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禁]第一位!我喜欢你!》
1. 和你一起散步吧
学期成绩公布。
7月19日,暑假前最后一天。
这里是雾丘女子学院,学园都市中能力开发名列前茅的优秀高中,但该校仅仅专精于培养稀少、特殊,不可复制的超能力者,对常见能力的开发不屑一顾。
成绩公布日对学生来说经常是最紧张的日子,但雾丘的氛围却相当平常,成绩公示板前无人驻留。
轻快的脚步声。皮鞋踏在广场的石板上,褐色长发的少女走向这里。她看了一眼公示板,透明的发饰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不需要费心寻找,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1 风斩冰华】
……
【25 神野亚夜】
25位。
神野亚夜,雾丘女子学院三年级生,Lv4,能力,同调投影。
那是,她的名字。
能这么快在几百人的名字中找到自己的原因非常很简单。这个排名没有变动过。
这个排名没有变动过,就像上学期和过去的两年一样。
——毕竟,这是一所以能力稀有度为成绩标准的学校。
而能力稀有度,在第一次获得能力的时候……不,早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走进教室,亚夜听见有人呼唤她。
“亚夜!怎么样,有变化吗?”
挥手和她打招呼的是个短发的女孩,名叫指川祐奈。
在这所学校里的,几乎所有学生都拥有独一无二的能力,所以有时候,在要好的同学或者相互看不惯的同学之间,她们也用能力的名字称呼彼此。
那么也可以这么说,在和她打招呼的是 Lv3,未来预报。
“没有,还是风斩。”神野亚夜,或者说——同调投影——这么回答。她拿起课桌里的书包。
“诶——说起来,风斩从我们刚来就一直是top呢,那么她现在是高三生?明年会不会和我们一起毕业呢?真是个谜团啊。今年会不会有机会见到她呢。”未来预报十分热衷于讨论漫无边际的事情。
“会不会呢。”同调投影熟练地敷衍着她。
“好敷衍啊,亚夜以前还对风斩很有兴趣吧。”
“人不会一直沉迷于无法破解的谜团。”
“那亚夜呢,排名有变化吗?”
“没——有。”少女好笑地勾起嘴角。
“——也是呢,谁让我们是按稀有度决定成绩的呢,我大概也没变化吧,永远的第99位。”祐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夸张地瘫在桌上,“从第一年升到Lv3之后就没变过了。真让人想叹气——那平时到底有什么好努力的啊,会这么想嘛。”
“毕竟从研究的角度来说,稀有度正是能力的价值所在。这是我们作为实验动物的价值。”亚夜理所当然地说。
她在说一个不值得感叹的事实。
尽管,她们都是这句话中的实验动物。
“亚夜不觉得这样很讨厌吗?”祐奈夸张地挥舞双手,“圈定一个和自己的努力无关的标准,做什么也不能改变,自己的价值全凭他人判断。亚夜无所谓吗?”
放学时间的教室里,女孩们都三三两两地说着话,指川祐奈发牢骚的语气引起了注意。
“——在说什么?”
有人出现在她身后。
纱羽矢——或者说,Lv3 目标焦点。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双手搭在亚夜的肩膀上。
羽矢走路总是没有声音,又总是喜欢从别人背后靠近,常常会吓到同学引起惊呼。她像只大体型的渡鸦,敛着翅膀抬着爪子走来走去。
但亚夜并没有半点意外,她十分自然地回头和羽矢致意,接着看向祐奈。
亚夜不会被羽矢吓到。这可能就是羽矢总是想来吓她的原因。
顺便一提,尽管同为Lv3,而且是同班同学,平时接受同一教学等级的课程,但纱羽矢的年级排名是271位。她的能力是基于光学的追踪,对雾丘来说太过平常了。
“也不是无所谓。”亚夜好声好气地应着祐奈的话。
但她自己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少女只是闲聊地说:“非要说的话,我更认同学园都市的默认评价标准,以计算能力和知识水平的高低所影响的能力调动水平评定能力的强弱。我喜欢这种直接的、一目了然的强大。或者更简单的,实战能力的强大。”
她收好课桌上的物品。
“只不过,”她拖长了声音,“不管在哪个体系,我们都只能够到第二阶梯而已。”
“怎么这样!做人要有志气!”祐奈自暴自弃地嚷嚷,“说不定哪天我也能成为Lv5呢!”
一直静静听着的羽矢露出饶有兴趣的微笑,“我觉得至少祐奈没有那一天吧。”她说。
“太坏了!”
“客观来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亚夜补充说。
“太坏了!!”
指川祐奈是个很有精神的家伙,只要稍微逗逗她反应就很夸张,是班级吉祥物一样的存在,像个豆豆眼扑腾着的大白鹅抱枕。虽然稍微有些坏心眼,但熟悉的同学经常会故意逗她。
“不过,”亚夜的语气柔和下来,“‘未来预报’如果能成为Lv5的话,绝对是独一无二的能力吧。”
“我也觉得!”祐奈一下扬起脑袋,刚想说什么,然后又慢慢停了下来,“啊,但是还是算了吧,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事情……对,果然算了。我会变得不是自己了。请千万不要让我成为Lv5。”
越想越敬畏一样,祐奈颇为认真地说。
那让两个人都失笑。
“Lv5也有各种各样的不方便吧。”祐奈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你看像蓝花悦,自己的事情什么都不说,就是不想被别人打扰吧。一旦到了那样被所有人瞩目的位置,就会吸引很多自己不想要的关注嘛。上次大霸星祭,我在团体项目遇到御坂美琴了,我还想着‘那就是那个御坂美琴啊’,想和她认识一下,结果还没过去就看到好多其他校的女孩子围过去和她打招呼,好像还有人递情书呢。真不容易啊。像是第一位,我听说经常有人跑去挑战他——想着打败他自己就是第一位这种蠢事,亚夜你知道吗?好像连住处地址都在匿名揭示版上被曝光了呢……”
祐奈一如既往地说着没边没际的话。
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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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某个片段,让神野亚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这样啊。”她回应。
——————
——————
——“亚夜你知道吗?”
在这么说的时候,祐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这句话是个无意义的转折助词,没有在向任何人提问。
——但要说知道不知道。
应该说是,知道。
那么,具体来说是知道什么呢?第一位经常被人挑战,第一位的住址在网络上被曝光,或者是第一位的住址?
夏日的午后十分悠长,放学之后还有足够长的白昼可以用来消遣。今天开始就是暑假了,自由的暑假时间做什么都可以。
走进电梯,明亮的日光被照明的冷光取代,安静的走廊,推开门,回到家中,阴影随着门的合上融入阴影之中,房间里是不同于夏日户外的阴凉。就像太阳的热度被隔绝室外一样,屋内连色彩都显得十分冷清。她没有开灯。
她收起闪光的长链发饰,收起装饰的耳坠,解开早上起床后精心编过的侧发,卸掉早上在镜子前化的淡妆。那些虽然能给陌生人良好的印象,但都太过显眼。她换了一套衣服,收起长裙,穿上黑白色调的衬衫和长裤,换上走路没有半点声音的运动鞋。
然后,神野亚夜走在不那么熟悉的街道上。
如果有认识她的人在这里,大概会觉得她像换了个人。
不是“随和、优秀、略有距离感的名门女校优等生”,而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女孩。
学园都市里最多的就是普通的高中女孩。这样的她,即使看到好几次,也留下不了太多印象。
这里离雾丘女子学院所在的学区很远。
哪怕是驱车,来到这里也需要半小时时间,晚高峰的时候要更久。
时间还只是一方面。如果不是周末和假期,在上学的日子里,要是过了下午六点半的完全放学时间,还有学生在外游荡的话,警备员老师遇上了就会被唠唠叨叨地劝说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快点回宿舍吧”、“要不要为你联系辅导老师”之类、之类。次数多了之后还会有额外的麻烦。
所以之前,她只在周末的时候来到这里。
假期很好,她每天都能有空闲。
现在,亚夜正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她戴着单边的耳机,耳机里在播放外语教程。她打算用这个打发时间。她一边计划着——到了晚饭时间可以去对面的家庭餐厅吃饭,而且有时在那里也有收获。然后,一边留意着周围,每一个走过的人,每一句路人的交谈。
不过,在太阳落山之前有所收获的概率是很小的。她想。最有可能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十点,那时附近只有唯一一家营业的24小时便利店。
她在等待一个很可能经过这里的人。
不是为了什么事情,不算为了什么目的,亚夜单纯地想要见到他,只是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就高兴不已,为此就算花上好几个小时等待她也毫不在意,不,乐意之至。
这是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事情。
神野亚夜,是一方通行的跟踪狂。
2. 愚人的玩笑
天色暗下来,有些白天看不到的人开始在这条街上游荡。
他们穿得很街头,一般是印有夸张图案的连帽衫或者夹克,各有各自不同的集群。打耳钉、抽烟、夸张地咂舌。
“小姑娘,在等人吗?”
一个十分轻浮、带有街头混混特有的油滑腔调的声音和她打招呼。
亚夜抬起头。
眼前的青年一头夸张的斜庞克发型,漂染成金色,一身黑,身后还有几个风格差不多的同伴。一边的地上放着几根撬棍,还很新,作用大概不是维修道具而是武器。
斜庞克大概二十岁,但不像大学生。他和他的同伴,一个Lv1的低能力者,两个Lv2的异能力者,一个Lv3的强能力者。她没有仔细去“看”,但这群人大致都给她食腐动物的感觉。
亚夜露出一个示好带着胆怯的笑容。
她伸出手,食指指向自己,再轻点耳朵,摇头,做出一个7字,双手合拳。她用摇头代替了小指的否定手势,避免造成多余的误解。
【我听不见,抱歉】她这样说。
小混混很不高兴地“啧”了一声,“什么啊,聋子啊。”
“……不是哑巴吗?”
“都一样。真没意思。”
他们抱怨两句没再纠缠她。
这群人坏不到哪里去。
这不是说他们有什么底线可言,只是自身能力所致。
被学园都市的能力体系淘汰,除了没有超能力方面的天赋之外,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他们的脑袋不适应现代教育,坐下来理解知识对他们来说是件难事。而如果没有聪明的头脑也没有特殊的能力,这个年纪的青年人还有什么力量呢,拳头和腿脚吗?他们没有作恶的能力。
因为没有做过极恶之事,所以也坏不到哪里去。
学园都市不是一个美好温馨的地方。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学校的集群组成的城市,除了教授知识、进行科研之外,这座城市存在的主要目的就是培养超能力者。有230万学生聚集在这座城市,从小学开始花费十二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进行能力开发。
能力的等级天然将这里的学生划分了不同的等级。未成年人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动物,没有完全融入现代社会的运行,原始的力量在这里甚至比在成年人的社会更有说服力。即使教师并没有鼓励这种行为,弱能力者也会天然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Lv3只能说是能派得上用场。太弱小了。她实在不明白这群人在做什么。
不过,亚夜想,有一件事没错,她的确在等人。
恐怕眼前的这群小混混,也是在等人。
在这座学园都市中,只有七名学生站在名为“Lv5”超能力者的顶峰。
与数有千余的Lv4的大能力者的不同,Lv5并不是一句简单的“有天赋”可以概括的。超能力的强度,近乎等同于普世意义上“能力”的强度:计算能力的高低、分析能力归纳能力专注力和感受力的高低、对现有知识的了解和掌握,对自身的洞察和控制——超能力的强弱包括这所有的一切。
至于超能力的具体种类倒不是那么重要,御坂美琴身为最常见的电气使也同样登上了Lv5的位置。
如果要把这一切全部归于“天赋”,那也可以这么说,Lv5 超能力者作为“生物”的天赋,压倒性地超过了Lv4和其他未触碰这条线的所有能力者。
自己是只能在地上一步一步艰难前行的凡物,抬头却看见,啊啊——他们能够在高空展翅翱翔。
他们甚至确实能够飞翔。
第二位、第三位和第七位都在公开影像上留下过使用能力滞空的记录。
而神野亚夜的能力是“同调投影”。
把“健康”的状态投射在生病受伤的人,达到治疗的效果。或者把伤病向他人传递——因为AIM立场的排斥反应,通常只能用于无能力者。
并不是没用的能力,如果将来离开学园都市,她可以成为一名很有价值的医生。
只是这不涉及中学生世界中的“强大”。
何况这个能力对她自己没有多大帮助,即使已经是Lv4,能力顶多能让她保持在最佳状态,不会因为几天的懈怠而失去体能。
如果她想跃上天空——
那么,只能用自己的双腿,利用和世上所有人都没有区别的肌肉骨骼系统,蹬在地上,跃起,一寸,两寸,用上一些和重心相关的辅助动作,一尺,即使磨练到极致,2.09米,不会再多了。
像所有其他凡物一样,亚夜只能在地上一步一步前行。
位于顶点的Lv5与他们不同。
——他们真的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吗?看到这么大的差距,谁都会忍不住这样想吧。
这份想法里包含不甘、包含些许嫉妒和羡慕,还有些许好奇和向往。
然后有那么一天,亚夜想,那就去看看好了。用自己的双眼看看。
“见到”这件事对亚夜来说有额外的意义。
同调是双向的,可以将自己的状态投向他人,也可以让他人的状态影响自己。当然,两者都是有发动条件的。
“见到”是最低级别的条件。
只要见到一个人,亚夜就能在言语无法简单说清的能力层面,一定程度地“读懂”眼前的人。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无法知道眼前的人是善良还是邪恶,却能知道是像火焰还是像流水,是像冬天的空气还是像蹲在草丛里露出眼睛的猫,是危险的来源还是无害的毛虫。她想要见到,也许那样就能理解在自己无法触及的天顶是怎样的存在。
见到,想办法见到。
情报收集,这不难。说上几句话,如果话题合适的话,也许成为“朋友”。需要制造合适的机会,需要配合对方的性格留下合适的印象。她很擅长做这件事。
她有一种对“变强”的莫名执念。如果自己的超能力无法让自己成为一个强者,那就在其他一切事情上做到最好。世上的人希望女孩子是可爱精致贴心的,于是她学会如何装饰自己。社交能力能够赢得他人的好感,于是她练习该如何和各种人说话。体能、技术、偏门的学问。只要这件事能让她在任何意义上“变强”一些,她就会去做。
做不到的事是没办法的,但是能做到的事就去做到。神野亚夜一直以来都走在这样的人生上。
“见到”学园都市中的Lv5。这是一个“课题”,和每天的学习与训练的相同,是亚夜认为有价值的无数事情之一,比起兴趣,更像是收集重要数据,她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想。她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日复一日,她的人生走在正确的轨道上。
同样没有多想,四月的伊始,亚夜走在夜里的小巷。那是传闻中的区域。
一方通行可能会在这里出现。那是学园都市所有能力者中的最强能力者,这让亚夜附带了额外的想象和好奇。这样就能遇见吗?——天空顶点的存在。她按步就班地巡视传闻地点,心里并不抱太多期待只是意外这片区域看上去太过破败。
然后她撞上了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人撞上了她。
但是她的外套下是带钢板的负重背心,“抱歉,”亚夜下意识开口,那是很重的一下,她不要紧,但对方可能会受伤,她的社会面具关切着,“对不起,你还好吗?”
她转过头,看到一双鸽血石般的红色眼睛。
这个人看上去是白色的。
纯白的头发,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皮肤,从黯淡的夜里走出来,是看一眼就不可能忘掉的样貌。他抬眼看了亚夜一眼,眼睛眨了一下,他……
他很好看。亚夜愣愣地想。
没有从“看到”这件事中“理解”关于对方的任何事,本该如同本能的心理学被忘得干干净净,她纯粹因为惊异而无法思考。
……她知道这个人。
不如说,他就是亚夜在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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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区俳徊的原因。
她看过他的影像资料,好像狩猎的踪迹一样被贴在匿名留言板上。都是些模糊的剪影,对焦不清,似乎连照片都带着拍摄者的紧张与恐惧,只能匆匆地瞥见一个苍白的身影。因为总是不能看清,亚夜觉得那些照片像在抓拍一个幽灵。
——一方通行(Accelerator)。
他是一方通行。亚夜睁大眼睛,终于理解这件事。
……学园都市的第一位。
正拎着一大袋饮料。
……他在便利店买东西,亚夜再次愣愣地想。
他看上去很纤细,对男性来说太过纤细了,以至于想让人帮他拿过手里的袋子。但那是完完全全没有必要的,在看上去脆弱的身体里是现代战争武器也无法撼动的最强能力者,是学园都市的“顶点”。一袋饮料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负担。他也不会因为撞上亚夜而受伤,太好了。
没对道歉的话有回应,苍白的人瞥了她一眼,移开视线,绕过走开了。
就像是世上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联。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方通行”既是第一位的公开的名字,也是能力名。能力的本质并未公开,但是从匿名留言板上的只言片语猜测,那是一种“单方面对世界施加影响,而来自他人的一切攻击都无法动摇能力者分毫”的,字面意义上的,如同单向通行一般的能力。
他就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像是一颗漂亮剔透而坚硬的钻石,灰尘无法在上面留下半点痕迹。
但是一方通行正拎着一大袋饮料走在夜里的便利店门口,易拉罐之间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一幕又太过日常。他恐怕是离平常这个词最遥远的人,此刻却如此平常地存在于她的视线之中。多么不可思议啊。
……不,不,他不像这世界上的任何事物。
和她设想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
那一刻,“一方通行”的存在从资料中活了过来。
美、反差、惊异、怜悯、敬畏、优越感,一瞬在她心里产生了无比复杂的反应,化作了她当时还不理解的东西,亚夜只是着了魔地看着他,没办法移开视线。
直到梦游一般地回到家里,脑海里还回放着先前的一幕——短暂却鲜明的惊鸿一瞥。
之前的课题完全被抛之脑后。亚夜迷茫地拿起笔记本又放下,她在家里走来走去,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有什么在她呼吸时堵住了她的喉咙,在她思考时往脑袋里塞进了棉花,她的心躁动地,焦灼着,但她也不那么急于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啊……想再见到他。
亚夜想。
——那是四个月前的事情。
这份冲动毫无道理,也毫无收益。
知识的学习能够拓宽视野加强理解,医院的工作能够积攒能力经验,体能训练能够提升机体的上限,甚至和同学闲聊也可以保持彼此之间良好的关系,维持正常的社交形象,在必要的时候能够获取帮助。
她甚至不是想要和第一位建立任何关系。
那么,跑到另一个学区,只为了看一个人一眼,甚至未必能够顺利遇到,这件事能有什么意义。
但是,好想要,再见到他。
……于是她遵从了自己的本性。
那是除了“变强”之外,她的本性第一次有所希望。而且更具体,更急切,更……欢欣期待。
亚夜听见脚步声。
像家犬竖起耳朵一样,她注意着那声音。
她能够分辨这特殊的脚步,人们步行的声音本该是混响,但此刻只有地面的声音,沙砾和混凝土的轻微摩擦。听不出行走的那个人的任何信息,因为原本就没有那部分声音。
牛顿第三定理:力的作用的相互的。
但第一位的个人现实,让这个世界无法对他施加影响,只有他能单方面影响这个世界。
那是,“一方通行”。
3. 相遇
侧耳倾听。
于是听到了更多的脚步声。
亚夜意外地看向一边,刚才还在街角的一群小混混失去了踪影。也不,仔细看还能看出端倪,空气像夏日的地面一样略微扭曲。
大概是光学方面的能力。
……这样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群最高只有Lv3的人却出现在这里也有了合理性。
不管什么能力者都是人。而人类,是一种脆弱的生物。被敲一闷棍就会晕倒,甚至就这样死掉。能力的使用也需要目标,看不见就没有目标可言,偷袭成功的话,最简单的撬棍就能带走任何等级的能力者。
亚夜从那团扭曲的空气上移开视线。
因为,她看见那个白色的人从街角走来。
走在街上时,亚夜会不时观察四周。一方通行则是完全相反的类型,他不在意身边的一切。这条路他应该走过很多次,不用看路牌也知道方向,他不在乎身边走过的人,不在乎街上的店铺有什么变化,最多抬头看看交通信号灯。
他的刘海有些太长了,亚夜想。
柔软的白发耷拉着遮挡了视线,让那双红色的眼睛看上去不那么显眼。
对有些人来说,过长的头发可以带来安全感,避免目光对视。但他的情况应该不是这样。他穿得很少,单薄的V领T恤露出了大片的肩颈,显然没有从遮掩中寻求安全感的倾向。那么,头发太长应该会有些不舒服才对。他没有时间打理自己吗?第一位理应并不忙碌,他不去学校。
读懂他人对亚夜来说很简单,就像她能知道刚才的小混混能力等级,心里大概在想什么。
但一方通行是个例外,她几乎无法从他身上读到什么,他的能力似乎隔绝了与世界的一切联系,她只是在应用简单的心理学。
扭曲的空气跟在他的身后。
不知为什么,那一幕让亚夜感到不快。
那是一种十分陌生的,近似于生理性反感的不快。少女在心中品味着这种少见的情绪。
她没有起身。
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她可以料想这场冲突的结局。
她只是注视着那个白色的身影,看着他走向这条路的尽头。像个被写入了错误程序的摄像头,对观察特定人物产生了异常的执着。
然后她看见一方通行在路口向右拐进了一条小巷。
……右拐?
不是去餐厅、去便利店、去研究所,是除此之外的第四条路,她从没见过他走向这个方向。
因为察觉了吗,打算在小巷里对付他们,是这样吗?亚夜好奇地看着无人的巷口。
片刻后,她起身向那边走去。
她的立场也不怎么能说得出口——她是一个跟踪者。但是她很想知道。你要去哪里?你在想什么?这些与她毫无关系的问题在她的心底大声主张自己的存在。
路灯十分昏暗,她走过第四个路灯,一半的距离,金属的重鸣传来,在回响变得模糊,一同变得模糊的还有男人的痛呼声。第五个路灯,几个人的怒吼声。然后安静下来,一切归于平静。
亚夜走过第九个路灯,路口的信号灯是红色,她自然地停下来,转头看向无光的小巷。几个小混混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一方通行站在中间,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双手放在口袋里,只有苍白的发丝垂落下来,在一片昏暗中格外显眼。
这种事常常发生。
亚夜会知道这片地方,最初也因为学园都市的匿名留言板。“只要赢过第一位自己就是学园都市的No.1了”——在学园都市里有这样奇怪的风气。一方通行的行动轨迹十分固定,所以来“挑战”第一位是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他抬起头。
在阴影中的红色眼睛扬起来,直直对上她的视线。亚夜眨了眨眼。看吧,他果然不是为了避免对视而把头发留长的。
“喂、”一方通行出声。
他的声音高昂,像还没过变声期的少年一样。但刻意想要压低,也有些沙哑。
亚夜不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有时候他会有兴致开口嘲讽来挑战他的家伙。
“想跟到什么时候?”他说。
……啊。
他在对亚夜说话。
……原来会和她说话啊。亚夜愣愣地想。
这是当然的,他们在同一座城市里,并不是什么物理上“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但此刻的亚夜仍然短暂地因为这一事实而错愕,在她的认知中,眼前的人就是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存在。
他向这边走来。
小巷很窄,他没避开倒在地上的小混混,就这么走过来,像走过橡胶地面上。即使如此地上的人也没发出半点呻吟声,昏过去了吗。一方通行走出小巷,走到亚夜面前,街角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他身上很干净,没有受伤。
“抱歉,”亚夜开口,“我没想过你会注意到。会让你不舒服吗?”
一方通行反而愣了愣。
她的话让这个人意外。所以是真的在和她说话。亚夜想。
“无所谓,”他咂舌,“但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个研究所派来的,真是磨磨叽叽。”
“……不,”亚夜意外地眨眼,“我不隶属任何研究所,我叫神野亚夜,是雾丘女子学院的普通学生。”
一方通行看了她一眼,白色的睫毛像羽毛一样扬起一个弧度,“然后呢,偶然路过?”他不以为然地说。
“……不是偶然,是因为,”亚夜开口。
她第一次卡在如何介绍自己。她没有打算找借口,只是不知道怎么才是合适的说法。
她最后回答:“我喜欢你。等在这里是想要见到你。”
一方通行看着她,亚夜的话好像让他难以理解,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才“哈?”了一声,好像被逗笑了,扬起脑袋示意身后的场景,“现在?这种时候?你是什么连环杀手迷恋者吗。”
亚夜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里,地上的人仍然没有半点动静,“……那算是正当防卫吧。他们死了吗?我会当作没看到的。”她说。
“……也是,已经跟了几个月了,也不可能没见过。”一方通行嗤笑,“普通学生?作为普通学生的道德观念还真是相当有问题啊。喂,你知道我是谁吗?……还是说是知道所以才凑上来的?是那种吗,和第一位交往可以向同学炫耀——”
“一方通行,”亚夜开口,呼唤他的名字作为回答,“……我不否认这份喜欢中包含慕强心理。但并不出于那样功利的目的,我没有想过要和你交往,也没有其他企图。我只是……看见你会很高兴。”
鸽血石一样的红色眼睛在审视她。
“……哈、”
半晌,一方通行低低叹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讽刺的笑意,像是从地底传来一样——他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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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夜想。
他盯着亚夜,皱着眉,血红色的眼睛里也写明了不悦,“……别开玩笑了。我没空陪大小姐过家家,一句话没说过的家伙在那边说什么喜欢,脑子坏掉了吗、”
他在生气。
即使是刚发现被跟踪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生气。
为什么?哪一句话惹恼了他?
“你在生气吗?”亚夜开口问。
她伸出手。
那是个本能行为。
她用这种方式“读懂”他人。在其他时候她会注意这是个超过社交距离的行为,但现在,她想知道答案,或者说,这个人正在她面前,亚夜想要触碰他。于是完全没有想起来要考虑这些。
——他躲开了。
完全没必要躲开才是,这只是亚夜欠考虑的行动,她不会真的碰到眼前的人,就像一群又一群来挑战他的人从未碰到他的一样。她甚至见过他在匕首即将往脸上划也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那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幕。
但是此刻一方通行下意识地躲开,就好像神野亚夜是什么可怕的污染,避之不及一样。
那大概也是本能,因为下一刻他就为自己的反应恼羞成怒起来,刚想说什么,又像想到了有趣的事情,抓住她的手,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喂,你想过吗,自己今天说不定会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死在这里。”他说。
……那是让人想不到的发言。亚夜想。
她看向自己被抓住的手。
那不是“触碰”,更像是被置于能力的控制之下。“一方通行”碰到了她,她却没办法碰触对方。这是单方面的掌控,是规则上居于上位的能力的压制。她没试着挣扎,所以不知道能不能挣脱,但手像是被钳住,有种难以撼动的预感。尽管一方通行看上去没用什么力气。那只手很瘦,甚至比她还瘦一些。
“这种时候,就算会被我杀掉,也还能说你的喜欢吗?”一方通行凑近了,在她耳边低语。
“……杀掉?”亚夜意外地重复。
“啊,没错,被杀掉。你可是在面对学园都市No.1的怪物,不会以为惊扰了怪物不用付出代价吧?”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愉快。他是在高兴吗?他喜欢折磨别人吗?
手臂传来一阵疼痛。
“你的骨头在让自己断掉呢。”他饶有兴趣地说。
就像一根将要被掰断的木头一样,产生了那样的预感。亚夜对疼痛并不那么敏感,疼痛意味着伤害,大部分伤害都可以被治愈,因此疼痛并不重要,她一直是这么想的。但她并不是不会痛,与她的观念无关,与她的意志无关,痛就是痛。
——“咔”,非常轻微的骨碎声。
手臂垂下,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发青。很痛,所以要压制本能的挣扎也很困难。
……被杀掉。
死亡当然是不好的。
……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这里是学园都市,排名靠前的能力者都是天才。天才,都是疯子。
“啊……”亚夜开口,“是。”
她回答了那个问题。
——既是此刻会被杀掉,名为“喜欢”的心情仍然没有改变。于是她回答。
少女转过头,对上那双红色的眼睛,想在里面寻找情绪的确证。
她看见那双瞳孔紧缩。
——像被蛇咬了一样,一方通行匆匆地离开了。
4. 折断
“……不能把读片的任务完全交由影像医生和电脑,必须有超过、至少是等同于影像医生的读片能力。何况我们不仅能看到影像,还能看到病变在真正的术野下的状态,理应比影像医生有更深的理解。”
推开门,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涌入读片室。
带头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秃顶,只剩两鬓还有簇头发,全白了。他的面相很和蔼,身材微胖,像是动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小动物一样的老头子,或者说得更直接一些,他长得像卡通动画的青蛙。
后面跟着五六个抱着笔记本或者平板的,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
如果在场的人熟悉医院的运作方式,一下就能明白,眼下的场面是主任医师在带一群规培生。
“这是个很简单的尺桡骨骨折,我们看一下。”胖胖的医生在电脑前弯下腰。
患者:神野亚夜,性别:女,年龄:18岁
检查名称:左前臂正位+侧位
诊断名称:尺骨斜形骨折,桡骨斜形骨折
他又抬起头,看向读片室的单向玻璃。放射室内的患者刚刚起身,是个穿着雾丘校服的长发女孩子,护士正帮她重新打上临时夹板。
放射室理应是看不到这边的,但是女孩抬起头,隔着单向玻璃和医生对视。
两分钟后,读片室的门再次打开。
理应是患者的女孩走进来。
“神野。”冥土追魂出声。
“老师。”这位患者——神野亚夜点头致意。
“怎么在这儿?”
“我下午有排班。”
“……说什么傻话呢。”听到这话的冥土追魂摇了摇头,对现在的年轻人感到无奈。
眼前的主任医师,冥土追魂,是一位有着极高技术造诣的医生,不仅是在这间第七学区的医院中,在整个学园都市的医疗系统中都享有极高的声誉。据说在他的手上没有救不回来的病人。
而神野亚夜,因为能力在治疗上十分有用,自两年前开始在这间医院工作。冥土追魂是她的直接带教老师。
亚夜每周都要造访这家医院,所以她的老师在问的当然不是这个。
“神野同学。”一旁的白大褂们也出声打招呼。
“……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吗?”其中一个委婉地问。
前臂骨折常见于直接暴力,简单来说就是殴打。家庭暴力是其中最常见的形式之一。
医学生在普通人眼里有种冷漠,他们会带着好奇讨论伤病和死亡,并且难以察觉这件事的异常。
——伤害已经发生,患者很平静,不需要安抚情绪。那么他们就会开始讨论病因和预后。
亚夜礼貌地回答:“谢谢前辈关心,是能力的意外。”
“神野的能力?”
“笨蛋,不可能吧。”
“上钢板吗?那就得开刀了。”
“——错位了,得上钢板吧。”
冥土追魂挥挥手,让身后一群小鸭子安静下来。
“亚夜。你不能解决吗?”他开口。
“可以是可以。”亚夜这么说,没有再解释,而是说,“我想看看片子。”
于是一群穿白大褂的小鸭子先凑近了屏幕。
“就是很普通的斜骨折。”
“不,我觉得这个片子有点……”
“……我也觉得,有点太干净了。”
“刚折啊,本来也没有骨膜反应,”其中一个青年说完才觉得不合适,心虚地转向亚夜,“神野,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看周围组织,没有出血和炎症变化。”
“这看得出来吗?”
“我们医院的是看得出来的……”
“患部、啊,打着夹板呢。”
说是要看,亚夜也没有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凑过去。冥土追魂也是一样。X线片的阅读难度是各类影像中最低的。对于他们来说看过一眼就足够了。
冥土追魂看向亚夜,转而开口:“什么样的能力?”
“……力学。应该是经典力学。”顿了顿,亚夜才开口回答。
这会儿一群年轻的白大褂已经结束讨论,又看过来,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最后还是刚才那个心大的青年开口:“那个……能看看吗?……方便的话。”
“可以啊。”亚夜说。
绷带,夹板,敷料,一层层拆下。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圈细细的青紫,能看得出是指印,但是相较骨折而言程度太轻了。在能把骨头折断的外力下,软组织早就应该损伤得更加严重才对。
亚夜放平左手,用右手环住腕部,轻轻拉起,像摆弄教学器具一样摆弄自己的身体。前臂呈现出一种明显的骨折的不协调。
“胡闹。”冥土追魂摇头,不轻不重地斥责。
于是一群白大褂都噤声了。
“像骨头自己折断了一样,不是吗?真是不可思议。”亚夜轻声说。
“神野自己治不了吗?”一个带着圆眼镜的白大褂关切地问。
“可以啊。”亚夜理所当然地回答。
一群白大褂愣愣地看着她——那为什么不治啊。问题太理所当然了,反而不知道怎么问。
矮胖的主任医师叹了口气:“这星期回去好好休息吧。”
“暑假我只排了特别医师的班,单手不影响能力使用。”
“最近没有危重的患者,再说还有我在呢。”冥土追魂摆摆手,把她往外赶,“不是放假吗,和朋友出去玩,逛街,吃点东西。”
于是打好石膏,脖子上挂上石膏吊带,亚夜被从医院里赶了出来。
这是一副十足的病人模样,走进餐厅都会有人关心。自从到了Lv4之后,亚夜就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了。
排班取消了。骨折需要静养,体能训练只能暂停。大多数事情都要用上双手。可以看书,但书一次看太多反而会记不住。也许可以写暑假作业,但她的心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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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并不想坐下来把时间花在敷衍学校上。
于是她又在这里了。
太阳落山,天色渐暗,亚夜过去会把每一份时间利用起来,但现在她有些享受起了这样闲散的等待。
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于是抬起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脚步声停下来。
她看向那个苍白的身影,一方通行对上她的视线,眉头皱着,好像带着点戒备。他的目光短暂扫过亚夜胳膊上的石膏绷带。
她还不太能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这是因为她而停下了,亚夜理解这一事实。
“晚上好。”亚夜和他打招呼。
那显然不是一方通行预想中的反应,第一位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睁大眼睛,嘴角扯了扯,也许想说什么——按照亚夜的观察经验,应该不是什么好话。但最后他叹气,“……疯子。”他低声感慨。
“我好像没有做要得到这个评价的事。”亚夜说。
“你还真不怕死。”
“你没有杀死我。”
“折断一只手看来不够痛。”
“很痛的。”
“啊,是吗,还以为你不会痛呢。那是怎么,脑子坏掉了吗?受虐狂?”
“……不。”
“我是不会杀了你,无缘无故地杀人只会惹上麻烦,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挑眉,听起来像在抱怨,“但是能让你吃点苦头。一只手不够的话,你知道人身上有几块骨头吗?”
“206。”亚夜回答,“真的要被杀掉的情况我会规避的。但只是骨折而已,很快就能恢复。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你是施虐狂吗?”她有些好奇地问。
一方通行的眉头皱得不行。这句话冒犯他了吗?像是这样。
“我让你生气了吗?我不是想惹恼你。”亚夜很快道歉。
一方通行哼了一声,不屑于回答。
他抬起手。
那是十分纤细的手,好像从没晒过太阳一样,苍白中带着一种透明感。
他的动作不算快,要躲就能躲开,也并不有力,似乎没有任何威胁。但亚夜已经知道了被他触碰的后果。
他的手放在亚夜的脖子上。
这里的骨头被折断会发生什么?他也许会问。椎骨骨折可能导致脊髓损伤,但不绝对,视位移情况而定。但亚夜隐约觉得一方通行并不是想听一个医学生式的回答。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怎么有兴致。
亚夜看着他,等待。
他没有问,也没有折断她的脖子。
“……疯子。”一方通行又说了一次,叹了口气,觉得没趣似的绕开她。
亚夜跟了上去。
“我想了想,你说得对,”亚夜尽量诚恳地说,“我不了解你,不应该轻巧地说喜欢之类的话,这是你昨天生气的原因吗?”
他回过头,那双眼睛在月光下像漂亮的红宝石。“……谁管你啊。”他说,再次转过头去,“别跟着我!”
5. 一罐咖啡
首先,跟踪是件不好的事情。
亚夜并非没有社会常识……至少这种程度的常识还是有的。
再说昨天的第一位走在回家的路上,谁也不想被跟踪狂知道家的地址。尽管这并不是说她不知道。总之她听话地停下脚步——至少昨天是这样的。
再者,亚夜的话冒犯了他。
这也是当然的。在“跟踪”的前提下,她的任何行为都可能引起反感。亚夜对此有些愧疚。愧疚,这也是十分陌生的情绪。但她的确不希望一方通行生气。这份心情凌驾于“想见到他”的私欲之上,如果她所抱有的心情真的应该称为“喜欢”,她不该为了满足自己而让对方不高兴。
尽管他恼怒的模样让她觉得十分新奇。但这并不是重点。
和理智无关的接触渴望,和刚刚萌生的、将他人置于自己之上的利他心理,两者在她心中争吵,半天没有争出一个结果。她理应按照后者行动。道理是这样的。
如果只是凑巧遇到呢?她可以不和他说话。如果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那也算不上跟踪。
于是亚夜在便利店里看漫画。
或者说,做出一副是在看漫画的样子。
尽管这份关于凑巧的辩解不是很站得住脚。因为她听见背后传来非常夸张地咂舌的“啧”声。
她放下书。
“不是让你别跟着我。”第一位不耐烦地开口。
他总是穿单薄的短袖T恤。高中生年纪的男孩子通常不在意身上套了什么衣服,但他似乎对衣服的品牌有偏好,尺寸也合身。只是T恤袖口露出的胳膊相较之下仍然显得十分瘦弱。
少年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传达出的信息是冷漠、希望与他人保持距离。也可能是自我保护倾向,但是,第一位吗?
“我以为那是说昨天。”亚夜还是为自己狡辩,尽管她也认同自己并不占理。
“当然是说永远。”他嗤之以鼻。
“……这个可以商量一下吗?”亚夜开口,有些为难,她想了一会,然后示意便利店对面的冷饮店,“你不想遇到我。我可以在附近的店里待着吗?我会待在角落里,你就当作不知道,好吗?”
“都说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第一位没好气地说,“你都不去学校吗?跟踪狂。”
“现在是暑假哦,”亚夜回答,“你不去学校吗?”
第一位没回答,越过她去拿购物篮。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不去。”
向他询问就会得到回答。他比预想中更容易遇到,也比预想中容易接触。
这是简单到难以想象的有利情况。
既然只是伸手就能得到渴望之物,要克制自己保持距离反倒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一方通行正打开饮料冰箱,两罐两罐地拿咖啡。都是同一个牌子,但和亚夜第一次见到他时买的那款不一样。
“我能拿一罐吗?”亚夜问。
“便利店又不是我开的,问我干嘛。”
于是亚夜拿了一罐。
这个牌子剩下的咖啡被一方通行拿了个光,除此之外他只拿了一盒猪排饭,时间过了十点,这份便当放在店里打折半价区,里边的菜叶已经蔫了。旁边还有沙拉和咖喱便当。
“这个好吃吗?”她问。
“是肉就行。”他回答。
哦,肉食主义者。
夜班的便利店收银员不在乎顾客是谁,心不在焉地扫条形码,诚惠2980円,现金还是刷卡。亚夜排在后面,递上一罐咖啡,诚惠180円,现金还是刷卡。
走出玻璃门,夜里的街道没什么人了,马路空荡荡的,店铺荧光灯发出冷光。
人行横道是红灯。虽然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但据说“能一个人摧毁整个军队”的最强能力者,还是站在斑马线前等红灯。
信号灯的倒计时很长。
亚夜拿着易拉罐,用食指单手叩开。单手会带来一些不便,但大多可以解决。
咖啡的味道……
她不太能够品味饮料的口味,无论是甜味、碳酸、奶香、咖啡因,对她来说都只是一种味道。但是一方通行买了14罐咖啡,她想知道他尝到的是什么味道。
……结论是,很苦。
虽然她不明白奶茶和可乐好喝在哪里,但是苦涩的咖啡是明明白白的难喝。
亚夜咽下喉咙里的咖啡,看向易拉罐,大大的BLACK印在易拉罐的正中央。好像在大声嘲讽。许多人会称赞黑咖啡的醇香,用夸张的篇幅赞美这种饮料的涩味、口感、回味和烘焙风味,甚至苦味正是黑咖啡的优点之一。她还没有能够欣赏这些。
“没有感想吗?”一方通行忽然开口。
“……很苦。”她如实回答。
那不知道哪里让一方通行觉得有意思,他笑了一下。
……啊。
并不是说她觉得一方通行不会笑。
他时常会露出带着嘲讽意味的笑,或者带着鲜明对比的疯狂的笑。
但此刻的笑不一样,转瞬即逝的轻笑让她的心中产生了与初见时相似的恍然,亚夜怔怔地看着他。
一方通行没注意亚夜的视线,或者说早就习惯了被盯着看。
信号灯转绿。
“拜。”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这可能是一种热病。
亚夜回到家里,把温度计含在舌下,核心体温36.9度,但是她的胸口泛着一阵一阵的热度,这份热意泛上脸颊,几乎快要窒息。
没有任何生理指标说明她生病了。
但她发热了,连思考都变得晕晕乎乎。
而她当然知道这份变化的缘由。
……真难以想象,人们时常怀抱着这样热烈的心情生活吗。这份把脑袋变成一团浆糊的,远比疼痛更为难耐的心情。
她对“喜爱”的概念并不陌生,这个词无论是在心理学课程还是文学课程上都充满了存在感,何况她能读懂他人的情绪,过去她曾经无数次判断——眼前的人处于热恋之中。这是爱。然后呢?好了,结束了,就像指着天空中明亮的光源,说,那是太阳。
而现在,她跌入恒星之中,好像就要蒸发了。
亚夜不了解他,事实如此。但就连这份陌生也增添了神秘感,让她不住为之吸引。无论她在心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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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构这份心情,试图溯其本源,拆开分析……本能也仍然大声主张着自己存在,没有退让的迹象。
窗外的夜幕垂落,笼罩这座现代化的城市。亚夜看着窗景出神。夜晚只是夜晚,但夜晚也让人喜爱,因为她想到那个人和自己在同一块天幕之下。
……实在是毫无缘由,毫无道理,毫无理智可言。
嗡。
手机振动。收到了消息。
也许是通知。
亚夜拿起手机查看,屏幕亮起显示的是来自同学的对话框。
未来预报:@同调投影
未来预报:亚夜!我梦到你了!
未来预报:是正位的命运之轮!
未来预报:暑假过得怎么样?这两天有没有空!
未来预报:我买了怪物猎人XX限定amiibo典藏版一个大玩特玩
未来预报:现在,身上,已经,一个子都没有了
未来预报:在吃泡面度日了
未来预报:呜呜呜,美丽的、智慧的、勤奋的亚夜小姐,可不可以请身无分文的祐奈酱吃炸鸡,邪恶的羽矢得知我的悲惨生活之后幸灾乐祸地告诉我中心商业区有一家非常好吃的炸鸡店……呜呜呜,我好几天没有吃肉了
未来预报:看在我为你梦到了大吉的份上!
未来预报:如果能顺便借我抄作业就更好了亚夜一定已经写完了吧!
目标焦点:亚夜只吃水煮鸡胸肉和水煮西兰花哦
未来预报:……什么!
神经接续:@未来预报一起打怪猎吗?
未来预报:好耶!
这个群聊来自高一时的小组作业,组内有六个成员。
刚进入新学校时,大家都没有熟悉的人,也许是女孩子总是更倾向于建立稳定的社交关系,她们自此就相熟了起来。
不过最常在Line上说个不停的,还是此时也在说个不停的未来预报·指川祐奈。
活泼到了光看文字都要觉得吵闹的程度。
至于祐奈所说的梦,是她能力的表现形式。
她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对彼此的能力都有些了解。未来预报会梦见自己是塔罗师,问卜者坐在银河一样宽的长桌对面,然后她会抽出一张代表对方未来的牌。
她梦到了亚夜,亚夜就是她的占卜对象,未来是正位的命运之轮。亚夜对塔罗了解不多,大概知道命运之轮的意思是转折。只要请祐奈吃饭,她想必会积极热情地把这张塔罗牌的全部解读为她讲述一番。
至于预报的事情是大是小,和什么有关,什么时候会发生,这位塔罗师通通不知道。正像她说的,这份预报就和神社求来的大吉一样,只是一个好彩头。
世界上有在放假第一天写完作业的人,也有在最后一天熬夜补作业的人,有把一切安排在日程表上的人,也有冲动消费把钱花个光的人。祐奈是后者。亚夜是前者,至少过去是这样的。
同调投影:作业,我没有写
未来预报:……什么!!!
同调投影:但是可以去吃炸鸡
同调投影:明天中午?
未来预报:好耶!
6. 炸鸡与快餐
“诶!亚夜的手怎么了!!”
指川祐奈发出超大分贝的惊呼。
她们正坐在第18学区中心区商场的快餐店里,暑假里商场人很多,店铺靠外的是一正面玻璃墙,祐奈的声音大到连外面的路人都回过头来。
“只是体验一下石膏绷带。”神野亚夜回答,她一边在桌旁坐下,拿起手里的菜单翻看,连头也没抬起来。
“这样吗?”祐奈将信将疑。
她好像被说服了,又好像怎么都无法相信。
这孩子虽然性格单纯且粗线条,但直觉有些敏锐。
但在亚夜问她要不要点美式原味脆皮炸鸡的时候,她又立刻点点头,“也是呢,毕竟是亚夜嘛。”随口感叹一句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亚夜和祐奈是同一个班级彼此相处了三年的同学。就像亚夜知道祐奈的未来预报的具体表现形式一样,祐奈也了解她的能力。
同调投影,将一个对象的状态投向另一个,这是亚夜的能力。她的能力用在自己身上没有任何限制,而最便利的应用方式就是治疗。只要同调来自自己的“健康状态”,不管是擦伤也好流感也好骨折也好,都可以一下子恢复。
所以亚夜是不会受伤的——在祐奈看来是这样的。
如果真的受伤了,那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学园都市尖端科技都无法解决的大问题吧!
这也是为什么,她刚才一副格外担心的样子。
“我想吃这个琥珀黄油鸡翅……还有咸蛋黄流沙鸡球!”祐奈重新精神起来,“难得吃一次就要吃平时没吃过的味道!唔……虽然经典麦辣鸡翅也很难取舍……啊!有吮指原味鸡诶,好难抉择啊……”
“可以都点啊,”亚夜双手交叠支着脑袋,带着浅笑说,“说好请你吃饭。”
“真的吗!好耶——!”祐奈夸张地举起双手,“亚夜!天使!”
——————
——————
“请给我一份薯条,一份甜玉米。”
在祐奈报菜名一样对服务员说完一长串风味不同的炸鸡菜单之后,亚夜补充道。
“啊啊——在神圣的炸鸡店点甜玉米。”祐奈摆出架势摇了摇手指,露出一副“大白鹅表示不赞同”的表情。
亚夜眨了眨眼,“这是碳水和纤维。”她无辜地说。
“……虽然我从羽矢那边听说了,但没想到是真的,你的地狱饮食习惯,”祐奈一脸沉痛,“我还以为羽矢是随口胡说的……呜呜呜,说起来!羽矢知道我不知道的亚夜。”
“嫉妒?”她好笑地问。
“我不是亚夜最好的朋友了吗,呜呜呜呜。”少女接着装哭。
“哎呀,那也是个意外。”亚夜勾起嘴角回忆着,“在做晚饭的时候,羽矢忽然浑身是血地跑到我家,抓着我的手,说‘请救救我——’”
“诶!”
“好吧,她没有说那种话。是在出任务的时候被划伤了眼睛,伤得挺严重,为了不被医院摘掉眼球从此过上戴电子义眼的生活,就来找我帮忙。”
“诶,好可怕。风纪委员这么危险吗。”祐奈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是意外吧。”亚夜想了想,客观地评价,然后接着说,“总之,同调也要遵守质量守恒,治疗结束之后她饿得厉害。我就请她在我家吃饭。晚饭的菜单是蒸西兰花、胡萝卜、鸡胸肉、三文鱼和杂粮饭。”
“蒸?!”祐奈发出比刚才真心十倍的感叹,“太可怕了!”
“因为很方便啊,只要把食材放进锅里就可以去做其他事。一天三餐未免也太麻烦了,为了味觉每天耗费无数时间就像一种漫长的劳动。如果是一周吃一次饭就好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总之,从此羽矢就认定我是味觉白痴,一起出去一定要由她指定餐厅,”亚夜笑了一下,“不,倒也没有那么夸张,我能理解食物的好坏。炸鸡我还是会吃的,今天我也会认真品尝的。”
“唔……虽然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祐奈好像认真想象了一番,然后用力摇了摇头,努力把刚才的画面从脑海里赶出去:“呜呜呜……总有一天我也会靠吃邪恶的西兰花变得又瘦又漂亮的!但是今天的祐奈要投向炸鸡的怀抱。”
“不,我不瘦哦。”亚夜好笑地说。
“这不是重点——!”
等待上餐的间隙,这位能力表现方式为塔罗牌,同时也是塔罗牌爱好者的未来预报小姐,兴致勃勃地和她说起命运之轮的解读:意料之外的转折点、因果显现、新的邂逅……
亚夜只听一听。她对预兆系的能力并不热衷。
如果未来不能改变,那么知晓与否都没有区别。
如果未来可以改变,那么事情最终还是由自己决定。
而且……
“我觉得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现在了。我对一切都很满足。”亚夜一边把服务员送来的饮料分别摆在自己和祐奈的左前方,一边开口说。
“no no,还会有新的转机!更好的事情会发生!”祐奈高声说。
——————
——————
炸鸡。
刚出锅的时候是最美味的。面衣中的水分在滚烫的油锅中沸腾变成蒸汽,把多余的油脂一同赶走,剩下些许油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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糅和在香脆金黄的脆皮中,一口咬下去,炸至焦化的脆壳“咔嚓”一声,各类高温烹调下产生的香味物质沁入鼻腔,调味合适、鲜嫩多汁的鸡肉还冒着热气。
请为我打包,我想点这个、这个和这个……都要小份,谢谢。啊,要番茄酱。
亚夜,晚饭也吃炸鸡吗?哼哼,你也终于拜倒在炸鸡之神的魅力之下了。真好啊,真好啊。
我想要一个保温箱,请问有吗?好的,非常感谢。——少女不紧不慢地和服务员说完,才转向自己同学。祐奈也可以点了打包回去,就当我为可怜的少女不会饿死在宿舍的好心捐献。她说。
噢,噢噢!亚夜真是太好了,你的恩情我永世难忘……
就这样,她的同学一下忘了刚才的话题。
她们在商场外分别,亚夜抬头看着夕暮的余辉。
时间还早。
冷掉就不好了。她想。
但这不是她能决定的,只能看运气。
运气,也可以说是概率,平时她并不在意。她并不会祈祷某次尝试的成功,毕竟无论什么样的概率,只要尝试的次数够多都有发生的时候。
但今天她需要一点运气。少女撇撇嘴,试图分辨心中的情绪,最后的结论是:运气也没有什么不好,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话,一切就都值得期待。
她向另一个学区的方向走去,来到熟悉的街道。
这个时间……概率最高的是家庭餐厅。她保证了会待在附近店铺里,所以只能选一个。
亚夜难得有些坐立不安地在远离玻璃墙的位置就坐,把保温箱放在座位边。
这片区域治安不太好,也因此餐厅的生意一般,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一时没有别的事情,亚夜在和服务生闲聊。
服务生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笑起来容易害羞,像只刚开始学飞的鸽子,很快抱怨起打工时候遇到的事情。这样的女孩,会对认真听自己说每一句话积极回应自己的同性有好感。
亚夜很擅长通过交谈获取别人的好感,哪怕是陌生人。
如果只要看到一个人就能“读懂”对方,那么迎合对方的社交喜好同样轻而易举。这是一件几乎不需要成本,常常会带来收益的事情。因此亚夜几乎在每次遇到他人时这么做。
然后店里的进门铃响起来。
——有客人来啦。服务生女孩偷偷和亚夜挥手。
但是那位白色的客人一路走到了餐厅的最里边,走到这个卡座前。
——更好的事情会发生!祐奈的声音在亚夜脑海中响起。
如果这是正位的命运之轮,那也不错。
7. 两次交谈
“晚上好。”亚夜开口致意。
白色的顾客盯着她。
亚夜没办法用能力来作弊“读懂”他,所以她试图描摹第一位脸上的表情,遗憾的是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情绪泄露。
“……为什么你在这里。”一方通行终于开口。
“来吃饭?”亚夜回答,接着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啊?要是吃了饭还来这里干嘛。”一方通行对这个白痴问题表示了很大的意见。
他一脸不爽地在卡座对面坐下了——理所当然似的。
那让亚夜的思考停了一秒。
“——我带了些炸鸡。”她还是接着说,一边打开保温箱,于是油炸的香味冒出来,“中午和同学一起去了评价很好的餐厅。你对食物有什么样的偏好?更喜欢肉类吗?炸鸡味道很好,我想带给你,你会愿意尝一些吗?”
她的问题哪个都没得到回答,一方通行只是皱眉看着她,他的眉眼很清秀——即使是以最客观的标准来说。但是第一位时常皱着眉。
“……真可疑。”他半天才开口。
“怎么会?”亚夜无辜地眨了眨眼。
可疑?为什么?
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所有的可能,想起来自己是跟踪者,于是终于想起来一些病娇系的日本特色文学创作。
亚夜认真澄清:“这是从第18学区商业区的餐厅打包的,出餐单还在上面。”食品安全和制作流程都合法合规。
“打包炸鸡到家庭餐厅吗?”
“店员说是可以自带的。”亚夜回答。
他本来想说的内容似乎被这句话堵了回去。
“……啧,”一方通行顿了两秒,“你想干嘛。”
“……我想,也许送你礼物。”亚夜回答。
礼物,如果想要表达好意,如果希望获得好感,那么就向他人赠送礼物。
无论在哪个国家,哪个语言文化圈中,这都是十分常见的礼仪。
但是听到亚夜的话,一方通行却像是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样,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会接受吗,他会生气吗,他会说什么?亚夜好奇地等待回答。
“……不要。”他最后吐出一句,低下头翻餐厅的菜单。
“喔。”亚夜点头。
一旁的服务生女孩安静地等待,不仅不觉得不耐烦,还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然后此时及时开口:“请问要点什么吗?”
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这位旁观的女孩很擅长把握对话的时机。
顾客先生正在翻菜单。
他低着头,视线像是钉在了菜单上,单手支着脑袋,左手一页一页地把菜单往后翻,翻到了最后,又打开第一页,在继续寻找和耗尽耐心之间偏向了后者,不耐烦地合上大菜单。“厚切牛排。”他说。
“好的,厚切牛排一份。”服务生女孩转向亚夜,“这位呢。”
那双红色的眼睛也一同瞥向她。
一方通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请另外分一份点餐单。咖喱饭和水蒸蛋。”亚夜对服务生女孩微笑。
“好的,咖喱饭和水蒸蛋。为您拿一个盘子吗?可以把带来的东西装起来。”
“那就麻烦了,”亚夜轻声回答,“谢谢。”
点单完毕,亚夜才看向桌子对面,正用一种打量着罕见生物的眼神打量她的的一方通行,“怎么了?”她微笑。
漂亮的红色眼睛眨了一下——他连睫毛都是白色的。
然后一方通行看向别处,盯着桌上的饰花出神,没回答。尽管大概并不出于当事人的本意,但是这个角度让他的侧脸显得很好看——想把这一幕拍下来。这个念头在亚夜心里冒出来。
但当然是不行的。
过一会儿,服务生女孩拿着两杯冰水和餐盘回来,她热切地替亚夜把炸鸡装进盘子里,离开时对她做了一个“加油!”的眼神。
那副样子让亚夜想起自己的一些同学,要是被她们知道有了喜欢的人,大概就会这样热情过头地围上来,声音都变得高亢地问个不停。想到那一幕就觉得好笑。她很清楚这种关心是出于善意,于是她也回以善意对女孩微笑。
“……你有表情啊。”一方通行忽然开口。
略低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好奇?惊讶?抱怨?所有的可能性都很淡,像是句没有实质意义的闲聊,但是亚夜还是想了想。她从未有过被评价为面无表情的经历,她一向十分了解在什么人面前应该做出什么回应。但是她想不起来自己在一方通行面前是什么表现了——她的大脑忙于其他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会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回应。”亚夜说。
“啊是吗,”他冷淡地回了一句,摆弄着冰水的吸管,然后毫无前兆地问,“读心能力者?”
……真是敏锐。
虽然亚夜并没有特意做出什么伪装,但她也想不起来是那句话揭露了自己的本质。就像看到无法逾越的差距一样,她在洞察力与分析力的差距中再次感觉到了眼前的人是凌驾于所有能力者之上的第一位的事实。
……她是不是太依赖自己的能力了。亚夜暗自反省。
“……一定程度上。”亚夜开口回答,“我的能力叫‘同调投影’,可以将一个对象的状态投向另一个对象,如果以自己为投影目标,就能大致知道投影蓝本的性格和情绪。”
“没问你那么多。”
“如果这类能力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请放心,我的能力对你无效。其他心理系能力也对你无效吧?”
“所以说没问那么多。”一方通行放下手里的杯子,玻璃杯里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响声。
七月底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冷凝水顺着玻璃杯的外壁流下来,在桌子上洇成一圈水渍。但那些水没有沾染刚刚拿起杯子的手。就像世上的一切都无法对他施加影响一样,那真是一副特别的画面。
牛排端了上来。这样连锁家庭餐厅一般都用预制冷冻食品,所以出餐很快。接着亚夜的点单也送了过来,她低声道谢。一些蔬菜冷冻之后的口感会改变,但肉类通常没什么影响。
亚夜打量着桌子对面的食物,烧热的铁板正冒出滋滋的声响,除了牛排外旁边点缀着玉米、青菜、煎蛋和黑胡椒酱汁。
下一刻那些蔬菜就被刀叉嫌弃地拨到一边。
“不是来吃饭的吗。”一方通行忽然开口。
“是的。”
“那就吃饭,”他说,“别盯着我看。”
“……是是。”
——————
——————
——“真可爱啊!”
女孩子们常常会讨论着喜欢的事物发出这样的感叹。通常是面对小猫小狗或者其他毛绒绒的动物。那像是发自内心的感想,因为说这话的人总是十分激动,不挑选对象地反复向他人分享,口中的感叹也一遍遍不由自主地重复。像是心中的情绪满溢而出,于是变成了话语。
不过,亚夜有很强烈的“如果发出这种感叹一定会让对方生气”的预感。
好在对她来说,表情是表情,话语是话语,心情是心情。
或者说在此之前,她也从未有过会从心中满溢而出的情绪,所以“心情”与“表情”之间的联系从未建立过,也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她只是做出眼前的人希望得到的反应,仅此而已。
……但话虽如此,她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呢。
少女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眼睛睁大会显得更有活力,但也会带有一定侵略性。反之则安全,但显得冷漠。要是一直让嘴角保持小小的弧度,虽然能在第一眼心生好感,但是看久了又会让人有假笑的不适感。
选择什么样的形象依据想要达成的目的而定。
那么,她想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
在今天之前,这算不上是一个问题。“想要见到你”、“没有其他企图”这样的回答并不是谎话,而是她的全部想法。说到底,她原本也没有想过会和对方说话。
是想要获得好感吗?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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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必要。
少见地没有得到答案,亚夜试着在镜子前摆出一个疑惑的表情。镜中的少女也回望着她。
不管怎么说,先出门吧。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
这片街区在第19学区,一个开发不太成功的老旧学区,商店和住宅显得过时,没有学园都市典型的现代化风格。
然而一方通行的学籍在长点上机——一所位于第18学区的学校。亚夜就读的雾丘也在那里。18学区和19学区,看似数字接近,实际上的距离却很远。
这其实是件奇怪的事情,在学园都市中,九成以上学生的住所都是宿舍,除了旅馆可以临时入住,这座城市并没有给学生提供其他的住宿选择,公寓不向学生开放租赁服务。尽管他说过不去学校,但一所学校的宿舍不应该离校区太远。
不过亚夜大概也知道原因,因为一方通行当前所属的研究设施在这附近。
但最近,路线变化了。
话说回来……是不是不要做这种跟踪式的分析比较好,当事人知道了可是会反感的。
亚夜在心里叹了口气,试图告诫自己的潜意识。
但潜意识似乎并不想听从理智的指挥。
便利店的自动门打开,白色的常客拎着一个大购物袋走出来,拎着一袋咖啡也像拎没有重量的空气。他像是在想事情,眨眼的动作十分缓慢。
……也许是一种错觉,但亚夜觉得他看上去很累。
他的脚步也比平时慢。也许不该打扰他。但是他在冷饮店旁停了一下。
而亚夜是唯一一个坐在店铺外的客人。
潜意识认为应该将这视作邀请。
于是亚夜起身,“晚上好。”她放轻声音。
没得到回答,一方通行也没看她,只是接着往前走。
“你看上去很累,我能帮你拎东西吗?”亚夜跟上去。
“不需要。”
这次倒是立刻回答了。
人在疲惫的时候会怎么想?耐心会减少,希望得到休息,希望回到安全的庇护所。有些人会向他人寻求温暖,有些人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弱点。亚夜不觉得一方通行是前者。至少她不是对方会选择依赖的对象。
“你想一个人待着吗?我可以走别的方向。”她尽量设身处地地说。
脚步停下。
人行横道的绿灯剩下两秒,一秒,转为红色。
“……随便你。”他说。红色由八十秒倒数到六十一秒,他又出声,“想走哪里是你的自由。”
夜晚的道路几乎没有车,这么长的红灯怎么想都不合理。
如果是她的自由,那么她想留在这里。
于是亚夜问:“咖啡,可以给我一罐吗?”
“不会自己买吗。”
“我也想这么做,但是肯定被你买光了吧。”亚夜打量袋子里的易拉罐,“我没有见过这个品牌,是新牌子吗。”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拿了一罐,越过肩膀丢过来。
——接。
如果没有接住就太逊了。
冰凉的铁罐落入手中,亚夜想,一边问:“是什么味道?”
“咖啡的味道。”一方通行用回答白痴的语气回答。
是咖啡的味道,打开拉环就能闻得到。有了上次的经验,亚夜谨慎地尝了一小口。罐子上不出意料还是印着BLACK,只不过用不同的字体印在了不同的地方。
要说评价的话——比上次更苦。
“……苦到这种程度感觉苦不苦已经无所谓了,反而有种醇厚的感觉。”亚夜感慨。
亚夜的话让他侧过脑袋,但没有回头。
他好像是哼了一声,“没人说你话很多吗。”一方通行说。
话里的内容不论,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朋友闲聊。
潜意识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评价。
“是是。”亚夜顺从地回答。
信号灯转绿,她听着身边的脚步声。她只是恰好和一个人走在相同的方向。
8. 少女
在学园都市中,学生经常和研究所打交道。
七名Lv5自然不必多说,像是预知类能力就离不开研究所的解读,特殊的能力会得到专项研究,为了提升能力会参与各种计划,就连怎么开发都没有丝毫超能力迹象的无能力者也会被标记为特例采集样本数据。
参与研究对亚夜来说并不陌生,对这座城市的大多数学生都不陌生。
孩子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就会适应什么样的环境,明面上大部分实验也遵循自愿和不伤害原则。学园都市的学生已经习惯了这些研究和实验。即使这些研究中的许多是有伦理争议的。
她知道一方通行每天下午会前往位于住所同一学区的研究所,过去的四个月中都是如此……这说起来是件不光彩的事情,她同样知道那个研究所的位置。尽管研究内容没有放在公开网络上。
那时她从未感到有什么不对。这座城市的规则已经成了她脑海中规则的一部分。
反而是最近,第一位每天前往不同的地点,这件事更让她在意起来。
这对普通的学生来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和朋友出去玩、去不同的商业街闲逛。这个年纪的学生只有极少数才会过学校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
但有“什么”不一样。虽然她并不能用能力读出的不同,但从漫无目的的视线,从音调的高低,从当事人都察觉不到的细微表情里,她捕捉到了一些“不同”。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这也不是她现在在这里的理由。
亚夜在小巷入口停下脚步。身后是傍晚时分的街道,中学生年纪的少年少女脸上带着快乐的表情走在街上。小巷则十分阴暗,高楼遮挡了阳光,阴影中空气的温度都低了许多。
再跟上去有些不尊重隐私。亚夜想。
学园都市有很多这样的小巷。
商业区的建筑不用作住宅,不用考虑建蔽率,土地价格很高,所以每一平米的面积都十分珍贵,商店内部采用人工通气和照明,不需要留窗户。
总之,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没有监控的暗巷很容易成为无法地带。
——但中学生涉及的违禁品又与成年人的世界不同。比如说香烟和酒,比如说可以梦到特定事物的卡片,比如据说能提升能力的结晶。
在亚夜的道德观看来,这些根本不是值得一提的事情。而不论这些是第一位来到这里的目的,或者他是要避人耳目和什么人见面,继续跟上去都是十分不礼貌的。
亚夜在路边的饮料店坐下,要了一杯冰沙。
学园都市的许多店铺都有沿街座位,这个时节会摆上很有夏日风情的木椅和阳伞,门帘布印上葛饰北斋的富岳三十六景。
这是暑假的一天,天空晴朗,夕阳的光辉十分漂亮。
然后,
她听见枪声。
有些距离的、不明显的响声,融化傍晚的嘈杂里。
……亚夜的听觉很敏锐,更重要的是,她对热武器的声音很熟悉。大多人会混淆枪声和烟花声、爆炸声或者物品撞击声,而她无比确信,那是枪声。
就像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一样,街上的熙熙攘攘一如既往。
她的眼神暗下来,抬起头,手伸进领口,解开负重背心的扣带,背心和钢板一起滑落在木椅上发出闷响。
阳光隐没在身后,亚夜闭上眼睛,眼前是一段不短的直路,皮肤能感觉到空气降低的温度,一步,两步,走过一段距离,她睁开眼睛,适应了小巷的阴暗,放轻脚步,放轻呼吸,她在微光中穿行。她还没遇到任何人,暗巷里有些禁闭的门,应该是店铺的后门,但声音来自更远的地方,她继续向前走。
嘭嘭、击中金属的声音,急促的交替的声音,是脚步声——她意识到。然后是撞击。不是高速的子弹,而是一些更沉重的别的什么。离得很近了。最后是沉闷的□□击打声。
她停止了思索。
像一件被掷出的人偶一样,一个纤细的身影撞在眼前的墙壁上。有什么液体溅到了亚夜脸上。
温热的、带着铁锈的腥味。
“……御坂、美琴……”亚夜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眼前的少女是她认识的人。
茶色的短发,额边的简约发卡,常盘台中学的夏季校服,和因为重击而垂落的沾满血迹的侧脸。
学园都市七名Lv5中位列第三的超电磁炮,御坂美琴。
她的右肩一片模糊,此刻还在流血,鲜血顺着指尖滴答滴答地流下来,在微光中看上去近乎黑色。也许是听到那声呼唤,受伤的少女向亚夜抬起头,大大睁着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
“你是……无关人员,吗?御坂……担心地,询问。”那是十分微弱的声音。
……但亚夜的听觉十分敏锐,所以她能听得一清二楚。
“请,不要担心,这不是,暴力事件……”
……不、不对。御坂美琴更像是豹猫,精力十足,炸毛起来会跳得很高,即使狼狈不堪也会向敌人呲牙。但是眼前的女孩,尽管和她有一模一样的长相……
“请,离开这里……”
她像是一只新生的羚羊。
“……快一些。”
但是她自称御坂。
能力带来的想象就此中断。
残存的生机消失在她的双眼中。
她死了。
然后,亚夜听到另一个脚步声在接近。
前方是直角拐角,她看不见正在接近的人——但那是另一个,她更熟悉的脚步声。
“喂喂,已经结束了吗?真没意思啊。”另一个,更熟悉的声音,“我说,你在嘀咕些什么呢。”
说话的人一边说一边踢了踢瘫软在地上的躯体。
“嘁,死了吗、”他的话没说完。
亚夜和他对上视线。
白色的头发,白得不正常的肤色。即使是在昏暗的小巷之中,他的特征也十分明显。那双红色的眼睛睁大了,然后他低低地、低低地笑了一声。
“哈、”
“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玩笑,”他大笑,笑得喉咙都有些嘶哑。然而那笑声之中没有丝毫“笑”的意图。他的声音忽然收紧,“……没说过让你别跟着我吗?”
……啊,她撞见了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你看到了,那?”他跨过失去生机的躯体,忽然大步向亚夜走过来,“感想如何?怎么样,要当做没看到吗?……啊?”亚夜没有回答,他提高了声音。
本能在大声报警。
——这个人在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与此同时,这个人无比危险。
她始终知道这件事,但此刻这种危险化做匕首指向她。如果是杀死Lv5中第三位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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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事情,目击者被灭口的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
亚夜退了一步。
所以一方通行试图抓住她衣领的手也落了空。
那似乎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愣了两秒,下一刻嘴角又夸张地咧起来,笑容中有种疯狂:“……之前不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吗?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这可是保密的实验,被看到了我是很困扰的。当然,杀掉背景清白的学生也会有很多麻烦,你之前说你是哪个学校的,啊,雾丘,都无所谓吗……”
他低下头,像百无聊赖一样踢着脚下的石子——但与此同时危机感袭来,亚夜本能撤步。
小腿一阵炽热的疼痛。
最糟的情况。
受到攻击的可能得到确证。
需要离开。
现在、立刻、——
“啊,就是这样,逃吧,逃吧!不然的话跪下来求我放过你也可以啊!至少给我点乐趣嘛,别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多冷淡啊——”
投射物、在狭小的巷子中几乎避无可避。石子加速到了不合理的动能,和子弹别无二致。其他事情都无关紧要,唯一需要思考的就是如何离开。她强迫自己无视脑海中的杂念,专心考虑撤离的选项。转过身逃跑不是最佳选选择项,一旦脊椎被击中将会瞬间失去移动能力。亚夜以最大程度保护要害的方式侧身退后。
散步一样,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
“告诉你一件事吧。”
快速流动的风带走的热量,亚夜下一秒才意识到,那个人来到了她的身后。
为什么、怎么——
她驱使着动力绷带高高跃起,试图在这难以错身而过的小巷中在不接触的前提下越过对方,“一方通行”的能力条件是接触,应该是这样。
“你能像这样逃跑,可是我对你网开一面呢。”嘶哑的声音如影随行。
在空中无处借力。但这是只对亚夜而言的限制。她是只能在地上行走的凡物。而一方通行当然能够飞翔。
亚夜回过头,看到那双红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一方通行的嘴角扭曲地咧起,手抚上她的脸颊。他的手接近冰冷。
“滚,”他慢慢地说,“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那是蛇在摆动响尾。
下一刻是无源的巨大冲击,勉强反应过来的本能只来得及做出防卫姿态,却不知道伤害将从何而起,直到砸在地面的时刻,她才踉跄地翻滚起身,向巷外跑去。
三步,两步,转过一个拐角,隔着一段直路,尽头是明亮的街道。
出口在这么近的地方。亚夜愣了愣。
被动力绷带用作转轴的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她迟疑地停下脚步。身后很安静。不该再回去,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再回去的理由。她按住擦伤的手臂,和一周前的自己同调,那些擦破表皮的伤口很快止住血。
——————
——————
十米之外,小巷之中。
片刻前的狂气消散得干干净净,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兴趣,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开。
“啊……”
他瞥见了地上的尸体,少女的脑袋不正常地耷拉着,黑色的血液在地上晕成了浅水滩,残骸、肉块,要怎么称呼,反正死掉了都是一样。
“……还有,一万零一百六十九次。”他低声喃喃。
9.医院
医院打工
发信人:神野亚夜
收件人:纱羽矢
『响尾蛇为什么要发出响声?是为了威胁敌人吗。』
亚夜正在医院。
不是为了处理伤口,那些最深不过一厘米的伤口在五分钟内就会连伤痕都不剩地完全愈合。她在冷饮店的喝完了属于自己的冰沙,把血迹擦掉,之后才回了家。
她在医院,是因为她的带教老师让她“这星期回去休息”。
今天正好是“这星期”过完的一天。
她拆下了石膏绷带的吊带。短暂的同调中骨折也恢复了许多,至少可以简单活动。她拜托相熟的规培生把石膏绷带拆了,打上高分子石膏夹板,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带教老师看到她时的表情十分无奈,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好像在说“你们年轻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不管怎么说,她恢复了暑假中两天一次的医院排班。
——医生会尊重彼此对身体状态的把控,既然亚夜决定了要来上班,那么此时她的老师就会把她当作合作的同事。
而今天正有一位棘手的患者,亚夜在办公室里看老师翻开病历。
“前因后果我只简单地提一句,因为涉及病人隐私——病人被送过来的时候没有意识,将他送过来的人声称他是被‘魔法’击中了。”她的老师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送进抢救室的时候脑波几乎消失了,可以说活着就是奇迹。看这边的细胞学……”
“细胞核溶解,细胞轮廓模糊。脑细胞大量死亡。”亚夜描述纸上的图像。
“对,说是把头盖骨撬开给脑子通电也不为过。从不同取样区域细胞学的严重程度分析,损伤的起点在颞叶,其他部分倒是好一些……嘛,也没好到哪里去。”医生又拿了几张镜下的图片。
“不如说,他现在还活着,我都觉得我需要立刻对老师的医学素养表示敬佩。”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亚夜颇为认真地说。
“……我做的事情其实不多。”胖胖的医生却叹了口气,“该说他是恢复力惊人吗?总之,他现在已经醒了,语言和认知能力都很正常,但记忆完全消失了,电脑的硬盘被丢进火里烧掉,就是这么回事吧。对此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我也觉得很挫败。失去了记忆,真的可以算救活了患者吗?旧的他已经死去了吧。”
“这是哲学层面的问题了,老师。”
“我要说的是,”她的老师看向她,语气很认真,“你的能力能起作用吗?”
亚夜的能力是同调投影,这个能力有许多限制,其一是会引起能力者的能力暴动和本能反击,其二是对脑部无效——留在研究所里的解释是,因为读取他人的大脑会打断亚夜脑中“正在读取的演算状态”,所以该能力无法作用于脑部。
但这是表面上的说法。
对于眼前这位在医学上有极高造诣,对人体大脑的运作方式十分了解的医生来说,这个说法是不成立的。
这个借口是不成立的。
神野亚夜的能力可以对患者的脑部起作用,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进行了隐瞒。这是这位医生和亚夜的共识。
老师知道她能够使用能力,也知道她知道自己知道。
即使在今天之前,他从未和亚夜提起过这个话题。
而现在他们第一次讨论。某种意义上,这是她医学的老师冥土追魂在对她提出请求。
……在冥土追魂主刀的情况下使用能力对患者进行脑部的治疗,是亚夜可以接受的事情。他是这个行业中的权威,更是以“会使用各种实验性的治疗手段”而有着闻名业界的褒贬不一的声名。而患者身上任何奇迹般的变化,此时都会被归功于他“能够把人从冥界拉回来”的高超技术。亚夜不会因此承受被人盯上的风险。
但是,
“即使可以让他的大脑恢复健康状态,那也只能构筑以普通人的脑细胞为蓝本的空白细胞。”亚夜客观地回答,“被烧掉的信息就是没有了,新的细胞也不会以记忆应有的方式构建突触,您应该是最清楚的。除非能制造时间机器,见到昨天之前的上条当麻,否则没有办法得知那时他的记忆。”
脑子被“魔法”击中,失去记忆的少年名叫上条当麻,是15岁的男高中生。
这个少年是医院的常客,经常造访医院到了在医生办公室里都会当话题讨论的程度。
她的老师会平等地对每一位患者施以最大程度的救助,不放弃任何一个人。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上条当麻是医生们的“熟人”。这也多少让人格外于心不忍吧。
“我只能治疗他身上的损伤。老师应该已经处理过了。虽然我不介意再去一趟。我记得他是Lv 0。”亚夜说。
“能尽量减轻痛苦也是好的。哎。”胖医生这样叹气。
亚夜走进住院监护病房时,里面的场景比她想象的热闹。
还没推开门就听到女孩的说话声。
“当麻,这可是相当恶劣的欺骗行为……”“当麻,医院的病号餐好吃吗。”“当麻,这个在哔哔响的看起来很危险的仪器是什么?”
很有精神的声音,像是某种早上六点会在窗外唱歌的小鸟,语气里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在病床边的是一个银色长发,穿着宗教服饰的女孩。大概是患者家属。在这座现代化的学园都市中,这样的打扮十分少见。但医生一天要面对几十个病人,对他人的多余好奇心早就耗尽了,更不会对患者家属的信仰出言指摘。
亚夜敲门入内,把托盘放在床头。她穿着白大褂,监护病房里医护人员一天会来来回回进出几十次,病人通常都学会了习惯医生的存在。她在护理表上记完监护仪的数值,接着才看向床上患者。
高中年纪的男生,刺愣愣的刺猬头被绷带裹了好几圈。
察觉医生的视线,他茫然地抬起头,很无辜地眨了几下眼睛。
“请看一下这个。”亚夜把文件夹板递给他。
“呃、VIT治疗患者须知……啊痛痛痛、”
伸手的动作扯动了伤口,少年一边嘶嘶呼痛。除了脑部损伤外,这个叫上条当麻的高中生身上还有说是被卡车撞了也不为过的几十处严重撞击伤伴电击伤。
亚夜递给他的是一份三页纸的知情书。这是只有她负责的患者需要签署的知情同意书。
医院的各类治疗知情书都会把一切可能的情况写上去,这是为了避免纠纷的必要手段,但上面的内容已经繁复到了无法由非医学背景的普通人阅读的程度。连最普通的放射科影像检查申请单——也就是拍X线片的单子,也会有正反两面的字,白血病和癌症明晃晃地写在并发症的一栏,就算是刚毕业的医学生来了也得皱着眉头看上好一会儿。所以知情同意书理论上是给患者看的,却往往需要医生加以口头说明。
“我简单说明一下,”亚夜开口,“这是一种基于能力的治疗,可以快速恢复软组织损伤。副作用主要是短暂的恐慌、心悸、躁动。治疗结束后会发生一过性低血糖,但这边会及时推注葡萄糖所以不用担心。”
“诶,能力吗?那个……怎么说才好,”上条抬手,好像想抓抓脑袋上的头发,然后再次疼得龇牙咧嘴,悻悻地作罢,“……虽然这么说你可能觉得难以相信,但是我的右手会让能力无效化,这个大概没法用吧。”
“不会有影响。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请在这边签下您的名字。”亚夜把知情书翻到最后一页,示意签名处。
“哦、哦……好。”
收起签好字的说明书,亚夜开始戴手套。这个动作已经重复过上千次,乳胶手套发出“啪”的一声。她一边从安瓿瓶里抽药,一边开口:“患者家属请先出去等待吧。”
“现在吗?!”上条不安地出声。
“是。耗时大概十五分钟。”
“那我去给你领医院的饭哦,当麻!”银发的少女说着就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医院的行为方式有时对患者并不是那么友好。医生会按照自己理解的最佳安排治疗方案,并不会一项一项和患者事无具细地沟通商量。患者有拒绝的权利,但面对掌握自己不了解的知识还掌控着自己的健康与生命的人,一般也很难开口。
陪着他的女孩一离开,病房里的空气似乎沉闷了些。
“我现在打的是葡萄糖和镇静,点滴的速度会调快一点,你可能会觉得手上有点冷,这是正常的。”亚夜照例进行说明。
“那个,医生小姐,”上条试探地开口,“我是说真的,这个可能真的对我没有效果……”
“应该不影响,只要不接触你的右手就可以了。在五月份就诊的时候也没有影响。”亚夜贴心地补充,“这是我第二次进行对你的治疗。”
“诶!?”上条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另一种紧张,“……那个,我有点脸盲,不好意思。”
“不用在意。您失忆了不是吗?您在这边有过十次以上的就诊记录,如果想了解的话之后可以去前台查阅,”
公事公办的语气可以最快让人冷静下来,话语也包含他们之间并不熟悉的意思——
——尽管事实也是如此。
然而失忆的上条当麻并不能确定神野亚夜是不是他认识的人,所以会小心翼翼地在每一个接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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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面前最大程度扮演“过去的自己”的角色。
怎么说呢,真不容易呢。
亚夜用平静的语气说明,“请平举双手。”
“好的。”
“请把手给我——另一只手。深呼吸。”亚夜把呼叫按钮放在床边,“接下来如果感到恐慌是正常的,可以专注自己的呼吸。如果感到非常不适应,请按这个按钮,我会暂停。”
“哦哦,ok。”
同调。
“看到”是同调投影的基本条件,“接触”则是这个它最大限度发挥所需要的充分条件。
看到时亚夜能感知一个人大致的类型,接触则可以知道对方的身心状态,也可以更快地影响对方。
此处的“知道”应该打个引号,称为“摄取”或者“阅读”会更加准确。在接触时,亚夜可以阅读对方的身心状态,也在这一瞬间与对方的全部体验感同身受。
比如说现在,如果亚夜在接触时阅读上条,大概能够体验一番全身上下没有哪里没在痛,脑袋也像一团浆糊一样胀得发疼的感觉。
所以她没有阅读。她只是单方面以一周前健康的自己为蓝本,将自己向眼前的患者投影。
一边是健康的,一边是伤痕累累的。一边是精力充沛的,一边是虚弱不已的。对象的状态会在投影过程中向蓝本靠近。
但是上条忽然睁大眼睛。
“你可能会感到没由来的恐慌,”亚夜开口说明,“可能会感到心跳加速、耳鸣、烦燥,这些是因为血糖的快速消耗。”
“我觉得……呃、”上条不自觉握拳,然后又松开,紧皱着眉头,“有点……呼吸困难。”最后挤出来一句。
“这也是正常的,”亚夜点头,“需要暂停吗?”
“不……没事。”
这是亚夜每次使用能力时都会得到的患者反馈。
血糖是个借口,尽管在细胞修复的过程中确实会消耗大量营养物质,但理应不会造成这么大的反应。
事实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副作用原因不明。
Lv4是亚夜能力的极限,因此达到Lv4之后,她就不再参加各种针对她能力的研究。而投影能够影响他人是Lv4时才出现的变化,无论是研究员还是她都对此时的副作用知之甚少。
话又说回来,这也是因为她并不怎么在意。没有长期影响的一过性副作用不值得在意,这不会比起用手术刀把身体切开的副作用更严重。过程不论,患者恢复了健康,不是这样吗?
十五分钟结束,上条冒了一身冷汗,他劫后余生地喘着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衣柜里有换洗的病号服,最好及时更换以避免感冒。这边是肠内营养剂,如果感觉饿得厉害可以喝掉,当然也可以吃饭。这个不是很好喝。”亚夜继而说明。
“好的好的,”上条点头,大概是想听从医生的话去换衣服,小心翼翼地从床边下来,“诶、”
他不太确定地在地上走了两步,渐渐地不再是那种走路都不敢迈大点的步态。
因为疼痛消失了,亚夜了解发生的事情。
“诶、好了吗?”高中生大呼小叫地感叹,“……好厉害啊!现代科技。”
“就是这样的治疗,”亚夜说明,接着叮嘱,“但治疗并不作用于脑部,虽然大脑没有痛觉神经,但是请记住您的脑部也受了相当严重的损伤,活动的时候还是请小心。”
“喔喔!了解!”高中生精神十足地回答。
——————
——————
的确很了不起——现代科技。
学园都市,在这座从事超能力开发的城市之中发生的一切,学生们能够掌握的诸如凭空产生火焰、心灵感应、预知未来,以及包括亚夜的同调投影在内的所有能力,都是基于充分可重复的研究得到的科技成果。
她的能力当然是一个有用的能力。
午休时间,亚夜在医院的食堂坐下,一边走神地想。
午餐是米饭、炒菜和炖肉。她并不讲究是什么做法的什么菜,总之吃下去都是一样的。
她拿出手机,查看友人的邮件。
纱羽矢:
「威胁敌人——用最简略的话来说是这样没错,不过我觉得这种说法实在是太粗糙了」
「亚夜怎么忽然对这些感兴趣?对了,今天上班吗?」
亚夜有所预感地抬头,视线的边缘瞥见身后的轮廓,她的同学正把脑袋凑过来打量她桌上的食物,少女黑色的发丝扫过她的肩膀。
纱羽矢站在她身后,理直气壮地开口:“医院食堂好吃吗?”
10.养蛇人
“红烧肉就是要加虎皮鹌鹑蛋嘛,真不错,这边的厨师。”
几分钟后,纱羽矢端着餐盘在亚夜对面坐下,伸手把员工卡还给她。正把卡递过来的右手是机械义肢,但看不出什么区别,就像现在她拿起筷子的动作也一样灵活。
“我能尝尝吗。”亚夜开口。
“哦?”少女像鸟类那样一下子抬头看向她,挑起眉,明亮的黑眼睛在审视她,“可以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并不是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哦。”
“诶——但不是不重要吗。”羽矢饶有兴趣地说。是在引用亚夜过去的发言。
亚夜没回答。她们分享食物。两份餐盘挨在一起,高中生年纪的女孩子彼此投食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鹌鹑蛋沾些汤汁更好,”羽矢补充说着,一边支着脑袋地在旁观看,好像观察和平时不一样的同学比吃饭的优先级更高一些,“蛋黄化在红烧汁里是最棒的,鹌鹑蛋的大小刚刚好,口感很有层次——那么,怎么突然问?亚夜对这些也一夜之间产生了兴趣吗?”
有人喜欢小猫小狗,有人喜欢安静的植物、斑斓的热带鱼、形态各异的昆虫。
纱羽矢喜欢有毒的、长鳞片的、嘶嘶作响的爬行动物。
简单来说,就是蛇。
去年她还和研究队跑到沙漠里待了两个月,用以视觉锁定目标的能力“目标焦点”来搜寻各种动物的痕迹。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晒成了阿拉伯肤色。
不过本人对此毫不在意,而是津津乐道亲眼见到了沙漠眼镜蛇,亚夜曾经听她念叨了好几个星期“黑金色的幽影”。
而现在,亚夜有一个相关的问题想要确认。
虽然也能自己找资料,但一些研究既不完全客观中立,有时也未必正确。
要是身边正好有在这方面有所了解的朋友,直接询问朋友是更可靠的。
不夸张地说,蛇类行为学相关的论文,眼前的少女应该全部读过。
“说来话长,”亚夜没回答,而是开启讨论,“我的理解是,响尾声是一种威胁,为了宣告自己的存在让敌人知难而退。但是既然是威胁,面对能够轻易解决的敌人就没有进行威胁的必要,可以这么说吗?”
“唔……该怎么说呢。”少女烦恼着措词,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子,“简单来说,对,如果眼前是老鼠蜥蜴一类的猎物,蛇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亚夜点头,但羽矢似乎觉得这样的回答并不充分。
“……不过,让我来提问吧,亚夜觉得蛇的‘敌人’有哪些?”她接着说。
“……獴?蛇雕?……其他的同类?”
羽矢摇头,“你说的是天敌呢。同类暂且不提,其他这些动物之所以是蛇的天敌,就是因为毒液几乎对它们无效。既然无效,再怎么威胁又有什么用呢。所以响尾的行为并不是在面对天敌的过程中进化出来的。至于同类,蛇是没有听力的,所以同类之间的响尾行为并没有意义。”
亚夜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你刚才提到了‘能够轻易解决的敌人’对吧。”羽矢兴致勃勃地接着说,“响尾蛇的注毒量可以杀死体重一吨的动物,在这个前提下,有什么敌人是解决不了的呢?……问题在于,就算解决了眼前的敌人,对蛇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羽矢用手做了一个“张开”的动作。
“你看,大部分有毒蛇最多也只能吃掉兔子那么大的猎物,就算杀掉一头骆驼也完全无法利用,只会浪费珍贵的毒液。”
“……”
“比起进行攻击,对蛇类来说更理想的情况是:所有大型动物都离自己远远的。”
她从餐盘中拨出一粒米饭,拨开放在一边。
“这样,既不需要浪费毒液和体力,也避免被踩到的风险。被其他动物踩到虽然一般死不了,但对蛇的体型来说也挺难受的。亚夜不觉得这有点像无妄之灾吗?明明与世无争,还很讲礼貌地警告,根本不想惹麻烦,却总是会有不长眼的动物凑过来——比如说某些直立猿,自己踩上去被蛇咬了,然后在那里吱哇乱叫,说它危险又阴险。”羽矢对此显然有很多话想说,她喝空了手里的可乐,“与其说是威胁,把响尾声称为‘警告’更合适。”
“……那也就是,”亚夜慢慢开口,“‘我很危险,别靠近我’的意思。”
“对对。”少女的勾起唇。
——————
——————
吃完饭,她们一起散步到医院出入口。
她的同学来医院完全没有什么事,只是来找她聊天。
“还以为亚夜忽然对我家小美人有兴趣了呢,它最近完全把我当成大树枝了,还想说是时候介绍给亚夜认识,”羽矢颇为遗憾地说,“真可惜,看来不是这样。”
“好意心领了,但我不是很想被咬。”
“蛇被吓到了才会攻击的,我有做好环境控制的,它现在脾气温和很多,”羽矢低着头在手机上打车,“再说亚夜的话被咬到也不会死吧。”
“……说是这样说。”
羽矢口中的小美人是一只南非白咝蝰,纱羽矢以研究员的身份申请了繁育饲养许可,亚夜也看过很多次照片。
灰白色,剧毒蛇,而且毒液系统完整。
饲养蛇类,却不对输毒管做任何处理,即使是在蛇类爱好者和研究者中,也是一种相当极端的做法了。
对此本人的说法是——“可是喜欢蛇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它有毒而致命吗?”、“再说也许有机会野放呢。”这样轻飘飘地把话带过。
亚夜不知道这是因为享受在危险边缘游走的感觉,还是纯粹出于对这种动物的强烈喜爱。
“对了,亚夜还没回答我。”羽矢忽然抬起头。
“什么?”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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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感兴趣?”黑发少女的脸上露出一个促狭、不怀好意的笑。
医院入口人来人往,亚夜瞥见同学手机的屏幕,出租车还有两分钟到达。
“我最近,打算把自己的心脏放上天平,”亚夜开口,“但在那之前,我想知道天平那边羽毛的重量。”
在古埃及神话中,人死之后,心脏会被阿努比斯放在天平上称量。天平的另一端是玛特的羽毛。如果心脏比羽毛更重就会被吃掉。
宗教文化是世界文化中无法忽略的部分,神话素养也是文学素养的一个分支。即使是在不提倡宗教的学园都市,学校里也有神话选修课。更重要的是,羽矢喜欢这些带着神秘面纱的异国神话,所以亚夜会用这样的方式和她说话。
“我想,如果羽毛太轻的话,我还是提前退出比较好。”亚夜说。
“诶,胡狼神这么好说话吗?”羽矢开玩笑地说。
“我不知道,我正在确认。”
“诶——别死了哦。”
亚夜想了想,“尽量。”她回答。
面前的少女睁大眼睛,亚夜的回答里似乎有什么让她惊讶的信息。这时候一辆车打着灯向这里驶来,车牌和她手机上一致。羽矢看了看出租车,又看了看亚夜,声音放轻了些,她又一次说:“……别死了啊。”
说完,她离开了。
——————
——————
亚夜是在确认。
能力在她脑海中产生的印象基于她本人的认知,也就是说,如果她觉得一个人像渡鸦,那么只要按照她脑海中对渡鸦这种生物的想象来判断就好了:聪明、充满探索精神,有时候喜欢恶作剧。
那未必是现实中渡鸦的性格,但结果以她的认知为标准。能力是她的个人现实,能力的结果就是按她的理解而形成的。
她其实不需要再次确认。
但有时候,她没办法那么相信自己的能力。
……当看见蛇嘶嘶响尾的那一刻,在她脑中浮现的想法是,这并不是敌意……至少不完全是敌意。
是那样吗?
……没有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她不能在这件事上弄错。
而现在,她至少完成了一次确认。
亚夜拿出手机,再次查看邮件。
发信人:神野亚夜
收件人:白井黑子
12:05
『这么说可能有些突然』
『我想问一下,御坂同学有姐姐或者妹妹吗?』
13:17
「姐姐大人说没有。怎么了,神野同学?忽然这么问」
亚夜想了想。
『我想和御坂同学见面聊聊,不知道方便吗?』她发送。
这样的话——
昨天见到的少女并不是御坂美琴。
那么,是谁。
或者说,是什么?
11.绝对能力者计划
神野亚夜并不算真的“认识”御坂美琴。
御坂美琴,学园都市七名Lv5中的第三位,能力是电气使的顶点“超电磁炮”。常盘台中学学生,是个褐色短发的很有精神的女孩,是白井的学姐,所以应该是十四五岁。
和她的几次会面都在风纪委员分部。
亚夜作为医疗能力者,在重大事件发生时会以后勤身份支援警备员。而白井黑子是Lv4的空间能力者,她经常需要拜托白井帮忙带她到各种地方。有时亚夜会带些甜点到风纪委员的支部给她作为答谢,那时候偶尔会遇见御坂美琴。她们是关系很好的舍友。
……虽然以白井用黏腻的声音夸张地成为御坂美琴为“姐姐大人~!”的感觉,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舍友这个词可以概括的。但亚夜对此并没有进一步探究。
换句话说,御坂美琴对亚夜来说是朋友的朋友。
几分钟后她收到了回复。
「这两天有点事,姐姐大人说后天有空,那么在哪里见?」
『后天早上或者中午可以吗?第7学区的Eggs''n Things,听说那里的夏威夷风味早餐和松饼很不错』
「那么就这样,后天十二点左右,姐姐大人让我转告她很期待」
到了下午,亚夜坐在电脑前,继续昨天没有做完的事情。
这里并不是她的家,而是距离她的家车程三十分钟,用不能说出来的方式获得的临时住所。因为她在做的事情同样不能说出口,如果被追踪到ip会有些麻烦。
眼前的桌上摆放着好几台显示器。
有些显示器接上了画面,是街边的摄像头,画面上是平平无奇的街景。
这些摄像头来自商店或交通监控,是安防等级最低的摄像头。那条街上的商店她都大致记得,其中一些的WLAN连接记录还留在她的手机里。商店的摄像头通常不会上传云端,但是连接的那台电脑会联网,防火墙通常都没设置,不需要什么计算机技术就可以骇入。
但其他的一些,对于她的技术水平就有些难度。
尤其是昨天的小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死角的小巷,却安置了很多摄像头,中午她又再次去了一趟,从灰尘的痕迹来看摄像头安装时间并不久。是反常到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对劲的程度。
顺着附近的网络地址逐一查找,试图连接摄像头,遇到的是:
【新访问申请,请核对密钥:】
【TGB753YHN861UJM942】
亚夜叹了口气,打开聊天窗口,把此刻屏幕上的内容发给自己的朋友。
同调投影:『玲音能帮忙解开这个吗?』
——几乎是秒回,那边立刻发来消息。
神经接续:「什么什么,让我看看」
神经接续:「……唔。没有更多的参考不能确定加密方式啊。这不是我技术不行哦。而且看这个格式就知道,就算认证成功,访问历史也会被记录,说不定有人工审核」
同调投影:『大概猜得到』
神经接续:「我可以给你提供几个可能的解,不过访问失败次数太多可能会报警。这种时候绕过认证直接解包数据流是最方便的了……」
一秒停顿。
五秒停顿。
神经接续:「我帮你骇进去吧!」
神经接续:「对了,这个合法吗」
同调投影:『有合法的骇入吗?』
神经接续:「也是呢www」
十分钟后,亚夜收到了一个压缩包。
神经接续:「不懂的话问我。对亚夜来说应该还好吧」
神经接续:「诚惠五十万円」
转账后,亚夜又收到消息。
神经接续:「谢谢老板!」
神经接续:「对了,刚才看了一眼,这个摄像头连接到东京脑科学前沿研究所哦」
……东京脑科学前沿研究所。
意料之中的,那是一方通行在过去经常造访的研究所的名字。
同调投影:『能获取这个研究所的项目资料吗?』
神经接续:「唔唔唔……研究所啊」
神经接续:「这种研究所就像盲盒一样,一不小心就会知道不得了的事情呢,很不妙的」
神经接续:「那样的话我要做物理的防追踪」
神经接续:「价格翻倍!晚上给你!」
同调投影:『谢谢』
追踪监控的画面,是一项以视觉为工具的体力劳动。
在低分辨率的画面中辨别人的特征本来就十分困难。要追踪特定人物在监控中的行迹,大部分人都只能在常速观看同一个摄像头的情况下做到。而一旦更换摄像头,角度的变化和遮挡会导致镜头中的人物特征就会改变,也很容易追丢。
实时追踪多个屏幕需要长时间的技能训练。亚夜正在练习。
如果这种时候能拜托羽矢帮忙就好了,在众多图像中寻找目标,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这种违规的事情不可能拜托同学直接参与。
信维玲音是个例外,作为能够直接将脑波接入电子设备的能力者,互联网对她来说来去自如,不会受到牵连。
……亚夜在屏幕上找到目标的时间,是17:44。
就像是日幕将要落下,他才会出现在这座城市中。
——至少她想要寻找的人特征很明显,该这样说吗。
在屏幕上看到他更像看到一抹朦胧的苍白之色。
看不到表情,也听不见声音,让亚夜想起匿名留言板上那些模糊的照片。她已经很久没有查看论坛中和他相关的内容了。
不过,带着前提观察,这件事也变得容易察觉:
一方通行有明确的目的地。
亚夜不可能提前取得学园都市所有摄像头的权限,只能根据他的路线推测他的前进方向,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可能方向上的图像。学园都市的地图早就展开在手边的平板上。这件事也许要重复很多次,她在计划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17:57,她在一个画面上捕捉到那个白色的身影。
这里不是商业街,比上次的后巷偏僻,因此可供访问的网络地址也不多。
亚夜一个一个连接,在按下回车时心中产生了莫名的预感,然后——
【新访问申请,请核对密钥:】
【TFC951RDX843ESZ762】
……是这里。
几乎是理所当然,相同的认证方式,相同的加密方式。
18:09,亚夜用友人刚刚发来的破解文件成功获得了这个摄像头的影像。
天色暗了下来,但还没有到红外模式开启的时间。画面上空无一人,这里应该是某处建筑工地,小路的两侧堆着许多建材。
现在的摄像头都有动态捕捉功能,如果画面中没有人,说明在这个摄像头的角度覆盖范围内都没有人在活动。需要连接下一个摄像头。
有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在不算清晰的画面上,那只是一个深色的矩形,左右连接像是连着柔性绑带。它落在相对空旷的必经之路上,像是一个损坏物件。
18:24,她在第四个摄像头的画面上发现了人影。
只有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和御坂美琴的样貌和着装完全相同,昨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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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曾经见过的,此时已经倒在地上不动了,身下洇着血泊的少女。
“一方通行杀死了这个个体”——即使没有目睹过程,亚夜也认为可以作出这样的判断。
太慢了。追丢了。
重复确认一件已经知道的事实并没有意义,这不是她想得到的信息。
接下来需要查看这个地点附近路口摄像头这个时间段内的历史影像,这比获取实时影像更繁琐。
一旦慢了一步,接下来的摄像头都需要筛选“最后记录时间”到“当前时间”的所有影像,需要查看的范围不断增加,很快就会超过她的操作速度。
即使如此,亚夜还是继续访问下一个网络地址。
新的画面接入在手边最近的显示器上,她本能地对不同信息来源做了分类处理,优先替换再次出现概率低的摄像头。事实上,她知道一方通行再次造访屏幕上任何地点的概率都很低。这完全是习惯,替换任何画面的工作量都没有区别,那么选择最优结构可能对整体效率有潜在的帮助。
然后她瞥见右上角的画面变化。
那是刚才最后的摄像头。有其他人闯入了画面,或者应该说,一群人。
常盘台校服、褐色短发、相同的面容。和倒在地上的少女相同的面容。四个,二十个,不,很快她们的数量超过了能够快速数清的范围。
少女的额头上戴着夜视仪一样的设备。
亚夜想起刚才落在地上的损坏物件。
一个少女出现在那个摄像头中,她蹲下,捡起破碎的夜视仪,再一片一片,捡起落在地上的每一片碎片。
在那时,用于操作的屏幕上出现了消息提醒。
一个压缩包。
神经接续:「这个标题就很不妙呢」
神经接续:「哎呀,我没看内容哦,完全没看,真的没看」
神经接续:「注意安全哦,亚夜」
下载文件。
作为项目资料,压缩包的比亚夜预想的大很多。玲音会获取所有能弄到手的数据。但即使包含研究的具体数据,这个文件也有些太大了。
在终于下载完毕,打开文件时,摄像头画面中的御坂们也结束了她们的第二项“工作”。
像没有人曾经造访过一样,建筑工地恢复了平静。
压缩文件的标题是:
【绝对能力者计划】
……按时间排序,亚夜打开了主文件夹创建时间最早的一份文件。*
『实验号码07-15-2005071112-甲』
『运用量产超能力者「妹妹们」让超能力者Level 5「一方通行」进化为Level 6的方法』
一方通行是实质上学园都市中最强的超能力者。但根据计算,依照他的潜力,尚需经过两百五十年的一般课程训练才能进化为Level 6 绝对能力者。
「另附上一份参考资料,整理出可以让人体活动两百五十年的数种方法」
对此方案我们加以保留,并尝试寻找其他方案。
根据预测装置『树状图设计者』的演算结果,只要准备好一百二十八种战场,将超电磁炮杀害一百二十八次,一方通行便可以进化为Level 6。
由于无法获得复数的超电磁炮,因此,我们把目标锁定在同时期进行的超电磁炮量产计划中的『妹妹们』。
但量产型的『妹妹们』与真正的超电磁炮在性能上有所差异,只能达到Level 3的程度。于是我们以这样的条件再次演算。
得到的结论是,只要准备好两万种战场及两万名的『妹妹们』,依照剧本与『妹妹们』战斗,就能达成Level 6的进化。
12.无星之夜
『两万种战场及战斗流程请参阅附件。』
20:55
今天是个多云的夜晚。
月光被云层遮挡,没有施舍一丝光芒。这是一座的旧公园,只有主干的卵石路上有昏暗的路灯。一切都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这是御坂所希望的“有利条件”。
目标的感知范围有限,并不像电磁能力者一样可以用放出能力模拟雷达进行探测。他的能力作用距离很短,甚至也许严格以“接触”为条件。事实上,在之前的几次户外实验中,已经多次证实了优先破坏光源是一项有效的策略。
目标到达指定位置。
“现在时间是晚上20:55,距离第9840次实验开始还有五分钟。御坂进行例行确认。”
编号为9840的御坂妹妹对目标说。
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尽管那句话也并不是为了得到回应,但她还是感到有些异样。一方通行没有说话,他散漫地看着脚边的地面,安安静静的。
于是9840察觉到了什么是异样之处——目标很少这么安静。
通常来讲,目标是个很健谈的人。御坂不知道健谈这个词此时是否合适,因为目标的话语似乎缺乏中心和内容。但目标一向有很多话要说。
“你还好吗?御坂关切地询问。你的状态似乎有些异常,御坂担心今天的实验能否顺利进行。”
“啊?”
他终于抬起头,神情间写满了不耐烦。
“因为在御坂的记忆中,你似乎一向倾向通过对话来打发实验前的等待时间。御坂解释道。”
目标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似乎对她的话感到难以理解。
“哈、!”从喉咙里漏出急促的笑声,尽管那并不符合御坂从学习装置中得知的笑的使用场景。目标抓住御坂的领子,“……那是什么,真搞笑,你等不及要被杀掉了吗?”
“……不,御坂并没有这个意思,距离实验开始还有三分钟。”
“嘁,”目标不满地抬高声音,“那种事情都一样吧!说到底实验只规定了地点和战斗方式,什么时候开始根本无关紧要,结果还每次都要蠢到不行地杵在要这里傻等,老子的耐心也差不多耗尽了,还想早点结束回去吃饭呢。”
御坂安静了一会。
“就像你说的。”
“……啊?”
“‘实验的开始时间并不具有重要性’,御坂认可了你的发言。现在开始实验也是合理的,御坂这样判断。”少女平淡地说,“但在这之前,我希望可以先拉开一定的距离。御坂如此建议。”
“……”
“因为,在当前距离下,御坂会立刻被你杀死。”
……距离。
这是和目标对战中的关键要素。
只要被碰到,战斗就会立刻结束。
用电流破坏路灯,在发出噪声的石子路上奔跑。
然后慢下来,放轻脚步。
响声会暴露行踪。
“——在这里啊。”忽然贴近的声音。
“、?!”
接触前的一瞬间堪堪错身躲开,少女慌不择路地向黑暗的树林跑去。落叶会指示她的位置,树木会让她迷失方向,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逃跑,最终都会有被抓到的一刻。
没有停下来喘息的时间。尽管再怎么奔跑也无法真正拉开距离,但一旦停下就是真正的死亡。少女奔跑着,奔跑着。
然后,终于耗尽了体力。
她拼命压抑呼吸,握紧手中的MP7,被脚下的缺损木板绊了一下。陈旧的木板发出巨大的吱呀声。
几乎是同一刻,身后传来风的气息。
——但是。
御坂转过身。
就在她眼前,目标向前一步,然后,
向下坠落。
这里是一座废弃的旧公园,原因是公园中的人工湖深度超过了安全限制。长年无人使用之后,人工湖的观景台也有许多破损,木栈道的缺损在污迹和无光的夜晚融入了黑暗。
“目标有快速移动和短暂凌空的能力,但,大部分时候目标的行动方式仍然为步行。只要落脚点没有地面,受重力影响,目标将会下落。推测目标可以使周围物体远离自己,但是,同样在重力的影响下,目标是否有将不断涌来的湖水驱离的能力,御坂对此、”
少女的话语停滞了。
苍白的人影从湖水中抬升,自得地展开双臂,不需要任何凭依,目标停滞在半空中,连T恤的一角都没有沾湿,那个人在无光的夜里露出笑容。
“真遗憾!——猜错了。”
下一刻是无法抵抗的外力,快速划过树枝在她的身上留下无数血痕,最终她重重地撞在路灯上,然后仰面落下,头部撞上碎石路边的棱角分明硬路沿,脑干遭受严重冲击。
她死了。
——————
——————
死亡的定义是什么。
心跳停止、呼吸停止、脑死亡,这是死亡的主要判断标准。
这个说法问题在于,前两者都是表征。
如果以它们为判断标准,更加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心跳和呼吸不可逆地永久性停止。
即使用除颤仪,即使推入肾上腺素,即使打开胸腔直接按摩心脏,即使这些方法能短暂地带来一两次心跳,但心脏也无法再自主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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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并不一定是心脏本身丧失了功能,许多时候,此时死者的心脏仍然符合器官捐献的标准。而是因为,在心脏停搏或者其他病理过程中,缺氧缺血已经给身体各处带来了无数的损伤,这些损伤最终使得心脏本身难以为继。
是的,这具躯体无法再活下去了,所以这称为死亡。
……但亚夜并不是在探究医学上的定义。
“杀害”是实验计划书中明确规定的条件。
这个条件并不符合常理,因为这项实验的原理基于其他研究中“实战可以让念动力及引火能力的命中精准度提升”的结论,研究和结论的对象都是“实战”,而将对手确实杀死既不是实战的充分条件,也不是必要条件。甚至这个用词本身,也缺乏研究应有的中立性。
但是隔着屏幕,亚夜的确目睹了一方通行对这项步骤的执行,他多次确认、或者确保——妹妹们生命活动停止。
实验结束后的御坂妹妹个体,完全符合医学上死亡的定义。
现在,她需要问她的个人现实:她所认为的死亡是什么。
同调投影的作用对象是人,本来不用特地说明,当然是指活着的人。那么这具心跳已经停止的躯体是否已经死去?在此刻答案是肯定的。她按下AED的开关,女声提示语音在寂静的夜里回响。
她没有太多时间。
一方通行折返的可能性很低,但如果遇上的是这种情况那真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其他御坂个体会在数分钟后前来清理实验场地,根据实验计划书,所有的妹妹们通过脑波的连接共享信息,只要被任何个体目击,亚夜就会进入实验相关者的视线。更重要的是,心跳停止六分钟就可能造成完全的脑死亡,那是没有争论余地的彻底的死亡。
“Charge(充电)”语音提示。
“Clear(离手)”
电击在心电图上留下一个波形,没有反应,亚夜什么也读不到。也许一开始就没用,也许她的个人现实的认知与普遍意义上的死亡的定义没有区别。但是她允许自己试三次。
再一次。
然后,不需要确认心电图,亚夜握住少女的手,尽管无法触及脉搏,但她无疑读到了这具躯体里,尚未完全熄灭的一丝生的可能。
心跳微弱而不规则,她知道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是像挣扎一样在勉强跳动。
来,像我一样。
咚-嗒。
咚-嗒,咚-嗒,咚-嗒。
足够了。亚夜想。只要她放开握住的手心跳就会再次停止,中枢神经系统和多器官受缺氧损伤。
但这已经足够了。
只要还没死,她就能把眼前的个体从死亡中拉回来。
13.房间
她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没有窗的房间。
尽管她看不见磁力线,但并不是对电磁情况毫无感知能力。与此同时,她也看得见房间四壁铺设的冷轧板。这个房间由金属完全包裹,只有风道有开口,风道同样是金属制的。必要的电线以十分简陋的方式粘贴在冷轧板表面,房间内的电力设备只有灯和一个插线板。
电磁波会在导体表面产生感应电流,这些电流产生反向电磁场,抵消外部电磁波。
简单来说,这个房间是一个法拉第笼。
但除此之外,这又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房间,书架、木质书桌、旋转椅、饮水机、还有正常尺寸,铺着素色床单的单人床。有两扇门,其中一扇似乎通向卫生间。看上去像一间卧室。
“你醒了。”
女性的声音。
那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扎起的长发,白大褂,胸口挂着【神野】的名牌。这个年纪的研究员并不少见,但御坂对她没有印象。她靠着床坐起来,才发现少女正握着自己的手。
“请回答“71x39”的计算结果。你还能使用能力吗?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神野询问。
“2769。御坂可以使用能力……”最后的记忆,她停顿了一下,“涉及相关信息,为了保险起见,御坂将执行密码确认。ZXC741ASD852QWE963,御坂对你进行测试。”
“稍等一下。”神野点了点头。
这名陌生的研究员打开门,门的那边似乎还有什么电磁屏蔽结构,即使在这个瞬间御坂也没有探知到御坂网络。她很快再次返回。
“456852。”
“确认正确。御坂最后的记忆是在实验中被目标击飞,推测撞在树干或电线杆之类的结构上,坠落并产生失重感,之后御坂就失去了意识。御坂认真地回答你的问题。”
“你的认知和记忆能力似乎没有受到影响。我原本认为脑部损伤难以避免,但看起来比我想的更好一些。”神野说,“我还有一个问题,你饿吗?”
“……御坂的确感到了强烈的饥饿,御坂诚实地回答。”
“这是正常的治疗副作用,”神野点点头,“先摄取一些食物吧。”
她冲泡了两杯营养剂,没有装在通常的纸杯中,而是装在白色的马克杯里。为什么是两杯,虽然她很饿,但没有用两个杯子的必要。御坂那么想,神野把其中一杯递给她。另一杯捧在手里。
在御坂表达自己的疑惑之前,眼前的少女先喝掉杯子里的营养剂。
那是她自己要喝的。御坂理解了现状。但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研究员们似乎通常在餐厅吃饭。
不管怎么样,御坂还是完成了摄取食物的流程。
“这和平时的营养剂味道不一样,有种淡淡的香气。”
“这是安素,”神野回答,那似乎是一款营养剂的品牌,“甜味和香草味会更浓一些。”
这是香草的味道吗。御坂在心里记录了这个味道。
但是她无法连接到御坂网络,所以此刻的体验无法与其他个体共享。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御坂为什么会在这里?御坂主动向你询问。”
“在落到地面时,你的脑干受到损伤,你因此死亡。”神野描述她失去意识之后的事情,“那之后我将你回收,并进行治疗。我希望测试妹妹们在断联御坂网络情况下的记忆情况。”
“御坂充分了解了情况。御坂将会配合测试的内容。但是,”
御坂停顿了一会。
“怎么了?”神野询问。
“……实验的要求之一,是每次对战中御坂个体生命活动的完全停止。第9840次实验结束了,但是这个御坂的生命活动仍在继续,这是否会影响实验的结果?御坂对此感到担忧。”
眼前的少女眨了眨眼睛。
这个问题让她感到意外。御坂对她的表情做出辨识。
“……在持续约5分钟的时间内,你的生命活动的确完全停止了。这个要求是为了保证对战充分进行,并已经在你死亡的那一刻达成。而你现在仍在活动这一事实,不会在任何意义上对你我之外的个体产生干涉,也不会影响实验的进行。”少女进行说明。
“御坂了解了。御坂对你的说明表示感谢,”御坂对她点头,“那么,御坂现在应该做什么。御坂等待指示。”
“在那之前,”神野轻快地说,“已经很晚了,今天先休息吧。我也需要休息了”
一个挂钟斜靠在书桌上,上面的时间显示01:59。
“书架上有营养剂,可以按需要取用,还有一些书,无聊的话可以看看打发时间。我会在明天十一点左右过来。”
御坂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几本入门到进阶的电磁学书籍在书架上摆开,从《电磁场与电磁波》、《基础物理》到《量子电动力学》、《场的量子理论》。
“对了,”神野停在门口,手刚放在门把上,在这时候对御坂说话,长发在她回过头时划过弧度,“明天中午想吃什么?方便的话我会顺路买的。”
……呆愣。
“……诶、可以点餐吗。御坂被因为得知的意外惊喜而措手不及。真、真是奢侈呢,御坂不敢相信地说。尽管你问御坂想吃什么,但是浮现在脑海中的选项实在是太多,御坂陷入了轻微的混乱……”面无表情的少女不断眨眼、移动视线、开口又闭上嘴巴,“御坂想喝奶茶,御坂最终决定。”
“是在问正餐,”亚夜对她微笑,“当然,奶茶也会给你带的。”
——————
——————
最后请求了蛋糕。
在被问及口味的时候又纠结了一番,巧克力、草莓、柠檬、芝士、香草、红丝绒……哪一种都让人在意。
她已经知道了香草的味道,所以选择了巧克力,但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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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还是不免想象其他口味又会是什么味道。
机体传来疲倦的信号,她知道该休息了,软软的床很舒服,晒过的床单有紫外线的味道——那是经常被形容为太阳的味道的气息。但许许多多的想法在她心里打转。她闭上眼睛,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
再次苏醒时,听到敲门的声音。
挂钟时间是12:00。
叩叩叩,停顿,叩叩叩。
然后没有更多的声音。
她发呆了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来此时应该做出的回应,“请进,御坂对敲门的声音做出回答。”她说。也许应该主动开门。神野推门进来。
“中午好。”
神野一边说,把绑着丝带的蛋糕盒放在桌上,又从袋子里拿出奶粉和一个罐子。
正山小种,上面印着。
“我睡了十个小时吗,御坂有些意外,对于自己中午十二点还赖在床上一事感到羞愧,御坂表达自己的心情。”
“受伤后需要休息,这是正常的现象。”神野说。
而她不由自主地盯着桌上的蛋糕看。
那是一个切片蛋糕,一层光滑、亮泽的巧克力涂层覆盖在蛋糕表面,侧面有一圈一圈漂亮的巧克力卷,切面可以看到蛋糕胚之间的白奶油和坚果碎。
她心怀敬意地在桌边坐下,神野刚泡好奶茶,把冒着热腾腾香气的茶杯放在她手边。
“非常谢谢你,御坂感激地对你道谢。”
“不客气。”
刀叉切过巧克力壳时发出脆响,蛋糕的质地柔软得像是云朵。送入口中,第一瞬间感受到的是一种深沉而温暖的甜味,仿佛被包裹在一种陌生的、令人安心的香气中。
接着,一种微妙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但这种苦并不令人抗拒。
她喝了一口奶茶,这是加了牛奶的红茶,牛奶的味道让红茶更加醇厚。她知道红茶的味道。
“深沉而温暖的甜味,恰到好处的苦味和坚果的口感丰富了味道的层次,非常美味。御坂表达对蛋糕的赞叹。”
神野因此笑了笑,她的发言似乎让少女觉得有趣。
“我会在外面那间房间,等你准备好完告诉我。”神野示意了一下,判断在这边的行程已经结束,她起身准备离开。
“你不吃蛋糕吗?御坂试图和你分享这份美妙的食物。”
“我吃过午饭了。”
“这样啊。御坂点头表示了解。”
12:19
御坂在卫生间洗漱好,站在房门前。
她不想让神野等太久。
打开向外的门,门外同样是一间被金属彻底包裹的房间,有一张长桌,桌上摆着很多显示器,神野就坐在桌前。
“御坂准备好参加测试,”她说,“那么,御坂应该做什么?御坂询问。”
“我希望你复述至今为止绝对能力者计划所有实验的具体过程。”神野说。
14.一万次
“第一次实验,御坂对目标的能力一无所知。尽管从学习装置得知了许多使用热武器战斗的方法,但实践也是第一次。御坂回忆道。
“因此御坂选择谨慎地在跑动中向目标射击,但所有的射击弹开了,下一刻,目标以当时御坂没能反应的速度移动到身旁,尽管动作看起来并不危险,但御坂遭受了强烈的撞击,基本失去移动能力。
“但实验的目标尚未达成,御坂按照指令再次向目标射击,根据事后对御坂网络的分析,此时子弹按照原弹道返回,因此造成了这个御坂个体生命活动的停止。
“‘不能在非移动状态下近距离向目标射击’,这是第一次实验中得到的经验。”
“御坂尝试完整说明。”
亚夜单手支着脑袋,一边敲下关键词记录,她没有抬头,开口问:“目标第一次实验的状态如何。”
“目标……吗?御坂感到难以说明。
“最开始御坂和目标相互进行了友好的自我介绍,但在意识到御坂的攻击手段是枪械之后,目标反复和实验员进行了多次对话。从对话中可以推测,目标原本的预期是与Lv5的超电磁炮对战,并且对于与御坂对战一事十分不满……现在回想,御坂对于自己与本体之间的能力差感到了些许自卑。”
“另外,”
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女顿了顿,她看向亚夜,似乎在寻找某种认同。
她接着说:“……目标似乎对实验知之甚少,也并不知道实验的基本结束条件。在当事人没有充分了解的情况下让其参加实验真的合法合规吗?御坂对此表示疑虑。说到底,尽管得到了这样的许可,但御坂对于被要求向普通人开枪一事至今感到些许疑虑……”
这个御坂个体小声地说。
无论她们的底层常识来自哪里,其中都包含了正常的道德。但是与此同时,这份道德又精确地将她们自己排除在外。
毕竟,如果真的要谈合法性,在这些问题之前“制造克隆人”和“被杀害”才是更应该讨论的事情。
在忽视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为其他事情主张道德,让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有一种近乎神性的纯洁。
但亚夜没有说什么,御坂的声音也逐渐小下去。
“……总之,这就是第一天的实验。”少女不再谈论那些,转而说,“按照这个方式继续叙述吗?御坂询问。”
“简略对战过程。”亚夜说。
——————
——————
人类对数量级的认知能力是有限的。
10000看来只比1000多了一个0,一千公里和一个地日距同样是“很远的距离”,每个月挣一万块的话,一百万好像也是触手可及的目标。
但这么说吧。
如果每场实验需要一分钟来讲述,花费除了睡眠之外的所有时间,说完一万场实验也需要十天。
那么,进行一万次实验要多久?
如果一天一场实验,需要30年。
标题名为【绝对能力者计划】的项目书中并没有审核日期。但附录子文件夹中的【量产型能力者计划】的项目书标注日期在五年前。亚夜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场实验大约持续了五年。
在这座城市,高阶能力者从幼时就接触各类实验项目的情况并不少见。至少亚夜在能力开发的次日,小学二年级7岁时的一天,就收到了实验研究的邀请。
“那么,御坂将简略说明之后的实验。
“第2次实验到第49次实验,御坂测试并学习弹道弹开的方向,以及目标的能力是否有死角。得到的结论是,处于目标视线外是,子弹通常沿原弹道返回。未发现死角。
“第50到第64次实验,基于‘弹开投射物与速度可能有关’的猜测,御坂开始使用一些别的武器,例如捕网枪、烟雾弹等。目标可以改变空气的流动快速驱散烟雾,但由于实验场地空间有限,烟雾在整个实验区蔓延,目标对此表示了抱怨。
“推测有毒气体对目标有效,但在室内实验中并不涉及这部分内容。
“第65到第70次实验,御坂试图直接使用电流攻击,电流出现了和投射物相似的情况。
“第71到77次实验,御坂试图与目标近身格斗。目标对此感到非常疑惑和不满。最初,攻击会以略强于攻击的力量弹反,感觉拳头像是打在缓慢驶来的重型车辆上。后来的几次实验,目标主动对接近的御坂发起攻击,此时的攻击更像是被一辆列车迎头撞上。无论如何,御坂在这些实验中学会了第二件事:‘不要和目标近身接触’。
“第78至95次实验,御坂在高速跑动的过程中持续向目标射击,试图测试目标能力的持续时间和疲劳极限。遗憾的是,御坂的体力会在达到那个极限之前耗尽。又或者目标的能力并没有疲劳极限,在经历过九千多次的实验后御坂这样猜测。
“这些是第二天的实验。”
少女平淡地说。
亚夜抬起头,“等一下。”
“是。”
“‘这些’,是指从第2次到第95次。”
“是。”
“第二天的实验,持续了多久?”
“实验开始时间是上午十一时,结束时间是晚上十一时,中间有两次一小时的进餐时间。御坂回答。”
十个小时,平均每次实验大约六分钟。
“但这种速度并不是一直持续的,御坂补充说明,”少女主动开口,“第二天的实验之后,目标对实验环境表示了抱怨,‘满地的尸体令人作呕’——目标这样说。第二天的实验分三个时间段,时间段内在同一个场地中,因此没有进行清理。说实话,那也对御坂的活动范围造成了一定影响。御坂客观地评价。”
……
“从第三天开始,每场实验结束后会更换场地,新开辟了两个实验场地轮换,在目标前往其他实验场的期间御坂将对实验区域进行打扫。更换场地会花费几分钟时间。之后也有一些其他改变。总之,第三天的实验速度就减缓了很多,第三天只进行了70场实验。御坂向你说明。”
亚夜难得头痛地按了按额头。
“你记得实验的开始日期吗?”
“9月16日。”
御坂自然而然地省略了年份。
通常人们只在说明本年的日期时这样做。但今天是7月30日,今年的九月尚未到来。所以还有一个解释,她认知的9月16日只有一个,在她的所有记忆中只经历过一个9月16日。
“实验目前为止的持续天数。”
“317天。”
亚夜轻轻叹了口气。
“请问怎么了吗?御坂对你的反应感到在意……应该没有记错才对,御坂试图回忆自己是否有记忆模糊之处。”
“请继续吧。”
“好的。”
……
“第671次实验开始,测试并观察目标的移动能力。至今为止,御坂尚未知晓任何一种对目标有效的攻击手段,因此,御坂暂时选择不主动攻击,试图通过消耗目标体力直至目标疲劳。这种行为似乎让目标很烦燥,目标表达了许多抱怨,。
“现在回想起来,最初,目标不情不愿开始追逐时缺乏积极性,主要的移动方式是步行,因此那时逃离目标的接触范围很容易,御坂也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事实上,御坂以为自己找到了正确的对策,那时心中还有些得意。
“这场实验是初期最长的实验,持续时间超过一小时。
“实验员进行了多次催促,最终目标厌倦了这种拉锯,使用能力加速移动,再次出现了第1次实验时出现过的高速移动方式,该御坂的活动停止。
“但御坂暂定‘回避战术’是一种有效的策略,之后的实验仍使用该策略。
“目标……在察觉御坂的意图时表达了强烈的负面情绪,向实验员抗议并提前中止了当日的实验。
“但次日,目标的积极性发生了很大变化,御坂认为研究员应该对目标进行了说服。目标开始十分主动的移动和攻击。从目标的发言中得知,目标开始将实验视为一种游戏。
“不过与此同时,‘回避战术’的确能够起效,在多场实验累计超过四小时后,可以观察到目标的反应速度下降,步速减慢。”
……
“第2109次实验时,实验场地开始清空。原本实验场地中设置有一定的大型障碍物,这既可以被御坂利用提供掩护,也经常被目标利用作为攻击手段。但此时,场地中只留下细沙土、落叶之类的地表覆盖物。
“此时,御坂已经可以熟练闪避目标的接近,即使在目标和御坂的距离小于半米的情况下,御坂仍然平均能闪避7到8次攻击,并且有小概率逃脱拉开距离——与目标的能力强度和对能力操控的精确程度相比,目标在运动方面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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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常笨拙。
“因此,在之前的实验中,目标转而试图使用周围物品进行攻击。但此次实验开始,这种策略变得困难。细沙土似乎很难像石子一样被加速,即使被细沙土击中也不会给御坂带来很大威胁。
“于是,目标开始寻找新的可用武器,得到的结果是:由御坂手中的枪射出的子弹。目标似乎能够主动决定弹道改变的轨迹,并能够以极高的精准度使子弹返回时瞄准御坂。”
……
“之后的30次实验中,御坂得出结论:‘当御坂从目标视线范围外射击时,目标无法使弹道准确返回’。”
……
“第4490次实验,此时的实验速度已经大幅度减缓了,大多数实验会持续15分钟以上,每日的平均场次降至20场左右。御坂对自己能力的提升感到骄傲。
“但目标开始逐渐对这种进展速度感到不满,并对研究员进行了很多抱怨。研究员鼓励目标更积极主动地推进实验。
“有一段时间,目标听从了建议。日实验场数回升至30场。但因为御坂的策略是客观有效的,这种回升的幅度有限,似乎也不符合目标的预期,于是目标的积极性再次回落,并且比之前表示了更多厌烦,日场次降至不足20场。”
……
“第6126次实验,也就是1月中旬,目标向研究员表示‘要睡到下午’和‘九点之前结束回去吃饭’,之后实验日程缩短为下午2点到晚上9点之间的7个小时。尽管研究员表示了不满,但目标似乎对实验安排有相当大程度的决定权。”
……
“第6200次实验开始,御坂开始被允许使用重火器……”
“——今天就到这里吧。”亚夜开口。
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夜里九点。
御坂听话地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亚夜瞥了一眼屏幕上的记录,两眼一闭按下windows+D,眼不见心不烦。
她从袋子里拿出盒饭。
七月的气温很高,食物在常温下容易变质,所以她连饭盒一起放进蒸锅中加热,这样就形成了等同于简易罐头的无菌空间。但这并不符合日本制作便当中“把食物放凉再装入盒中,避免盖子上出现影响心情的水蒸汽”的传统。话又说回来,当厨师整个食物制作过程只是把各种原料放进蒸锅时,传统对这个厨师本来也没什么意义。
牛肉、香菇和豆腐码在米饭上,至少这次她没有单纯在上面撒盐,而是淋了酱油。因为放在一起蒸制,肉汁和汤汁渗进了米饭中。
袋子里的盒饭有两盒,她把其中一盒递给御坂。
“便当。大概不会太美味,至少我的朋友是这样评价的,”亚夜承认,“你也可以喝安素。”
“……便当。”御坂喃喃地重复,“这是神野小姐做的吗?御坂好奇地发问。”
“是哦,如果你接受‘把东西放进蒸锅打开电源’的过程称为制作的话。”
“看起来很好吃,谢谢你,御坂对于你愿意和御坂分享自己的食物这件事表示感激。”
少女拿着筷子合掌,颇有仪式感地说了一声“我开动了”,夹起牛肉品尝,认真地咀嚼。然后又夹起豆腐,夹起一整朵没有切花刀只是蒸熟的香菇。
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牛肉非常新鲜,没有任何腥味,淡淡的咸味衬托出食材本身的味道。豆腐像奶油一样柔软。香菇很有嚼劲,这是一种奇妙的口感。御坂是第一次吃到米饭,粒粒分明,本身没有味道,浸润了其他食材的味道之后却非常美味。御坂对这种食物表示惊叹。”她认认真真地发表了对每一种食材的看法。
“明天我会晚些来,也许下午一两点。要给你带些什么?”
“……御坂可以要其他口味的蛋糕吗?御坂期待地提问。”
“可以啊,”亚夜好笑地说,“明天的午餐和晚餐,你可以点两份单。啊,对了,我要去一家听说松饼做得很好的蛋糕店,你想吃松饼吗?”
“御坂对松饼也十分向往,”少女面无表情地积极地说,“顺便一问,神野小姐是和朋友一起吃饭吗,还是去消磨轻松的个人时间呢?御坂对大家的日常生活感到好奇。”
“啊,这个……”亚夜停顿一下,她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不能算是朋友,但我的确是和人有约。准确的说,应该是你也知道的人——是御坂美琴。”
15.美琴
——御坂想要和神野小姐跟姐姐大人一样的松饼。
少女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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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学区,这是学园都市最大的学区,也是大多数初高中所在的学区,给人的感觉就像随时随地身处校园之内。街上走着的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对什么事情都充满热情。只要放假,这些孩子都会往学校外边跑,一起吃饭、唱歌、逛街,所以这里餐饮服务业很发达。
“说起来,神野亚夜为什么要找我?”茶色头发的少女问。
少女身上穿着常盘台的校服,留着利落的短发,书包被她提在肩上,是个很有运动感、英气十足的女孩。
在女校中,这样的女孩子常常会受到同性的仰慕……有点暧昧的那种仰慕。
她是常盘台中学二年级的御坂美琴,Lv5中的第三位,超电磁炮。
走在她身边的是个同校的双马尾女孩,肩膀上别着风纪委员的绿色袖章。从打理得恰到好处的头发和发饰可以看出,她对身为女性的外貌有更多的讲究,说话的措词也带着如今十分少见的淑女式的腔调。
她叫白井黑子,就读于常盘台中学一年级,能力是Lv4的空间移动。
“我倒是没有问,她不是问了姐姐大人有没有妹妹?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吗?”
“诶……但是我肯定是独生女啊,是遇到了长得像的人吗。”
“那样的话我现在问问她吧。”白井黑子点了点头。
“没事啦,都答应人家了,”御坂美琴摆摆手,一边思索着,转而问,“神野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在风纪委员支部那边见过几次,但没什么印象呢。黑子像这样直接为别人来约我还蛮意外的。”
“哎呀姐姐大人在怀疑黑子和别人的关系吗——没关系的,姐姐大人,在黑子心中你是永远的、”
“……好了够了!”美琴忍无可忍地敲了她。
“神野同学吗,”黑子想了想,“是‘值得信赖的同伴’,冷静、沉稳、可靠、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专业素养都无可挑剔,虽然她是负责后援的医疗者,但在危急情况下我也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她。”
“……好高的评价,真的假的。”美琴不置可否地挑眉,“要有压力了。”
黑子对美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嘛,不过这是说作为同伴来说的话。私人关系的话,应该说有点距离感吧。神野同学平时也很忙,而且——毕竟年龄的差摆在那里,有种温度差在呢。”
没错,眼前的两名少女一个15岁,一个14岁,都是初中生。
而神野就读于雾丘高中三年级,18岁。
对这个时候的学生来说,两三岁的年龄差就会带来很大的区别。
“交往颇多是因为后援需要空间能力者的帮忙,还有就是,”黑子得意地勾起嘴角,“有特殊许可的话,就有了向宿管解释外出的完美借口。”
“你还真是实际。”
“我和她并没有多么亲密,请放心,姐姐大人。”
“……没人问你这个。”美琴握紧了拳头。
那么问着的御坂美琴其实有些紧张。
尽管看起来十分洒落,但她其实没有太多和同龄人交往的经验。身为Lv5既让他人对她抱有憧憬,又让他人和她有了隔阂。她又有些这个年纪独有的自尊心,想要保持满不在乎的帅气姿态,虽然愿意结交朋友待人也很真诚,但高阶能力者带来的隔阂和故作洒脱的态度经常被误认为冷漠。
黑子和风纪委员支部的两个朋友,是美琴非常有限的关系要好的朋友。
这么想着已经走到了甜点店门口。
还没有走进店里,玻璃墙的那边长发的少女对着她们露出笑容,做口型打招呼,小幅度挥手。
那举动很可爱。
也许是因为隔着玻璃墙,少女看起来像一副画。
听说她是雾丘的学生,那边并没有学生不能化妆打扮必须穿校服的规定,神野穿着夏季风格的短裙,尽管是短裙,裙摆的布料装饰方式相当精致,长发上也有那种除了装饰功能一无是处还妨碍活动的发饰。但是很好看,不得不承认,身为被禁止打扮的学校学生,说不羡慕是骗人的。
“贵安,两位。”
“贵安。”黑子出声回答。
“贵安,正式会面还是第一次吧,御坂同学。我是神野亚夜。”神野向她伸出手,微微倾身,为了不让长发垂落,她的另一只手虚盖着脖颈。让人敬畏的连握手都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大小姐礼仪。
“……贵安。”美琴僵硬地和她握手。
呃……糟糕,可能是她应付不来的类型,美琴想。
黑子也就算了,黑子这样说话并不代表黑子是这种性格。但是和那种大小姐用词和讲究的人她真的处不来。
“我先到了,就点了红茶。不知道合不合口味。”还没落座,神野先开口。
在那时候,端着餐盘的服务生刚走到这边。
说实话……周到得让人有点害怕。
“不过这么一看完全是不一样的类型呢。”神野又说。
美琴还有些愣神地看着服务生,听到说话声才移回视线,然后就看见神野——正倾身打量自己,比她略深一些的褐色眼睛带着好奇的审视意味。她看起来像适合戴波奈特帽的那种人偶少女。
……而且好近。
她们之间隔着卡座的桌子,她却觉得私人空间被强烈入侵了。
“神野同学遇到了和姐姐大人长得像的人吗?”黑子问。
坐在一边的黑子好像完全没有察觉这边微妙的空气,一边语气轻松地和服务员点单。
“嗯,非常像,而且穿着常盘台的制服。”神野也自然地回答。
“常盘台?”美琴喃喃,这可不能当没听见,“不可能啊,别的学校也就算了……在哪里遇到的?”
“……话说难道不是看到了姐姐大人吗?”黑子插嘴,“常盘台绝对没有和姐姐大人长得很像的人。”
“17学区,”神野毫无犹豫地回答,听上去确有其是,“三天前,第9学区商业街通往17学区方向的小巷。那不会是御坂同学。”
“啊,对,我很少去那边。但是我真的完全没有头绪,有照片吗?或者你有问她叫什么名字吗?”
“抱歉……见到她的时候实在不是能去询问名字的时机。”
“……这样啊。”
“要点什么?”神野把菜单递给她。
她问得太轻快,美琴愣了愣。
对哦。虽然讨论没有结果,但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需要烦恼的事。只是凑巧有长得像的人而已。虽然听上去有点可疑。
……虽然她觉得心里静不下来。
一旁的黑子忽然坐直了。
“黑子?”
“风纪委员那边的联络,之前的‘储值卡’的事。”黑子低声说。
“啊,你先去忙吧、”反正也只是聊聊天,她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人陪,美琴想,也自然而然地说,但是话一出口又有点后悔,“就是、”
“那么,我先失礼告辞了。”黑子说。
下一秒,这位空间系的大能力者消失不见。
……后悔慢了。
说实话,现在就想把黑子叫回来。
美琴下意识拿出手机,拿在手里摆弄。然后她听到一声轻笑,看到神野的视线落在她的手机上——
她的手机壳,是呱太。
一只绿色的青蛙,小孩子喜欢的幼稚吉祥物……
……什么啊!虽然是很幼稚!虽然确实不是初中生应该喜欢的东西,但也不能当面嘲笑人吧!什么啊这家伙、
“我知道那个,”神野说,脸上还带着笑意,“是呱太吧。”
“啊、”诶、
“我的老师长得和那个很像。”她说,一边端起红茶,从茶杯上方露出的眼睛里还带着好笑的神色。
“……老师?诶,人类吗?”美琴当机地问。
“嗯。虽然也没有照片。第七学区中央综合医院,搜索医师列表一下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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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唔……”神野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啊,找到了。”把手机递给她。
屏幕上是一个白头发地中海的中年人,眼睛又圆又黑,说真的……
“……好像。”
“是吧,很像呢。”
甚至医院官方的照片这位医生都在胸前口袋上贴了一张青蛙贴纸,看起来对自己的长相颇有认知。
一时间御坂美琴沉浸在“真人版呱太”的事实里,对于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奇妙的事情感到惊讶不已。
“御坂同学如果和我待在一起不舒服,可以开口告诉我,没关系的,”一旁神野语气温柔地开口,她听上去并不介意,“我只是为了问刚才提到的人,也没有别的事情。”
“啊、不,倒也不是这样的。”美琴一下子摆手。
其实神野并没有做什么,是她单方面对人家产生抵触……甚至还被发现了。这么想想有些脸红。
“说起来,白井同学真的很忙呢。”神野善解人意的转移话题。
“嗯,风纪委员那边有时候是真的很忙,最近经常有人在小巷里散布储值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美琴回答,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糟糕,风纪委员在处理的事好像不能随便说,我真是的。”
“……我很敬佩她那样的正义感。”神野微笑,完美演绎了什么叫把不该听见的话当作没听见,“要是我的话,没有办法像那样不求回报为他人奉献自己的时间。”
“神野同学是医生吧?那不也是帮助他人的工作吗?”美琴下意识为眼前的人说话。
“医生是会收取报酬的哦?”她开玩笑一样地说。
“收取报酬也不影响是帮助别人的事。”美琴说,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御坂同学呢?”
“我?”
“御坂同学会想当风纪委员吗?Lv5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应对吧,”神野说,说完又抱歉地笑了一下,“对不起,这样说好像有点道德绑架……我以前对Lv5有些憧憬,所以不由得会那样想。”
“啊我懂,别放在心上,大家都会这样的,”美琴摆摆手,然后认真地考虑起来,“……风纪委员啊。”
“比如说,御坂同学会为救一百个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好不留情面的问题啊,哼……”她一边切开手头的松饼,“要看人吧。”
“和你有关系,至少算得上你认识的人。但没有白井同学那么要好。就当是同校同学好了,”神野也如她评价的那样,丝毫没有点到为止的概念,虽然一边还若无其事地吃着甜点,“这一百个人绝对会死,如果你代替她们,那么你绝对会死。”
……那也太让人难受了。
其实可以打哈哈随便回答一下,毕竟她和神野也不是多么熟悉,这也不是一个真正的道德抉择。
但美琴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
“……不愿意,吧。”她干笑两声,低低地回答,“……也不是觉得我的生命比一百个人更重要,只是我没有那么无私啦。对谁来说都是自己最重要吧。”
“当然了。”
“如果是一千个人,一万个人,我可能会改主意吧,”美琴抬起头,故意对神野笑了一下,带着点羞愧,又带着点挑衅——这并没有错,她不是圣人,美琴想,“这样自私吗?”她问。
“生物都是自私的,不如说,在我的标准里,会为一万个人牺牲就已经是无私了,”神野刀叉上的松饼向下滴落着糖浆,“我的话,即使天平那边有十亿人会死,我也不会献上我的生命。”
她插起松饼,像举着一把刀子,又像分享食物——她的确举着一把刀子。她也对美琴微笑。她的话太夸张了,简直像是在反讽,但是她的微笑好像在表示她说的每个字都发自内心。
“十亿人死去,世界也不会毁灭,但是‘我’死去,‘我’的世界会立刻毁灭。自己的生命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穷大,加上再多数量也是等价无穷大,不会超过‘我’的重量。”神野向她递过刀,“尝尝看?草莓很新鲜。”
16.姐姐大人
“黑子。”
“嗯?怎么了吗,姐姐大人。”
御坂美琴刚洗完头发,坐在床上拿毛巾擦头发一边神游。
白井黑子坐在对面的那张床。她们住在同一个寝室。
“神野问了我奇怪的问题。”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问了什么?”白井也随口回答。
美琴没回答,只是继续擦头发,过了好一会才说,“……那家伙有点怪。”
“难道、”
“嗯?”
“……难道她趁黑子不在的时候对姐姐大人行不轨之事!可恶!这简直是、”
“才不是啦!”
一个枕头砸在黑子的脑袋上。少女倒下了。
“就只是……她真的说了很奇怪的话。”美琴再次低语,好一会儿,她甩甩头,“……算了!大概是我想多了。”
——————
——————
叩叩叩。
门打开了,门后的少女探出脑袋。
看到亚夜,她让出门后的位置。
她的样子和御坂美琴一模一样,但在神野亚夜的视角中,她们是非常不一样的两个人。
“神野小姐,为什么敲门。御坂不解地询问。”
亚夜眨了眨眼,然后对她微笑:“这里是你的房间,我在请求你的允许。”
“……御坂的房间。”
少女低声喃喃。
就像程序中输入了超过设计范围的变量,少女长久地思索。亚夜走进房间,把松饼和蛋糕放在桌上。但对眼前的少女来说,头脑中的难题似乎具有更高的优先级。片刻之后她才愣愣地抬起脑袋,凑过来跟在亚夜身后张望。
“即使这是御坂的房间,御坂也同意神野小姐的任何时候造访。御坂告知自己的想法。”
“谢谢,我很高兴。但如果你正在换衣服,或者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你可以让我在门外等待,短暂的等待并不会对我造成困扰。”亚夜打开袋子,“给你的。这个是御坂……是美琴点的,这个是我点的。”
亚夜在称呼上略做停顿。
少女和御坂美琴拥有一样的名字。或者说,眼前的少女并没有名字。她的编号是9840,那是从实验计划书中得知的。但亚夜和御坂美琴也没有亲近到用名字称呼彼此。
少女没有注意到她的停顿。
她端端正正地在小桌前坐下认真打量食物,睁大了眼睛,一边开口:“所以神野小姐和姐姐大人见面了吗?御坂装作不在意但是积极地询问,试图打听一些姐姐大人相关的信息。”
“是。”
“姐姐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御坂继续问。”
“……嗯,就算问我,我也没办法给出什么特别的答案。”亚夜想了想,“‘性格直率的初中生女孩’吧。”尽管作为学园都市顶点的超能力者来说,这种符合初中女生的性格反而正常到让人觉得奇怪。
“这样吗?姐姐大人喜欢松饼吗?御坂绕开真正想知道的事情,旁敲侧击地询问。”
“这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的措词方式是学习装置的缺陷,还是故意的?”亚夜好笑地坐下,“那么,你想问什么?我为什么去见你的‘姐姐大人’?”
“……”少女安静了一会儿,“……姐姐大人,是怎么看待御坂的呢。御坂小声地问。”
意外的问题。
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与眼前少女年纪相符的问题。她的生理年龄和御坂美琴相同,是会为各种小事烦恼的14岁,心理年龄受到学习装置教育的影响,不过无论如何,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时间尚未超过365天。
虽然填充她的记忆的内容全都是使用热武器的技巧和上万次以死亡结局的战斗,但她烦恼的事情还是初中生女孩会烦恼的事情
“虽然我没有直接问,但她应该不知道你们的存在。”
“不知道……吗。”
御坂再次安静下来。就像敲门带给她的疑惑一样,这个问题让她一言不发。
那么,等你准备好完告诉我。亚夜打算这么说,离开并留给她一些空间。
然后,少女开口。
“……说实话,御坂设想过很多可能。”她的视线低垂,“姐姐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如何看待御坂。面对自己的克隆人会觉得讨厌吗,还是会觉得新奇呢。姐妹常常被说是血浓于水的关系,但哪怕流着一模一样的血也并没有生物学上的机制让两个人之间产生亲近的情感。有关系很好的姐妹,也有彼此视为抢夺资源的竞争对手的姐妹。说到底,姐姐大人是御坂的姐姐大人,但是姐姐大人会觉得御坂是自己的妹妹吗?两万人的妹妹是不是太多了呢?御坂说出在心里想了很久的想法。”
她第一次主动说这么多话。
“但是……御坂没有想过,姐姐大人不知道御坂的存在。”
她把手轻轻地放在胸口。
“那好像,不知怎么地,让御坂感到心里像空了一块。”她小声地,用平淡的语气说,“在这个世界上最初毫无交集也毫无产生联系的理由的七十亿人之中,姐姐大人,明明是,最可能知晓御坂存在的人,才对。”
亚夜安静地听她倾诉。
等到御坂不再说话,亚夜才轻声说:“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自己去见她——和她说话,和她聊天,自己去看她是什么样的人,询问她对你的想法。”
有一瞬间,少女睁大眼睛,愣愣地看向亚夜。
但很快,她低下头。
“不,御坂不再想要见到姐姐大人了。御坂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逞强地说。”像转移话题一样,御坂指着桌上的甜品,“御坂选择这份朝露水果松饼,你应该还没有尝过这边的焙煎胡桃松饼,所以应该把这份留给你。”
亚夜对她微笑:“两份都尝一尝吧。甜品碳水和油脂比例太高,我不太吃这些。那么,等你准备好完告诉我。不要着急。”
她打开门,听见身后的少女小声低语。
“……在品尝甜品的时候谈论营养结构是对甜品的不尊重,御坂小声地表示反对意见。”
门合上。
该给那个少女一些时间,她正在难过。亚夜的社交面具主张。
亚夜也的确那么说了,她说“不要着急”,但那句简短的话的意思御坂未必能理解。她应该说甜点可以慢慢品尝,难过的话可以去散散心,那些都是此时此刻该说的话。
但只有此处这两个不大的房间才是能够隔绝电磁波的金属盒子,才能不让本应已经死亡的御坂9840的脑波与御坂网络连接。通往外界的大门上了机械锁。亚夜并不是完全不能让少女去往外面,只是那样会有些麻烦、很麻烦……
毕竟,她并非真的是实验研究员。
十五分钟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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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打开。
御坂自然地在她的身边坐下,开口问:“神野小姐,你在做什么?御坂对你的工作感到好奇。”
“读唇语练习,”亚夜按下暂停,“不重要。”
她点点头,说:“御坂准备好参加测试。”
——那好。
……
“使用重火器并没有在目标身上取得效果。相反,由于爆炸会波及较大的范围,反而会对御坂造成回避上的麻烦。
“目标提及了他过去曾经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军队,并对于‘事到如今还跟过家家一样用早就验证无效的来攻击’表示不满。”
……
“第6592次实验开始,测试特殊条件下的对战情况,首先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下进行实验。由于御坂配备了能够看到磁感线的夜视设备,在这种情况下取得了优势。
“目标似乎没有特别优越的感知能力。他可以察觉接近的物体,但只局限于身边几厘米的范围。”
……
“第7304次实验……”
……
“第8001次实验……”
……
“第9803次实验开始,也就是7月20日,进入户外实验阶段。”
亚夜敲着键盘的动作停下来。
她没有开口说什么,但少女开口:“怎么了吗?神野小姐,御坂察觉到你的举动,主动询问道。”
“……只是很巧。”亚夜说。
她知道绝对能力者计划分为室内实验和户外实验,也知道户外实验开始的编号十分靠后,而眼前的御坂编号为9840,这是两个十分接近的数字。但是很巧,真的很巧。
那天,在她第一次见到一方通行向小巷中走去,或许在半个小时后,第一场的户外实验开始了。
有什么隐约的明悟在她心中浮现,她还没能抓住。
御坂于是继续说:“室内实验能够提供的场地类型和范围有限,因此,后续实验必须在户外进行,御坂对此说明。同时,考虑到向外界隐藏实验和尸体处理的便利性,户外实验暂定全部集中在17学区,在18:00和22:00之间进行。
“不同实验需要使用不同地点的场地,需要实验双方在指定时间就位,无法像在设施中一样每场实验结束后立刻开始下一场。目前为止,为每场户外实验预留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但御坂已经逐渐掌握了利用户外开阔场地优势的方法……”
她又停下来。
“神野小姐,怎么了?”她再次问。
实验时长在延长,实验时间却在缩短,那么,“……还有一万零一百五十五次。”亚夜喃喃。
七年。
“啊,”御坂忽然开口,“目标也说过一样的话。御坂回忆。”
亚夜愣愣地看向她。
“‘……还有一万零一百六十九次。’他说。没有对任何人说话,御坂认为那是自言自语。在第九千八百三十一次实验结束之后,在7月27日,下午18:27分。”御坂停顿了一下,“那天,御坂见到了你,神野小姐,你将御坂误认成了姐姐大人。那是户外实验第一次被无关人员目击。事后,目标对此的报告是——他处理了。”
然后她停下来,安静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
“……御坂很高兴你没事。你有受伤吗,神野小姐?御坂小心地询问。”
17.诱导
“你有受伤吗,神野小姐?”御坂妹妹问。
亚夜叹气摇了摇头。
她有那么多问题可以问——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会如何处置我,我能不能离开。但是她偏偏问了这个。
亚夜也有很多解释的方式——她是不同项目的研究员,因此才没有登记在实验成员名单中。但是她偏偏问了这个。
于是亚夜说:“我的能力是Lv4 同调投影,我能够向他人施加影响,使他人的状态与我趋同……在第9840次实验之后,我以我自己的能力对你进行了治疗,并把你带回来。我避开了摄像头,并且准备了电磁屏蔽的房间以避免你的脑波再次和御坂网络连接。需要这样做是因为,这一切完全是我的个人行为,我并不隶属任何组织或者势力,所以不能被实验相关人员知道。而我做这些,是因为我想知道实验的具体信息。”
“这样啊,”她点点头,“御坂对情况表示了解,那么,神野小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御坂主动询问。”
“……暂时没有。”
少见地,亚夜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尽管造成这种结果的当事人应该没有这样的意思。
“那么,有什么需要再告知我。御坂表达了自己愿意积极提供帮助的意向。”
——————
——————
风纪委员177支部。
门被推开。
支部堆满东西的活动室里只有一个人,是个初中生年纪的女孩子,个子娇小,头上戴着新鲜的花饰,正坐在电脑前忙碌,听到声音回过头。
“啊,神野同学。欢迎。请这边坐。”初春饰利对亚夜露出笑容,快活地开玩笑,“我被大家抛下了,正在一个人留守支部呢。”
亚夜举起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
“之前拜托白井,这是谢礼。”亚夜说明来意。
初春踏着旋转椅凑过来:“草莓奶油蛋糕盒子,经典永不过时呢。嘿嘿,我也可以吃吗?”
“当然,我也带了大家的份。”
“空间移动真是有用的能力啊。最近又出了什么事情吗,还是医院的事。”
“不。”亚夜顿了顿,“是拜托了白井同学介绍我和御坂同学认识。”
“御坂同学吗!好怀念啊,当时也是这样和御坂同学认识的。御坂同学有点孩子气,但是很率直。”初春吃着蛋糕,露出满足又怀念的神色。
“孩子气?”
“嘿嘿,这是御坂同学的秘密,我不能乱说。”
“是说喜欢儿童吉祥物吗?是叫呱太吧。”亚夜好笑地问。
“啊,已经发现了?御坂同学对那个真的很痴迷,而且如果被知道了还会别扭地说根本不喜欢,虽然实际上是会为了商场赠品的挂坠连吃一个月汉堡的超级粉丝。”初春双手夸张地比划着,“其实没关系嘛,喜欢的东西就是喜欢嘛,御坂同学这种地方也很可爱。”
于是亚夜得到了也许有用的信息。
御坂美琴就读于常盘台中学,那里经常被称为名门大小姐学校。
相应的,听说门禁也很严格。
而绝对能力者计划户外实验的最早开始时间是傍晚六点。
那时已经快到门禁时间了。如果没有什么理由,常盘台中学的学生不会在这个时候在外闲逛。今天的见面似乎没有让她产生足够的好奇。
……虽然直接告知实验的存在也是一个可选项。
但如果可以的话,亚夜不想这么直白。人总是会更相信自己亲自找到的真相。而她想要劝说御坂美琴做的事情需要超过一般等级的说服力,她想先为自己积攒一些有利条件。
亚夜模仿定期广告,向御坂美琴的邮箱地址发送了一封邮件。
甘色冰屋,精选优质原料,手工现做!
夏日特惠,前100名顾客,免费赠送超萌呱太吊坠一枚!(数量有限,送完即止)
全场饮品第二杯半价,与好友分享双倍快乐!
地址:第9学区,12街区,樱流艺术大学门口
……这种孩子气的手段真的有效吗。
绝对能力者计划的实验均在第17学区进行,那里是学园都市中的工业区,大部分都是无人控制的自动工厂。所以她只能在与17学区相邻的第9学区寻找相近的地点。
店铺地址是真实存在的,位于研究所前往17学区的必经之路。只不过宣传的内容是虚构的。但这种程度的虚构可以实现。
亚夜将屏幕切换到附近的摄像头。
如果顺利的话,在御坂妹妹经过时让她们稍作停留。这不难,她已经见过了很多次,只要还没有到实验开始时间,她们会像放出笼的鸟儿一样在街上闲逛,看路边的店铺,看路过的小猫,看小孩子在沙坑里玩耍,任何事情都能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神野小姐,吃过晚饭了吗?御坂抱着想要和人一起就餐的心情,期待地询问。”身后传来声音。
“还没有。”亚夜自然地回答。
那是另一只好奇的鸟儿。尽管目前被要求闭门不出,但房间里的世界对她来说似乎都已经足够新奇。
“可以一起吃饭吗?御坂雀跃不已地问。”
“好啊。”
——装在餐盒里的食物是牛肉香菇和豆腐。
正解开蛋糕盒丝带的少女向餐桌这边张望。
“是一样的食谱呢。御坂描述自己观察的结果。”
“这周都是一个食谱。”
“神野小姐不会想要尝试各种各样的食物吗?御坂对不同的食物充满期待。”
“大部分食物的味道我应该都已经尝过了,现在更想简化摄取食物的流程。”
“这样也很好,御坂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知道的所有食物的味道。”
“明天想吃什么?”
“御坂今天在书上看到了‘葡萄干蛋糕’的原子结构模型。尽管这个模型并不完美而且已经被推翻,但是御坂还是想品尝葡萄干蛋糕的味道。御坂和你讲述自己的体验。”
“好啊。晚饭也一起点单吧。”
“那样的话御坂要多考虑一会。”
“是不是应该给你带些生活杂志?《dancyu》之类的。”
“御坂没有看过,但是十分好奇。御坂诚实地回答。”
“总之明天先吃猪排饭怎么样?保持身体健康需要摄入一些蔬菜和肉类。”
“……猪排饭,猪排饭。”御坂喃喃地重复,然后吸溜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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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坂想吃猪排饭。”
……真夸张。
亚夜觉得好笑,不再用吃的逗弄她,一边吃饭一边检查屏幕上的画面。
“御坂认识这条路。”
“嗯。”
“这是通往今天实验地点的路线吧。”
“是。”
“神野小姐不是研究员,为什么对实验感兴趣?”
“嗯……我有我的原因。”
“难道是竞争机构,要窃取科研机密……或者是外国杀手,正在寻找暗杀超能力者的方法。御坂说出充满阴谋论主义气息的猜测。”少女面无表情地摆了几个酷酷的姿势。
“不,我是学园都市出身的能力者哦,Lv4的,从6岁就住在这里。”亚夜看着屏幕,头也没回地说。
“那么,神野小姐并不是敌人吗?”
“那么,敌人的定义是什么?”
“……诶。”
身后的少女安静了好一会。
“……大坏蛋,之类的。御坂不确定地说。”
“我目前没有做过什么很坏的事情,”亚夜一边敲着键盘,“如果非法获得影像和资料不算的话。”
“……这样啊。”
少女好像接受了这个答案。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椅子拉到亚夜身边,也凑过来看屏幕。
“有什么御坂能做的吗?御坂积极地询问。”
“你不需要做什么。”自己去玩吧,亚夜差不多在说,“我委托了别人制作电磁干扰芯片,顺利的话,它可以让你和御坂网络断联。这样我也不会被实验的研究员知晓。过一段时间,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到学园都市外面。那时候想做什么由你自己决定。你自由了。要是想回到研究机构,那也是你的自由,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提及和我相关的事情。当然,还要等一段时间。”
“……”
御坂又安静了好一会儿。
亚夜没说话,耐心地等待她开口。
“……对于意料之外的情报,御坂感到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是吗。”
“这完全不在御坂预想过的情况之中。说实话,御坂原先认为自己会在不需要之后被销毁。”
“是为了不被销毁才想要帮忙吗?没关系的,你不需要这么做。”
“倒也不是这样的。御坂是因为想要提供帮助。御坂强调,对于自己的动机遭到质疑感到些许不满,”御坂立刻说,“但是,对神野小姐来说,这样不是更方便吗。御坂疑惑地问。”
“我没有杀过人。那么做对我来说会有更多麻烦。”亚夜客观地回答。
“……非法获取实验相关资料,被知道了不会给神野小姐带来麻烦吗?御坂设想目标可能来‘处理’你的情况,并为自己想象中的场景感到非常担忧。”
……不如说,她对那种情况还隐约有些期待。
不过,她倒也不觉得一方通行会做这种打杂一样的收尾工作。
“所以我希望你能保证。不要向别人提起我。”亚夜说。
“只要保证就可以吗?”
“只要保证就可以。”
因为,我曾经握住你的手。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18.未来
“学园都市外面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嗯……上班或者打工养活自己,或者追求理想中的伟大事业,下班了享受个人时间,周末和朋友一起出去玩,逛街,买喜欢的东西,看书或者看电视,自己做饭或者去评价很好的店里吃饭,做家务,装饰房间,养盆栽或者小猫。”
“小猫……”
“但是话又说回来,你的生理年龄是14岁,就算在外面也要上学。”亚夜想了想,“这部分我会拜托家族帮忙解决。”
“学校……比起学习装置,在学校上课念书的效率不会很低吗?御坂表示疑问。”
“但是会和同学一起上课。学习社交并探索自己与集体的关系也是综合学习的一部分。”
“同学……”
少女又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
“在学园都市外面生活的目标是什么?御坂试图向你寻求答案。”
“那是在问生命的意义吗?这是经典的哲学问题,我该怎么回答你呢。”
“神野小姐生活的目标是什么?”
“嗯……之前是尽量让自己成为更优秀的人。”
“现在呢?”
“保密。”
“御坂应该以什么作为生活的目标?”
“这个要问我吗?”亚夜好笑地说,“那是你的问题。之前的目标是什么?”
“……实验。御坂想了很久回答。”
“你的实验已经完成了。”
“……是这样的。”
她又安静了好一会儿。
“御坂对新的生活充满期待,但是也充满了不安。御坂试图描述自己的心情。”她又开口。
几乎一整天,她都这样重复着自己的迷思。
“加油吧。”亚夜拍了拍她的肩膀。
而亚夜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那是对她来说更重要,也更加如屡薄冰,需要投入全部精力才能勉强完成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
她没有余裕去顾虑他人。现在没有。
下午,常盘台附近的监视器捕捉到了御坂美琴离开学校的画面。
亚夜离开房间。
她的目的地是第9学区的冷饮店,昨天的地址。
换上玩偶服,抱着头套和一叠传单,她和饮料店的店长打招呼,带着明媚的营业式笑容:“你好!呱太正在推广‘一百家夏日冷饮店’活动,只要您愿意在店门口悬挂活动风铃,我们的工作人员就会向顾客免费发放宣传赠品……”
她一向擅长观察,擅长扮演。她明白人们会做什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尽管她未必真的理解他人。
她戴上玩偶头套,不再言语,向正在享受假日中的学生夸张地晃动脑袋,挥舞玩偶的爪爪。
直到她的视线中出现穿着常盘台中学制服的女孩。
像是被吸引,少女不由得走近。
但就像玩偶没说话一样,她也没有说话。
玩偶里的人知道原因,她能分清眼前的少女与在大小姐学校常盘台中学读书的超电磁炮的不同,她也知道,为实验目的而制造的克隆人没有可以支配的现金。无论少女是不是想要一个幼稚的青蛙吊坠,她都不能坐下来喝一杯冷饮。
但是玩偶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
御坂不知所措地看着玩偶。
玩偶向店长打招呼,比了几个不明所以的手势,又指了指她,明明没有说话,但店长哈哈大笑,倒了一杯柠檬水。
玩偶把柠檬水放在桌上,白色的爪套上拿着一个小吊坠,向她歪了歪脑袋。
“啊……”
于是玩偶把吊坠也放在桌上。
少女的视线随着玩偶的动作移动。
她盯着桌上的东西,既没有拿起来吊坠,也没有拿起杯子,只是不知所措地呆呆坐着,直到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
“啊……”
那是与她十分相似的声音。
少女回过头,看到和她的长相如出一辙的人——御坂美琴的脸上是惊讶、错愕、难以置信。
“姐姐大人,”少女开口,“御坂被巨大的青蛙强行推销了饮料,但是没有可以购买饮料的现金,正在座位上左右为难。御坂试图向姐姐大人寻求帮助。”
“——诶、”
“姐姐大人可以请御坂喝饮料吗?”少女面无表情地举起传单,“第二杯半价。”
——这是第一步。
亚夜回到车内,脱掉笨拙的玩偶服,为自动驾驶系统指定返程目的地。
对话的内容她无法控制,也不需要控制。只要御坂美琴知道“妹妹们”的存在,对她来说就足够了。亚夜现在需要保证的只有一件事,不在此时出现。
她的所做所为很可疑。说到底,她的目的也很可疑。所以不能被看见。
回到据点时,亚夜认识的那个御坂正盯着屏幕。
“神野小姐,看,是姐姐大人。御坂和你分享自己的发现。”她指向屏幕说。
应该说,亚夜早在她之前就知道了。
“你分得出御坂美琴和你们的不同吗?”亚夜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
“御坂觉得这相当明显。”
“这样啊。”
“……姐姐大人在说什么呢,御坂为自己不知道对话内容而感到可惜。”
“偷听别人的说话可不好哦。”
“可是姐姐大人也是在和御坂说话。御坂表示不满。”
17:45,御坂美琴和御坂9849告别。
9849,既是这个御坂个体的编号,也是今天第一场实验的编号,所以她必须在此时告别了。如果不通过密钥认证,御坂妹妹不会向他人透露实验内容。所以她只是和御坂美琴聊了聊天。什么也不会改变。
而亚夜要做的第二步,是确保御坂美琴得到实验的相关信息。
事实上,绝对能力者计划的访问级别相当高。正常访问研究文献库和公开项目表是无法获知这个实验的,哪怕通过风纪委员的内部设备也无法知晓。亚夜自己的信息技术水平也是不够用的。
但在她和御坂美琴的共同友人中,也有一个人拥有获取网络上所有信息的能力——初春饰利,亚夜昨天才见过她。她是个在信息技术上有惊人造诣的初中女生,负责的学校站点甚至还因为安防水平过高,而成了骇客圈子中检验技术水平的挑战场。
御坂美琴未必会向友人求助。
但如果初春知晓朋友在烦恼,她一定会主动帮忙,她就是那样的女孩子。
怎么做更自然。
……在实验场地附近触发风纪委员的警报吗?这样调取摄像头时就会看见御坂妹妹……但风纪委员不同分部有不同的责任区域。
亚夜一边想,一边调取监控画面。重复了几天,她对这类操作已经很熟悉了。至于实验……
实验没有什么可说的。
然后,
闪电划过逐渐黯淡的天空。
她睁大眼睛。
……糟糕、
监视器的画面因为强烈的静电干扰产生雪花噪点,即使如此也可以勉强辨别屏幕上的画面。
于是亚夜才想起来——对电磁能力者而言,入侵电子网络,就像自己的精神延伸一样如入无人之境。御坂美琴能够轻易获得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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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只要接触任何一个联网设施,她就能立刻越权限获知“实验”的内容。
她听见身边的少女声音中带着颤抖,那是担忧与恐惧的痕迹:
“……姐姐大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茶色头发的少女,毫无犹豫地向实验场跑去,明亮的电光在她身边闪烁,隔着屏幕仿佛也能听见她声嘶力竭的呼喊。
黑色的尘埃从地面升起,逐渐凝聚成形,伴随静电不断蓄积以人之身无法对抗的电势,那是砂铁的巨人。普通的能力者、不,即使是驱动铠和履带式战斗车辆也无法对抗。这就是学园都市排名第三的能力者——Lv5 超电磁炮,学园都市最强的电击使。
但,对面是,一方通行。
一方通行的能力在绝对能力者计划中有所描述。
那是对所有的矢量进行操纵的能力。
而电流与磁力,也包含在矢量的范围之内。
就像学园都市排名第五的能力者食蜂操祈的“心理掌握”一样,她的能力范围包括了读心、洗脑、幻觉、记忆消除在内的所有心理能力。而单一的心理能力者不仅只能做到读心或心电感应的其中一项,甚至连那一项在与食蜂操祈对抗时也会落于下风。在规则的本质上,他们能力作用的方式,会被心理掌握的作用方式支配。
忽略能力范围的不同,在交锋的一瞬间,将“超电磁炮”称为是“一方通行”的从属能力也不为过。
即使对一方通行的能力只有些许了解,御坂美琴也不该发起挑战。
只是亚夜忘记了一件事——人在盛怒之下会失去理智。
“姐姐大人在做什么……”
砂铁的巨人在倾刻间消散。
即使如此。
即使不禁颤抖,御坂美琴还是抬起手,如骑士一般侧身凛凛而立,指尖金属的硬币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回答我!】
隔着屏幕,亚夜无声地读出她的质问。
但是,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不行、”
亚夜的手被抓住。
在她身边那个和御坂美琴有着相同面孔,但不知道如何笑、如何哭泣、如何做出表情,只能焦急地呼喊的少女对她求助:
“要阻止姐姐大人!不能向一方通行使用超电磁炮,她会死!不能以那样的体势向目标发起攻击!投射物按原轨道和速度返回,那枚硬币会击穿她的手臂、肺脏、脊椎……心脏!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法挽救她的生命,她会在一瞬间彻底死去!”
没错,正如眼前和一方通行对战过接近一万次的少女所说。
那枚电磁炮,会导致电击使本人的死亡。
但亚夜没有可以联络御坂美琴的方式,即使有,这种情况下她也不认为电话会被理会,这里离实验地点有十分钟车程,现在过去一切都晚了,还有什么办法……
糟透了、
亚夜起身大步迈向房间的出口,那是一扇全金属制装有机械锁的防盗门,钥匙滑入锁孔——后续会很麻烦——但她打开门,没有停顿,沉重的铁门发出“砰”的声响,夜晚微凉的风吹来,从空荡荡的走廊可以看见城市的夜空。
“连接御坂网络,让那里的御坂个体阻止她。”亚夜说。
御坂妹妹睁大眼睛。
她没有动。
电流的眩光将屏幕染成一片白,画面仍然没有声音,但那是一片令人屏息的寂静。片刻后,满是噪点的屏幕中,御坂美琴错愕地站在原地。
以三倍音速射出的电磁炮与她错身而过。
御坂妹妹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跪坐在地上。
“……太好了。”她低声说。
19.善良的反面
在御坂妹妹的心里,御坂美琴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她们似乎将素未谋面的“姐姐大人”视为某种亲近的存在。这件事非常明显。
所以亚夜才格外不能理解,前一刻恳求自己阻止这一切的少女在做什么。
她只是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因为慌乱而不知所措吗?
然后少女重新站起来,她抬起手,微弱的电流在她的指尖跃动,那是——Lv2 缺陷电气。她甚至没有走向门口。有些沉重的金属大门在磁力的作用下缓缓合上。
“……御坂不能因为姐姐大人,而将神野小姐置于危险之中。”她低声说。
又忘记了一件事情,亚夜想。
事到如今也十分明显了——
——她似乎将亚夜同样视为某种亲近的存在。
“我也不希望她死。”亚夜说。
“……御坂能想到的事情,其他御坂也会想到。御坂在焦急之中没有想起这件事……在那里的御坂,会阻止姐姐大人和目标的冲突。御坂尽力冷静下来思考。”
少女说着,看向屏幕,话音刚落,和她拥有相同面孔的少女出现在画面中。
“看,”御坂说,“……御坂们拥有相同的记忆,相同的想法。”
——————
——————
亚夜在回放录像。
这些摄像头的画面都进行了实时保存,即使错过也能事后翻看。她不熟练地读着唇语。读唇语更像是一种猜测,根据语境猜测对方会说什么话,再确认是否相符。
御坂美琴说的话很容易猜到。
“姐姐大人,为什么要攻击目标?御坂表达着自己的困惑。姐姐大人并没有参与实验。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御坂感到担忧。”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抱着双腿坐在角落里,低落地自言自语。
“她想要保护你们。”亚夜一边处理图像一边说。
“保护?从什么那里?御坂不解地向你提问。”
“从死亡。”
“——但是,这是实验的必要条件。御坂是为了这个实验而被创造的。不是吗?御坂试图向你寻求答案。”
“我不认为我能成为参考答案。我的道德观念并不是非常……具有普适性。”
“但御坂想知道你的答案。”
亚夜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开口:“这受到道德观、价值观和个人立场影响。如果我是将要被杀死的对象,我不会接受这种无端赋予的命运,因为我的生命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我至少要为我亲手选择的命运而死。如果我是研究员,我可能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事,又或者我认为自己在追求有价值的科研成果。如果我是一个路人,我可能对此漠不关心,可能因为当事人——也就是你们——对自身命运的认可而不擅自插手,可能于心不忍但因为会危及自身安全而明哲保身。如果我非常善良,有圣人一般的品格,我可能会冒着生命危险试图阻止非人道的事情发生。至于御坂美琴,我认为在善良和正义感的基础上,她会这么做也包含此事与她相关,某种意义上沉默就是成为帮凶的罪恶感。”
“实验,是非人道的事情?”
“杀人,在大多数文化体系中,都是非人道的事情。”
“但是,即使编号9849的御坂停止活动,和姐姐大人聊天、喝茶、散步的记忆也仍保留在御坂网络之中。御坂仍然存在于此……虽然这个御坂并没有那些记忆。御坂小声说。”
“许多拥有完全相同记忆的个体之一活动停止算不算死亡,这是一个哲学问题。我想,看到认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御坂美琴可能没有考虑这件事的余裕。而且对于编号9849的御坂来说,她的确再也不能思考,再也不能知晓将来的事情,不是吗?对于那个御坂来说,这就是死亡。”
“即使这是死亡。可是,御坂不是人类,只是批量生产出来的克隆人。这并不是杀人,和药物实验消耗小白鼠一样,只是正常的流程。御坂试图表达自己的困惑。”
“克隆是否是人类在伦理学上有争议。然而,在生物学上两者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在社会属性上,你们的认知水平和思想观念也完全符合人类的标准。”
“……所以,神野小姐的想法也和姐姐大人一样?”
“……不,”亚夜重新转向屏幕,“我说过,我不适合作为参考答案。”
“神野小姐的立场是哪一个?御坂坚持追问。”
“漠不关心的路人,”于是亚夜回答了,“我认为你们是人类,但人类总是在死去。我对于和我没有直接利益关联的人拥有怎样的遭遇毫不在意。”
神野亚夜并不喜欢说谎。
谎言也许能带来短暂的利益,却需要费心费力维护,被戳穿的时候还会产生严重的负面效果。
相较之下,她会对答案并不那么让人喜欢的问题避而不谈,这是更简单的方式。
但有时也会被追问。
“……御坂认为,神野小姐的回答并不诚恳,”许久之后,少女开口,她的声音十分平淡,像是陈述一个确信的事实,“如果如神野小姐所说,你是一个漠不关心的路人,那么为什么将御坂带回来,为什么获取实验的数据,为什么和姐姐大人见面?御坂认为,神野小姐在这件事中抱有其他立场。”
单纯的孩子有时候意外敏锐。
“神野小姐的立场,站在目标那边,站在一方通行那边,对吗?御坂提出猜测。”
但是也太敏锐了。
“为什么这么说?”
“在你对御坂列举的选项中,绕开了目标的立场。但在之前对实验内容的询问中,你一直很关注目标相关的信息,此时不提及对目标想法的推测是非常没有道理的。”
……真是低级的失误。
“而且,在御坂谈及目标时,神野小姐从未表现出恐惧。从编号9831的御坂的记忆中得知,你曾经和目标有过直接接触。在这样的前提下,不对目标感到恐惧是十分罕见的。除了神野小姐,御坂只在木原幻生和芳川桔梗身上观察到这种表现。御坂陈述自己的观察结果。”
“……明明总是面无表情说话,你对他人的表情倒是很敏锐。”
“目标曾经很多次对御坂提及‘恐惧’。御坂没有表现出恐惧似乎让目标十分困惑和烦燥。‘你们都不知道害怕吗?’、‘你们到底在想什么。’目标经常这样说。御坂因此对‘恐惧’这一情绪投以了额外的注意力。”
“……”
“那么,御坂的推测是否正确,御坂试图验证自己的答案。”
“算是吧。”
“姐姐大人想要保护御坂。与此同时,神野小姐也有想要达成的目的,那是什么?是否有什么事情是御坂可以做的?御坂询问。”
“你是在推测我的立场如上的前提下进行提问吗?”
“是的。御坂想要为你提供帮助。那一定是什么‘改变’。某种程度上,御坂也希望那能让姐姐大人不会再面临危险的境地。”
“你还是先听一听我想做什么……再说这种话比较好。”
——————
——————
比如说,最开始,缺失的是不易察觉的电器噪声。然后拿起手机,看见没有顶格的电量标记,好像不太对,又好像没什么不对。起身想要开灯,啪嗒,室内还是一片黑暗。反复拨弄开关,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喔,停电了。
那是日常生活中并不重要的片段。
但在脑海中拼凑线索得到结果的瞬间,就像亮起火花,明悟划过心底。
七年。
实验还要继续七年。亚夜进行简单的计算。
但这是行不通的,在计算得出结果的瞬间,亚夜的潜意识立刻做出这个判断。
——为什么觉得行不通?
……要完成一项艰难、残酷、反常识的事情,大概有以下几种做法。
如果实验已经持续很久,像这座城市中其他施加在学生身上的实验一样,从尚且年幼时就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那么就能够习以为常。就如同御坂妹妹自诞生起被投入实验,于是对经受的一切习以为常一样。
或者这件事只需要持续短暂的时间,一天,几个星期,甚至一年都可以。但七年一定太久了。
绝对能力者计划,并不是以上两种情况。
即使如此本来也没关系,有更简单的解法。
很简单,只要认为自己在做的事情无关紧要就好了。
为了获得绝对的能力,杀死两万只小白鼠无关紧要。而克隆人不过是小白鼠。只要能够这样想就没有任何问题了。或者干脆,从一开始就对杀人这件事情毫不在意就可以了。
如果是亚夜,大概就毫不在意。世上这样的人也是有的,而且数量占有一定比例。
说到底,实验并不是由直接参与实验的双方独立构成的。知晓这项实验,为实验提供资金、场地、后勤、进行数据记录、克隆人培养,以及主导设计该项目的研究员,即使没有上千也有数百。这些研究员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甚至是抱着向着更高的真理迈进的信念参与实验。
无论普世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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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观是否认可他们的信念,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一方通行做不到。
亚夜想。
这件事是多么显而易见。
如果不是太过依赖能力,她早就应该察觉了。
——【你是什么连环杀手迷恋者吗?】
——【你还真不怕死。】
——【……说过了让你不要跟着我。】
——【“‘你们都不知道害怕吗?’、‘你们到底在想什么。’目标经常这样说。”】
明悟划过她的心底。
……一切都对上了。
在7月20日,户外实验开始的第一天,一方通行会和她搭话,是因为他以为神野亚夜是其他研究项目的研究员。他想要了解别的项目,隐约抱着参加其他实验就能顺理成章结束眼前的一切——如果能有更好的选项的话,怀抱着这样的期盼。
不希望他人知晓实验的态度,不仅是出于保密的需要,同时也包含情绪上的抵触。而之所以会有负面情绪,是出于认为这是错误的事情的潜意识价值判断。
所以他以杀人者自居。
在心底的某处,一方通行认为自己是杀人犯。
——那并不是说,在亚夜的眼里,杀死克隆人不算杀人。她更不是第一天知道实验的存在,从第一次撞见实验现场时,她就知道一方通行杀死了眼前的个体。
只不过……杀人,和自认为是杀人犯,是两回事。
真正对杀人无动于衷的人,心中的词典里是没有“杀人犯”这个词的。道德不是从来就有的,如果将人类杀死人类,类比雄狮咬死幼狮,如果将自己以外的其他个体全部看作不重要的存在,那么杀人不会比踩死一只蚂蚁更严重。要是没有罪恶感,“犯罪”又从何说起。
一方通行并不是这种人。
他是个人类。
……多么理所当然,多么不可思议。
一方通行是个抵触杀人、会有罪恶感、会渴望同类的、拥有感情的人。
……和亚夜不一样。
他隐约觉得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错误的,所以才不断询问和确认——站在他眼前的确实是没有感情的小白鼠吗?
不,不是那样的,即使是小白鼠也是有感情的,探寻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注定了结果。
何况御坂妹妹是有感情的。
……他总有一天会意识到。
那个念头或许并不明显,或许刻意回避不加深想,但确实已经扎根在他的心底。
但等到他察觉的那天,双手染上的鲜血早已无法洗去,没有任何补救的方法,那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将来的某一天,漫长的七年的时间,他必然会察觉。
那时候会怎么样……亚夜几乎能预见。
像脆弱的玻璃雕塑被打碎,只会留下一地无法拼凑的碎片。
……别让他察觉。
比起道德、伦理、人道、善良、正义,这才是亚夜更在意的事情。
……不能让他察觉。
她也许格外自私。
但人总是偏心的。
那么,有没有?——能够避免的方法。
答案是有。
从她知道第一次的实验内容,不,从亚夜看到实验项目书的一瞬间,她就早已知道那个答案了。
“……一方通行,原本认为实验对象是超电磁炮吗?”亚夜轻声问。
“嗯,好像是这样的。御坂点头说。”
回到最初的计划吧。
制造复数的超电磁炮,对学园都市当前的技术来说是不可能的。
但那是因为,技术的拼图少了一块。
超能力是学园都市科技的一部分。
亚夜的能力是同调投影。自从能力突破Lv4,能够将他人作为投影对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参加过对自己能力的研究。那是一种近乎野生动物的直觉。同调投影会使对象的状态与蓝本全方位趋同,从细胞液成分,到蛋白质和核糖核酸的构成,从细胞结构,到细胞与细胞的连接方式,从皮肤与肌肉,到伦理的禁区——大脑。
这是绝对不能被人知道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只要条件足够,她就能制造与本体拥有完全相同记忆,相同思考方式的复制品。
即使对象是Lv5。
她可以量产超能力者。
……那也就是说,她可以结束这一切。
只要,在天平上放上足够的代价。包括她在内的,更多代价。
……啊,命运之轮。
20.天真的残忍
迈入深渊的人,当初在岔路口做决定时,一定不是想要投向毁灭才如此选择。正相反,说不定以为这才是正确的道路,甚至隐约以为受到命运的感召也说不定。
“那样的话,就需要照看128个克隆并维持其生活起居,你会需要帮手的,神野小姐。御坂客观地说。”
——————
——————
亚夜拿着一个特制注射器。
针管中的液体呈现一种水银一样的金属色,但更加稀薄。那是能够干扰电磁波的微型机器人,将之注入脑脊液中,产生的电磁波干扰就可以隔绝御坂网络的脑电波连接。
“御坂已经准备好了。御坂向你告知。”
“我再重复一遍我会做的事。首先,我会对你注射麻醉剂,这是我的能力作用于能力者的必要前置条件。在麻醉期间,我会对你注射能够隔绝御坂网络的微型机器人。同时,我会以御坂美琴为蓝本对你进行投影,范围包括额叶和顶叶皮质,这是被认为参与演算的脑区。醒来之后,你可能会感到‘不再是你自己’。对了,”亚夜示意她的脸,“之前将你带回来的时候,为了避免排异反应,我只对维持生命的重要器官进行了处理。但御坂美琴和你的DNA完全相同,没有这方面的担忧。所以,我还可以对之前未完成的治疗进行收尾。”
御坂低头看了看。
她身侧有很多红色的瘢痕。那是在实验中留下的伤口,亚夜进行了最低限度的处理,让那些伤口不再流血。但这种程度还不算愈合,细胞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修补这些伤口,最终还会留下大片的伤痕。
“不会留下半点痕迹哦。”亚夜用轻快地语气说。
“……这些是不严重的外伤。并不影响活动。只要过一段时间都可以恢复。御坂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做出判断。这项的提议十分体贴,御坂对此表示感谢。但是,不知为何,看到这些伤痕时,御坂的心里会浮现出一些特别的情绪。那种情绪并不是反感。比起恢复得不留痕迹,心底的某处,御坂更希望保留它们。御坂试图对你描述自己的想法。”
“……就像标记自己的独特性?”亚夜问。
“……是这样吗?御坂陷入思索。”少女那么说,然后又抬起头,“总之,御坂充分了解了。”
于是亚夜将药物推入她的血管。
少女在床上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这其实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失去行动能力,等于任人宰割。
外科医生的道具是冰冷的手术刀、用错就能变成毒药的化学制品、用来把剖开的人体缝上的针线。接受现代医学的治疗,意味着信任医生并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对方。
在古代的中国,名医华陀为治疗曹操的头风病,提议“饮麻沸汤,用利斧砍开脑袋,取出风涎”,于是曹操觉得华陀要谋害他,遂将华陀杀死。
但在现代社会中,社会契约却能让人们轻易地把这样最高程度的信任交付给陌生人。
亚夜的能力也是同样,接受她的“治疗”意味着交出身体的所有权。那一刻,亚夜同样可以杀死对方。
也许正因如此,这是同调投影作用在能力者身上的必须条件——深度麻醉。
在清醒的情况下,她的能力几乎必然引起投影对象能力的本能式反击。要压抑这种本能,就像是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让人剖开自己的身体却不挣扎一样困难。尽管并非所有能力都有攻击性,但恐慌之下的能力失控同样也会伤害能力拥有者。
不过,只要亚夜没有伤害对方的打算,她的能力作用过程本身是十分安全的,远比需要用上锯子和凿子的脑外科手术更加平和。
她握住御坂妹妹的手。
表面上看不到任何变化,二十分钟后,她结束了这个流程。
等待麻醉苏醒的过程更为漫长。但麻醉师看护患者直到完全苏醒是安全上的必须要求。亚夜拿着一本书坐在御坂妹妹的床边翻阅,直到她慢慢睁开眼睛。
“……早上好,神野小姐。御坂向你问候。”
“并没有过去那么久。感觉怎么样?”
少女伸出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明亮的电光在她的手中闪烁,电流被拘束在一个小小的范围,“啊……果然。能力在Lv3到Lv4之间。这样轻易地获得能力的提升本身反而让御坂有一种微妙的心情。御坂试图说明。”
“没有什么不适就好。”亚夜起身。
“神野小姐,”少女却叫住她,“在半梦半醒中,御坂在思考你提到的独特性的说法……也许,御坂想要名字。”
“名字?”
“神野小姐,能为御坂取一个名字吗?”
“……这份责任未免也太沉重了吧?”亚夜低低地笑了两声,“……让我来做你的予名之亲。”
“这是责任吗?人们不是也会给小猫小狗取名字,御坂以为这是一件平常的事情。御坂表示疑惑。”
“……好吧,这是我欠你的。让我想一想。”
“欠?你并没有亏欠御坂什么,神野小姐。御坂指出。”
本来是这样的。
她将眼前的少女从死亡的彼岸找回来,尽管其中存在欺骗,但要求的报偿仅仅是信息。亚夜正确解答了要求认证的密钥,站在御坂妹妹的角度,向通过认证的人提供信息是完全符合规定的。如果说有任何人的利益会在此事中受损,那也是其他不在场的第三人。
但这个少女擅自向她支付了更多。
她对亚夜付出了信任、信赖、甚至亲近。
……这样的话,在亚夜的眼中,一切就不对等了。
“游华,”亚夜开口,“不是想要留着伤痕吗?在我看起来,那些也很漂亮,就像在肌肤上游动的花一样。那是你曾经倾尽全力战斗的勋章,你可以为之骄傲。这个名字,可以吗?”
“嗯,御坂很喜欢。神野小姐的名字是什么?御坂试探地问。”
“神野亚夜。”亚夜微笑地回答。
“……御坂可以叫你的名字吗?御坂小声地说出想了很久的事情。”
“当然。”
“御坂想要亚夜也用名字称呼我。”
“我会的,游华。”
晚些的时候,亚夜回到屏幕前。
她一边吃饭,一边在不同画面之间反复切换。
画面的搜索对象与之前不同。
从早上起,学园都市的警备网络中就通报了许多研究所受到袭击的消息。那些研究所表面上没有什么共通之处,但亚夜知道——它们在负责同一个实验项目。
摄像头的画面中没有留下任何影像。理所当然。因为袭击者是一个高阶电磁能力者,修改监控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亚夜需要和她取得联系,所以在寻找她。
其实也有别的方法,例如通过白井或初春间接获得她的联系方式,但是那样……不太好。
“不过,我原本以为你会反对。”亚夜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反对?对什么?御坂问。”少女——或者说御坂游华,应该这样称呼她,基于当事人的意愿。
御坂游华一边吃着拉面,一边坐在另一台电脑前,双眼盯着屏幕,屏幕上的画面正在快速切换,她的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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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有细微的电流在闪烁,她同样是电磁能力者,现在可以算是高阶。
“话说回来,御坂对这种操纵电流与电子设备连接的方式感到十分新奇,并对信息技术产生了兴趣,渴望获取更多这方面的知识。”游华说。
“你可以访问在线站点获取这方面的知识,比如说CodeHub……”亚夜叹气,尚未得到回答就提起另一个话题,说明了之前的话题在这个御坂妹妹心中的权重有多低,“我以为,你会反对以‘128个超电磁炮’作为实验的替代方案。”
“……为什么?御坂对这个话题完全没有头绪。128是比10148更小的数字。”御坂游华看向她,一边把拉面吸溜进嘴里。
但亚夜当然不可能直接把原因说出口。
“用更少替换更多并是不足以被称之为正义的做法。常常有人说生命是不能用数字衡量的。”
“……正义吗?御坂对‘正义’并不算了解。但无论如何,御坂总觉得消耗少一些是更好的,御坂诚实地回答。”
“以防万一,我强调一下,要达到Lv5的水平,‘同调投影’的作用区域不能仅限于演算区,理应需要包括储存记忆的颞叶在内的所有脑区。也就是说,这样得到的‘超电磁炮’是御坂美琴的完全复制品。”
“御坂正是为这个目的被制造的克隆。过去没有能达到这样的结果是由于技术上的不足。这有什么问题吗?御坂仍然没有领会你的意思。”少女歪头问。
她是御坂美琴的体细胞克隆。她将自己准确地排除至道德庇护的范围之外。拥有御坂美琴记忆的克隆同样是克隆,她以看待自己的标准看待对方。
“那么,没有什么。”亚夜说。
她的目光回到屏幕。
……电子设备在电磁能力者眼中像白炽灯一样显眼,理论上御坂美琴不会有任何摄像头遗漏,除非从很远的距离偶然拍到。
但那样亚夜同样也很容易忽略画面,她在电脑方面不算专业,使用的辅助图像识别也只是商用的版本。也许应该考虑其他的方式。
“不过,”她身边的少女忽然出声。
“怎么了?”
“……也许,有一些不甘心吧。”少女像自言自语一样说,“亚夜,你问过御坂‘什么是御坂的目标’。‘参加实验’是御坂被告知的目标。准确地说,是‘以击败一方通行为战术目标,在死亡之前倾尽全力与他战斗。最终使一方通行成为Lv6 绝对能力者。’御坂说明前提。”
“嗯。”
“不是以姐姐大人的形式,而是以自己的手。御坂是做不到的吗,御坂为此感到不甘。实验重复一万次没有获得任何成果,御坂对自己的弱小感到懊恼。如果最初就能拥有和姐姐大人一样的力量就好了,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一击也好,一招也好,在心底的某处,御坂想要赢过一万次战斗都没有碰到的对手。”
“那还真是不得了的好胜心,”亚夜轻笑,“……但是,这种事情,不应该建立在你对‘被告知的目标’的认可之上吗?你不再需要遵从他人设定的命运,其他不论,那份命运已经完成了。”
“……不。如果已经完成,亚夜和姐姐大人就不需要为此烦恼了。御坂指出话语的不同解读,”她看向亚夜,“‘被告知的目标’不能同时是‘亲手选择的目标’吗?如果御坂有选择的自由,御坂想要亲手完成实验。”
并不是不成立。要选择怎样的目标都是个体的自由。
但是,
“做不到。”亚夜直接地说。
“……是啊,做不到。”少女垂头丧气地低下脑袋。
21.残忍的天真
有人走过。
御坂美琴压低鸭舌帽。
她能修改摄像头,不能修改他人的记忆。所以不能引人瞩目。
但也不能太刻意,鬼鬼祟祟反而可疑。
身上的衣服是路边店随便买的短袖……毕竟不能穿着常盘台的校服大摇大摆地入侵研究设施。但是无论在校园内外还是学期假期,常盘台的学生都必须着常盘台制服,这是常盘台中学诸多严格校规之一。所以光是换了衣服这件事,就已经足够她在被老师同学认出来时喊住关心询问。
此刻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碰上认识的人喊一声“御坂同学”。
……真不愿意想象朋友因为目击自己的行迹而被警备员叫去问话的景象。
说起校规,她已经两天没有回宿舍了……
……黑子会被宿管为难吧。
夏日的阳光明亮到眩目,好像让人眩晕。虽然整晚没睡,但奇怪地一点也不困,只是额头的血管一跳一跳地发胀。在旅馆里睡一会儿吧,现在的状态很糟糕。今天能完成吗?做不到吧……能再拜托黑子帮她应付一天吗?
校规和宿舍规定,好像变成了很遥远的地方的事情。
“——御坂同学。”
有人呼唤她。
于是猛然惊醒。
御坂美琴抬起头,强装镇定,看着眼前面熟的少女,神经紧绷的大脑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对方是谁。
“神野、”
神野亚夜。
几天之前,她们还见过面。
回想起来也想非常遥远的事情。
——抱歉……见到她的时候实在不是能去询问名字的时机。
那时神野这么说。
坐在学校门口的甜品店里无法理解的对话,现在一下子理解了。什么样的时机……?‘无法询问名字的时机’……还能是什么,神野亚夜见到了实验现场,见到了她们正在被杀死的瞬间。啊……
——你会为救一百个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而对着这句话,那时的美琴轻飘飘地、甚至自以为是地,说:
不愿意。
那是因为问出这些话的时候,神野还带着微笑,就像那些问题只是打发时间的午后闲谈!
……那些、不是可以用这么轻巧的语气说出的事情吧!
“为什么……那天不告诉我?!”她忍不住开口。
终于见到知晓共同秘密的人。哪怕美琴和神野并不算亲近,她也忍不住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把震惊、悲伤、难以置信和觉得世上的一切都荒谬至极的心情,全部向他人倾诉。
“等一下,御坂同学。”但是神野打断她的话。
她甚至礼貌地用上敬语,转身走去,几步之后拐入高楼之间的小巷。
不见阳光的阴冷空气让御坂美琴略微瑟缩。
小巷。她现在不敢轻易走入小巷。
“只是找个说话的地方,这里没有摄像头。”神野又说。
“啊……是啊。”她无意识地回答,“你早就知道了?”
“没有比你早多少。”神野问,“你想要结束实验吗?御坂同学。”
平静得像深潭的褐色眼睛注视着她。
那好像在问,不是不愿意吗?
“……这种事还用问吗?”喉咙里像卡了一块石子,“她们在被杀啊!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每天都在被残忍地杀死啊!为什么你能摆出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时候就告诉啊我,这种荒唐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啊!而且,她们是我的妹妹啊……”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话语像投向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多少涟漪。
“那样的话,我有一个提议。”神野说。
“……是什么?”
“白井同学有向你提起过我的能力吗?”
“‘治疗’?”
“这不是严谨的说法呢。让我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能力是同调投影,能力的本质是向他人施加影响,使目标的状态与蓝本趋同。仅在将目标定位伤患时表现为治疗。”神野做了一个1的手势,说完那句话,再比出2,“但蓝本可以选择其他个体,状态并不限于伤病,也包括细胞结构、细胞间结构……你看过实验项目书,是吗?”
“啊……”
“‘由于无法获得复数的超电磁炮,因此,我们把目标锁定在同时期进行的超电磁炮量产计划中的『妹妹们』’。”
神野在复述那些每一句都在撕裂她内心的话语。
刚听到的时候,御坂美琴还不明白神野的意思。
但是渐渐地,不同的碎片在她的心中彼此碰撞,拼出模糊的轮廓。
“如果以你为蓝本,以妹妹们为投影对象,我可以……”神野停顿了一下,“制造和你完全相同的Lv5——超电磁炮。”
只要有128个超电磁炮。
那样,就足以完成绝对能力者计划。
一万个白纸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却没有反抗能力的少女,就不会被杀死。
“你愿意接受提议吗?御坂同学。”亚夜轻声问。
……那是,解决的方法吗?
御坂美琴一时没有出声。
神野继续说:
“我明白这对你来说很艰难。但如果把拥有和自己相同记忆的人,视为和自己不同的个体,那么死掉的不会是原型的你。如果视为同样的个体,那么只要个体的数量超过实验要求的数量,实验结束时‘御坂美琴’仍会存活。当然,因为你们的脑波会同步,你也会经历128次死亡的痛苦,但只要进入法拉第笼之类的结构中、”
“不是这样、不是这种问题……”她错乱地摇头,否定自己曾经回答过的问题,“不是关于‘我’的事情、我什么都愿意做的,只要能救她们,我什么都会做的,死一百次根本无所谓,我愿意代替她们……但是,那是说,要完成实验吗?”
神野一时没有说话。
“……要完成那个实验吗?靠杀人来获得力量的,这种惨无人道骇人听闻的实验吗?为什么……做出这种事的人能为所欲为,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我、”
她疲惫地捂住脸,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这种事太没有道理了。”
她摇了摇头,像是要把杂念甩开。
“我想要的不是实验‘结束’。我要阻止实验,阻止做出这种恶心事情的家伙,不管什么背景的研究机构,我要一个不留全部毁掉!就算拼尽我的一切!”
学园都市的第三位,超电磁炮,像下定决心一样大声宣告。
也许会被反驳,不知怎么的,她那样想。
但神野没有反驳她。
“……也不是行不通。”神野思索了一会,低声自言自语,“……这样也好。”
然后她拿出几张照片。
御坂美琴不明所以地接过来。
一个年老的男人。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性研究员。
一个长点上机高中校服的女孩。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直接杀掉木原幻生会比较有效率,他是绝对能力者计划的提出者,应该也是主导者。只不过他现在不在一线,行踪难以确定。”她示意照片上的第一个人,然后又指向另一个,“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杀死这个人,她叫芳川桔梗,这是我个人的请求。布束砥信是学习装置人格程序的设计者,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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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妹妹说她教会了她们红茶的味道,也希望你不要杀掉她。”
“……你在说什么呢。”
“嗯?啊,电磁炮很难区分目标吧,我会调查她们的所属、”
太奇怪了。
眼前的少女说话声音温柔,柔软的长发显得十分温顺,即使他人对着她大喊大叫也不会失态。她穿着长裙,裙子的袖口上有漂亮的花纹。
神野看起来比她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但却若无其事地说着,“杀掉谁比较有效率”……这样的话。
“根本不是这种问题!我没有杀人!也不会杀人!只要破坏全部的研究设施,研究也就会停止了,不是吗、不管什么实验都需要超级计算机,所以……”
“前天,你出现在实验现场,”神野出声,“我以为你那时抱着‘杀死一方通行’的想法。还是说,实验的设计者和执行者,在你的眼中,有罪行上的本质区别?”
……啊。
是啊。
——只破坏设施,不要伤害设施里的人,在怀抱这样天真想法的时候,她忘记了一件事。
——那些人也是把御坂妹妹们送上处刑台的凶手。
——只要他们还活着,实验换个地方就可以重新开始。树型图设计者在同步轨道上,那才是实验真正不可或缺的设施,其他研究所多半都无关紧要。
——那些人全是凶手。
但是、
“但是……杀人的话,不就全都完了吗?”她的声音不由得颤抖。
“御坂同学,在你的预想中,做完这些之后,你会回到常盘台中学读书吗?”
神野问。
她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点诚恳的、毫无恶意的好奇。
听到那句话——
御坂美琴的心中有什么碎掉了。
啊,那是和黑子打打闹闹,和朋友们走在有烤面包香气的黄昏街道上的,温暖的幻想。
“那样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考虑我的提议,争取更多话语权、”眼前的少女还在说话,
“……疯掉的人是我吗?!”她终于忍不住叫喊。
再也捡不起来了,再也回不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从她可笑地点头交出自己的DNA图谱,那时候一切就全完了,还以为能够弥补,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
“——疯了的、难道不是执行这种残酷实验的、冷血无情的家伙吗!为什么你们都这样习以为常的样子,为什么把杀掉和被杀掉说得这么轻松,为什么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那孩子非要被杀掉不可?为什么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会被允许!就没有人觉得不对吗!那孩子……也活着啊。”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落下来。
神野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叫喊,看着她崩溃地落泪。
“你没有疯,御坂同学,”眼前的少女开口,“你不愿意的话,我会自己想办法。比起这些,你需要休息一会,吃点东西。”
“……她们、现在也还在被杀掉啊。”美琴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她好像失去了大喊的力气,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怎么可能有那样的闲心坐在餐厅里吃饭……怎么吃得下去啊。”
“……我想也是。”但是神野说。
阴影笼罩了她,神野俯身凑近,有什么被放进美琴的手里。
是一瓶饮料。
安素 TP(一日份)。瓶子上写着。
“那么,总能喝些东西吧。”神野还是用那种声音轻声说话,但不知怎么,这次却让人感到些许宽慰,“不论你打算做什么,不吃不喝都会倒下的。照顾好自己,好吗?‘姐姐大人?’……那孩子很担心你呢。”
22.雏鸟
少女摆弄着帽子。
那是一顶让人想起荷叶的夸张帽子。在帽子的影子下看向街道有种别具一格的感觉,她好奇地打量着街上的人,一边咬着西瓜汁的吸管。
常盘台校服很显眼,所以她得到了一套防晒套装。即使同样是一套很夸张的衣服,但却没有多少人注意,紫外线是肌肤的敌人,这样的穿着在夏季的女孩子们身上并不少见。于是她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了。
自由活动时间从早上8:00开始。
她要自己找餐厅吃午饭和晚饭,自己打发时间,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度过这一天。
像刚离开亲鸟,既不安,又期待,扑扇着还没有长开的翅膀,用不太熟练的姿势学飞的小鸟。她心情雀跃地走在本已十分熟悉的街上。
她走进卖盆栽的店里。
架子上最多的是各类多肉植物,其次是花苗。饲养小猫需要全套知识储备,御坂对此没有充足的信心,打算把最初的目标定在盆栽。
结帐。
“收您2000円,找您500円,请收好。”
“好的,谢谢、”御坂、……她把后半句话咽回去。
那好像是会引人瞩目的说话方式。
而她现在不能吸引多余的注意力。
直到太阳落下,直到夜幕降临。
她有要去的地方。
不知怎么的,昨天发生过的对话在她的脑海中重现。
——所以,亚夜的想法不能成立吗?
——不一定。
——如果行不通的话,御坂主张planB。
——还在想这个。那么暂且先认同你的想法吧,具体打算怎么做呢。
——御坂构想了一些对战策略。策略一,目标需要呼吸,改变周围气体的成分就能让目标窒息,但目标有很强的机动性,如果是空气使或者水流操作能力者会更方便执行。策略二,长时间对战消耗目标的体能……问题在于……策略三,推测目标能力有范围限制……
——……真是想了不少。
——当然。尽管对战方案主要由树型图计算者指定,但在过去的一年,御坂们一直在积极地考虑战术。御坂颇为骄傲地回答。
少女在小巷角落的快递盒里取出F2000R「Toy Soldier」,与一周前曾经用过的MP7不同,单发,更轻,带自动瞄准,极低后座力。这是她这次需要的道具,装填有特殊的子弹。
再把防晒衣和帽子叠好,和品种叫白雪光的仙人球一起放进盒子里。
真希望结束之后能把它们拿回来。
她走出小巷,在提前推算过的必经之路上等待。
然后,拦在经过此处的学园都市第一位面前。
一方通行抬起头看向她。
“第9865次实验的地点需要更换,御坂告知你。”
“啊?我可没听过这种事。”
目标总是有很多意见,要求他做什么必然会引起他的不满。
不过只要好好说明他也总是会答应。
“在过去的几天里,实验相关的多处研究所遭到了侵入者的袭击,许多研究所不能承担原本的实验功能,因此不得不转移场地,御坂为对你造成的不便感到十分抱歉,御坂向你说明。”
她一边说,一边主动领着向另一处空置的场地移动。
最好的谎言是不完全的事实——她不太熟练地运用着这一刚刚学到的技巧。
目标跟了上来。
那些话好像让他产生了什么联想,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不管怎么说,他不再纠结实验地点。
“侵入者——是不是一个和你们长得一样,但凡遇到点事情就大喊大叫、满脑子爱和友情的大小姐啊。”他用十分挑衅的语调嘲讽。
少女仍然面无表情:“侵入者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资料,御坂对此一无所知。御坂客观地回答你的问题。”
“嘁……没有影像才说明是‘原型’,入侵电子设备对电击使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不过你这家伙就算知道也会袒护你们的‘姐姐大人’吧!啊、啊!真是让人感动的过家家。”
“这里就是新的实验地点。”
“在和你说话呢,好好回答啊。怎么了,不能说‘姐姐大人’的坏话?”
“这些只不过是推测。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进行犯人推定是不公正的。请问可以开始实验吗,御坂进行例行确认。”
“知道了,知道了。”他耸肩,好像打算给出肯定的回复,但是又停顿了一下,扬起脑袋,“喂,那是什么。”
目标指了指他的颈侧。
御坂于是理解了,那是指自己身上红色的伤痕。即使在夜里也看得见,大片大片的,鲜红刺目的伤痕。那是独特性的象征。亚夜曾经问过她需不需要遮盖,她的判断是不需要。
她十分清楚,目标不会深究。
“这不会影响实验,御坂向你说明。”
“行吧。”目标没趣地摆摆手。
“现在时间是晚上22:00,第9867次实验现在开始,接受实验者一方通行请至指定位置待命,御坂宣布。”
不能报上自己的名字有些让人郁闷。
御坂9840,不,应该说,御坂游华在心里想着。
——虽然是我和你说‘杀害并不是实验的必要条件’,但无论如何,实验是这样要求的。需要我提醒你吗,你有很大的概率会被杀死。如果这个过程重复不止一次,你几乎必然会被杀死。
——御坂很清楚这件事。同时,御坂不想死。这是现在才明白的事情。你所描绘的“外面的生活”让御坂充满期待,如果能够实现的话,想必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御坂想象那副画面。
——那么、
——但是,即使有死亡的可能性,御坂也想要做这件事。御坂想要这么做。御坂想要亲手完成什么。即使是被告知的原定目标,不完成就无法开始新的可能。御坂试图向你描述心中产生的莫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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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召。
这是一片高楼包围的空地。
17学区的完全自动化工厂中几乎没有人,也不需要在夜里点亮灯光,尽管周围的高楼正在使用,这里也没有半点光线。
她向斜后方跑动,以最快速度拉开距离。
目标并没有特别优越的感知能力。
黑暗是她的盟友。
如果,
如果杀害不是实验的必须条件,只要对战就能完成绝对能力者的目标。如果她拥有能够更彻底执行战术的电磁控制能力,在每次对战后能得到彻底的治疗。如果她拥有全部20000种战场的技能和记忆。
如果,由她、而不是其他御坂、也不是姐姐大人,完成所有的实验,并且在每一次中幸存。
那么就没有人会死去,没有人会因此悲伤。
谁都不会受伤。
——只要她能做到。
御坂游华瞄准目标——
第一次,在所有战术之中,她先选择了成功率最高的一项:
推测,在投射物进入目标屏障时,目标感知到投射物开始进行演算。
如果投射物在此时快速变向并指向远离目标的方向,而目标的默认演算过程是“逆转速度方向”,那么当演算完成时,投射物就可能在默认演算的作用下射向目标。
为了实现瞬间的快速变向,可以考虑以下的途径。首先能想到的是,在破片弹中使用惯性击发装置。投射物的运动方向改变时,击针按照原本的运动方向击发火药。但是这真的能起作用吗?御坂试图回忆目标的攻击方式。尽管没有详细观察所有返回的投射物的状态的能力,但显然投射物都保持了非常高的速度,在接触目标屏障的一瞬间通过施加外力使投射物达到这样的速度是非常困难,可以预想大部分材料制作的投射物会发生严重的外力形变,至少御坂没有在石砾、手榴弹或者匆忙扔出的枪上观察到这样的变化。
因此需要其他控制击发方式。另一个可行的选择,是电起爆装置。
由目前为止的经验可知,目标的演算速度接近瞬间,演算强度几乎没有上限。但是,电流的理论速度,是光速。只要御坂捕捉到那个开始演算的瞬间,精确使用能力,就能先制目标。
和目标进行了接近一万次对战的御坂,认为自己有达成该操作的能力。
她扣下扳机。
在目标的目视范围外发动攻击时,目标无法对反击的方向进行调整,投射物只会原原本本地按照最初方向返回。
只要以一定速度跑动,在投射物返回时离开射击位置,目标的反击就不构成威胁。
Toy Soldier子弹初速度为300m/s,御坂在平稳射击的同时能够保持的奔跑速度是2.5m/s,要达到这一目的,御坂应与目标拉开30米以上的距离。
在达成之前,她可以进行无数次尝试。
必要的条件已经备齐。
这是在【第二日】就已经习得的知识。
23.战术目标
御坂美琴靠在研究所的外墙上。
夜幕笼罩了天空,这时候她可以不用担心被人看见,所以也能短暂休憩。
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恨不得现在就坐在地上。可是她担心一旦坐下来,就没有再站起来的力气,所以她只是疲惫地靠在身后的墙上。
研究所大楼的阴影遮蔽了月光,高耸嶙峋的建筑在黑暗中像噬人的野兽。
不,就是这样。这就是把人命当食料的巨兽。
……她不能停下。
夜晚降临,也意味着实验开始。
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那个实验”也许正在进行。
现在做的事情真的能改变什么吗?这样的实验在学园都市中大规模进行,意味着这并不是某个丧心病狂的研究员个人的所做所为,至少得到了一两个理事的支持,这是学园都市背后掌权者的意思,这是笼罩学园都市的黑暗。
她连停下来思考这些也做不到。
她不敢停下,也不敢深想,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盲目地重复着能做的事。
但这是最后一处。
御坂美琴拖着疲惫的步伐,强迫自己继续。
……这处研究所很空。
……只有几个安保人员,大型仪器似乎被有序地关停了,学园都市最强的电磁能力者把手放在中控室的键盘上——连资料也清空了。
那是说,这里负责的研究中止了吗?
可以这样想,她想要这样想,这是最好的可能,那样一切就都结束了。御坂美琴走在夜晚空旷的街道上,用有些颤抖的手按下了拨号。
……号码还是向初春问来的。
嘟,
很快接通。
“……神野。”
“是我。”
“实验……中止了吗?”
她不得不问,她不能一厢情愿地相信美好的结局,她必须确认才行。因为,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意味着——
“这件事,以实验编号在访问级别较高的网络中检索就可以知道了,对御坂同学来说很容易吧。”神野说。
那并不是回答。
但也几乎是回答。
沉默持续了片刻,神野叹了口气:“……下一场实验在明天的18:00,第三建筑材料工厂外,实验编号9868……你需要更多信息吗?”
“……不用。”
像是喉咙被掐住,御坂美琴说不出话。
这次的寂静像沉重海水一样蔓延,神野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她再次开口,等待她重拾能够说出话语的力气。
“……如果,按你说的方法,”
“嗯。”
“……那样,还是会死掉128个人。”
投影需要蓝本和对象。
而对象不是凭空就有的。制造她的复制品,就意味着,用她的记忆和思想涂改作为对象的御坂妹妹的人格。
重复128次的死亡根本无所谓,不如说事到如今她甚至如此期望,将之视为一种自我惩罚般的救赎。
但是,但是……不想让她们再死去了,不管是为了任何事情。
“除了克隆,没有其他获得“你”的方法。比起以参加实验的御坂妹妹为对象,唯一的替代方案只有盗取研究所中的培养装置培养新的克隆,但是你和我没有能够使用培养装置的场地、原料和知识。”
“我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些,”美琴喃喃,“但是……127个就可以了吧,加上我,就足够了。”
“……”
“否则的话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我难道比她们更高贵吗……只因为我是‘原型’?”她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哭泣一样的声音。
“……不要这样做比较好,但我们可以到时候再讨论。”神野的声音带着无奈,“你需要休息,御坂同学。如果你倒下了我也会很困扰。今天没有更多实验了,回去睡一会儿吧。”
——————
——————
——御坂对亲手规划的即将到来的对战跃跃欲试,并且判断充分预演提高成功率。御坂希望亚夜能够和自己进行对战练习。
——如果是练习动力绷带的话。至于实弹演练就免了,我会死的。
——亚夜会死吗?
——……会死哦?
——明明是大能力者(Lv4)?
——……一把顶在脑袋上的枪,可以杀掉这座城市九成九的能力者哦。包括一半的超能力者(Lv5)呢。
在少女与神野亚夜交换这段对话时,她还没有真正理解话语的意义。
电流精确地传来最细微的反馈,弹片碎裂的颤动在指尖嗡嗡作响,落在地上近乎无声。但几乎有所预感,在略显不同的寂静中,少女抬起头。
她看见血划开了皮肤,滴落。
即使在月光下,也是如此鲜明。
成功了。
……成功了!
她做到了——和预想的一模一样,理论符合实际,执行达成预期。心脏在欢呼地鼓动,前所未有的兴奋带来轻微耳鸣。
这怎么可能——因为那是、目标,一方通行,学园都市最强的能力者……
接着她想起来,啊,她正是被如此认定而创造的:两万名的『妹妹们』,足以与第一位匹敌。
被击中的当事人,从来占据绝对优势的那位目标,只是愣在原地。他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似乎比起痛觉,反而是从御坂的反应中察觉到了异常。他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才吃痛地捂住手臂,低头看向从指缝中渗出的鲜血,困惑多过防备。
并不是要害,没有击中动脉,但的的确确受伤了。子弹的落点全看运气,即使命中心脏也不是不可能。
她击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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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手中拿着的是真正的热武器。
“你还好吗……?御坂对你的情况感到担心、”她不由自主开口。
出声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手腕上的腕带传来振动。那是亚夜在提醒她中止并撤离。
接着,目标咧起嘴。
他大步走过来,脚下的沙砾碎石如同霰弹一般射出。即使不能准确捕捉御坂的位置,一方通行也能创造一片覆盖所有死角的弹幕。
“有意思,真有意思——!不错嘛!怎么做到的,重复了一万次,终于能有点长进了——”
“是破片弹,在子弹进入你的能力范围时击发引爆、”
“这种事看了就知道了!你把我当白痴吗?比起这个,谁教你一边逃跑一边回答问题,看不起人吗?”
和声音一同靠近的是用枪林弹雨来形容都不为过的碎石的弹幕。
腕带的振动焦急地催促着。她靠动力绷带才勉强躲进高楼之间的小巷。但眼前的是一条直路。
“那边可是死路哦——!”像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样兴奋而危险的声音。
但还有办法。
她在两侧的高墙之间折返跃起,以极限爱好者才能勉强做到的运动方式向上寻找到了本不可能的出路。即使如此,即使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但只要目标察觉,仍然能够轻易追上她。
好在,这次没有。
在目标走进小巷之前,她跃上了高楼。
新月的光辉照亮了周围,她沉稳地、悄无声息地打开楼梯间,将门合在身后。
十分钟后,经过早已预演过的路线,抱着仍然留在小巷里没有被任何人拿走装着衣服和仙人掌的纸盒,御坂游华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的家中。
“欢迎回来。”亚夜递来一杯红茶,她的手很温暖。
“御坂完美地完成了作战计划,心里十分高兴,希望得到夸奖。”
“做得很好,”她的亲鸟微笑,“不过,之后不需要再这么做了。”
“那是说,姐姐大人同意了亚夜的提案吗?”
“我想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御坂的PlanB失效了吗,御坂感到些许的失落。”
“重点是这个?”亚夜摸了摸她的脑袋,好笑地安抚她,“那个计划能完成的概率本来就很低,别在意了。”
“亚夜的评价中似乎包含着对御坂的轻视,御坂略带不满地指出。”虽然这么说,但她像只小动物一样十分积极地凑过来。
“不是啦。好吧,退一万步假设你能完成一万次对战,但是绝对能力者计划的实验人员也不会配合吧?”
“为什么?御坂有比其他御坂个体更高的性能,御坂不觉得PlanB有任何缺点。”
“嗯……简单来说就是可疑吧。”亚夜这样回答。
24.毫厘之差
那样必须要解释才行。
——————
——————
夏季的烈日很毒辣。
哪怕一方通行能反射多余的紫外线,让热量单向流动,但光是过于明亮的白昼就让他觉得不适。
步行距离十五分钟。
一方通行站在东京脑科学前沿研究所门口。
新型高分子材质外墙上有几个焦黑的孔洞,大门像被重物狠狠地砸得变形,研究所门外的门禁刷卡处……意料之中没通电。
不信邪地走了一圈,这个研究所人去楼空了。
……说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昨天是提到了侵入者的袭击。现在想起来了。
“啧。”
他并不是没有其他和研究所联系的方式。
他不情不愿地打开通讯录,点开“芳川桔梗”。
……那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女人,脑子里根本没有名叫危险的词。半年前成为了负责他的研究员,不知怎么到现在也没有调离,电话号码也是莫名其妙要他存进手机里的,还是个人号码。
但如果研究所因为被袭击废弃,拨打研究所的号码肯定没有用。所以这是最可靠的联系方式。
嘟,嘟,嘟。
接通。
“哎呀,你主动打电话可真少见。怎么了,一方通行?”芳川的声音里带着女性长辈对小孩子说话的笑意。
他勉强没抱怨,开口问:“……昨天晚上的实验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嗯……我得调记录呢,等我一会儿哦。这两天研究所被人袭击了,不同设施之间的联络都很麻烦呢。”她像闲聊一样漫无边际地东拉西扯,“啊,是说最后一场吗?”
“……对。那家伙后来去哪了?总不会是逃跑了吧。”
“……不如说这边还想问怎么了呢。8月5日的第9867场实验,那些孩子回来,说你没有到指定地点。我还想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只是顾虑着问了你会不会发脾气才没问你……”
“哈?我这边可是遇到了——”
一方通行没有说完那句话。
……少女出现在他的面前。
茶色的头发,常盘台的制服,他再熟悉不过的长相。
但是她的脖子的一侧、手臂上、腿上,都有着像是被什么划过一样细密的红色伤痕。在晚上看得不那么清晰,现在却很明显。
就像她的眼神。
和其他克隆不一样,明亮,专注,带着好奇的眼神。
“……没事了。挂了。”他对电话说。
然后言语一时卡在喉咙。
要问什么。
从哪里问。
“逃跑这件事御坂并不否认,御坂确认了你的想法。”少女先开口了,“但御坂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人。这是原定第17703次实验。实验的时间和顺序并不重要,不是吗?”
“……”
“对了,这是破片弹,使用的是电击发装置,在子弹进入你的反射范围时使用电流击发。这应该是只有御坂才能做到的精妙操作,御坂颇为自豪地吹嘘。”少女把一个袋子递过来。
一方通行没有接,于是她把袋子放在一边的花坛沿。
“……指使你的人是谁。”
听到问话,少女顿了顿,视线可疑地游离:“御坂不想告诉你。你可能会伤害那个人,御坂想要保护那个人。御坂回避了你的问题。”
“啧,”他提高了声音,“——如果真的不想说,你就不该出现在我眼前!你该不会以为这次也能全须全尾地逃掉吧,怎么?觉得我没办法抓住你让你把知道的事情吐出来?”
少女只是眨了眨眼睛,“御坂有必须见你一面的理由。”
像是打在棉花上。
总有些搞不清状况的家伙,就像前几天,就像芳川,就像现在。
一方通行没说话,少女也并不在意,她自顾自地说下去:
“御坂的使命,是以击败你为目标倾尽全力与你战斗,最终让你成为lv6。御坂应该完成使命,这是御坂被创造出来的原因。如果以一个个体计算,这份使命大概完成了七成、不,六成以上。御坂并不明白这是否足够,但御坂决定为自己留下一点点生命。”
这家伙在说什么。
“御坂已经从御坂网络断联,之后会离开学园都市,在没有超能力者的地方使用剩下的生命生活。”
话语的意思是她曾经属于御坂网络的一部分。在听到的那一刻,这件事情还没有被大脑好好理解。
“这个世界十分美丽,充满了惊喜。御坂想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想要见到冬天的雪花落在大地上,想要看到樱花绽放和凋谢。想要给仙人掌浇水,想要和小猫一起睡觉。”
少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明亮的神采,她直视一方通行继续说,一如既往——不知道恐惧为何物。
“御坂是因为你才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御坂对自己的诞生无比感激。现在御坂决定踏入另一条命运,那么御坂认为,无论如何都必须当面向你说明,当面向你说一声“谢谢”和“对不起”。谢谢你,让御坂得以诞生。对不起,今后御坂决定为了自己而行动。”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像是听到什么无法理解、匪夷所思、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明明是完全无害的话语,却让学园都市的最强能力者像生了根一样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那样,少女消失在人群。
太阳要落山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来到了17学区。
每天重复走同一条路,半个月过去也会成习惯。
停下脚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了今天实验的地点。
“喂。”一方通行对着旁边的建筑喊。
从阴影之中,和刚才那家伙一样的少女走出来。
这些家伙看起来都一样。
就像做实验用的近交系小鼠,全都有一样的基因,一样的面貌。这个和那个没有什么区别。本来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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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
“请问怎么了?顺便一提,现在已经超过预定实验时间半小时。御坂指出你近期不守时的行为。”
“实验现在的负责人是谁,”他不耐烦地开口,“虽然研究所的状况乱七八糟的,但反正哪个研究所里都有你们在,不是脑波同步吗?帮我找负责人。”
“好的,没有问题。以防万一,御坂希望和你确认密钥——”
“别啰嗦。”
“……”少女安静了一下,没有再反驳,“你想要联系的对象应该是木原幻生。御坂10032此刻正和他进行会面。由木原先生电话和你联系,这样是否合适?”
“行。”
话音刚落,铃声响起。
“喂、”
“一方通行,怎么了?”
电话那边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声音不紧不慢,好像早就知道他的来意。
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昨天有个身上有伤的克隆来找我,告诉我实验要换地方。”
一方通行勉强耐着性子把昨天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不知怎么的,他没有提到今天的事情。
“……那家伙不是正常实验流程的个体吧。怎么回事。”
“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吗,真是有意思呢,”木原幻生呵呵笑了两声,“大概是外部势力吧,这些小事我很少关心。不管怎么样,你所说的对战不会影响绝对能力者计划,没有再出现的话就不用理会了,即使对方打算曝光实验的内容……不如说,根本也不可能曝光。”
“……”
“没有什么要担心的,”木原幻生和蔼地说,“那么,你还有别的事吗?”
挂断电话。
眼前的御坂妹妹打量着他。
“看起来已经取得了联络,事情解决了吗?御坂关心地询问。接下来可以开始实验吗?”她又说。
“我说啊,”一方通行开口。
用不带恶意、不带嘲弄的,平静的声音。
那不是因为他对眼前的家伙有多少善意,他的思考方式中没有名为善意的存在,他从未习得善意这种感情……他只是觉得厌倦。
真没意思。
这种事还得重复上万次。
“你就这么急着送死吗。”他说。
“……不,”
出乎意料,眼前的少女否认。
“生和死来说,御坂更倾向于前者。御坂有18万円的价值,作为一般工具是较为昂贵的一类,御坂并没有想要送死的主观意愿。只是实验的流程客观上会导致御坂的活动停止。御坂回答你的问题。”
啊,这个问题好像是第一次问。
这样啊。
小白鼠也会想要活下去吗。
那当然了,只要是活物都是这样的。
工具会希望自己不被损坏吗?
也许吧。
“请问,接下来可以开始实验吗?”少女接着说,“御坂催促道。”
25.晚上好
“你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御坂美琴抬起头。
……太阳要落山了。
远处的高楼起初还镶着一道金边,渐渐也褪去了颜色,沉入阴影。
她竟然就这样虚度,什么都没做地待到了现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得走了。
此刻,向着日落还在外游荡的御坂美琴搭话的,是她认识的人。
他的名字叫上条当麻,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能让她的攻击无效的高中男生。她曾经还对这个少年抱有复杂的感情。但事到如今都无所谓了。
“在外游荡当然是因为有要做的事,”她甚至能够扯出一个笑容,“是要说教吗,你不也还在、”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上条的手上拿着一沓文件。
『实验号码07-15-2005071112-甲』
『绝对能力者计划』
“我见过御坂妹妹,”上条声音低沉地问,“实验……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被他知道了。
为什么偏偏被他知道了。
啊,是那时候吧……想着和黑子道别,所以回宿舍,把实验文件藏在玩偶里的那个时候。再怎么摧毁研究设施也不会有用,所以这沓文件也没意义了,这么想着就忘了销毁。
“还能有怎么回事,就像上面写的,”美琴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回答,“通过量产我的克隆来促成Lv6的进化,学园都市无数的实验项目之一,就是这么回事。”
上条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她,拿出夹在文件里的地图,地图上密密麻麻画满了“×”号。
那是研究所的地图,45所。摧毁45处之后,之后接手的设施有183所。
“御坂,你不是实验的参与者吧?”他认真地问。
……真是的。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他也能明白啊,这样也,太作弊了吧。
如果责备她,误会她,把她当作协作实验的加害者……那样她还更容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应付过去。
……但,
……即使是那种情况,也并非误会。
如果她没有毫无戒心地把自己的DNA图谱交出去,根本不会有一万个妹妹被杀,不是吗。
她就是杀 人凶手。
所以,少年的出现,与其说是让御坂美琴感到一丝宽慰,不如说是让她更加痛苦地意识到无可挽回的事实。
“这种实验,真是太荒谬了。没有什么办法吗,向警备员报告、”
“奉劝你不要做那样的事情比较好,”御坂美琴提高声音打断他,“实验是学园都市的高层默认的事情,怎么不想想看,连你这样毫无关系的路人都知道了,上面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报告的话,反而是你会被抓起来吧。你就不要掺和进来了。这件事是由我引起的,我会负责到底的。或者让你骂两句也无所谓,说到底造成这一切的我本来也不可原谅……”
“我是在担心你,御坂。”上条那样说,“……别把什么都扛在自己身上啊,虽然我不清楚全部的事情,但有一件事我非常肯定,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
心脏一下揪紧了,视线也变得模糊。她转过头,双手抓紧冰冷的金属栏杆。
“……就算只是场面话,我也很开心。”她小声说。
“我是真心的,”少年的声音非常认真,“有什么我能做的。”
这并不是把责任推给别人的时候。
已经把神野卷进来了。
不应该再让他人分担来逃避痛苦。
“……没事的,”她低声说,“……有别的解决方法。”
“什么样的方法,告诉我。”上条立刻问。
“……哈啊,你还真是。”美琴的声音不由得再低下去,“……无法获得128个超电磁炮,所以需要2万名的妹妹作为替代。不过其实是有的,获得128个超电磁炮的方法……我也是刚刚知道,并不是在让那些孩子当我的替死鬼。虽然已经无可挽回了……要是更早知道就好了。”
站在面前的少年没有说话。
只是盯着她。
真讨厌。她的表情有什么奇怪的吗?
“……怎么?”美琴故意用一种满不在乎、近乎挑衅的语气开口。
“那是说,”上条的声音低沉,“你要代替妹妹们,经历128次的死亡吗?”
……所以说,真是的,这家伙。
“什么呀,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不是那么夸张的事情,又不会真的死掉,就像VR游戏一样……”
“但这是错的!”上条斩钉截铁地开口,“不管是妹妹们还是你,这种需要付出人命来制造能力者的实验是错误的。经过一百次死亡,你会变成什么样……?你想过吗、”
“想过啊!我当然知道啊!可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难道对那些孩子见死不救吗!相较之下已经是轻到不能再轻的代价了,只是微不足道的赎罪而已……!”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哭泣、嘶喊,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一股脑倒出来,听见能力失控的电弧声,明明打算自己解决了,明明已经决定了,这就是最好的方法、
上条握住她的手。他的目光坚定、有力、毫无彷徨。于是电光在他的手中消散。
……为什么还在期待有人能拯救自己呢。
“我有一个提案。”他说。
——————
——————
“呐,神野。”
接起电话的时候,亚夜没有半点料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来电人是御坂美琴。
她的声音很不对劲,像绝望之人抓住水面上的稻草。
“……你说,如果打败一方通行,能结束实验吗?”虚幻的、梦呓一样的声音。
无论如何,亚夜回答:“……首先,绝对能力者计划基于只有‘一方通行有向Lv6进阶的潜力’的素养判定,潜力是能力的开发潜力,与战斗能力的强弱没有关系。其次,既使你击败了他也是冗余范围内的事情、”
“……不,”御坂美琴轻声地否定,“不是我。”
除此之外还有谁,垣根帝督?但是要以什么样的筹码才能说服、
“如果,是什么能力都没有、学园都市最弱的Lv0,打倒了高高在上的第一位呢?”
亚夜睁大眼睛。
不是因为美琴话语的内容。那本身没有什么。御坂妹妹们Lv2级别的缺陷电气几乎没有实战意义,四舍五入也是在无能力者的身份与一方通行对战。只是很艰难,非常艰难,需要近乎无数次尝试才能积累足够的经验。所以这件事并不是做不到的。
让她一时失去声音的是屏幕上的画面。
闯入实验场的,是一个她曾经见过的人——
顶着刺猬头,一身皱巴巴的夏季制服,身上没有半点危险或者强大的气息,就像高中里有时候会逃课、和优等生不沾边的普通的高中男生。
——上条当麻。
能力等级是Lv0,无能力者。
亚夜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因为在没有麻醉辅助的状态下,她只能对无能力者进行治疗。而这个高中生总是一次一次地住院,甚至一次两次成了她的患者,已经变成了第七学区医院里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
所以亚夜同样清楚地知道,上条的右手有“使超能力无效化”的称不上能力的能力。
那是连“Lv5”也能消除的无效化吗?
既然正在说话的人是御坂美琴,大概就是这样了。
那么,这件事有可能达成吗?
——以无能力者的身份,赢过学园都市所有能力者中最强的一方通行。
是可能的。
能力被无效化的话,Lv5也不过是一群初高中年纪的学生,以街头混混打架的冲突方式衡量彼此的水准,一方通行在这个标准里可没有优势可言。
但在上条能够接近一方通行的身边,挥出无差别使所有能力无效化的一拳之前……更大的可能,是他先重伤,或者被杀死。
一方通行的能力作用仅限于接触的范围。
即使如此,那并不意味着他需要直接接触对手才能攻击。他随手掷出的石子能够以至少两倍的速度按绝对精准的弹道击中目标,如果有这样的打算的话,把汽车或者集装箱抛向天空也轻而易举。
将“能力”无效化,也不意味着将“能力造成的包括动能在内的结果”无效化。上条当麻甚至没有拿任何武器,建筑工地到处是散落的钢筋与建材,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能力者要怎么应对向自己砸过来的沉重钢筋?
“你想过吗,他可能会因此而死。”亚夜低声说。
“嗯,”出乎意料地,美琴很快回答,“……所以能拜托你吗?神野同学。”
“……”糟糕的预感。
“如果变成那样的情况,拜托,救救他,”声音很轻,“到那时候……我会拖延时间的。”
糟透了。
亚夜拿起车钥匙冲向楼下。
她不在第17学区,哪怕开车也需要十分钟以上的时间。
十分钟足够上条被杀死十遍了。
“你在想什么!”她对着电话大喊,“是、没错,我是医生,但治疗的前提是患者还活着。我要怎么在你们两个Lv5的冲突中把一个失去行动能力的伤患安全带走?!”
“……抱歉。”
“如果是这样的话!御坂美琴!这件事根本轮不到我,你该请求的人是白井黑子!是那个仰慕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空间系大能力者!你应该现在、远在这之前就向她求助!”
呼吸像被扼住了。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
“……抱歉,”声音里带着哭腔,“抱歉,这种事不能让黑子知道。拜托你,神野同学、”
亚夜挂断电话。
实验的地点,至少这件事已经知道了,她在自动驾驶中设置目的地,然后再次拨号。还有其他能做的事情。
“您好,这边是第七学区中央综合医院、”
“麻衣,我是亚夜,”喊出同事的名字,亚夜简短地说,“第17学区第三建筑材料工厂附近有没有救护车,请往那里调派。”
“亚夜?我看一下……两公里的地方有工业区事故应对署的救护车,虽然跨院呼叫系统有些麻烦……需要呼叫对方吗?”
“是的。另外,请转告对方驾驶员在冲突安全距离外等待,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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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重要。”
“了解。”
“伤者是高中生年纪的男性,严重外伤。我也正在往那边去,但还需要十分钟时间,未必能够及时赶到。再重复一遍,请等待现场的人将伤者送出来,不要贸然靠近现场。”
“没问题。”
然后……
亚夜的手指停在拨号键上。
通讯录跳转至白井黑子的号码。
她并未抱有御坂美琴那样“不愿意牵连身边的朋友”的顾虑。
但是御坂美琴的存在对白井无比重要,在这样的前提和强烈的正义感之下,如果白井目睹实验、甚至看到她的姐姐大人独自面对可怕的强敌,被对方打伤,她会作何反应?
她会把撤离放在第一优先级吗?御坂美琴也许可以说服她,但亚夜并不认为自己对她有这样的影响力。
忽然,她抬起头。
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自动驾驶中的引擎声和风声都还在耳边,但又像不存在了,天空中有什么凭空而生的存在吸走了声音。
然后是光芒。
像一颗被强行按进人间的星辰,蓝白色的光芒在黑夜里逐渐变得明亮。空气在它周围扭曲,形成一圈圈透明的波纹。人造的太阳正在诞生,将黑夜照成白夜。
她听见血液奔流的轰鸣。
然后是一种从骨髓深处震颤起来的低频嗡鸣。
皮肤开始刺痛,不是来自热量,而是某种更陌生的东西——空气里漂浮的电荷让每一根汗毛都直立起来。哪怕之间相隔的距离或许不能让这种影响触及此处,亚夜还是感到了幻觉一般的战栗。
电浆、等离子体。那是电子被剥夺后的原子,以及原子团被电离后产生的离子,二者共同组成的气体状物,不属于固液气的第四态物质。当气体温度足够高时粒子之间发生强烈碰撞,或者通入电流时,就会产生这样的物质。它和霓虹灯的光芒拥有相同的本质,却拥有其万亿倍的规模。
到底,怎么样,才能凭个人之力,做到这样的事情?
哪怕可以控制气流的方向,但气流一旦脱离能力的作用范围就会融入空气,最终逐渐消散。一方通行对矢量的操作只改变矢量的方向,而不改变矢量的强度。所以该怎么做到眼前的事情?计算手中的气流对周围空气的影响,再计算那个影响的影响吗?学园都市有上百个气体相关的能力者,绝没有任何人能做到此刻的一切。就像只是在地面轻踏,将混凝土之间的摩擦力、压力、应力等等全部指向一个方向,于是就能让地面层层龟裂一样。然后,得到的结果,就是这个吗?
在千米以上的高空,直径上百米,足以将一切都熔融殆尽的,刺目的电浆团。
亚夜怔怔地、出神地看着白夜中的太阳。
电流、磁场,那本来是御坂美琴的支配范围。但此刻的她可以断言,御坂美琴绝对无法应对“那个”。
还有什么能做的事?
还有什么能做的事吗?
就像在海啸和地震中被远超人力所能及的力量震憾,于是愣在原地的渺小人类一样。亚夜几乎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做。
然后铃声响起,伴随着白夜的消散。
“亚夜,救护车接到人啦,这不是上条君吗?”
电话的那边,是同事轻松的声音。
“上条君真是不得了啊!上周才刚出院吧。总之没有生命危险啦,救护车就近往他们那边的医院送了。你还在路上吗?”
亚夜眨了眨眼睛,“啊,是、”
“把医院的地址发给你哦。”
是这样?
那也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结局。
自动驾驶尽职尽责地将她带向目的地。
……夜晚的第17学区一片寂静。
即使是工业区,学园都市迭代优化的工业设备也没有严重的噪音。
不管怎么想,冲突的另一个当事人都不太可能和御坂美琴与上条当麻一起坐救护车离开。
所以此刻的亚夜把车停在一边,走向重归于黑暗的实验地点。
脚下是未铺装的原始路面。
踩在碎石上有轻微的声响。
说起来,另一件事情也有一定概率发生。那就是,冲突另一个当事人的死亡。
印象中苍白的颈项纤细得过分,单手掐住也会窒息吧。
对御坂美琴来说是代价最小的解决方案。
新月的光芒朦朦胧胧地投下,在一片狼藉的工厂空地里,像穿梭在小巷,她绕过堆放的材料、跨过散落的碎片。
亚夜的视线发现了那个苍白的身影。
像被抛弃的物件一样,无人理会地瘫倒在地上。
她走过去,近到没有后悔的余地,近到——只要一方通行有那个打算的话,可以立刻杀死她。
像是察觉了投下的阴影,鸽血石的眼睛看向她,下一刻微微睁大。破了、流了点血的嘴唇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但亚夜能读出那个口型,那句没有声音的话是——“为什么”。然后,狼狈不堪的学园都市第一位扭过头去,就像有点委屈似的,移开了视线。
……还活着。
亚夜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晚上好。”她和第一位打招呼。
26.闭目的虎
亚夜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惊愕。
就好像神野亚夜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一样,一方通行似乎是这么想的。
“晚上好。”
但总之,亚夜还是和他打招呼。
没有任何攻击能撼动、只要站在原地就能对抗一支军队的学园都市第一位,此刻像个打架打输了的高中生一样狼狈地躺在地上,脸上青紫一片,一边的眼睛肿得睁不开,左手脱臼的手指不自然地扭曲。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伤口,连衣服都十分完整,看起来就算被揍得瘫软在地上,反射也还是好好在起作用。
“……有人告诉我这里会有伤员,”亚夜回答那句“为什么”,“拜托我来查看。”
听到她的话,一方通行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响。
像是破旧的风箱在吸气一样。
很痛吗?亚夜想。
“……那是让你去救那个HERO。”他终于说话——是不是蠢,省略了这样的后半句话。大概是因为说话也会扯到脸上的伤所以懒得多说两句。好像还想嗤笑,但被压抑的咳嗽打断了。
亚夜顿了顿。
“已经被救护车送走了,”她从善如流地回答,“所以我只好来看看你。”
“来干嘛,嘲笑我吗?”一方通行低声说。
“这个啊,打架的时候要握紧拳头——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吧?”亚夜忍不住笑了一下。她不是在嘲笑,所以转移话题,闲聊一般地说,“不过,看见你受伤还是第一次。”
血红色的眼睛斜睨着她。
但因为样子很狼狈,所以少了九成的气势。
他抬起手——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指了指肩膀,“……是第二次吧。”他用觉得没趣的语气说。
亚夜眨了眨眼。
肩膀……?啊,是动力绷带的位置。
在游华计划PlanB的时候,亚夜也让她使用动力绷带……为了提升机动性和她的存活概率。这本来是用在驱动铠上的动力装置,人类使用会造成身体上的巨大负担,所以当然不是什么常规运动辅助道具,而是被警备员发现了就会被教训和没收的违禁品。
不过,即使是夏天的T恤也足以遮挡衣服下的动力绷带才对。
是从移动的方式察觉的吗?在第一次撞见实验现场逃走的时候,亚夜也曾经用过它。
“虽然不止一次有这样的感想了,”亚夜感叹,“……真是惊人的观察力。”
她好奇地打量,靠近,俯视一方通行,就好像完全没觉得有威胁一样。
然后,她对躺在地上的第一位伸出手。
啪、
被打开。
一方通行的动作没什么力气,不过亚夜感觉那像是被金属扇了一下。
看来反射确实在好好起作用呢。
“……别碰我。”他恼怒地说。
“能站起来吗?”亚夜无辜地、若无其事地关心,“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要你多管闲事?”
好像没听到那句话一样,亚夜自顾自地说:“虽然我觉得也不是严重到要进医院的情况。啊,不过那个要处理一下呢,手指脱臼了。”
“……啧、”他十分不爽地咂舌。
“就算去不去医院先不说,这里离你家很远吧。”亚夜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围,“你要怎么回去。现在能走吗?”
“……”
“还是说,你打算一晚上都躺在这里?”亚夜说着,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让我送你回去吧。我开车来了。”
亚夜没有得到一个允许的回答。
第一位不屑于回答她。
不过她还是从小路把自己的车开了进来。
那是一辆九座的轻型面包车,线条比常见的厢式车更圆润一些,造型也有些特别。如果有熟悉车辆的人仔细打量,就会发现,除了没有红色的涂装之外,这辆车和救护车的车型一模一样。
事实上,它在功能上也和救护车相当类似,驾驶室后方的车厢没有固定座位,放置了担架床和一些亚夜使用能力时用得到的物品。
亚夜轻快地从驾驶座跳下来。
她再次来到一方通行身边,俯身,靠近他和他说话:“怎么样?考虑一下?”
“……”一方通行瞪着她。
“没有什么不好吧?就当是叫了出租车?”亚夜执着地劝诱。
大概是疼痛让一方通行不太想说话,否则亚夜多半会听到一些难听的辱骂。
倒不是说她对这种带刺的冷遇有什么意见,不如说这正是乐趣所在——因为一方通行现在没办法把她怎么样,所以亚夜乐此不疲地重复着这种摸老虎尾巴的行为。
她倒是也明白,从能力的角度来说,就算整晚上待在外面,对一方通行来说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调整矢量的强度,躺在碎石地面上和躺在床上也没什么区别。建筑物是为渺小的人类遮风挡雨的场所,但他本来也无所谓外界的影响。
然后,她看见第一位闭上眼睛,不知怎么的,那举动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接着,一方通行轻轻地点头。
……啊、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真意外。
“你同意了吗?”亚夜惊讶地问。
一方通行皱起眉头。
不知道是因为皱眉也会带来疼痛,还是不想回答第二次,他看起来很不高兴:“……你话怎么这么多?”
“……是,是。”亚夜好笑地回答。
她慢慢地俯身,不想让眼前的人感到威胁,一举一动都尽量轻。然后才谨慎地伸出手。
意外又意料之中地,她并不能真的碰到他。
“……反射?”亚夜出声询问。
一方通行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她,“……在起作用吗?”
对于自己的能力,好像失去了掌控感一样,最强能力者不确定地低语。
安静了一下,他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可以了。”他说。
说完,他很快又看向别处。
看起来,就算打了一架还输了,他也没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
超能力在接触上条当麻的右手时会失效。一方通行似乎没有理解这个机制的本质和范围,以为自己的反射因为什么而失效了。
不过,亚夜现在也不是多管闲事解说一番的心情。
她的手越过他的肩膀。
然后她一边握住他的手腕——脱臼的那只手——以固定动作。
她知道,要是任由手臂垂落摇晃,受伤的地方会疼。
隔着布料感受到的体温偏高,他有些发热,亚夜想。
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一方通行任由亚夜把他拉起来。亚夜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像抱小孩子拥在身前,想要保护在怀里一样。这样的姿势被拥抱的对象会很舒服,但对拥抱来说会有些困难,这种拥抱的方式往往只会用在小孩子身上也是由于有一些……力量上的要求。
她原本是那么想的。
——好轻。
亚夜抱着他站起来。
想要尽量保持稳定、不过于突然,所以起身的时候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打算用上动力绷带。但那远比预期的容易。五十……不,有四十公斤吗?并不是说四十公斤不算重量,但是和她对一个同龄人的预期不相符。
……玲音都比他重。
亚夜想起自己身材娇小的同班同学,玲音有时候喜欢让她背着抱着。
隔着衣服能感到肋骨的轮廓,像没有填充好足够棉花的抱枕。白发蹭过她的脸颊,是细细软软的那种类型。
亚夜没有出声感叹,她不应该让他再觉得难堪了。
一方通行没说话,只是任由亚夜把他放在车厢的担架床上。他看了看车内,但也没发表什么评价。
亚夜越过座位,设置自动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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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方向。
第一位总是穿的那些条纹T恤很合身,尺寸刚好,所以也轻易地被拉起一截,衣服的下摆露出一小块白皙的皮肤。
被人看到这副模样本身说不定就会惹恼他,装作没注意也许是更好的做法,但是亚夜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往那里看,所以片刻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往下扯了扯他的T恤。
然后马上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在柜子里翻找东西。
镊子,纱布,消毒。亚夜收拾好东西,无辜地向一方通行展示。
他很聪明,不需要再多解释就能理解亚夜的意图,至少亚夜自认为从他的目光里读到了这些信息。再说这位刚才还抱怨她话多。既然没有发表反对意见,她于是小心地清理他脸上的伤口。
“……、”
一方通行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也许是抱怨,也许是疼痛的呻吟,但抱怨的声音也软绵绵的,没有半点攻击力。他抬起手,无力的手指抓不住什么,更像是下意识的挣扎。亚夜主动凑过去,让他握住自己的手——尽管她知道那并不是当事人原本的意图。
“痛?”亚夜问。
第一位瞪她,没回答,他的自尊心也许不允许他回答。
他很快又垂下眼,像是短暂被挑衅了,又觉得没有生气的必要,于是再次平静下来。半阖的鸽血石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特别。
亚夜心里冒出毛躁的悸动。
羊羔顺从地被人牵在手里,和老虎走到自己身边放松地躺下,两者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那感情很陌生,是占有欲?是保护欲?很可爱。好喜欢……实在是不道德、不合时宜的想法。
“手没有骨折,复位就足够了,我来可以吗?”亚夜转移注意力地问,向他展示手里的利多卡因安瓿,“做腕神经阻滞。”
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流程,完全没有不合规定之处。
但一方通行皱眉,“别拿针往老子身上戳。”他威胁地说。
像小猫哈气一样。
“去医院也是这样处理。”亚夜无辜地眨眼。
自动驾驶系统正在向第19学区驶去,亚夜点击电子屏查看,思考是不是应该转向沿途的医院。她知道自己显得很可疑,也缺乏可信度,这种程度的不信任她完全理解。
“……不去医院。”一方通行顿了顿,嘟嚷着转向旁边。
“……总不能不管吧,”亚夜为难地说。
不长不短的寂静。
就像夜晚的街道一样安静。
无论是实验执行区域的第17学区,还是一方通行住所所在的第19学区,平时都没有多少人。世界上的其他人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
然后亚夜忽然明白了。
但是……这很危险,非常危险,不该去碰老虎的伤口,不是吗?
“那不麻醉,可以吗?”亚夜开口,把麻醉药的玻璃瓶放到一边,“只会痛一下,我保证。”
那句话没有引起惊讶。
一方通行没回答,只是把脸撇到一边。
……他真的是这个意思。
没有花太多时间惊讶,亚夜拉起他的手。
她切实地握紧、稳定、不留一丝挣脱的余地。纤细的手腕像是稍微用力就能折断一样。她正握住他的手,真不可思议。亚夜停下杂念。别的杂念再次冒出来。这很危险。她也不再想。
短暂的寸劲。
“……呜、”
仿佛窒息的呜咽,又咬着嘴唇咽下,他的胸膛劫后余生地地剧烈上下起伏,呼吸着,再渐渐地、渐渐地平息。额头上冒出点汗水,柔软的白发耷拉着。看上去累极了,于是只能任人摆弄。他的手还被亚夜握在手里,但他似乎没想起来要拉开距离。
尽管亚夜十分清楚,即使此时此刻,使用反射对一方通行来说也比呼吸还要简单。
亚夜想……
……那片羽毛比她的心脏重一些。
27.错误
一个多小时后。
那已经是她把虚弱的野兽送回窝里,再折返之后的事情了。
工业区急救中心。
神野亚夜走进医院的病房。她穿着白大褂,褐色的长发盘起。不过在学园都市,什么年龄的从业者都不少见。
医院本来也是能够随意进出的公共场所,而只要套上白大褂,再在胸前的口袋放上一支笔,在哪个医院里也不会有人注意。
病房里是个刺猬头的少年。
陪同他的少女这时候刚好离开。
不如说,正因此如此亚夜才在此时造访。
上条当麻已经换上了病号服,打着绷带,脑袋上也青了一块。不知为何看上去还很有精神。
至少现在亚夜知道,这个高中生是怎么三天两头把自己送进医院的了。
上条抬起头。
“医生小姐,”他先是出声,然后才回过神来,“诶、?”
毕竟,这里是第17学区的工业区医院,而不是亚夜所属的第7学区综合医院。要是仔细打量的话,亚夜身上穿的也不是白大褂,只是白色的风衣,胸前也没有挂名牌——但没人会注意到。
亚夜举起双手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解释道:“有人拜托我来。”
“啊,哔哩哔哩吗。”上条恍然大悟地出声。
“……哔哩哔哩?”亚夜眨了眨眼。
“……我是说御坂,”上条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啊痛痛痛、”
真是似曾相识的一幕。
不同的人对疼痛会有不同的反应,最常见地是大声叫喊,有些人会独自忍耐,有些人会故意像搞笑的角色一样发出夸张的声音,好让别人不为自己紧张。
亚夜递给上条一瓶葡萄糖水,他问也没问地喝了下去,亚夜只好补上慢了一步的说明:“是葡萄糖。我用这边的耗材是非法行医,所以就不注射了。”
“嗯?不要紧吗?不会给医生小姐带来麻烦?”上条问。看起来相当诚恳。
“要怎么使用我的能力是我的自由。只要上条先生之后不投诉我的话。”
“怎么会。”
“那么,请把手给我。”亚夜说。
和人握手并不是一项多么特别的体验。这是最符合社交习惯的肢体接触方式。亚夜曾经握住许多人的手。
她没有立刻使用能力,而是开口问:“上条先生,我明白见到他人的不幸会于心不忍,但是,那值得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吗?”亚夜十分诚恳地求教。
上条愣了愣。
与其说是惊讶呢,还不如说他一时没明白亚夜在说什么。
然后他才明白过来:“啊,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帮忙啦。有女孩子在自己面前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在说‘救救我’呢,换了谁都会挺身而出啦。”
他乐呵呵地、不当回事地说。
像是说着什么再平常不过,任何人心中都秉持的简单道理一样。
亚夜安静了片刻,接着说:“那么,接下来我会使用能力。”
“喔、好!我准备好了!”上条颇有干劲地说。
——亚夜的能力对软组织损伤是最有用的。如果是骨折、撕裂伤或者组织缺损,就需要更多的前置处理和时间。
不管怎么说,这次正好是能起作用的类型。
因此,十分钟之后,这位HERO就又活蹦乱跳了。
上条立刻从病床上爬下来,完全没有病患的自觉,没什么形象地摸索着找拖鞋,一边说:“帮大忙了!还以为要死了。也不瞒你说,我家里还寄宿着一个投喂量很大的吃货修女,如果我一整天不回去她肯定会发脾气的,一身伤回去更是会发脾气……”
他就这么和没见过几次面算不上认识的人闲聊自己的情况。
“Thank you!那个……”上条看了眼神野的外套——本该有名牌的位置。
“神野亚夜。”亚夜主动说。
少年于是十分爽朗地说:“喔!谢啦!神野。”
“我才应该道谢。”亚夜开口说。
上条当麻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嗯?为什么?”
——————
——————
亚夜的临时住所在第9学区。
从第9学区到第17学区,再跨过半个学园都市向第19学区往返,若无其事地混进非所属的医院,接着回到这里。如果晚些时候有回家的打算,那么还得跨过三个学区回到18区。
说是横跨了整个东京都的路程也不为过。
时间已经不早了。
亚夜推开门。
“欢迎回来。”
一杯热牛奶递到她的面前。
御坂游华捧着另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红茶看着她。少女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如往常。
“御坂希望为忙碌了一晚上的你准备安神的饮料。但考虑到这个时间饮用茶类饮料可能会导致失眠,御坂并不知道你对咖啡因的敏感度,所以准备了牛奶。但如果你想喝红茶的话,御坂也愿意和你交换。”少女用平静的声音表达关心,“顺便一提,御坂虽然能从监视器画面上猜到大致发生的事情,但还是对具体的细节和后续充满兴趣。御坂不失八卦地说。”
“……谢谢。”亚夜接过牛奶。
她在椅子上坐下,低下头,看着氤氲的白雾出神。
“……游华,我搞错了非常重要的事。”她说。
一直以来,神野亚夜不在烦恼时向别人倾诉想法。
或者说,同龄人之间的相互倾诉,比起“讨论解决方案”更像是在“寻求情绪价值”。如果需要某方面的帮助,就应该精确地向能够提供帮助的人请求,泛泛地向所有人诉苦,并且指望其中的谁能正巧是那个解决方案,这是一种低效的行为。亚夜是这么认为的。
但也许是因为这件事情对她太过重要,在今晚,她感到了无比强烈的,非要和谁诉说不可的冲动。
“实验……应该被阻止,不该顺利结束。”亚夜梦呓一样地说。
就像抓住关键的碎片,她回想起那个用词。
是无心也好,是自嘲也罢,一方通行是这么说的:
【……那是让你去救那个HERO】
他说,“HERO”。
……在今晚,在那个场合,能冠以“英雄”之称的只有一个。
在半个月前失去记忆,为了根本算不上认识的少女,挥舞着拳头就正面对抗学园都市最强能力者的,赌上自己性命的无能力的高中生——上条当麻。
那个词只是理所当然的描述,话语里没有讽刺。恐怕连一方通行自己都没有到注意说了什么。
如果无关对错,立场之争,那么彼此只是敌人而已。
只有期待看到少女得到拯救的结局,才会将登场的主角称为英雄。
于是那一刻,亚夜意识到了……啊,她搞错了非常重要的事。
她知道一方通行在潜意识里对实验中的所做所为抱有罪恶感,到这里为止是知道的。但既然认为那是错误的事情,于是,也就希望有谁来纠正这个错误。
他期待的是纠正错误的英雄。
不考虑风险和受益,单纯无法置危难之中的人于不顾,那样的真正的英雄。
然后恶龙被打败。
正义得到伸张,
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才是世上应有的美好结局。
而不是哭泣的公主无人拯救,肆无忌惮的黑幕顺利得到一切。那种故事只会让他感到空虚。
即使,他是故事中的恶龙。
“亚夜没有想过‘阻止实验’吗?御坂好奇地问。御坂以为没有将之列为可选项是因为可行性不高。”少女看着她。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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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亚夜轻声说,“从知道实验,把你带回来,制定自以为是的计划……从头到尾,这个念头,没有一刻,没有哪怕一个瞬间……出现在我的心里。”
“御坂对此有些意外。”
“……我并不是轻视你们。作为当事人,你们决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正当的。但如果我作为另一方的当事人呢?……那是‘绝对的力量’啊。”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空白的天花板,茫然地伸出手。
在这天顶之上是星辰。
“……不会被任何人支配、不会被任何事物伤害,无需恐惧,无需忧虑,那样的力量。不用像工蜂一样忙忙碌碌地为毫无意义的事情消耗本就不多的生命,不必担心像一缕烟尘一样死后不留痕迹……能够看见他人看不见的风景,能够做出无数的丰功伟业、人力所不可能完成的壮举。
我想要啊,如果是我的话想要啊。只要拥有欲望的人就不可能不想要,不是吗?不是这样吗?我搞错了,可是是从哪里开始搞错了?我知道生命拥有重量,但那并非自己的生命,所以是另一回事。如果要衡量生命的重量,那么这份力量足以阻止无数的战争和灾难。第二次世界大战死了七千万人,那难道是为了什么更有意义的目标而发动的战争吗?对一个个体而言,怎么会有比绝对的力量更有价值的东西?财富?认可?寿命?能够拥有那样的力量,即使之后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也许有人、非常非常少的人,拥有对他们来说更有价值的真正无可替代的重要存在,但我并不是这样的人,我不可能有那样的幸运,我无法理解如何做到这件事情。如果这个选项能摆在我的眼前,我根本想不到怎么会允许实验被阻止,怎么会有一丝一毫放弃的可能。
……御坂美琴说绝对的力量是‘无聊的东西’——可这不过是高高在上的Lv5才能说出来的妄言。如果她一样只是Lv2的缺陷电气呢?修改摄像头和袭击研究所都不可能做到,就算赴死也毫无意义,只能看着和自己有相同容貌的你们被一个一个杀掉,连选择最坏的选项的资格都没有,如果她是那样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呢?与之相反,如果拥有力量,在刚刚得知实验的那一天,她手中的电磁炮就能直接杀掉一方通行结束一切,再也不会有更多牺牲,再也不会有更多痛苦——这样,她也能说出‘力量是无聊的东西’这种话吗?
上条当麻虽然是Lv0,但‘能力无效化’本身不也是一种力量的体现吗?是,我想他就算真的没有任何力量也会挺身而出,但那样不可能成功,借用武器和毒药也许有那么一丝可能,但使用武器的力量和使用自己的力量也没有本质区别,凭借善良、只凭借善良本身根本不可能足够。不管构建出再严密的道德与法律,没有暴力保证其执行也不过是空中楼阁,自己不愿意使用暴力并不代表别人不会用,将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至少拥有选择是否使用的资格。拥有力量的话,想要做的事情都能做到,想要保护的人也能安全地庇护在身后……不是这样吗?”
牛奶凉了下来。
“抱歉,我不该对你说这些话,这对你很过分、”亚夜的声音平静下来。
“亚夜。”少女开口打断她。
无论生理年龄还是心理年龄都比亚夜更小的少女走过来,把她拥入怀中。
“尽管以御坂的知识和阅历,无法对这些问题做出解答。”她说,“但御坂愿意听你说任何话,御坂诚恳地表达希望支持你的意愿。而且,无论如何,实验的确是‘被阻止’了,不是吗?”
“……是。”
像放下些许负担包袱,亚夜轻轻地叹气。
“而且,即使无法理解,我仍然知晓答案……”亚夜低声说,“我的能力对一方通行无效,所以,我只能以我自己,来推测他……这是我所犯下的错误。”
她闭上眼睛。
“善良的意义是善良本身,我会铭记在心。”
28.深渊
——“你的确是最强,但是,不是无敌吧?……成为无敌的话,说不定会改变什么。”
那句话在他耳边回响。
于是,他睁开眼睛。
气密门打开,走进去。
他看到白色的地面,白色的天花板和明亮到晃眼的灯,带着观察窗的白色墙壁。
空旷的实验场里,有人先于他在等待。
少女有着他见过无数次的面貌,听过无数次的声音,她说:“——准备万全,御坂如此展示首次对战的干劲。”
那就是,愚行的开始。
一方通行转过身,走向大门,对这出闹剧失去更多的耐心,却又在这时候想起来,接下来,她会开枪。
那一枪,如果没有反射,会怎么样。
……会改变什么?
别误会了,那可不是说他打算停止反射。那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安全全部交由别人掌控,别说是面对拿着枪的对手,什么时候都不可能,从他拥有能力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时候。和这家伙不一样,自己的性命对他来说可是很重要的。
不过,只要有所准备,即使是身后的子弹的也可以计算……
空气的尖啸,还有毫无道理的恶寒。沙袋倒下一样的声音——这么说是自欺欺人,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是失去生机的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少女倒在血泊里,眼睛逐渐失去光彩。
啊,是这么回事。
就算是在梦里,也只会再重演一遍。
……指望他人来提供答案未免也想得太美了。
下一刻他坐在了宽大的长桌前,桌子后面是看不清面目的研究员,咧笑地拿着一沓纸和他闲聊,“是这样,当初不也是这么说的吗”、“计划书上明确写清楚了”、“性能的差距也没办法,请多谅解,毕竟现在的技术也还有很多做不到的事”,这样那样……
白纸黑字的最后是他自己签下的名字。
就像是自以为是地选择了一条通向沼泽的路,还自己朝着泥潭里走了进去。蠢得可笑。不仅如此,还半是自暴自弃,半是想着“在路的终点会有什么”,蠢到了连自己的愚蠢都意识不到的程度,就这么走了下去。
——“一方通行。”
那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芳川桔梗,半年前调来的研究员。她不到三十岁,没有孩子——之所以知道这些信息,是因为她总会在实验的间隙和他闲聊,哪怕他明确强调自己半点不感兴趣。虽然没有孩子,但是她总是用看小孩子的目光看待他……和那些克隆。她的眉眼很柔和,就像是不应该待在这种地方的人。
——“你想做这种事情吗?”
芳川桔梗那样问。
……那时候回答了什么。
想不起来了。说出的回答是什么都一样。此时此刻实验也还在继续,所以他的选择是什么不言而喻。
而以此为代价他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呢。
实在是羞耻不已,滑稽可笑,哪怕是对自己都难以说出口,只有在梦的深处,暂时想不起来嘲讽的时候,才能承认——
——希望有人能靠近他。
呵。
但想归想,他又是怎么做的。
少自哀自怨了,并非没有人试图接近他。有人关心他的时候,他说“多管闲事”、“你在犯傻吗”。有人触碰他的时候,他说“滚开”、“你知道什么”。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执拗地凑上来,跟在他身边,用快乐的声音和他说话。于是终于看到了他真正的样子。
早就警告过你了。甚至恶人先告状地那样想。
……话又说回来,这副怪物的模样也是自己选择的吧,哈,又不是被谁逼着做这种事。
所以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人任何事,正是他造就了自己今天的境地。
事到如今说“后悔”也没有意义。
自己做的事,难道说句后悔就行了吗。
他仰头看向夜空,躺在地上,连挣扎地起身都觉得厌倦。就此沉入黑暗,然后在黑暗中烂掉,这才是与他相配的结局。
沙沙,
靠近的脚步声。
是什么人都无所谓,但他还是睁开眼睛。
新月朦胧的光辉打在她身上,少女探着脑袋,带着点好奇打量他。丝绸一样的褐色长发顺着她的肩膀垂落。伸出手是不是就能抓住呢。
“晚上好。”她轻快地打招呼。
于是梦醒了。
他真正睁开眼睛。
不用想也知道时间过了中午,即使透过窗帘也能看见明亮的阳光,一方通行想背过身去,结果因为疼痛而抽气,僵着动弹不得。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声,他不情不愿地伸手去够。现在他知道把自己吵醒的罪魁祸首了。
芳川桔梗:「听说你昨天和人打架了。」
芳川桔梗:「绝对能力者计划暂停了,有空的话来研究所一趟吧。」
单手打字的感觉很不习惯,他按下发送:
『没空』
退回上一页,没有想到的是还有更多的邮件,主界面简略显示:
未登陆的号码:「床头有牛奶。虽然我想你应该、」
……糟糕的预感。
一方通行瞥了眼床头柜,那里放着一瓶牛奶。
旁边还放了吸管。
未登陆的号码(22:11):「床头有牛奶。虽然我想你应该不容易吃东西,不过总能喝点什么吧」
未登陆的号码(12:30):「可以去拜访你吗?我会带探病礼物」
未登陆的号码(14:00):「无视?真冷淡呢——还是说没有睡醒?不回复的话我就当默许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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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通行(14:27):『没人教过你不要碰别人的手机吗』
说起来那、个、家、伙,连他住在哪里都没有问。
未登陆的号码(14:28):「没有碰哦,你的号码是从脑科学研究所的通讯录中获得的」
未登陆的号码:「啊,也不值得骄傲吗?」
脑海中几乎能浮现她一脸无辜的样子。
未登陆的号码:「说起来,你醒了的话,我可以登门拜访吗?」
未登陆的号码:「其实我就在楼下」
未登陆的号码:「我带了止痛药和冰袋,打包了一些早餐,虽然不知道你的口味」
未登陆的号码:「虽然已经凉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现在去买」
未登陆的号码:「对了,忘了买花,你想要探病花束吗」
他用一只手慢吞吞地打字,笨拙得快要失去耐心,打完“想都别想”之后不得不加上“给我回去”,然后几个字的间隙又收到好几条信息。最后他有仇似的盯着手机上的消息,删掉重新打上一句。
一方通行:『不要』
未登陆的号码:「ok」
叩叩。敲门声。
未登陆的号码:「那么可以登门拜访吗?」
一方通行:『站在门口才问吗』
未登陆的号码:「冤枉呢,我有好好通过正式书文征求屋主的意见哦」
未登陆的号码:「顺便一提,你可以不用给我开门,我昨天看到密码了」
一方通行:『我可没同意』
未登陆的号码:「但也没拒绝?」
一方通行:『难道我说让你回去你就会乖乖回去吗』
未登陆的号码:「唔……你要是那么讨厌的话」
没有再发来的消息。
空气很安静,注意去听也只能听见耳鸣。“那就给我回去”打下了一个“那”。没有敲门声,没有催促,但也没有离去的脚步声。
站在门外,神野亚夜正耐心地等待他的拒绝。
一方通行:『那随便你』
按下发送,他把手机丢到一边,闭上眼睛躺在床上。
于是门被推开。
那家伙擅自进入了从未有其他人踏足的住所。
装满东西的塑料袋被放在桌子上,东西被拿出来的时候袋子发出悉索的声音。厨房的水龙头打开,瓷碗轻碰,他能想到那家伙在一共也没几件餐具的贫瘠碗柜里寻找,微波炉“叮”的一声。她在他的家里走动。脚步声带着雀跃,像在阳光下散步,轻松而快活。
你难道不知道在你眼前的是什么样的怪物吗?
……但神野亚夜的确知道。
那家伙真是疯了。
“可以进来吗?”她在卧室的门外问。
“别问个没完!”他没好气地喊。
29.安静
“毕竟是你的房间,怎么说也要问吧,出于礼貌。”亚夜故作无辜地为自己申辩。
而且是喜欢的人的房间,亚夜在心里补充。
她把一方通行的抱怨当作默许。
事实上就是默许也说不定,她推开门之后也没有听到更多的抗议。
房间很空。
和外面的起居室一样,物品不多,没有装饰,比起刚刚入住时只带默认家具的学生宿舍也没有多上多少东西,没有什么能够显示屋主性格的线索。虽然这种空无一物本身也是一种线索。
“——实验结束了。”像是宣告一样,一方通行说,鸽血石色的眼睛睁开看了她一眼。声音很不高兴,大有“现在知道了可以走了吧”的意思。
“嗯,我知道。”亚夜回答。
“啊是吗!”
白色的少年躺在床上。
毫无防备,闭着眼睛。暴露脖子和柔软的腹部。他有保护要害这种概念吗?哪怕刚刚被揍了一顿,他似乎也并没有受到什么挫折。
亚夜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肩膀。
啊,反射。
真失望。
就连这个冒犯的举动都没被察觉,第一位躺在自己的床上,丝毫不觉得亚夜是个威胁。只要反射没有停止,这个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他都可以不加理会。
“可以看看你的手吗?”亚夜问。
当然是指受伤的手。
一方通行终于愿意睁开眼睛,纡尊降贵地瞥了她一眼,“说到底,你来干嘛啊?”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不怎么情愿地从被子里抬起手。似乎只是抬着手臂,多一分力气都不愿意用,手指就那么耷拉着。
指节有些泛红,应该也有些肿,但他很瘦,所以看着并不明显。
“看看我的患者?”亚夜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说,“避免不必要的医疗纠纷。”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冰敷一下会好些。”亚夜说着,试图把冰袋递给他。
不过这么简短的说辞好像没法打动他。
亚夜于是接着说:“没什么不好吧?把手放在冰袋上就可以了,之后也不会肿得太厉害。”
一方通行看了她两眼,嘟嚷着什么,终于往床头挪,这才慢吞吞地坐起来,不太高兴但听话地把冰袋放在腿上。
接着迟疑地把手放上去。好像是觉得并不难受,暂时没有抱怨。
艰难的第一步,亚夜在心里耸肩。
她又拿出药瓶。完整没开封的。药片在瓶子里哗啦哗啦地响。她把瓶子递给他看——或者说,让他检查。意料之中的,一方通行狐疑地看了一眼,好像亚夜拿出的不是止痛药而是□□一样。
“这什么。”他说。
“止痛药?”亚夜无辜地说。她确信一方通行看到了标签上的字并且完全理解。
“普通人是可以随便弄到这种东西的吗?”
“……职务便利。你看,我是个医生。”
他哼了一声,“之前还说是学生。”
那句话里有着怀疑的要素。
这可不能当没听见。
“我的能力能在治疗排上用场,所以被特例准许在医院打工。在第七学区中央综合医院。这是员工卡。”亚夜说着拿出卡,一边思索,“……今天没带学生证呢,不过手机上有电子通行证,喏。对了,还有暑假作业,看,虽然我还没有怎么写。嗯……下次穿校服可以证明吗?”
她点开手机把屏幕转过去展示,直到一方通行不耐烦地皱眉:“……我又没问。”
“我觉得你的话里有怀疑的意思。”
“因为你这家伙很可疑。”
“这我倒是也有自觉。”
她的话让对方一时哑然。
“……那这位医生是出于什么优先级选择的患者?”片刻之后,他嘲讽地说。他好像觉得非要说点什么,不然就是输了
“我的私心?”亚夜诚恳而反省地说,“医生也是有下班时间的,这不是在履行誓词,而是出于我个人的意志——当然,我知道这不符合急救的优先级,不过先前我已经从同事那里得知上条先生没有生命危险……”
话语里有什么吸引了一方通行的注意力。
他停顿了一下,
又停顿了一下。
才开口,问:“那家伙……”
“什么?”
“……算了。”
虽然真不应该说这种话,但那副别扭又在意的样子真是十分可爱。
“那?”亚夜晃了晃手里的药,若无其事地问。
而一方通行盯着她。
“吃药?”
“不要。”
“我可以给你看处方单。如果你在意成瘾性的话,就吃扑热息痛好了。”
“不要就是不要。”
“为什么?”亚夜装作不理解,“疼痛管理是常规医疗的一部分,这有什么问题吗?……啊,还是说,这是一种自我惩罚?”
一方通行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开什么玩笑?你是脑子坏掉了还是在想找茬、!”
“不对吗?”
“我看起来像知道什么是罪恶感吗?我是不知道你心里对我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想象,但真是遗憾啊!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看起来就像那样。
亚夜当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说的是:“那是讨厌吞药片吗?我也带了糖浆。”
“哈?!你把我当没长大的小鬼吗!”
他粗暴地抢过药瓶,想要打开盖子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单手拧开瓶盖并不容易。无视亚夜“让我来吧”的友善提议,在瓶子盖有些变形的情况下终于把瓶子打开了。
肯定用能力作弊了。
度过半个月只用单手来生活经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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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野亚夜客观地评价。
像是和药片有仇一样,他皱着眉把药片扔进嘴里。
“一次一片,八小时一次。”神野医生把水递过去,一边留下医嘱。
“知道了。啰嗦。”
“随餐服用比较好。早饭热过了放在餐桌上,有粥和鸡蛋羹。还有一个冰袋放在冰箱里。”
“啰嗦!”
“是,是,”亚夜从善如流地应和,“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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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夜坐进驾驶室,关上车门。
拥有车的人,常常会觉得车内是属于自己的安全的空间。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并不是叹息,而是来自心理上的、如释重负的轻松。好像一场漫长的旅途终于走到尽头,完成了一件艰难又了不起的事情,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一样。虽然,她并没有完成什么事。
亚夜很少感到疲惫。
虽然昨天因为深夜喝了一罐咖啡,睡眠时间严重不足,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然,也不是因为面对一方通行觉得紧张。相反,她甚至相当享受入侵他的领地的过程——包括其中惹怒第一位让他生气的那部分。
她把脑袋靠在座位上,体会着此刻的心情。
大概,像是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不必再担忧,这样的感情吧?
亚夜允许自己短暂地花时间记住此刻的心情。
然后她还有要做的事。
医院昨天的排班她请了假。准确地说,她请了很久的假。接下来需要去销假,还需要准备一个合理的借口。虽然她的老师大概会用“我知道你隐瞒了什么,但是就不问了”的眼神看着她。
也许该写暑假作业。毕竟,她是学生,如假包换的那种。
亚夜回到家,一边想着,一边从衣柜里取出雾丘的校服。
除了对着装要求很严格的常盘台,学园都市大部分学校都不要求学生在非到校时间穿校服。而亚夜所在的雾丘,也许是因为能力开发的方向本身就倾向于独特性,学生也大多充满了个性。这种个性也体现在着装上。
在校外,不穿校服才是雾丘的学生的默认选择。
雾丘的校服是短袖的白衬衫与纯色的蓝色长裙,是非常传统的女校校服,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值得称赞的设计,这么说来,它不受欢迎也是有原因的。
而且,裙摆太长了。
长过白大褂下摆。这不符合医院的着装规定。
亚夜换上校服,在镜子前审视自己。
改短一些吗?她想着。
手机振动。
是短信。
不应该频繁地查看信息,会通过邮件的方式联络的事情本身就不紧急,而查看信息会造成注意力的浪费。
不过下一刻,她仍然拿起手机查看。
御坂美琴:『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