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听我心声黑化,反派慌了》 第125章 外祖父回来啦 125 程素心和关关刚到家,宫里就派了人来,送来了一个锦盒。 里面是小国师云离渊亲手做的平安符。 程素心把平安符挂在关关的摇篮上,关关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同。 她整个人都被浓浓的安全感包裹起来,踏踏实实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次日早上醒来,关关神清气爽,给薛沐霖治病耗费的元气全都补了回来。 颜老夫人知道程素心新宅子里人手短缺,特意送了几个人过来帮忙,其中有个很能干的管事妈妈,是荣妈妈的堂妹。 程素心和这位荣妈妈商量各处的人手配置,把关关交给了秦知简。 秦知简这日休沐,便一心一意地陪着关关玩,要把月子里缺失的陪伴都补回来。 他戴上面具给关关表演孙悟空打妖怪,一不小心长棍敲在额头上,敲出一个包。 他又蒙上脑袋假装和关关捉迷藏,然后一头撞在柜子上,又多了一个包。 他还灌了一大口水要给关关表演魔术,结果把自己呛着了,咳得惊天动地。 关关看得叹为观止。 【幸好我爹长得好看,要不然留着真是没啥用。】 秦二爷正卖力地彩衣娱女,不远处园子里传来一阵打斗声。 爷俩儿都伸长了脖子看过去。 他们这个新宅子带一个花园,前房主没有好好打理,园中的小花亭顶子都坏了。 趁着天气还不太冷,程素心让绣儿去雇了几个泥瓦匠和木匠,把花亭彻底修一修,免得冬天下了雪给压塌了。 西岭东桥和秦兮柔练完功,闲着没事,就过去看热闹。 然后西岭就和其中一个泥瓦匠打起来了。 以上是绣儿去看了之后,回来告诉关关和秦知简的。 秦知简着急道:“哎呀,得赶快拦住西岭,她功夫太好,那位师傅定然招架不住,可别把人打坏了。” 绣儿道:“那泥瓦匠功夫好得很,西岭都打不过他,东桥也上去帮忙了。” “怎么东桥也……泥瓦匠都是贫苦人,咱们不能欺负人家。”秦知简抱起关关就要去劝架,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不对啊,泥瓦匠怎么会功夫,而且功夫还比西岭好?他真是泥瓦匠吗?” 绣儿道:“西岭说他是假泥瓦匠,他不承认,说了几句就打起来了。是他先动手的。” 秦知简:“……这位假泥瓦匠师傅,脾气有点暴躁啊。” 关关无语。 突然,她耳尖一动,随即整张小脸都亮了起来。 【外祖父来啦!】 秦知简也十分惊喜:“岳父大人来了吗?我们快出去迎接!” 关关在他怀里不住往上窜,朝打斗声传来的方向使劲。 【外祖父在那里!在那里!】 秦知简抱着关关快步赶到园子里,就看到一堆木料砖石中跪着一个人,东桥手持长棍压着那人的肩颈,西岭正拿了绳子将他捆绑起来。 旁边肩背挺直,面容凝肃的老者,正是程苍山。 “啊啊啊!!!”关关激动地朝外祖父伸出两条小胳膊。 【是我的土豪外祖父呀!是有好多金银财宝的外祖父呀!我要金元宝,不不不,我要金砖,越大越好!!】 秦知简正向程苍山行礼,闻言一个踉跄。 程苍山急忙扶住他,顺势从他手里接过关关,满眼慈爱,“关关长得这么大了?” 关关讨好地搂住程苍山的脖子,还在他脸上蹭了蹭。 程苍山美滋滋,“关关跟我这么亲!关关这么喜欢外祖父?” 关关用力点头。 【喜欢喜欢,我最喜欢有钱的外祖父了!】 秦知简虽然没有听到这句,但他从小女儿的眼神里已经读出了一切。 他默默擦去额头一颗冷汗。 程素心也闻讯赶了过来,看到父亲自是欢喜不已。 看到地上被绑起来的人,吃了一惊,“爹,他是什么人?” 程苍山摆摆手,“一会儿再说。”对西岭东桥道,“把他送去官府吧。” 西岭东桥把那人拽了起来。 论身形,那人比程苍山还要高大魁梧,难怪西岭打不过他。 他两条手臂几乎和花亭的柱子一样粗,拇指粗的麻绳捆在他身上,都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他只要一发力,这些麻绳毫无意外会被挣断。 秦兮柔有点担心,万一这人半路要逃跑,西岭东桥怕是拦不住他。 程苍山抱着关关,在程素心和秦知简陪同下朝正院去。走出几步,他停下,转过身来,沉声说道:“程大力,你若是半路逃跑,就不要再用这个名字了。” 听了这句话,程大力满是凶相的脸瞬间变得灰白。 秦知简吃了一惊,不禁又打量那人几眼。 唐绾绾和程大力绑架颜惠儿,打伤薛沐霖,官府下了海捕文书,城门口贴了悬赏告示。 没想到这人竟会混进他们家来。 回到正院坐下,喝了杯茶,又逗了一会儿关关,程苍山才说起了程大力的事。 程大力是个孤儿,无名无姓,他这个名字是程苍山给起的。 程苍山在外游历,路经一处村落,正碰到村民殴打一个孩子,那孩子被打得半死,满头满脸都是血。 但他求生欲很强,居然从人群中逃出来,扑倒在程苍山脚步,紧紧抱住了他的腿,嘶哑着嗓子求救。 村民们看出程苍山是个不好招惹的人,但又无法抑制对那孩子的愤恨。 虽不敢过来抢人,但口中都叫骂不止。 那些方言俚语程苍山并不能完全听懂,但依稀知道,骂得很是歹毒。 他不由皱眉,“他不过是个孩子,能有多大过错,你们把他打成这样还不够?非要活活打死他吗?” 一个上了年纪,看着像是里正的老者走上前来,朝程苍山拱了拱手,苦笑道:“你这话,一年前我也说过。现在想起来,我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程苍山正把那孩子拉起来,闻言一愣,仔细看了看那孩子的面相,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 相由心生,三岁看大。 那孩子顶多十岁,长了一双雌雄眼,眼中隐隐露出凶光,在满脸血污泥土的反衬下,让人格外心惊。 程苍山有点后悔。 如果方才没有停下,走了也就走了。 可现在握着这孩子的手,再要把他送到村民的棍棒底下,自己一走了之,良心上恐怕过不去这一关。 第126章 救还是不救 126 程苍山为人坦荡,在女儿女婿和外孙女面前并不掩饰自己当年的真实想法。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若是你们遇到此事,会如何做?” 程素心、秦知简和秦兮柔都低头思索,没有立即回答。 程苍山又笑着逗怀里的关关,“关关会怎么做,救还是不救?” 关关的全副精力都在外祖父戴的一枚金镶玉大戒指上,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她努力攥着那大戒指,想把它从外祖父手指上薅下来。 程苍山以为她是小孩子心性,天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便摸出两颗穿在一起的金珠子,拿给她玩。 关关果然眉开眼笑,一手握着一颗金珠子,口水都滴下来了。 这时秦兮柔开口道,“若那孩子当真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我不会救他,否则便是对受害者不公。救了他也会养虎为患,伤及更多无辜的人。” 程苍山赞许地点点头,“柔儿说得很有道理。” 秦兮柔得了外祖父的夸奖,很是开心,问程素心和秦知简,“娘,爹爹,你们会怎么做?” 程素心看着秦兮柔开朗的表情,倍感欣慰。 三个月前,兮柔还是畏畏缩缩,胆小怕事的性格,听到夸奖也是羞怯惭愧的模样。 现在真是脱胎换骨一般,不止性格转变,容貌也越来越出挑。 她看着女儿微笑,说:“娘和你想的一样。他引起众怒,想来是做了极其恶劣的坏事,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小孩子也一样。况且他已经十岁,却还不知对错,不辨是非,我没有信心能管教好他。” 程苍山也朝女儿赞许地笑笑,“我当时也这样想过。” 只剩下秦知简。 秦知简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儿,最后看向岳父,“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他引到正路上,但,我还是会救。那毕竟是一条性命。” 他方才的一番思索,都是关于如何引导那孩子,让他弃恶向善。他丝毫没有纠结过“救还是不救”。 他的回答也完全在程苍山的意料之中。 程苍山笑着点头,“这确实是你会做的事。” 秦兮柔问:“外祖父,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救下他?” 程大力不是本地人,他是跟着逃难的流民经过那个名为石屯的村子,实在走不动了,被留了下来。 村民看他无父无母,很是可怜,就省下些饭菜给他吃,也有人拿旧衣服给他穿。 时间一长,村民就发现这孩子有点“毒”。 他时常抢村里孩子的东西,被抢的孩子若是还手,他就把人往死里打。 幸好每次都被大人及时阻止,没有酿成大祸。 但是家里有孩子的人家都对他避而远之,也不再给他吃食和衣服了。 程大力吃不饱,就去村民家里偷。起初偷个馒头,偷点剩菜,后来偷鸡鸭,甚至偷供桌上的猪头,被村民抓住狠狠揍了一顿。 村里有个李老太太,是个菩萨心肠,对程大力一直很好。李老太太养了条看家狗。说是看家狗,实则那狗过得比人还滋润。 李老太太把狗当儿子养,喂得油光水滑,肥肥壮壮。 程大力接连多日偷不到荤腥,就盯上了李老太太的狗。 他心黑手狠,拿根木棒把狗敲晕后装进麻袋,正要走的时候被李老太太发现。 李老太太苦苦哀求,拿出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点钱让程大力去买肉吃,只求他放了狗。 程大力抢了钱,推倒李老太太,背着狗就跑了。 秦兮柔听到这,两手紧紧攥成拳,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真的把狗吃了?” 程苍山点点头:“不仅吃了,他还把骨头丢到了李老太太的院子里。” 秦兮柔腾地站起身来,“他简直是个畜生!” 这件事也让石屯村的人对程大力彻底寒了心,他们要赶走程大力这个祸害。 程大力被赶走的当天,半夜悄悄回来,把地里的禾苗祸祸了一大半,还在村里放了把火。 村民们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把他抓回来,要把他活活打死。 于是有了程苍山看到的那一幕。 “我给了村民一笔钱,把那孩子带走了。”程苍山喝了口茶,露出个狡猾的笑来,“其实我当时想的是,等他再犯个错,我就理所当然地解决了他,那时便不是见死不救,是替天行道。” 秦知简也喝了口茶,闻言一半喷出来,一半呛住了。 程苍山坦然地捋着胡子,“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关关你说是不是?” 关关拿人手短,攥着金珠,乐呵呵地点头。 【对对对!外祖父给我金子,外祖父说什么都对!】 程素心:“……” 关关喜欢爹爹是因为爹爹好看,现在喜欢外祖父是因为外祖父有钱。 这三观也太灵活了。 程素心突然觉得,对关关的教育也是任重而道远啊。 但程大力不知是长了教训还是长了心眼,他在程苍山身边特别乖觉。 程苍山说什么他听什么,不但没犯错,还做了几件好事。 这让程苍山有点犯难。 他不能一直带着这个孩子四处游历,有心找个老友收了他当徒弟,又怕他惹出事来坏了故人的名声。 最后他想了个办法,把程大力留在一个镇子上,给他留了些钱,说三个月之后来接他,然后便走了。 实则他偷偷潜回来,躲在暗处观察程大力。 一个人伪装得再好,迟早还是会暴露本性的。何况程大力还是个孩子。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程大力跟着一个泥瓦匠当学徒,每天本本分分干活。 他人小但力气大,干活不惜力,收了这个学徒,泥瓦匠轻松了不少。 泥瓦匠有个儿子,跟程大力差不多大,有时候会欺负他,他也都忍了,事后也没有报复。 就这样,程苍山从秋天观察到冬天,而程大力的确像变了个人。 他这才出现,把程大力带走,托付给一对夫妇好好教养长大。 每隔半年都去探望一次。 程大力在那对夫妇家中平安长到十五岁,说想去投军。 他想做个有出息的人,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能让别人高看一眼,如此就不会有人随意欺侮,他也不会时时想要报复。 过了几年吃饱穿暖的好日子,程大力个头窜得飞快,力气也远超成年人。 程苍山思虑之后同意了,给了他一笔盘缠。 特意叮嘱他去薛老将军麾下的延平军。薛老将军治军严苛,对程大力有好处。 程大力的勇猛凶悍用在杀敌冲锋上未尝不是件好事。 事实果然如同程苍山预料的那样,程大力在战场上表现英勇,很快就升任了一个小头目。 但他的残暴凶狠也都被激发了出来,每次动手都会伤人,屡教屡犯。 第127章 神牌是邪物? 127 程大力在京兆府的刑房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梁韧说到做到,替薛沐霖狠狠出了口气。 程大力也没有隐瞒,老老实实都交代了。 他被巡防营除名后心中愤懑,借酒浇愁,然后就遇到了唐绾绾,在美色诱惑下当了她的走狗。 这次假扮泥瓦匠混入秦家也是唐绾绾的主意。 唐绾绾让他找机会杀了程素心和关关。 他乔装打扮了一番,用了点小钱买通了工头,又蒙过了挑选工匠的绣儿,自以为万无一失,肯定能得手。 没想到搬几块石头就被西岭看出来身上有功夫,三言两语吵急了眼动起手来,被走到附近,听到声音跳墙进来的程苍山赶了个正着。 程大力天不怕地不怕,皇帝面前也敢喊打喊杀,唯一敬重之人就是程苍山。 程苍山是他的恩人。 他在牢里被打得半死不活时,才知道了唐绾绾让他去杀的人正是恩人的女儿和外孙女。 京兆府差人按照程大力交代的地点,去城南一处废弃的宅子里抓捕唐绾绾,意料之中地扑了个空。 唐绾绾逃走得很从容,甚至留下一封信,写明了是给程素心和关关的。 心中满是怨毒诅咒之词,末尾是直白的威胁——定索尔等狗命,以报杀女之仇! 梁韧看过后,删删减减,只把最后这句抄了,亲自送到新宅来。 送走梁韧,一家人正在商量如何应对唐绾绾的威胁时,又有人上门。 是周氏。 周氏每天都来探望秦兮瑶。 随着秦兮瑶状况越来越好,她紧绷的精神也渐渐放松,脸上也有了些笑容。 但今日登门,却是满面愁苦。 尤其是看到程苍山也在,神情更加尴尬难堪,几度欲言又止。 程苍山看出来了,便抱着关关去廊下逗鹦鹉。 鹦鹉是秦兮柔捡来的,通体粉蓝,头顶,翅稍和尾巴尖尖粉白,脖颈上点缀着一圈芝麻样的小黑点。 它被秦兮柔捡到时埋在园子里的落叶下面,浑身脏兮兮的,萎靡不振,一动不动。 也幸好是秦兮柔细心,若是换做西岭东桥,只当是个死鸟,添把土埋得更结实些。 小心调养了几日,秦兮柔又趁关关刚睡醒时从她眼角接了点眼泪,加在水里给鹦鹉喂了下去。 将死的鹦鹉就这么活转过来,精力充沛,底气十足,见谁跟谁打招呼,很有礼貌,还是个话痨。 “你今日睡得可好?” “你满面红光,必有好事!”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关关:“……” 烤鹦鹉好吃吗?要不还是直接炖汤吧。 除了叽叽喳喳闲聊天,这鹦鹉还会背书,语句晦涩,佶屈聱牙,听得人昏昏欲睡。 程苍山说:“这鹦鹉是个读书人养的。” 绣儿福至心灵:“读书人?会不会就是咱们姑娘的如意郎君啊?” 正给鹦鹉换水的秦兮柔羞红了脸,“绣儿姐姐!” 鹦鹉:“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众人:“……” 这鹦鹉成精了吗? 绣儿说:“咱们这未来姑爷真是挺想娶媳妇的。” 周氏走后,程苍山抱着关关回来,程素心把秦兮柔也叫了过来。 “娘,爹爹,出什么事了吗?”察觉堂屋气氛略微凝重,秦兮柔有些不安。 尤其是一贯温和带笑的秦知简,破天荒的面容凝肃。 秦知简朝女儿笑了笑,“没什么大事,祖母想让我们带着关关回去一趟。” 秦兮柔一怔,她都快忘了秦家祖母了。 心头涌上一些不好的记忆,秦兮柔不由自主绷紧身体,捏起了拳头,“她想对关关做什么?” 程素心走过来环住女儿的肩膀,安抚地抱了抱她,“这件事得慢慢说,先坐下吧。” 她先把秦家祖传神牌的事说了。 周氏出于感激,此前就把她所知道的秦家秘密告诉了程素心,包括神牌和柳姨娘的事。 程素心和秦知简说过,但没告诉秦兮柔。 所以秦兮柔听完很吃惊。 程苍山却没什么吃惊的表情,淡淡道:“神牌的事我听亲家公说过。” 秦荀和程苍山时常小酌几杯,然后便开始酒后吐真言。 提及祖传神牌时,秦荀并无敬重,反而很是抵触。 “他说,此神牌在秦家世代相传,族中奉为至圣宝物,但他却觉得那是个邪祟之物。他曾试图毁掉神牌,然而不管刀砍斧斫,还是火烧,那牌子都没有丝毫损毁,无奈只好放弃。希望秦家后人能有不凡者,将其毁去。” 秦兮柔还沉浸在神牌的玄妙奇异之中,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祖父为什么说那神牌是邪祟之物?” 程苍山缓缓摇头,“他没有详细说。我记得,他说完这些后,便感慨自己一生做了许多错事。我猜测,或许他认为做的那些错事,都与神牌有些关系吧。” 说到此处,程苍山看向秦知简,“他还说了一句话。” 秦知简明白这句话与自己有关,面容肃然了几分,“岳父请讲。” “他说,他这一生最不后悔的事,就是救了柳夫人;最对不起的,也是柳夫人。” 秦知简愕然睁大了眼睛。 柳夫人…… 他的生母是“柳姨娘”,父亲生前提及生母,也是如此称呼。 父亲酒后所说的“柳夫人”是谁?是他的生母吗?为何父亲会用这个带着敬重与疏离的称呼? 关关急得抓耳挠腮。 自从用神识探察颜惠儿的下落,遇到那层黑雾,她的能力就弱化了。 那种感觉很像熬夜突击复习后坐在考场上,看到题目时隐约记得答案就是课本某一页的某一大段文字。 可那段文字具体是什么,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柳夫人柳夫人,到底是谁来着?好像有个很厉害的身份。啊啊啊,怎么想不起来啊……】 程素心一颗心分成了两半,一半担心秦知简,一半担心关关。 秦知简艰难开口:“岳父,关于我的生母,父亲还曾说过些什么吗?” 程苍山遗憾地摇摇头,“这些都是他酒后自己说的,我也只是一听而过,并未多问。” 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 或许秦荀也是看准了程苍山是能保密的人,才放心地把压在心底的话吐了一些出来。 一家人沉默了半晌。 秦兮柔轻声问,“祖母要我们带着关关回去,到底是要做什么?” 第128章 抢神牌 128 秦老太太的算盘打得很好。 秦兮瑶发了疯,成了伤人的妖怪,显而易见,神牌已经彻底放弃她了。 秦家自然要顺应神牌的意思,抛弃秦兮瑶,迎回秦关关。 秦关关如今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只要把她接回来,秦家就能恢复昔日秦荀在世时的风光与荣耀。 或许比那时还要更上一层楼。 秦老太太知道周氏每天都会去二房探望秦兮瑶,便把她叫去,让她给二房一家传话。 周氏起初没有答应。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程素心,有个想毒死自己和孩子的婆母,她也会有多远躲多远,一辈子都不想再见面。 她现在和程素心关系缓和了许多,还想着能更亲近一些,万万不想为秦家的事得罪她。 秦老太太便对周氏许诺,只要她帮忙传话,不管二房回与不回,她都会让秦兮瑶留在家里,从今以后送她去庄子上等死的话绝口不提。 这个承诺让周氏动摇了。 如今她最担心的就是秦兮瑶将来没有容身之处。尤其是知道了秦知仁偷养外室,还有了个五岁的女儿。 周氏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她看秦老太太满脸自信,忍不住泼了盆冷水,“二爷升了官,素心是相府的座上宾,关关又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二房一家如今顺风顺水,怕是不会回来。” 秦老太太老态毕现的脸上露出一抹高深的笑,“你把神牌的事跟他们说说,他们肯定会回来。” 这一点秦老太太确实猜中了。 次日,秦知简便带着妻女回了秦府。 因为程苍山时不时就拿出个亮晶晶的小玩意儿来逗关关,今天给个金元宝,明天给个金项圈,以至于现在关关看到外祖父就两眼放光,一天有大半时间都“长”在外祖父身上。 怎么哄都不肯下来。 没办法,程苍山也一道前往。 秦府今天非常热闹。 关关一家还没下车,就听到高墙里的争吵声。 原来,今天一大早,秦家远在祖籍的族人就赶到了秦府,他们是为神牌而来的。 神牌原本是供奉在秦氏祠堂里,显名后才由庇护人取走,供奉在自己家中。 秦荀显名后把神牌请了回来,之后神牌就一直跟着他。他去世后,族中长老便要求秦知仁将神牌送回秦氏祠堂。 但秦老太太找各种理由,一直拖着不肯把神牌交出去,直到秦兮瑶十二岁显名。神牌又顺理成章留在了秦府。 秦兮瑶发疯的消息不胫而走,也传入了秦氏族人耳中。 神牌怎么会庇佑一个疯子? 族中几位老人立即开了个会,一致认为神牌上肯定没有了秦兮瑶的名字。 他们担心秦老太太又会故技重施,扣着神牌不肯归还,于是纠结了一帮青壮年族人,气势汹汹赶到京城来讨要。 秦知仁被满院子人吵嚷得火大,怒斥道:“都给我闭嘴!此乃朝廷命官的府邸,你们胆敢任意胡为,我便派人去通知官府,把你们都关进牢里!” 一个穿半旧衣袍,花白头发的中年人愕然看着他,说话带着乡音,“仁哥儿,咱们再吵再闹,说到底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你咋能说出这样的话哩?” 秦知仁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谁跟你们是一家人?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你是哪位?” 中年人道:“你不咋回去,见得少,自然就不认得。按辈分论,你得喊我一声叔儿,我喊你大侄子。” 秦知仁恼羞成怒,“住口!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论辈分?” 那中年人气得涨红了脸,“你、你是读过书的人,还在礼部当官儿,怎么一点儿礼数都不懂?” 院子里越吵越乱,成了一锅粥。 秦老太太终于在丫鬟的簇拥下老态龙钟地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低垂着眼皮扫视了一圈。 来的族人里没有年岁比秦老太太还大的,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 和秦知仁争吵的那个中年人带头,一帮人规规矩矩给秦老太太行了礼。 秦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按照家规,你们在长辈面前这样大呼小叫,该如何论处?” 那中年人忙再躬身,毕恭毕敬道,“老嫂子,我们也是没办法。大侄子不听我们说话,还让人赶我们走,刚才还说要去报官,把我们都关起来。按照家规,您得先罚他呀。” 秦老太太咳了两声,“我都知道了,你们这次来,无非是要把神牌请回去。” “正是。老族长上了年纪,走不了远路,所以派我们来请神牌。老族长说,神牌从未离开秦氏祠堂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了。” 秦老太太冷笑,“自我家老爷显名,神牌在我秦府已经待了几十年,也没听老族长说过要接回去。如今不过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兴师动众地派了你们一帮子人过来。” 中年人心里嘀咕:咋没提过?那不是你扣着不给吗? 但他没敢说出来。 秦老太太又冷笑一声,“旁的不说,你们乡下建的那祠堂,也是我秦府出的银子,至今还每年给你们几百两用于修缮。现在我秦府不过遇到一点波折,你们不但不帮扶维护,反而急着来落井下石。我秦府花出去上万两银子,是养了一群白眼狼吗?” 秦老太太语气森森,低垂的眼皮下目光冷厉,那中年人竟被吓得缩了缩。 但他还牢记着老族长的叮嘱,重新振作精神,认真解释,“老嫂子,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秦氏祠堂存续了几百年了,没有你们给的银子,祠堂也照样在,只是没有现在这么气派。再者说,你们出银子重修了祠堂,这份功德肯定是谁也抢不走。你们每年出银子修缮,也是给自己积德呢。这跟神牌是两码事。” 秦老太太本以为那中年人被骂“白眼狼”,定然会恼羞成怒,说一些表气节的话,那便顺理成章地取消掉每年给他们的修缮银子。 没想到那看似憨厚的乡下人,竟如此油滑,把修缮银子跟积德扯到了一起,让她没办法再接下去了。 秦知仁早就听得不耐烦了。 他就不明白了,只要把神牌亮出了,让这些人看清楚上面的名字,就能把事情解决,把这帮乡下人赶走,老太太为什么偏偏要东拉西扯个没完? 这时,管事跑了过来。 “老夫人,大爷,二爷一家到了。” 第129章 关关很嫌弃 129 秦老太太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层叠的皱纹似乎都展开了一些。 她问那管事:“关关来了吗?” 管事激动地点头:“来了来了,二爷一家都来了!” 秦氏族人中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关关?那不是小神女吗?” 众人顿时都激动起来。 “咱们秦家的小神女啊!” “神牌护佑咱们秦家,赐给咱们小神女了!” 秦知仁表情有点扭曲。 他在这些族人面前很得意,因为小神女是属于他们秦府的。 但一想到关关是庶出的二房生的,而他原本引以为傲的女儿成了声名扫地,见不得人的妖怪,他心里就又嫉妒又恼恨。 我怎么生不出关关这样的女儿来? 不,不对,我还有个好女儿,兮妍也很有灵气,比兮瑶小时候更聪慧,长大了肯定会有一番造化。 想到这,秦知仁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秦老太太身后的周氏。 周氏不知在想什么,也恰好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秦知仁莫名有种隐秘被看穿的心虚和恼怒,不悦地瞪了周氏一眼。 周氏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看向正穿过人群走过来的程素心一家。 程苍山抱着关关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程素心和秦知简,秦兮柔落后半步,走在程素心身边。 他们这一家人都神情平和,衣着也不像秦老太太和秦知仁那般华贵,但秦氏族人却从心底油然生出敬重之意。 走到人群前面,秦知简带着程素心和秦兮柔向秦老太太行礼。 秦老太太的眼睛自始至终盯着关关,笑容分外和蔼,“关关都这么大了,来,让祖母抱抱。” 关关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扭过身子用屁股对着秦老太太,还特意搂紧了外祖父的脖子。 充分表达了她的嫌弃。 秦老太太:“……” 她给自己找台阶,对程素心道:“这孩子有点认生,你该多带她出来走走,多见见世面。” 秦知简向那花白头发的中年人行礼,“茂二叔,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秦茂诧异地看着他,“你,你是简哥儿?你你你,你还认得我?” 秦知简点头,“当然认得。我跟随父亲回乡祭祖时,茂二叔还带我上山摘果子吃。” 秦茂激动了,眼中泛起了泪光,不住点头,“对对对,那时候你才六七岁,我背着你上山,你还问我累不累。” 看着庶出的二弟跟个乡巴佬相谈甚欢,聊起了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却把自己这个大哥晾在旁边视而不见,秦知仁肺都要气炸了。 “老二。” 他压着怒气,沉声道。 “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轻重不分?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有重要事,要叙旧也不看看场合!” 秦知简也不生气,笑呵呵对秦茂说:“茂二叔,你远道而来,多住几日,有空时去我家里坐坐。” 秦茂一怔,“你家?” 他看向秦老太太和秦知仁,“你们分家了?” 秦家的祖先坚信“家和万事兴”,反对分家。因此家规里对分家有严格的规定。 程素心当初决定分家时就预先想到了这些。 但是关关意外早产,之后又发生了一系列变故,他们顺理成章地就搬到了新宅,水到渠成地完成了事实上的“分家”。 这在秦茂这些守在祖籍,把家规当开蒙读物的秦氏族人看来,是很严重的事,仅次于未婚男女无媒苟合。 秦知仁转了转眼珠,想出个绝妙的主意来。 他热情地拉过秦知简的手,笑嘻嘻道,“我们没有分家,老二他们只是去了外祖家小住。” 秦茂没那么好哄弄,“可他明明说了让我去他家……” “那是口误。”秦知仁手上用力,还朝秦知简挤了挤眼睛,“是吧老二?” 秦知简:“我……” 秦老太太突然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秦知简的话,“我们没有分家。老爷在世时也交代过,秦府两兄弟无论何时都不许分家。” 关关严重怀疑秦老太太在撒谎,可她又想不起来真实情况如何。 脑子里那团黑雾挥之不去。 好气! 秦老太太又转向程苍山,“亲家公,我听说你们程家也是不分家的,你肯定也不希望看到素心他们与大哥分家吧?” 程苍山淡然道:“这是你们秦家的事,我不便参与,我只是陪外孙女走这一趟。” 说罢随手掏出一个系着五色彩线的金球递给关关。 关关欢天喜地接过来,立刻把方才的烦恼丢去九霄云外,在外祖父脸上亲了一大口,留下一滩口水。 众人:“……” 见过含饴弄孙的,没见过随随便便摸出个金球哄孩子的。 秦老太太面皮抖了抖,又堆出笑容看向程素心,“素心,你是最明事理的,就算老二一时糊涂想分家,你肯定也会劝阻他,对不对?” 程素心明白秦老太太和秦知仁这对母子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们无非要借关关的光把秦府的脸面挣回来。 想得美! 程素心笑了笑,“头一次听到婆母这样夸我,真让我受宠若惊。茂二叔他们远来是客,总不能让客人一直站在院子里说话,不如先坐下来,先把他们的事情解决了。” 秦茂一听,立刻狠狠拍了一下大腿。 对呀! 分家的事固然重要,可比起神牌的事,那还是可以往后放放的。 “对对对,侄媳妇说得在理,咱先把神牌的事情说清楚。” 秦老太太本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程素心不敢反驳婆母,顺势就能逼她表态,让二房一家乖乖搬回秦府来。 没想到被她四两拨千斤给蒙混过去了。 秦老太太鼻孔里喷出两团浊气,“老大,你去把神牌请过来。” 秦知仁特意叫上秦知简一起,把装着神牌的盒子从祠堂抱了回来。 秦茂带着几个族人代表坐在厅堂里,余下族人仍等在外面。 看到青铜盒,秦茂激动地站起身来,“是神牌。” 他还是在秦荀请神牌时看过一眼这个青铜盒,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 跟他一起的几个人年纪小,都没见过,但也个个露出兴奋的表情。 关关两手捧着金球,瞥了一眼那个其貌不扬,锈迹斑斑的铜盒子,就兴致缺缺地转开了头。 但盒子打开的一刹那,她全身猛地一震,金球差点脱手飞出去。 她感觉到了一股邪恶的力量。 祖父说得对,神牌不是什么至圣宝物,它就是个邪祟! 第130章 毁神牌 130 秦老太太净手焚香,祷祝一番后虔诚地取出神牌。 看清锈迹斑斑的铜牌上显出来的仍是关关的名字,她脸上便浮起了得意之色。 秦知仁探头看了看,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周氏看在眼中,心下一阵凄凉。 不过一个多月前,神牌上的名字还是兮瑶。 看到神牌改名时,老太太和秦知仁都是愤怒的。 才一个多月啊,他们的态度就彻底变了,兮瑶就像是被用坏的工具,早就被他们彻底遗忘了。 蓦地,周氏全身一震。 她想起程素心问过她,兮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做王妃。 那时她的思路还有些模糊,现在突然清晰无比。 就是神牌显名之后啊! 兮瑶曾经养了一只全身雪白,没有一只杂毛的兔子,给它取名叫“飞絮”。 她特别喜欢飞絮,喂食喂水,跟它说话,中秋节时还让丫鬟帮忙做红色小斗篷披在它身上。 可是神牌显名后没几天,就因为飞絮撞到了水碗,有几滴水溅到了她的裙摆上,兮瑶就让小厮把兔子活活淹死了。 周氏生生打了个机灵。 对了,兮瑶还把程素心比方成兔子,设计要害死她时说得那般轻描淡写。 周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她的兮瑶不是那样的人!都是这神牌害的!是这神牌把兮瑶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她惊恐地喊出声来:“快把它丢掉!不不不,把它毁掉!它是个害人的东西!” 众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秦老太太不悦地瞪了周氏一眼,低声对秦知仁说,“管管你媳妇。” 秦知仁对周氏已经是百般厌弃,若不是想到她娘家哥哥还有些用处,他早就光明正大把兮妍母女接回府中了。 秦知仁走到周氏身前,皱眉训斥,“闭嘴!这种场合你发什么疯?出去!” “发疯”两个字明显刺激到了周氏此刻脆弱敏感的神经。 她用力推开秦知仁,冲过去要抢夺神牌。 秦知仁踉跄几步,狼狈地扶着柱子站稳,气急败坏地叫嚷,“拦住她,快拦住她!” 秦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拉住了周氏,但周氏拼命挣扎,口中兀自叫着:“它是害人的东西!它害了我的兮瑶!快把它毁了!” 秦茂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 秦老太太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搬起装神牌的盒子在周氏头上狠狠敲几下。 丢人现眼的东西! “把大夫人送回去,让她好好休息。”秦老太太咬着牙吩咐。 周氏被拉了出去,她的呼喊声却在厅堂里久久回荡。 秦茂的视线随着周氏出了厅堂的门,关切中又有些疑惑,“这,这是咋了?不是说侄孙女疯了吗,怎么侄媳妇也……” 秦知仁烦躁地打断了他,“这是我的家事,没必要向你们解释。” 秦茂旁边的年轻人气愤起身,“什么家事不家事?她方才说神牌坏话,你没听见吗?” 秦茂回过神来,也拧起了眉头,“就是啊。这神牌是咱们秦家祖先传下来的宝物,她却说是害人的东西。这不对劲啊!” 他紧张地看向秦老太太,以及她捧着的神牌,“老嫂子,你们扣着神牌不还,是不是,把神牌弄坏了呀?” “你也知道神牌是宝物,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毁坏的。”秦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将神牌放入青铜盒里,“神牌就在这里,你们不信,就自己看看。” 她吩咐秦知简,“老二,你拿给他们看。” 秦知简依言起身,捧起青铜盒,送至秦茂等人面前。 秦知仁捏着手指,满脸都是不甘心。 真不知道这个庶出的蠢货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生出个有大造化的闺女? 那孩子是他的吗?该不会是程素心在外面勾搭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吧? 秦知仁自己胡乱揣测。 秦茂等人已经看清了神牌上的字,都是又惊又喜:“秦关关,这是小神女的名字呀!” “神牌果然灵验,小神女才刚一个多月,神牌就显名了!” “这说明咱们家的小神女厉害!这是咱们秦家的光荣!” 秦茂所有的疑虑都打消了,恭恭敬敬朝秦老太太磕了个头,“老嫂子,是我们莽撞了。我替大伙儿给您赔不是。神牌都显名了,您咋不让人送信给老族长哩?您要是送了信回去,咱们也不用跑这一趟了。” 秦知仁气哼哼的,“你们莫名其妙闯进我们秦府大呼小叫,怎么,你们还有理了不成?” 秦茂陪着笑脸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既然神牌显了小侄孙女的名字,那还是应该留在你们这。我们这就回去了。” 说着又给秦老太太行了个礼,就要告辞。 秦知简把青铜盒交给身边的程素心,拉住秦茂,笑道,“茂二叔,难得来一趟,总得吃顿饭吧。” “不吃了不吃了。”秦茂欢欢喜喜道,“简哥儿,你心眼儿好,神牌显了你闺女的名儿,这是你的福报。我得赶快回去报个信,让大伙都知道知道。” 旁边几个年轻的族人也真心实意向秦知简道喜,又用崇敬的目光望着捧着金球啃得不亦乐乎的关关,有心上前亲近,又怕冲撞了小神女。 关关啃金球是出于小婴儿的本能,她脑子里一直在想神牌的事。 她能感觉出,神牌上的邪气与那团纠缠她的黑雾是同源。 虽然想不起具体来历,但有一点她十分肯定。 神牌显名并不是秦家人以为的庇护,而是这狗东西在挑选祭品。 祭品越强大,神牌获得的能量就越大。 可怜秦家,世代为这玩意儿献祭却不自知,反而把显名当成至高无上的荣耀。 【娘亲,把神牌拿过来,我要毁了它!】 程素心听到后,不动声色地靠近关关,同时有些担心。 就这么当着秦氏族人的面毁了神牌,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但关关说这是邪物,上面又显了关关的名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越早毁掉越安心。 关关伸出沾满口水的小手,在神牌上方虚空比划了几下。 还有几滴口水掉在了神牌上。 秦荀曾经花费许多力气,刀砍府斫都损坏不了分毫的神牌,在关关这看似无关痛痒的几下比划后,表面就开始出现龟裂的细纹。 被口水滴到之处,就像热汤融雪一般,迅速化开了。 程素心太过惊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秦知仁察觉到,立刻问:“弟妹,你为何这样看着神牌?可是神牌有异?” 程素心迅速回神,心念电转,有了个主意。 第131章 栽赃秦老大 131 程素心故作震惊地将青铜盒捧到眼前,颤声道:“这,这上面的名字变了!” 所有人都愣住。 秦茂眨巴眨巴眼,“这不可能。侄媳妇,你指定看花眼了。” 秦老太太和秦知仁都亲眼看到过神牌改名,异口同声追问,“改成谁了?” 程素心紧紧抓着青铜盒,睁大眼睛,故意拖长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 “……秦……兮……” 她是故意拖延时间,好让神牌碎得更彻底。 而秦老太太和秦知仁则想起不久前神牌改名的情景。 那一次,神牌上原本的“秦兮瑶”三个字变得模糊不清。 紧接着,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提笔书写,一笔一划,重新写下一个名字。 秦兮…… 秦知仁心中猛然涌出巨大的惊喜。 秦氏家谱上这一辈的女孩排的字是“宽”,周氏嫌这个字不好听,改成了“兮”。 秦兮瑶疯了,不会是她。 秦兮柔才貌一般,又胆小怯懦,更不会是她。 那就是只剩下…… 难道真是兮妍!? 程素心迟迟不念出最后一个字,秦知仁百爪挠心,急不可耐,疾步上前,伸手就去夺青铜盒。 “给我……” 程素心等的都是这一刻! 秦知仁伸出的手还没碰到盒子,程素心就惊呼一声松开了手。 沉重的青铜盒直坠而下,“砰”地一声砸在地上,里面暴起一蓬碎屑。 程素心受到惊吓一样,连退好几步,躲得远远的。 秦知仁傻了眼。 方才呆愣的众人此时都回过神来,厅堂里顿时又开了锅。 “神牌是不是摔坏了?” “快去看看快去看看!” 秦老太太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健步如飞跑过来,丫鬟想搀扶都没赶上。 看清青铜盒里的情形,秦老太太长年下垂的眼皮猛地就抬了上去,苍老的声音凄厉地都变了调。 “神牌呢?” 青铜盒里没有神牌,只有半盒沙土似的碎屑。 秦老太太恶狠狠瞪向程素心,“你,你做了什么?是不是你毁了神牌?” 程素心惶恐又茫然,“我只看到神牌上面的字变了,大哥突然来抢,我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神牌就不见了。” “就是你!”秦老太太眼中露出凶光,“是你摔坏了神牌!” 程苍山冷冷道,“那牌子看着是铜铁所制,那等坚硬之物,岂是摔一下就能毁坏的。若当真这般容易坏掉,也称不上什么宝物。” 秦老太太噎了一下。 她是打定主意要把毁坏神牌的罪名按在程素心身上,可程苍山的话又让她无法反驳。 秦茂瘫跪在青铜盒旁边,神情悲痛,如丧考妣,却还强撑着替程素心说话,“不是侄媳妇的错。神牌在咱们秦家传了几百年,刀山火海都经历过,要是摔一下就能碎成渣渣,也不可能传到现在。” 秦知仁瘫坐在另一边,比秦茂好不到哪儿去。 兮妍,神牌显名一定是兮妍! 他猛地抬头盯住程素心,“你看清了没有?那第三个字是什么?” 程素心蹙眉摇头,“第三个字还没显出来,大哥你突然来抢,就……” 秦茂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看向秦知仁,“是你!你在神牌改名时突然去抢!这种事以前从没发生过!一定是这个原因,神牌才毁了!” “不可能!你别血口喷人!”秦知仁慌忙摇手,“我都没碰到这盒子,是她突然松手!就是她把神牌摔坏的!” 秦茂身旁的年轻族人红了眼,“你才血口喷人!你一个当大伯子的,从弟媳妇手里抢东西,我们乡下都没这个规矩!就是你存心要毁了神牌!” 吵吵嚷嚷,又乱成一锅粥。 关关连金球都忘了啃,满眼钦佩地看着娘亲。 【娘亲威武!娘亲好厉害!】 这样吵自然是吵不出个结果,秦茂等人便要带着神牌残骸回去,请老族长和族中长老来决定该处罚谁,以及怎么罚。 毕竟这种事从没发生过,从家规中也找不到依据。 关关探察了一下,神牌碎成渣渣后没了邪气,也就任由他们拿回去了。 秦老太太气晕了。 秦知仁和族人吵嚷中动起手来,不知被谁趁乱踹了一脚,趴在地上起不来。 最后便是秦知简出面,送秦茂和族人出城。 尽管秦茂百般推辞,程素心还是给他们拿了一笔不菲的盘缠,雇了几辆马车。 分别前,秦知简看秦茂他们神情很是沮丧,温声劝慰,“万事万物都有定数,这神牌在秦家传了几百年,今日粉碎或许也是上天注定的。” 秦茂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我就是不知道回去咋跟老族长他们交代。” 旁边年轻的族人脑子灵活,“茂二叔,咱们现在有小神女啦!” 另一个附和,“对啊,神牌是死的,小神女可是活的!小神女比神牌厉害多了!” 秦知简:“……” 是这么比的吗? 不过看他们精神振奋了一些,秦知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路上小心。 得知神牌被毁了,最高兴的人是周氏。 她兴高采烈地让贴身丫鬟去买了鞭炮,在秦府大门前痛痛快快放了一刻钟。 四邻不知道秦府有什么喜事,一头雾水地上门道喜。 秦知仁腰上贴着膏药趴在床上,气得直锤床板,“这个疯妇,莫名其妙,任意妄为,看我不休了她!” 更让他生气的是,他伤成这样,周氏竟然一次都没来看过,反倒是往二房去得更勤快了。 秦知仁便越发渴望把年轻娇美,善解人意的外室接过来。 他能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扶着老腰,挨挨蹭蹭来到秦老太太的福寿堂,商量接外室进门。 神牌的事对秦老太太打击很大,她这几日越发苍老。 听了秦知仁的话,秦老太太抬了抬眼皮,不置可否地看了看他。 “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官职吗?” 无论平头百姓还是朝廷官员,养外室就是私德有亏,更何况秦知仁在礼部,是最讲究礼法规矩的地方。 秦知仁脸上讪讪的,“娘,汀汀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她父亲若不是被牵连入狱,到现在官职说不定比我还高。” “她是罪臣之女?”秦老太太语调拔高了,“是贱籍?” 良贱不通婚,官员更不得纳贱籍女为妾。 秦知仁缩了缩脖子,“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娘,你见到汀汀肯定会喜欢她的。汀汀给我做外室都是辱没了她,只是那时她是贱籍,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汀汀还给我生了个女儿,叫兮妍,已经五岁了。比二房那个关关还要聪慧可爱。” 秦老太太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那日你急慌慌去抢程素心手里的神牌……” 秦知仁脸上都放光了,迫不及待打断了秦老太太的话,“娘,我敢肯定,神牌上显的一定是兮妍的名字!” 秦老太太腰背似乎挺起来一些,“你悄悄把她们带来,我先看看再说。” “我这就去安排!”秦知仁大喜过望,忘了自己腰伤未愈,兴冲冲就要起身出门,结果就是惨叫一声,半晌动弹不得。 第132章 秦淑媛上门 132 秦老太太没有再打关关的主意,也默认了两房分家的事。 程素心还有些意外,以秦老太太的性子,就算自己讨不好好处,也要闹上一闹,让二房惹一身腥才对。 这一日周氏上门,解开了程素心的疑惑。 “大爷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生了个女儿,前几日就接回来了,住在福寿堂,昨日领过来给我磕头。” 周氏喝着茶,语气淡淡。 她和程素心坐在园中修缮一新的花亭里,午后阳光正好,秦兮瑶半躺在一张摇椅上晒太阳。 秦兮瑶的容貌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精气神不足,整个人都是病恹恹的,每日大半时间都在睡。 比关关睡的时间很长。 但对周氏而言,这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结果了。 她不再求女儿飞上枝头做凤凰,带着她大富大贵。只要女儿平平安安地待在她身边,不被人当成妖怪,不被送到庄子上等死,她就心满意足了。 周氏忽然笑了下,对程素心道,“老太太和大爷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失心疯,认定那外室生的女儿比关关有出息,还说那日神牌改名,最后显的就是那小丫头的名字。” 程素心微微一怔。 她那日为了拖延时间,引秦知仁上钩,故意撒谎说神牌改名。 秦知仁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激烈,原来,他那时心里想的是这个外室女。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程素心有些好奇。 “秦兮妍。”周氏蹙了蹙眉,提到那外室女,她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那孩子长相随她生母,甜美娇柔,但眼神中总有一股大人似的阴沉与算计。 偏她又做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显得越发违和。 周氏看着她把秦知仁和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后背都隐隐发凉。 她们说着话,绣儿晃悠悠走过来。 “夫人,大夫人,秦大姑奶奶来了。” 秦淑媛被晾在前院厅堂里,憋了一肚子气。 心里大骂程素心不懂礼数,不懂待客之道。骂完程素心又骂秦知简,骂完秦知简再骂秦兮柔…… 她把自己气得七窍生烟,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自从程素心说破她打死兰姨娘的事,秦淑媛就一直刻意避着二房一家,生怕她们真的把事情闹到国公府去。 但观望了一阵子,发觉程素心并没有进一步动静。 她猜测程素心只是虚张声势,心里踏实了下来。 自从关关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她的丈夫韩延明就不断催促她,让她与二房处好关系。韩国公也让她把程素心母女请到家里坐坐。 她找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这次关系到她女儿韩若仪的亲事,她是迫不得已,才硬着头皮找上门来。 韩若仪有个仰慕已久的心上人,是翰林院侍讲孟济慈的独子,有“京城第一公子”之称的孟疏章。 孟疏章容貌儒雅俊美,宛若谪仙,京中不少待字闺中的贵女都对他芳心暗许。 但上门提亲的人并不多。 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孟济慈太过淡泊。 他原是东宫大学士,负责给怀仁太子讲经。可以想见,来日太子登基,他肯定是要跟着飞黄腾达。 可惜运气不好,怀仁太子没等到登基就暴毙而亡。 怀仁太子薨逝后,孟济慈便向先帝提出要辞官回乡,先帝没准。天熙帝登基后,他又上书辞官,又被驳回。 辞官不成,他就在翰林院做起了闲云野鹤,每日研究研究碑刻,整理整理古籍,按时点卯,到点回家。 了解他的,知道他是无心功名。不了解的,就以为他是心向先太子,对现今坐在龙椅上那位不满。 还有人专门写了折子告到天熙帝面前。天熙帝斥责了孟济慈几句,倒是没有追究。 但众人都觉得,孟济慈这官做得岌岌可危,天熙帝哪天不高兴,找个理由就能让他全家进大牢。 跟孟家结亲有点危险。 第二个理由是孟疏章本人有“克妻之嫌”。 虽然孟济慈官运糟糕,但架不住孟疏章实在长得太好,总还是有人上门提亲的。 然而,凡是上门提亲的人家,过后三五日,家里的小姐必然出事。 先是孟济慈在翰林院的同僚之女,找了媒人来孟家说亲,三天后那位小姐就失足落水,救上来后差点被一场风寒夺走性命。 第二个是孟夫人的远房侄女,慕名而来,媒人回去五天后,那位小姐的闺房离奇塌了半边,差点把小姐砸在底下。 后来又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凑巧,次次都出事,那就是上天注定。 上天注定孟疏章是个“克妻命”。 传言不胫而走,哪怕孟疏章真是神仙下凡,也没人舍得让自家女儿冒着生命危险去结这门亲。 但是半个月前,事情有了转变。 据说天熙帝想让小国师云离渊点评几位重臣,小国师却沉默不语,最后只说了句“孟济慈是可用之人”。 一句话就让坐了多年冷板凳的孟大人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这种消息在权贵中传得极快,短短几日功夫,上门提亲的人把孟家的门槛都踩断了一根。 至于孟疏章的克妻命,小国师连咽了气的顾夫人都能救回来,区区克妻算得了什么? 韩家向来趋炎附势,闻讯也蠢蠢欲动。 韩延明和孟济慈本就是老相识,尤其孟济慈在东宫那几年,韩延明经常上门拜访,还开玩笑说日后有了儿女要订下娃娃亲。 后来眼看着孟济慈前途渺茫,韩延明就疏远了他。 现在孟济慈得了圣宠,旧日的情谊自然就得赶紧续上,要是能结成儿女亲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韩家借着老夫人寿辰的名头,在府上设宴,给孟府下了帖子。 请帖送了三次,孟家都婉拒了。 直到韩延明灵机一动,说小神女秦关关也会来。 事实证明,他这步棋走对了。 孟老夫人听说关关也会去,欣然收下了请帖。 秦淑媛今天来就是给程素心和关关送请帖。 韩延明跟她说,无论用什么办法,哪怕是跪下去求,也得把小神女请到国公府赴宴。 秦淑媛枯坐半晌,终于看到程素心缓步而来。 这卑贱农女,竟然还摆上谱了? 秦淑媛习惯性地就要开骂,话到嘴边突然想起韩延明的话,那些骂人的话只好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勉强堆起个笑脸,起身迎出来。 走到门口,才看到程素心旁边还有一人。 正是大夫人周氏。 第133章 秦兮妍 133 秦淑媛表情一僵:她怎么又跟程素心混到一起了? 拧着眉头想了想。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前几日她回去探望老太太,老太太随口说了秦兮瑶被送到二房养病了,周氏天天过去探望。 当时她还嗤笑来着:疯病有什么可养的?送到庄子上等死就是了! 这等小事她没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 看到周氏跟着程素心进了门,秦淑媛重新堆出个笑脸,“国公府这些日子事情多,我忙得抽不开身,你生孩子我也没顾上送满月礼,今天特意来补上。大嫂也在呀?” 周氏以往和这个小姑子是很亲近的,至少表面如此。 但秦兮瑶发疯后,秦淑媛一次都没探望过,倒是说了不少风凉话。 周氏也不想再和她虚与委蛇。 闻言淡淡“嗯”了一声,连半句客套话都没说。 程素心已然猜到秦淑媛上门肯定是冲着关关来的,态度也有些冷淡。 换做以前,秦淑媛早就怒不可遏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要是请不到关关,韩延明定然会对她更加不满。 韩延明最近又找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姨娘,都安置在了外书房,伺候的丫鬟也是从外面新买回来的,没有用秦淑媛安排的下人。 秦淑媛很恼火,她想给那两个狐媚子灌药都找不到机会。 自从有了那两个姨娘,韩延明就没在她房中睡过一晚。她气不过,去找婆母哭诉,老夫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也怪不得他。” 言下之意就是:你既然不能替我们韩家生孙子,就不要妨碍我儿子。 想到这些,秦淑媛咬着牙把所有怒气都吞了下去,亲亲热热地与程素心和周氏话起了家常。 她这与往日天差地别的态度,任谁都看得出是别有用心。 周氏不觉好笑:以往只知道秦淑媛是个炮仗,一点就炸,蛮不讲理;今天才发现原来她这么蠢。 秦淑媛热脸贴了半天冷屁股,笑得脸都僵了,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来意。 “三天后是国公府老夫人寿辰,我来给你们送帖子,到时你们一家都去,对了,记得带上关关。” 程素心捧着茶杯慢慢喝着,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秦淑媛继续道:“那日不少夫人都会来赴宴,兮柔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你多跟那些夫人们打打交道,对兮柔的婚事也有好处。你们一家搬出来单住,你又不爱出门交际,兮柔能找到什么好人家?以后我们国公府有什么宴会我就叫上你,你带上兮柔和关关,也让她们见见世面,免得跟你一样小家子气。” 程素心仍是不接话,周氏却哧地笑了一声。 秦淑媛憋了半天的火气,不敢朝程素心发,对着周氏就没那么客气了。 “大嫂笑什么?莫不是觉得我说错了?还是嫌我只记得二房的侄女,忘了你们大房?” 秦淑媛冷笑了一下,表情和秦老太太有七八成相像,一样的阴沉恶毒,说出来的话也像是淬了毒一样。 “我倒是想让兮瑶去,可她那个不人不鬼的样子,怕是会把宾客都吓跑了。” 周氏并不气恼,只是好笑地看着她,“兮瑶的事就不劳你挂念了。至于兮柔和关关,我觉得也用不着你操心。你真是太忙了,外面的事一概不知。素心在相府住了一个多月,结识的夫人比你我加起来都多。关关刚出满月就进宫赴宴了,要说长见识,你们国公府的宴席还能比得过宫里?” 秦淑媛气得眼皮乱跳,偏偏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周氏说的这些她自然都听说过,只是她已经习惯了贬低程素心和她的子女,那些话顺嘴就说了出来。 她强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勉强挤出个近乎扭曲的笑脸来,“我确实太忙了,不知道这些事。素心,我是真心实意请你去赴宴,刚才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程素心看着秦淑媛脸上的卑微谄媚,想起她让兮柔去给侯府小姐裴娇颜道歉时的盛气凌人,傲慢跋扈。 两相对比,实在很讽刺。 程素心一直沉默,秦淑媛有点慌了。 “素心,你就收下请帖吧,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 说着她便真的起身朝着程素心跪了下去。 程素心吃了一惊,起身走到旁边,避开了她这一跪。 “大姐,你这是做什么?” 秦淑媛跪在地上,俨然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程素心想了想,点头道:“我会去赴宴的,你起来吧。” 秦淑媛喜形于色,爬起来又叮嘱道,“务必带上关关。” 得到肯定答复后,秦淑媛如释重负,一刻也没有多待,匆匆忙忙回去向韩延明交差了。 周氏又和程素心闲聊一会儿,这才告辞回府。 她一到家就被秦知仁叫了过去。 看着面前的烫金请帖,周氏嘴里微微发苦。 她定定地对着那请帖看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趴在床上的秦知仁,和坐在旁边,正轻柔为秦知仁揉捏的陆汀汀。 陆汀汀皮肤白皙细腻,柔弱无骨,笑容甜美,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察觉到周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转过头来,朝周氏笑了笑。 周氏深吸一口气,问秦知仁,“老爷方才说什么?” 秦知仁不耐烦地皱眉,“你是耳背了还是糊涂了?我说,国公府的寿宴,你带汀汀和兮妍一起去。” 周氏的手微微发颤。 她太清楚秦知仁在打什么算盘了。 陆汀汀现在已经有了姨娘的身份,由她这个正头主母带着在众人面前亮亮相,以后再有类似的场合,秦知仁就会找借口不让她出面,而是让陆汀汀代替她,以秦家主母的身份出席。 再之后,就是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在得知秦知仁把外室母女接回家,并且放在老太太院子里时,周氏就设想过这种可能。 她只是没想到,秦知仁如此心急,丝毫不顾念十几年的夫妻情分。 “你听清了没有?”秦知仁冷着脸问。 周氏静静地看着这个她曾视为终身依靠的男人,似乎在他已经不甚明亮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忽然笑了笑,“我明白了。” 门被轻轻叩响,随即被推开,一道小小的身影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爹爹,娘,我背完书啦!” 秦知仁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妍儿真厉害!快过来,背给爹爹听听!” 秦兮妍走过周氏身边,侧头瞥了她一眼。 眼神中有轻蔑、嘲讽,和让周氏心中一凛的寒意。 第134章 她可以保护自己 134 程素心收下了国公府的请帖,便去和秦兮柔商量。 女儿这段日子性格爽朗了许多,但在国公府里受了那么多欺负,心里总归是有芥蒂的。 她不想勉强女儿回到让她不开心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秦兮柔心平气和地说:“好啊,到时我陪娘亲和关关一起去。” 程素心微微松了口气,她知道,女儿是彻底从过去的阴霾里走出来了。 关关这两日心情不太好,因为外祖父回乡下去了,没有人再随时拿出个金灿灿的玩意儿来逗她了。 【没有金子,我就像花草没有了水,马上就要枯萎了。】 【没有金子的人生好无趣呀。】 【外祖父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外祖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听着女儿心里的碎碎念,看着她哀怨的小表情,程素心哭笑不得。 她打开关关面前的小箱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光灿灿耀花眼的各式金器。 “关关,你看,这都是外祖父临走前给你买的。” 程苍山郑重其事地把这一箱子金器交给程素心和秦知简,叮嘱他们隔三差五拿一个出来给关关,哄她开心。 秦知简立刻就答应了。 在他看来,没什么比让女儿开心更重要了。 程素心不太赞同,她觉得关关这么小就成了小财迷,还是要适当纠正一下的好。 这两天,她和秦知简搜罗了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来逗关关。 颜老夫人还送来几样小玩具,据说都是京城最流行的,上至权贵下至平民,都买来给孩子玩,所有孩子都喜欢。 但是关关不喜欢。 她只想要金子。 看到箱子里的金器,关关黯淡了的眼神顿时就被金光点亮了。 她立刻扑到箱子上,整张小脸都在放光。 一手抓了个金如意,一手攥了个金葫芦,使劲亲了几口。 绣儿眨了眨眼睛,喃喃道,“关关这么爱金子,难道是财神转世?” 程素心看着抱着金子笑得一脸满足的关关,也不由笑了起来,“就算不算财神,也肯定是个爱财的神仙。” 绣儿很惊讶,“爱财也能当神仙吗?” 正要把玉如意往嘴边送的关关怔了一下。 耳边响起个幽远清淡的声音:“……神仙不可爱财。” 咦?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算了算了,想不起来,还是守护好我的黄金吧! 到了国公府老太君寿辰这日,程素心和秦知简带着秦兮柔和关关如约赴宴。 秦淑媛眼巴巴等在门口,伸长脖子张望着。 见到程素心抱着关关出现,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我等了好半天。这就是关关……吧?” 天气晴暖,阳光正好。 关关穿了绣花的粉衣白裙,头上扎了个小揪揪,冰雪可爱。 如果忽略她披挂满身的黄澄澄金灿灿的黄金。 她头顶的小揪揪上绑了两个小金球,小揪揪不堪重负,都被坠得歪向了一边。 脖子上肩膀上都挂了金链子,衣带上系着金葫芦、金坠子、金锁…… 跟着秦淑媛一块出来看关关的贵夫人们,也都被这一片金光闪花了眼。 好在有人说了句:“小神女真是贵不可言!” 众人这才七嘴八舌跟着附和。 程素心淡然微笑,心里也是无奈极了——这是关关这几天新养成的习惯,不管吃奶还是睡觉,身上总要挂几件金饰才踏实,而且越挂越多。 韩若仪和几个年龄相仿的贵女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那满身黄金,俗不可耐的小婴儿,眼里满是不屑。 “那是秦兮柔吗?”站在她旁边的裴娇颜突然道。 韩若仪嗤笑,“怎么可能?她今日肯定不敢来。” 裴娇颜伸长脖子,眯起眼睛仔细看看,突然有些激动,指着一个方向道,“真的是秦兮柔!她,她怎么变了这么多?” 韩若仪仍不相信,“定然是你看花眼了。” 口中这样说着,她也忍不住朝裴娇颜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处站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儿,粉白衣裙简洁清爽,上面的绣花也不繁琐,但穿在她身上格外赏心悦目。 大约是因为她脸上的笑容明快生动,整个人就如初春绽放的第一枝桃花,生气勃勃,让人看着便心生欢喜。 韩若仪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手指几乎要将丝绸的帕子捏出个洞来。 秦兮柔,她怎么敢笑成这样? 她不是像老鼠一样唯唯诺诺,连头不敢抬的吗? 几个贵女都看到了秦兮柔,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秦淑媛已经让丫鬟领着秦兮柔朝这边走过来,她的原话是:“你表姐和她的小姐妹们都在一处,兮柔你也都认识的,快过去亲近亲近!” 秦兮柔笑吟吟走到韩若仪等人面前,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西岭东桥今天没来,她们原本是要来的,秦兮柔没让。 因为知道她们都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之所以来,是为了保护她。 她现在已经可以保护自己了,无论是身手,还是情绪。 韩若仪被秦兮柔坦荡无畏的目光惊了一下,但她很快说服自己:这不过是她在虚张声势,骨子里她还是那只卑微懦弱的老鼠。 韩若仪立刻露出一贯的高傲,上下打量秦兮柔,嗤笑一声,“你怎么穿成这样?这么俗气的衣裙,我家的丫鬟都不穿。” 裴娇颜正要习惯性地配合着开口,忽然瞥见旁边小径树丛后,一道竹青身影正朝此处走来。 她倏地闭上了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又飞快整理了一下头发。 秦兮柔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多日不见,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你就只会这点伎俩吗?” 韩若仪正为自己贬损了秦兮柔而得意,怔了一下后立即变了脸色,“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信不信我立刻让人把你们一家都赶出去!” 她脸上露出鄙薄,“你娘那个下贱的农女,料想也不会教你什么礼仪规矩,今天这样的场合,你们留在这只会给我家丢脸抹黑。” 她眼中闪动一抹狡诈,“你跟我去园子角落,乖乖给我跪下磕头,再打自己十个耳光,我心情好了,说不定就让你们留下来长长见识。” 她身后几个贵女都是在国公府学堂一起读书的,素日见惯了韩若仪这样欺负秦兮柔,都掩唇窃笑,等着看秦兮柔出丑。 第135章 被欺负的滋味 135 秦兮柔透过面前的韩若仪,看到了昔日被她欺凌的自己。 彼时她满心惶恐,忍受着自尊心被无休止地践踏,不知道如何反抗,也不敢反抗。 别怕,我们可以变得很强大。 她轻轻笑了,对曾经的自己如此说道。 然后利落地抬手,一巴掌重重落在韩若仪脸上。 声音清脆响亮。 韩若仪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她茫然地瞪大了眼睛,感受着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心底兀自不敢相信。 从来没有人打过她。 是谁?秦兮柔?不可能! 不等她反应过来,另一巴掌如期而至,比头一下更响亮了。 每日不间断的练功,让秦兮柔的手臂力量远超同龄贵女,甚至比起同龄男子也不遑多让。 她打韩若仪这两下用了七八成的力道,打完后轻轻甩了甩手,依然是云淡风轻道:“国公府是讲规矩重礼仪的地方,你对长辈口出恶言,理应掌嘴。你要是不服气,就凭自己的本事打回来啊。” “你!你敢打我!”韩若仪整张脸都火辣辣的,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她气得五官扭曲,伸手就朝秦兮柔脸上挠去。 一旁的裴娇颜吓得退后好几步。 她可以亲眼看到过韩若仪用她尖利的长指甲挠花过丫鬟的脸,那丫鬟破了相,还被丢去做粗使丫头,自觉没了出路,投河自尽了。 秦兮柔不慌不忙,轻而易举抓住韩若仪的手腕,用力反折。 韩若仪杀猪一样惨叫起来。 远远近近的宾客都被这惨叫吓了一跳,朝这边看过来。 韩若仪疼得涕泪交流,依然嘴硬地放狠话。 “你、你敢伤我,我、我杀了你……啊——我要弄死你全家……啊——” 秦淑媛被宾客挡住视线,没听出那变了调的痛呼是自己女儿,只当是秦兮柔又被欺负了,不以为然地笑道:“她们小孩子家玩闹,咱们不用管。” 离这边近的宾客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她们与国公府平日都有来往,对韩若仪的刁蛮跋扈也多有耳闻,现在看到她的狼狈样,都暗暗幸灾乐祸,没有一个同情的,也没人提醒秦淑媛。 秦兮柔冷下脸来,“你还真是一点不知悔改啊。” 她抬脚踢在韩若仪小腿上,另一手在她肩上重重一按。 韩若仪便惨叫着跪了下去。 秦兮柔拍了拍手,“以后你看到我最好绕道走,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一次。说到做到!” 韩若仪又疼又恨又难堪,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那些平日交好的小姐妹都远远地退开,没有一个人来伸手扶她。 “你不是很喜欢欺负人吗?”秦兮柔静静地看着韩若仪脸上的羞愤气恼,“这就是被人欺负的滋味。” 韩若仪气哭了,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起来。 秦淑媛终于听出了不对劲,连忙从宾客中抽身出来,看清这边的情形,吓了一跳,大呼小叫着跑过来。 跑到近前,看到站在小路上,被树丛挡住的人时,秦淑媛一颗心凉了一大半。 她慌忙捂住韩若仪的嘴,把原本要怒骂秦兮柔的话都收了回去。 韩若仪不解地瞪着她。 秦淑媛使劲给她递眼色,用口型说了三个字——“孟疏章”。 韩若仪大惊失色,急忙转过头去,果然看到树丛后露出一角竹青色的衣摆。 秦淑媛让丫鬟婆子把韩若仪搀扶起来,带她去换衣服,重新梳洗打扮。 她自己则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过来拉住秦兮柔的手,“兮柔,你以前住在这里和你表姐一起读书,你们姐妹俩整日吃住都在一起,比亲姐妹还亲。你突然就说不想读书了,国公府的门也一步不登,你表姐还伤心得哭了一场。怎么今天见了面,口角几句就动起手来了?姑母听说你如今每日练功,书也不读,女红也不学,姑母真替你爹娘愁得慌,女孩子家这么粗鲁野蛮,将来哪家敢娶你做儿媳妇?” 她这番话说得很巧妙。 那些宾客原本还在看韩若仪的笑话,听了秦淑媛这几句,关注点都放在了秦兮柔身上。 难怪她三两下就把韩若仪打得惨叫,原来是整天练功的。 姐妹间口角几句就动手,将来嫁了人一言不合岂不要打夫君,骂公婆? 听说她娘是农妇,果然教养不出懂规矩的女儿来。 四周响起窃窃的议论声。 秦淑媛心里暗暗得意。 程素心那个农女,就算生了小神女,去过宫里赴宴,那又怎么样?她改变不了贵人们根深蒂固的偏见,她的出身就决定了她这辈子都要低人一等。 想起去送请帖时受的气,秦淑媛突然觉得呼吸舒畅了。 程素心听到了那些议论声,她已经不会再受那些声音的影响,但她有些担心女儿。 秦兮柔似乎感受到娘亲的担心,她转过头来,视线越过人群找到了娘亲。 母女相视,秦兮柔轻轻一笑。 她回过头去,稍稍用力,抽出被秦淑媛紧紧攥着的手。 “姑母,您好像忘了很多事,我来给您提个醒吧。您之所以坚持让我来国公府读书,是因为表姐撕坏了国公爷的画,您替表姐遮掩,把画藏了起来,等我来了之后,栽赃在我身上,说是我弄坏的,我替表姐受了罚。这种事发生了不止一次,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需要我帮您回忆一下吗?” 她语气从容,字字句句说得清清楚楚。 秦淑媛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你这孩子,那幅画分明就是你弄坏的,我和你表姐还帮你说情了,你怎么还反过来诬陷我们呢?” 秦兮柔并不与她争执,只是淡淡一笑,“姑母,人在做天在看,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谎话说多了也终究会露馅的。” 秦淑媛心头火起。 秦兮柔这个贱种真是给脸不要脸!竟然敢这样跟她叫嚣? “兮柔,你也知道我是你姑母,有侄女这样跟姑母说话的吗?”秦淑媛沉下脸,厉声说道。 “我当初就是看你被养得没有规矩,才想着把你接过来,让你跟着那些名门贵女们好好学一学。好不容易把你教好了一点,没想到才回去两个月,你就变得目无尊长,还学会了颠倒黑白,真是让我好寒心啊!” 秦淑媛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关关的注意力终于从金子上暂时挪开,看向了姐姐。 【姐姐已经很棒啦!不过姐姐年纪还小,也没有秦淑媛这么厚的脸皮,就让我来助姐姐一臂之力吧!】 第136章 各凭本事 136 秦兮柔愕然望着秦淑媛。 她没想到,秦淑媛被揭穿后竟然没有丝毫心虚与悔悟,反而继续理直气壮地撒谎。 想到自己与这样的人有血缘关系,秦兮柔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而让她更恶心的是,秦淑媛眼中闪烁着奸诈与得意,偏又做出一副宽容慈爱的模样。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今天寿宴上你表现乖一点,姑母替你美言几句,让你继续跟你表姐她们一起读书。” 秦淑媛目光一转,看到裴娇颜还站在旁边,便亲热地把她拉过来,“兮柔,你看,这是娇颜,你们当时一起玩得多好呀。当初你的丫鬟不懂事,把娇颜推得摔了一跤,娇颜都没有怪你。” 裴娇颜此刻恨死了秦淑媛,她要在心仪之人面前保持完美的贵女形象,半点儿都不想卷到她们家的是非里来。 她带着温婉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挣脱了秦淑媛的手,款款向旁边挪了几步,向树丛后走出来的那人投去一个娇羞的眼神。 看热闹的人中有不少已经看到了站在小路上的年轻公子。 有人认出他来,笑着说了句:“这不是孟大人家的小公子吗?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秦兮柔也好奇地看向那人。 他一袭竹青色绣银线锦袍,银白腰带上镶了块白玉,面容俊美,龙章凤姿,让人过目不忘。 深秋凋敝的树丛因为他,平添了几分晚霞般的绚烂。 秦兮柔怔了一下。 她看到那人的肩上大模大样地站着一只鹦鹉。 孟疏章大大方方行礼,“晚辈过来找走失的鹦鹉,惊扰了各位夫人,还请各位夫人原谅,晚辈这就告退。” “别急着走啊。” “这是什么鹦鹉,看着真稀奇。” 几个家中有待嫁女儿的夫人争先恐后地挽留孟疏章,其中便有裴娇颜的母亲,定远侯夫人。 裴夫人一手拉住女儿,分开人群走到孟疏章面前,笑得像朵开炸了的油菜花。 “我家娇颜琴棋书画样样都好,尤其是书法,三岁就开始跟着名师学习了。听说小孟公子书法极好,连皇上都赞不绝口,我家娇颜一直仰慕得紧呢。今天凑巧碰到了,说不得,就请小孟公子给指点指点吧。” 秦淑媛在后面听到这番话,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她费尽心思请来孟疏章,没想到这对不要脸的母女半路跑出来摘桃子! “我听学堂的先生说,娇颜的字比我家若仪还差一截,她想精进,让我家若仪指点就够了。”秦淑媛笑眯眯走上前,故意挡住了裴娇颜。 裴夫人知道方才的举动得罪了秦淑媛,但是为了女儿的亲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即皮笑肉不笑道:“若仪就算了吧。我听娇颜说,她好多功课都是让表妹代写的。那些被先生夸奖的字,恐怕也不是出自她本人吧?” 秦淑媛恼怒地瞪着裴夫人。 裴夫人毫不示弱地瞪回来。 裴娇颜有点尴尬,悄悄扯了扯裴夫人的衣袖。 这时,孟疏章肩上的鹦鹉突然开口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秦兮柔诧异地看着那只鹦鹉。 这鹦鹉说话的语气语调,怎么跟她捡到的那只这么像? 背的内容还一样? 裴娇颜羞答答地看了一眼孟疏章,“孟公子,你的鹦鹉好厉害,还会读《关雎》。” 孟疏章侧头,无奈地看向鹦鹉。 鹦鹉:“呜呜呜,你凶我!”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这鹦鹉吸引了。 秦淑媛趁机扯住裴夫人的衣服,压低声音:“我家若仪相中了他,你别来捣乱!” 裴夫人冷笑,也压低声音,“笑话,今天来的女客,长了眼的都会相中他!咱们各凭本事嫁女儿,何来捣乱之说?” 秦淑媛嗤笑,“你们小小侯府,还想跟我们国公府拼本事?” 裴夫人撇嘴,“我长子在刑部,次子在工部,还有个小儿子在读书,我家娇颜是整个侯府的掌上明珠。” 秦淑媛一噎。 裴夫人的话狠狠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裴夫人,眼中迸出血丝,恨不得扑上去咬断裴夫人的脖子。 她气得狠了,眼前阵阵发黑。 半明半暗中,她看到裴夫人的面容渐渐变了,变得肿胀,惨白,像在水里泡了很久的…… 秦淑媛蓦地一个激灵,连忙松开手,惶然后退两步,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看。 “啊!!!!!!” 这一次她看得清清楚楚,眼前虚浮着的分明是兰姨娘! “你走开!不要过来!!”秦淑媛胡乱挥舞着手臂,疯狂大喊。 裴夫人恼羞成怒,骂了句:“你发什么疯?” 秦淑媛突然冲上来,用力将她推倒在地,抬腿就去踩她的小腹:“你这个贱女人!我天天给你灌避子药,你还偷偷怀了老爷的孩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裴夫人挨了两下,扯着嗓子嚎叫起来。 丫鬟婆子急忙上前把秦淑媛拉开。 韩延明带着家仆匆匆赶来,就看到秦淑媛发髻散乱,状若疯癫,口中大呼小叫着。 “兰姨娘,你已经死了!……就是我安排人把你打死的,还有你肚子里那个孽种!……你能把我怎么样?你这个贱人!谁让你偷偷怀了老爷的孩子?……哈哈哈,我造谣你跟野男人私通,老爷的脸都气歪了!……若仪给我出的主意真好!哈哈哈哈哈!” 宾客们都躲得远远的,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兰姨娘的背叛逃走一直让韩延明耿耿于怀,他也怀疑过这件事跟秦淑媛有关系,但是没有找到证据,也只能不了了之。 没想到真相这么残忍。 韩延明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冲上去狠狠给了秦淑媛一个耳光。 “你这毒妇!为了自己的私心,竟然狠心害死我韩家骨肉!” 秦淑媛挨了这一巴掌,嘴里飞出两颗牙,脑子也清醒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把兰姨娘的事说了出来,整个人如坠冰窟,僵硬地扑倒在韩延明脚边,“不、不是的,老爷你听我说,我刚刚,刚刚是糊涂了,那都不是真的……” 韩延明一脚把她踢开,吩咐家仆,“把小姐带过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 秦淑媛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不,不关若仪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跟她没关系……” 韩延明不理会秦淑媛的哭嚎,一脸惭愧地向宾客们道歉,请众人移步花厅。 周氏站在人群外面,她故意晚到了一会儿,没有看到整个经过。 看到秦淑媛鬼哭狼嚎着被拖走,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身后是盛装打扮的陆汀汀和秦兮妍。 陆汀汀抬手掩住唇,脸上满是惊讶。 秦兮妍却饶有兴致地看向一个方向,露出诡异的笑容。 第137章 雪团和麻团 137 因为秦淑媛的突然发疯,国公府这场精心准备的寿宴草草结束。 主人家意兴阑珊,宾客们却兴高采烈。 寻常寿宴都是吃吃喝喝,无甚趣味,国公府的寿宴多别致,让大家亲眼看了一场大热闹。 韩家这桩家丑,足够京城贵人们茶余饭后消遣半个月了。 除此之外,寿宴上还有两个引人注目的热门人物:关关和孟疏章。 好多夫人都抢着抱关关,关关很矜持,喜欢的才给抱一下,不喜欢的就傲娇地扭过头去。 她很喜欢孟老夫人。 孟老夫人抱着关关逗了半晌,还好奇地向程素心打听,为什么小神女带了那么多金饰,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程素心如实回答:没有讲究,只是因为关关喜欢。 孟老夫人听完在自己身上一通摸。 关关用期待的小眼神望着她。 可惜孟老夫人不喜奢华,身上竟连一件金饰都没有。她不忍心让关关失望,又把儿子孟疏章叫过来。 有其母必有其子。 孟疏章也没有佩戴金饰的习惯,被孟老夫人嫌弃:“整日就知道读书写字养鹦鹉,连个金戒指都没有。” 孟疏章:“……” 鹦鹉:“……怪我咯?” 于是孟老夫人跟程素心约定,第二日来家里坐坐,顺便给关关补上见面礼。 程素心本想婉言谢绝,关关已经高高兴兴地抱着孟老夫人亲了一大口。 【娘亲,这可是姐姐的未来婆母啊!】 程素心婉拒的话立刻改成了:“那我们明日在家中静候夫人。” 孟老夫人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笑起来十分和蔼可亲,一看就是好相处的人。 程素心对未来亲家很满意。 次日上午,孟老夫人就带着一双儿女登门了。 程素心带着秦兮柔和关关迎出大门,看到站在孟老夫人身后的两位年轻公子时都有点发愣。 这两个年轻人眉眼十分相似,笑起来嘴唇的形状一模一样。 不是说孟大人只有一个儿子吗? 孟老夫人拉过个头矮一些的那个,笑着道,“这是小女疏韵,自小调皮,经常做男子打扮,让程夫人见笑了。” 程素心发自内心地高兴:未来亲家真是太开明了! 本朝读书人家最重规矩礼仪,对女儿的教养总是格外严苛,以免被外人耻笑,丢了家里的脸面。 孟老夫人能这样宽容地允许女儿扮男装,实在很难得。 彼此见礼后,孟疏韵就笑嘻嘻过来拉住秦兮柔的手,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姐姐,听我哥哥说你会功夫,教我两招好不好?” 秦兮柔有些诧异。 孟疏章怎么知道她会功夫? 难道是昨天教训韩若仪的时候他看到了? 他该不会一直躲在树林里看热闹吧? 这人可真八卦。 孟疏章咳了一声,指了指肩上的鹦鹉,“昨日我的鹦鹉飞到了园子里的树上,我过去找鹦鹉,恰巧看到姑娘施展小擒拿手。” 原来如此。 秦兮柔笑了笑,对孟疏韵道,“我有两位小师傅,我的功夫都是她们教的。不过听起来你哥哥也懂功夫,你为什么舍近求远让我教呢?” 孟疏章撇了下嘴,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家哥哥,“我哥是纸上练兵的书呆子,光会说,不会练。” 孟疏章又咳了一声,纠正道,“我只是看过几本拳谱,略懂皮毛,谈不上纸上练兵。” 孟疏章亲热地挽住秦兮柔的胳膊,“唉呀,总之我哥是个绣花枕头,我跟他只能学站着挨揍。姐姐你带我去见小师傅吧!” 秦兮柔看向程素心。 程素心笑着点点头,“去吧。” 秦兮柔这才向孟老夫人行礼,和孟疏韵说说笑笑去园子里找西岭东桥。 孟老夫人一脸欣慰,“疏韵难得遇到志趣相投的伙伴。”转头对孟疏章道,“把我准备的礼物给关关吧。” 孟疏章手里捧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闻言打开,笑着送到关关眼前。 关关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看清锦盒里的东西,嘴巴张得圆圆的,兴奋地叫了一声“哇!” 孟老夫人给关关准备的礼物是一尊小金佛,两寸来高,实心的。 更为难得的是这金佛工艺极为精细,做得栩栩如生,莲花座的三层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瓣都流畅自然。 “这太贵重了……” 程素心客气的话还没说完,关关就两眼放光地拿起了小金佛,紧紧抱在怀里,一副生怕别人抢走的架势。 孟老夫人很开心:“关关喜欢就好。” 看到孟疏章还杵在一边,挥了挥手,“我和程夫人说说话,你去园子里溜溜鹦鹉吧。” 孟疏章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他肩膀上的鹦鹉说了句:“小的告退!” 孟老夫人摇头笑道,“他这鹦鹉让疏韵教坏了,越来越贫嘴。” 程素心好奇:“这鹦鹉真是通人性,是从小就养着的吧?” 孟老夫人露出一点自豪,“刚拿回来的时候还是两颗鹦鹉蛋,是金光寺的主持了言大师无意中捡来,送给疏章的。孵出来后就一直养着,疏韵给它们取了名字,一个叫雪团,一个叫麻团。疏章肩膀上那只就是雪团。” 程素心想起秦兮柔捡到的那只鹦鹉,和孟疏章肩膀上那只大小花色都一样。 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便问了句,“那麻团呢?” 孟老夫人惋惜地摇摇头,“丢了。前些日子疏章有事外出,疏韵帮他照顾鹦鹉。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只野猫,竟跳进屋子里,把麻团给叼走了。因为这,雪团三天不吃不喝的,疏章哄了好久,去哪儿都带着它,这才缓过来。” 程素心暗暗感叹:原来兮柔的缘分早就到了啊。 她说:“说来也巧,前些日子兮柔在园子里捡了只鹦鹉,捧回来时奄奄一息了,养了两天缓了上来,能说不少话,长得和雪团很像。” 孟老夫人很惊讶,“那会不会就是麻团啊?” 程素心抱着关关,带着孟老夫人去看鹦鹉。 鹦鹉一见到孟老夫人就上蹿下跳,激动不已:“祖母祖母,祖母来啦!祖母来啦!” “是麻团!是麻团!”孟老夫人欢喜地眼里泛起泪光,“真的是麻团!” 程素心也有些激动,让绣儿去请孟疏章过来,让两个鹦鹉相认。 绣儿跑着去了,好半天才回来,“孟公子和咱们姑娘一块儿掉进鲤鱼池了。” 第138章 奇怪的老妇人 138 孟疏韵跟着秦兮柔去园子里找到西岭东桥,同样是一见如故。 听说孟疏韵想学功夫,西岭欣然同意,立即就教了她两招。 孟疏韵颇有点学武的天分在身上,西岭稍加指点她就学会了。 正兴致勃勃地比比划划,就看到了被老夫人打发过来的孟疏章。 孟疏韵灵机一动。 她正手痒想找人试试新学的招式,靶子这不就自己送上门了吗?于是毫不客气地就朝自家哥哥下手了。 孟疏章虽是个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反应倒也不慢,眼瞧着自家的虎妹妹笑得不怀好意,立刻后撤两步,及时躲开了迎面两拳,却没防备脚底下。 被孟疏韵脚尖一勾,他整个人就往一侧倒下去。 那边恰巧就是刚收拾出来的鲤鱼池。 秦兮柔离得近,想也不想就出手去救。 她握住了孟疏章的手腕,但低估了他的重量,于是乎救人不成,自己也被拖下了水。 好在池子里水浅,而且天气晴好,秋阳正暖,两个人都没有大碍。 秦兮柔回自己房中梳洗更衣,孟疏章则被领去了客房。 程素心又让厨娘熬了两碗姜汤,让他们一人灌了一碗。 孟老夫人关切地来看秦兮柔,数落孟疏韵,“你就不能等回了家再拿你哥练手嘛?你瞧瞧,还连累了兮柔姑娘。” 孟疏韵捂着嘴笑,“我哪知道兮柔姐姐会奋不顾身地去救哥哥。” 正捧着姜汤喝的秦兮柔脸上红扑扑的。 孟疏韵立刻叫起来:“兮柔姐姐的脸好红呀!” 秦兮柔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把脸埋进汤碗里,“我,我是被热气熏得……” 孟老夫人嗔怪地瞪了自家女儿一眼,温声询问:“兮柔姑娘没伤着吧?” 孟疏韵抢着答道:“没有没有。我哥还算有点担当,掉进鲤鱼池的时候他垫在底下,兮柔姐姐掉在我哥怀里了!” “咳咳……”秦兮柔一口姜汤呛住,咳得耳朵尖都红了。 孟老夫人和程素心互相看看,都露出一脸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关关抱着孟老夫人给的小金佛,咧着没长牙的嘴,也笑得十分开心。 这时,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有人上门求药。 现在上门求药的人不像之前那样络绎不绝,排着队过来,但每日也总会有几个。 程素心抱着关关起身,对孟老夫人道,“夫人稍坐,我带关关去去便回。” 孟老夫人颔首微笑,“好好好,我就在这里和兮柔姑娘说说话。” 孟疏韵却待不住,兴致勃勃地站到程素心身边,“婶婶,我能跟着去瞧瞧吗?我想看关关怎么做灵药。” 程素心很喜欢孟疏韵这活泼爽朗的性子,有这样的小姑子,兮柔嫁过去之后的日子肯定会鲜活有趣,热热闹闹。 于是笑吟吟点头,“当然可以啊。” 孟疏韵便高高兴兴跟着她们去了前院。 求药的人已经被带到了东厢房。 程素心让人将前院的东厢房重新布置过,专门用来接待上门求药的人。 房间每日清扫通风,明间摆放桌椅,稍间还有炕,等待的过程中病患还可躺着睡一会儿。 绣儿特意置办了四季不败的花草摆在角落和窗台上。 孟疏韵一进门就东张西望,四处打量,最后才看向那来求药的人。 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妪。 她脸上皱纹密布,腰背佝偻,穿着打补丁的衣裙,手上拄着一根树枝做成的简陋拐杖。 看着她颤颤巍巍从椅子上站起身,孟疏韵立刻过去扶住。 “老婆婆,您慢一点。” 老妪缓慢地扭头看了看她,用虚弱沙哑的声音说道:“多谢小公子。” 孟疏韵咧嘴一笑,并没有纠正。 她松开手退开几步,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来,便暂时抛到一边,兴致勃勃地看关关做灵药。 那老妪自年轻时起就有心口疼的毛病,现在上了年纪,心口疼得越来越厉害,已经疼晕好几次。 老妪用破损的袖口擦拭眼角,叹息着说道,“老婆子一把年纪,死了也就死了,本不敢来麻烦小神女。可老婆子还有个可怜的小孙女,她才七岁,留她一人孤苦伶仃,老婆子实在放心不下……” 孟疏韵听得直掉眼泪,“老婆婆,您家住在哪儿?我回去就让人把您小孙女接过来,我替您照顾她。” 老妪:“……这位小公子真是个好心人。” 她又颤颤巍巍向前走了两步,看样子是要给程素心和关关下跪。 没等程素心说话,孟疏韵两步上前,架住了老妪的胳膊,“老婆婆,你老胳膊老腿的,可千万不能随便下跪,万一跪下去站不起来了,还要给关关添麻烦。” 老妪抿紧了干瘪的嘴唇,勉强扯出一点干巴巴的笑来,“是,小公子说得对。” 程素心微微蹙眉,仔细打量那老妪。 这些日子不乏穷苦人上门求药。 他们的表现都很相似,刚进门时诚惶诚恐,忐忑不安,但一看到关关,就会不约而同露出欢喜的模样,既想亲近,又心怀敬畏。 这是小神女,能替他们去除病痛,带给他们希望的小神女啊。 而面前这位做穷苦人打扮的老妪,和那些真正的穷苦人很不一样,言行之中透着说不出的别扭。 程素心这样想着,低头去看关关。 这一看便吓了一跳。 关关头上柔软的胎毛竟然缓缓竖了起来! 她炸毛了! 关关一进门就察觉到了危险,但她不能确定危险是不是来自面前的老婆婆。 她试着调动神识去探察,然后就陷入一团浓厚黏稠的黑雾之中,怎么都挣脱不出来。 就在此时,拧着眉头苦苦思索的孟疏韵突然一拍手:“我想到了!” 屋内几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关关猛地一个激灵,神识竟然挣脱出来了! 但伴随而来的是无比的疲乏困顿,仿佛连续熬夜半个月,身体极度透支。 孟疏韵手指着那老妪:“我方才扶你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我经常在街上搀扶老人,他们无一例外,皮肉都松弛无力,可是你的手臂却十分结实,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孟疏韵两眼放光,说完就跨出一步,一掌朝老妪面门劈下。 那老妪眼中霎时凶光毕露,一扬手,“蓬”地洒出一片黑雾,身形如同鬼魅,飞快窜上屋顶,逃之夭夭。 第139章 第一位小神女 139 “这是什么东西呀?” 孟疏韵挥手驱散面前的黑雾,扶着程素心迅速退到屋外。 两个小厮听到动静,想进去查看情况,被程素心阻止了,“先别进去,不知那黑烟是否有毒。” “啊?有毒?”孟疏韵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急忙摸摸自己的脸,“婶婶你为什么说那黑烟有毒?是我的脸变黑了吗?” 程素心安抚地笑笑,“没有,我也只是乱猜而已。” 孟疏韵还是不太放心,回到内院立刻跑到铜镜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松了口气。 关关困得睁不开眼,程素心先送她回房睡觉去了。 孟夫人和秦兮柔,还有闻声赶过来的孟疏章,都围着孟疏韵询问。 孟疏韵把经过讲述了一遍,心有余悸地道:“要是那老婆婆突然甩出来的是一把飞刀,我现在就没办法站在这跟你们说话了。” “呸呸呸,乌鸦嘴,胡说什么!”孟夫人气得在孟疏韵身上打了两下。 孟疏韵老老实实地“呸”了几下,“我错了。” 孟疏章也道,“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贸然与人动手,你才学了几招,连皮毛都算不上,真遇到高手,只会吃亏。” 孟疏韵吐了吐舌头,“我没想跟她动手。” 秦兮柔不解,“不是因为你突然动手,才把她吓跑了吗?” 孟疏韵脸上微微一红,挠了挠鬓角。 当时她一语道破那老妪的古怪之处后,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个练家子。 所以她才会一把年纪,手臂仍然结实有力。 随即她冒出了第二个念头:难得遇到个练家子,当然要把刚学的招式用出来,跟她切磋一下。 孟疏韵嘿嘿了两声,“我真没想到她是坏人。” 秦兮柔:“……”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孟疏韵心太大,还是该夸她运气好。 看孟夫人和孟疏章的表情,很显然对孟疏韵这种行事风格早已习惯,见怪不怪了。 “还好没伤到关关。”孟夫人轻轻拍了拍心口,愠怒道,“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要害小神女!不行,我总觉得不放心,我去看看关关。” 秦兮柔也有些担心,便带着孟家三人来到正房。 关关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小脸红润,看上去与平时一般无二。 但程素心想起关关炸毛的状态,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她让绣儿叫来门房,问起那老妪上门时的情形。 门房很忐忑。 原来,那老妇人今天不是初次登门,她四五天前就在门口转悠,总是捂着心口,一副很难受的模样。 门房还给她倒了碗水。 今天她又来了,把对程素心说的那番话跟门房说了,门房的反应和孟疏韵差不多,心中满是同情,对老妇人的话深信不疑,没有多问就把她领到了东厢房。 “夫人,都是我粗心大意,把坏人放了进来,让你和小小姐,还有贵客受到了惊吓。我以后一定仔细盘问后再放人进门。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您罚我吧!” 门房懊悔不已。 程素心没有怪他,“向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今天的事只是个意外,不是你的过错。今后还和从前一样就好,不必过多盘问。” 孟夫人在旁边看着,等那门房退出去了,才开口道:“虽说今天的事是意外,但还是要小心防范的好。你怎么还让他不要过分盘问呢?” 程素心道:“贵人上门求药,都有名帖,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也不必盘问什么。需要盘问的,都是没有名帖的贫苦人。贫苦人生病是雪上加霜,若是再被挡在门外,可能就真的再没有一点活路了。” 孟夫人没有再说什么。 从秦家回去后,傍晚孟济慈回府,一家人用晚饭时,孟夫人将今日的事,和程素心这番话说了一遍。 孟济慈听完若有所思,沉默地喝汤。 孟夫人道:“程夫人胸襟开阔,心地纯善,又有大智慧,难怪小神女会投胎做她的女儿。” 孟济慈点点头,沉默地夹了片笋干放进嘴里。 孟疏韵忍不住问:“爹,娘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呢?” 孟济慈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嘴里的笋干,咽下去后才开口,“我在想,神女降世,对大雍百姓,是福是祸?” 孟疏韵瞪大眼睛,“这还用想吗?当然是福啊。” 孟济慈微微一笑,“为何?” 孟疏韵:“那些大道理一会儿让哥哥说,我就说最简单的一点:关关能做灵药,治病救人,这对百姓来说不是福吗?” 孟济慈语气平和地纠正她,“这对那些被她治好的病患而言,是福。” “那……”孟疏韵举着筷子,张着嘴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干脆地转向孟疏章,“哥,你上!” 孟疏章放下碗筷,笑着道:“本朝史书记载,太祖开国之初,境内十郡九旱,太祖于圣泉宫祭天求雨,当夜梦到神女降世,次日便天降甘霖,太祖命人各处寻找,恰有一云姓人家前夜得女,婴孩降生时满室异香。这便是本朝第一位小神女。” 孟疏韵咬着筷子,听得入神,“姓云?难道是云太傅那个‘云’?” 孟疏章点点头,“正是。” 孟疏韵恍然大悟,“难怪他能做太傅,原来云家出过小神女呀!现在他家又出了小国师,云家子孙将来说不定能当皇上呢。” 孟疏章无语地看着自家妹妹,“你闲来无事也读几本书吧。” 孟疏韵撅起嘴,又转向孟济慈,“爹,哥哥笑话我头脑简单,腹中空空。” 孟济慈欣慰道,“你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说明你很聪明,这就足够了。” 孟疏韵看看爹,又看看哥哥,最后转向孟夫人,“娘,爹是不是在骂我笨?” 孟夫人很真诚地摇头,“没有啊,你爹明明夸你聪明。来来来,吃个鸡腿。” 孟疏韵接过鸡腿咬了一口,好奇地问:“云家的小神女,也像关关这么厉害吗?” 孟家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孟疏韵有点失望,“不厉害啊。那她都干过些什么呀?” “她……”孟济慈沉吟着答道,“差一点就让大雍战火四起,生灵涂炭,陷入亡国之境。” 第140章 世间事 140 云家那位小神女叫云镜璃。 太祖皇帝把她当宝贝,精心养在宫里。 云镜璃生得极美,身上有异香。 就是她出生时的那种异香。 与世间熏香都不一样。 除此之外,她便没有其他奇异之处了。 但她生得美,没有人质疑她。 如此过了十几年,太祖皇帝年纪大了,犯了许多皇帝都会犯的通病。 他想长生。 于是开始炼丹。 这时候,一直不声不响的云镜璃突然对太祖说,她知道一个长生之法,但毁掉大雍境内七座神庙。 文武百官纷纷上书,言辞激烈地反对拆毁神庙。 他们反对地越激烈,太祖的决心就越坚定。 大臣说神庙关乎社稷安稳,百姓生死。 太祖怒了。 他们都关心百姓生死,为什么不来关心他的生死?这太平盛世是他开创的,可他的命都要走到尽头了。 他活着,社稷和百姓才活着。 他死了,对他而言就一切都不存在了。 太祖杀了十几位功臣,最终还是下旨,拆毁了神庙。 不爱读书的孟疏韵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什么神庙?” 这一次连孟夫人都敲了女儿一记毛栗子,“你们小时候,爹爹每天给你们讲的故事,你一点都没记住吗?” 孟疏韵捂住额头委屈,“爹爹讲得那么枯燥,我听两句就睡着了,哪儿还记得住?” 孟疏章给她解释:“天下神庙十六处,七处在我大雍,戎奴三处,蛮泽六处。神庙在,万物生;神庙毁,万物灭。” 孟疏韵吓了一跳:“太祖皇帝是疯了吗?” 孟夫人想起自己曾经动过让女儿做王妃的念头,觉得自己才是疯了。 她这女儿进了宫,肯定是出口成祸,早晚把全家都搭进去。 太祖的确是不正常了。 神庙拆毁的消息很快传到北方的戎奴和南方的蛮泽,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随之而来的是三国境内频繁的天灾。 所有人都说,这是拆毁神庙引来的天谴。 那是一场人力无法阻止的浩劫,无数生灵化为灰烬,曾经繁华的城市化为废墟,曾经草木葱绿生机勃勃的地方变成焦土。 戎奴和蛮泽愤怒了,集结所有的兵力攻打大雍。 最后关头,是国师力挽狂澜,将天谴引到自己身上。 他在高台之上灰飞烟灭。 妄求长生不死的太祖清醒过来,传位于太子,自己搬到玄通观中苦修赎罪。 他在皇位上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下了罪己诏,把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他不再追求长生,反而活了很久。 久到亲眼看着自己的后人骨肉相残,反目成仇,看着金碧辉煌的宫殿血流成河。 那时他是否后悔活得太久? 不得而知。 而云镜璃,在神庙拆毁后就从宫里消失了。 仿佛这个人从没存在过。 有人说她是妖女,要把云家诛九族。 但更多的人相信她是无辜的,是太祖利用了她。 这些争论,都被如实记载下来,留给后人评说。 同样的夜晚,秦知简也在给女儿们讲故事。 他也讲了云镜璃。 秦兮柔听得兴致勃勃,时不时发问。 关关听了两句就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让秦知简有点挫败:“我讲得很无趣吗?” 他从妻子怀里接过关关,有些担心。 太医来过,给关关和程素心诊脉后说一切平安。 当时在附近的人也都一并检查过,都没有异样。 众人都自我感觉很好,晚饭也吃得很多。 除了关关。 她好像很累,睡着了也不安稳,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如此睡了几天,关关才恢复了些精神。 颜惠儿带着落儿来探望。 落儿没精打采的,看到关关就苦恼地撅起了嘴,“关关,你帮我想个办法,我不想当我爹的儿子。” 薛沐霖的情况稳定后,就被薛家接了回去。 没两天他就又回来了。 说要和妻子儿子在一起。 之后就一直住在颜家。 落儿很不高兴。 尤其是发现娘好像跟爹和好了。 爹对他的态度也一天比一天和蔼可亲。 “可我就是忘不了他做的那些坏事。” 落儿红了眼圈,又愤怒又委屈。 所有人都跟他说,儿子不能记爹爹的仇。 “那我不做他的儿子,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不原谅他?”落儿吸了吸鼻子,期待地看着关关。 关关很同情地看着他,爱莫能助地摊开手。 颜惠儿母子刚走,又来了一位客人。 京兆府少尹梁韧。 那日西岭东桥追那老妪,眼看就要追上时,突然人就不见了。 光天化日之下,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京兆府也帮着找了几天。 梁韧今天就是来说这件事的。 那老妪没找着。 但京城最近出现多起抢孩子的事,都是假扮年老的妇人,贩卖针头线脑,以讨水喝为借口,进门后趁妇人不注意,抱起幼儿就跑。 梁韧怀疑,来秦家那老妪,说不定是想抢走关关。 他让程素心多加小心。 梁韧向来是个平和的人。 他善于收敛情绪。 今天不太一样。 说到有幼儿被抢走,他脸上有明显的气愤;说到孩子被抢走的妇人,他语气都低沉下来。 程素心看出来了。 说到最后,梁韧自己也察觉到失态,有些不好意思。 “让夫人见笑了。” 起身要告辞时,他看看关关,欲言又止。 程素心善解人意地主动问:“大人可是要求药?” 梁韧摆摆手,“家中长辈确实身体抱恙,已经请来郎中看过,说是没有大碍,就不麻烦小神女了。” 他又看了看关关,终于下定了决心。 “其实,我是爹娘在道边捡来的弃儿,他们的亲生儿子在襁褓中被人偷走了。” 所以听到幼儿被抢的事,才会如此愤慨。 因为感同身受。 程素心又让绣儿泡茶,请梁韧坐下慢慢说。 梁家是书香门第,只是子嗣单薄,三代都是独苗苗。到了梁老大人这一辈,独苗苗也是盼星星盼月亮,直到夫妇二人都年过四旬,才姗姗来迟。 老来得子比眼珠子还金贵。 谁知不到三个月,就在家里被偷了。 一家人几乎崩溃,梁老大人辞了官职,到处寻找。 或许是老天怜惜,自己的孩子没找到,却在道边捡了个差点冻死的弃儿。 梁老大人看老妻已经半疯了,就把这孩子带回来,当成亲生的养大了。 “家父年事已高,这件事在他心里一直放不下,但时隔多年,已经无从寻找。”梁韧搓了搓手,再次看向关关,“不知小神女可有办法?” 第141章 哥哥带回来宝贝 141 “夫人!夫人!” 绣儿的声音欢喜地变了调。 她把荣妈妈这些日子教导的规矩礼仪全都抛去了九霄云外。 大呼小叫着冲进来。 “您看谁回来了?” 绣儿眼中有泪,是欢喜的。 程素心的大脑空了一下,指尖发麻。 她抱紧关关,猛地站起身来。 走出两步才想起还有客人在。 梁韧眼不盲心不瞎的,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是有远行的亲人回来了。 他识趣地起身告辞。 看着向来平静淡定的程夫人红着眼眶,小跑着去迎接亲人,梁韧心中一时有些羡慕。 养父有心结。 他也有啊。 养父想寻回多年前被偷走的幼子。 他也想找到丢弃自己的爹娘。 想问问他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那么狠心丢弃自己的骨肉。 梁韧仰头望天,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揉了下眼睛,对送他的秦家管事笑了下,“风沙迷眼。” 管事也笑着点点头,纳闷地想:哪有风? 内院突地传来一声“娘!” 少年人特有的粗犷沙哑,不管不顾。 梁大人憋回去的眼泪到底还是掉了下来。 他骤然加快脚步,逃命似的走了。 内院,程素心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喜极而泣。 秦维文黑了,也壮了。 离家前他是个白皙的富家公子。 现在,他像西北采煤匠的小儿子。 把他找回来的程伯安妥妥就是个煤贩子,一张黑黢黢的脸,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关关一点都不嫌弃,搂着舅舅狠亲一口。 因为舅舅给了她一个沉甸甸的赤金长生锁。 程伯安人还没回来,就收到程苍山的信,知道妹子生了外甥女,外甥女最喜欢金子。 秦维文也想哄妹妹开心。 他把带回来的一口小箱子打开,哗啦啦倒出一大堆宝贝。 屋中一时黄沙弥漫,让人睁不开眼。 众人只得换了间屋子说话。 秦兮柔迷了眼,让绣儿倒水冲洗。 关关猝不及防吃了一嘴沙子,呸呸呸地吐了好几口。 秦维文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咧着嘴笑。 亲人团聚,总有说不完的话。 秦维文讲述自己离家后的经历,如何混进商队,如何遇到劫匪,如何到了西北。 他只说自己机智勇敢,化险为夷,绝口不提那些出生入死,惊心动魄。 程伯安很欣慰,外甥长大了,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了。 程素心和秦兮柔也把家里发生的事说了。 秦维文听得一时激动,一时自责,也有后怕后悔,但更多的是开心。 有什么比一家人团聚更开心呢? 程素心叫管事去给秦知简送了信,秦知简立刻放下手头的差事,片刻没有耽误地赶了回来。 又是一轮喜极而泣,抱头痛哭。 然后大摆宴席,全家热热闹闹吃饭聊天。 到了晚上,秦维文终于想起来他那些宝贝。 “爹,你一定会喜欢的。” 秦知简很开心,“走,去看看。” 绣儿一拍脑袋,“老爷您先等等,我去打扫一下。” 那屋里落了一层沙子,绣儿想着要收拾,结果忙忙叨叨没顾上。 秦知简看到子女都在,都平平安安,就无比开心,一点沙子有何妨? 再说了,那沙子可是文儿辛辛苦苦从西北带回来的呢! “没事,我也想看看西北的黄沙。” 绣儿看着老爷满脸的喜气和自豪,就没再说话。 老爷今天是真高兴。 哪怕少爷真带回来一捧沙子,老爷也会当宝贝供起来。 关关抱着大金锁,她又开始犯困,窝在娘亲怀里,脑袋一点一点,小鸡啄米。 全家都去看哥哥带回来的宝贝,她也不想错过。 万一里面有金子呢! 已经是深秋了,中午有大太阳时开窗通通风。 太阳落山后就把门窗都关紧了。 屋门一开,一股黄土气味扑面而来。 再挑起帘子,满地黄沙,灯笼照着,细细泛光。 秦知简还赞颂:“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关关用小袖子挡住嘴。 沙子飞得到处都是。 绣儿手脚麻利地擦干净椅子,让众人有个坐的地方。 秦维文把那堆宝贝一件件摆开,跟街边买杂货的小摊一样。 关关探头看了看,形状古怪的一堆破铜烂铁,没有一个冒金光的。 她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抱紧大金锁。 “这都是古物啊。”秦知简果然很喜欢,一件件拿起来摩挲,越看眼睛越亮。 秦维文咧开嘴,“我就知道爹肯定喜欢,所以拼着性命带了出来。” “拼着性命?”秦知简立刻变了脸,手里的宝贝也不香了。 “不,不是。我是说,这些东西很沉,不好带……”靠随机应变数次死里逃生的少年,被家人瞪着,连个像样的谎话都编不出来了。 额头冒出一层汗。 程伯安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实话实说吧。” 秦维文咧了咧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不小心被戎奴人抓住了,但是我很快就逃了出来,然后又一不小心,掉进了流沙坑……” 流沙吃人不吐骨头。 这是商队里的老伙夫告诉他的。 但是他运气好,被流沙送进了一个岩洞,里面有一口空棺材,这些东西就是那棺材里的。 他挑了些个头小好携带的,顺着一条狭窄的岩缝爬了出来。 程素心听得浑身直发颤。 她把半睡着的关关给秦兮柔,又拉过儿子,不知第几次的仔细查看。 “娘,我没事。那个岩缝很光滑,就是窄了点,我把东西拿衣服包了,拴在脚踝上……” 娘的手指在颤。 秦维文的鼻子发酸。 他尽量把经过说得好玩,凸显自己的聪明机智,淡化九死一生的凶险。 秦知简无意识地拿起一个东西,反复摩挲,反复重复一句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秦兮柔哭了出来,眼泪滴在关关脸上。 关关懵懂地睁开眼。 有什么亮闪闪的光,刺眼。 她偏开头,迷眼看过去。 是爹爹拿着的东西。 被反复摩挲后,抹去了脏污,露出了青铜本色,烛光下,金灿灿的。 像只浮在水面的鸭子,又像是鹅。 不对不对。 那是一只青铜鹤,卧着的鹤! 关关惊叫了一声。 她激动地指着爹爹手里的东西,一点都不困了。 嘴里呃呃啊啊。 我的我的我的! 那是我的宝贝啊! 第142章 梁大人的心事 142 入冬了。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这日下了场小雪,地上薄薄一层。 梁韧早早起来,先去给父母请安。 梁老大人还未起。 梁老夫人先给梁韧倒了杯温茶,压低声音说,“昨夜又咳了大半宿,天快亮了才睡下。” 梁老大人年轻时也在京兆府当差,他办公勤勉,身体一直不大好。 找寻儿子途中风餐露宿,身心煎熬,落下了病根,每年天一凉就不住地咳嗽。 梁韧到处打听,请来位擅长肺疾的郎中,精心调理后就不大犯了。 这两天却突然又开始咳,而且咳得很厉害。 梁韧陪老母在外间坐了一会儿,等身上寒气散了,才进了卧房。 梁老大人面容枯瘦,眉间竖纹很深。 睡着了也用力揪住胸前的被子,喘息时急时缓。 让人听着揪心。 梁韧坐了片刻,心中酸涩。 他起身想走时,梁老大人醒了,叫他的乳名:“石头。” 老来得子,盼他健壮如石。 老人家又梦到了幼子,梦到了初为人父的激动和喜悦。 梁韧心里更酸,声音沙哑。 “父亲。” 梁老大人浑浊的眼珠清明了一些。 脸上露出深深的失落。 勉强笑了笑,问他,“要去衙门了?” 开口说话,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梁韧小心地扶他半坐起来,熟练地替他拍背,把痰液震出来,亲手拿痰盂替他接了。 梁老夫人递过温水,心疼地看着老伴儿。 梁老大人重重喘了两口气,朝老妻虚虚地笑了笑,“别担心,没事。” 又对梁韧说:“快到年底了,衙门事多,你去忙吧。” 梁老夫人笑道:“他好不容易休沐一天,你还催他去衙门,你不心疼儿子我可心疼。” 梁老大人愣了一下,看着梁韧,“我不是……我是忘了。” 他眼神小心翼翼的,语气也小心翼翼的。 梁韧突然有点受不了,把水碗放到桌上,起身出去了。 梁老大人望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梁韧在院子里走了几圈,踩了一堆凌乱的脚印。 平复心绪后去用早饭。 夫人把准备好的礼物让他过目,是要带去秦家的。 他今日要去秦家找关关求药。 一对儿女穿着棉衣,坐在他身边喝粥。 五岁的小儿子喝得很投入,鼻尖上都沾了米汤。 梁韧用大拇指抹了一下。 小儿子就扬起脸朝他笑:“爹爹,你带我们堆雪人吧。” 女儿七岁,懂事了,“今天雪太小,太阳一出来就化了,堆不成雪人。” 小儿子依然期待地看着他。 他眼里的爹爹是无所不能的。 梁韧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爹爹要去找小神女求药。” “小神女!”两个孩子脸上都泛起了光。 “我也想看小神女!” “爹爹带我去吧!” 梁夫人刚要把孩子们哄住,梁韧笑着答应了,“好,一起去。” 关关的宝贝箱子从一个增加到三个。 除了装黄金的那个,还有两个装的是哥哥带回来的那些宝贝。 秦知简亲自动手,用柔软的布巾和小刷子一点点清理。 清理干净的才敢交到关关手里。 一半是青铜做的,除了那只卧鹤,其余都是奇形怪状,看不出是什么。 另一半非金非玉,清理干净后五颜六色,表面还有细密的孔,拿在手里比青铜还要重一些。 关关每日盘点她的宝贝,喜滋滋的。 她穿着兔毛领的小棉袄,坐在洒满阳光的大炕上,周围摆一圈金器,青铜,和那些非金非玉的宝贝。 笑得心满意足。 像个小地主婆。 这段时间她又长大了不少,身量和寻常两岁的孩子差不多了。 她能摇摇晃晃走两步,还会含含糊糊说话。 说得最溜的就是“我的!” 我的我的我的! 都是我的! 秦维文怕那些宝贝摆得太近,磕了她的细皮嫩肉,想摆远一点,刚拿起一个,就被关关饿虎扑食,在手背上啃了一口。 关关奶凶奶凶地吼了一句:“我的!” 秦维文痛心,“这么漂亮的妹妹,怎么就是个财迷呢?” 秦兮柔不乐意,“财迷怎么了?关关高兴就行。” 秦维文惋惜:“财迷多俗气,关关可是小神女。” 正说着,梁韧一家上门了。 梁韧一双儿女出门前都被叮嘱过,看到关关后四只眼睛都瞪得圆溜溜,小嘴巴紧闭着,像蚌壳。 像两只小青蛙。 关关做灵药时,梁夫人想带孩子回避。 两个小娃娃满脸不舍,一步十回头。 关关都被逗乐了。 头一次,她做灵药的眼泪是笑出来的。 两个孩子也留下来,旁观了整个过程,两张小脸红通通的,太震惊了,太激动了,太神奇了。 梁韧千恩万谢,留下礼物便要告辞。 关关突然想起什么:“我的我的!” 她让哥哥抱她回房,从宝贝箱子里找出那只卧鹤,交给梁韧。 “这……” 梁韧不解。 还有回礼? 这是什么? 关关的语言能力还不足以表达这么复杂的意思,仍然要娘亲代劳。 程素心告诉梁韧:“这只卧鹤可验血缘。父母和子女分别将指尖血滴入鹤眼,若是亲生血缘,卧鹤会起立;若不是,卧鹤会摇头。” 梁韧愈发不解了。 他是要替养父寻子,人没找到,要这个验血缘的宝贝有什么用呢? 程素心笑了笑,“梁大人,关关既然给你,必然有她的用意。有些事不能说,大人自己揣摩吧。” 梁韧又道谢,小心收了卧鹤,准备告辞。 关关又急忙喊了句:“要还!” 梁韧听懂了,郑重点头:“三天后原物归还。” 关关这才放心,笑嘻嘻朝梁家两个小青蛙挥手道别。 梁老大人服下关关的灵药,憋闷了数日的胸口很快就舒畅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神色轻松了不少。 梁老夫人很高兴,“你看,儿子多孝顺。” 梁老大人看着梁韧,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是把梁韧当亲生儿子养的,可是丢失的那个孩子总在他梦里出现,尤其最近京城里出了抢孩子的案子。 他怕自己流露出什么,伤了儿子的心。 可越是担心,就越是不自然。 小孙子按捺不住了,“祖父,祖母,小神女还给了个宝贝!” 姐姐纠正他:“是借给咱们的,三天要还。” 梁老大人顺着问了句:“是什么宝贝?” 梁韧想拦,怎奈小儿子嘴快:“是验血缘的宝贝!” 第143章 卧鹤验亲 143 房中忽然安静了。 年幼的小孩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他不安地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们。 梁老大人目光飘移着,看到了院中的柿子树。 冷风卷走了最后一片叶子,却留了几个红通通的柿子,裹着一层薄薄的雪,挂在枝头,瞧着竟有些喜气。 他忽然想通了,笑着招手。 小孙子乖乖走到他身边,“祖父。” 他想说“我错了”,但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梁老大人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头顶,心疼地看着梁韧,“辛苦你了。” 大多数父子,从某一刻起,就会渐渐疏远,想要亲近,也不知从何做起。 更何况,他还有心结,那是横亘在他们父子间的,无形的阻碍。 这对梁韧是不公平的。 孩子往往比爹娘更渴望亲近。 梁夫人手里托着锦盒,犹豫着,不知道该打开,还是收起来。 梁老夫人忽然开口:“既然是小神女给的宝贝,咱们就试试。” 梁韧看向自己的妻子。 要试,自然是他和一双儿女试。 他怕妻子会多心。 梁夫人给了丈夫一个安心的微笑,拿出卧鹤,问孩子,“你们敢不敢?” 女儿犹豫了一下。 要用指尖血呢,会不会很疼? 小儿子雀跃地举高了手,“我来我来!” 姐姐好心提醒他:“这可不是抢糖吃。要刺破指尖呢,你不怕吗?” 小儿子昂首挺胸,“不怕!我长大可是要当大将军的,扎一下手指头算什么?” 众人都笑了,屋里的气氛轻松下来。 梁韧让丫鬟找来最细的绣花针,擦干净,在火上烤了。 “准备好了?”他问小儿子。 小家伙大义凛然地伸出一根手指,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坚定,不知道的以为他要英勇就义了。 梁老大人笑着问:“这宝贝有什么稀奇之处?” 小家伙连忙抢着回答:“把我和爹爹的血滴到它眼睛里,它就会站起来。” 姐姐补充,“把祖母和阿娘的血滴到它眼睛里,它就会摇头。因为阿娘不是祖母生的。” 梁韧说:“好了。” 小家伙吃了一惊:他啥都没感觉到呀! 但他无暇检查自己的手指头了。 鹤眼中的两滴血慢慢渗了进去。 嘎吱嘎吱。 机括声响。 卧鹤缓缓站了起来,两腿细长,姿态优雅。 它轻轻震动翅膀,有细细的金粉在空中浮动,隐约出现四个字:父子同心。 血滴完全渗入后,翅膀收拢,鹤又卧下去了。 屏息凝神的众人轻轻呼出一口气,脸上都有震惊。 “真是宝贝啊。”梁老夫人意犹未尽,撺掇老伴儿,“你们爷俩儿也试试,看这宝物给你们什么判词。” 这是梁韧最担心的情况。 不过他已经编好了理由,就说这宝物隔五天才能用一次。 三天后就得还回去了。 “好。”梁老大人点点头。 把梁韧吓得脸都白了。 梁老大人看着儿子,笑了笑。 很多年前,他把奄奄一息的梁韧抱回来时,妻子也病得昏昏沉沉,糊里糊涂。 她毫不怀疑地把捡回来的孩子当亲生儿子。 病也迅速好了。 这么多年,她从没怀疑过儿子不是亲生的。 她心里坚定地认了这个儿子。 就算卧鹤摇头,她也只会说宝物不灵了。 有时候他很羡慕妻子。 他也想活得糊涂一点。 梁韧握住老父的手。 小儿子说:“祖父,你的手怎么发抖了?你别害怕,一点都不疼。” 梁老大人笑了笑。 不是他抖,是儿子的手在发抖。 “没事的。”他安慰儿子。 两滴血落入鹤眼。 梁韧闭上了眼睛,其他人都睁大了眼睛。 熟悉的机括声响。 小儿子惊呼一声:“哇!” 妻子在旁边猛地倒抽一口气。 梁韧下意识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金光灿灿,有两行清晰的字。 慈亲善待恩深重, 孝子躬行义更长。 卧鹤优雅地站着,轻轻挥动翅膀,有金粉源源不绝地飘散而出。 梁老大人老泪纵横。 他看着欢欢喜喜的老妻。 母子连心啊。 原来糊涂的人,一直是他。 三天后,梁家兴师动众地把宝贝还了回去。 有消息灵通的人探听到了内幕,于是京城又多了一则逸闻。 入冬后,天气越来越冷,消遣越来越少。 人们传八卦的积极性越来越高。 实在是太闲了啊。 卧鹤验亲的消息很快传进了宫里。 小宫女绘声绘色讲完。 容妃捧着暖手炉,若有所思。 小宫女忐忑,“娘娘,奴婢再重新给您讲一个更好玩的。” “不用了。”容妃转了转眼珠,露出一点笑意,“这个就很好玩。” 十月中旬,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梁家院子里堆了个大雪人。 秦家园子里堆了个更大的。 梁家孩子玩雪玩得不亦乐乎。 关关被哥哥强行抱出来感受了一下雪天的寒冷,就立刻又回去摆弄她的宝贝了。 她的卧鹤又借出去了,这次是容妃派人来借的,提前送了谢礼,给了关关一套金杯金碗金筷子。 秦维文觉得,照这样下去,他这小妹妹长大了估计是要嫁给金银铺子的少东家。 京城那几家金银铺子他都去看过,东家的长相都是一言难尽。 容妃办了一场十分雅致的赏雪宴。 瑞雪兆丰年。 天熙帝心情很好。 众人也都乐得捧场,长公主除外,她接了容妃的帖子,当着内侍的面就丢在脚下,用力踩了踩。 容妃听了也不生气,她办这场宴席是有正经目的,长公主不来挺好,来了反倒可能坏事。 喝过一轮酒,撤下去几道菜,接下来该歌舞助兴了。 容妃笑吟吟道:“我准备了一点小节目。” 她拍了两下手,便有两个宫女抬上来一个条案,正中放着一个物事,用红布盖着。 坐在天熙帝旁边的皇后暗暗翻了个白眼。 故弄玄虚。 容妃最擅长搞这一套。 偏偏皇帝很吃这一套。 他兴致勃勃地问容妃:“这是何物?” 容妃神秘地一笑:“宝物。” “哦?”天熙帝又问,“从何处得来的?” “向小神女借的。”容妃觉得关子卖得差不多了,向宫女示意。 红布揭开,露出卧鹤。 德妃心中隐隐有猜测,看到卧鹤,不由暗暗皱眉。 她听静怡讲了卧鹤验亲的市井传闻。 这些日子容妃时不时委婉暗示,说太子不像皇帝,也不像皇后。 德妃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大殿之外。 雪景很美,可惜无人去赏。 今日这场戏,不知会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