,没有余力支援他。 “去帮安大人!” 几个周围的士兵想上前帮忙,但毫无作用,攻击被躲开,然后被血骑士反杀。看着战友无力地牺牲,其他人再也不敢上前。 “死神的名号挺响,但也只是依赖魔力的小鬼头。” 判断刀刃无法闪过的安建廷慌张地施放魔法,丝毫没意识到是对方的诱导,血骑士早有准备侧身闪过。 “结束了。” 在所有人惊慌的目光中,刀刃精准插入了安建廷的肩膀。 被刀刃命中的安建廷大脑一片空白,求生本能和死亡的恐惧完全支配了他,他的反击完全是自暴自弃,源自愤怒和对伤势的逃避。这种行为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没任何意义的垂死挣扎。 没错,大多数情况下。 由于判断自己的刀刃比对面出手更快,血骑士并没有躲开安建廷伸来抓他的手,他的判断很正确,哪怕是魔力者被他这下命中,也足够把整条胳膊砍下来。 然而当他发现刀刃砍进去的部位什么都没发生已经太迟,安建廷抓住他的手臂,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只见用力一捏,随着噼啪的断裂声,臂铠和骨头交错在一起。对面也的确是历战的猛士,这种伤势硬是没发出一声喊叫,但毫无意义。 随着魔力再度在安建廷手里汇聚,火焰通过捏碎的伤口直接灌进血骑士的身体,烈焰从五官还有皮肤下面窜出来的场面简直恐怖,片刻血骑士便化作焦肉,只留下熏黑的盔甲包裹着灰烬。 “你竟敢!” “休想!” 另一个目睹战友悲惨身亡的血骑士想要冲向安建廷报仇,但被莉莉娅直接拦住。周围的士兵围住安建廷为他争取时间。 其他人帮助他慌乱地卸下肩甲想要查看伤情,但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疼痛,没有血迹,没有伤口,明明刀刃的确插了进去,肩膀却什么事都没有。 安建廷和周围的士兵疑惑地到处检查,但什么都没发现。每个人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连安建廷自己都搞不清刚才是不是真的被打中。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在战场中央纠结也是浪费时间,安建廷披上肩甲起身援助莉莉娅,二对一的情况下,连血骑士也不可能全部躲开招架,随着火焰魔法融化了他一条腿,莉莉娅也用大剑砍下他一只手,胜负已分。 “卑鄙!” 倒下的血骑士刚开口辱骂,莉莉娅的大剑就贯穿了他的喉咙,在一阵模糊不清的血泡声中,血骑士没了气息。 “恃强凌弱的人说别人卑鄙,真是好笑。” 莉莉娅抽回大剑,用力甩掉上面的血迹,跑向安建廷。 “你没事吧?” “还好。” 战场的时间分秒必争,细枝末节的事情以后再说,两人互相点头确认,推开了宫殿沉重的大门。 一个威严的中年男人穿戴着全身板甲,手拿一把赤红色的大剑端坐在椅子,周围是同样全副武装的骑士,莉莉娅看到座椅上的男人第一次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 “阿内特·科多尔!” 莉莉娅丧失了往日的冷静,单枪匹马就冲向对方,安建廷只能连忙跟上,和领主麾下的骑士开始乱战。 “没想到老头的底牌居然是血骑士,真让我看到好东西,不过王朝的顶尖战力也赢不了那个叛军领袖,光是这个事实就是重要的情报。” “尼古拉斯大人英明,科多尔家的城堡看来是守不住,叛军已经开始占领各处要点。” “和我们没关系,准备都做好了吧?” “是的,随时可以出发。” 尼古拉斯带着自己的亲信从侧门的密道骑马逃离,前往王朝的东部领地。 大厅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连血骑士都没法挡住的两人,地方领主那些更像是仪仗队的骑士更不会是对手。 更何况进攻方有着人数优势,突破防守的援军在皮埃尔的带领下涌进大厅。十个步兵对付一个骑士也足以让对面双拳难敌四手,惨遭围攻而死。 只剩下领主一个人的时候,安建廷制止了想要上前的皮埃尔和其他士兵,他只看着杀红眼的莉莉娅冲向对方,观察局势随时行动。 大厅里回荡着剑刃之间的撞击,重视血缘和魔力的科多尔家领主自然也是魔导者,周围的众人注视着一场父女之间的决斗。 他本应上前阻止,但这份熟悉的“仇恨”,让他不愿意外人插手,想见证到最后。 “明明流淌着高贵的血脉,却伙同逆贼发起叛乱,简直是难以理喻的亵渎!” “光是想到这点我就恶心,希望亲手送你上路能让我好受点!” “果然只是肮脏的私生子,就不应该留你的命。” “去地狱后悔吧。” 刀光剑影之间,男人不出所料败下阵来,莉莉娅抓准破绽用剑柄猛击他的下巴,男人当场跪地。长年的贵族生活已经磨平他作为战士的意志和身躯,面对自小活在战场的莉莉娅,只是一个拥有魔力的中年男人罢了。 “这一剑报大家的仇!” 就在莉莉娅即将下死手,从后门冲出一个佣人模样的女性,以身为盾抱住跪地的领主。让莉莉娅的剑停在了半空,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妈妈......?” “你在干什么!?他可是你的父亲!科多尔大人,您没事吧?我在你身边,哪里都不会去。” 安建廷注意到看着这幕的莉莉娅连嘴唇都咬出血。这也难怪,面对这边厉声斥责,而对领主则露出谄媚的温柔,连他都感到不舒服,更何况是血脉相连的女儿。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护着这个男人!他只是玩弄你罢了!” “放肆!你算什么!对科多尔家的血脉没有丝毫感激,还做出这么可怕的事,为什么我的女儿是这样!为什么你不能是懂事的大小姐!为什么就不理解我的苦心!” “你就那么甘心做他的玩物?!” “我爱他啊!!!” 这句声嘶力竭的咆哮回荡在整个大厅,听到这番话语的莉莉娅整个人吊住了,面上是不可思议的吃惊。 听到这话的安建廷这才反应过来,从攻入城内就没见到类似家族成员的身影,也没见到任何佣人,恐怕早就躲起来或者逃跑了吧,除了眼前的女性。 “把你强行抢到身边,如同工具一样对待,连我的出生也不过是偶然,你居然还在说这种鬼话!” “那又怎样,我爱他。能诞下他的血脉是我最高兴的事情,哪里想到会是你这样的人。” 莉莉娅像是忍耐着什么,声音突然冰冷至极,长剑重新摆好架势。 “让开,否则连你一起贯穿。” 听到这话的安建廷吓了一跳,他大步走向已经双眼无光的莉莉娅身边,随时准备阻止,防止事态不可挽回。 “不要阻止我,这是属于我的复仇,我的使命。” 莉莉娅甚至没看他一眼,脸上的决绝让他明白任何话语都不可能动摇,只能沉默站在她身旁。 莉莉娅与满脸泪水的母亲相视,摆好长剑,只要用力刺下就能结束,她却迟迟没有动作。 跪地的阿内特恢复过来突然发难,用力将女性推向莉莉娅,为了不让剑尖刺穿母亲,莉莉娅慌乱中收起大剑,阿内特抓住机会拿起大剑一跃而起,想要将两人一起捅穿,却发现自己的手动弹不得。 站在隔壁的安建廷可没有因为苦情戏码放松警惕,他察觉到领主的异样后愤怒不已,在他攻击的那一刻就捏碎他的手腕,赤红色的大剑掉在地面。 阿内特抬起头,直到现在那份威严都没离开他的脸。 “王朝万岁,科多尔万岁。” 在他说完的瞬间,安建廷的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他无力地倒在地面,涌出的鲜血在大厅中蔓延,染红了绘在地面的独角兽,科多尔家族的家徽。 “大人!科多尔大人!” 女性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莉莉娅,抱着阿内特的遗体痛哭。 安建廷走到莉莉娅的面前,现在绝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连他都明白这点。 “对不起,我没能狠下心。” “别为这种事情道歉啊。” 一个女儿向人道歉没能对自己的母亲下手,这也实在太可悲。莉莉娅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传来的颤抖让他马上向周围的士兵发出指示。 “将那位女士慎重保护起来,不得失礼。” “遵命!”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皮埃尔然后点头,对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领主已经被讨伐,其余人手马上去支援城堡其他地方!” 当皮埃尔带领着士兵离开,母亲和阿内特的遗体也被带走,偌大的家族厅堂只剩下他们两人。这时泪水才第一次从莉莉娅的脸上滴下,和染血的家徽融为一体。 在完全压制城堡后,安建廷将情绪低落的莉莉娅交给安里和爱莎,相比起不善于和女性相处的自己,她们两姐妹更擅长安慰。 而他和盖德现在站在城堡内一个巨大的仓库前,满脸惧色的老管家打开了大门,当进入到里面,打开整齐排列的巨大箱子,让两人叹为观止。 银币和金币字面意义上堆积如山,琳琅满目的艺术品和收藏品挂满了墙壁,而其他宝石、贵金属和工艺品更是数不胜数。 “大贵族的财富真是超乎想象。” 盖德拿起一个纯金的花瓶把玩,安建廷则拿起两个银币,看着堆满整个巨大仓库,排列起来的箱子。 “听说这是一个佃农家庭一整年的收入,光是这一箱子就有多少银币啊......” “当然是他们赚三辈子都赚不到的份额。” 盖德走到他身旁,拨开堆满的银币,目测这一箱少说也有成千上万的银币。 “光是清点这里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你有什么打算?” “用处多到说不完,什么都需要钱。” “交给你和海伦了。” “你去哪?” “我要出去走走。” 城堡的饭堂里,士兵们聚在一起庆祝又一个胜利,贵族为了过冬储备的粮食和物资非常丰富,足够他们闹腾。 “为胜利干杯!” “干杯!” 又是一轮举杯庆祝,路易也举起杯子回应,他当然也对胜利感到高兴,但一路跟随着队伍打仗,心里总觉得缺少什么,对此自己也不明白。 路易扯下一整个大鸡腿塞入口中,肉类对他这个农民家庭的儿子可是奢侈品,平日里不可能用肉撑饱自己的肚子。 “真是豪迈的吃法。” 他将视线转向旁边,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直接坐在他隔壁,看着那身盔甲坐在周围的人马上反应过来。 “安...安大人!” “不要这样,我只是来聊天的。” 周围的人想要站起身行礼,但被他阻止,至于路易还把鸡腿塞在嘴里没搞清状况。 对方也学着扯下一个鸡腿塞进嘴里,平易近人的动作完全看不出居然是他们的领导者,路易还以为一定是会像贵族老爷一样,高高在上充满威严的人。 “不只寒冬里行军,今天能攻占城堡都依靠你们的奋战,感谢你们。” 突然的宽慰话语让周围的士兵有些茫然,安建廷平时并不与士兵走得很近,这让他们有些不习惯,不知道怎么回答。 “的确很难受,但起码有这么一桌子肉。” 路易的发言使得周围人的视线全部盯着他,过了一会之后引来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你小子可太会说话了” “对着老大说起码有一桌子肉也是个人才。” “把肉都拿过来!有人说不够!” 路易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其他人都胡闹着拿他开玩笑,他不好意思地看向隔壁,安建廷只是跟着笑了笑,并没有介意。 “我叫安建廷,你叫什么名字?” “路易。” “路易......不,没什么,你为什么会加入队伍,你还很年轻。” 虽然他觉得对方跟他差不多年龄这么问很奇怪,但他还是如实回答。 “一时冲动吧,只是为了家里人好过些,我家是农民,父母也病倒了,弟弟妹妹们还没长大,想着把王朝打跑就不用受苦。” “我也是农民出身,跟他差不多,每年的收成都被掠走,哪里吃得饱!” “没错!待下去也是饿死!” 顺着话题士兵们群情激奋,纷纷开口,安建廷只是安静坐着听他们的故事。 “哼,我可不像你们只为了两餐温饱。安大人,我可有伟大的理想!跟着你一路打下去我要当将军!为了荣华富贵!” “你连十以上都不会数,你当什么将军,哪有将军连自己军队有多少人都数不清的。安大人,他当个队长就差不多了。” “就你他娘的话多,安大人别听他胡说,我已经在学了!” “那当然,最近已经能数到二十了,加把劲数到一万再升你将军吧。” 这番对话让周围的士兵哈哈大笑,斗嘴的两人很快就闹到变成拳击,周围人纷纷起哄,饭堂又热闹起来,只有安建廷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听说今晚在饭堂闹得很欢,不也挺好吗,多和下面的人交流。” “有东西想让你看一下。” 盖德疑惑地接过纸张,这才明白安建廷深夜来访的目的。 “这都是你写的?” “有问题吗?” “不,就是这个,需要的就是这个!” 盖德兴奋地看着上面的内容,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这才是能瓦解王朝根基的武器,安,你是天才啊!” 安建廷沉默不语,他哪里是什么天才,这些都是拾人牙慧,在历史书里学来的东西。 “我明天召集全军,由你来宣告。” “不能找其他人吗?” 听到这话的盖德只能苦笑。 “可没有人能代替你。” 第二天太阳才刚刚升起,军官们就依照盖德的命令召集全军在广场集合,经过一夜的胡闹,很多士兵明显还没睡醒。 “这大早上搞什么鬼?” “听说是安大人要讲话。” “那还真是少见。” 不只是普通士兵,除了盖德之外的领导层也不明白用意,只能站在两侧等待他的发言。 站在高台上的安建廷闭眼做着深呼吸,他还是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讲话,希望自己说话不要结巴。 “安静!安建廷大人有话要说!” 在皮埃尔的训话后,成千上万的目光注视中,他站前一步开口。 “各位,相信大家还记得之前的战斗,上一次在阿登领的战役有太多的人牺牲,你们本可以逃离战争,但即使经历失败,你们也依然愿意挺身而出,为了家人和战友奋战在最前线。”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和一片哗然中,安建廷对着台下单膝跪地。 “这是我的责任,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因为牺牲的人永远无法回来。如果继续战斗,恐怕未来还会有更多的牺牲,还会有人永远离开,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哪怕如此,你们仍然选择战斗到底吗?” 整个广场只有沉默,这种情况连盖德都急起来,他可没听说还有这一出,站在两侧的同伴想要出来圆场,但被他抬手阻止。 台下的众人互相对望,不知道这什么意思,莉莉娅看着在全军面前下跪的安建廷,露出释怀的笑容,自言自语道。 “真是笨拙,不让人省心。” 站在台下的莉莉娅突然高举大剑,回头对着陨星骑士团的成员大喊。 “我会战斗到底!为了战友!为了正道和骑士的誓言!” 听到团长呼喊的骑士团马上立正,整齐地用武器敲击地面。 “战斗到底!” 随着口号和情绪的感染,安建廷麾下的士兵军官从茫然到激动。 “少瞧不起人!” “我们要和王朝打到底!” “战斗到底!” 在一片呼喊声中,安建廷站起身,高举长剑。 “那么我将和你们并肩作战!从今天开始,我们将自称联合军!团结一切受压迫的人!我在此宣告,所有加入我们联合军的人不论出身,不论来处都能分得土地,让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而任何和你们一样,愿意挺身战斗的人,不仅有军饷,还能分比普通人更多的土地,全部免税!” “!!!” “你们将为了自己的家人、同伴和所有被压迫的人而战,为了生活的安稳而战,为了公平和共和而战!以牺牲!解放!和正义之名!共和万岁!!!” 台下的路易呆呆看着安建廷的讲话,农民出身的他从来没受过教育,那些什么公平还是共和之类的东西他听不懂。 但分田分地他听懂了,吃饱穿暖他听懂了,免税他听懂了,让家里人不再恐惧,能生活在安稳之中他听懂了。 激动的情绪涌上心头,在这段话中,长久心中缺失的部分被填满,他终于找到了战斗的理由和答案。正因如此,他的呼喊比所有人更快、更大声、更激动。 “以牺牲!解放!和正义之名!共和万岁!!!” “共和万岁!!!” “安大人万岁!” 成千上万的咆哮和喊声响彻整座城堡,狂热的眼神全部投向高举长剑的安建廷,连立于身侧的同伴们,在惊愕中都纷纷低头行礼。 今天这个瞬间,他成为了这支军队的绝对领袖。 “真让人捏一把冷汗,要是收不了场你打算怎么办?” “抱歉,我没考虑到那么远。” “你这人总是那么冲动的吗?” 莉莉娅突然上前打断了他和盖德的对话,相比起昨天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现在已经恢复了精神。 “就不能嘴下留情吗,我在反省了...” 莉莉娅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容,突然对他单膝跪下,右手倚剑,左手放在胸口。 “安建廷大人,请让我成为您的骑士。 “哈?这是什么意思?你先起来啊。” “您拥有力量与仁慈,坚持理想与正义。我确信您才是开创和平新时代的人,恳请您允许我成为您的骑士。” “不不不,这......” “恳请安大人同意!” 台下的陨星骑士团齐刷刷下跪,搞得阵仗太大,刚才好不容易散开的士兵又开始围过来看热闹,弄得他都不知所措,眼神转向同伴求援。 “安大人,正确面对别人的觉悟也是领袖的气量喔,可不能糟蹋忠诚的决心。” 一旁的海伦好像看到什么有趣的场面一样偷笑,说的话简直是在拱火。盖德则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盯着跪下的莉莉娅。 “总之你先起来...” “这可不行,大哥。” 台下的保莱叫住了他。 “团长可是很认真的,骑士的誓言与忠诚只托付一人,如果你硬要扶起她,那就代表拒绝与不屑。” 这搞得安建廷一脸无奈,侧头看向说风凉话的海伦。 “安大人,要我教您流程吗?”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莉莉娅,低头谦卑的态度简直和他之前认识的女孩判若两人,只是一心等待他的回应。 “唉.......我要怎么做?” 安建廷将长剑横在莉莉娅的右肩,跟着海伦的话重复。 “汝是否立誓,将永远忠诚,贯彻职责,遵从美德,履行骑士的誓言直至生命的尽头?” “我宣誓,我将立下誓言,伴随您的左右,成为您的利刃与坚盾,消灭一切您的敌人,守护您的生命。我将贯彻忠诚,至死方休。” “起来吧,我的骑士。” “谨遵主命。” 看到莉莉娅起身,陨星骑士团的其他人纷纷站起来,围观的士兵发出阵阵欢呼。 “你就趁那么多人搞突然袭击的吗?” “不然我怕你不会同意。” “唉,怎么感觉个个都在算计我.....” “说明你很受欢迎。” “罢了,你现在是我的骑士,那我能提要求了吧?” “只要我能办到。” “你和你的人不许再下跪,没有人需要向我下跪,我也不愿意别人那样做,人与人是平等的。” 不等对方回答,他直接扭头就走,今天刚刚开始就耗尽他的精力,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恨不得躲起来悠闲消磨时间。 莉莉娅在他身后行礼,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 “是,我的大人。” 两名卫兵将血骑士破损的盔甲和武器放在桌上,行礼之后离开,安建廷端详着武具。他认得这东西,和自己的铠甲同样,外观和那个游戏里完全一样。 用小刀刺穿自己的手掌,果然没有流血和疼痛,一道漆黑的缺口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就迅速愈合,让他毛骨悚然。 这诡异的身体也好,若隐若现的线索也好,无不让人心烦。搞不清离谜团到底是更近还是更远,回家的路看来没那么容易。 回到自己的卧室,海伦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甩手扔进还有余火的壁炉里。 “小姐,这样好吗?难得的后路。” “没关系,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跟东部搭上线迟早会是祸患,失去安大人的信任可没法挽回。” “小姐的意思是,他们已经迈过那道坎了吗?” 海伦看着信件已经彻底烧成灰才抬起头,话语透着坚定。 “他们......不,我们将是王朝的掘墓人。” 莉莉娅独自离开,在远离城堡一处烧毁的废墟中,她俯下身用碎石做了一个小小的坟墓,不顾身上的积雪,低声祈祷。 远处不断接近的马蹄声打断了她的专注,她将手放在背上的剑柄以备不测,站起身看向废墟的入口,走进来的是盖德和数名护卫。 “还真是破败,看样子也烧毁废弃好长时间了吧。” “你跟踪我?” “我没有敌意,只是搞清楚他放在身边的人是什么来历很重要,我也不想总帮他的一时兴起擦屁股,你说是吧?莉莉娅·科多尔。” 看着盖德举起双手,受够般的表情,她才放下握着剑柄的手。 “独自一人来这烧毁的建筑,从断壁残垣看得出来像大宅一样的结构,这是孤儿院?你的故事是什么?” “......” “沉默无法打消疑虑,为了我们未来的合作,我觉得坦诚布公比较好。” 盖德找了块平坦的砖石坐下,表情突然严肃。 “你这个贵族的后裔为什么反抗自己家族?” “我早就舍弃那个姓氏,从没有认为自己是贵族。还有,这里可不是什么孤儿院,而是处理未选之子的地方。” 盖德听完一惊,未选之子是贵族中的常用语,指代没有魔力天赋的贵族后代。早听闻在崇尚魔力的名门贵族为了能拥有魔力继承人会不断诞下子嗣。但当他再次环视周围,这大规模的废墟只能得出可怕的结论。 “有多少人?” “五十七人,包括我在内有两人拥有魔力。” “但你为什么......” “我八岁才第一次觉醒魔力。” 这下盖德明白了,看来科多尔家对魔力的痴迷在贵族中也属于魔怔,不停生育直到拥有魔力的孩子降生,其他都是可以舍弃的废弃品,而这里正如她所讲是处理的地方。 “有必要故意集中起来吗?不少贵族会寄养到别人家里。” “科多尔家作为立国之初的名门,对魔力和血脉的纯洁性疯狂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你觉得他们会容许血脉的扩散吗?那对他们来说是稀释高贵血脉,亵渎至极的举动。正因如此我必须要亲手终结科多尔家,还有王朝本身!这是我的使命!而安建廷是能帮助我达成毕生愿望的人,那么我则回报我的一切!” 盖德看了一眼那小小的碎石墓碑,又看着莉莉娅狰狞的脸,直接起身离开。 “我就不再打搅了,留在这里显得不识风趣。” “你会和他讲吗?” “不,我对当大嘴巴没兴趣,就让我们的对话留在这里吧。” “谢谢。” “不客气,他的骑士。” 莉莉娅伫立在满是飞雪的废墟中,久久没有动作。 第十二章 亦能覆舟 碧蓝的天空飘着少许云朵,高挂的太阳由于临近夏天,正午让人感到有些闷热,各种花朵抓住春天的尾巴绽放,郊外美丽的花海绝对是郊游野餐的好去处,只是对于现在科多尔的领地首府蒙彼利埃的人来说,恐怕没这心情。 “守备官,两万叛军已经逼近城郊,很快就会包围我们。” “援军有消息吗?” “还没收到。” “总之通知各部队做好准备,首府城坚粮足,坚持守住就能等来援军。” “明白!” 当部下离开,被临时任命的守备官看着城郊的方向眉头紧锁,真实的形势并没有他刚才安抚部下说的那般轻松。 一度被打散的叛军突然如野火般蔓延整个科多尔领,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不知不觉整个王朝南部的五个领各种叛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王朝军已经疲于奔命,证据就是现在连首府的求援,中央都没能及时回应。 现在考虑这些也没有意义,守备官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让城内这四千兵力死守到底才是他的工作,这既是对王朝尽忠,也是为了生活在首都巴黎的家人,他不能让领地首府落入叛徒之手。 如报告一样,从城墙上看到两万大军不断逼近,很快就包围了整个蒙彼利埃,那鲜红的底色,银色剑盾相交的旗帜。是传闻中那个死神安建廷率领自称联合军的叛徒。 看着叛军的庞大军阵,守城的士兵难免紧张恐惧,见到此状的守备官高举长矛鼓舞士气。 “蒙彼利埃的勇士们!我们将为这座城市,为了家人而战,成为凯旋的英雄!就让叛军在这高墙流干他们的鲜血,胜利一定属于我们!王朝万岁!” “王朝万岁!” “守备官,看那里!” 他顺着士兵们的喊声望去,一个年轻的男孩骑在马上,高举军旗,向这边挥舞示意。 “看来是对面使者,怎么办?” “放他靠近,先听他们要说什么。” 约尔紧盯着对面城墙上的回应,这段时间他最终接下了军队中传令的工作。他不会再盲目逞强,自己在前后方穿梭准确传递信息,才是最合适自己的职责。 在看到防守方打出同意的旗语,他才让马匹缓慢走到城墙下。 “我是联合军的使者,为我军传话!放弃徒劳的抵抗,打开城门投降!我们联合军保证善待俘虏,不会像王朝军在图瓦那般屠戮城镇,会保全居民和士兵的性命!” 听到喊话的守备官顿觉不妙,马上打断墙下约尔的喊话。 “叛军的谎言简直是卑劣的污蔑!我等王朝军乃是神圣永世王的军队,保护他的土地和人民!你们这些谋逆之人,断不会战胜我等!左右放箭!” 看到对方要发起攻击,约尔策马逃离,呼啸而来的弓箭插在刚才停留的地面。守备官虽然阻止了对方说下去,但发现不少士兵窃窃私语开始动摇。 图瓦城的惨剧早已扩散开来,哪怕军队中明令禁止讨论一切关于图瓦的状况,在民间也指派了数量众多的政务员否认王朝军的行动,将屠杀说成是叛军所为,任何公开讨论图瓦和否认王朝说法的人都会被重刑治罪。 但做到这地步依然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消息总会通过物流和交通网传开,人们私底下讨论图瓦的事情人尽皆知。 而守备官为了维持守军士气,用攻击驱离使者,也变成了对联合军最后劝降的回应。 “安,时间到了。” 盖德出声提醒,同样骑着战马望向城楼的安建廷挥了挥手,收到他命令的大军立刻调动起来。 “第一阵前进!拿下瓮城!” “第二阵前进!登上城墙!” “第三阵前进!支援城门!” 前进的军列服从命令有条不紊,完全看不出几个月前的散乱模样,纪律严明的气势让城墙上久疏战阵的王朝军心头一惊。 安建廷在科多尔家族的城堡演讲之后,盖德和海伦带领着各级文员日夜讨论,将他提出的概念变为实际的政策,命名为《均田法案》。 革除欺压百姓的贵族,每个人都能分得土地的消息马上在整个南部炸裂般传开,加上寒冷的冬天成了压垮平民最后一根稻草,在王朝的横征暴敛下,这个冬天由于饥饿和寒冷而死亡的人数多得吓人,而联合军成为人们活命和复仇的最佳选择。 无数的流民、奴隶、村庄和城镇居民、还有附近小规模的抵抗团队蜂拥加入,他们的军队也在短短数个月滚雪球一般扩张,成为两万人的大军。 “架上云梯!” “不要让他们上来,落石和滚油准备!” 守备官亲赴一线在城墙上指挥,各级军官依照他的命令行动,弓箭和落石杀伤进攻的联合士兵,滚烫的热油也让云梯上的士兵滚落,但守备官马上察觉出一丝异样,对方的攻势仍然猛烈,没有因为阻碍表现出任何退缩。 “守好城墙!不要让他们突破!” 原本对高耸城墙满怀信心的守备官慌乱地发出指示,哪怕他们拼命阻止,联合军还是前赴后继爬上城楼开始打开突破口。 而当短兵相接,王朝军的士兵体验到一种他们从未感受过的压迫感。 “怎么回事?这些家伙!” “气势好吓人。” “不行!涌上来了!” 联合军的士兵由于时间仓促,训练水平自然没有王朝军高,但高昂的士气和战斗意志弥补了这点,哪怕身边的战友牺牲倒地,后续的人也能毫不犹豫继续作战。 这得益于由盖德主导的军制改革,同样受安建廷在历史书翻出来的概念启发,完善之后作为联合军的另外两个政策推行,《军功令》和《府兵制》。 军功令不论出身,只要士兵在战场勇猛作战,根据杀敌数便能获得晋升和财富奖励,军官将领则要求公平核算手下士兵的功绩,完成作战任务,根据指挥和统领能力来晋升。 而府兵制则承诺免除参加联合军的士兵及其家属的一切税收,成为每天训练的职业军人。哪怕阵亡后近亲也能收到抚恤金和享受长期极低的税率,保证军属吃饱穿暖,强化士兵的荣誉感和军户的归属感。 正如前者孕育一统六国的虎狼之师,后者缔造横扫东亚,让众多小国在铁蹄下永远成为历史尘埃的玄甲军。这些政策从物质、信念、训练,让这支队伍脱胎换骨,不再是乌合之众,而是货真价实的铁血军队。 路易用盾牌接连格挡王朝士兵手锤的砸击,左手紧握的短矛在对方攻击的间隙猛刺,当对方慌忙躲开,他并没有追击,马上拉回短矛将身体藏在盾后。 这就是他这个普通人摸索出来的战斗方法,优先减少自己的破绽,保证生存来寻求反击。 在几个回合后对方明显焦躁起来,力道的控制开始失误,抓准对方用力横砸的时机,他没有格挡而是后撤步躲开,对面挥空导致重心不稳,在踉跄中来不及调整重心,路易的短矛已经扎进了王朝士兵胸膛,穿透肺部。 还未等路易在激烈的战斗中喘口气,旁边就有人报告。 “路易百夫长,这里已经清空。” “很好,留十个人在这里戒备,其他人跟我去支援友军拿下城门。” “明白!” 在远处观察城门战斗的安建廷有些沉不住气,看在眼里的盖德出言相劝。 “你之前已经遇到过血骑士,虽然最后还是打赢了,但谁也保证不了这首府会不会也藏了战力,你可不能无谓冒险,要多信任自己的部队。” “我知道。” 他只好继续看着城门的战斗,莉莉娅在他身侧随时准备行动,身后是同样配备战马、全副武装的近卫军。 每个近卫都模仿安建廷的装束,皆白铠黑袍,这是莉莉娅的规定。由于安建廷本人选择了低调的灰色战袍,作为部下全员则披颜色更深的黑袍,以示忠诚。 这支由莉莉娅新组建的近卫从全军选出最精锐忠诚的五百人,作为安建廷的直辖卫队,负责护卫他的安全和跟随他在战场冲锋陷阵。 当时安建廷一再反对这种特殊对待,但实在熬不住几乎全员的轮番劝说,最后也只能松口。 “你们是从全军选出的精锐,从今天开始你们是安建廷大人直属的近卫,我是你们的队长,而你们之间没有上下级关系,这支近卫军只有一个要求,对他本人的绝对忠诚!我们不接受其他人的任何指挥,只听从他本人的命令,明白了吗?” “明白!!!” 每当想起当时莉莉娅的训话就让安建廷觉得头大,他厌恶这种个人崇拜,只是哪怕他本人这样想,近卫在全军中依然被视为荣誉而受到优待,从每个人都能配备全身板甲和最好的兵器就能看出,自然他们也被要求必要时承担最危险的任务。 安建廷侧眼看了一下自己的骑士,莉莉娅身穿从血骑士缴获后染成银色的盔甲,背后是科多尔家那把赤红色的家传大剑。 他之前把剑归还给她处理,还好奇对方会不会介意跟家族相关的武器,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在意,挥舞起来称赞是把好剑。果然在残酷环境中成长的人都是实用主义者,没那么多幼稚的扭捏,好用的东西就用,简单有效的生存信条。 没过多久,离远就看到约尔从前线回来。 “行军总管皮埃尔大人的消息,城门马上就要拿下。” 安建廷点了点头,莉莉娅则对近卫军发号施令,看着那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武具,整齐划一的动作,令行禁止的纪律和威严的气势,任谁看都会认为是精锐部队,想必他的命令也会被毫不迟疑地执行。 令人惊叹的是莉莉娅只用几个月时间就训练出这样的精锐,最近他越发觉得身边的人都是一些天才,只有自己这个庸人没值得称道的地方。 “安大人,近卫军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嗯,我们走吧。” 当城门被拉起,在周围的步兵马上鱼贯而入,将战斗带入城内。 “挡住他们!派增援将城门重新关上!” 王朝的守军依靠城门的狭窄地形勉强僵持,但很快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粉碎了他们的努力。 “是黑袍!” “近卫来啦!” 联合军的士兵兴奋地欢呼,连忙让开一条道,安建廷带领着近卫疾驰而过,他抬起左手,炫目的雷光迸发而出,在王朝的队列直接打开缺口,伴随着雷鸣,近卫骑兵直接陷阵肆意冲杀。缺口快速扩大,王朝军阵型被冲垮,很快在其他涌入的步兵面前变成溃退。 这段时间冲阵战术变成日常,安建廷开始习惯,他熟练地抬手握拳,莉莉娅马上发出集合命令,近卫立刻有条不紊地重新收拢,维持队形。 “安,来的真及时,我们的人已经越过城墙往城镇内进军。” “有哪里遇到麻烦吗?” “通往市政厅的道路有重兵把守,我这边准备去帮一把帕宁老爷子负责的北门,听说都市的守备官在他负责的那边。” “感觉老爷子每次都碰上硬骨头,皮埃尔你去帮他一把,市政厅我去拿下来。” “好。” 战斗持续了整个白天,随着城门被攻破,王朝军的防线不断收缩,最后全部撤退到市政厅。 而现在一楼的守军已经全灭,市长和一众高官还躲在二楼,堵住楼梯想要负隅顽抗。 就在他想要上楼的时候,一个传令来到他身边。 “安大人,后方的传令,盖德参谋长和海伦内政长官希望您能留下蒙彼利埃的高官,说是需要人质和情报。” “知道了,我会留手。” 安建廷带着莉莉娅和近卫军直接杀上二楼,这些王朝最忠诚的士兵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到最后也死战不退,只是随着最后一个人被安建廷扔飞砸开会议室的大门,抵抗也宣告瓦解。 看着飞进来的遗体,会议室里的权贵吓得战战兢兢,当看到安建廷走进来更是恐慌。 只有一个官僚鼓起勇气拔出匕首指向安建廷,但一瞬间愤怒的莉莉娅直接将他的手砍了下来,两名近卫用长枪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这下直接让其他权贵吓得魂飞魄散,有人瘫在地上直接失禁。 “谁是市长?” 听到安建廷的问话,权贵们的目光集中在一个衣装华贵的中年妇人身上,在短暂的失神过后,她直接弯下身出列,然后跪在地上。 “我就是这里的市长,您一定就是声名远扬的联合军领袖,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有愉快地合作。” 这个中年女人跪着接近他,谄媚至极的虚伪笑容简直让人生理不适。她跪到安建廷面前想抱住他大腿,安建廷厌恶地后退一步,光是想到要被她触碰都觉得恶心。 站在旁边的莉莉娅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吩咐身边的近卫。 “将这里的人全部关押。” “遵命。” 近卫将权贵们拖走,站在一边的安建廷看着他们的丑态,尖叫、失神、鬼哭狼嚎,各种反应可谓五花八门,他忍不住对身边的莉莉娅开口。 “我还以为贵族哪怕傲慢、残忍、愚蠢,也会有科多尔领主那样有信念一样的坚定意志,结果这段时间见到的贵族都是这鬼样子。” “她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傲慢是因为只懂得这一种生存方式,数百年的岁月寄生在特权上,蔑视他人和为所欲为已经变成这些人的本能。” “难以理解。” 一脸不屑的安建廷转身离开,今日的战斗尘埃落定。 王朝历314年立夏,联合军攻占了科多尔领首府蒙彼利埃,彻底掌握整个行政领。 胜利的喜悦是短暂的,事后处理是漫长的,整个领地的军政事务足够所有人忙翻天。 好不容易结束在市政厅的晨会,安建廷也没能离席,还有一样工作在等着他。 “安大人,这是今天的决议,麻烦您核准。” 妮雅在他面前放下一叠文件,每一张都需要他本人签字,然后正式成为联合军的军政命令。按海伦的说法这只是组织上必要的走流程,但他可不敢马虎,最起码每一张他都认真看过才签字,而很快一张文件引起他的注意。 “关于‘红街’的行为规范和具体安排?妮雅,‘红街’什么?” ““红街”是指都市里的红灯区,也就是风月场所。” “你是说我们的人去那种地方!?” “盖德大人认为士兵服从严格的军纪需要有地方发泄。对商户已经事前交涉,而且有专门的卫兵维持秩序,也从他们的军饷中扣除费用,按市场价给到从业者,并没有暴行和混乱的情况。” “......” 看到安建廷表情复杂地看着文件,妮雅明白这说辞并没有说服他。 “要我通知盖德大人再度商议吗?” “算了。” 安建廷考虑片刻后还是签上了名字递给妮雅,他对这种背离道德伦理的可耻行为厌恶至极,在他眼里这种场所应该全部关闭。但在现实面前,他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服自己是暂时的妥协。 当在最后一张文件上签字,他一天的工作就彻底完成。接下来的时间他这个最高领袖反倒成了闲人,基本就是散步和读书,要不就是像现在这样窝在厨房准备晚餐,晚饭时间成为同伴们少数能聚在一起的时光。 “安哥哥,我将蔬菜拿来了。” “谢谢,萝拉。能和查尔斯一起帮我把皮剥了吗?” “嗯。” “看来今晚吃的很丰盛呢,安你居然擅长做饭真让人意外。” “只是从小习惯了。” 虽然有配备专门的厨师,但安建廷总是把人打发走自己下厨,毕竟他也没其他事做,所以爱莎和这对小兄妹每天都会来到他的住处帮忙。 “我来把这些肉洗干净。” “让我来吧。” “不用迁就我,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做得到。” 爱莎灵活地用双手撑起身子从轮椅上站起来,确认假肢站稳地面开始帮忙,看来她已经熟悉他和盖德专门找人做给她的轮椅和假肢。 “那么多东西今晚吃什么?” “火锅。” “火锅是什么?” “今晚你就知道了。” 一边回答,安建廷一边将焯水后的各种骨头和肉类扔进锅里熬煮高汤,开始处理其他食材。 “安你挺会照顾人的,是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听到这话让他一时语塞,过了一会才开口。 “不,我是独子,虽然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连话都没说过。” “家族长子的忧郁呢,别介意,大多数人家庭都是奇奇怪怪的。” 看来爱莎是有奇怪的误解,但他也不打算解释。 “所以和爱莎你相处还挺新鲜,好像真的有个姐姐一样,有个年长的同辈原来是这种感觉。” “不需要介意,可以把我当成真正的姐姐喔~” “想想还是算了。” 看着爱莎的鬼脸,他只好无奈地笑起来,也跟对方开玩笑。 “话说你和安里怎么样了?有进展了吗?” “总觉得最近忙来忙去,没机会开口。” “唉,看着你们真让姐姐着急,虽然不要学盖德那样卑鄙又油嘴舌滑,但也要懂得表达自己心意喔。” “我会的,倒是你和盖德进展太快,突然说在一起吓人一跳。” “没办法,被他趁虚而入了啊。” 虽然爱莎嘴上那么说,但看她和盖德在一起那幸福的笑容谁都明白,大家也就不揭穿了。 “唉,你们按自己的节奏来就好,反正也没人会作死来搅局。” “什么意思?” “安弟弟你可是麾下有整支大军啊,哪个不开眼的敢去惹你身边的女性,万一搞砸了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 “不是,你说得我好像是个暴君似的,这种事情还是要尊重当事人意愿吧。” “你或许是这样想,但别人怎么看待你可控制不了,要有这种自觉。” 虽然他一时无法接受,但莫名觉得爱莎说得有道理,便不再反驳。 将各种肉类和蔬菜切成片状摆盘放好,各种香料捣成碎粒做成调料,接下来只要大锅里的高汤熬好就能有一顿简单的火锅。 爱莎在客厅教导两个孩子读书认字,而他则专心致志看着逐渐飘出香味的汤锅。 天色逐渐暗下来,他这间小屋也热闹起来,众人对在炉火上沸腾的肉汤还有摆满周围的食材很感兴趣。 “这是什么?” “火锅。” 安建廷拿起闲暇时用木头削成的筷子,夹起一片牛肉放在沸腾的汤里涮至变色,粘上碗里的香料送入口中,肉的鲜美和香料的刺激在口中交融,简单的美味。 其他人跟着有样学样,不过筷子这种东西对初学者还是太难。 “你故乡用来吃饭的东西也太难用了。” 盖德别说尝试夹起食材,连筷子本身都拿不稳。最后只有萝拉一下子就学会用筷子,其他人也只好死心改用叉子。 “啊,最后一块牛肉。” “妹妹唷,对喜欢的东西下手要快。” 爱莎别有深意看了一眼安建廷,明白话里有话的安里耳根都红起来。 “姐姐!” 火锅果然去到哪里都会受欢迎,在大家的胡闹中食材被风卷残云一般清空,连汤底都被喝得一干二净,也不枉他费时间准备了整个下午。 “盖德,新兵的训练和补给能跟上吗?仓库的报告武备快见底了。” “那要问政务长官铁矿的进展。” 面对皮埃尔的提问,海伦喝了一口茶,忍不住叹气。 “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堆积如山,麻烦有什么问题按照表单排队,当务之急是算清财政,一口气颁布那么多政策,手头的政务员已经处理不过来。” 饭后的闲暇时间也被工作的话题占满,但安建廷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的他光是学会看懂每天送上来的决议就算不错了。 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谈话,进来的是一个魁梧健壮的少年,将一张字条交给盖德,安建廷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他。 “什么情况?” “好消息,我们有新的目标,说不定棘手的武器短缺问题也能一口气解决。” 正午的阳光罩着不通风的仓库显得异常闷热,少女认真清点着各种物资,渗出的汗水从下巴滴落。 “埃米莉,正午太热了,休息一下吃饭吧。” “马上就好。” 埃米莉用简单的算数做好记录,离开仓库,另一个女孩已经在阴凉的树下等她。 “埃米莉你太认真了,这种工作随便做做不就好啦。” “我没有萨拉你那么聪明,只能做这些帮上忙。” “唉,文书工作都烦死了,军队有太多处理的事情。” 听到萨拉的话,埃米莉尴尬地笑了笑,咬了一口面包。 “话说埃米莉很早就加入联合军了吧?” “嗯?算是吧,多亏他们我才能在图瓦活下来。” “那不是早期的功臣吗?!为什么还在这里做这种工作?” “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并不坏。” “你还真是单纯呢,我觉得要求更多都是应该的。” 对埃米莉的话萨拉不以为然,将蜂蜜和鸡蛋铺在面包上大口吃起来。萨拉是最近才加入联合军,商人家庭出身,条件要比埃米莉好得多。 “啊,能不能给个机会直接认识安建廷呢,要是被他看上就好了,埃米莉你是老成员吧,有办法吗?” “咦?我不知道。” “唉,你啊明明长得可爱,为什么那么笨呢。” “这个...对不起。” 埃米莉笑着道歉,在憨厚的外表下,她隐藏了自己奴隶的出身,和被安建廷亲手所救的事实。 王朝的东部领地的确比南方富裕得多,这是刚从旅馆起床的大卫第一件想到的事情。明明只是东部领的一座普通城市,规模和人口就比得上南方首府。 他洗漱后走下楼,向着旅店侍女打招呼。 “早安,小瓦洛妮。今天也是个好天气,你还是那么美丽。” “行啦,大卫你这大话精。早餐要些什么?” “真是伤心,我可是诚恳地赞美,麻烦给我麦粥套餐。” “就当是吧,早餐马上来。” 作为老板女儿的瓦洛妮虽然嘴上不留情,但满脸的笑容看得出并不讨厌,这种搭讪一般的交流可以说是大卫这种阳光帅气的青年才有的特权,跟女性搞好关系的时间并不需要多久。 对着笑容甜美的瓦洛妮拿来的早餐,他也回以灿烂的笑容道谢,快速收拾干净,他走出旅馆,开始在城市中打探消息。 联合军在府兵制的运作下训练相当严格,大清早士兵们就被要求体力和武器训练。 “这也太辛苦了,真亏你还能继续啊,加斯帕尔。” “欧仁大哥也加把劲怎么样?” “我不行了,要累死。哪有你们这些年轻人那么精力饱满。” 被叫做欧仁的中年大叔结束训练后累得瘫倒在地上,旁边的加斯帕尔则还是体力充沛做着体能训练。 “根据军功奖励倒是好,但军纪居然那么严格,钱和女人都不允许抢,真没意思。” “欧仁大哥,要是被军官们听到可是要被关禁闭的。” “我就抱怨一下,你小子可不要告状啊。” “才不会呢。” “嘻嘻,好兄弟,晚上请你一杯。” 欧仁把手搭在加斯帕尔的肩膀上,大摇大摆走起来,路过看见的军官罚两人再绕着军营跑三十圈。 在一番激烈的翻云覆雨后,幸福的瓦洛妮依偎在大卫的怀里,却看到他满脸愁容。 “怎么了吗?” 大卫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用手抱着瓦洛妮。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没关系,我会听的。” 大卫犹豫之后开口。 “我一直是个漂泊的旅者,从来没想过会留在某个地方,但现在你让我改变想法。” 瓦洛妮听到这句话心脏砰砰直跳,脸上是火辣的红晕。 “我爱你,瓦洛妮。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听到这话瓦洛妮更是头晕目眩,顾不上其他就吻了上去。 “但是......” “怎么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看到大卫不继续说下去,急切的瓦洛妮生怕有变数,催促他说出来。 “我需要一份工作让我留在这里,我有锻铁的手艺,但城里的工匠不认可我。” “没关系,我可以让爸爸留你在这里。” “那可不行,你知道的。” 瓦洛妮沮丧地低下头,大卫又吻了一下她,轻声说道。 “但我有办法。” “什么?” “你记得那个租了三楼房间的大胡子吗?” “铁匠公会的爷爷?” “对,他随身那本书有独门的锻造配方,只要我看一眼,学会之后城里就会雇佣我,能继续留在你身边,你愿意帮我吗?” “但是...” “求你了,瓦洛妮,我爱你,给我留在你身边的机会。” 面对心上人的恳求,幸福就在眼前的瓦洛妮顾不上其他,满口答应。 “明天我找机会带给你,你在房间等我。” “谢谢你,瓦洛妮。” 第二天夜晚,将父亲房间备用钥匙偷来的瓦洛妮打开三楼的单间,把那本红色封皮的书本带回到大卫那里,迫不及待的大卫连忙确认书本的内容。 “是这本吗?” “对,就是这本,谢谢你瓦洛妮。” 大卫抱着她一个深吻,那炫目的幸福感让瓦洛妮浑身发烫。 “不能被人发现让你有麻烦,我已经记住了,你现在马上放回原处。” “知道了。” 瓦洛妮抱起书快步放回去,脑海中已经是未来美好幸福的生活,她一刻都不想浪费,急忙跑回大卫的房间。 但那里已经空空如也,男人就这样在黑夜中消失无踪。 在远离城镇的林地,大卫脱下风衣,在蜡烛的微光下往纸条写上情报。 王朝东部大批武器防具被要求运往科雷兹领,数目三万。 写完后用墨水浸湿一个黑色的徽章盖在上面,那是倒立的联合军纹章,将纸条绑上带来的信鸽,迎着黎明放飞。 趁着夜色的掩护,萨拉带着工具袋蹑手蹑脚跑出居住区,这条路她已经非常熟悉,多次的踩点让她在夜色中也能认出道路。 只要走过下一个交叉路就能到达目的地的小屋,但在她探出街道的时候,提灯的光亮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萨拉?你在这里做什么?” 心跳都紧张到停了一拍的萨拉这才慢慢认清眼前的人影,那个笨女孩埃米莉。 “没,偷偷出来吹风,结果迷路了。” “呵呵,萨拉也有迷糊的时候呢。” “哈哈,被你看到丢人的一面。” “我们回去吧。” 埃米莉走到她身旁,正当她想要开口,却发现嘴巴已经被捂住,某种尖锐利器扎进脖子,接着她被拖进隔壁的废屋。 萨拉惊恐地看着锁门的埃米莉,按倒在地的功夫她就被堵住嘴巴,想要用力挣扎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放心,毒并不致命,只是麻痹感会持续一段时间。” 埃米莉蹲在她旁边,明晃晃的匕首架在她脖子上。 “你怎么知道这个位置?你负责文书的岗位不可能有时间打探,一定有同伙,是谁?名字?” 莎拉拼命摇头,埃米莉见状仰起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花板,一刀扎穿了她的手掌。 “唔!!!!!!!” 钻心的疼痛让萨拉痉挛,埃米莉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打滚,缓缓开口。 “别装无辜,我已经知道你踩点了很多次,最后问你一次,同伙在哪,给我名字。” 满眼泪水的莎拉抬起头,眼中是恐惧和无助,受够一般的埃米莉也懒得废话,举起匕首就要扎穿她另一只手。 此时萨拉终于无法忍受,嘴里发出语焉不详的叫声,连连点头。埃米莉这才拿开堵嘴的布块。 “我讲,别再扎了。” “有几个同伴?” “我不知道。” 眼见埃米莉又要动手,激动的莎拉连忙补充。 “我真不知道!我只负责市政厅的情报!只认识那个叫欧仁的大叔!在联合军里!” “你们上面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收了一大笔钱,帮忙传一些消息,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你要信我啊!埃米莉你要信我啊!” “你是王朝的人?” “谁知道啊,我只是不想过穷日子,谁给钱就帮谁做事。对了,埃米莉,我们一起吧,对方很阔绰,你分大头我也不介意。” 刚讲完这句话的萨拉立刻就后悔了,埃米莉那表情开始扭曲,恶意和杀气通过双眼让她汗毛直竖。 “你居然想贿赂我?这种...这种侮辱!” 埃米莉站起身用脚猛踩她的脸,从记事起就被亲生父母卖为奴隶,那被肆意玩弄的地狱日子仿佛永远无法逃离,但现在她得到了救赎,那是她的救世主,自出生起只有那位大人,安建廷会弯下腰轻轻拥抱她,关心她的伤势,将她带离地狱。 那是我的光明,我的唯一!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而你们这些贱人居然想用钱这种垃圾收买我?居然质疑我的忠诚!不可原谅! 随着情绪的激动,她脚踩的速度和力度越发加大,当她重新冷静下来,萨拉已经晕了过去,脸被踩得面目全非,牙齿都掉了不少。 埃米莉收起匕首,直接转身离开,去确认他们收发信鸽的隐蔽位置,只是赶到的时候发现有人先到,一个中年士兵被打晕在地上,健壮魁梧的男孩察觉到她,右手已经摸到剑柄。 埃米莉的手缓缓抬起,将挂在胸口的项链拉出来,展示出黑铁的徽章。对方看到解除了警戒,也脱下手套,翻出缠在手背的同款徽章,说出暗语。 “一切忠诚皆会被铭记。” “一切背叛皆不可饶恕。” “没想到有其他影卫也在追他。” “情况呢?” “已经上报。” 还未等他们多交流,数个人影从暗影中接近,他们看清楚带头的人立刻低头致意。 “盖德大人让我来收拾残局,辛苦你们了,直接向他汇报吧。” 讨论后众人立刻分散路线防止被跟踪,加斯帕尔带着情报汇报给盖德。帕宁则指挥手下开始关押叛徒,等待他们的只有严刑拷打。 “真的有必要组建这样一支部队吗?还要瞒着安大人。” “这是必要的措施。” 海伦听到盖德带来的提案开始头痛,一支瞒着最高领导者的特殊部队,光是想想就是极其危险的政治问题。 “成员我会亲自从奴隶和底层出身选拔,最好是对王朝有刻骨仇恨的孤儿,保证他们对安的忠诚。” “既然你都想好,还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一个合作,我要借走帕宁,他作为行军总管的权限和你这个政务长官能很好掩护影卫的行动。” “然后?” “影卫的情报会对你公开,不坏吧?” “要不是瞒着安大人,倒是不错的提案。” “你要是能说服他组建一支由孤儿组成,见不得光的暗杀和情报部队,我是不介意。” 海伦扶着额头,安建廷的性格她是了解的,这种恶行要说服他显然是不可能的任务。 “万一暴露?” “他要怪罪我一人承担。” “那你最好做干净点。” 这几天蒙彼利埃城里发生了几件不起眼的小事,联合军中一名女性政务员由于感情问题自杀,一位中年士兵在训练中不幸受伤去世,还有本地商会的某位商人死于食物中毒。 这些事情甚至没有放上会议讨论的必要,而对于安建廷,两天之后他才想起来,那个敲门的少年就是曾经在海伦的城镇他想扶起的奴隶。 又是结束一天工作的安建廷在市政厅的过道伸了个懒腰,虽然被莉莉娅提醒在别人面前要保持威严,但那实在累人,没坚持两天他就决定放弃,这时从身边经过的女孩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是图瓦的那个女孩?” 手拿文件的女孩慌忙低头,这让安建廷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突然叫住她。 “不好意思,如果认错人我道歉。” “没有,安大人你还认得我?” “当然,啊,当时太急都没问你的名字。” “埃米莉,我叫埃米莉。” “埃米莉,你没事就好,见到熟悉的面孔总是好事。” 少女没有回话,只是有些失神一样直勾勾看着他,弄得他都不知道怎么继续话题,而且自己突然叫住别人也的确没礼貌,尴尬的他只好结束话题。 “抱歉,好像打搅你工作了,以后见。” “是...以后见。” 安建廷转身离开,只是少女触摸着藏在衣服下面的徽章,良久没有移开目光。 埃米莉在下一个走廊与加斯帕尔擦肩而过,两人没有任何互动,视线也没有交汇,如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是他们的规矩,成员之间不会有任务以外的任何接触,他们名义上听从参谋长盖德的调遣,但每个人都只对安建廷本人宣誓忠诚。 他们是无名之人,潜藏在影子中的守卫者,领袖在黑夜中的匕首。一切忠诚皆会被铭记,一切背叛皆不可饶恕,他们是影卫。 “伯恩将军,探子传回的情报。” 克洛德站在帐中接过情报,自去年以来他和手下部队镇压各处大大小小的叛乱已经疲于奔命,不仅手头的兵力不断分散到各处,更要命的是安建廷的部队死灰复燃,不仅自称联合军,现在整个科多尔领都已经落在他手里,现在只希望能有些好消息。 只是天不遂人愿,看着纸张上传来的情报,克洛德眼睛都瞪直了。 “确认清楚了吗?” “是,确认无误。” “立刻终止在马恩领的行动,叫回所有行动中的部队,我们要赶往科雷兹领救援。” “但巴黎的命令......” “现在顾不上那么多,要是作为最大枢纽的科雷兹领被叛军占领,王朝中央和整个南部的联系都会被大规模切断,一定要阻止这种事态。” 克洛德慌忙指挥着部队调度,传令被发出召回部队,现在他只能希望中央能做出贤明的判断,尽快组织大军应对叛军。 而现在巴黎的朝堂上,正在为如何应对南部问题尤其是安建廷的叛军争执不下。每个人都赞成立刻组织大军收服领地,每个人又都不愿意从自己的领地和势力范围抽走驻军。 治安恶化会导致利益减少,所以只能是别人出兵,出兵方案就那么在贵族间无尽的扯皮中悬而不决,错过了镇压的时机。 早已明白发言毫无意义的阿莱克谢首相在整个朝会中贯彻沉默,事态的发展早已不是公开讨论就能解决。 果不其然,在无休止的争论中朝会结束,他被私下留了下来,进入王宫的内廷。卸下长袍换上常服的首席三圣正在等他。 “午安,“太阳”鲁索雷阁下。” “连你都要这么叫我吗?” “成为三圣将舍弃过去的名字乃是传统,我哪敢违反。” “你还是那么谨小慎微。不用我讲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吧?” “南部的叛乱越演越烈。” “更严重的是居然有一整个领脱离王朝的控制,简直闻所未闻,现在那个坎贝尔已经开始想借题发挥拿这件事对付我。” “他觊觎三圣的位置也不算秘密,而且瓦卢斯将军的失败让他声望受损,看来是失去耐心。” “他现在一方面拖延出兵,另一边则暗中拉拢其他贵族,集结私兵。想要独占平叛之功问鼎三圣的位置。你有什么对策?” 阿莱克谢眯着眼睛思考,拿起桌上的甜点塞入大口,不慌不忙喝了一口茶。 “既然坎贝尔想要功劳,不妨放任他。” 听到这话的三圣眉头一皱,这可不是他想听到的回答。 “那我就这样坐在这里等着他把我赶下去?” “坎贝尔为了独占功劳,必然不会动用太多正规军,这也意味着我们不会有多少损失,反叛军可是连那个克洛德都吃了苦头,干脆让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下场。” “那要是坎贝尔大胜呢?” 听到这话的阿莱克谢露出狡黠的微笑,示意对方不用担心。 “麻烦的只会是如何收服领土和减少损失,要让坎贝尔这种愚钝之辈没法赢,办法可太多了。” 日常的朝会中,各方依然争吵不休,但已经没人真的关心能否达成共识。由叛乱作为契机,巴黎的政治势力迅速分裂,以坎贝尔·道斯为首的大贵族结成荣光同盟和现任三圣为首的三圣派展开激烈党争,双方都在暗中积蓄力量。 滑稽的是,在这风雨飘摇,联合军越过领界北上开始在科雷兹领地内攻城略地之际,朝堂之上没人真的关心王朝这个政权本身,明明他们皆标榜自己为忠诚的廷臣。 在科雷兹领的联合军向着首府进军,不断攻陷沿途的城镇村落,贵族和地主等权贵阶级纷纷逃命,从撤离时遗留的财物就看得出有多匆忙。 海伦满意地清点着查抄的财物,开始安排运回根据地的科多尔领,现在联合军实行的极低税率、军功令还有府兵制都需要庞大的金钱消耗才能维持运转,用日费千金来形容毫不夸张,而他们根本不用为此发愁只有一个原因。 王朝的权贵实在过于富有。 只要攻陷一个大贵族的领地,光是没收的财产就足够大军日常用度数月之久,更别提领地首府或者科多尔家族那样的名门贵族更是囤积着天量的财富,甚至显得联合军从整个领地收上来的税款都成了可有可无的小钱。 而联合军在进军过程中兵力神奇地越打越多,沿途解放的奴隶和穷苦平民不断加入,出发时的一万八千人,在短短一个月的征讨中增加至两万五千人,要不是考虑到后勤的负担进行兵员筛选,实际能动员的兵力更是庞大。 坐在本阵的安建廷也第一次特别空闲,根本不需要他本人出现,一座王朝小城市没多久就会在联合军的猛攻下解放。 “闲得没事做吗?” 看到坐在本阵望着远处城镇的安建廷,盖德过来打招呼。 “只是觉得不习惯,明明自己不用上阵是好事。” 安建廷深感自己被环境影响得彻底,内心居然对自己不用上前线感到坐立不安。 “那你最好习惯下,暂时都不会需要你去前线。” “王朝不会派大军来吗?” “说不准,现在对面的反应很奇怪,不过我们的目标不会变。” 根据盖德的安排这次主要是为了取得物资、财富和人口,切断这个关键的枢纽领地,让王朝没办法高效调集资源,能不能一口气占领科雷兹领反倒不是关键。 “安,吃午饭啦。” 听到安里的呼唤,他直接起身走向食堂,无论如何对他来说能做的也只能信任同伴见一步走一步。 日渐逼近首府的联合军终于收到情报,王朝的大贵族,坎贝尔·道斯所率领的六万贵族联军南下逼近,得知消息的盖德马上停止进攻,将全军收缩到首府南边的狭窄山地固守。 “全军沿着山脊展开,占领高点修筑工事,右翼有河流的掩护,左翼需要加固兵力,保证大路补给线的安全。后侧预备队和本阵随时依据战况调配。” 盖德对着地图布置防守事宜,由于敌军的兵力很多,留守科多尔领的部队也被调上前线,总兵力达到三万五千人的联合军即使兵力仍然劣势,也有一战之力。 “防守的指挥,皮埃尔你来负责。” “我?!你不是指挥吗?” “不,有王朝军正从马恩领赶来支援,领军的还是那个克洛德将军,阿登的悲剧不能重蹈覆辙,这次轮到我们报仇了。” 听到这话,在场参与过那场战斗的人都散发出凝重的氛围,惨痛的记忆还未远去。 “安,我要借走近卫军。” “你要多少人?” “全部。” “我反对,近卫军应该留在安大人身边。” 看着反对的莉莉娅,安建廷叹了口气。 “莉莉娅,带着近卫军暂时听从他指挥。” “但是......” “不用担心,和我相比这个弱鸡参谋更需要人保护,你们要把这个自大狂安全带回来,我可不想让爱莎伤心。” “我明白了。” “你对我这个姐夫还不赖吗。” “莉莉娅,我允许你到时候揍这家伙一顿,留着他一口气就行。” “我很乐意。” “你们对我是不是越来越恶劣了......” 海伦故意清了清嗓子,提醒他们还在会议当中。 “言归正传,你的计划是什么?” “对方的兵力虽多,但所谓‘贵族联军’叫得好听,不同的兵员和指挥参差不齐,没有正规军那般协调统一。而且从时间推算,出征非常仓促,只要我们长时间固守,对方必定会有破绽,等到那时就是我们反击的机会。” 停顿下来的盖德指着地图上左翼的树林继续说明。 “对方沉不住气一定会来绕我们左翼,这里就是我们设陷阱的地方。” “那我要做什么?” “我需要安你在时机到来之前待在这个本阵随时准备好,光是你在这里就能鼓舞士气,到时候具体的处理皮埃尔和帕宁会辅助你。” “那你带兵去哪里?” “这我就不能说了。” 坎贝尔·道斯拉拢各级贵族二百余人,光是聚集的私兵就有五万,加上一些贵族军官前来投靠,荣光同盟的六万贵族联军面对联合军摆开阵势。 明明是行军中的野营,贵族联军中央却搭建起巨大的帐篷,布满奢华的装饰,里面变成一个巨大的宴会厅。 “我等光荣的王朝贵族在这危难之际,出兵讨伐逆贼,为王朝取得辉煌的胜利!干杯!” “干杯!” 各级贵族则在里面举办起宴会,不少人直接把家眷都带来远足郊游,打算欣赏即将到来的辉煌胜利。 “果然只有道斯大人才能肩负起王朝的未来。” “巴黎那些围着三圣转的人毫无贵族精神。” “听说昂古莱姆首相拒绝了大人的邀请?真是不识好歹。” “昔日的名门才子现在也盲目堕落,看不清时势了。” “哼,那个昂古莱姆当上首相之位就对我们多加阻挠,当我恢复朝堂秩序,卿们就是大功臣,首相自然要换人。” “喔!道斯大人还请务必给我一展忠诚心的机会,我的亲兵打头阵。” “不,请让我打头阵!” “很好!那我们就立刻进军,什么安建廷这种不知哪来的卑贱逆贼头子,我要把他的脑袋挂在巴黎,让世人知道我们贵族才是世间的真理!” “好!” 贵族们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举起酒杯,高声送上祝词,好像战争在此刻已经打赢一般。 贵族的大军服从命令开始进攻,气势高涨的贵族们就那么走出帐篷,举着酒杯看向联合军在山脊修筑的营垒,两军正在那里激烈战斗,只是和他们想象中只会持续两天的郊游不同,战斗一打就是大半个月,而联合军依托地形和坚固营垒固守的防线纹丝不动,贵族联军在承受不少伤亡后没取得任何进展。 “大人,目前叛军依托山脊的营垒固守,道路狭窄不利于大军展开,而且仰功不仅消耗士兵体力,对方也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那就绕过去!” “大人,左翼有河道阻拦,渡河会被阻击!” “那就绕另一边!那么简单的事情要我教你们吗!养着你们这些军官参谋全是饭桶!” “但是大人,那边密林遍布,地势崎岖,我们的斥候被叛军阻击无法侦察,一定有对方的埋伏。” “那是你们的职责!马上给我攻破叛军的防线!” “只会找借口的无能军官简直让我们贵族蒙羞。” “对付卑贱的叛军,本来一天就应该解决的事情居然拖了那么久,你们到底有没有忠诚心!” “......”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兴致高昂的贵族们已经急躁难耐,长时间停留在战场的野营地让他们极为不满,多数人想回到自己奢华的庄园大宅,一刻也不想在这战场的环境多待。 面对贵族们的责骂,一个老军官站出来鞠躬道歉。 “还请大人再宽限些时间,我军兵力占据优势,应该消磨对方的士气,再发动总攻。” 坎贝尔面容抽搐看了这个老军官一眼,拿起手上的鞭子狠狠打在他身上出气。此时一名躲在暗处的小贵族突然上前,向坎贝尔提出一个方案。 “坎贝尔大人,为何不尝试夜袭呢?利用黑暗大军压境,一定能快速突破防守。” “对,夜袭!趁着夜色掩护突然进攻一定能让对面混乱!” 夜晚黑暗的环境敌方的确难以行动,但这对己方来说也是一样,夜晚作战需要极高纪律的精锐执行,但这支贵族联军调度指挥各自为政,这样的庞大军队在黑夜中进攻简直是灾难。 只是现场的军官参谋在刚才的鞭打后已经懒得劝诫,纷纷保持沉默,谁也不想再以身犯险得罪名门贵族。 “那就这么定了!今晚执行!明早就把叛军头子的脑袋带到我面前!” 撂下这句话后坎贝尔转身回帐篷,搂着女人接过仆人递来的酒杯让自己转换心情。其他贵族也丢下鄙视的目光离开。 “哈尔特长官,我们到底在为什么而战...” “什么都别说了,既然坎贝尔大人下了命令,我们只能尽自己的职责。” 看着下属不甘地咬紧牙关,他挺直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 “现在我们应该制定计划想办法避免无谓的损失,保存士兵们的性命。” “下官明白。” 夜幕降临,安里小心压住自己的脚步声,走入本阵的帐篷,安建廷正坐在椅子上,桌上的手托着下巴小憩。 她小心走到他身边,将毯子盖到他肩膀上,免得他着凉,但安建廷睡得太浅,哪怕安里的动作很轻,他也醒了过来。 “抱歉,弄醒你了。” “没关系。” 安里将毯子放在桌上,坐到他身边。 “安你要上床休息一下吗?” “不,我不能放松警戒,这是我的职责,其他人都在坚持,我可不能呼呼大睡。” 从首日战斗开始,安建廷为了能随时行动应对状况,夜不卸甲坐镇本阵,只允许自己闭眼短暂歇息。 “安里,我没事的,先去休息吧。” 安里只是摇摇头,和他肩并肩挨在一起。 “我要在这里陪你,毕竟安总是逞强,我要好好看着才行。” “看来我是劝不动你。” 两人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安静地挨着彼此。 “安大人!贵族军突然有行动!” “没问题,我醒着。” 他看了一眼安里,身边的女孩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目送他离开。看到她的笑容自己什么都能做到,内心不禁如此想到。 当他抵达最前线,皮埃尔和帕宁已经在等他。 “发生了什么?” “如同盖德讲的一样,贵族军有大规模的动作,目标是我们左翼。” “现在?” “现在。” 听完皮埃尔的回答,他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周围,很难想象在深夜怎么战斗。 “安大人,我们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夜晚发动攻势,很可能有其他企图,我建议左翼依照原计划由皮埃尔大人指挥发动伏击,我会前往右翼戒备河道。得力的军官会留在这里,希望安大人亲率中军。” 皮埃尔点头同意这个计划,那他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三人立刻动身迎敌,整个联合军被动员起来戒备,巡逻的人手增加了一倍。 贵族军向着满是密林的山地深入,兵力的分布呈现出前少后多,参谋们希望能通过前方接敌示警,让后方的人员马上撤离,这次无谋的攻击不可能成功,只能寄希望于将损失降到最低。 指挥最前列的王朝军官现在紧张地冷汗直冒,火把提供的光源有限,黑暗中每一片树林都可能藏着敌军,而自己指挥的则是一堆没实战经验的贵族私兵,实在指望不上。 突然他被崎岖的地面差点绊倒,他蹲下检查地势,一个事实让他吓得差点失神,刚才还是下坡的地面,现在居然是上坡。也就是说整支军队现在的位置是在一片地势低矮的洼地,四周的高地一但有敌军,他们就如同被套进口袋一样无处可逃。 他刚想发出撤退的命令,但一切已经太迟。 皮埃尔在埋伏屏息中确认贵族军全部进入洼地后发出了命令。号角吹响,被泼满油料的干草堆成的大型篝火点燃,冲天的火光和嘹亮的号角声成为信号,埋伏在四周地势高处的联合军立刻行动,铺天盖地的箭雨不需要瞄准,只是不停往洼地射出。 最先遭到攻击的反而是贵族军位于最后的队列,随后整支部队遭到攻击,突然遭遇的袭击让贵族军大乱,惨叫声和悲鸣响彻山林,在黑暗中维持秩序简直无稽之谈,很快就演变成大规模溃逃,但黑夜中无法辨别道路和方向,一片混乱的贵族军在溃逃中互相踩踏,或是踩中联合军布置的捕兽夹、坑洞、尖刺等陷阱丧命,一部分往边缘高处逃的贵族军好不容易爬上高坡,马上被联合军乱枪刺死。 按照计划联合军不会进行白刃战,也不会有任何部队下去洼地,那么在四周防守的部队自然不用辨别敌我,任何爬上来的人全部是敌军。 这就是贵族军前列明明已经深入防线却没有遭遇攻击的理由,盖德从一开始就知道贵族军会来绕他们左翼,所以安里带领的侦察兵这段时间一直阻止对方侦察这片树林的地形。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稳固的防线,有的只是依靠洼地精心准备的杀戮区,用以引诱对方进来,只是连他们都想不到,对方会愚蠢到在夜晚发起攻势。 当长夜过去,天色刚刚有些泛白,镇守右翼的帕宁和镇守中军的安建廷并没有发现攻击,而左翼的皮埃尔借着微微亮光看到恐怖的一幕。 整个洼地都被贵族军士兵的遗体堆满,只有很小一部分是死于箭伤和陷阱,他们在黑暗的恐惧中自相残杀和争相溃逃的踩踏带来了极为可怕的后果。 这一晚,投入夜袭的一万五千贵族军,除了侥幸被联合军俘虏的三十多人,全军覆灭。 “什么?你说什么?” 还穿着睡袍,在情人的温柔乡中睡眼惺忪的坎贝尔,被传令的报告完全吓醒,那慌乱的样子已经完全顾不上装腔作势。 “昨夜负责夜袭的右翼全军覆灭,军官尽数战死。” 跪着的传令还特意重复了一遍,他失魂一样踱步,但还未等他回过神,噩耗接踵而至。 “报告!叛军突然放弃营垒,现在正向我们发起猛攻!防线已经维持不住!” 得知彻底歼灭敌方右翼的帕宁立刻提议转守为攻,佛晓时分,联合军全军放弃营垒,由安建廷在最前线亲率士兵发起总攻,现在正势如破竹撕开贵族军的防线。 “情况危机,请道斯大人指挥决断!” 随行的军官立刻提醒,但坎贝尔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抓起随身的衣物,用慌张颤抖的手穿戴好,拉着情人的手就跑出营外。 “道斯大人?你在干什么?!” 贵族军的总指挥,荣光同盟的盟主,现在根本不听任何人说话,带着情人骑上马匹就一路狂奔远离战场,只剩下现场满脸难以置信的随从。 其他从惊恐中赶来的贵族这才得知盟主的出逃,开始慌不择路想要逃离此地,右翼的噩耗和贵族逃亡的消息让整个贵族军陷入混乱,彻底失去指挥的贵族军很快被击穿。 “快来,我们要逃命!” 男性贵族在一片混乱中逃上马车,身后穿着高跟鞋的贵妇人拉着幼小的孩子,两人根本跑不快。 此时贵族军开始被击溃,追击的联合军到处都是,车夫被战乱吓得直接逃跑,任由男人怎么喊都不回来。 突然一双大手罩住他的脸庞,一拳把这个男性贵族撂倒在地,妻子和小孩也在兵刃下瑟瑟发抖。 “还敢跑?这次轮到你们这些狗屁贵族吃屎啦。” “哈,居然带家里人来战场,贵族真是脑子有病。” “我还没摸过贵族女人呢,不知道有什么不同。” 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恐惧地看着周围的士兵,男人艰难抬起头,不断求饶。 “求求你们,唯独放过我家人。” 但迎面而来的又是一拳,把他打得眼冒金星。 “求我们?我们求你放过我们家人,让孩子有吃的时候你在哪里!求你给我们一条活路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知道求我们啦!” “别废话,干脆动手吧。” 激动的联合军士兵抬起武器想要解恨,但一个拳头把他揍趴在地上,四周围了一圈士兵,联合军官走上前破口大骂。 “根据安建廷大人的命令!任何俘虏和贵族都必须关押接受审问!军令严格禁止一切暴行!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违反他本人亲自颁布的军令。要不要我提醒你们,上一个胆敢烧杀抢掠的士兵是什么下场?我亲眼看着他的头被安大人拧下来!要不要我把你们报上去?你们亲自跟安大人讲你们要做什么?” “不敢,我们知错了。” 军官的话让几个士兵瞬间没了脾气,战战兢兢地站成两排,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几个全部五天禁闭!下一个月所属部队的杂务包括清洗旱厕全部由你们负责,这次我就饶过你们。要是再被我们军官看见,等着脑袋搬家,明白没有!” “明白!” “那就滚回所属部队向你们的长官汇报,这里我们处理。” “遵命!” 看着几个士兵列队离去,瘫坐在地上的贵妇人向军官道谢,但军官看着她只是一脸厌恶。 “别搞错了,女人。我只是执行军务,你们这些贵族没人不恨你们,多亏我们领袖的仁慈你们才暂时捡回一条命,仅此而已。” 说罢周围士兵不顾他们的哀嚎纷纷拖走关押,等待他们的是影卫的严酷审讯,联合军将从他们身上撬出一切可用的情报。 在贵族军一片混乱的败退中,军中少数正规军居然凭借一处小丘陵重新集结维持住阵线,甚至短暂抵挡住联合军的进攻。 “在这种败局中居然还能组织起士兵,指挥官是个好手。” “要向安大人请求支援吗?” “不要什么事情都劳烦那位,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也上前进攻,传下去要活捉对面指挥官。” 帕宁带着身边的士兵加入攻势,即使王朝军节节抵抗,对大局也没有影响,在数倍兵力的包围下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站在高处指挥的哈尔特此时反倒非常平静,年过半百的他早已对一切感到麻木,被传统和职责束缚一生的他,现在反倒觉得有一个壮烈的结局也不坏,他终于能解脱。 但自己的心愿并没有达成,对方看到他们这些军官明显没下死手,比如他就是被枪柄直接撂倒,好几个盾牌压得他动弹不得。 “你就是组织防守的指挥官?” 对面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老人打量自己,看到自己保持沉默满意地笑了一声。 “将他分别关押,等待命令。” 在隔壁阿登领的一处山谷四周,部署着盖德带来包括近卫军在内的五千兵力,这里是盖德精心挑选的伏击地点,从更西边马恩领出发的克洛德军队如果要支援科雷兹领的战事,这里是必经之路。 “你确定对方会走这里吗?” “一定会,另外两条路赶去支援要走大半个月,他没得选。” “值得冒分兵的危险?本来主战场兵力就是劣势” “绝对不能重蹈覆辙,而且这次突袭目标是直接取下克洛德的性命,王朝有他这种擅长谋略的将军太危险了。” “报告,前方斥候汇报,一万王朝军正在接近,明天就会到达。” 盖德露出一副‘你看吧’的表情看向莉莉娅,她只好转过身无视他的显摆。 “很好,把军官们直接叫来我这里,严格保密消息。” 这次伏击战只对少数几个军官公开,盖德为了伏击的突然性甚至没有下达任何准备命令,士兵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驻扎在这里。 做好万全的准备,等待克洛德率军踏入这个谷地,目标只为了直接偷袭对方主帅后一击脱离,为此他甚至向安建廷借走了全军最精锐的近卫军来执行。 但谁也没想到,一切准备在一夜间白费,他们完全扑了空。 “没搞错吧?你确定吗?” “前方的侦察再三确认,王朝军停止了前进,开始后退,看方向应该是返回图瓦。” 盖德听到消息托腮皱眉陷入沉思,为什么在进入谷地之前撤军?自己的部署被看穿了?还是有人泄密?但是随军的影卫并没有报告异常,就算有内鬼这短暂的时间也应该来不及传递消息才对。 “盖德,怎么办?” “啧,没办法,当确认清楚克洛德真的撤军,我们马上返回和安汇合,支援正面战场。” 见到盖德此时开始藏不住自己的心烦意乱,莉莉娅也不再追问,只是命令近卫军做好返程准备。 盖德百思不得其解,但历史的奇妙之处,在于它永远不会给当事人答案。 克洛德当然是王朝有能力的名将,但绝非全知全能,他这次就完全没预料到盖德的伏兵,联合军也没发生泄密,如果不是前一夜收到来自巴黎的急令,他就如盖德所愿会踏入埋伏。 “这真的是巴黎的命令?” “当然,伯恩将军。这上面可是三圣的印章,你部立刻返回图瓦整顿,稳定阿登领的形势。这是命令。” “但科雷兹领影响重大!我们应该立刻支援,叛军的大规模叛乱应该要立刻扑灭,现在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 “不要让我再说一次,这是来自三圣的命令,马上带军返回图瓦。” 看着传令官不容置疑的语气,克洛德明白再说下去就是抗命,巴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态都严重到这地步还不允许他支援,难道就因为负责讨伐的是坎贝尔一派?都到这时候还在意派阀斗争?这关乎王朝的存亡啊! 但他是军人,是王朝忠诚的将军,服从命令是他刻入骨髓的天职和使命。 “卑职克洛德领受文书,依照三圣命令,返回图瓦休整。” “我要传达的就是这些,辛苦了伯恩将军。” 对方态度明显缓和下来,言外之意,他这个传令官只是遵照命令行事,不想跟将军过不去。长久混迹宫廷的克洛德当然明白。 “听从三圣的命令是我的职责,传令官无需忧心。” 听到这话对方才彻底放心,点头致意离开了营地。 两军就这样擦肩而过,双方指挥官都没能达成战略目标,在确认克洛德真的撤退后,盖德也引军返回,只是等他们赶到,科雷兹领的战事已经分出胜负。 王朝历314年大暑,联合军在科雷兹领击溃荣光同盟的六万贵族联合军,盟主坎贝尔·道斯逃亡,俘虏贵族和士兵众多。次月攻占科雷兹领地首府克莱蒙费朗,至秋天来临,联合军彻底占领整个科雷兹领,各地起义势头无法阻挡。 第十三章 归心 明亮的墙壁被水雾打湿,通透白皙的肌肤在热水的浸泡中披上一层粉红,紧致曼妙的胴体在波纹中若隐若现。 “安里,你头发是不是留长了?” “嗯?!没有吧,只是不知不觉就这样。” 爱莎在浴池中抚过妹妹的头发,从安里有些急促的可爱反应她就知道,可不能放过捉弄她的机会。 “嗯~想看看安弟弟是不是更喜欢长发?姐姐我觉得他会喜欢喔。” “不!不是这样。” “这样啊~那姐姐我帮你剪一下吧,不用跟我客气。” “呜,我不理你啦。” “好啦,是姐姐的错,趁还在这里停留,去约他吧。” 看到妹妹预想中的害羞表情,让爱莎心满意足,两姐妹在浴池中嬉闹起来。 “差不多也想招了吧,蒙彼利埃前市长女士,我们大家都不想浪费时间。” 被一桶凉水从拔指甲的剧痛中弄醒的女人恍惚地抬起头,坐在他对面的银发少女用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看着自己。 “我...我不知道。” 海伦举起一根手指,旁边的影卫用鞭子狠狠抽打了女人,背上立刻浮现出血痕,剧痛让她差点失神。 “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你作为科多尔领的首府长官,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就好,军队、后勤、人事、巴黎的动向,什么都行,说出来就轻松不用受苦了。” “不...不行,巴黎,三圣他们不会放过我。” 海伦接着举起两根手指,两下钻心的鞭打直接让她晕过去,但马上又是一桶凉水,她连失去意识都不被允许。 “王朝会不会放过你我不知道,但要是你那么顽固我也没办法帮你,这里你的贵族朋友很多,等到我问完他们拿到想要知道的事情,你可就连这个房间都出不去了。” 女人的表情逐渐因恐惧扭曲,海伦明白对方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 “对!我可以交易,我见过你们的领袖安建廷,我可以!” 海伦走上前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让她闭嘴,扯起她的头发。 “你以为自己有资格谈条件?光是他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让我极为不快,现在将你知道的吐出来,还有机会走出这个房间,兴许他网开一面,你还能保住一命。” “真的?” “当然,我可是他信任的身边人,我开口为市长阁下您求情的话,就能活下来。” 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女人开始对着影卫招供,后者一字一句将她讲述的情报记录下来。 “还真是教科书一般的审问,安要是知道你这一面也不知道怎么想。” 海伦瞪了一眼站在门边戏谑打趣的盖德,又恢复一如既往的态度。 “我可是他忠实的部下,愿意陪在他身边优雅温柔的美丽女性,不像某些独断专行的自大狂。” “还真敢说。” “你也是下来挖情报的吗?” “今日是例外,想来见一个人。” “这里居然有人用得上?” “待会就知道。” 在床上躺着的哈尔特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一个青年站在他面前,两名看守走来将他强行抬起身,他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见他。 “姓名哈尔特,平民出身,十七岁入伍,现任团长,深受信赖的老军官。在贵族联军担任参谋,被我军俘虏。” “你调查我?” “不是那么难的事情,毕竟你就是科雷兹领出身,档案还完整放着。” “哼,那你应该明白没什么好说的,给我个痛快吧。” “噢?先是家人被同为王朝军的贵族残害,上次又被主君扔在战场等死,真是了不起的忠诚。” “......” 老人如同被戳中软肋,不再发声。 “家人在王朝行军中遭遇意外身亡,还真是文绉绉的写法,也不知道那帮贵族到底怎么玩弄。” “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挖出伤疤的老兵愤怒地咆哮,只是身边的两个影卫死死按住他,双手被拷起来的他根本没办法反抗。 “你为什么还对王朝效忠?” “我有得选吗,我除了和他们一起去死还能做什么?我是一个懦夫,连为亲人报仇的胆识都没有,苟活至今。”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盖德,惊讶于他年轻的面孔。 “你还真年轻,听说叛军的首领也是未到弱冠的少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能理解吧,苟延残喘一辈子,早已无力改变的老人。” “我的确理解不了,只是我最近认识一个叫艾玛的女性,或许你有印象?” 老人的瞳孔睁大,死死盯着他,喉咙里好像卡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真是个漂亮的女人,我能理解为什么那帮混账贵族会想让她变成奴隶放在身边。” “你是说...” “你女儿还活着,很可惜也只有她活着。” “你们怎么她了?” “没有对她做什么,起码现在还没有。” 盖德将一把匕首扔到他面前,吩咐两个影卫放开他。 “她以后过得怎样由你决定,要是还想死,就用那个自我了断吧。我对王朝的忠臣没什么好说。” 老人看着匕首,闭上眼,缓缓跪在地上。 “老朽这副残躯,早就是应死之人,既然还能有用,那就托付给阁下。” 盖德点点头,影卫将他扶起身,解开他的手铐。 “那么老头子,马上就有工作要交给你。” 在盖德的提议下,联合军内部面向军官的课程由一位资深老参谋主讲,营长以上军官甚至作为将军的皮埃尔和统帅安建廷全部要参加,学习部队的指挥调度和各种战场的基础理论。 王朝的确是敌人,但多年来完善的战法、训练和战略战术是不分阵营的,强大的敌人同时也是值得学习的老师,重要的是知己知彼,盖德正是看中哈尔特丰富的理论和实战经验才招揽他。 无论多么聪明的将领,要达成战略意图,调动军队这个庞然大物,都需要基层军官来准确执行命令,如同大脑让手指动起来也需要神经,这个青年作为军略的天才,敏锐地意识到基层军官的重要性。 “皮埃尔大人,请问按照沙盘上的情况,我方对敌方展开包围,应该怎么布置?” “根据对方突围及时分配兵力?” “这也没错,但重要的是遵从围三阙一的准则,完全包围敌军意味着对方会死战到底,只有故意留下退路,才能迅速击垮对方士兵的意志。” 军官们如同学生一样坐在下面听讲,时不时被点名回答。这让安建廷有些怀念又哭笑不得,这场面他可太熟悉了。 “那么安建廷大人,反过来面对敌方的优势兵力包围应该怎么处理?” 作为学生的本职在这里发挥了效果,看来他是哪里都逃不开被点名回答问题。 “留下殿后部队进行阻滞,全军收拢集中一点突围。” “很好,模范答案。” 他不由得松口气,要是课堂上他这个全军统帅表现糟糕,可是会动摇军队士气,找盖德连夜开小灶补习这下也算过关了吧。 从课程中解放的他回到居住的小屋,不知为何安里并没有在屋里等他,而是站在门口有些心神不宁。 “安里,怎么了吗?” “嗯?那个...就是...” 看着安里支支吾吾,他还搞不清状况,歪着头等对方开口。 “难得停留在大都市,要一起逛逛吗?” 好不容易说出口的安里抬起头观察他的反应,只见安建廷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这下哪怕迟钝如他也明白了。 “嗯,一起去吧。” 虽然街上还是需要驻扎不少士兵,但首府克莱蒙费朗的秩序已经基本恢复,大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店也恢复营业,哪怕身处战乱,人们的生活也要继续下去。 进入店里,由于物流的困难商品少了很多,但安里依然对一切都觉得新奇,展示的商品一下子就吸引她的目光,兴奋地转来转去。 安建廷为了不引起骚动只穿了便服,但为了防身还是带上长剑别在腰间,这也足够精明的商店老板知道不能怠慢,热心地介绍商品。 见到安里在一套精致的裙子边停下脚步,他直接对老板开口。 “请问能试穿吗?” “当然当然,我保证这位可爱的女士一定很适合。” 听到这话的安里连连摇头摆手。 “不是的,我只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裙子好奇而已。” “哎呀,没关系喔!女孩子对漂亮的衣服感兴趣是天性,来让我帮您打扮一番!” 热情的女老板拉着她的手去到试衣间,安建廷对这种场合还真不习惯,只好略显僵硬等在外面。 当试衣间的链子拉开,贴身的蓝色花纹裙子很好地展现安里的曲线,刚好遮住膝盖的裙边搭配长袜和高跟鞋十分合适。胸口和肩膀的蕾丝饰品增添些许性感,棕色的长发用淡红色的发簪盘起,老板甚至帮她化了淡妆,可爱的面容带上一抹艳色。 安建廷直接呆在原地,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呼吸停了一拍。 “穿这个真不习惯。” 安里说完红着脸低下头,偷瞄安建廷的反应,只见他用手遮住因害羞通红的脸,有些尴尬别过头,视线却难以控制般来回转动。 “我觉得安里你很漂亮。” 看到他居然难得一见因为害羞动摇,安里心跳加速,由于穿不惯高跟鞋,刚想要迈步就有些失衡。安建廷几乎下意识扶住她,但变成拥抱般的姿势更是让两人羞涩难耐,看着对方通红的脸不知所措。 在一旁看着年轻人之间青涩场面的女老板脸上挂着一副感叹的表情,很识趣没有出声打扰,直到两人分开,才上前开口。 “实在是太合适了,很少女士能这么漂亮合身,我都觉得太漂亮,今天就勉为其难给您特别优惠的价格八枚银币吧。” 听到这个价格安里惊掉下巴,在她印象中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但思考能力严重下降,大脑宕机的安建廷甚至没意识到他连原价是多少都不知道,就从袋子拿出自己一整个月的军饷八枚银币。 “非常感谢您的光顾!还请下次再光临本店!” 老板用恭敬的态度包装好裙子将他们送出店,脸上满意的笑容看得出是大赚一笔,只是现在再提这个也为时已晚。 “哈哈,大都市的商人真是厉害呢,一不小心就被牵鼻子走。” “抱歉。” 稍稍恢复冷静的安建廷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套,看了一眼手上拿着的袋子,对安里的玩笑话老实道歉。 “不是的!安能觉得我漂亮,我很高兴。” 安里说完自己又害羞地低下头,只是还未等他回应,女孩已经抓住他的手快步走起来。 晚霞的光线短暂将城市覆上一层金黄的薄纱,很快又让位于由星光点缀的黑夜,他被安里拉着去到住处隔壁的塔顶。 “以前我很讨厌抬头看夜空,和姐姐饿着肚子抱在一起睡觉,我总会想姐姐所说的未来就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遥远。” 夜晚的凉风让人感到舒爽,安里用手按住被风吹起的长发,缓缓开口。 “但现在我喜欢这片星空,因为在那里,我遇见了你。” 看着坐在他身旁安里的面容,安建廷生来第一次感觉心脏被抓住一般,强烈的情绪快要淹没他的全身。 “我喜欢你,安里。” “让我留在你身边。” 这次再也没有任何人打扰,安里依偎在他的怀中,让他抱着自己,两人感受着对方躁动的心跳,嘴唇互相触碰。 “这是我的初吻。” “我也是。” 安里捂着嘴有些高兴,抬头看着他,用几乎听不清的微小声音说道。 “再吻一次?” 两人的嘴唇再次重合,久久不愿分开。 早晨桌上一如既往堆着厚厚的文件,随着势力版图的扩大,需要安建廷亲自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海伦站在旁边准备随时解答他的疑问,堆积如山的文件签字之后递到她的手上。 “对了,今天安里已经带队出发前往诺儿领侦察。” “我知道。” “你会同意继续让她在前线让我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想办法把她留在身边。” “说没有想过那是骗人,但这是她的坚持,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必须互相尊重,所以我不会这样做。” 海伦听完略微瞪大了眼睛,随即脸上露出有些落寞的神情。他明明已经是大军的统帅,还总是有天真的想法,真是令人困扰。 “我认为这是很了不起的想法,安。” “别戏弄我了。” 海伦脸上还是挂着捉弄他的笑容,站在他的身边,一如往日。 在市政厅的军议室,联合军的领导层召开会议,商讨下一步的对策,盖德把派人复写的情报让人传阅。 “这是安里的部队从诺儿领传回的情报,详细的势力划分在地图上标示。” 安建廷现在能大致看懂地图和各种情报划分,诺儿领这个紧邻科多尔和科雷兹的领地,是王朝最东南的边界,由于三面环海,又没有特别的产业和资源而长期不受重视,导致人口偏少,是王朝最贫穷的领地。 而要用一个词概括这个领地的情况,就是混乱。 自从联合军拿下两个领,王朝的南方就被他们从中间分割,特别是失去科雷兹领这个最重要的物流中枢,让偏僻的诺儿领形势彻底失控。 由于害怕被包围切断退路,当地的王朝驻军和官员权贵几乎全部撤走,导致整个领地治安迅速恶化,陷入无政府状态。 流民、盗匪、当地贵族、游击队、还有少量王朝驻军在整个领地互相争斗敌对,乱成一锅粥。 “现在王朝由于贵族联军的覆灭,内部正处于动荡,用于对付我们的军队集结非常不顺利。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利用诺儿领目前势力众多的混乱,一举荡平整个领地,增加一个安稳的后方,但周围的王朝驻军仍然对我们虎视眈眈,特别是那个克洛德将军在阿登领的部队,我们主力不能调走。” 其他人纷纷点头,盖德继续分析。 “所以解放诺儿领的兵力只能出动一万,我希望由安亲自带兵。” “主帅离开本队?其他人不行吗?” “问题在这里。” 随着盖德指向地图,众人看到一个标示铺满诺儿领的东部。 “目前诺儿领有一个叫佛朗索瓦的男人自称将军,领导着流民和盗匪组成的军队,占领了诺儿领东边大量土地,是目前领地内最强的一股势力,我们还对他知之甚少,由其他人率领我担心不稳。” 海伦看着地图,听完盖德的解释还是不太接受。 “我还是不赞成安大人离开本队,可以由其他将军代替。” “他本人上阵有希望能镇住其他小势力,减亡伤亡。而且佛朗索瓦能组织起上万规模的流民军很不简单,我怀疑是魔导者,需要保险。” 安建廷看着地图最后开口,停止了争论。 “那我去吧。” “我会让皮埃尔跟着辅助你,莉莉娅和近卫军也会跟随。” “不,让帕宁将军去吧。皮埃尔将军应该留守本队。” “我是无所谓。” 看到海伦反驳,考虑到她想巩固手下人的军功,盖德也做出政治上的让步。 安排妥当其他人和主力留守,安建廷带着帕宁和莉莉娅还有一万兵力,和在诺儿领侦察的安里汇合,开始解放全领。 与此同时,首都巴黎的局势逐渐明朗,长久的政治斗争终于分出胜负,由于耻辱般的战败,甚至出现大量贵族被俘虏的情况,贵族派核心坎贝尔·道斯在朝堂上彻底失势,所谓的荣光同盟也被抛弃,大量贵族立刻倒向三圣,三圣一派彻底控制宫廷。 作为首相的阿莱克谢读完前线送来的信件,受够般扔到一边,特别是克洛德将军的信已经来了几十封,话里话外都是立刻组织大军发动攻势。 他推开窗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从宅邸看向外面的景色转换心情。 这帮军人的意见从军事角度倒是没错,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根本不体谅王朝的难处。 要是能发兵他早就这样做了,贵族掌握大量土地却分文不纳税,南部的叛乱更是让税源减少,而由于先前的政治斗争,损失的六万贵族军同样是王朝宝贵的兵源,更别提大军的给养都是中央负担。今年之内王朝已经没足够的后勤物资和财力发动新的大军。 各种问题让他这个首相焦头烂额,眼下的选择所剩不多,让贵族自掏腰包很明显从政治上不现实,中央估计马上还会向民间加派平叛税,他必须谨慎做好预案。 “昂古莱姆大人,今日的甜点是马卡龙和来自北境的奶茶。” 哪怕棘手的问题堆积如山,阿莱克谢却依旧好胃口,晚上也是和全国搜刮来的女性鱼水之欢好不快活。 他作为首相忧心王朝的问题不假,但并不会因为政务问题影响奢华生活。他是个明白人,单纯为了权力和地位守护政权,而绝对不会反过来舍弃权力去为政权牺牲。 想到这里他不免看了一眼堆在桌面那数十封来自克洛德的信。这个男人如果是为了王朝,想必会慷慨赴死吧。这份信念他深表佩服,但也仅此而已,眼下还是想好怎么把这个男人的价值利用好。 窗外明媚的太阳照进宅邸,新鲜烤好的马卡龙他一扫而空,醇厚的奶茶也非常不错,本来想吩咐仆人再弄一些,但想到晚上还有从海边昼夜不停运来的美味海鲜,他还是决定留着肚子,去舒服睡个午觉。 王朝的东部四领,被人合称大东部领,是能和大中央领并肩的发达富庶地区,如果只论经济实力,算得上王朝最强,也当然是星月王朝税收重要的来源。 直到现在,东部各处以手工业为代表的作坊依然热火朝天,商品销往王朝全国。市民阶层的富裕和壮大催生出庞大的市场,拥有奴隶的家庭随处可见,商铺布满整个城市,各种商品一应俱全,还是一片发达充满活力的模样。只是在都市没人在意的角落,沦为难民被赶出城的市民逐渐增加。 而在整个东部都称得上名门的勃艮第家族庄园,身为家族长子的贝肯·勃艮第正向自己的父亲,现任领主的亚当·勃艮第汇报领地内的情况。 “去年由于我们捐献的资金,领内的情况勉强维持,但众多商户破产的影响还在蔓延,沦为奴隶的市民正在增加。而且受到南部叛乱的影响,其他地方的商品订单减少,今年的形势还是继续恶化。” “叛军什么情况?” “目前正在南部和王朝军对峙,扩大着地盘和实力,暂时还没有进攻东部的迹象,但我认为只是时间问题。” “和你讲了多少次,说话要小心谨慎,毫无证据不要加入自己的臆测,你说叛军会来就会吗?” “非常抱歉,父亲大人。” 训斥自己儿子的亚当看完递交上来的报告,将一张小纸条递给自己的长子。 “宫廷那边的眼线传来消息,中央打算新设平叛的税款,金额你自己看吧。” 看着纸条的贝肯立刻察觉出问题,摊派给他们东部的税收明显高得夸张,长年处理政务让他明白,这是把南部缺少的部分全部摊到他们东部头上。 “这简直无理取闹!往年已经是勉强维持,要是接受这个税率,都不要说维持经济,今年的冬天整个东部会有多少人饿死!” “这是中央的决定,和其他领地协调吧。还有贝肯,今年我们的捐款取消,开始准备迁往大中央领,直到局势平稳。” “等等,父亲,你是说我们就这么抛弃自己的领地和领民?” “注意你的言辞,你在对谁说话!” “父亲!我们贵族的责任和使命不就是治理领地让平民百姓安居乐业吗!光是取消捐款就会让多少靠捐款维持经济活动的家庭沦落街头,现在居然我们还直接离开?!”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评判王朝的决定!给我摆正你的位置!现在局势艰难,作为王朝臣民让他们吃点苦熬一熬天经地义!这件事不再讨论,马上去处理!” 见到自己的父亲把沦为奴隶,饥寒交迫轻描淡写称为“吃点苦”,他也不再开口,恭敬地行礼转身退出父亲的书房。 “我让你接受那些正道的教育,是希望你更多认识这个世界,不是让你抓着那些安抚臣民的教条不放。成熟点吧,贝肯。别总是那么幼稚,如果你还想继承勃艮第家族。” “我当然明白,感谢您的教诲,父亲大人。” 听到这话的贝肯转过身,再次恭敬地行礼。 当走出宅邸,尼古拉斯·科多尔这个去年前来投奔他的南部大贵族已经在等他。 “亚当大人的意思?” “浪费时间,父亲打算执行中央的决定自己逃跑,这样下去不用等叛军到来,整个东部就会走向崩溃。” “那行动要提前吗?” “不,我们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以防万一吩咐他们加大力度渗透王朝驻军,但是军官的替换不要太集中,会被巴黎察觉。” “我明白了。” “和各地贵族的密谈如何?” “试探了他们的态度,不少人都很摇摆,答应的人不多。” “我想也是,不过放心吧,当他们看到中央加税的一纸命令,立刻就会改变主意。” 安建廷带领联合军进入诺儿领,跟以往需要不停攻城略地不同,除了一些横下心敌对的王朝小股部队,很多小势力直接选择投降。 平日联合军严格约束军纪的名声帮助很大,很多人只是面对混乱的局势不得已选择报团自卫,少则几百,多则数千,只要有活路,并不想跟一整支大军敌对。 但这不代表就没有麻烦的事情。 “路易营长,村民们的遗体已经整理好了。” “点火让他们安息吧。” “有多少人?” 路易和部下顺着声音望去,看到安建廷马上立正行礼。 “遗体有六百三十人,村子里幸存的村民有四十六人,其他有可能被掳走,行踪无法得知。” “我明白了,继续工作吧。” “遵命。” 单单一个村子就有数百具遗体,联合军根本没法单独处理,最后只能帮他们立一个小小的纪念碑,将遗体统一焚烧。免得瘟疫和疾病造成更大的损失,幸存者们痛哭流涕,这个村子已经无法重建。 “固守山顶营寨的盗匪表示愿意投降,也愿意交出劫掠的财物和人员,只是要求安大人保证放过他们所有人而且要让他们加入联合军。” 听到帕宁念出这个条件,帐篷内的其他人同时望向安建廷,他站在外面,看着被盗匪洗劫一空的村庄。从他们赶到后的痕迹来看,可谓是无恶不作,剩下的村民十不存一,找不到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们还好意思跟我谈条件!” 面对激动怒吼的安建廷,其他军官都不敢出声,只有帕宁老爷子硬着头皮试探性开口。 “这可以起到示范的效果,的确他们恶贯满盈,但这也是王朝恶政的后果。如果展现我们的胸襟,说不定能以最少损失招揽平定整个领地。” “老爷子,你要我将你刚才的话对着刚刚失去父母的孤儿当面说一遍吗!简直混账!告诉他们我只给一小时!直接投降或者我亲自带兵进攻,我让他们选!” 愤怒地安建廷直接离开会议,莉莉娅立刻跟在他身后,在他的盛怒下没有任何讨论的余地,帕宁只能和其他军官部署进攻。 一小时后,知道走投无路的盗匪果然决定拼死一搏,既然横竖没活路,倒不如跟联合军拼命。 “你们了不起,你们清高,反正都不给活路,我死也不让你们好过!” 被砍下一只手的盗匪首领倒在木墙边,对着安建廷尽是嘲讽。 “没想到联合军的老大是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知道饿到失去意识是什么滋味吗?道貌岸然装什么好人!” 安建廷再也听不下去,一剑把他砍成两半,随着首领死亡,数百人的盗匪全部被剿灭。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一些流氓盗匪和烂木堆起来的营寨,怎么可能是安建廷亲率联合军的对手,只是盗匪们不要命的程度远超想象,哪怕安建廷本人亲自在前线战斗,联合军依然付出近百的伤亡。 这场规模不大的战斗却在领内造成极大的影响,难民和其他一心保护自己的小团体将联合军视为救星,纷纷抢着加入。但一些盗匪和劫掠求生的流民非常害怕,只能不要命地往东边走,加入佛朗索瓦将军领导的义军寻求活路。 原本势力繁杂的诺儿领在迅速站队后泾渭分明,掌握西边领地的联合军,以及由于吸收了大量盗匪流民,兵力迅速膨胀到两万的义军控制了东边大半个领地,双方在领内的平原对峙,随时会有大战。 “你明知道按照他的性格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还让他去?” 海伦一脸不满地质问盖德,后者懒散地躺在沙发上转了转身。 “不要紧张,最起码有帕宁看着又不会输,虽然对付一帮流民伤亡变大不是好事,但他总归是要自己带兵,你太宠他了。” “谁也保证不了那个佛朗索瓦是什么人,安他就稳赢?你才是太依赖他。” “这个你不用担心。” 海伦顺着他视线,拿起写有情报的纸条读起来,上面只有一行字。 佛朗索瓦不是魔导者。 “你早就知道才这样安排?” “那当然,只不过我们也不用急,还不一定真的会打起来呢。” 虽说义军人数是联合军的两倍,但光从对峙的局面就能看出差距,联合军的营垒修筑得坚固厚实,士兵按照分配的岗哨轮换,部队整齐,纪律严明。 而数公里外的义军营地除了围着一圈木桩,各种散乱的人员在外围放哨,里面是各种堆堆叠叠用于遮风挡雨的破布,没有队列、没有训练,没有指挥。从侦察回报的情况对方很难称得上军队,更多是一个自由散漫的聚落。 对方维持后勤和士气的方法也简单粗暴,去到哪抢到哪,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将路过的村庄洗劫一空。这也是为什么害怕联合军的盗匪流民会去投靠的原因。 “安大人,全军作战准备已经做好,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安建廷刚想让大军列阵,此时约尔从外面跑了进来。 “安哥,对面义军派来了使者,说是佛朗索瓦将军的传令。” “安大人,不妨先听一下他们说什么。” 他思考了一下,这次听从了帕宁的劝告,走出营帐去见那个使者,而又在公众场合叫错安建廷称呼的约尔则被莉莉娅狠狠提着耳朵跟上。 来到营地木门前,一个身材高大强壮的中年男人面无惧立在门前,身后跟着看起来有些柔弱的青年。 安建廷打量着两人,中年男人长发散乱,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胡子,高大强壮的狂野身材令人印象深刻,他不自觉联想到或许皮埃尔到中年就是这副模样。 而跟在身后的青年则战战兢兢,双手颤抖停不下来。 “你就是传令?” “传令?不,我就是佛朗索瓦。” 这突然的高声宣布让在场众人都懵了,莉莉娅率先反应过来拔剑站在安建廷身前,周围训练有素的近卫军数十支长枪直接指着两人。 青年吓得几乎晕过去,自称佛朗索瓦的男人还是毫无惧色。 “我听说联合军的老大是个传奇才过来拜访,这要直接把我们手无寸铁干掉吗?还真是仁慈又善良。” “你是他本人?” “不然呢?谁会浪费时间这样过来。” 难以置信,虽说是缺乏训练的散兵游勇,但两万人的领导者就这样大摇大摆走进敌营,该说是胆量过人还是愚蠢至极呢。 “所以你们谁是联合军老大?” 安建廷此时抬手示意,近卫军立刻整齐划一收起长枪敲击地面,在两侧整齐列队,莉莉娅也收起大剑,退回身侧。 “好身手,这样的精锐我那两万人都挑不出来一个,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老大居然真是个小屁孩。” “所以你过来是要说什么,佛朗索瓦将军?” “哼,这名号只是拿来唬人,叫我佛朗索瓦就行。” 被对方过于直白的话弄得有些不适应,安建廷继续着话题。 “所以你来做什么?” “我是来投降的。” “......” 在场的众人再次被这个行事奔放的男人弄得无言以对,搞不懂他有什么目的。 “这些事情就应该边喝边聊,当然是我和你们老大单独聊。你们这里接待客人的酒总有吧,或者我让那边拿过来?” “别蹬鼻子上脸,我们现在听你说话就已经很给面子。你算老几要安大人和你单独谈话。” 他打量了一番恶狠狠出声的莉莉娅,吹了一声口哨。 “安老大你还真会玩,跟着这么一个大美人,现在你要躲在她身后,让她跟我单独聊聊我也愿意。” 听到这话的安建廷青筋暴起,一旁的莉莉娅已经随时准备出招把这个男人劈成两半。 “真是非常抱歉!我替他道歉!请你们大人有大量听完我们的说法。” 一旁刚才还差点吓晕的青年突然出来鞠躬道歉,莉莉娅看清他之后马上警戒起来。 “安大人,他是魔法师。” 周围的人听到这句吓得不轻,仔细观察青年,身上的确有一层淡蓝色的护膜,连安建廷都还未能熟练掌握婕德奶奶教他的这招。 “喂!德尼!哪有人自曝底牌的!” “还不是你不会说话!你是弱智吗!” “交涉要镇住对面,不能露怯!” “道理倒是很对,但麻烦看一下周围!对方领袖都想宰了你还交涉个锤子!你和人交流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两人就这样在营地中央大声吵起来,好像两个幼稚的孩童,搞得安建廷一下没了脾气,都不知道对面这两活宝到底是来干什么。关键时候还是帕宁出来收拾残局。 “安大人,要不我让人拿些酒来,起码听听这两位要说什么吧。” 安建廷只好点了点头,很快有人搬来了桌椅,他和佛朗索瓦面对面坐着,身边站着莉莉娅和帕宁,周围是围得水泄不通的近卫军。 “啊~你们这里真是好酒,过瘾!” “所以你说投降,你是自己要投降吗?” “不,我是指两万人,整支部队。” 安建廷看了帕宁一眼,后者接过交涉。 “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只有一个,让我们活下来,不要追究他们以前做的事。” 听到这话帕宁看了一眼安建廷,他的脸已经黑起来。 “我们会慎重检讨。” “你说的不算,毕竟你们善良的安老大眼里可容不得沙子,我没说错吧?” 男人放下酒杯,眼睛直直盯着坐在对面的少年。 “对面本来都愿意投降,你还是要赶尽杀绝,做英雄的感觉很好吧。但是啊,这里本来就是穷地方,王朝那帮畜生还把存粮都抢走了,你觉得我们是十恶不赦的坏人,那我们就活该等着饿死吗?” “不只是劫掠,你纵容他们杀戮纵火,那些惨状从你们那里逃出来的难民都说了。” “是,我也是恶人,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可不像你传闻那样武力非凡,一抬手就解决上百人。他们已经饿疯了!我唬人般维持着这个队伍,还能一定程度控制他们,要是他们全散出去,你觉得那些村子还能有活人吗?我要是直接阻止他们,我也是个死!” 越讲越激动的佛朗索瓦又将一杯酒灌下肚子,没了刚才的气势。 “安老大,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见不得我们这些坏种,但也有很多人实在没办法的啊,你应该给条生路啊!只要你答应留大家一命,这两万人马上投降,你想要我这条命也给你!整个诺儿领都是你的,就不能让你妥协一次吗?” “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他们手里,你是要替他们求情?” “我不是替他们求情,如果你愿意,那么包括我在内那些领头的你要杀要剐我甚至帮你解决。但放过剩下的人吧,整个营地一个不留,我没办法说服队伍里的人,要是你不妥协最后大家就在这片平原打个你死我活,没活路的人会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谈判陷入僵局,安建廷绷紧神经还是没有松口,场面一片沉默,佛朗索瓦叹口气站起身。 “今天算是我们私下的交涉,明天我会再派人来要正式答复,好好想想吧,小子。” 他回过身想离开,挡在他面前的近卫一动不动,直到安建廷终于挥了挥手,才让出一条道放两人离开。 结束谈判的安建廷一言不发回到营帐,莉莉娅想要跟进去之前被帕宁叫住。 “莉莉娅大人,您是否要劝说安大人?” “这是阻止战争,让整个诺儿领恢复和平的最后机会,我作为骑士自然要提出谏言,哪怕他并不愿意听。” “很高兴能达成一致,不过不应该由我们开口。” “什么意思?” “我和你的确能在军略方面提供建议,但这是感情方面的问题,劝说有更合适的人选” 莉莉娅这才明白帕宁的意思,对方点了点头。 “希望您能找那位大人出面。” 营帐被拉开,安里拿着两人的晚饭放在桌子上。 “安,来吃饭吧。” “我没胃口。” 眼看他托着下巴还在生闷气,安里坐到他身边抚过他的头发。 “还在想谈判的事情?” “他们罪有应得。” “那些人的确作恶多端,但我会忍不住想以前要是没遇见你,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听到这话安建廷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安里,对方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被王朝军追杀,粮食也眼看着见底,赖以生存的据点和帮助我们的村子也被焚毁,换我们饥寒交迫也还能坚持善良的一面吗?还是说会变得和对面的义军一样。” “......” “我们运气好,遇见了你,一切问题都往好的方向改变。但我觉得对面肯定也有这样的孩子,那是没能遇见你的我们,为了活下去,他们也犯下的罪行吧,但导致这一切的元凶不是王朝吗?” 安里用双手握住他的手,听完她的话安建廷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知道这对安来说很难受,但双方不应该有血流成河的战争,让那些人有条活路吧,带头作恶的人可以惩戒,要是有人敢再犯事就派士兵过来,给那些孩子赎罪的机会,好吗?” 他看着态度诚恳的安里,低头思考,一阵之后才放缓了语气开口。 “你说的有道理,要是明天打起来两边都会死伤惨重,这才是要避免的事情,是我太自以为是。” “不会的,大家都明白安是为别人着想。总之这些事情先放下来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抱歉,都忘记我身边的人不能饿肚子,不然又会闹别扭。” “你再这样捉弄我,可就不理你啦。” 联合军的传令被派到义军告知他们安建廷的决定,最终约定明天正午双方各带两百人在中间地带碰面,作为公开的仪式。 “为什么还要特意弄一个仪式,我们都愿意提供正式的文书了。” “对面那个男人看起来没头没脑,心思却细腻谨慎,既保住了自己和手下人的面子,也通过把投降仪式公开化把我们退路堵死,要是我们违反承诺以后不会有任何人相信我们。” “哼,倒是有些小聪明。” 莉莉娅和帕宁交流着即将到来的会面,带着两百近卫,全员骑着战马跟随安建廷前往平原中央,一万联合军也在后方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进军。 当他们到达约好的位置,对方已经在等待。领头的男人穿着整洁的全身板甲,脸上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剪完的头发梳起一个背头,棱角分明的帅气脸孔透着中年的成熟。身后还跟着那个叫德尼的青年魔法师。 “还挺准时啊,我还怕你们食言呢。” 当男人开口,安建廷和身旁的两人吃惊地互相对视,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 “你该不会是佛朗索瓦吧?” 眼前的男人实在反差太大,昨天在他印象中宛如野人一般的男人,今日会面时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副杂志封面上帅大叔的模样。 “当然。” 不得不说外交中仪表的重要性,原本满不在乎的安建廷和莉莉娅都难免端正了态度。 “喂,看那个女人,佛朗索瓦说的不错,看来值得期待。” “什么联合军,到头来不也要向我们低头!” “准备好酒和女人吧!” 听到佛朗索瓦身后这刺耳的嘈杂声,内容可跟说好的不一样,莉莉娅皱起眉头做了个手势,身后的近卫做好冲锋的准备。 “你这是闹哪样?” “别紧张,约定没有改变,很快就结束。” 说完佛朗索瓦下马跪地,他身后原本激动叫嚣的手下都露出搞不清状况般的表情。 “我佛朗索瓦带领两万义军愿意向联合军投降!联合军统帅安建廷,你是否信守承诺,保证我们的性命安全,不追究过往的恶行!” 看到对方突然大声表态,对情况一头雾水的安建廷只好望向帕宁寻求意见,老爷子只是点点头,他也干脆顺着表态。 “我会信守承诺,保证你们的性命安全。不再追究你们以前做的事。” 听完这对话,他身后的人急得直跳脚。 “这什么鬼!佛朗索瓦,不是说好他们是来拉拢我们的吗!” “他居然敢出卖我们!” 佛朗索瓦转过身,用低沉的声音喊道。 “别吵来吵去渣滓们,很快就完事。对面老大已经当面承诺放过你们,还在等什么!” 只见对方的骑兵突然发难,一枪刺穿在前排叫嚣的人。 “你们这些家伙居然敢反!啊!” 宛如闹剧一般的杀戮在安建廷面前上演,对面的骑兵围着在前排耀武扬威的领队一顿猛戳,数十个军官领队就这样倒在血泊中。 “这是在干什么?” “我说过的吧,只要你答应绕过大多数人,带头作恶的我帮你解决,只要在投降之前弄死,那你就没有违反约定。” “你骗了自己手下?” “不然呢?你该不会说我要和一帮人渣真诚相待吧?” “的确没必要。” “那当着他们的面我再问一次,你是否发誓会遵守承诺?” 安建廷看着对面的骑兵,他们用惊恐的表情盯着自己,看来是害怕他耍无赖食言。 “我发誓会遵守承诺,这行了吧。” 听到这话对面骑兵们的脸色才舒缓,和周围的同伴互相庆祝。 “德尼回去告诉那些家伙交涉成立,可以把留在营地里那帮人弄死了。” “好!” 两个小时后,佛朗索瓦派来传令表示已经打扫干净,安建廷这才带着联合军俘虏了解除武器的义军。他遵守承诺,没有再伤害任何人,放任他们回家。 “安老大,不少人说想要加入你们联合军,怎么说?” “老爷子,怎么办?” “安大人,我建议可以提高筛选标准,吸纳一些信得过的人,兵源可是非常珍贵的。” “那好吧,由你负责。” “明白。” “那么,事情都弄好了,也该处理最后一件事。” 只见佛朗索瓦盘腿坐在地上,闭上双眼。 “麻烦给个痛快吧。” “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过也包括我在内吗,作为男人信守承诺,要是你想就给我个痛快。” 安建廷眯眼盯着他,回想起这场闹剧般的投降,他还真是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我已经受够了,莉莉娅,交给你处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安建廷直接撒手不管,回到他的营帐。 “这是?” “放心吧,安大人的承诺我会好好遵守,意思是只要不出人命怎么都行。你昨天居然敢出言侮辱,这笔账要好好算。” “你这是曲解意思...” “闭紧牙关!” 就这样佛朗索瓦被莉莉娅和数名近卫暴打一顿,扔了出去。随后又被德尼拖回营地,一同带走。 王朝历315年秋分,随着王朝全面撤出后,诺儿领的骚动最终以最大势力的义军向联合军投降告终,整个行政领尽入联合军手中,现在王朝的南部五领,联合军已占其三。 “幸亏最后没打起来,要是有个万一你打算怎么办?” “无所谓,现在能宣传他的仁慈,要真打起来那也是对面十恶不赦,祸害平民的盗贼,我们是为民除害的正义。无论哪种说法,我们都不会缺兵源,也不会被指责。无非是平定诺儿领损失大小的问题。” “所以才故意让他亲自带兵。” 皮埃尔和盖德处理完一天的事务,小酌一杯。现在海伦也跟着去诺儿领收拾残局,只剩下他们两留在这显得有些冷清的会议室。 “不过真没想到过了一年多时间居然从那样的小队伍走到今天。” “那个皮埃尔居然难得感慨,以你来说真是感情丰富。” “只是觉得不现实。” “船到桥头自然直。” “船什么头?” “安他的口头禅,好像是凡事总有办法的意思。” “这又是哪里的谚语,他到底是什么人?” “事到如今这不重要,只要能战胜星月王朝,管他是从月亮还是星星来的,为联合军干杯!” “也对,干杯!” “啊!你们喝酒又不叫我!” 推着轮椅的爱莎加入酒局,用手抢过瓶子,三人的胡闹一如往日。 “诺儿领还有很多事情处理,我还会在这停留一段时间,明年春天就会回去了吧。” “抱歉,我们先回大部队,让你留在这里。” “没关系,妮雅和帕宁会跟着留下来,难道是安大人见不到我会觉得寂寞吗?不行喔~明明已经有安里。” “未来你的丈夫看起来会很辛苦。” “到时候我会调教好自己的男人。” 虽说对海伦的玩笑话习以为常,安建廷也跟着随口开玩笑,但最后这句应该不会是认真的吧?应该不会吧..... 诺儿领的事情留下海伦总管,联合军也留下五千驻军恢复秩序,安建廷则和其他人返回大部队所在的科雷兹领准备过冬。 由于领地首府克莱蒙费朗严格来说处于这个国家中部,纬度提高让人感觉冬天来得更早一些。 凌冽的寒风拍打着市政厅的窗户,盖德表情严肃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对着安建廷和皮埃尔开口。 “最近我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天气变冷之后,三天两头我们附近的驻军就往城里的‘红街’跑。” “不是已经安排岗哨在那里吗,还有人闹事?” 盖德摇摇头,站起身望向窗外。 “不,那里变成士兵们的常驻点,那么管理那里是我们领导层的责任。问题是,在座的各位有谁去过?!” 安建廷叹了口气,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这人绕一大圈无非就是自己想去,以他对盖德的了解,一定会试着怂恿别人。 “那你是要亲自去一趟?” “没错,这是工作上的的视察,不实地了解情况可没办法制定规矩,绝对不是歪心思。” 这烂到家的借口让两人都直接无语,不过盖德倒是兴致高涨,看这架势不把两人拉下水誓不罢休。 “那好吧。” “唉?!安你居然同意!?” “总要了解那里的情况,虽然盖德的借口很烂,但的确我要去看看。” “安你还是懂的吗,不如说问题是你啊,皮埃尔。” “我有什么问题?” “啧啧啧,第一次交给最重要的爱人可是男人的重要一课,只剩下你还没完成,这去‘红街’可大有问题啊。” “这是什么歪理,而且你果然是去玩的吧,被爱莎知道你死定了。” 面对皮埃尔的忠告,盖德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 “我做好充足的准备,要相信参谋长的滴水不漏。” “话说怎么就把我和你归到一起?我可什么都没说。” “难道你现在想说跟安里什么都没发生吗?” 安建廷无言以对,早在那晚塔顶的初吻后,确认心意的两人该发生的事情自然也理所当然发生,只不过从盖德嘴里说出来总让他不爽。 “你这表情已经出卖你了。” “嗯哼,不用你管。” 皮埃尔看着两人晒恩爱,真是只能苦笑。 “那怎么办,现在去吗?” “不,还需要有个人打掩护。” 两人刚满脸疑惑看着他,门外就响起敲门声,应声进来的是约尔。 以为自己会被分派到什么重要任务的他充满干劲,单纯的少年丝毫没注意到三人夹杂狡黠的同情眼神,就这样这次所谓的视察以政务形式获得批准,发起人的名字当然是约尔。 在都市的一角,街道两边全是三层的大宅,门口挂着鲜艳的旗帜和挑逗的符号。虽然是冬天,但这条街的人流还是络绎不绝,这还是安建廷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的“红灯区”。 “喂,安。” “干嘛?” “我还说你怎么答应那么干脆,你果然是来耍我的吧。” “我不是说要了解情况了吗。” “哪有人来这里带着自己伴侣来的啊!” 安里站在他身边向着其他人打招呼,这场面足以让盖德梦碎。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地方,所以安提起我就一起跟着来啦。” “也就说你姐姐她......” “姐姐她托我传话,要是盖德碰其他女人就弄死他。” “她绝对是认真的。” “她绝对是认真的。” “她绝对是认真的。” 三人异口同声表示肯定,至于站在一边被当成挡箭牌的约尔则已经一脸绝望,只要莉莉娅看到那份文件,天知道他被怎么教训。 “别一脸悲壮啊,约尔小朋友,就当是来开开眼界,我们出发!” 盖德搭着他的肩膀就拉着走,两人组成难兄难弟的搭档,在夜晚的残酷清算来临前尽情享受白天的时光。 盖德为了不惊动其他人看来是有事先安排,一位女性带领他们直接从后门进入,与他想象中会非常过激的场景不同,一楼更像是一个酒吧,分隔开的桌椅接待不同客人。 “如果客人提出进一步的要求,才会到三楼。这里是让大家能轻松喝酒聊天的地方。” 带路的艳丽女性仿佛看穿安建廷的想法一样开口解释,被看穿的他只好强作镇定点头回应。 他们被带到二楼一个宽敞的房间,不过布局更像是市政厅的会议室,只是摆放的长椅更适合挨着交流。 随后数位穿着性感的女性进到房间,坐在盖德等人的身边,刚才领路的艳丽女性反而坐到安里隔壁,不仅安建廷身边没有安排人,而且还与盖德那边隔开一段距离。 “抱歉,我看两位应该是亲密的关系,就没有为两位安排异性陪伴。” “不用,这样就好。” 这观察力让安建廷惊叹,明明连一句交流都没有,但根本不需要他开口,对方就明白他担心什么,做了最恰当的安排。 “是对这里好奇来感受气氛?” “算是吧。” “自我介绍晚了,这里的人都叫我夏娃,算是这家店的负责人。” 看着成熟的女性熟练地调配饮料,安建廷观察起她,自称负责人外表却很年轻,化着鲜艳的妆容给人妖媚的感觉,名字多半是假名,让人捉摸不透。 将饮料递给他和安里,夏娃笑了笑。 “之前的负责人跟着王朝的贵族逃跑了,我算是被店里的大家推举上来的,并没有那么神秘。” “好厉害!安,她知道我们在想什么!” “我们可是靠这谋生,长久锻炼下来自然学会体察客人的想法,要是做不到在这里可是很难生存下去。” “没想过离开这里去过别的生活吗?” “现在到处都是战乱,我们这些店里自小无依无靠的人又能到哪里?这里的日子还算过得去,而且联合军也为我们带来不少生意。” “但也总该有其他办法,而不是像这样...” 他抬起头看着夏娃,后面的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但对方已经明白。 “看来联合军的少年领袖真如传闻一样,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呢。” 这句话让安建廷拿着饮料的手都停了下来,隔壁的安里则挪开一些距离做出戒备的动作。 “哈哈,两位请不要这样,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听联合军的客人们说得太多,加上今日有市政厅的人亲自来打点,所以我猜各位应该是联合军的大人物。” “还真是厉害的观察力。” “不敢当,各种事情总是会传开,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还请安大人不要怪罪,我绝不会声张。” “没关系,我不在意。” “夏娃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安里有些好奇地发问,对方并没有觉得冒犯,只是平静地回答。 “自记事起,我就在这里。从一开始帮忙做杂物,到后面幸运地长相不错,开始接客。回过神来已经一直都在这里。” “抱歉,我不应该问的。” “没事,店里的人基本都差不多,我们也早就习惯了。” “是你父母把你扔在这里的吗?” “安!” 安里生气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夏娃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看到那认真的表情她只好开口。 “应该是吧,但我并不记得家人的样子,对于他们来讲,我是累赘。” “为什么?” “对于生活艰难的家庭,总希望能有后代让他们一步登天,而我没被选中,家里人应该是把希望寄托给下一个出生的孩子了吧。” “没被什么选中?” “魔力。”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回答,安建廷僵在原地,其实他也早就察觉,正如盖德所说,魔力的强大和稀缺性导致一定会催生出畸形的社会,眼前的女性就是例子。 “只要觉醒魔力,就能受到王朝的优待,连带亲属都能是人上人,可惜我没有天赋。但这也不是什么很少见的事情,本来觉醒魔力的小孩就万中无一,店里有几个瘦弱的男孩子就跟我一样,没有魔力之余连干农活也没有优势,被带到这里。” 这对安建廷来讲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恶行,对夏娃来说只是早已习惯的现实。 “你不觉得这不公平吗?” “以前可能想过吧,现在只想让生活继续,和店里人一起活下去。哪怕是被人鄙视的行当,其实从安大人进来我就注意到,您也很厌恶我们这些靠身体谋生的人吧?” “不...我没有。” 他回答之后也觉得自己虚伪,偷偷去看其余两人的反应,安里生气地看着他,夏娃则掩着嘴偷笑起来。 “对不起,见到联合军的小领袖反应居然那么老实可爱,忍不住捉弄一下,我向你们道歉。只是从我的角度,安大人要骗过女孩子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夏娃你可不能教他!” “请放心,让我分享一些对付男性的小技巧给您。” “咦?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安里,你被夏娃捉弄了。” “唉?!” 安建廷看向其他人,盖德已经拿着酒瓶对着身边的女孩吹嘘。皮埃尔则是安慰着向他倾诉的女性,没想到他狂野的外表下居然是个暖男。 至于约尔,他已经被两个年长的姐姐夹在中间,甜言蜜语加上肢体攻势弄得他头晕眼花,要是没人救一把怕是会被直接吃掉。 “约尔,我们回去了。” “啊!好的!” 得以脱身的约尔紧张得好像弹弓一样弹起,身后的女性向他告别。 “下次再来啊,那么可爱的男孩,下次姐姐们给你特别服务。” “请别这样!” 看来他还挺受年长女性喜爱,可能这就是能激发母性的男生吧。 夏娃恭敬地把他们送出后门,最后才鼓起勇气出声叫住安建廷。 “请原谅我们的冒犯,但请您相信,我们这里的人真的很感谢您,自从联合军来了,权贵们和那些恶徒都被赶走,我们难得安心。只是恳求您不要剥夺我们的生活。” “夏娃,我相信人与人是平等的,这样的店铺不应该存在。但和你交流让我知道这也是你们的生计,所以暂时我不会这样做。” “感谢您,我坚信您的宏愿一定能实现,我会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看着夏娃真挚的表情,直到最后他都没搞明白这句话是对客人的奉承,还是真心的祝福,恐怕他也永远不会搞明白。 “亲自去过之后,有改变你的想法吗?” “没有,但对一些问题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在法令中先不提,但这是暂时的。” “真拗不过你,不过这也是你的优点就是了。” “那么快就走了吗?” “要赶紧回去把爱莎哄高兴,我可不想这大冷天住在别人的屋里。” 打完招呼的盖德直接离开安建廷的小屋,安里在厨房哼着歌准备今晚的甜点。安建廷望着壁炉里的火焰,在盖德起草的公文签上自己的名字。 王朝历315年霜降,联合军占领的南部三领颁布《安民法》,打出平等公正的旗号,所有进入到联合军领地的平民都能得到保护,奴隶获得解放,并且严厉打击一切人口贩卖。所有家庭户籍必须登记人数和所在地,才能享受联合军的土地分配和低税政策。 这个法令让大量平民和奴隶冒着被王朝军追杀的风险,蜂拥进入到联合军控制的地盘,然后通过户籍登记成为盖德等人能掌握的人口,最终变成兵源和生产力,成为联合军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