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别斗了,嫡姐已嫁高门》 第1章 想娶你妹妹 第1章 “姐姐,别等了,齐郎他——不会来了。” 谢玉惜正在临窗的榻上绣嫁衣,就看见屋内珠帘忽然间飞起。 一道秀丽的身影,从珠帘后出现。 是她继母所出的妹妹谢湘怜,正得意洋洋地闯进来,脸上带着大获全胜的笑容。 倒是很少在这个妹妹脸上,见到这种灿烂的表情。 谢玉惜好奇地放下手里的针线,还有嫁衣,便问:“你来干什么?” 丫鬟含茹跟着就慌慌张张跑进来,用眼神向谢玉惜求救:大小姐,我拦不住二小姐,根本拦不住! 谢玉惜轻轻递过去一个眼神。 含茹立刻冷静下来,走到主子身边,静静候着。 刚刚还惊惶炸毛的丫鬟,居然眨眼功夫就变乖顺,而谢玉惜本人,少女云鬓娇颜,眉眼如画,从容不迫地坐在花窗旁。 鲜红嫁衣在她的手中,衬着她的雪肤,说不出的高贵娴雅。 谢湘怜看着这么美好的一幕。 很来气。 怎能不气? 一年前,父亲为她们两人从京城里请了一位教养嬷嬷。 那嬷嬷,十万分的偏心眼子。 教她们行走坐卧,待人接物时,总是满眼笑地夸谢玉惜“大小姐这里做得好,很是标准”、“大小姐这里也做得好,看着就赏心悦目”。 甚至连谢玉惜喝一口水,嬷嬷都要说一声好! 轮到她的时候呢,嬷嬷脸色格外冷淡,至多不过在她日夜苦练之后,勉勉强强道一句:“尚可。” 在嬷嬷眼里,谢玉惜放个屁都是香的。 她不论怎么做,都不如谢玉惜。 不仅如此,嬷嬷辞行谢家之前,还偷偷送给谢玉惜一本“秘籍”,据说——能助她直上青云! 巧不巧,正好就被她撞见。 她以为嬷嬷也会悄悄送她一本。 但,没有。 这般偏心眼的原因,谢湘怜心里很清楚,不过是因为,她曾经是庶出。 她娘小周氏,是在谢玉惜生母大周氏死后才被扶正的。 但,那又怎么样? 嬷嬷为她是庶出看低她。 外面的那些人都看扁了她,觉得她处处不如谢玉惜又怎么样。 如今,谢玉惜的状元郎未婚夫,要娶的人,已经是她了呀。 “姐姐不信?今天早上,齐家已经派人过来,传的是齐郎亲口说的话——‘我想娶的是令妹’。” 谢湘怜挑着眉,一步步走近,忽地,将谢玉惜的红嫁衣扯落在地,狠狠踩在脚底。 谢玉惜手上一空,脸色虽波澜不惊。 但心却沉了沉。 娘亲病逝之前,给她定下了一门娃娃亲,对方虽是个庶子出身,去年春闱却中了状元。 两人已到了不得不完婚的年纪,齐家提出,完婚之前最好还是在昭光寺里彼此见上一面,就当补全“相看”的过程。 可提出要求的齐家人,昨日却没有现身。 回来之后,谢玉惜便一直在等,等着齐家给她一个交代。 焦灼中,她想起很重要的一点。 昨日一起消失的,还有她盛装打扮的妹妹谢湘怜。 而今天,谢湘怜就敢这么明目张胆来示威…… “二小姐您松脚!” 含茹心疼地跪在地上,把小姐的嫁衣从谢湘怜的鞋底抢救出来,她用力过大,或者说,谢湘怜那一脚踩得太重,差点被掀翻。 待谢湘怜站稳,谢玉惜瞥了一眼嫁衣上的脚印,又看向谢湘怜,蹙着眉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行事还是庶女做派?” 都这时候了,谢玉惜还敢瞧不起她? 谢湘怜被深深刺痛,她忍了又忍怒火,忽而笑道:“姐姐,你不用故意说话刺激我。我来是有件好事找你。” 她在谢玉惜的对面坐下,把玩着谢玉惜用过的茶杯,曼声道:“听说姐姐这里有一套鸾凤宝石珍珠头冠。反正姐姐你现在也用不上,不如给了我。也省得我嫁去齐家还要重新备嫁妆。” 谢玉惜攥紧手指,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那套头面她确实有,鸾凤金身经名匠制成,镶嵌着上等色的红、蓝、绿宝石,和拇指大的东珠、南珠,每一颗拆下来都是珍宝。 世间无双。 是她娘亲生前最爱的陪嫁。 当年乳母担心小周氏母女觊觎,便教她对外说:“头冠已经给我娘亲做了陪葬。” 其实悄悄藏了起来。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谢湘怜从哪里得知? 眉头一拧,谢玉惜就想明白了。 好得很啊,她这院子里居然出了谢湘怜的耳报神! 她是不会让谢湘怜得逞的。 “你真能从我手里抢走我的东西?”谢玉惜一把夺走她用过的茶杯,握在掌心里,凝视着谢湘怜。 谢湘怜手里一空,心也跟着不踏实了。 从小到大,她哪怕短暂抢走过谢玉惜的东西,只要谢玉惜想,总是能抢回去。 但,这次不行。 齐家状元郎她要,鸾凤头冠她也要定了! “送客。” 谢玉惜不理会谢湘怜,她知道,婚事的关键可不在闺阁女儿身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正说了算的是她们的父亲谢元昌。 正欲起身,去找父亲,就听见外面有了动静。 含茹往外看一眼,喜道:“大小姐,老爷和太太来了。” 正好,用不着去了。 姐妹俩对视一眼,谢湘怜洋洋得意,谢玉惜目光微冷。 谢元昌带着继室小周氏过来,没进谢玉惜的内寝,只在中间的小厅里坐下。 谢玉惜和谢湘怜一起出来,谢元昌扫她们一眼就知道,她俩姐妹两个刚刚吵过一架。 “咳咳。” 谢元昌清了清嗓子,很为难地道:“玉惜,今早齐家派人来说……”他顿了又顿,道:“齐家小状元想娶你妹妹。” 这,居然是真的。 谢玉惜觉得有点荒谬。 第2章 嫁伯府 第2章 更让谢玉惜觉得荒谬的是。 父亲的口吻没有愤怒,仿佛已经接受了齐家随意地挑选他的女儿。 谢玉惜心里发寒。 小周氏忙上前打圆场,道:“玉惜,你放心,我和老爷必不会委屈了你,我已给你看好了另一门好婚事。” 说的情真意切,好似多么替谢玉惜考虑一般,她要是能把得意到翘起来的嘴角压一压,就更逼真了。 小周氏倾情介绍:“对方家里不过一个寡母,人口十分简单,你若嫁过去,将来不知减省去多少烦心事。从此就只有享福没有吃苦的。” 将这门婚事吹了个天花乱坠。 还生怕谢玉惜不识货,又道:“大小姐,那可是个举人!像这样好的婚事,就是你妹妹想要,那也没有了。” 闻言,谢玉惜轻嘲:“太太这般中意,那就让给湘怜好了。” 小周氏嘴角一僵,讪讪道:“我不是怕齐家那头,不好交代么。” 和这个继母没什么可说的了。 谢玉惜转头,皱着眉问谢元昌:“父亲,齐家忽然提出要换婚,您查都不查?” 这可算是问到小周氏和谢湘怜的软肋,母女俩一阵心虚。 “查了又怎么样?玉惜,齐家的意思已经定了。” 谢元昌声音一低,道:“实话告诉你,内阁将有一位阁老致仕,京城里传来消息,齐家老太爷即将入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入阁?” 谢玉惜着实大吃一惊。 文臣,阁臣,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齐家这是要一步登天了! 谢玉惜越想越觉得心惊:“齐家必是举全族之力才推出了一位阁臣,从此以后,齐氏一族绝不会断了这泼天的权势富贵……” 谢湘怜的未婚夫现在又是新科状元,亦是齐家未来的掌权人。 谢玉惜扫视小周氏和谢湘怜一眼。 难怪,母女俩比平常更得意,更猖狂。 “所以,父亲您就这么同意了?” 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不甘地问谢元昌。 谢元昌如何不知,自己这么做,有卖女求荣的嫌疑。 他不敢直视长女的眼睛,躲了一瞬,才抬头温和地道:“你别担心,爹也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西宁伯,你应该听说过。” 小周氏茫然一瞬,怎么突然扯到西宁伯身上? 她已经给谢玉惜相看了个穷举人啊。 谢湘怜也反应过来,她嫁状元,谢玉惜就要嫁伯府,她们之间还怎么拉开差距?她还怎么压谢玉惜一头? “不行!” 母女双双尖声道。 就算西宁伯名声不好,不是良配,那也太高嫁了! 谢玉惜不配。 以谢玉惜的身份,随便嫁个穷酸秀才不就够了? 谢湘怜过去扯谢元昌的袖子,撒娇:“爹,姐姐怎么能嫁到伯府,女儿听说西宁伯府都是些粗蛮武夫,会打死人的。 “我、我可都是为了姐姐好!” 她骄矜地扬了扬下巴。 谢元昌皱眉斥道:“胡说什么?没有的事。” 他顿了顿,十分严肃道:“再说,也是西宁伯自己想求娶的你姐姐,焉能对她不好。”他看着谢玉惜笑了笑。 谢玉惜挑眉:“当真?” 她和西宁伯从无交集。 ——当然不真。 谢元昌讪讪一笑。 西宁伯都二十了还没娶妻,自然急着四处求亲。 桐源一共也就这大点地方,求到谢家头上很正常。 跟他一同为官的同知和通判府上,西宁伯府肯定都托人问了个遍。 但,只有谢元昌真当回事。 看到父亲的神色,谢玉惜心里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脸色冷淡,微抿着嘴角。 “老爷,我看湘怜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西宁伯的名声一直不好,三个侄子侄女也是有名的天魔星。” 小周氏攥紧手帕,僵笑:“您怎么能把玉惜嫁过去呢?” “好了,都别说了!玉惜的婚事就这么定了。” 谢元昌气得拍了拍桌子。 小周氏还想多嘴,谢元昌瞪了她一眼:“自己的女儿嫁状元郎,把玉惜嫁给一个没有家世的举人,亏你想得出来。” 这话就扎心窝了。 小周氏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谢湘怜是个会看眼色的。 眼看动不了谢玉惜的婚事,动她的凤冠总行的吧? 她知道,那套头冠珍贵无比,若是能戴着出嫁,别提多体面。 所以她势在必得。 谢湘怜拉着谢元昌的袖子,道:“爹,女儿成亲要用姐姐的那套头冠。” 眼神还在不断地向谢玉惜示威。 小周氏在一旁帮腔:“老爷,齐家毕竟要出阁老,”她顿了顿,道:“妾身倒不是为了湘怜的脸面,咱们可不能让齐家看不起,您说是不是?” 仿佛只是为了顾全大局。 谢元昌想了想,觉得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他打量了谢玉惜一眼,只一眼……这个打算立刻从脑子里消失了。 再闹下去,怕闹出人命。 “头冠是玉惜娘留给她的,当然是给她用。” 不等小周氏和谢湘怜再聒噪,谢元昌皱眉道:“所有的事都到此为止,都不要再说了。” 说完,起了身,脚步轻快地离开。 两个女儿都高嫁,他是最高兴的。 打算去给祖宗烧高香。 小周氏和谢湘怜也没必要留下去。 母女俩耍了一通威风离开,还没出院门,就在谢玉惜的院子里惊叫:“松手!松手!” 谢玉惜的丫鬟傻姐儿含芝,不知怎么和谢湘怜的丫鬟弄棋动起手,死死掐着弄棋的脖子,几乎把对方掐断了气。 她力气又大,三个婆子围上去,扯都扯不开。 知道含芝这傻子只听谢玉惜一个人的。 谢湘怜慌慌张张跑进来,花容失色:“谢玉惜,还不管管你院里的傻子!要出人命了!” 谢玉惜不理。 含芝那丫头虽是个傻子,却性格敦厚。 轻易不会动手。 谢湘怜进来跺脚:“你是不是聋了?” 谢玉惜低头,收起用来绣过嫁衣的针线,轻声问:“你怎么不继续耍威风了?” 看样子,就是眼睁睁看着丫鬟死了,她也不会出手帮忙。 谢湘怜却不得不服软。 出事的可是她的陪嫁丫鬟。 谢湘怜咬着牙,不情不愿地道:“姐姐,劳您大驾去救一救弄棋。” 谢玉惜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院子里,小周氏见半天没有动静,也进来“请”人:“玉惜,弄棋要是死了,那傻子也别想活。” 谢玉惜这才起了身。 谢湘怜懊恼的很,早知道这样能说动谢玉惜,她刚才何必低那个头。 “含芝,松手。” 谢玉惜出去,唤回含芝。 含芝自小跟在谢玉惜身边,谢玉惜的话,比三个婆子还好使。 含芝乖乖走到谢玉惜身后,仿佛无事发生。 她身体强壮,没什么事。 谢湘怜的丫鬟却腿一软,昏倒了,哪还有刚才和她主子一般的张狂劲儿? 第3章 同时嫁 第3章 弄不来谢玉惜的鸾凤头头冠。 谢湘怜仍不死心。 她与小周氏商量:“娘,到时候就跟爹说,姐姐用完了,我也要用。等到了我手里,我就不还给她了。” 小周氏觉得这是个主意。 谢湘怜笑道:“她不是很宝贝那顶头冠吗? “等我用完,我就拆了上面的宝石和珍珠,重新打新头面。”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笑声如铃:“鸾凤头冠上镶嵌着那么多珠宝,想来应该够打两三套崭新的头面吧?” 可惜,她的美梦落空了。 谢家与齐家、西宁伯府双双定下亲事,合了八字由男方定日子。 好巧不巧,两人出嫁日子定在了同一天。 “同天出嫁?” 谢湘怜听说撞了婚期,脑子一昏。 弄棋脖子包着一圈纱布,那天被傻姐儿差点掐死,脖子肿了好多天。 她替主子忧心:“二小姐,要是同嫁,您岂不是戴不了大小姐的头冠?还要被……” 被大小姐压着风头出嫁。 “哼,她谢玉惜想都别想,”谢湘怜嫉妒的眼睛都有些红:“我得不到的,她也别想有。” 忽然想到什么,谢湘怜挑眉:“她那里不是有我们的眼线吗?” 弄棋点头。 大小姐的鸾凤头冠,就是那人传给她们的消息。 “这不就好办了。” 谢湘怜与弄棋相视一笑。 // “含茹,你说二小姐要是得不到我的头冠,会怎么样?” 谢玉惜看着窗外叽叽喳喳聊天的丫鬟。 两位小姐出嫁,少不得带些陪嫁丫头走。 丫鬟们的心也都飞了。 “会……毁了!” 含茹惊声后,顺着主子视线往外看,心里一紧,瞪大眼睛问:“大小姐怀疑院子里有内奸?” “不是怀疑,我是肯定。” 谢玉惜继续道:“鸾凤头冠这么隐秘的事,你觉得是谁说出去的?” 含茹抿紧唇,声音很低:“知道这事的,除了我和含芝,还有秦妈妈,” 而这都是再值得信任不过的人了。 她又说:“雪翠、二丫也是常进常出 ,还帮着打扫过库房,难保不知情。 “另几个小丫头和洒扫婆子虽不常进来,眼睛却尖,谁知道她们会不会看到,或者偶然听去,告诉了太太和二小姐。 “再呢,含芝傻傻的说漏了嘴?” 都有可能。 含茹懊恼摇头,道:“大小姐,我看不出来。” 抬头看外面,觉得谁都有可能,她心里一着急,跺脚道:“要是让我抓到了,撕烂这小蹄子的嘴!” 谢玉惜轻声吩咐:“你去听听,她们都在说些什么。” 这么大一只害虫,要是不除干净,她寝食难安。 // “还是二小姐命好,马上就要嫁到齐家。哎,我要是二小姐的丫鬟就好了。” “西宁伯府不好吗?那可是伯爵府邸,我看也不比齐家差吧!” “你懂什么?齐家书香门第,规矩森严,但是待下人却宽和,我就愿意去齐家。西宁伯府就不好说了,何况伯府那几个……” “几个什么?” 知情的丫鬟却再不肯说了,神秘莫测地道:“你也别问,总之,绝对不能去西宁伯府,会没命的。” “你们都打算去哪里高就?” 含茹刚走过去,她们就不说话了,大家面面相觑,齐齐叫了一声:“含茹姐姐。” 含茹微笑:“接着说呀。” 没人说了。 二丫是家生子,胆子大,轻哼道:“含茹姐姐,你是大小姐面前最得宠的大丫鬟,你当然不用担心,我们可不一样。 “大小姐要出嫁了,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会被打发到哪里去,一起聊几句怎么了?” 含茹也不发脾气,笑道:“我又不是不让你们说,这不是想问问你们的意思,要是都谋好了前程,我去大小姐面前替你们美言,这就放你们走。 “你们都放心,主仆一场,大小姐不会连这点好意都没有。” 她眼睛扫过众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要走。 二丫第一个出头:“我还在服侍小姐,我不会现在就离开小姐。” 谢玉惜得用的丫鬟不多,算上含芝也只有四个。 总是不说话的雪翠,此刻也坚定表态:“含茹姐姐别恼,我也绝不会走,大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其他人就纷纷说:“我们跟着大小姐一天,就是大小姐的人。” 都忠心的不得了。 含茹窝火,勉强笑着说:“那就都去干活儿吧。” 丫鬟婆子就都走了,只有雪翠手里拿着扫帚在扫地,她走到台阶上,跟含芝说:“出太阳了,快坐里面去。” 含芝才傻傻地挪位置。 含茹走过去跟雪翠说:“洒扫的事你让别人干就行了,走,我们去找大小姐。” “都是这个院子里的人,谁干都一样。”雪翠一笑,还是放下了扫把。 “哼,她们要是都像你这么忠心,大小姐也就不用发愁了。” 雪翠目光微闪,“大小姐愁什么?” 含茹欲言又止,想到长远的事,便看了一眼含芝,十分无奈:“可惜了……”是个痴儿。 大小姐身边真正能用的丫鬟,只有她和雪翠。 “走,去伺候大小姐梳洗。” 一起到上房来。 “雪翠,你和她们不一样。小姐身边,就只有你跟我了。” “我知道。” 谢玉惜刚听见她们说的话,两个丫鬟就挑帘子进来。 打眼看到雪翠光滑的手背,她便问:“天气开始暖和,涂护手膏了吗?” 谁能想到,曾经这么一双手,每一个冬天都会冻烂。 烂到不能看。 “真光滑,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的手冬天会生冻疮。”含茹也跟着注意到。 雪翠有点想藏起自己的手,笑容腼腆:“涂了。谢大小姐关心,已经有两年都不长冻疮了。” 两人一起服侍谢玉惜梳妆。 雪翠小心又仔细,梳发髻也很有一手,她来谢玉惜身边之后,梳头的事都是她来。 含茹有些羞愧:“我总不如你手巧。” 雪翠笑笑。 浣溪院里的人,总是把最难洗的东西丢给她。 她是那里唯一的一个外人。 到了这里,即便她抢着干最多的活儿,都比在浣溪院里轻松十倍。 她当然要用十倍的心思。 梳妆完,谢玉惜吩咐:“一会儿我让秦妈妈开库房的门,你们两个跟着一起过去,把鸾凤头冠拿出来打理一下。婚期将近,迟了怕来不及。” 含茹和雪翠眼睛都亮了,两个小姐为头冠闹的不可开交,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神仙物儿! 叫了秦妈妈进来,一起去开库房。 “哇!” 含茹看着箱子里仔细收着的头冠,差点惊掉了下巴。 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华贵的首饰。 “大小姐,宫里娘娘用的首饰,也不过如此了吧!” 含茹惊道。 谢玉惜笑:“别胡说,怎么能和宫里娘娘的东西比?” 虽然她也觉得,母亲留下的这顶头冠,确实不输御品。 谢玉惜指挥着她们俩:“搬出来,我看看有没有松了,落尘的地方。” 含茹跟雪翠合力抱出来。 凑近一看,雪翠也觉惊心动魄,真美啊,不用放到太阳底下都闪闪发光,难怪二小姐和大小姐争的头破血流。 精心打理了一番,谢玉惜亲眼看着她们把东西放好,最后锁进她闺房的箱笼里。 消息长脚似的飞出去,大家都知道引起风波的鸾凤头冠多么的华丽珍贵。 含茹道:“大小姐,还好有雪翠,我生怕碰坏头冠,一个人还不敢抬。” 雪翠已经不在这里。 谢玉惜若有所思着道:“雪翠……我把她从浣溪院带出来之前,实在是可怜。” 因为是府外买回来的丫鬟,被欺负的很厉害。 她看了不忍,才找父亲要人。 但,只要谢玉惜想要的,谢湘怜总爱使绊子。 代价就不提了。 雪翠来了之后的表现,谢玉惜还是很满意的,眼下见不着人,便问:“雪翠人呢?” 含茹看一圈也没看到,猜测道:“又去厨房给含芝拿吃的去了吧。” 含芝食欲好,很能爱吃,丫鬟里面,除了一起长大的含茹,雪翠最照顾她。 所以含芝跟雪翠的关系也好。 谢玉惜并无疑心,只是心里隐隐闪过一个念头。 她很不希望那人是雪翠。 // “雪翠姑娘,又自掏腰包给傻姐儿弄吃的?”厨房的人殷切地问。 谢玉惜要嫁去西宁伯府,大姑爷大小有个爵位傍身,她们可不敢小看。 当然也会善待大小姐的丫鬟。 雪翠数了几文钱,轻声道:“蒸一碗鸡蛋,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收了钱,厨房的人麻利地敲鸡蛋,洒调料,搅匀,和今天谢家人的晚膳一起,放在锅里隔了一层箅子蒸。 离开厨房的时候,天快黑了。 雪翠脚步一转, 去了谢湘怜那边。 路上,她低声自言自语:“大小姐,别怪我。我也是不得已。去了西宁伯府会死,我还不想死……” 一进谢湘怜的院子,就有人引她进去。 谢湘怜在里面欣然等待,头一句就问:“你亲眼见过那头冠,当真不是凡品?” 雪翠点头:“奴婢从没见过那么奢华的首饰,堪称独一无二。大小姐要是戴着出嫁,一定惊艳四方。” 她是会拿捏人心的。 谢湘怜一听,眼睛都在蹿火,酸溜溜道:“早就听说,鸾凤头冠上都是宝贝,数个宝贝打造成的宝贝,自然是更大的宝贝。 “就是可惜了,爹说头冠要给谢玉惜用。” 雪翠跪在地上不说话。 “你替我毁了它。”谢湘怜亲昵地拉起雪翠,道:“只要你毁了它,姐姐出嫁那天丢了脸之后,我就带着你一起去齐家,让你做我的二等丫鬟,怎么样?” 太好了! 雪翠感激涕零。 她这辈子第一次,离荣华富贵这么近。 第4章 嫁妆 第4章 “含芝,你怎么又在吃蒸鸡蛋?” 含茹走上台阶。 含芝指了指身后雪翠的房间,道:“翠姐姐给的。” 含茹抬脚就去雪翠房间,看到她手里拿着一只瓷瓶子,笑嘻嘻问:“雪翠,你那是什么呀?” 雪翠吓得手一抖,差点想藏起来。 还好她反应快,镇定地把东西就“随便”放在床头,抿唇笑道:“就是一瓶花露。我托人帮我带进来的,你不要告诉大小姐。” 含茹笑:“怕什么,这种事大小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哪个丫鬟不爱俏? 托人带点姑娘家自己用的东西进来,人之常情呀。 雪翠央求道:“含茹,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怕大小姐不高兴就不要我了。” 想到她的遭遇,胆小些也正常,含茹便道:“好,我不说就是了。” 又说:“老爷叫大小姐到穿堂里谈嫁妆的事,你快去帮大小姐梳妆。” “好,我去打盆水,你先帮大小姐把头发梳顺。”等含茹一走,雪翠就紧紧地锁了门。 含茹先去给谢玉惜散头发,低声说:“大小姐,我刚看到雪翠在藏东西。她平常都不花银子,也不会托人带东西进来。” “看清是什么了?”谢玉惜问。 “瓷瓶装着,看不出来。她说是花露。”含茹想了想,道:“东西看着没什么可疑。” 谢玉惜默了默,叮嘱她:“我就装不知道,你也是。”叹了口气:“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误伤她,寒了人心。” “我省得。” 含茹再不聊雪翠的事,把谢玉惜绸缎一样的墨发,轻轻铺在她肩膀上。 雪翠端着一盆水进来。 梳完妆,谢玉惜吩咐她:“把盒子抱上,跟我一起去穿堂。” 雪翠抱着沉甸甸的盒子,跟含茹一起,去穿堂见谢元昌和小周氏。 “姐姐也来了?” 刚到穿堂门口,谢玉惜就碰到了谢湘怜,只见她粉面含春,双目微亮,平常虽然也清秀可人,眼下倒是更加夺目。当然,和谢玉惜没得比。 “妹妹。” 不就是装和睦么,小周氏母女做的来,她怎么做不来? 谢玉惜口吻温和。 “姐姐,你还笑得出来?” 谢湘怜掩面轻嘲,不经意看了一眼雪翠手里抱着的盒子,说:“是西宁伯府下的聘礼册子吧?” 谢家在她们各自的聘礼上,再添点东西,就是她们的嫁妆。 “是呀。”谢玉惜没功夫跟她斗嘴,道:“免得长辈等急了,我先走了。” 说着,先一步进了穿堂。 谢湘怜看着她曼妙的背影,嗤声笑道:“也不知道比不比得上齐家给我聘礼的一半。” 弄棋捧着盒子上前:“那当然比不得二小姐您,齐家是什么门户,给的聘礼册子奴婢都拿不动呢! “我看大小姐的盒子轻飘飘的——说不得,连您的一小半都比不上。” 谢湘怜忍不住笑出声。 比不上才好,就是要谢玉惜比不上,方方面面都比不上她。 她很得意:“一会儿定嫁妆的时候,有谢玉惜难堪的。” 恰好,她最爱看谢玉惜狼狈的样子。 十分期待地进了穿堂。 谢湘怜完全忘了,这门婚事原本是属于谢玉惜。 是她,抢了自己嫡姐应有的优渥待遇。 “爹,娘。” 谢湘怜坐在离谢元昌和小周氏左边最近的地方。 谢玉惜和她对坐,在右边。 谢元昌看了看两个女儿,清清嗓子,道:“爹对你们一向都是一视同仁。从公中拿出来给你们的嫁妆,一模一样的两份,一人一份。” 丫鬟把两本嫁妆册子,分别交给姐妹俩。 谢湘怜和谢玉惜都各自翻看着,就听谢元昌道:“我和太太也各自拿了一些体己给你们。”都写在单子最后面,不多不少,作为桐源姑娘家的嫁妆来说,已是很体面。 谢玉惜满意了。 谢湘怜却不满,合上册子,拉着脸:“爹,嫁妆不是应该按着聘礼回才对吗?齐家给我的,可比西宁伯府给姐姐的多,您却给我们一样的嫁妆,齐家要是知道了,还以为爹您只偏心姐姐瞧不上齐家呢。” 小周氏绞着帕子不说话。 她也是这么想的。 但她身为继母,不好像女儿那么去明争,只能先旁观。 谢元昌立刻皱眉:“我偏什么心?我对你们姐妹两个,何曾偏心过?” 府里就两个嫡女,和两个年幼的庶子,他自问待她们俩最公正。 “妹妹的意思是,聘礼多的人,就该多得嫁妆?” 谢玉惜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手里按着聘礼册子,气定神闲。 谢湘怜眉心一跳。 伯府给嫡姐的聘礼,不会比齐家给的多吧? 那不能够。 齐家可是未来的阁老府邸! “是呀,论理,就该是这样。”谢湘怜道。 谢玉惜浅笑:“那就请父亲太太过目。” 雪翠把册子送过去。 谢元昌根本就没看,两家给的聘礼,他早就过了目。 心里有数。 倒是小周氏,因着两个姑娘婚期紧迫,她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顾不上谢玉惜的事。 何况明摆着她跟谢玉惜不和,谢元昌且防着她动手脚,也就没让小周氏沾手伯府送过来的聘礼。 小周氏看了聘礼册子,脸色不怎么好看。 嘴皮子动了半天,屁都放不出一个。 “娘,让我看看。” 谢湘怜心有不甘,一个箭步冲过去翻册子。 聘礼造册,名目数量都十分清楚。 看完,谢湘怜咬牙,闷声说:“……原来姐姐的聘礼和我一样多。” 没错,婚期虽然一样,但下聘日子却不同。 齐家先下聘,没多久西宁伯也跟着下聘。 数目上,西宁伯府就是比着齐家来的。 但价值上,却比齐家更昂贵一些。 谢玉惜收到聘礼之后,就知道——西宁伯梁仲骁,有心了。 “一样就一样吧。”谢湘怜很快就想开了。 她回到自己位置上,轻笑:“桐源也不见有伯府的田庄商铺,说不得这些就是伯府全部的家当,姐姐不从娘家多拿点嫁妆去贴补,到时候还不是回来找我们要。” 全然忘了,她刚才还叫嚣着,谁的聘礼多,谁拿的嫁妆就应该更多。 谢元昌被吵的头疼,皱眉道:“行了。都过了明路,赶紧上册。” 谢湘怜扁扁嘴,好在她们的嫁妆一样多,不然就让谢玉惜得意了去。 此时,谢玉惜拿出另一本册子,道:“父亲,这是我娘的嫁妆,库房里锁好多年了。也过了明路,我一并带走。” 众人都是一愣。 尤其是谢湘怜,黑脸看着那套册子,怎么厚的像一本书? 和前头的嫁妆加起来,谢玉惜的嫁妆岂不是比她多多了? 谢湘怜脸色顿时更难看。 谢玉惜那个早死的娘,死了也不知道把东西都带走,竟然给谢玉惜留下如此丰厚的嫁妆。 她可不依! 第5章 撕破脸 第5章 “老爷,这些嫁妆大小姐全部都带走,这……不好吧。” 小周氏绞着帕子,心里盘算着,嫡母给庶子分财产,再正常不过。 死去的嫡姐不出,将来就得她出。 自然还是花谢玉惜应得的银子,办她这个继母的事才好。 小周氏慈眉善目道:“我都想好了,夫人的嫁妆以后分给儿子们,虽说庶子都还小,到底都是小子,早晚要用上。 “老爷,姐姐从来通情达理,我想就是她还活着,也不会不答应。” 这般厚待庶子,谁听了不说一声真是个贤继室。 谢玉惜却忍不住了:“太太都想好了?” 她重复了一遍小周氏的话。 小周氏微愣。 差点忘了,大周氏的嫁妆,她身为继室,没有资格安排。 谢玉惜继续问道:“既然太太都想好了,我想听一听,太太您将来又打算拿多少银子出来分给弟弟们呢?” 兴致十足地想和小周氏深入交谈。 小周氏脸一僵,没有说话。 真没想到谢玉惜会祸水东引,她顿了顿,才勉强笑道:“都叫我一声母亲,我自然是要给的……” 至于给多少,那可就不仔细说了。 千两是给,百十两也是给,谢玉惜一旦出嫁, 谢家的事就轮不到她管,还不是小周氏自己说了算。 谢玉惜不依不饶:“给多少?” 周氏心里一哽。 十年之后的事,她现在怎么知道给多少? 要是说实话,她一分一厘都不想给庶子,她自己和女儿还不够银子使的。 谢湘怜见自己母亲吃瘪,赶紧接过话:“我还叫先太太一声姨母呢,论理,我这个外甥女总该分一份添妆吧?” 她眨眨眼,问谢玉惜:“姐姐,你打算替大姨母分我多少添妆呀?” 又有你的事了? 谢玉惜冷冷扫她一眼,道:“好啊。分了,都拿去分了!” 她似笑非笑:“使下作手段抢了我的未婚夫,现在还想抢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我还嫁什么!太太,您干脆直接送我去庵堂得了。” 小周氏母女二人本来就心虚,顿时就被镇住,谁都没敢说话。 这般撕破脸,穿堂也就蓦地就静了。 谢元昌实在坐不住,才和颜悦色地出来打圆场:“玉惜,你娘留下来的嫁妆,当然都是你的。这毋庸置疑。” 又亲切责备谢玉惜:“这都要成亲的人了,什么庵堂不庵堂的,说话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谢玉惜在心底轻嘲。 稳重,稳重有用吗? 还是先解决嫁妆的事。 她敛了心绪,面上一派和气,就说:“父亲教训的是。既然嫁妆的事已定,女儿还要忙着回去造册,就先告退了。” 说完,带着丫鬟速速离开。 小周氏和谢湘怜俩,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又各有各的不甘心。 小周氏可得捡着机会再搅和搅和,便道:“老爷,姐姐的嫁妆大小姐都拿走了,以后小子们……”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谢元昌不耐烦地摆手。 谢玉惜如果嫁的不是伯府,他绝不会同意大周氏的嫁妆都给她。 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齐家和伯府的聘礼他都没要,就是等着以后。 以后两女婿能带给他的好处,多着呢。 小周氏脸色讪然,给自己找补:“我也不是苛待大小姐,只是身为嫡母,也要替几个小子们思虑罢了。” 谢元昌敷衍应一声,就走了。 他一离开,小周氏就开始暴露真实面目,顶着一张气皱的脸,没好气道:“牙尖嘴利的死丫头,真是应该送去庵堂!” 谢湘怜更生气。 “娘,谢玉惜的嫁妆比我多那么多!还有那顶鸾凤头冠……” 嫁妆数量上做做手脚,外人又看不出区别。 头冠就不一样了,娘家送嫁、夫家闹洞房的人,都看得见。 成亲那天,她本该风光无限,到时候还不被谢玉惜给压死了? 越想越气。 小周氏只道:“你手里不是有个人吗?”暗示谢湘怜自己去折腾。 她是不想管了。 两个姑娘一起出嫁,她都要忙晕了。 谢湘怜心思活泛。 回自己院子里,叫来雪翠,火冒三丈地命令道:“今晚就给我毁了谢玉惜的头冠,我明天就要看到她失望至极的样子!” 雪翠很为难。 这个二小姐,不止心思不如大小姐缜密,人也没有大小姐聪明。 真的是很鲁莽,很没脑子。 她装出一副为谢湘怜考虑的样子,推心置腹地说:“鸾凤头冠大小姐锁得很严,奴婢根本不能单独靠近。二小姐您不能急在一时,让事情功败垂成啊。” “你靠都靠不近,还成什么成!” 谢湘怜很生气,这件事她可不是没花银子,花了银子还整不了谢玉惜,这个雪翠可真是没用。 雪翠忙道:“大婚前夜,大小姐肯定会把头冠拿出来。 “到时候大小姐要上头、开脸,房里不知道进进出出多少人,奴婢如果趁着人多眼杂的时候动手,就不会留下把柄。奴婢和二小姐您都能全身而退。” 谢湘怜一听,还真觉得主意不错。 雪翠继续轻声道:“而且,在出嫁之前才毁了头冠,大小姐连再去准备新头冠的时间都没有。” 谢湘怜听着发笑:“是呀,到时候姐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想到那个场面,她今晚都能睡个好觉,明天还能多用一碗饭。 但是, 她目光扫过雪翠,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丫鬟,长的么,实在是一般般,头脑倒是好用极了。 “雪翠,我姐姐对你那么好,你却能对她这般狠毒?” 雪翠低了低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跟着状元姑爷以后去京城,还是跟着莽夫姑爷就留在桐源有前程,需要想吗? 她只能对不起大小姐。 怕谢湘怜防备她,雪翠连忙表了一番忠心。 谢湘怜也就随便听听,但还是许诺她:“你要真有本事帮我办成了,我一定带你当我的陪嫁丫鬟。” 雪翠喜不自胜。 走后,她回厨房还和之前一样,拿了一碗蒸鸡蛋给含芝。 谢湘怜瞧着雪翠走时的背影,轻蔑一笑。 脑子虽好,就凭那张脸,便是带去齐家,“我看你也翻不出浪。” 完全不把雪翠放在眼里。 第6章 你,不值得 第6章 “大小姐,幸好,先太太的嫁妆全都保住了。” 开库房重新造册的时候,含茹不由自主庆幸。 谢玉惜从不担心保不住母亲的嫁妆,她道:“一个子儿我都不会留给他们。” 含茹点头,想到还有鸾凤头冠,见左右没有人,凑到谢玉惜身边,低声跟她谈话:“大小姐,那人还没有动手。” “因为还不是时候,”谢玉惜道,“东西就锁在我的闺房,只她敢伸手,一抓一个准。” 谁会冒着玉石俱焚的风险去做这种事? 怎么着也要想办法避免危险。 不知想到什么,谢玉惜问含茹:“雪翠最近怎么样?” “倒不见有什么不对劲,不过,”含茹顿了顿,觉得可说可不说,还是说了:“昨晚又让厨房给含芝蒸鸡蛋了。天气渐渐热了,含芝总是吃的满头大汗。” 谢玉惜嗯了一声,吩咐道:“造册的事,我和秦妈妈来办,你去替我跑一趟。” 含茹双眼莹亮:“大小姐想让我干什么?” 想到昨日在穿堂的场景,谢玉惜讥笑:“你忘了她们忽然被吓得一动不动的样子? “定是被我说中,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抢了我跟齐家的婚事。” 想想还有点畅快,谢玉惜笑道:“她们只怕正心虚死了!” 提到这个,含茹格外气愤,又把小周氏母女骂了一顿,还很遗憾:“大小姐,您和和状元郎的婚事,终究还是错失了……” 状元郎,多么梦幻的夫婿身份。 得知未婚夫中状元的时候,谢玉惜确实做过美梦,梦里,她风风光光出嫁,花轿路过一道上坡,谢家的所有人,都被她甩在了身后,只能在低洼的地方,仰望着她。 她都没看清梦里未婚夫的脸。 但醒来仍旧觉得,是个美梦。 现在,梦醒了。 谢玉惜一点都不心疼:“既能被谢湘怜那么轻易的抢去,他必不是良配。” 含茹叹气,虽说不出口,但还是觉得,西宁伯府终究比不上即将出阁老的齐家。 西宁伯一个武夫,只怕也比不上状元郎。 这可是要过一辈子的男人。 谢玉惜却不这么想,她安慰含茹:“只看西宁伯下聘的手笔,他……应该也没有那么不好。” “也是。” 含茹满怀希望地笑了笑,才想着问:“大小姐,您刚想让我去做什么?” “当然是查一查,小周氏和谢湘怜为什么心虚。” 谢玉惜仔细地分析:“那日在昭觉寺里,我和齐家的人见都没见到,隔日齐汝望就说要退亲另娶湘怜。 “定是因为湘怜消失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在昭觉寺里发生的,知情人应该是寺里人。 “若是在昭觉寺外发生的,那天帮怜姐儿赶车的马夫不会一点都不知道。” 谢湘怜身边的人肯定也知情,但她们都不会说。 想知道真相,谢玉惜必须从那两处人里入手。 谢玉惜就吩咐含茹:“先带上酒肉和银子到前院马房问问,若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再称五十两香油银子,和你爹一起到昭觉寺里找接待香客的沙弥探探。 “她们但凡要做点什么,定逃不过这些人的眼。” 含茹兴奋地去了,但,空手而归。 奔波一天,渴死了。 她灌了一大口水,很沮丧:“大小姐,什么都没打听到。” 谢玉惜只是惊讶挑眉,一点都不失落。 含茹不解地看着她。 谢玉惜回过神,徐徐道:“一点风声都没有,要么她们母女做的天衣无缝,要么那些人都被收买了。” “那……” 究竟是哪一种呢?含茹茫然。 “前一种。”谢玉惜道。 被收买的人,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露,何况她又不是让含茹空手过去,即便只有五十两,贪了一次银子的人,又怎么会嫌银子多? 含茹惊了:“太太和二小姐,何时有这种才智了?” “自然不是她们。” 谢玉惜轻声说。 斗了十来年,周氏母女纵然一肚子坏水,心眼子也不少,但实在没什么手段,否则早使出来压得她不能翻身了。 只有一个人。 嫁到安家去的二姨母,小周氏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两人同为庶出,都是谢玉惜娘的庶妹。 谢玉惜嗓音轻轻的,目光幽深:“安姨母,你可真是我的好姨母。” 调查的事,惊动了谢湘怜和小周氏。 母女俩正关上门说话,谢湘怜听了直发笑:“凭她查,她能查得出来才怪!”又哈哈大笑了几声。 小周氏很得意:“还不都是你安姨母出的好主意,回头可得谢谢你姨母。” “娘,二姨的恩,我都记着了。” 谢湘怜发自内心道:“要不是二姨,我怕是没机会嫁给齐家郎君……”脸上还有些羞怯。 婚期将近,她小女儿家待嫁的模样越发的足,很是动人。 小周氏越看越满意,新婚之夜,只怕女婿看了更加满意。 她笑道:“等添妆的那天,可得好好谢谢你二姨母。” “娘,女儿知道。” 她们把这份欢喜,带到了谢玉惜面前,尤其知道她什么都没查到,谢湘怜少不得想耀武扬威。 “姐姐,你不会还妄想着能嫁给齐郎吧?” 谢玉惜抬头,在穿堂碰面商量下迎亲那天的流程而已,又来给她找不痛快? 见她不说话,谢湘怜以为自己堵住了嫡姐的嘴,还不乘胜追击,便洋洋得意:“姐姐,你就没想过吗,齐郎选我是因为我值得,你,不值得。” “砰”一声,谢玉惜搁了茶盏,耐着性子问:“妹妹你哪里值得?姐姐洗耳恭听。” 哪里值得? 谢湘怜下意识就拿自己和谢玉惜比较了一番。 不由得想到从小到大,自己和谢玉惜的差距。 谢玉惜生母还在的时候,她可谓是众星拱月。 不像她,和她娘亲一样,都是庶出。 庶女生的庶女,怎么能和嫡女生的嫡女比? 这背后的差距,不止是身份差距。 是嫡出姑娘的母族给她们所带来的学识、底气,甚至是相貌的优越。 天壤之别。 那时她还小,下人说话从不避着她,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活久了该死还不死的老妈妈,收了姐姐和她写的废纸,挑着眉一口就断定:“二小姐不止长相逊色,就连写的字都比不上大小姐。到底是庶出,只怕等二小姐长大,拍马都赶不上大小姐一根手指头。” 不过写了几个大字而已,竟就看死了她的一辈子? 不就因为她是庶出,她们才敢踩着她! “妹妹怎么不说话了?” 谢玉惜微笑着问。 谢湘怜已经忍不住想砸杯子,憋红了脸,也只是咬牙道:“随你怎么妄想,反正齐郎要娶的人是我。” 谢玉惜又笑笑,随口一问:“靠谎言得到的婚事,你就一点都不心虚吗?” 咯噔一下,谢湘怜心里好像什么东西被戳破了。 连周氏也神色严肃起来。 她们都知心知肚明,在昭觉寺里是怎么成功的。 但,谢玉惜怎么会知道? 这不可能啊。 第7章 死穴 第7章 “我为什么要心虚?本来就是齐郎铁了心要娶我!” 谢湘怜有点气急败坏,但她不见一丝心虚。 她真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 那天,只是发生了一件“顺其自然”的事情,就改变了齐汝望的娶妻意向而已。 本该是谢玉惜和齐汝望婚前见面,补全“相看”的过程机会。 她跟着安姨母提前截胡,先一步和齐汝望见上面。 谢氏出美人。 她纵然比不上谢玉惜,但安姨母说的对啊。 “湘怜,男人都爱美人,你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里,精心打扮一番惊艳一个男人,有何难?” 果然,齐汝望看她都看呆了。 娘替她扣押着谢玉惜,再没有人来抢她风头。 她成功惊艳了齐汝望。 后来,她只需要让齐汝望“偶然”听到她们谢家的丫鬟说—— “谢家姐姐相貌远不如妹妹。” 再让他从安家下人那里听到类似的说辞,他的心意不就瞬间改变了? 都是娶谢家的女儿,他为什么不娶个“更漂亮”的? 此事一成,正是应了安姨母的话:“湘怜外甥女,这世上最厉害的计谋,就是蒙蔽上人的眼睛,让他做出自认为正确的决定。” 谢湘怜深以为然。 她可不就是一句谎话都没说。 从头到尾,都是齐汝望自己的选择。 “哦,那就祝妹妹和准妹夫,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谢玉惜福身离开。 没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砸杯子的声音。 “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谢玉惜嘴角一抹嘲讽。 谢湘怜可真是气坏了。 “凭什么……” 谢玉惜总是轻描淡写的样子,明明赢的是她谢湘怜啊! 小周氏搂着女儿回自己的院子,吩咐丫鬟打水给她梳洗,又一味的贬低谢玉惜来安慰她。 谢湘怜心里还真就好受了一点。 梳完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想起来谢玉惜的那张脸。 不得不承认,容貌到底还是有高低之分。 谢玉惜是谢氏一族最出挑的美人,虽不大在外露面,从小到大,族亲们却没少夸嘴。 一边夸谢玉惜,一边还要贬低她。 仿佛她总是谢玉惜的陪衬。 再配上谢玉惜那副云淡风轻,却总能随意就赢了她的样子。 真是让人厌恶死了。 她不免有些担心是不是又要输了:“娘,姐姐和齐郎……总是会见上面的,到时候怎么办?” 小周氏拍着她的手背,道:“生米的都煮成熟饭,你还怕什么?再说了,齐汝望亲自相中的你,心里自然是有你的。” 就是,齐郎心里有她。 谢湘怜看着镜中打扮过的脸,渐渐心安。 齐郎能看喜欢她一次,就能喜欢她两次、三次。 她倒是真的自信了:“以后齐郎就会知道,他娶我才是娶对了。” “正是呢。” 有状元郎做乘龙快婿,小周氏也笑得合不拢嘴。 “大小姐,就是这块玉佩。” 秦妈妈找出当年大周氏和齐家定亲时,交换的信物。 压箱底好多年,都让人觉得陌生了。 谢玉惜拿着着玉佩,亲手写了一封帖子,交给秦妈妈:“您亲自送到齐家,就说我想约齐家没出阁的小姐一起赏花。” 她娘死后,她和齐家人私底下早就没来往。 齐家的姑娘,她并不认识。 但这没什么妨碍。 她只要借一道名义,能见到齐家人就行。 秦妈妈应声要去,谢玉惜又叮嘱她:“路过二门、角门,吩咐马房套马的时候,动静闹大一点。” “大小姐,我省得。” 真见着齐家人又如何呢? 也未必就得到真相。 谢玉惜为的就是顺便惊动一下小周氏母女。 有枣没枣打两竿子,打不出来破绽,吓吓她们也是好的。 含茹脑子转的没那么快,上前来低声问:“大小姐,您真的还想争齐家状元郎啊?”隐隐有些担心。 和西宁伯府没说亲也就罢了,眼看都要成亲了,再去沾上状元郎,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谢玉惜不屑:“谁稀得嫁齐家的男人?” 她早看透,齐汝望不是良配。 “那大小姐您……?” “你好好想想,我娘眼看都要去世,齐家凭什么还肯跟我定亲?” 便是个庶子,既能有状元之才,幼时多少也能表现出一些不凡之处。 齐家怎么舍得让他一早就定了婚事? 必是有更大的好处。 至少对当时的齐家而言,一定是不小的好处。 含茹发蒙的脑子,渐渐清晰,“大小姐的意思是说,齐家收了咱们太太好处?” “可不是,财帛多动人心呐。”谢玉惜轻声道。 秦妈妈怕谢玉惜知道了反而坏事,一直没有说,到底不愿意谢玉惜吃这个闷亏,斟酌之下,一气儿都说了出来。 谢玉惜怎么肯吃这个亏? “白花花的都是银子。我可以不要他们齐家的状元郎,齐家也休想要我娘的银子。” 她要让他们连本带利的都还回来。 下帖子过去就是旁敲侧击要银子的。 除此之外,谢玉惜也确实有点好奇。 安姨母到底给谢湘怜出了什么主意,居然让齐汝望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改变了主意? 呵。 都是一个娘生的, 小周氏和安姨母的脑子,差别怎么这么大? 谢玉惜思绪乱飞,都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捅了多大的马蜂窝。 谢湘怜和小周氏一听说她要往齐家下帖子,和齐家人见面,马上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带着丫鬟婆子气冲冲到谢玉惜的院子里发作。 “谢玉惜,你有没有廉耻? 明知道我和齐郎要成亲,你还敢明目张胆勾引他!” 直接冲破了房门,都想动手了。 含茹护在帘门面前,脸色严肃:“二小姐,这是大小姐的院子,您不能这样!” “这有你说话的份?滚开!” 谢湘怜都端不住身份,想抬脚踹人了。 虽说她和谢玉惜从小斗到大,幼时也有争东西动手推搡的时候,但自大了以后,何曾再像小时候那般? 这模样真和泼妇没两样。 小周氏都看不下去,伸手拉女儿。 含芝手脚更快,她平常吃得多,力气大,一把就摁住了谢湘怜的大腿,捏的死死的,眨了眨眼,憨声道:“不准打人。大小姐说,打人不对。” 谢湘怜顿时火冒三丈,怒吼道:“你个蠢货!给我放手!” “还不放开二小姐!”小周氏亲自训斥含芝。 含芝只是愣愣的,大小姐教她,不能随便打人,这些人怎么都不听话? 小周氏随后才觉,真是气糊涂了,和一个傻子讲道理,讲的通吗? 她冲谢玉惜房里喊道:“大小姐好大的威风,嫡母来了也不出来,难道还让我进去给你请安吗?!” 谢玉惜这才挑了帘子出来看热闹。 瞧瞧,她不过是往齐家下张帖子,就跟疯了一样。 看来她真的是一不小心,戳到谢湘怜的死穴了? 第8章 勾引 第8章 “勾引?” 谢玉惜泰然走到谢湘怜面前,挑着眉问。 正常人怎么会觉得见一见齐家人,就是存心勾引? 莫非, “妹妹张口闭口就是‘勾引’,从哪儿学的?” 谢玉惜一脸的好奇。 谢湘怜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动都不敢动,就那么瞪着谢玉惜。 谢玉惜又气定神闲向小周氏福身:“太太何须急着给我安罪名,这不就来给太太请安了。” 一抬头,看到小周氏脸色铁青。 幸而,也还没完全气昏了头。 小周氏吩咐自己人:“陈妈妈,把其他人都赶出去。” 其他人,说的就是谢玉惜的丫鬟,和她们刚才带来的丫鬟婆子们。 走了一大半的人,房里顿时清净,更适合说话。 谢湘怜很崩溃,已经不能平静地面对谢玉惜。 小周氏心里知道,大婚在即,不闹出事才是第一要紧的,刚坐下,便佯装心平气和地问:“不知大小姐为什么要去见齐家状元郎?” 谢玉惜纠正她:“太太说的不对,我是给齐家的小姐下帖子,和齐状元郎可没有半点关系。” 谢湘怜险些坐不住,被小周氏按住。 有些事做都做了,也就没必要装糊涂,小周氏很干脆地道:“玉惜,你明知道齐家先前和你定过亲。现在你和湘怜姐妹俩都要出嫁,你这时候再去齐家,就是有心挑事。” 谢湘怜剜她一眼,道:“你就是想去勾……”生怕刺激了谢玉惜,咬牙改口:“你就是想去见齐郎,别说你不是!” “妹妹正好说错,我就不是。”谢玉惜抬着下巴道。 谢湘怜被噎,偏又想不到可以回击的话,居然哑火了。 小周氏冷着脸道:“你这般不规矩,别怪我出手管束。成亲之前,你,还有你身边的丫鬟婆子,通通都不准再出院门!” 谢湘怜气顺了。 一出生就是嫡女,又怎么样? 她娘扶正了,现在她娘才是正室,她也是嫡女。 难道还管不了谢玉惜吗? 嫡母就是打她耳光,她也得挨着。 “太太,大小姐确实不是去见齐家状元郎的。” 秦妈妈推门进来说。 小周氏肯定不会让她去齐家,派人把秦妈妈拦了下来。 秦妈妈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堆人冲到谢玉惜的院子里,她出又出不去,只好转头回来,就听到小周氏锁门欺负起谢玉惜。 小周氏倒不像对两个“含”丫头一样对秦妈妈。 怎么说也是大周氏当年亲自选的人,在谢家资历老,总归有些压制感。 但也不怎么客气。 “秦妈妈,你怎么越老越不明事理? 小姐出嫁前夕做糊涂事,你也不知道劝劝。”小周氏皱眉道。 秦妈妈摸出玉佩,说清楚缘由。 “太太,大小姐的婚事本就办的糊涂。既然齐家想和大小姐退婚,也该退了信物和当年收的银子再娶二小姐。” 这话在理。 秦妈妈看了一眼谢湘怜,继续说:“等齐家娶了亲,到时候万一想推脱掉这笔银子,大小姐那时候再去要,以后为难的可是二小姐。 “大小姐倒没什么妨碍,二小姐在齐家做媳妇,日子却不好过。” 这番话就更加在理。 成亲的节骨眼儿上,齐家还能不给钱? 小周氏母女俩,不由得静下心来细想。 小周氏难得的一点智慧,都用在维护女儿上面,她问:“你没诓我,真有此事?” 秦妈妈就把谢玉惜分析给含茹听的话,说给了小周氏。 小周氏听罢,有点感慨,有点唏嘘。 这像是她嫡姐干得出来的事。 只是嫡姐当年病的那么重,居然还有心力替谢玉惜考虑的那么周到。 她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 小周氏和谢玉惜商量:“玉惜,齐小状元毕竟是外男,你应该要避嫌。 “这样,等湘怜出嫁之后,你也嫁到伯府里,大家都是亲戚了,你再去要这笔银子便不至于有闲话。 “我保证,我定要湘怜帮着你要回来,好不好?” 仿佛只是担心谢玉惜搅和了女儿的婚事,并不反对谢玉惜要回银子。 连秦妈妈都心动了。 她其实不太赞成谢玉惜婚前和齐家人见面。 谢湘怜也放软了态度:“姐姐,等我成亲了你再要,齐家看在我是新媳妇的面子上,也不能不依你。” 娘说的对,到时候生米成熟饭,她还怕谢玉惜抢齐郎? 先稳住谢玉惜,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她。 就在众人都觉得,谢玉惜没理由不点头的时候,她说:“不,我偏现在要。” 朝着她们母女浅笑。 小周氏和谢湘怜都怒火冲天,却不得不憋着。 小周氏说尽好话,还搬出谢元昌威胁:“玉惜,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只能让老爷来跟你‘讲道理’。” “太太这么极力的阻止我,看来成亲之前就是我要回这笔银子的最佳时候。过期可就不成了。” 谢玉惜拿定主意地笑。 铁了心要赶在成亲之前拿回银子。 谢湘怜坐不住,起来指着她鼻子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这就让爹来禁你的足。” “去吧,就看父亲好不好奇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就看父亲担不担心,你嫁到齐家去反而让两家结仇。 “不知那时候,爹还同不同意你嫁过去。” 谢玉惜还不知道自己父亲什么德行? 一旦疑心谢湘怜嫁过去,让他蒙受的损失更多,送也要把自己送到齐家是试探一番。 谢湘怜僵住了。 她眼圈发红,不敢回头看谢玉惜。 怕自己一看到嫡姐,就想狠狠掌她的嘴。 明明齐郎跟她情投意合,非她不娶,谢玉惜为什么要一定要拆散他们!她真恨不得谢玉惜变成一个哑巴! “你娘给了齐家多少银子?”小周氏咽下一口气,冷冷地问。 谢玉惜伸出纤纤玉指,道:“三千两。” 秦妈妈侧头看她,抿抿唇没有说话。 小周氏吸了口凉气,心里知道,就算不是三千两,也得给三千两。 她扯了扯嘴角,才开口:“这三千两,我给你。” 半辈子也就存了三千两整,她又最重银子,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娘!” 谢湘怜回过身,扑过去,倒不是想劝小周氏改变主意。 都这时候了,她的嫁妆肯定不能动,银子要出也只能是娘来出。 但她很心疼娘的银子白白给了谢玉惜。 小周氏捂着心口,道:“先给你一千两,剩下的我让人几天之后兑了送来。” “不行。最迟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我就要。” 谢玉惜才不跟她们客气。 见小周氏不爽快,她挑眉道:“一个状元郎,难道还不值这点银子?太太怎么就舍不得呢?” 小周氏咬着牙答应:“就三千两!”又气鼓鼓道:“玉佩得给我,就当我花银子买了。” “行。” 留着也没用,谢玉惜不介意拿来换银子。 第9章 排场 第9章 “太太什么时候把银子送来,我就什么时候把玉佩给太太。”谢玉惜道。 有人自己撞上来送银子,她心情实在不错。 小周氏心情就没这么好。 这一回破釜沉舟,什么都赌进去了。 她的脸抽着筋,阴沉沉地道:“玉惜,你可别食言,否则拼着闹一场,谁都别想好!” “这个自然。”谢玉惜屈膝:“我就不送太太了。” 小周氏带着女儿铩羽而归。 到了屋,谢湘怜掩面抽泣:“娘,以后女儿定给你挣回来。” 小周氏搂着她掏心掏肺:“我的儿,你嫁过去好好过日子。 “这笔钱不用你操心,你姐姐敢拿,我就让她还的更多。 “你爹可不是白白让她嫁入高门享福去的。” 谢湘怜点点头,暗暗想着,光有银子有什么用? 等到成亲那日,有她丢脸的时候。 就当是谢玉惜抢她娘体己钱的报应。 次日,小周氏送了三千两过来。 谢玉惜也将玉佩给了陈妈妈,道:“银货两讫,替我谢太太。” 陈妈妈暗暗冷笑,拿着玉佩走了。 秦妈妈倒是高兴:“大小姐,这银子您千万收好,以后是您在夫家的底气。” 听秦妈妈说话,又看着含茹数银票,谢玉惜一脸的笑。 她娘当初给齐家的是两千两。 多出的一千两就当是抢她娃娃亲的赔偿。 数了两遍,含茹眼睛亮晶晶的,掰手指头算着:“加上西宁伯府的聘礼,府里和老爷太太之前给的嫁妆,大小姐,您手里有足足五千两现银!” 库房其他的死物,秦妈妈最清楚了,就跟着道:“要是笼统折现了算,约莫有一万两。” 在桐源这地界,她已经够富裕了。 秦妈妈擅长精打细算,盘算着以后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道:“大小姐刚嫁过去少不了一些大开销,等在伯府稳住了脚跟,也就用不了那么多。未来五年十年里头,便是有了哥儿姐儿,也尽够的。” 这也说的太远了。 谢玉惜脸上浮笑,提起另一件正事:“妈妈,我的陪嫁丫鬟还没定。” 别的好定,秦妈妈问:“含芝她是个傻的,大小姐您打算带去吗?” “只怕有的人还不如含芝。”谢玉惜脸上的冷笑转瞬即逝,吩咐含茹:“去把雪翠、二丫,还有几个过了十岁的丫鬟都叫来。” “是。”含茹收好银票,转身出去。 不多时,五个丫鬟一起站在谢玉惜跟前,谢玉惜先命了雪翠:“帮我倒茶。” 雪翠就站到了谢玉惜身边,立马和那四个丫鬟区分开。 “大小姐。” 几个丫鬟给谢玉惜请安。 谢玉惜点头,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问她们:“我想带几个陪嫁丫鬟走,有没有自愿跟我去西宁伯府的?” 四个丫鬟,除了二丫,另三个面面相觑,都不吱声。 二丫胆大,往前一步,跪下道:“大小姐,我不想走。老子娘都在谢家,我还想在爹娘跟前尽孝。” 她爹娘可是谢元昌身边亲近的人。 将来,她到了年纪说不定还要放出府,给人做正头娘子。 去西宁伯府做丫头,就算是以后抬了做姨娘,她也不稀罕。 “嗯,”谢玉惜一早知道二丫的心思,况她一直都很本分,不曾行差踏错,没道理难为她。 “二丫,你要是想好了,这桌子上的银票就拿走。等我出嫁之后,你就不再是我的丫鬟。” 二丫没有犹豫,低着头拿了属于她的一份银票,漂漂亮亮地磕了个头。 她道:“本来大小姐出嫁之前才该磕头谢您,现在先谢了大小姐这些年的厚待,二丫记着您的情。祝大小姐和新姑爷,百年好合。” 谢玉惜脸色柔和。 另外三个小丫鬟,有样学样,也是选择拿了银子,磕头走人。 还剩雪翠。 摇晃的烛火下,谢玉惜手心底下还压着一份银票,轻声问道:“雪翠,你呢?” 雪翠把那杯茶,递到谢玉惜手边,茶温现在就刚刚好。 “大小姐,我跟着您。” 谢玉惜接了茶,笑道:“好,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和含茹。”含芝坐在门槛上,回望这边,委屈道:“大小姐,还有含芝。” “还有含芝。”谢玉惜笑了笑。 盼着盼着,总算把婚期盼到了。 桐源的大族,屈指可数,一下子三家一起办喜事,整个桐源都热闹了。 因娶的是一家的姑娘,还是同一天娶亲。 到处都在比较齐家和西宁伯府娶妻的排场。 连谢家的人都在议论。 谢湘怜偶然听到婆子们说的话,冷哼道:“这还用说?他们哪儿能和阁老家相比?” “阁老?” 齐家尚未入阁,谢湘怜母女已经阁老长,阁老短,来谢家帮忙的谢氏族妇还不知情,听了一声“阁老”只觉茫然。 谢湘怜笑得高深莫测:“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知道她的夫君前途风光无限,而她,自是跟着走到那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妇人位置上。 然则,排场大小,两家早就定好,各有考量。 西宁伯府。 家里没有父母兄嫂帮忙操持婚事,梁仲骁请了隔房的长辈,他的叔祖母二太夫人和她的儿媳妇俪二婶子帮忙。 他的态度很明确,言简意赅:“成亲,一辈子许只有一次。大操大办,别省银子。” 外人不知道,梁家本族人还能不知道? 西宁伯府多的是银子,梁仲骁银子更多。 二太夫人和儿媳妇异口同声:“仲骁放心,一定给你办得热热闹闹。” 梁仲骁还有一位叔祖母,三太夫人和儿媳妇乔氏。 三太夫人拍手道:“我赞同,大喜事,就是要办得花团锦簇才好。”问自己儿媳妇:“你说是不是?” 正嗑瓜子的乔氏,见大家都看她,一把扔了瓜子,连连道:“是是是,新媳妇过门,不热闹怎么行?” 关她屁事!她又捞不着一个子儿。 好处都落到二太夫人婆媳手里去了。 哼。 不当面翻她们白眼,算是给侄子面子。 二太夫人倒还不显脸色。 俪二婶子很瞧不上堂弟媳妇那副浅薄样,抿了个轻蔑的笑,再不看乔氏。 心里暗道,亏得梁仲骁眼不瞎,没让三房操办婚事,不然还不让人笑话死? 齐家。 齐家老太爷写信回来,一锤定音:“简办。” 齐汝望的父亲齐三老爷,同妻子董氏道:“爹说了,入阁的紧要关头,万不能被人抓了把柄说闲话。汝望婚事千万低调些。” 董氏点头称是。 女子就该一切以夫为重,她是这样,她那个没过门的庶子儿媳妇更应该是这样。 区区谢家,肯定不会有意见。 第10章 销金水 第10章 大婚前夜。 谢家众亲戚过来给姐妹俩添妆,小周氏派人传话到谢玉惜院子里。 “大小姐,太太请你过去,亲戚们准备给你和二小姐添妆了。” 秦妈妈一脸笑意。 总算是盼到大小姐出嫁,她都等老了。 谢玉惜从床上坐起来,问道:“过来帮忙的人,都安顿好了吗?” 女儿家出嫁之前,有不少的事情要做,上头、开脸等等。 今夜,不光谢家亲戚来了,谢家还请了很多熟识的妇人婆子提前来帮忙。 人多,有些客人家住的远,干脆就在谢家客房睡一晚。 客房睡不下的,就安排在太太小姐的院子里。 谢玉惜院里就有好几位客人。 “安顿好了,大小姐放心去太太那边,客人有我照顾。”秦妈妈拍胸脯笑道。 谢玉惜却不是担心怠慢客人。 秦妈妈做不出来这种事。 她是担心,大周氏留下来的鸾凤头冠。毕竟,再没有比今晚,更好的动手机会。 不信那人还忍得住。 谢玉惜刚起身出门,院子里的妇人和丫鬟婆子都围上来,连番说着吉祥话,最后才道出请求:“听说大小姐有一顶能和御宝相比的头冠,何不拿出来大家开开眼界?” “大小姐,我们这辈子都没见过那种稀罕头冠,您就让我们看看吧!” 谢玉惜笑容柔和,扫了一眼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 这么快,就都知道她有鸾凤头冠了? 那人真是急不可耐了。 “好呀。含茹,你去把东西抱出来。”谢玉惜领着她们进了小厅里。 含茹带了雪翠一起,两人小心翼翼抱着头冠出来,众人一见,眼睛直放光,摇晃的烛火下,宝石和珍珠的光彩,简直闪瞎了她们的眼睛。 一阵惊呼不提,谢玉惜想办法打发了她们:“太太还等着我去回话,天也不早了,各位婶子、伯母们,都快回去休息吧!” 秦妈妈过来引她们出去,妇人们有说有笑地走了。 谢玉惜吩咐含茹和雪翠:“放回去,拿红绸布盖好。” 两丫鬟一起,仍旧放回箱子里。 但,谢玉惜很快就要用这头冠,也就不用锁死了藏起来,就放在拔步床的床头边。 谢玉惜亲眼看着头冠盖上了红绸布,和秦妈妈低声说:“人多手杂,您让含芝看好屋子,我带含茹过太太那边去。”又叮嘱雪翠:“今夜你就给秦妈妈打好下手,屋里屋外的事,千万仔细着。” 雪翠点头,声音轻轻的:“大小姐放心。” 不早了,再晚去亲戚们会有闲话,谢玉惜跟含茹转身出去。 雪翠送她们几步,正好亲眼看着她们离开这座院子。 秦妈妈最后一个出屋子,熄了蜡烛,亲自锁上门,把含芝就按在门口坐着,一字一句跟她说:“寸步不许不离这道门,知道吗?” 含芝点点头。 雪翠盯着上房,看到秦妈妈去看茶水,她便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漆黑的夜里,两道人影闪到谢玉惜屋子的后面。 她的院子一共三间上房,最左边是小书房,中间小厅,右边就是她的寝居,鸾凤头冠就放在里面。 “大门有含芝看着,谁都进不去,想要进去,就只有从我书房的窗户翻出去。” 谢玉惜和含茹一起躲在库房里面,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书房的窗户。 会是谁呢? “含芝,蒸鸡蛋,今晚大家都睡不成了,你也要吃饱。” 雪翠不知道从哪儿端来一碗蒸鸡蛋。 含芝仰头,笑着接了,口里念着谢,但坐在大门口,一步都不肯离开。 今天晚上没月亮,雪翠的脸也更阴沉了似的。 见赶不走含芝,她也不着急,左右一扫视,趁着个没人的功夫,绕到书房后窗那里,轻轻松松就拨开栓,翻了进去。 她就是这院里的丫鬟,就没有她不熟悉的。 雪翠不敢用火折子,摸索着进了谢玉惜的寝居。 那顶头冠,就在床头,红绸布盖着。 她摸出了袖子里的一只小瓷瓶。 当时,二小姐给她的时候,很郑重地告诉她:“这一瓶是销金水,你可小心着些,这水不光能融金子,还能把人的骨头一瞬间化成臭水。” 雪翠听说过,有炼丹道士懂这些,但她从来没有见过。 也不敢轻视。 “二小姐,我会小心的。” 雪翠拿了这瓶销金水,一直都万分谨慎,不敢碰到一点。 但她悄悄打开闻过,味道很难闻,非常刺激。 现在,雪翠又闻了那股刺鼻的味道,只要把这瓶销金水朝着大小姐的头冠浇下去,她就能跟着二小姐去齐府了,那是她得到荣华富贵的第一步! 黑灯瞎火的,雪翠原本腼腆的面容,有些狰狞了。 只要她轻轻地倒下去…… 库房里,含茹眼里怒火中烧,忍不住声音发颤:“大小姐,居然是她!真的是她!您,您对她那么好,把她从浣溪院里救出来,为了她手指头都快被针戳烂了!” 她真想冲出去,揪着雪翠的衣领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大小姐。 谢玉惜攥紧手指头,语气却不急不忙的,低声吩咐:“该你去了。记住我说的话,别因为冲动坏事。” “是。”含茹咬咬牙,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轻手轻脚溜到院子中间,像是刚从院外进来,走到房门前问含芝:“怎么吃上了蒸鸡蛋?”语调别提多轻快,哪儿有刚才的恨意? 含芝嘴角还有一点鸡蛋黄,憨憨地笑:“雪翠姐姐给我的。茹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含茹掂了掂手里的钥匙,声音不小:“小姐落下了东西,我回来拿。” “哦,茹姐姐,我帮你开门。” 里面的雪翠,一听到含茹的声音,就吓得一激灵。 她怎么会突然回来? 来不及了—— 雪翠来不及查看,匆忙把销金水,倒在了红绸布上,听到有些类似油锅里下肉滋滋啦啦的声音,就知道差不多办成了。 猫着腰,迅速躲回书房,翻窗出去。 做完这一切,她松了口气。 应该,成功了吧? 那是销金水,用在人身上,骨头都能没有——鸾凤顶头冠,现在肯定已经化为一滩没用的臭水了。 “含茹,你怎么回来了?” 雪翠绕回前门,假装刚走过来,一脸惊讶。 含茹示意手里的一个荷包,道:“刚小姐落在了门槛边,我回来找。” 雪翠点点头。 含茹笑的很自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她锁上门,去了小周氏那边。 雪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等大小姐回来之后,就会发现,鸾凤头冠连副骨架都不剩。 这下二小姐总该满意了。 呼,她终于也要离开谢家,去齐家看一看另一番新天地。 第11章 添妆 第11章 “大小姐,雪翠不知道泼了什么东西在‘鸾凤头冠’上,味道很冲鼻子。” 含茹锁了门出来,就和站在院外的谢玉惜说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 谢玉惜轻轻颔首,问道:“鸾凤头冠没事吧?” “检查过了,没事。”含茹嘲讽道:“雪翠哪里知道,秦妈妈熄灯从屋子里出来之前,就已经把鸾凤头冠藏好,提前换了那个——进去。” 她一时没有言明到底是什么,眼里有恨意,也有畅快:“明天她就知道,自己毁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实在没想到,下手的人竟然是雪翠。 含茹不光愤怒,还很伤心,直骂她是白眼狼。 谢玉惜一直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走到前面亮堂堂的地方,脸色柔和了几许,和平常一样,漫不经心道:“不知道湘怜明天看到我还能戴上鸾凤头冠,惊不惊喜。” 谢玉惜忍不住笑起来。 她总不屑和谢湘怜争什么,一直认为都是些小女孩子的把戏。 但这次,她倒还真想当着谢湘怜的面,狠狠赢一次! 谢家两个小姐一起出嫁,亲戚们就都在小周氏这里给她们两个添箱。 谢玉惜去的时候,已经很热闹了。 尤其是有安姨母在,怎么会相安无事? 丫鬟通报过后,谢玉惜还没进去,隔着一扇屏风,就听到里面安姨母和谢湘怜在说话,似乎还很心疼:“湘怜你这是怎么了?这般憔悴。” 谢湘怜拉着脸。 还不是怪谢玉惜。 谢玉惜要不威胁勒索走那三千两银子,她能烦得睡不着觉吗? 但这一苦楚牵扯事情太多,她是不可能对外诉的,所以罕见地没有明着骂谢玉惜。 “太太,二姨母。” 谢玉惜进去请安,还挨个和别的长辈们道万福。 谢湘怜瞪她一眼,冷声一哼。 圈椅上其他坐着的人,却各个慈眉善目好相与。 谢玉惜和谢湘怜都是高嫁,西宁伯府虽说风评不好,毕竟是伯爵之家。 在桐源这种地方,伯府也是她们招惹不得,高攀不起的门户。 姐妹两个,以后谁更胜一筹,不好说。 所以还不到捧高踩低的时候。 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两边同时下注,一边各半,谁也不得罪。 亲戚们见到谢玉惜,照样轮番恭维。 “瞧瞧咱们家玉惜,如今出落得可真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这女人呐,漂亮都不是最重要的,要的是有福气,我看玉惜就是个福气大的。” “我也早说玉惜将来了不得,从前拜菩萨的时候,我还常常求着菩萨保佑她,不就求来这么好的一门姻缘?玉惜,以后我们可少不得仰仗你这位伯爵娘子抬手照顾一二。” 大喜的日子,谁不喜欢听好听的? 哪怕知道半真半假。 “那就借伯母、嫂子姐妹们的吉言。” 谢玉惜笑着谢过。 谢湘怜就没那么高兴了。 刚才还捧着她的亲戚,转头就用一样的话去讨好谢玉惜。 真看不惯她们墙头草的嘴脸! “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让长辈们好等。” 谢湘怜不阴不阳地问。 安姨母手里拿着团扇,在脸前轻轻摇着,她打量着谢玉惜,笑着接话:“玉惜外甥女,我瞧你是精心打扮去了?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大晚上了还打扮个什么劲儿?难道你还怕你妹子把你给比下去了?多留点时间,咱们姨甥两个说说体己话,多好。” 谢玉惜冷冷一笑。 二姨母可真是她们姐妹俩的亲姨母啊,每次见面都变着法挑拨,生怕她们两个吵不起来。 明知道谢湘怜最喜欢攀比,什么都想赢,偏偏挑起她的胜负心。 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果然,谢湘怜刚还只是想借机暗讽谢玉惜,一听安姨母说的话,抬头看着谢玉惜的脸,眼里又冒出妒火,嫡姐怎么什么时候都想着出风头! 尤其一想到齐郎对她“一见钟情”是因为没有见过她嫡姐…… 齐郎要是见到了嫡姐,会怎么样? 她不敢继续再想下去。 谢湘怜本来就憔悴,脸色突然更加苍白。 “安姨母,我今天忙都忙不过来,哪儿顾得上打扮?” 谢玉惜淡笑道。 说的也是实话,今天忙的喝口水都嫌耽误事儿,从早上梳妆到现在,就没再刻意打扮过。 不过,就这一句话并不能让谢湘怜消了气。 谢玉惜倒不怕谢湘怜多想,只是不想看到安姨母几次三番得逞。 她走到谢湘怜身边,淡淡道:“有点小事耽搁了而已。” 俯身贴到她耳边,仿佛在偷偷告诉谢湘怜,到底被怎么样的一件小事所耽搁。 实则,低声说:“你还有心思管我打扮不打扮?安姨母多厉害一个人,她为什么帮你抢了我的未婚夫,却给你留下不可解除的后顾之忧? “你说,姨母是不是故意的?姨母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言,谢湘怜震惊地看着安姨母,下意识抿住了嘴唇,眼神里充满怀疑。 安姨母挑眉,团扇也不摇了。 她几乎是瞪了谢玉惜一眼,皮笑肉不笑:“玉惜,在和湘怜说什么悄悄话?” 死丫头,竟也学会反向挑拨了? 可惜,没什么用。 安姨母拉着谢湘怜的手,团扇遮着脸,不知道和她小声说了什么,谢湘怜又瞪了谢玉惜一眼,道:“姐姐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明天——”有你好看的! 话头及时打住。 掐掐时间,雪翠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难道谢玉惜一点都还没发现? 谢湘怜忽然窃喜,不动声色打量着谢玉惜。 看样子,还真是没发现。 不着急,最迟明早,谢玉惜看到鸾凤头冠被毁,又找不到害她的人,有气都没处撒的时候,会怎么样? 惊慌失措,狼狈不堪? 而自己那时候在干什么呢? 在等着风风光光大嫁啊! 新婚当天,她们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谢湘怜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眼睛闪着得意的光。 总算轮到她赢一次。 她的好姐姐,别说是嫁伯府,就算嫁到天上,她也要把谢玉惜生生拉下来,再踩到地上。 亲戚们轮番添妆。 姐妹俩暂止干戈,表面上有说有笑,十分和谐。 谢湘怜也装得笑意盈盈。 到了很晚,众人才散了。 安姨母却没有走。 谢湘怜一直惦记着谢玉惜说的悄悄话,特意留下安姨母,缠着姨母有点怨怪地问:“二姨母,你怎么就不能帮我没有后顾之忧地嫁到齐家?三天回门的时候,你让我怎么办?我可是你的亲外甥女!” 安姨母愣了愣。 很快反应过来,谢玉惜给她下的套在这儿。 还真是让谢玉惜挑到了关键处。 小周氏过来道:“怎么和你姨母说话的?”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她也忧心忡忡,舍了三千两银子是小事,以后女儿跟女婿不合,怎么办? 小周氏紧紧握着她姐姐的手,道:“二姐,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湘怜是你亲外甥女,你亲眼看着她长大的,你不能不帮她啊!” 安姨母被她们母女连番逼问,躲都躲不开。 今晚要是不给她们个交代,怕不会放过她。 第12章 粉碎 第12章 美人计,第一条就是要美。 谢玉惜像极了她生母,不光美,还美的有风姿。 她这外甥女也不知道拿镜子照照,这张脸怎么和谢玉惜比? 不过,这么刻薄的话,安姨母也不能说出口。 她摇着扇子笑笑,把胳膊从小周氏的手掌心里抽出来,道:“大家一起谋划之前,我早就问过你们,怕不怕不成反倒没了名声,成了之后又怕不怕被揭穿。 “湘怜,是你自己说——不怕。” 什么都不怕,只要能夺来谢玉惜的状元郎未婚夫,只要能压过谢玉惜一头。 她什么都不怕。 安姨母轻轻挑眉:“可如今,怎么就都是我的不是?” 话里话外,都在说是谢湘怜和小周氏的错,跟她可无关。 因为要把自己撇干净,还不能太激怒她们,她声音很温柔,一点都听不出来夹枪带棒。 小周氏和谢湘怜就都态度软和了。 小周氏连忙说:“湘怜不是在怨你,就是,就是想让你这个做姨母的,再帮忙出出主意。” 谢湘怜马上示弱,摇着安姨母的胳膊撒娇:“二姨母,您快帮我想想办法嘛。” 办法不是没有,但她不会现在就说出来。 安姨母心思一重接一重,眼珠子都不带转的,皱着眉反客为主地问:“不是跟你们说了,一个字都不能透露给玉惜。怎么玉惜像是什么都知道了?” 说到这个谢湘怜就来气! “谁知道大姨母她当年给了齐家一笔银子,谢玉惜突然就说要去齐家讨回来,吓得我娘拿出自己私房银子,才堵住她的嘴!”说完,她开始磨牙。 “多少两银子?”安姨母问。 小周氏真的是割肉一般,从牙缝里挤话:“三千两。” “还真不少。”安姨母暗暗一惊,大外甥女还真够行的,这都能让她宰一笔银子走? 小周氏吁了一口气,说:“幸好,别的事玉惜都还不知道。” 安姨母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以谢玉惜的聪明,只怕瞒不了太久。 她看了看谢湘怜。 她亲生的外甥女。 费心替她谋夺了这么好的亲事,还没过门,就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以后还怎么和谢玉惜斗? “二姐,你别担心,我从玉惜手里把这个买走了,没有信物,也没有订婚书,她以后就是想闹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小周氏将两家定亲的玉佩拿了出来。 安姨母扯了扯嘴角,她才不是在担心。 低头看着玉佩,心道,还好小周氏有点脑子,知道拿走定亲的信物。 她颇有深意地嘱咐谢湘怜:“湘怜,玉佩千万收好,说不好这块玉佩,以后就是你的护身符。” “护我?” 谢湘怜觉得好笑,又不是寺庙里求的符,还能护人?就算能护,也是护谢玉惜吧?怎么会护着她? 安姨母笑笑不说话。 要不说有的人蠢,她都提到这个份上,谢湘怜还一点都没悟到。 也罢,以后外甥女求上门的时候,再施舍她两句。 // “咣——” 杯子碎了一地。 雪翠听到谢玉惜房里的动静,悄悄靠过去,听到里面还有哭声,秦妈妈一直在旁边低声劝着大小姐似的。 凝神一听,仿佛在说“头冠”、“一定是谢湘怜”之类的话。 销金水果然厉害,看来是把鸾凤头冠融得渣都不剩了。 雪翠暗笑着离开。 今晚不锁院门,她找了个没人盯着的机会,溜出去告密。 她不知自己前脚才走,含茹就从黑暗中现身,回到房里告诉谢玉惜:“大小姐,她果然哈巴狗一样急着找二小姐邀功去了。” 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刚知道雪翠叛变的时候,含茹替主子恨,现在更多的是厌恶,怒骂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咱们院里还藏着这种黑心烂肺的东西!” 含茹越想越气,她还不明白一点:“大小姐,您为什么还要做一场戏给她看?依着我的性子,趁着夜里还有时间重刑审一审,拔了她的十根指甲,拷问出她为什么要这样!” “我也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背叛我。”谢玉惜低声道:“我还想看看,她怎么能全身而退?” 秦妈妈则很担心。大婚的时候,可不能出现不吉利的事。 兆头不好。 她皱眉问:“大小姐,你打算把雪翠怎么办?” “不怎么办呀,让她自食其果而已。” 谢玉惜会找到雪翠所求,然后,粉碎。 如果不亲手做成这件事,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几年前,在浣洗院的那次心软。 谢玉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头,当时,绣花针扎在指腹上,还真有点疼。 秦妈妈欲言又止,最后叹道:“大小姐,赶紧睡会儿,天不亮就要起来开脸,快养一养神。” 谢玉惜点点头,跟含茹两个潦草睡下。 天还没亮,屋子里灯火就亮了。 丫鬟婆子,还有喜娘等帮忙的妇人们,全都陆续过来。 就在这种人多热闹的时候,雪翠突然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谢玉惜磕头:“大小姐,奴婢有事相求!” 一副主子跟前委屈已久,终于找到机会逃脱的可怜样子。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谢玉惜对丫鬟和善,院子里的丫鬟们并没有天天把“奴婢”两个字挂在嘴边。 但,外人并不知道。 陪嫁丫鬟忽然这般,新娘子莫不是个刻薄的? 今天客人这么多,要是传出去,新娘子的名声还能好吗! 谢玉惜却是处变不惊,仿佛还沉浸在出嫁的喜悦中,说话和平常一样,轻声问雪翠:“你这是怎么了?” 雪翠跪在地上不起来,低头道:“大小姐,奴婢想……留在府里,就……就不跟着您去西宁伯府了。” “怎么突然就不想做的我陪嫁了?不是你发了誓要跟在我身边吗?” 谢玉惜疑惑挑眉。 心里跟明镜似的。 闹了半天,是仗着外人多,当主子的不敢把她怎么样,想全身而退了再去投奔谢湘怜啊。 还以为这丫鬟有什么好手段,真是高看她了。 雪翠的心脏砰砰跳,抿了抿唇,道:“奴婢家里……吉日里说出来不吉利。奴婢有苦衷,请大小姐成全。” 嘴上说着有苦衷,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明显是怕极了新娘子谢玉惜。 含茹看不下去,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苦衷?什么苦衷?编都编不出鬼话了?挑着大小姐出嫁的大喜日子你才说要走,不就是想威胁了主子好去攀高枝儿!没脸没皮没良心的小蹄子!” 雪翠平常总是腼腆的样子,眼睛一红,倒真像主子虐了她似的,细声道:“大小姐,奴婢真的有苦衷。” 和含茹的跋扈一比,真是可怜得不行了。 但她很清楚,自己处在优势地位。 大小姐那么聪明,必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做愚蠢的事情。 雪翠脸上虽在哭,心里却在笑。 第13章 出嫁(上) 第13章 “想清楚了?” 谢玉惜淡声问。 雪翠点头。 旁人都还纳闷着,这还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二丫道:“你倒奇了,大小姐给银票,放咱们走的时候,你不说想走。 ‘有心’挑了这么好的时候再走,你是存心害大小姐?” 她说话很不客气,狠狠地白了雪翠一眼。 她虽是个丫鬟,也有做人的骄傲。 主仆都有聚散的一天,那也不能叛主啊。 还是挑在大小姐出嫁的重要时候,其心可诛。 雪翠知道,谢玉惜最心软,也不管含茹的指责和二丫的奚落,只向谢玉惜磕头,“大小姐,奴婢真的想清楚了,求您成全……” 声音喊得凄楚。 生怕别人感觉不到她的委屈。 含茹真是气不过,冲过去在她背上踹了一脚,低声骂道:“狠心的小蹄子!你再喊可怜点儿,从前那点情分,再就半分也没有了!” 情分? 雪翠暗讽,主子和奴婢,哪儿来的情分?真是个蠢货。 她就生生挨着那一脚,也不反抗。 二丫也看不惯雪翠,但却不会和含茹一样动手。 她马上要离开谢玉惜身边,说到底,雪翠还是大小姐的人,轮不到她指手画脚。 “我放你走。” 谢玉惜低头,看着跪在她脚边一声不吭的雪翠,真是个心思缜密又足够隐忍的人。 雪翠抹去脸上泪水,磕头:“谢主子成全。” “秦妈妈,”谢玉惜喊了人进来,道:“把雪翠的身契找出来,交到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手里。” 秦妈妈看着雪翠,失望地摇头叹气,口里还是应一声:“是。” 亲眼看着秦妈妈取走自己的卖身契,雪翠再也绷不住,面露喜色:“大小姐恩德,没齿难忘。” 她转身就想出去。 “等等。”谢玉惜忽道。 雪翠心一沉,抿紧了嘴唇。 大小姐反悔了? 这里这么多人,她可容不得大小姐拒绝。 谢玉惜手里把玩着一把木梳,徐徐道:“主仆一场,送我出嫁了你再走,如何?” 当然好啊。 正好亲眼看看事情的结果。 雪翠更加高兴,却做出,不论主子待她如何,她宁愿委屈自己全了与主子最后的一点情分,道:“奴婢愿意侍奉大小姐出嫁。” “好,不过这里面不用你伺候,去外面候着。” 雪翠要是留心,就能听出谢玉惜的嘲讽。 但她不在意。 她知道,站外面站到黄昏一直等到迎亲的人马过来,是谢玉惜对她的一种惩罚,罚她不够忠诚。 她不怕。 也就只有这一天了,从此以后,相见的机会都少,大小姐还怎么折磨她? “还不快滚!” 含茹瞪她一眼。 雪翠面无表情地离开,含茹跟二丫围上来,安慰谢玉惜。 喜娘和其他内眷客人,看了一场小热闹,却也没瞧出个啥。 看样子,新娘子并不像个刻薄的人。 该上妆了。 中间,谢玉惜还抽空吃些东西垫了肚子。 不知打扮到什么时候,行头已经差不多,就剩头冠。 “新娘子的的头冠呢?”喜娘左右顾盼着问。 不等谢玉惜回话,秦妈妈过来请她们出去吃饭,说:“厢房已经备好了膳食。”又说她这就去拿头冠。 从天不亮忙到现在,大家早饿了。 乌泱泱都先去吃饭,含茹和秦妈妈一起,把头冠从柜子里搬出来,打开盒子,掀开绸布,里面的鸾凤头冠依旧华贵如新。 “大小姐,我来替你戴上。” 鸾凤头冠冠上谢玉惜的脑袋,含茹便惊呼:“大小姐,您真美。” 秦妈妈仔细打量谢玉惜,眼眶忽然就一热,两行热滚滚的眼泪怎么都收不住,喜极而泣:“谁说不是,咱们太太要是看得见……” 想起那个秀外慧中却早逝的女子,她心里更酸。 含茹也是大周氏亲自选到谢玉惜身边,也跟着哭。 谢玉惜心里酸疼,忍着不让自己掉眼泪,笑道:“你们要是惹我哭,这妆就白化了。” “是,是,新娘子不能哭。”秦妈妈笑起来,说:“我去张罗客人,含茹,你看看大小姐有没有什么还不足的。” 含茹点头。 秦妈妈刚出去,谢湘怜就来了,她也梳妆打扮好,身穿大红色的嫁衣,头戴凤冠,领着两个贴身的大丫鬟,神气十足地迈进来。 一进院门,就看到雪翠站在院子里,谢湘怜定住步伐。 雪翠冲她轻轻点头。 意思是说,已经再三地确认过,鸾凤头冠,毁了。 谢湘怜得意一笑,走着莲步,一步一步往贴满大红“喜”字的上房去。 过来之前,谢家族长的妻子,娘亲请来给她开脸的谢家大太夫人,不住赞美她:“好个娇美大气的新娘子!” 她也照了镜子,确实从没见过自己这般动人的模样。 现在的谢玉惜,又是什么样子呢? 毁了亡母留下的珍宝鸾凤头冠,不止是不能风光出嫁,肯定还很伤心吧? 这还是谢玉惜输给她的第一步! 从今天她们姐妹俩出嫁开始,以后她们一个去天上,一个去地下。 她谢湘怜,是高高在上的状元娘子、未来的阁老夫人,谢玉惜不过是个伯爵夫人。以后谢玉惜有了儿孙,梁家的爵位早就降没了。等她老了也不过是个小小武官家的太夫人。 以后的漫长日子里,她们姐妹终成云泥之别。 “姐姐,以后很难再看到你像从前那么耀眼。 “但是姐姐,妹妹我还是很同情你的,以后你要是肯来求我,求得我满意,说不得我就愿意帮你一把。” 谢湘怜嘴角带笑,自言自语着。 “弄棋,今儿我们姐妹同嫁,扶着我,去给我大姐姐——贺喜了。” 谢湘怜吩咐完丫鬟,昂着头,斗鸡一样走到谢玉惜房门口,高声道:“大姐姐,恭喜呀,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也是姐姐你的好日子。咱们姐妹俩,应该好好道个别了。” 跨过门槛,她就站在帘子外面,只要一挑开帘子,就能看到谢玉惜萎靡的脸了。 但她一点都不着急。 她的人生里,这种时候可不多。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想慢下来,好好欣赏,就像吃到喜爱的糖果,就怕一口吃完,再买不着了。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难道不高兴吗?” 谢湘怜的笑容开始加深。 这时候,谢玉惜十分语迟:“迎亲的队伍应该已经出发了,这时候你还乱跑什么?” 听她声音,居然还气定神闲的。 第14章 出嫁(中) 第14章 谢湘怜很生气,都什么时候了,谢玉惜还装什么装? 最不喜欢嫡姐永远赢她一筹的样子,真想马上揭穿她。 昨晚上雪翠来告密的时候,她就迫不及待了,眼下,更是没耐心等。 “姐姐。” 谢湘怜亲手,挑开了门帘,隐隐约约见到一道绰约的红色人影。 心里又泛着酸水。 亲戚们夸她的时候,眼神很快会稍微顿一顿,她知道,她们又想到了谢玉惜,她们的眼神将一切都说的明明白白——只要有谢玉惜在,她就永远是个输。 她不想输。 今天,她就是赢她的开端。 谢玉惜就站在帘子后面,她徐徐地往前走了一步,含茹上前,彻底挑开隔着姐妹的那道门帘。 “妹妹,恭喜你,得偿所愿嫁到齐家。” 谢玉惜淡淡一笑,头上的鸾凤头冠,熠熠生辉。 谢湘怜瞪大了眼睛,仿佛遭受了雷霆一击,惊叫:“怎么会?你明明……” “明明什么?明明不可能戴着我娘留给我的漂亮头冠吗?” 谢玉惜目光蓦地一冷,口吻犀利:“你以为收买我的丫鬟,用销金水毁了我的头冠,让我在一生一次的出嫁之日仓皇失措,留下永难忘记的阴影,就算是彻底赢了我吗?” “你怎么知道是销……” 谢湘怜的脸由红转白。 看不到谢玉惜变成她预想中的样子,她失望并且愤怒,但是被轻易戳穿行径,当然也还有点心虚。 她开始迁怒。 “雪翠都告诉你了?” 谢湘怜气得咬牙,扭头看着罚站的雪翠,冷笑:“贱人。” 雪翠似乎是感觉到这边氛围不对,又看到谢湘怜用那种眼神看着她,迟疑着飞奔过来,当她看到谢玉惜穿着大红如火般的嫁衣,戴着一顶华美绝伦的头冠,心都为之一颤。 大小姐堪称国色。 但是,头冠怎么会没有被毁掉?她亲手倒的销金水,亲耳听着头冠被融了。 “小蹄子,竟敢诓骗二小姐。” 弄棋上手就是一个巴掌,不知道是不是记恨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含芝掐她,一想起来心里就恨极了,下手那叫一个重。 雪翠的脸,顿时就肿起了五个手指印。 她痛地哼了声,忍不住暗骂,蠢货。 问都不问清楚,就暴露了她,这不是给大小姐抓把柄? 要是追究起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她脑子转的倒快,跪在谢玉惜面前,道:“大小姐,您别听弄棋胡说,我什么都没干。我都不知道您的头冠出了问题。” 先稳住大小姐,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 谢玉惜嫌她碍眼,挪了几步,干脆在圈椅上坐下来,道:“你也太自以为是,连最重要的一点都疏忽了。自始至终你都没有亲眼看到过我的头冠被毁,怎么就敢去找二小姐邀功?” 雪翠抿了抿唇,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大小姐什么意思?奴婢不懂。捉贼拿脏,您就是想冤枉奴婢,也要拿出证据。” “大小姐是主子,想罚你就罚你,还要拿什么赃?” 含茹冲上来,呲她一句。 雪翠不理她,缩着脖子低头。 今天谢家人多,她一喊,多的是人过来看热闹。 端看大小姐要不要名声。 含茹看她这样子就来气,用不要的布裹了个还没来得及用过的崭新圆肚夜壶——已经被销金水化了一半,壶身上还黏着红色的绸布,砸到雪翠头上,说:“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化的是什么东西。” 东西“哐当”掉在地上。 夜壶? 雪翠捂着晕了的头,捡起夜壶,上面还有销金水的刺激味道。 盖着绸布可不就和头冠是类似的形状! 她脸色一白。 上当了! 大小姐难道早看穿了她的计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明明藏的很好,一点痕迹都没露啊…… 旁观的二丫,从茫然惊愕到愤怒,也回归了理智,不屑道:“谁都没说过大小姐什么东西被毁,连我都一直不知道。你一进来就说是头冠,还要什么证据? “我就说你怎么忽然就不跟大小姐,敢情不止叛主,还敢谋害主子?你好大的胆子!有几条命够你作死?” 二丫看了谢玉惜一眼,大小姐瞒她瞒的好紧。 不知是不是也疑心过她。 又很庆幸,大小姐好手段,这就揪出了害虫,大家两不相疑。 要不是不想再为奴为婢,她还真舍不得这么好的主子。 谢玉惜看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 丫鬟收拾丫鬟就行了。 收拾谢湘怜,才需要她亲自动口。 “妹妹。” 谢玉惜端坐在圈椅之上,打量着谢湘怜。 看了这么一场好戏,谢湘怜已经花容失色,加上前段时间损失三千两的憔悴,整个人已经没有新娘子该有的喜气。 她几乎是瞪着谢玉惜,恨恨道:“你早就知道了,故意等着我往坑里跳?” “是呀,我早就知道了。”谢玉惜笑着。 含茹不忘同时刺激一下雪翠:“晓得你犯事的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吗?就等着你现原形,还想抵赖!” 雪翠攥着手指,飞快想办法给自己脱身。 谢湘怜本来就不伶俐,一生气,更是忘了要说什么,柱子似的杵在那里,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妹妹,我知道你总是想赢我,可我从没主动想过和你比个输赢。” 谢玉惜确实没想过。 她要想的事情,比赢一个人多多了。 “但你总是赢我。” 谢湘怜的眼神很不甘心。 可还是要承认,在大家眼里看来,她就是处处不如谢玉惜。 “是,我常赢你,琴棋书画学得比你快,女红比你好,管家算账也不在话下。可是有一样,我从来没有赢过你,也永远赢不了你。” 兴许是本能,谢湘怜眼睛都亮了,挑眉问:“哪样?” “你有一个活着的、疼爱你的母亲。” 提到小周氏,谢湘怜目光软和了些,得意笑道:“那是自然。” 爹纵着她,娘更是疼她如珠如宝。 这一点,谢玉惜恐怕要重新投胎才赶得上。 谢玉惜也不理会谢湘怜的得意,淡声道:“三千两银子,就当买断了从前的恩怨。” 这些年她在谢家过的不算幸福,但是也不是很糟糕,有居所,有照顾她的仆人,有教她的老师。 她其实还比较满意。 三姨母小周氏虽然重利,坏也坏有底线,从未动过伤她性命的念头,也没有这么做过。 还记得小的时候,小周氏在娘面前俯首帖耳,一度对她也很好。 坑走小周氏三千两银子,已经够作补偿。 眼看要出嫁,谢玉惜不想把旧的恩怨带到新的地方。 “给你个忠告。” 谢玉惜抬眼,看着谢湘怜,诚心实意道。 第15章 出嫁(下) 第15章 “妹妹,玉佩我已经给你,拿着它,好好过你的日子去。 “你我外嫁到两家,以后各不相干,没事少来惹我。 “从小到大,你几乎没赢过我。撞这么多年前南墙,你也该回头了。” 一听这话,谢湘怜又动气了。 神气什么,这是谢玉惜赢的最后一次而已。 等她们各自成亲之后,夫家门第差距那么大,就不信,谢玉惜还能处处压着自己。 想到婚后两人的差距,谢湘怜忽就笑了:“你想得美!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而你就不一样了。大姐姐,咱们走——着——瞧。” “等等。” 谢玉惜叫住谢湘怜,却是跟雪翠说话:“雪翠,我满足你,如果二小姐要你,你就跟着她走吧。” 秦妈妈站在外面,见谢玉惜有令,过来递雪翠的身契。 谢湘怜挥手打开雪翠身契,嫌恶道:“谁要她!” 身契飘落在地,没有人去捡。 雪翠感觉到耻辱和恐惧。 含茹幸灾乐祸:“攀高枝儿?你真真是瞎了眼。” 雪翠爬到谢玉惜面前,红了眼睛:“大小姐,我……我是瞎了眼……您饶奴婢这一次好不好。” “别做这样子恶心人,”含茹咬咬牙,实在忍不住了,满眼恨意地道:“当年大小姐见你在浣洗院里可怜,连着熬了一个月,绣一架摆在桌上的步步高升屏风,才求了老爷把你要过来。你就这么报答小姐?” 那时候,谢玉惜还小,明知道小周氏跟谢湘怜有意为难,只能用最笨的苦肉计要来雪翠。 事情都过去了。 谢玉惜看都不看雪翠。 秦妈妈摇摇头,弯腰捞起雪翠,说:“大小姐不会要你了,过后,带着身契去找太太吧。别再生事端,否则老爷出面,就要发卖你了。” 雪翠一听就瑟瑟发抖。 在谢家,被赶到最苦的浣洗院,也只是冬天冻烂了手而已。 要是被卖出去,那就不知道怎么样的惨了。 她不是没被卖过,赶紧地爬起来,去找小周氏那边的人。 谢湘怜也走了。 外面看热闹的人,也看明白了。 “原来是个卖主求荣的丫鬟……” 当她有多大的委屈。 还有谢家二小姐,“气势汹汹过来,落荒而逃离开。她不也是今天出嫁么?怎么的这般不稳重?” “还是谢氏大姑娘好!” 众人遥望上房门口的谢玉惜,满身珠光宝气,娴静地站在那里,通身大家娘子的气派。 姐妹俩,高下立判。 “怪道丫头婆子们都对大小姐更恭敬。” 有的人光是站在那里,让人不服都不行。 都是来做客帮忙的,贬低谢湘怜的话就不好多说。 然,谢湘怜也知道自己刚才丢了人,眼圈都气红了。 “又是这样!” 她都要成亲了,明明嫁的就比谢玉惜好,怎么还是败落的斗鸡一样。 无形中,她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乱糟糟的。 弄棋、拨弦两个丫鬟蹩脚地安慰,生怕主子哭花了妆。 再去补妆,不知来不来得及。 “都怪雪翠!” 谢湘怜恨死了,“要不是这个蠢货,我今天能被谢玉惜看笑话?” 她怒极反笑:“治不了谢玉惜,我还治不了区区一个丫鬟?” 回到自己待嫁的院子里,看到小周氏都急死了,撵过来问她:“你到哪里去了?马上就到吉时了还乱跑。” “娘,你马上去发落雪翠。” 她不是从浣洗院逃出来的吗,就让雪翠再回到浣洗院! 谢湘怜道:“娘,你现在就让她去浣洗院,这辈子都不准出来!” 这种小事,也值当这个时候专门说? “知道了知道了。”小周氏拉着她进去,道:“我和你爹要去前厅,等两个姑爷过来。再不准乱跑,听见没?” 谢湘怜沉着脸回闺房。 听到里面议论纷纷。 趁着她和小周氏不在,肯定是议论新两个新姑爷,谁更俊朗,谁更有家世才干,谁将来更有前途。 那还用说? 当然是她的夫君齐汝望,那可是状元郎啊。 “不出三年,西宁伯府定会败落。” 谢湘怜疯得管不住嘴,竟大放厥词,陈妈妈都恨不得动手捂她的嘴。 “二小姐,快坐下盖盖头吧!” 陈妈妈拼命给她使眼色。 谢湘怜不屑,“不信我说的,只管等着瞧。也用不着太久,一个家族能不能兴旺,只从嫁娶大事上就能看出端倪。等会儿看两家迎亲的排场,你们就都明白了。” 齐家入阁,少不得巨额银子开路,能没钱吗? 齐汝望是状元,齐家以后的顶梁柱。 他的婚事,齐家敢敷衍吗? 西宁伯一年才拿几个禄银,光比银子也比不起齐家。 一想到这,谢湘怜心情轻松地坐下,任由喜娘给自己盖盖头。 陈妈妈脸色憋得铁青。 要是到了夫家还这样,不知道要被磋磨多少回。 屋里的都是过来人,都同样的一个想法:这个新娘子以后给人做媳妇的日子,不好过。 “吉时到!” 外面敲锣打鼓,男方家的全福人分别来催促两院:“快,快,快把新娘子带去前厅。新姑爷,到了!” 谢玉惜和谢湘怜两人,盖上盖头,被喜娘扶着出去。 头上顶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到。 到了前厅,谢玉惜只看得见一双玄色金线的靴子,她身侧站着的男人一看就习武,脚步又沉又稳,转身的时候,脚跟带着一阵罡风。 这就是她的夫君,梁仲骁。 谢湘怜也心猿意马。 拜别父母准备出门,她们没有哥哥,两个庶出的亲弟弟都只有几岁,到了大门口是隔房的堂兄弟背她们上轿。 人,早就定好了。 但临时出了小变故。 原本背谢湘怜的堂兄,想和背谢玉惜的兄弟换一换,见新娘子还没来,两个堂兄笑着扯了起来。 “我也想背大妹妹,咱们换换。”背谢湘怜的堂兄道。 “去去去,说好了我背大妹妹,你背二妹妹。我不让!”背谢玉惜的堂兄喜笑颜开。 没办法,谁让刚才拦门的时候,梁仲骁出手太大方。 哪儿像齐家,做事忒含蓄,只用笔墨纸砚就把人给打发了。 一会儿背堂妹上轿之后,他俩肯定还有红包拿。 那当然是更想拿大妹夫西宁伯的红包啊——黄澄澄的金元宝,就问你要不要? 谢湘怜一走近,便听到堂兄们的玩笑话,气得快哭了。 势利眼的东西! 居然这时候让她难堪! 第16章 新郎各有风采 第16章 玩笑归玩笑,堂兄们也不敢真的误了新娘子上轿。 还是按照原来的安排,分别背了谢玉惜和谢湘怜上轿子。 “辛苦兄长。” 两位新姑爷,分别向谢家郎君抱拳作揖道谢。 梁仲骁也听到谢玉惜两个兄长的玩笑,大手一挥,都给了金元宝。 “妹夫大气!” 梁仲骁微颔首。 “起轿!” 男方家的迎亲队伍,欢天喜地抬着新娘子走。 新郎官分别上马,大红的喜服,一路游街回去。 大家看得分明。 齐家状元郎,清隽秀美,书生气浓。 西宁伯梁仲骁,挺拔伟俊,龙章凤姿。 各有各的风采。 “谢家的两个女儿都好福气啊,嫁得夫婿都不是一般人呀!” 玩笑声中,也有人提起:“听说原本要嫁到齐家的是大小姐,而今嫁去的却是二小姐。” “哦?还有这种事?以后连襟见面岂不有意思?” …… 队伍渐行渐远,谢家门前的热闹谢幕。 爱看热闹的人,都跟去了新郎家中。 可能是武将之家,鼓都比别家敲得响,震天的锣鼓声,仿佛都是来自西宁伯府的迎亲队伍。 队伍浩浩荡荡往西宁伯府去,看热闹的百姓,像条尾巴似的坠在后面。 两边队伍刚分别。 谢湘怜就不满。 坐在轿子上和弄棋抱怨:“怎么感觉不热闹了?怎么回事?敲锣的人没劲儿吗?” 弄棋欲言又止。 谢湘怜还真觉得是敲锣的人偷懒,一再逼问。 弄棋便道:“不是齐家的人不尽心,是西宁伯府的府丁,太壮实了……”实在是比不过。 片刻后,喜轿里传来一声酸溜溜的闷哼。 “力气大有什么用,莽夫就是莽夫。” 弄棋讪讪应和。 心里想着,力气大就是有用,伯府那边瞧着比齐家热闹多了。 谢玉惜的轿子边,只有含茹一个自己人陪着照顾。 秦妈妈已经带着含芝,先过去送嫁妆、铺床。 听到含茹咳嗽了几声,一忍再忍都忍不住,谢玉惜关心道:“怎么了?” “咳咳。”含茹低声道:“大小姐,我没事,可能是受凉了。” 哪里是受凉。 这几天跟着算计来去,只怕是累出的毛病。 谢玉惜声音柔和:“辛苦你了,熬过今晚,明天就让你好好歇几天。” 含茹道:“才不。” 刚到新姑爷家里,还不知道多少事情等着主子。 主仆俩,一路相互扶持安慰,队伍在桐源城里绕了两圈,方到西宁伯府落轿。 梁仲骁父母双亡,兄嫂也走得早。 拜堂就简单了,一起三拜之后,很快进入洞房。 伯府毕竟是勋爵府,比谢家可大多了。 弯弯绕绕不知道走了多久,竟然才到新房。 坐在大红的床铺上,底下红枣花生硌着屁股,谢玉惜开始紧张了。 盖头外面,十分喧嚣。 新房里好多人。 连含茹这个睁着眼的,光是站在这儿都觉得不安。 “新郎掀盖头。” 烛光晃进眼的那一瞬间,谢玉惜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见到梁仲骁,她就惊了惊。 是惊艳的惊。 父亲为了能让她同意嫁过来,肯定会添油加醋说梁仲骁的好话。 她本不抱期待。 但外貌上,她爹还真没说谎。 眼前男人的皮肤不像读书人那么白,却也长得剑眉星目。 端看脸,很是赏心悦目。 但,面庞太过威严,穿着大红喜服又高大又伟俊,气势逼人。 看着有些不近人情。 谢玉惜紧紧绞着手指头,微微低头。 梁仲骁正双目凝光看着谢玉惜。 玉肤云鬓,眉眼如描,尤其是那双明澄澄的凤眼,紧张地望着他,又娇又怯。 满身珠翠,身子却坐得一丝不苟,华贵又端庄。 果真,谢家出美人。 梁仲骁淡淡笑了笑。 他不惯笑,在军中都格外严肃,养成习惯后,在家里也是这般。 这已经是因为大婚太欣喜,才展露情绪。 其实有点冷场了。 “哎呀!好俊的新娘子,仲骁以后可有福气了。” 俪二婶子上前说道。 有她的地方,怎么少得了乔氏。 乔氏走哪儿都抓一把瓜子,现时手里也有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抓来的。 不过今天伯府里办喜事,处处都有瓜果,容易抓着。 乔氏扭着腰走上前,跟着笑:“何止是长得标志,我看跟咱们仲骁也般配得很。” 新婚夫妻,头一眼尤为重要。 先要合眼缘,以后才处得来。 方才小夫妻那一眼,谁还看不出来啊? 他们已经看对眼了! 俪二婶子知道乔氏在说什么。 两个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乔氏挑了挑眉,以后这府里来了正经的当家主母,就看二房还有没有那么得意了。 俪二婶子端着个长辈的身份,温柔笑笑。 得不得意的,且走着瞧吧。 到了喝合卺酒和吃夹生汤圆的环节。 可能相由心生,梁仲骁确实严肃冷漠,都没有人敢闹洞房,规规矩矩让他们夫妻走完流程,外人就散的七七八八。 梁仲骁也得去前院招待客人。 只剩下俪二婶子和三房乔氏,她们向谢玉惜简单地自我介绍。 “俪婶子,乔婶子。” 谢玉惜看着年纪,依次喊了人。 稍微熟悉之后,两个长辈也都很识趣,很快就说要走。 走之前,俪二婶子还贴心嘱咐谢玉惜:“好侄媳妇,这一大天可折腾坏了吧?早点休息。” 谢玉惜小媳妇一样笑着,点头道谢。 等人一走,肩膀才敢垮下来,赶紧吩咐含茹:“快帮我把头冠取了,脱了这身衣服。” 累死她了。 含茹一边服侍,一边又惊又怪:“姑爷好高!大小姐您看到没,刚才喝合卺酒的时候,您和姑爷坐在一起,您脑袋才刚好靠到他肩膀上。” 这要是站在一起,谢玉惜就显得太纤细了。 谢玉惜呼了口气,自己擦掉额头上的汗。 “看到了。” 所以她当时都不敢看他的眼睛,闭眼喝的合卺酒。 含茹一路从外面进西宁伯府内宅,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不停跟谢玉惜说她在伯府宅子里的见闻。 谢玉惜却分神,想着那两个婶子。 看着都还算客气,但她们俩似乎一直较着劲儿。 既然敢较劲较到她跟前,以后少不得拉她当垫背的。 这伯府里,也不怎么太平。 第17章 洞房(上) 第17章 谢玉惜回神,听含茹说话。 含茹道:“和咱们谢家真是一点都不一样,我看这府里的一般婆子,走路都孔武有力。” 武将家里和谢家那种耕读人家,区别大了去了。 谢玉惜当时看不见,靠耳朵也听到了一些,底下人嗓门大得她都怕压不住。 含茹还忍不住低声道:“姑爷的拳头真大,看着像是能同时打死几个人。” “呸呸呸!你这丫头,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 秦妈妈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挂了脸。 含茹捂着自己的嘴,差点想抽自己嘴巴子。 怎么就一不小心说了那个不吉利的字? 秦妈妈念佛解忌。 谢玉惜笑道:“既然是千挑万选的吉日,肯定百无禁忌。妈妈,嫁妆都归置好了?” 秦妈妈点头,道:“夫人快去卸妆沐浴,晚上还有要紧的事。” 新婚夫妻间的那些事,秦妈妈已经教过谢玉惜。 谢玉惜脸颊发红,卸掉妆容,去隔壁沐浴。 “竟然有个浴池!” 西宁伯府也太大了。 谢家人用的都是浴桶。 含茹继续欣喜:“连水都放好了。”池子里面飘满了玫瑰花瓣。 她弯腰,摸了一下,水温都刚刚好。 “大小姐,快来洗。” 谢玉惜刚要下水,就闻到一股百合花香。 新到一个地方,又见识到了和谢家很多的不同,她心里格外谨慎。 “含茹,你闻一下,是不是百合花的味道?” “好像是啊。”含茹点头,凑近之后,热气蒸腾,她也就闻到了。 谢玉惜就奇怪了:“都铺着玫瑰花瓣,怎么还洒百合香露?” 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太杂,没有它们单独散发香气的时候好闻。 “让秦妈妈把放水的丫鬟叫来,我问一问。” 但愿,只是她想多了。 “奴婢佩兰,见过太太。” 新房叫环秀堂,指派了四个大丫鬟过来伺候谢玉惜,其中佩兰虽不是丫鬟里面年纪最大的,却是最稳重的,所以也是四丫鬟之首。 太太要问话,自是由她来担着。 “你别紧张,”谢玉惜见佩兰低着头,笑道:“我只是想问问,府里常常玫瑰和百合两种香露混着用吗?” 佩兰才敢抬头,说:“回太太,不是。” 她想了想,便道:“香露是成斤的花瓣提炼出来的,香味本就很浓。两种香露混在一起,岂不是气味相互冲撞?” 谢玉惜点点头,佩兰既然都知道,肯定就不会放水的时候,再洒百合花露进去。 看来有人,趁着新房里人多的时候,悄悄加料进来。 “浴池的水有点冷,你带着人去帮我重新放一桶水,清水就行。” 佩兰领命去了,但是心里纳闷。 水怎么会冷? 她特意注意过水温。 何况,水冷加水不就行了? 难道太太不喜欢玫瑰花瓣的味道?可太太叫她进去,问的是玫瑰和百合花露。 浴池哪里来的百合花露?府里从不用这个。 佩兰理不出头绪,又担心第一天就得罪了主母,心乱如麻。 “大小——”含茹改口,学着佩兰,叫一声“太太”,低声问:“您不再仔细盘问?要是不抓到人,百合花露真害了您可怎么办?” “不急,”谢玉惜心里有成算,简单明了地点破:“看佩兰的样子一点都不知道,我一来就威吓她们,以后再想拉拢就难了。” 含茹很担心:“佩兰要是泄密……” 谢玉惜笑:“她要是真不知情,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怎么泄密?” 她直觉,佩兰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梁仲骁不可能疏忽到,把有奸心的一等大丫鬟,放在他们的婚房环秀堂。 “那这一池子的水……”含茹看着池水,仿佛看一池有毒的水,也就脱口而出:“会不会有毒?”说罢,她自己都头皮发麻。 “不至于。”谢玉惜轻声道。 新婚第一天就毒害伯府主母,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但是,保险起见,她还是小声吩咐:“悄悄取一根银针过来,试试有没有毒。” 含茹疾步到内寝取针。 过了一会儿,主仆看着银白明亮的银针,松了口气。 “没毒。”含茹道。 谢玉惜点头,她就知道,不是为了下毒害她, 不消片刻,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佩兰带着丫鬟进来放清水,因刚“得罪”了主母,她屏气凝声,头都不敢抬。 待桶里水放完,谢玉惜沐浴之前,笑问佩兰:“伯爷的奶母,可还在府里?” 双亲不在,乳母应该还在——如果没有回家养老的话。 “在,伯爷大婚,祝嬷嬷自然在。” 谢玉惜笑容一直很温和:“劳你跑一趟,请祝嬷嬷过来。” 主母亲和而有主见,不知为何,佩兰心里觉得轻松了许多,领命去请了祝嬷嬷过来。 祝嬷嬷听说谢玉惜在沐浴,便一直在廊下等着。 谢玉惜从浴房出来,携着祝嬷嬷进里面说话。 祝嬷嬷飞快思考着,她虽是乳母,不过梁仲骁早就不让她管他的事,更没打算让她以后进环秀堂。 她该退位让贤,这主院以后就由着主母和主母身边的妈妈来管理。 那么,主母找她来,是有什么事? 探听夫婿私隐,还是想跟她拉近关系? 那也不应该在新婚之夜做这事吧。 见祝嬷嬷心思百转千回,谢玉惜也就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嬷嬷,伯爷是不是从来不沾百合花?” “太太如何知道?!” 听到百合两个字的时候,祝嬷嬷眼睛一瞪。 但也没有打算立刻就透露梁仲骁的小秘密。 谢玉惜微笑:“看来我没有猜错。” 洒百合香露的人,目的可不是为了毒死她,没这么大的胆子。 但是挑拨夫妻感情,还是敢的。 谢玉惜继续说:“有人在浴池里悄悄洒了百合香露,被我发现,嬷嬷,您现在能告诉我,伯爷为何不沾百合花了吗?” 祝嬷嬷怔住,知道这事情不一般,随即道:“伯爷一沾百合花就起疹子,严重的时候眼睛都肿得睁不开。” 剩下的话,就不用再说出口。 彼此心知肚明。 如果,谢玉惜要是在新婚之夜用百合香露沐浴,还能和梁仲骁圆房吗? 新娘子刚过门,夫婿却不和她圆房,外人会怎么看? 要想在这事上大做文章,那可太有看头了。 桐源只怕是要多出一个新笑柄! 第18章 洞房(下) 第18章 “嬷嬷,我问过佩兰,她似乎一点都不知道伯爷沾不得百合。” 像佩兰这种主院里的一等大丫鬟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能知道这种事的人,非梁仲骁身边亲人、很得信任的下人不可。 祝嬷嬷羞愧得老脸一红,道:“伯爷小的时候就沾不得百合花粉,因怕人为这个起了歹念,一直瞒着。只有梁家嫡房长辈,还有府里的老仆人们知道。” 偏偏是这些人想挑唆梁仲骁和谢玉惜的夫妻关系。 还挑在新婚第一晚,这不是给谢玉惜下马威是什么? “太太,这……” 祝嬷嬷毕竟是梁仲骁乳母,不由得为他的事操心。 今晚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伯府名声很恶劣。 下毒手的人肯定不在乎伯府声誉,但是她在乎,伯爷更是在乎。 祝嬷嬷没习惯府里来了女主子。 还当谢玉惜是个外人,下意识想劝她息事宁人,却想不到好说辞。 主母嫁过来第一天,就被人加害。 她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还请嬷嬷先不要将此事声张出去。” 谢玉惜忽道。 祝嬷嬷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瞪着双目,道:“太太,您不觉委屈?” 谢玉惜垂眸,轻声道:“委屈,怎么不委屈呢。” 但,比起委屈,她更担心打草惊蛇。 祝嬷嬷心里一急,就替主母把委屈的缘由说了出来:“我知道您的委屈!若没发现那人诡计,新婚之夜就毁了!纵是发现了,道明委屈,兴师动众抓那下毒手的人,到底是……” 破坏了小夫妻圆房的兴致。 试问,哪个女子希望自己的洞房之夜,是这么过的? 太太怎么处置,都不妥。 只能吃这个暗亏。 出手之人,计谋不算高明,但用心实在歹毒。 然而,对方绝想不到,太太不光敏锐察觉,还肯忍耐。 祝嬷嬷实在想不到,太太这么漂亮个人物,却一点都不恃美貌骄纵轻狂,竟还这般的识大体。 她看谢玉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满满的尊敬。 “不早了,我就不留嬷嬷。” 问清楚事情,谢玉惜得送神了。 祝嬷嬷很有自知之明,不留在这里打搅谢玉惜和梁仲骁今晚圆房。 但,这件事她可不会这么算了。 太太不计较,那是太太好性儿。 难道还真让太太白受这个委屈不成?! 祝嬷嬷一走,含茹便一脸怒容进来。 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气得跺脚:“太太,咱们就这么放过了?” “哪儿能呀。” 谢玉惜靠着引枕,徐徐道:“你说,一次没害成,‘他’会善罢甘休吗?” “不会!” 背后的人,是冲着挑拨夫妻关系,让他们夫妻二人离心来的。 今晚才是第一步,怎么可能停手? 谢玉惜莫名笑了笑。 她就说谢家里斗来斗去,都只是小孩过家家。 和伯府里的手段根本没法比。 两边一比较,谢湘怜和小周氏都显得有点单纯可爱了。 “含芝人呢?” 谢玉惜一直惦记着,这丫头傻傻的,愣愣的,别到了伯府里来,冲撞了人。 秦妈妈从库房里过来,她犹然不知百合花露的事,便笑着告诉谢玉惜:“我先让含芝在库房里守着,给她放了一屉子的晚膳,饿不着。” 她看着含茹,“呀!”往含茹额头上一摸:“烧了?” 含茹才觉得晕乎乎的,脸颊微烫。 忙碌一整天,也不咳嗽了,她已然忘记自己生病的事情。 秦妈妈生怕含茹把病气过给谢玉惜和姑爷,催着她去休息。 谢玉惜连忙嘱咐:“佩兰是大丫鬟,对府里肯定熟悉,妈妈,你让她帮忙抓点药,煎着给含茹先吃一副,等明天我认完亲戚、敬了茶,再给含茹请大夫来看看。” 秦妈妈操不完的心,把谢玉惜按回去,道:“我的太太,您就别管了,今晚和伯爷才是重中之重!”表情不光焦急,脸上也有很强的疲倦感。 到底老了,不如从前有精力。 谢玉惜乖乖坐回榻上,看着她们一老一少的出去,关上房门。 此时,房里没人。 她抱着引枕吁了一口气。 老妈妈、弱小姐、病丫头、笨含芝。 她这亲成的,真叫个艰难。 “太太,伯爷回了。” 佩兰敲门,谢玉惜立时挺直脊背,梁仲骁下一刻就进来,便看到榻上坐着一位妙龄少女,头发松挽一个纂儿,皮肤白的像瓷,坐得很端庄。 “伯爷。”她起来,梁仲骁冲她颔首,带来一身酒气,道:“我先去沐浴。” 谢玉惜攥紧引枕,点头。 之后,梁仲骁只穿了中衣进来,秦妈妈安顿好含茹再回来的时候,和佩兰一样,在外面等吩咐。 床上好几床大红喜字的被褥,小夫妻分被褥睡,各占一个被窝。 谢玉惜扯了自己的被子,躺下,身体不由自主蜷缩着。 于是,背对着她的夫君。 秦妈妈其实教过,妻子不能背对丈夫,但第一次见一个陌生男子,便要圆房。 她确实面对不了他。 梁仲骁伸手过去,刚碰到谢玉惜的肩膀,她就吓得双肩颤抖,双腿也弹了弹,水里的虾似的,就连姿势也像。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谢玉惜干脆紧闭双眼,咬着嘴唇。 不知过了多久,梁仲骁却没有再动她。 谢玉惜刚舒展身体,想回头看看情况。 就听背后的男人问她:“怕我?” 他喝了酒,声音低沉厚重。 谢玉惜死死攥着被子,无心细想那声音怪好听的,下意识说了实话:“……怕。” 她就是怕。 她不怕继母和妹妹,不怕谢元昌。 因为见得多,很熟悉。 但,梁仲骁,她一次都没见过,还是个行伍里出身的男子,和他圆房,她就是怕。 “今年多大了?” 梁仲骁努力用话家常的语气和谢玉惜说话。 然,他明显不太习惯跟人,跟女人聊闲话,显得有些生硬。 谢玉惜心里明白。 两人都合过八字,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年龄? 她低声道:“十七了。” 年纪是不小了,但胆子不太大。 问完,梁仲骁便翻身睡去,连呼吸声都轻了。 谢玉惜扭头,看到他一直闭着眼,松了口气。 不圆房这种事,肯定得瞒着旁人。 做戏做全套,谢玉惜伸手去拉床头的铃铛,叫水。 梁仲骁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由着谢玉惜叫水。 第19章 敢情,只是怕他 第19章 新婚第二天早上,新郎要携新妇,去认姑舅。 谢玉惜的公婆都不在了,梁仲骁带着她去宗祠里认牌位,再到议事厅里认亲戚。 她睡不安稳,起的就比梁仲骁早一些。 轻手轻脚起来梳洗,找机会和秦妈妈交了个实底:“我跟伯爷昨晚没有圆房。” 秦妈妈吓得够呛。 谢玉惜按着她肩膀,红着脸和她讲明缘故。 秦妈妈一颗心仍旧不敢放回肚子里,拧眉道:“等太太缓过劲儿来,早早和伯爷圆房了才是。” “知道知道,房里的事情,妈妈,您就帮我做全套。” 圆房,要见落红才作数。 环秀堂目前大部分都是伯府里的人手。 说白了,都还不是自己人。 但凡有一点点秘密,很快就会传出去。 谢玉惜不想自己被人笑话,也不想刚来梁家,就没了主母威严。 “这个我省得,”秦妈妈朝着内寝里面看了一眼,感觉有动静,低声道:“伯爷醒了,太太快去伺候。” 伺候人? 谢玉惜不太会,但还是挑开帘子进去,见梁仲骁果然醒来,动作生硬地去做。 梁仲骁在营卫里照顾自己惯了的。 就是以前住在前院,他也不让小厮伺候太多,自己就把衣服穿好了。 显得站在旁边的谢玉惜有点多余。 两个人本来就生疏,昨晚没有圆房,目前做过最亲近的事,可能也就是喝合卺酒。 一起去拜牌位的时候,难免疏离。 从宗祠出来,他们就被人给拦住了。 灵旺是梁仲骁的贴身小厮之一,只见他小步子跑上前,给两位主子都行礼,才同梁仲骁说:“伯爷,卫矛在前院等您。” 卫矛是梁仲骁在外行走带着的随从。 不像灵旺灵才两人,基本上只管伯府宅子里的事。 卫矛这时候来找,肯定是有正经公务。 梁仲骁本来打算陪着谢玉惜去认亲戚,但公务来了……还是先陪新妇吧! “伯爷,您快去,我在议事厅里等您。”谢玉惜善解人意地道。 “你一个人去,不怕?” 想到她昨晚颤抖的样子,梁仲骁还真有点不放心。 哪知道谢玉惜还笑得出来:“不怕。” 梁仲骁默了默。 敢情,只是怕他。 梁仲骁微微颔首,带着灵旺去前面见卫矛。 含茹病了,秦妈妈在环秀堂善后,跟过来的是佩兰、泽兰两个大丫鬟。 “走吧。” 谢玉惜对着两个丫头说,佩兰往前一步,快了主子半个步子,侧着身子领路。 虽是武将府邸,近身伺候的丫鬟们,却调教的极好。 谢玉惜很满意。 跟着佩兰到了议事厅外,远远已经看到相对熟悉的两道身影。 梁家这一支总共三房,虽然分了家,但三房的嫡支,都住在西宁伯府邸周围。 所以,俪二婶子跟乔氏来得很快。 眼看着俪二婶子和乔氏等人在里头等着,谢玉惜迈着端方的步子走过去。 议事厅里,俪二婶子也笑得真诚,好像等不及要见侄媳妇。 乔氏打量着这位妯娌,觉得奇了,阴阳怪气道:“你倒是真高兴啊,你还笑得出来?” 俪二婶子笑道:“自家嫡亲的侄子娶新媳妇,我当然高兴。” 乔氏捏着瓜子讥笑。 可劲儿装吧。 新媳妇过门就要当家,第一个挨刀的就是帮忙管家的二房一家子,以后可就捞不着油水咯。 俪二跟二太夫人婆媳两人,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乔氏一心等着看戏,却见俪二婶子十分端得住。 这就怪了。 乔氏顺着俪二的视线看过去,方才注意到,谢玉惜一个人带着丫鬟来的,梁仲骁没有跟来?! 新媳妇认亲戚,丈夫却不跟来。 这,这是不满意新媳妇? 乔氏脑子转得飞快。 仲骁侄子肯定不是对谢玉惜长相不满意吧,那,肯定有人从中作梗挑唆了夫妻感情? 不会吧? 新妇这才过门第一天。 然而,就是第一天才好动手,以后熟了,说不得新妇布置好人手,就有了防备之心。 想到此,乔氏心里拔凉。 “呵,手脚动得真够快。” 乔氏就坐在俪二旁边,嗑着瓜子,低声道。 俪二婶子觑她一眼,道:“弟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装傻。 一个劲儿装傻。 俪二太太脸上却还挂着等新侄媳妇的期待笑容。 乔氏看不下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俪二太太就当没看见,神气十足地整理衣襟。 昨天晚上,天黢黑了,针线房上杜妈妈,喜滋滋跑去给她报喜:“二太太您等着瞧好戏!” 当时俪二太太还纳闷,大晚上看什么好戏? 杜妈妈笑道:“伯爷跟太太,今晚圆不成房。” 俪二太太早知道伯府里的刁奴容不下新主母。 她帮梁仲骁管家的时候,手指缝宽的很,漏出去的都是金子银子。 你赚,我赚,大家一起赚。 都没有怨言。 新主母过门,可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事。 她不过随便点拨一两句,杜妈妈第一个过来投诚。 俪二太太知道杜妈妈要动手脚,却没想到,动作这么大。 但她不信杜妈妈有这个能耐。 梁仲骁什么人,还能被她们一群妈妈婆子给拿捏住? “说说吧,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俪二太太便问。 杜妈妈连忙摆手:“我可没做什么。” 她捏着帕子上前,俯身笑说:“我不过在几个本就不满的婆子们面前,随口说了那么几句话。” 什么话呢? 就跟俪二太太说的话一样。 新主母过门,以后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要想和从前一样,得一开始就把主母给治住,等她跟伯爷感情不睦、管家无能。 以后管家的事,还不是继续由着二房的俪二太太。 一切,就都和从前一样。 杜妈妈道:“那些个府里服侍了二三辈主子的老婆子,恨极了新太太,想了个极损的招儿。” 一口气都告诉了俪二婶子。 俪二太太一听,竟还惊愣了半晌,笑道:“怪道说,小鬼难缠。你们啊你们。”语气里满意得很。 她很快想通里面的歹毒之处,声音低幽:“圆不成房都不是最致命的,新媳妇哪个脸皮不薄?第一天见面就受这般侮辱,她以后还敢跟丈夫亲热吗?” 一般人当然不敢。 第20章 亲密 第20章 新婚之夜连房都没有圆。 谢玉惜作为新媳妇,跟夫君梁仲骁,肯定从一开始就生分了。 梁仲骁以后更不会让谢玉惜全权管家。 为了看这个喜人的结果。 俪二婶子起了个大早,早早过来,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刚过门就遭遇这种打击,谢玉惜应该要求隔房长辈帮忙撑腰吧? 不求她还能求谁。 眼看着谢玉惜越走越近,俪二婶子是真等不及,起身去迎接。 她都想好了,一会儿看到谢玉惜脸上的表情,就这么着说:“侄媳妇,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二婶子,婶子和你正经婆婆是一样的,一定为你做主。” 受委屈都是常事,就怕有人给撑腰。 谢玉惜年纪轻,还不三言两语就被哄得眼泪哗哗? 嫁来第一天就因为没圆房哭成泪人,主母威严从何谈起? 不怕拿捏不住这位新主母。 以后到底谁来当西宁伯府的家,且还没说定。 俪二太太信心十足。 乔氏在内宅里浸润多年,顷刻间就看穿了这位堂嫂的心思。 顿时心里一沉。 说到底,谢玉惜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只怕会步步落坑,步步着道啊。 乔氏着急忙慌扔了手里的瓜子,跟着就站起来。 “俪二婶子,乔婶子。” 谢玉惜带着两个丫鬟跨进议事厅门槛,脸上带着大大方方的笑容,明媚动人。 俪二太太和乔氏都愣住了。 谢玉惜脸上哪有半点委屈样子? 俪二太太暗中猜测,莫不是,他们夫妻俩昨晚圆房了? 不可能,梁仲骁一沾百合就浑身发痒,打喷嚏,总不能一边打喷嚏一边和新妇圆房。 谢玉惜是装的,俪二太太暗中断定,又忍不住再次打量着她。 不愧是出身书香门第,有教养,受那样的委屈,却还忍得住,一点都不表露出来。 倒要看看,年轻的侄媳妇能忍到什么程度。 俪二婶子笑容温和,亲热地拉着谢玉惜的手,道:“好侄媳妇,仲骁怎么没陪你一起过来?这才成亲的第一天,他就敢冷落你,二婶子我可不轻饶他!” 谢玉惜挑眉。 张口就是冷落。 哪个新媳妇听得了这个话? 哪个下人听了这个话,会不轻视主母?俪二婶子是有口无心,还是有意说给她听的呢? 最好不是有心。 不然,要让婶子失望了呀。 “伯爷突然有公务,说等会儿就来。”谢玉惜笑着解释。 然而,俪二太太根本不相信。 连乔氏都觉得,这只是谢玉惜在给自己挽尊的托词。 先说等会儿过来,等着等着就不过来了。 倒是个不坏的借口。 “二婶子,小婶子。” 梁仲骁来了,手里攥着什么东西,阔步走到谢玉惜身边,递给她:“是不是你的荷包?”淡绿色的一只苏绣荷包,绣面上是绿得更深的丝线所绣的竹子。 谢玉惜一摸左袖,空落落的。 还真丢了。 “是我的荷包。”谢玉惜辨认过,便接了荷包,头颅微低,脸有点红。 一定是来的路上脑子里想了太多事情,贴身东西丢了都没发现。 幸好是他捡的,要是换别人捡了,说不定还会惹麻烦。 想到此,谢玉惜甜笑着福身:“多谢伯爷。” 梁仲骁冷峻的面色也有些许温和:“收好,别再丢了。” 谢玉惜把荷包纳进袖子里,小心放好,点了点头。 乔氏和俪二太太都是过来人,双双看愣眼,各有各的惊讶。 小夫妻俩这番互动,那能叫生分? 亲昵的都要冒火花了啊! 乔氏巴不得看到两人亲密,她最先笑起来,开口调侃:“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侬我侬的,仲骁还不带你媳妇认人?” 梁仲骁便和谢玉惜比肩站一起,一对璧人似的。 这下子,倒更加般配了。 俪二太太皮笑肉不笑,绞紧了袖子里的帕子。 心里早就纳闷个百十回。 到底怎么回事,这俩小夫妻怎么这般亲密?不像是没圆房,倒像是圆了一晚上的房! 顾不得想太多,俪二太太不敢露馅,也跟着乔氏笑道:“就是,仲骁,还不快带玉惜认人,我们的大封红都要捂化了。” 梁仲骁看了谢玉惜一眼,示意她跟着自己。 谢玉惜贴近他身边,挨个认亲。 乔氏的婆婆三太夫人在这群人里辈分最高,坐在主位,笑着给了封红。 “谢三太夫人。” 领了封红。 谢玉惜见二太夫人还没来,正猜测,二太夫人是不是不来了,她老人家就来了。 一个清秀的女子,扶着二太夫人进门,看打扮,既不是丫鬟,也不像小姐。 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俪二婶子扶着她婆母二太夫人落座,也不介绍那清秀女子的身份。 谢玉惜就只好当作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仲骁,这就是你的新媳妇,谢氏嫡长女?” 二太夫人笑着问。 她老人家长得慈眉善目,额上戴着一条绣着米珠的紫色绸缎抹额,分到两边的耳后,一直藏进花白的鬓发里。 “侄孙媳妇,给二太夫人请安。” 谢玉惜上前屈膝。 “好好好。” 二太夫人欢喜极了,两眼炯炯有神,拉着谢玉惜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当着众人的面,大赞:“好个大美人儿,昨个俪儿回去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还不信。这一见,打心眼里信了。” 谢玉惜很适时地娇羞低头。 “侄孙媳妇,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谢玉惜回道。 二太夫人本来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听到谢玉惜已经十七,动作忽然顿住,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下去。 “十七了呀,”二太夫人继续笑了笑,语气温和依旧:“仲骁,你真是好福气。” 这话,听着都很平常。 此情此景下仔细一品,却意味深长。 谢玉惜这么一个大美人,在桐源也不是小门小户出身,都十七岁了怎么会没许给别人家? 居然还轮得到梁仲骁? 西宁伯府在外的名声可不好。 莫不是,谢玉惜身上有隐情?身患隐疾,还是……出阁之前失德?! 要是后面一种,那可就有意思了! 俪二太太嘴角翘起来。 姜还是老的辣啊。 还得她婆婆亲自出手,一上来便踩准谢玉惜的死穴。 如今,便等着看好戏了。 第21章 护短 第21章 议事厅里,气氛忽然变得诡异。 乔氏不由得替谢玉惜捏把汗,她绞着帕子暗骂,二房那对婆媳一唱一和的,下手也真够狠! 这是想让新妇,刚过门就翻不了身啊。 她又看了看谢玉惜。 谢玉惜还低着头,手腕上戴着一串红黄相间的玛瑙手串,右手掌攀在手串上,五指纤长。 像是被震慑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中用了。 乔氏心底泄了气,已经对谢玉惜不抱任何期待。 指望这么个小丫头,能斗倒二房婆媳两个,她太高估了谢玉惜。 “不是侯爷有福气,是我。” 鸦雀不闻的议事厅里,谢玉惜忽然抬头,笑吟吟说了这么一句话。 “啊……?” 俪二太太不知道谢玉惜这话是什么意思,茫然一声。 乔氏觉得有意思,挑眉看着谢玉惜,“侄媳妇这是怎么说?我们瞧着都是仲骁有福娶了你,怎的是你有福气?” 谢玉惜抬眸,雪白的脸颊透着娇羞刚起的红晕,煞是明媚。 她看梁仲骁一眼,很快撤回目光,垂眸,轻声道:“父母舍不得我嫁,留我到这个岁数,却正好将我嫁给伯爷,简直是天赐的良缘。岂不是我的福气?” 这话已经很露骨。 谢玉惜本不该说的,说完,直接躲到了梁仲骁身后,在后面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必要的时候,向自己的夫君求救,有何不可? 俪二太太跟二太夫人两人,却不吃这一套。 说的像是月老亲自牵了红线似的,还舍不得嫁女呢,十七了还不嫁,可能吗?谁信? 梁仲骁信。 应该说,他看起来像是信了,居然大马金刀地挡在谢玉惜前面,替新婚妻子求饶:“两位太夫人,两位婶子,你们不要再打趣她了。她胆子小,脸皮薄,经不起你们这么开玩笑。” 二太夫人:“……” 俪二太太:“……” 不是吧,仲骁大侄子,你真信啊!就一点都不怀疑谢玉惜? 俪二太太张张口,却说不出话。 再说下去,意图就太明显了。 见她吃瘪,乔氏肚子都笑疼了,还不忘顺着梁仲骁的话,道:“好侄儿,婶子今天放过你们小夫妻,你可要记得婶子的情。” “好。” 梁仲骁回得干脆。 谢玉惜只管躲在他身后,当个鹌鹑。 乔氏难得扬眉吐气一回,振奋呼道:“你们几个小的,还不知道改口叫嫂子,好让你们的新嫂嫂给你们发大封红啊!一个个呆的跟大头鹅一样。” 小孩子们瞬间跑过去,围绕着谢玉惜,仰着一张张笑脸喊道:“嫂子,嫂子,嫂子!”大的也过来作揖请安。 “哎。” 谢玉惜刚应声,佩兰泽兰赶紧过来递封红,谢玉惜一一发过去。 该祭祖了。 梁仲骁带着谢玉惜一起,去重开宗祠,祭祖,将新妇名字写上族谱。 从今以后,谢玉惜就是西宁伯府的当家主母。 流程不复杂,但祭祖事大,谢玉惜全程都没心思想别的。 直到和梁家人一起用了午饭,才回到环秀堂休息,和秦妈妈关上门说话。 “含茹怎么样了?” 谢玉惜先关心起自己的人。 秦妈妈温声道:“今早一开了二门,我就让连翘悄悄请大夫进来给含茹看过,说是至多五副药就能好全。” 听起来不算严重。 “那就好。”谢玉惜点头。 秦妈妈没能跟去议事厅,一直牵挂着,两步上前,顺势在谢玉惜身边坐下,低声问:“今天认亲认得怎么样?” 昨晚到今早发生的事,不能说不惊心动魄。 谢玉惜身子骨松泛下来,靠在引枕上,似笑非笑:“伯府的亲戚,都好着呢。” 比小周氏和谢湘怜母女,可有意思多了! 谢玉惜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将今天上午的事,娓娓道来。 秦妈妈吸了口冷气,额头冒着冷汗,一摸,凉凉的一片。 她不由得提心吊胆:“不知道咱们家跟伯爷定亲的的时候,二姑奶奶代你出嫁的事,老爷太太坦白了没有。” 要是没有说清楚,还真是个隐患。 秦妈妈咬牙:“纵然你和齐家状元郎没有什么,就怕别人不这么想呀。” “是啊,”谢玉惜轻声说:“我们娃娃亲定了许多年,我一直为他守着妇德,极少在人前露面,生怕成婚前招惹是非。 “本来及笄就应该嫁到他家去,他说要考科举,自然是读书为大,我等着他中了举人又中了进士,考上状元又进了翰林院,等啊等,等到十七岁……” 哪怕她和齐汝望没有见过面,对他无心无情。 但表面事实,就是她为着齐汝望才大龄不嫁。 梁仲骁要是知道了,能容忍吗? 外面的流言蜚语,又会怎么传? 谢玉惜不敢想。 但她知道一点。 “父亲好面子,一定不会主动和伯爷提起妹代姐嫁的家丑。” 所以,梁仲骁应该是不知情的。 秦妈妈心急如焚:“那……” “您先别操心这个,”谢玉惜问道:“我走之后,可有鬼鬼祟祟的人到环秀堂来?” 秦妈妈点头:“有!” 抓这种小毛贼,那太容易了,她道:“人我还不好直接抓起来,但是长相我已经悄悄记下。等太太寻到机会了再抓起来好好审问发落。” 谢玉惜笑着点头:“妈妈,还好您得力。”笑意淡了之后,又道:“接下来,且耐心等着。她们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秦妈妈悄声问:“太太已经看准是谁了?” “八九不离十。” 新婚之夜就敢动手脚,今早怎么会不急着来看她笑话? 始作俑者是谁,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谢玉惜脑海里浮现出二太夫人和俪二婶子的脸。 希望小毛贼带过去的消息,能令她们婆媳满意。 // “圆房了?” 俪二太太听完杜妈妈说的话,并不惊讶。在议事厅里的时候,她亲自领略过小夫妻的亲昵劲儿了,哪儿还用得着杜妈妈来说。 她斜了杜妈妈一眼,故意地问:“你不是说,她肯定和伯爷圆不了房吗?怎么就圆房了?” 杜妈妈讪讪道:“这,这,谁知道我们这位新太太,不喜欢用花露水沐浴,昨晚叫人打的清水沐浴,就和伯爷圆上房了。” 这是她一大清早,派人去环秀堂打听到的消息。 第22章 握手 第22章 关于昨晚,还有一些气人的细节。 杜妈妈忍不住咬牙:“早上丫鬟婆子们过去收拾房屋的时候,说床皱的都没法再用了。咱们的太太长得……长得那样,我看伯爷喜欢得紧。” 俪二太太想到议事厅里,谢玉惜躲在梁仲骁身后装柔弱的样子,冷笑:“狐媚子。” “可不是嘛。”杜妈妈接话。 听了半天的二太夫人,睁开眼,声音很冷淡:“下去吧。” 杜妈妈生怕自己被厌弃。 她只是个针线房上的人,可比不上其他位置上的人有权势,急着表忠心:“二太夫人,俪二太太,您两位放心,奴婢保证让新太太马上就狠狠地跌个跟头!” 只要她再去婆子们的跟前挑唆几句,她们还不跟疯了一样扑上去为难主母? 二太夫人却没出声,又闭上眼睛,拨弄手里的佛珠。 俪二太太了解,她婆母这样,就是不想理人了。 “你先回去。”她不咸不淡地同杜妈妈说。 杜妈妈心虚地揪着自己的袖口,点点头退下。 等人走后,俪二太太不满意地摇头:“杜妈妈挑唆的婆子们太没用,昨晚居然让谢玉惜给躲过去了。”想了想今日和谢玉惜打照面的过程,她眼里精光闪射:“不过……仲骁这个媳妇也是很不简单。” 以后可有得斗了! 越想就越觉得有危机感,毕竟,每输一次,手里就要流失掉一些在伯府里的管家权力。 那些权力带给她们二房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俪二太太脸色深重。 “你怕什么?” 二太夫人睁开眼,瞥了儿媳妇一眼, 淡淡道:“不过是个小丫头。”微顿片刻,继续说:“别忘了,仲骁的侄子侄女,以后就是她的侄子侄女。各个都不是吃素的。” 这回,二太夫人沉静的脸上,有了点愉悦的表情。 想起伯府里那三个小辈,俪二太太也终于舒了一口气,笑道:“还是母亲您看得清大局。” 二太夫人啜一盏茶后,不紧不慢地吩咐:“去查一查,谢玉惜在嫁给仲骁之前,和谁家说过亲事。” 她说得很笃定,不是“说没说亲事”,而是和谁家“说过”亲事。 俪二太太略迟疑,便冷哼道:“儿媳妇还真的差点被那小丫头给糊弄过去。” 没毛病的大美人,十七岁了没说亲,怎么可能? 随即,嘴角一丝冷笑:“即便她今日能暂时骗过仲骁,待我找足了证据,看她还想怎么狡辩!” 说着,已经按捺不住,告退出去找人打听消息。 环秀堂。 谢玉惜回来之后,手里多出来三个没有送出去的红包。 是给梁仲骁的两个亲侄子,还有一个亲侄女准备的。 但他们三人,今天一个都没有出现。 梁仲骁倒是给了谢玉惜交代,还嘱咐她:“平常他们没露面,你不用特别去管他们。”听起来各个的情况都很棘手,他应该是不指望自己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新妇,能改变点什么。 谢玉惜这人听劝。 梁仲骁都说不让她插手的事,她当然就不去多管闲事。 但,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 秦妈妈去打听了情况,回来的时候脸色沉重,关上门,进来低声和谢玉惜道:“大少爷梁虎没回家,听说他常常不在家,在家便容易出事; 二少爷梁鹤双腿残废,只能坐轮椅,从不出院子见人; 三小姐梁珠,据说相貌十分丑陋,也不能见人,比二少爷还少露面,甚至本府里很多奴仆都不清楚三小姐的长相。” 梁家子侄辈取的名都很简单。 但他们的情况,却都很复杂。 所以谢玉惜听罢秦妈妈的话,很快记住了梁仲骁侄子侄女的名字,同时,满脑子的疑问。 梁虎在家会出什么事? 梁鹤是生来就残废,还是后来残的? 看梁仲骁的模样,三姑娘梁珠又怎么会丑得不能见人呢? 时间太短,这些秦妈妈都还没有打探到。 “天已经黑了。” 秦妈妈朝窗外看了一眼,墨黑的天幕上, 月亮升起,零星几颗星子。 新姑爷白天用过午膳之后就不在内院了,但晚上肯定是要回来的,她们再说私话就不合适了。 “妈妈您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谢玉惜催促。 秦妈妈应了一声,便打帘子出去,走时心事重重。谢玉惜说让她先别操心妹代姐嫁的事,可她怎么能不操心?新姑爷要是介怀,她家小姐这辈子都过不好! 谢玉惜靠在引枕上,心里也没有多轻松。 新婚之夜没有圆房,新婚第二夜就要和梁仲骁说她和别的男子曾有过婚约. 她都为自己捏把汗。 但,谢玉惜是不会逃避的。 二房的婆媳两个,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与其让她们抓住把柄狠狠咬她一口,不如她自己亲手剜除毒疮。 谢玉惜准备向梁仲骁坦白。 坦白也有坦白的讲究,得选个合适的时机。 夜里,梁仲骁回了内寝,谢玉惜想替他更衣,但她动作还是很生疏,又不太敢触碰男人的身子,手一伸过去,才摸到夫君紧实的腰,顿时羞得脸颊通红,指尖轻颤。 梁仲骁高出谢玉惜许多,一低头就看到她又和一只僵了的鹌鹑似的。 他真有这么可怕? 只好按住她的手,无奈道:“我自己来。” 谢玉惜的手,就这么被他握住了。 他的掌心有很厚的老茧,而她的手,却柔嫩洁白,只是看着也就罢了,这么握在掌心里,软的要命。 谢玉惜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越握越紧,有点慌张:“伯爷,我,我有事想和您说。” 顺势把手抽出来,脸颊滚烫。 梁仲骁还是第一次握到女子的手,仍有些意犹未尽。然,他是个规矩严肃的人,看出谢玉惜想说的是正事,便分着长腿在榻上坐下,淡淡地问:“什么事?” 谢玉惜鼓起勇气,直截了当:“伯爷,我曾经有过一门婚约。” 她不安地攥着帕子,不知道梁仲骁听完是什么反应。 结果梁仲骁什么反应都没有。 白天在议事厅里,他也不是全然听不出二房的弦外之音,只是没想到新婚妻子会主动找他谈这件事。 还是在新婚的第二天。 第23章 坦白 第23章 想好要坦白的那一刻,谢玉惜就一点都没打算隐瞒。 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梁仲骁。 这里面包含了生母大周氏深切的母爱,谢家的家丑,还有她曾经作为待嫁少女的懵懂。 说的时候,谢玉惜心思沉重,说完了反而觉得很轻松。 不管梁仲骁是否会看轻谢家的行径看轻她,她自己问心无愧。 当然,谢玉惜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两日相处下来,她感觉的到,梁仲骁外冷内热,心很软。 这样的人,会被坦诚打动。 她想用坦诚拉拢梁仲骁。 然而,梁仲骁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刚才还心情轻松的谢玉惜,顿时紧张着,又生怕被看出来,低着头飞速猜测,梁仲骁是不是很介意她定过亲,又被齐家给退了? 还有没有别的补救的方法。 她都不知道,自己低蹙眉头的样子,很有些娇怯可怜。 “过去的,就过去了。” 梁仲骁看着小自己三岁的妻子,说道。 谢玉惜抬头,惊讶眨着凤眼,梁仲骁接纳她了?坦白果然有用! 她的眼神由惊转喜,粉嫩唇瓣翘了起来,整张脸像一朵绽放的花苞。 “伯爷,谢谢您。” 谢玉惜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表达感激,站起来福身。 梁仲骁不喜欢家里还有这么多繁文缛节,又按住了她的手背,脸色却微微肃然,问道:“那你对齐家状元郎,有没有……” 有没有情分? 他不惯说儿女情长的事,后面都不知道该怎么讲。 谢玉惜却很快就懂了,摇头道:“没有!我娘在时我是与他见过面,但那时我才牙牙学语,还不记事。记事之后,我们便再没见过。我对他根本就没有……” 梁仲骁挑眉:“没有什么?” 他意要刨根问底似的。 谢玉惜对着他冷肃的目光,没有看到一丝戏谑,她也愈发坦然,起誓道:“伯爷,请您信我。我对他没有半分情。” 良久,梁仲骁应了一声,收回手,眼神柔和下来。 他有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小习惯,心情好的时候,会虚握拳,用指腹感觉着掌心上的厚茧。 此时,梁仲骁的便察觉到了自己的掌中茧。 这些谢玉惜都是不知道的,她还在想着,既然说开了,那就索性一次性说清楚。 “伯爷,今天在议事厅里即便亲戚们不提,我也是要和您说的。人前不承认,我只是不想丢了您和我自己的颜面,并非有意隐瞒。” 承认是一回事,被挑唆着在人前承认,那就是另一回事。 谢玉惜可不傻。 梁仲骁是做官的人,虽是武将,也常和文臣打交道,人情世故上的事,他并非一窍不通。 他微微颔首,默认了谢玉惜的解释。 最难的话都说完了,谢玉惜真正的感到轻松。 她把自己的嫁妆册子都摆出来,推到梁仲骁面前,道:“这是我带来的嫁妆,伯爷您过目。” 女子的嫁妆,虽说都是自己用的,但夫家定然还是要过目,心里有了数,也好知晓彼此诚意。 必要的时候,也不是不能取用。 伯府内没有正经亲长,谢玉惜的嫁妆就只用给梁仲骁看一看。 梁仲骁看都不看,也没有碰一下,只道:“你的东西你自己管着。”还道:“你现在应该也没有空闲,府里的产业和庶务,等回门之后再交待给你。” 说完起身,脱了外衣去沐浴。 谢玉惜坐在榻上,凤眼几乎瞪圆,梁仲骁这是打算把西宁伯府直接就交给她了? 他,他都不准备考验一下她的能力吗? 到了就寝的时候,谢玉惜躺在床上,裹着被子。 其实这时节,盖被子且热着。 梁仲骁只当没有注意到,躺下盖了自己的那一床被子,依旧没有跟小妻子圆房的意思。 他知谢玉惜惧他,虽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可怕。他在家中比在桐源卫里温和上百倍,已经算得上十分面善。 圆房这种事,勉强来的到底没有滋味。 梁仲骁闭眼睡了。 谢玉惜枕着枕头心猿意马,过了一会儿,红着脸伸手拉了拉叫水用的铃铛。 昨日新婚之夜是情急,实在没办法才假装。 今日是刻意为之。 梁仲骁就在她身边躺着,她想继续装傻也很难。 幸好,他还和昨晚一样,就当做没有听到。 谢玉惜松了一口气。 外间,秦妈妈听到铃铛声一个激灵,亲自送水进来,放在帐外。 第二天,秦妈妈迫不及待就来问谢玉惜:“太太……” 谢玉惜摇摇头:“还没有。” 秦妈妈有点失望,又焦急问:“太太和伯爷坦白之后,伯爷他……” 谢玉惜笑了笑,低声告诉秦妈妈,结果比预想中好很多。 秦妈妈捂着胸口,吁了一口气,笑道:“新姑爷当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 谁说不是。 正梳妆的谢玉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黄铜镜中读出了满意和惊喜。 外间传了早膳进来。 “太太,您去陪伯爷吃饭,我来收拾床铺。”秦妈妈低声道。床铺的事,还是她亲自来经手比较好。 谢玉惜点点头,挑帘子出去,佩兰和泽兰两个丫鬟还不敢随意进内寝伺候,就在中厅的桌边帮忙布菜。 夫妻一起用了早膳,梁仲骁见秦妈妈一直不走,还守着榻上的嫁妆册子,知谢玉惜今日有的忙,便离开了环秀堂。 清点嫁妆是很繁琐的事情,少不得用上七八上十天的时间。 不过大部分都归秦妈妈操心,谢玉惜只要亲自盯两三天就够了。 谢玉惜有意做的大张旗鼓。 秦妈妈本来不赞同,西宁伯府邸表面上实在看不出富贵,她就不想谢玉惜太张扬,免得遭人惦记。 “妈妈怎么不懂,先敬罗裳后敬人,尤其是底下服侍的人,最会拜高踩低。” 有了百合花露那一出,谢玉惜就不可能在下人面前露出半点弱势。 秦妈妈心软面软。 她知道自己照顾人可以,御下就不够心冷,便着意配合谢玉惜。 拢共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每一抬都很充实。 “咱们桐源这地界,平常人家嫁女六十六抬就够了,官宦人家嫁女儿也只八十八抬,太太您有一百二十八抬,这伯府的小厮仆妇可不敢小瞧您。” 含茹吃药之后好了许多,执意过来帮忙清点嫁妆。 谢玉惜看她脸色很好,就没拦,放下刚点完的一册,吩咐道:“拿下一册来。” 含茹递去一册,忽然狭促笑道:“太太,二姑奶奶这时候应该也在清点嫁妆了吧?她的嫁妆和您一样,都是一百二十八抬。” 可谢家的人都知道,谢湘怜的嫁妆远不如谢玉惜丰厚。 那要怎么塞,才能塞得出足足一百二十八抬? 第24章 清点 第24章 “湘怜的嫁妆没有我多,太太要是会做人,实实在在让湘怜八十八抬嫁妆出嫁,外面人只会道她厚待原配嫡女,反而委屈了亲生的女儿。白捡个贤名。” 谢玉惜翻着册子,漫不经心道。 含茹笑了:“可偏偏,太太就是不会做人!” 她又道:“齐家三太太要是个好相与的还好,万一是个刻薄的婆婆,一旦看了二姑奶奶的嫁妆,二姑奶奶要怎么跟婆婆交代?” 这就不是谢玉惜操心的事了。 她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含茹还在感慨:“咱们家太太真是……” 愚蠢至极。 谢玉惜没接话,心里轻嘲,小周氏再怎么做蠢事,还不都是父亲默许的。 齐府。 谢湘怜清点嫁妆的时候,果然难堪。 用一些体格大,但是并不贵重的东西硬塞出来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外面看着没什么,一旦翻开嫁妆册子,便是公开处刑。 “婆母,这是我的嫁妆册子,请您收着。” 一式三份册子,娘家存一份,夫家存一份,谢湘怜手里一份。 齐三太太董氏本就是个端肃至极的人,平常就不苟言笑。 她翻完册子,眼睛略瞪了瞪,唇角微抿,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好,我这里替你收着一份册子。” 董氏合上册子,点了点头。 没生气? 谢湘怜窃喜,道:“儿媳妇回去清点东西了,婆母告退。” “嗯。” 董氏淡淡道。 出了婆母住处,谢湘怜笑出声,和弄棋说:“我婆婆真是个好人,没发脾气,没摆脸子,看来是不会跟我计较了。” 弄棋刚才并没有在里面伺候,听主子如此说,便跟着笑道:“那就好。其实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谁家嫁妆不装得满满当当的?” 谢湘怜赞同地点头:“就是。” 走到半路上,之前担心被婆母敲打的恐惧挥洒而去,便下意识想起了谢玉惜的嫁妆,脸色一沉,冷哼道:“白白便宜了谢玉惜,带着那么厚的嫁妆出嫁!现在她怕是高兴死了!” 弄棋低头。 这时候说什么都安慰不到主子心坎上,说不得还要挨骂,索性闭嘴。 谢湘怜却很会开解自己,她忽而笑起来:“我的嫁妆是比姐姐少,但看齐家的家风,绝对不会用媳妇的嫁妆。西宁伯府就不同了,谢玉惜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还不知道够不够贴补夫家的。” 弄棋并不知道主子从何处断定,西宁伯府一定穷的需要主母贴补。 但她还是附和了几句。 谢湘怜沉醉在新婚的喜悦之中,速速回了闺房再度补妆。 “女为悦己者容,齐郎既深爱我之容貌,我定要齐郎日日都看见我的桃花面。” 生怕齐汝望觉得她不够美。 此时的谢湘怜,幸福而满足。 董氏等到丈夫齐三老爷回了后院,就把庶子齐汝望一起叫来,摆足了姿态,绝对不会动儿媳妇的嫁妆。 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 “这是谢氏的嫁妆,老爷,请您和汝望过目。” 齐三老爷和齐汝望父子俩,都不太当回事,齐家家风确实是不动儿媳妇的嫁妆。 翻看之后,父子俩脸色却都不怎么好看。 齐汝望是董氏的庶长子,又这般出息。 董氏作为嫡母,断不会得罪出息的庶长子,因此也没有多说谢湘怜的不是。 齐三老爷怪媳妇,也不会迁怒到优秀的儿子头上。 而且齐汝望考中了状元,连带他这个当爹的,都在父亲齐老太爷面前更得脸。 他便和颜悦色跟齐汝望说:“回去吧。” “父亲,母亲,儿子告退。” 齐汝望垂首离开。 庶子走后,董氏才开口道:“嫁妆多少无妨,谢家本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谢氏这样做事,未免浮夸。” 齐三老爷默然,过了一会儿,便问:“除此之外,你看汝望媳妇怎么样?” 董氏实话实说:“模样生得不错,但性格跳脱浮躁。” 齐三老爷点头:“等她回门之后,好好给她立一立规矩。爹入阁在即,不能出岔子。她嫁到了齐家,就要守齐家的规矩。” “是,妾身省得。” 董氏语气恳切。 她并没想过要苛待庶子媳妇,但她本身就是个恪守妇德的人,调教儿媳妇,是她当婆婆的职责。 更不能让一个新过门的媳妇,影响了公爹升迁的事。 “怜儿,你以后在父母亲面前千万规矩本分些。” 齐汝望一回去,就和谢湘怜说了这话。 谢湘怜却不解,茫然道:“齐郎,我,我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 嫁妆的事很敏感。 这才刚成亲两天,齐汝望不好意思直说,便笑道:“没什么,父母亲严肃,我是怕你冒犯父母,特意和你说一声。” 谢湘怜笑开了:“齐郎也太小看我,我怎么会不敬公婆呢?” 她挽着齐汝望的胳膊,羞道:“爱屋及乌,我一定把公公婆母当自己的亲生父母孝敬。” 新婚燕尔,齐汝望很快就把嫁妆的事放下了。 后天回门,两人很是甜蜜了两日。 谢湘怜春风满面。 她很得意地跟弄棋说:“公婆宽宥,齐郎俊朗又会疼人,听说老太爷在京城里正是炙手可热,以后更有大好的日子等着我和齐郎。 “等明日回门,谢玉惜她有哪一样比得过我?且等着在我面前做小伏低吧!” 得意忘形,她似乎忘了一件事,弄棋拿着梳子小心提醒:“奶奶,明日回门,您打算让姑爷和大姑奶奶碰面吗?” 谢湘怜的脸瞬间僵住,半天没说话。 “齐郎他……他……” 他自然深爱她的! 但要是见了谢玉惜,会不会就爱她爱得少一点? “不行!” 她绝不许这种事发生。 谢湘怜有点心慌了,低声吩咐弄棋一些事,她嘴硬道:“我可不是怕齐郎见了姐姐,现在不合适见罢了。” “等以后,以后我必要姐姐亲眼看看,我跟齐郎这样的天之骄子是多么的恩爱。” 弄棋想着莽夫西宁伯,笑道:“大姑奶奶恐怕要羡慕死。” 听到这话,谢湘怜心里好受了许多。 第25章 回门(一) 第25章 谢玉惜还在整理嫁妆。 两天的时间,只整理了三册,除了秦妈妈和含茹,还有佩兰带着三个丫鬟一起帮忙。 掌灯之前,谢玉惜给全院子的人都发了红包。 几个大丫鬟的红包格外厚,佩兰更是多得了一对手镯。 谢玉惜还亲自去谢了梁仲骁的乳母祝嬷嬷,带了礼。 这就不是给下人般的赏赐了。 “嬷嬷,这是我孝敬您的,这几天谢谢您的照顾。” 谢玉惜笑道。 祝嬷嬷受宠若惊,她虽是伯爷乳母,到底只是个下人,不是主子,她哪儿敢在主母面前称长辈呢! 可见是主母会做人。 祝嬷嬷虚心笑道:“太太客气,这都是老婆子我该做的。以后太太有事只吩咐过来,婆子我没有不答应的。” 谢玉惜笑笑,和嬷嬷说了一会儿家常话,便道:“明儿回门,我就不打扰嬷嬷休息了。” “我送太太。” 祝嬷嬷跟着出去。 待谢玉惜走后,祝嬷嬷先是翻了那些礼,她在伯府里伺候多年,见过好东西,饶如此,谢玉惜送来的东西也不算差。 她便感叹:“太太真是大方敞亮!” 可一想起百合花露的事,她的脸色就变了,绞着帕子咬牙道:“太太虽不让我声张,可我要是只告诉伯爷一个人,那且算不得声张吧?” 伯爷的性格的她很清楚,最护短。 他要是知道有人新婚头天就想害他的妻,那可不得了,还不知怎么的发作。 祝嬷嬷想来想去,决定把事情告诉梁仲骁。 当然了,不是今晚。免得打扰了伯爷和太太明天回门的事。 “太太,您不求一求祝嬷嬷帮您在伯爷面前告那些人的状吗?” 含茹陪着谢玉惜一起去的,挽着主子的手,小声问。 墙壁上的灯照着她们走过的路,哪里都亮堂堂的。 谢玉惜笑问:“你还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含茹是真不知道,但听主子的话,似乎有点明白:“您是说,祝嬷嬷会主动告状?” 谢玉惜点头:“祝嬷嬷是个好嬷嬷,虽性急,但懂分寸,热心肠。” 根本就不必她开口去求。 闻言,含茹笑嘻嘻的,陪嫁过来三天,总算遇到了一件好事。 谢玉惜又道:“我与祝嬷嬷都盼着伯爷好,嬷嬷即便不喜欢我,也不会害伯爷。” “何况祝嬷嬷还很喜欢您呢!” 含茹颇为得意。 晚上,谢玉惜和梁仲骁就寝之前,秦妈妈暗中催促:“太太,您可要快些跟伯爷圆房!” 说得谢玉惜脸颊泛红,低声道:“我这不是在等水到渠成……” 等?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去!秦妈妈恨不得再教一遍新婚前夜教过的夫妻之事。 梁仲骁一进来,两人立马分开,恍若无事发生。 但谢玉惜的脸太红了,梁仲骁一眼就注意到,谢玉惜犹然不知,只觉得被他盯得不自在。 秦妈妈退出去之后,谢玉惜结巴着问道:“伯、伯爷,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 梁仲骁收回目光,脱靴就寝。 谢玉惜夜夜都心猿意马,今晚干脆眼一闭,懒得去拉叫水的铃铛。 连着拉了三天,够了。 她心里还盘算着,以后一个月拉几次合适?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梁仲骁听不到铃铛声,反而半天睡不着。 谢玉惜不知道,他每晚都是等铃铛声响了才真正入睡。 蜡烛还没有燃尽,他睁开眼,在昏暗的鸳鸯红帐里打量着谢玉惜,巴掌大的脸。 他下意识伸出手,比划着,还真就……巴掌大。 次日。 秦妈妈铃铛声都没听到,多的话也就不必问了,定是又没有圆房的一天。 含茹还不知道这里面的事,给谢玉惜梳头的时候,只关心一件事:“太太,您说二姑奶奶真的会带二姑爷一起回门吗?” 她还记得谢玉惜去给齐家下帖子的时候,小周氏和谢湘怜着急发疯的模样呢。 含茹嘲讽道:“我就不明白,日后您和二姑爷不可能一辈子不见面,那时候二姑奶奶就不怕了吗?” 谢玉惜现在无心管谢湘怜和小周氏的算盘了。 她在西宁伯府过得很好。 “随她们去,只没招惹到我面前来,你就装聋作哑,别和湘怜还有她的丫鬟相争,明白没?” 含茹也和谢玉惜一样扬眉吐气,春风得意。 她装模作样屈膝,郑重道:“奴婢省得,绝不丢了太太伯府主母的脸面。” 谢玉惜微抿一个浅笑。 梳完妆出去,发现梁仲骁已经久等,有些不好意思。 梁仲骁却没有半点不耐烦,起身与她同行去前院坐马车。 含茹与含芝坐一辆马车。 “怎么还闷闷不乐?” 含茹拉着含芝的手,今天带着含芝一起回门,秦妈妈早期给她也打扮了一番,虽是个傻笨的丫头,不说话的时候,脸颊圆润可爱,像个福娃娃。 含芝低哼一声,道:“我,我再也不吃蒸鸡蛋!” 这话,她已经连着念叨很多天,说得无比顺畅。 “好好好,不吃,以后都不吃了。” 含茹让含芝看谢玉惜和梁仲骁的亲密样子,道:“看,咱们姑爷待太太这样好,谢家的那两个,还有雪翠,嘴都要气歪的!解不解气?” 含芝很茫然,她不懂这里面的人情世故。 但雪翠嘴都要气歪,她很高兴,谁让雪翠欺负大小姐。 含芝在马车里拍手掌,含茹把她按住,让她安静点。 伯府的马车到了谢家门口,大管事和谢元昌的亲信早就在门口迎接。 “大姑爷,大姑奶奶。” 亲自跑到马车边,来接两人下马车。 谢玉惜踩着轿凳,梁仲骁伸手扶她。 管事跟亲信不动声色打量着两人,纷纷笑了,和二姑奶奶那对儿一样的恩爱。 谢家两位姑娘,都聘得好。 老爷还不满意死了。 “大姑爷,大姑奶奶,这边请。” 谢玉惜和梁仲骁一起进门的时候,看到外面还有两辆马车,用的是好木头,但外观朴素,不必说,肯定是齐家的马车。 “二姑奶奶已经来了?” 谢玉惜问道。 大管事脸色微滞,垂着眼回话:“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天不亮就到了。” 回门犯得着起这么早? 谢玉惜看得出管事心里有鬼,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鬼。 第26章 回门(二) 第26章 回门当天,女儿女婿还要带礼物孝敬谢元昌和小周氏。 谢玉惜与梁仲骁进厅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下人,怀里抱满了东西。 “路上可还通畅?” 谢元昌比小周氏积极多了,起身接女儿女婿。 小周氏本来不想起来,她是长辈,可以不起来,哪怕梁仲骁是伯爷。但丈夫都站起来了,她可坐不住了,跟着起身迎接,强行挂上笑脸。 “父亲,太太。” 谢玉惜和梁仲骁一起请安。 谢元昌的手,已经拍上了女婿的肩膀。那力道于梁仲骁而言轻若鸿毛,他拱手请了安,回道:“岳父,路上很通畅。” 桐源道路通畅,那是因为桐源官员治理有方啊。 巧不巧,他谢元昌就是桐源的同知,家附近的道路也是托他的福,从来干净、畅通无阻。 “我们桐源官道街道治理一向好。” 谢元昌没话找话,找来找去,便找到了暗暗夸赞自己政绩好的话。 梁仲骁不知听没听出画外音,颔首道:“是。” 言辞简短。 虽不如齐汝望那样张口就来锦绣文章,到底身份气度在那儿,也是越看越顺眼。 谢元昌笑了笑,忽瞥见谢玉惜带回来的礼。 谢玉惜递了一张礼单过去,道:“父亲,太太。”等他们领了。 一般来说,当面收了礼单,等客人走了再敬谢或敬领便是。 “这是什么?” 谢元昌被两盆栽给吸引了目光。 谢玉惜道:“是睡香,和……” 不用她在特别介绍,后面的一盆是什么东西,谢元昌已经眼睛发光,捧起玉石盆栽,爱不释手,问道:“惜儿,这上面的都是什么玉石?” “白玉、玛瑙、紫水晶、绿东陵。” 还有一些太碎的石头,虽然名贵,谢玉惜就懒得一一报出名字。 小周氏忍不住了,抬脚过去和谢元昌一起观赏,还有旁边那盆睡香,她惊道:“这季节哪来的睡香?” 不是严寒之后才有的花吗! 到这个时节早就开败了啊。 睡香的香气很浓烈,片刻后,满厅的花香,把谢家待客厅里原本瓶插的荷花香气完全盖了过去。 谢玉惜微笑:“伯……”想到在长辈面前称“伯爷”既有点托大,也不够亲密,便改口道:“仲骁知道父亲喜欢睡香和盆栽,就特意寻了这两盆。” “好好好,贤婿有心。” 谢元昌乐得合不拢嘴。 小周氏嘴角抽了抽,这能叫盆栽?!这两盆白花花的都是银子!要是都换成银子,都能在桐源盘下一间旺铺了。 哄开心了谢元昌,谢玉惜扭头看了一眼梁仲骁。 不知为什么,他也正在看她,微带探究的眼神,和平常冷静沉默的目光不一样。 谢玉惜眨了眨眼。 她脸上又有东西? 自是不知道,梁仲骁还在想,她竟然会唤他名讳。 还挺熟稔。 “岳父,小婿不知您的喜好,是玉惜她有心孝顺您。” 梁仲骁道。 谢玉惜忽然攥住了帕子,轻咬唇瓣。 玉惜…… 难怪他刚才那么看着她,头一次听他唤她闺名,心头还真是怦怦跳。 刚才她唤他名字的时候,他也同她一样? 谢玉惜沉浸在自己小女儿家的情愫里。 谢元昌只顾着高兴,哪儿看得出那么多,捧完玉石盆栽,又捧着睡香,头都不回地道:“好好好,我知道惜儿一向是个孝顺的。”随口敷衍着。 小周氏有些不忿。 孝顺什么呀!还不都是看银子说话。 谢元昌等不及把东西先收入库房,再拿到房里,直接吩咐府里下人:“搬到我书房。”担心下人听不懂命令,明令吩咐:“两盆都放过去,直接放在案头。” 小周氏心窝的酸水已经泛上来,皱眉道:“老爷这不好吧,睡香那么香,放在书房熏得您头晕脑胀可怎么办?我听说玉石好像也不适……” “你懂什么?” 谢元昌声音很低,却是不动声色狠瞪了小周氏一眼。 小周氏悻悻闭嘴,帕子绞得死紧。 谢元昌指着桌上另一堆盒子打开了的礼物,吩咐下人:“都一起收起来。” 那一堆,是谢湘怜和齐汝望一起带来的回门礼。 谢玉惜闻言,顺势看了一眼,却先看到了小周氏忽然僵硬的背影。 她本不知道为什么,但仔细一想谢湘怜那个性格,也就猜到,谢湘怜八成又吹嘘她回门礼多么大手笔,结果和西宁伯府的一比,相形见绌了。 所以小周氏觉得丢脸。 的确。 谢湘怜和齐汝望来得早,送礼的时候没有人对比,谢湘怜又是个爱夸大的性格,一一揭开礼物在谢元昌面前撒着娇显摆:“爹,这些可都是齐郎的私藏,湖笔端砚,样样都是上品。” 还给小周氏也准备了:“娘,这是齐郎送给您的一对和田玉佩。” 打眼一看,成色不错,也是和田里的上品。 谢元昌和小周氏都很高兴。 小周氏本来打算等谢玉惜到了,好好让她开开眼,没想到反被谢玉惜开了眼…… “回门就回门,何必那么破费?” 小周氏跟谢玉惜和梁仲骁夫妻俩客气着,毕竟是继母,该做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 “不破费。” 梁仲骁道。 小周氏呕一口老血,笑都笑不出来。 她要是没看错,谢玉惜带来的回门礼里面也有湖笔端砚,若说齐家送的是上品,谢玉惜两口子送的就是极品!但在玉石盆栽和反季睡香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还不破费! 怎么的,西宁伯府富可敌国啊? 梁仲骁并不知道小周氏内心的起伏,平淡地道:“是玉惜……说,送东西送到老爷太太的心头上是最好的。” 端看谢元昌爱盆栽,小周氏爱财的样子,应该是送到了。 小周氏:“呵呵,玉惜出嫁之后,越发懂事了。” 笑得干巴巴,不如不笑。 谢玉惜不欲与小周氏做戏,转问谢元昌:“父亲,妹妹已经离府了吗?” 小周氏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防备地看着谢玉惜。 她想干什么? 是不是又想打齐状元郎的主意,齐汝望现在可是她的妹夫! 谢元昌笑道:“你妹妹回得早,一回来就说不舒服,回了她以前住的院子休息。汝望放心不下,正陪着她。” 谢玉惜点了点头。 娘家要是满意新姑爷,都会要留饭或者留住。 她就知道,谢元昌巴结还来不及,绝对不会放人走。 谢元昌怕梁仲骁见不到连襟不满,便道:“仲骁,你和惜儿也一起留下来用午膳,我定让汝望作陪。” 梁仲骁点头。 迎亲那天他没放心上,看的不够清楚,都快忘了齐家小状元长什么样,正好中午同席的时候打个照面。 几人俩的对话,把小周氏吓得脸色发白。 她最担心的事要发生了。 第27章 回门(三) 第27章 谢玉惜没想到自己回门会这么热闹。 待客厅里欢声笑语。 谢元昌和梁仲骁两个人谈笑风生。 主要是谢元昌谈,谢元昌笑。 梁仲骁多半只是应和着,但光凭他带来的那些回门礼,足够让谢元昌笑一个多时辰了。 笑容不断的谢元昌,忽然回头看了继妻小周氏一眼,笑容顿时凝住。 他似乎是关心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小周氏立刻抹了一把额头,上面腻着一层冷汗。 自己的脸色很难看吗? 她强笑道:“没有,就是天气太热。” 其实还好,今天两位姑奶奶同时回门,厅里摆了两座冰鉴,哪里会热。 而且天气再怎么热,也不会把待在屋子里的人热得脸色煞白吧。 谢元昌将信将疑。 似乎想到什么,他声音有点沉:“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中午我陪着他们两个就行了。” 他不知道小周氏和谢湘怜到底在婚事上动了什么手脚。 但事情已成定局,何必还要在梁仲骁面前露出马脚? 这不是平白让女婿看笑话。 他很不高兴。 听到丈夫想支开自己,小周氏吓得一激灵,顿时站起来,道:“老爷,我没有不舒服。一会儿就要摆饭了,我让人去请湘怜和汝望两个过来。” 谢元昌迟疑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小周氏吩咐身边的陈妈妈:“去看看二姑奶奶怎么样了,要是她好些了,把她和姑爷一起请来。” 陈妈妈是小周氏心腹,心里有数,绝不可能让齐姑爷和大姑奶奶见上面,低着头道:“是。”恍若无事地走了。 看她离去的方向,是往谢湘怜住处不假。 谢玉惜无心牵扯到谢湘怜夫妻俩的事情里去,她甚至有意避嫌,不准备和齐汝望见面。 小周氏怎么还让陈妈妈去把齐汝望给请过来? 刚才她还吓得要死,现在又不怕了? 自然是怕的。 小周氏突发奇想似的,忽然走到谢玉惜面前,道:“我看你妹妹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玉惜,你和我一起去探望探望你妹妹吧?” 生怕谢玉惜不答应,有点被逼急了似的,说话有点没分寸:“玉惜,你跟你妹妹出嫁之后,相见的机会就不多了,这回要是不去,以后还不知你们姐妹俩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语气很伤感。 谢玉惜心下讥笑,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和谢湘怜突然就这般姐妹情深,少见一面就跟掉块肉似的疼。 谢元昌皱了皱眉。 觉得反常的小周氏,做作的过头了。 大女婿千万不要起疑心才好。 他转头看过去,梁仲骁神色自若,好像没有怀疑,悄悄松了口气。 “好啊,几天不见妹妹,是有些想念。” 谢玉惜起身笑道。 小周氏也扯着嘴角笑着回应,心里却在发毛……好端端的谢玉惜笑什么!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她绝不会让谢玉惜影响了自己女儿的婚姻! “走吧。” 小周氏几乎是拽着谢玉惜出去。 两人走后,谢元昌看着时辰不早,亲切地问梁仲骁:“贤婿,饿了没有?” 梁仲骁回话:“不饿。” “哦,那便好,摆饭且要一会儿。呵呵。”谢元昌仍然笑意不止。 梁仲骁端着茶盏啜饮,星眸剑眉低垂,恰好掩去一丝情绪。 “太太,这不是去妹妹院子的路吧?” 谢玉惜陪着小周氏走了一段路,发觉不对之后,就停了下来。 这是在自己娘家,她倒不怕小周氏敢对她做什么。 只是不想被小周氏牵着鼻子走罢了。 小周氏没好气道:“玉惜!你也不用疑心我想对你做什么!你既然收了我三千两银子,这点规矩都不讲?” 她很生气,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谢玉惜为什么要故意为难湘怜? 小周氏拧眉:“玉惜!你和湘怜嫁都已经嫁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看到湘怜过的不好,你就高兴了?” 谢玉惜没有说话,毫不在乎的样子,将小周氏逼近崩溃。 “太太带路。” 小周氏崩溃之前,谢玉惜轻声说。 小周氏显然肩膀一松,带着谢玉惜绕了一段路,走到谢湘怜的院子里。 弄棋出来开门,小周氏悄声问:“姑爷走了?” 弄棋点头:“已经跟着陈妈妈去厅里见老爷了。” 小周氏终于不用带着谢玉惜躲躲藏藏避开齐汝望,大步进院子,边走边问:“你主子怎么样了?” 弄棋说不上来,让小周氏自己去看。 谢玉惜跟了进去,谢湘怜躺在床上,闭着眼,秀美的脸颊毫无血色。 “湘怜!” 小周氏心疼地给女儿擦汗。 谢湘怜一睁眼,先看到的却是谢玉惜,她瞬间精神百倍,着急地坐起来,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笑道:“姐姐,你来了?看见我和汝望带回来的回门礼了?” 又是一副洋洋得意,仿佛一定能力压谢玉惜的样子。 谢湘怜肚子疼得要命,还强撑着道:“齐家那真是婆天的富贵,姐姐,你是不知道,齐家花房养的都是这个季节没有的花朵。 “我公婆为人宽厚大度,待我和亲生女儿一般。姐姐你的公婆……哦,我忘了,你没有公婆。哎,真是太可惜了,姐姐你居然没有我这么好的命。” 她故作同情,摇头三叹:“家世、公婆那都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是夫君好不好。我听说姐夫……” 不用听完就知道,定不是好话。 谢玉惜撩了撩眼皮子,似笑非笑:“那你怎么不给父亲带一盆花回来?” 谢湘怜怔住。 谢玉惜听她说了那么多话,怎么偏偏只问这一句? 她抓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不甘地抿了抿唇。 她是想带的。 一盆花而已,她没当多大一回事,出门之前,特意去求了婆母。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 董氏却脸色淡淡地告诉她:“那些花都是汝望祖父的心头肉,每一盆价值千金,我只是做媳妇的,不敢找太爷要。” 谢湘怜并非不会听话外音。 婆母都不敢找老太爷要的东西,她一个刚过门的孙媳妇,有资格要吗? 老太爷还远在京城,她就算写信要了,来得及带回去吗? 灰头土脸地走了。 要不是见她为这个不高兴,齐汝望还不会从他自己的库房里,多搜出几样上品东西给她做回门礼呢。 若不在谢玉惜好好炫耀一番,那些东西就白拿回来了! 第28章 回门(四) 第28章 “我没带花又怎么样?其他的东西一样的贵重。” 谢湘怜很嘴硬。 而且只要能压谢玉惜一头,她疼都不怕的,挑眉问道:“姐姐,你不会不识货吧?那些都是上品的文房之宝。” 见谢玉惜没有反应,越发得意,做作地掸了掸灰。 她好奇地道:“姐夫带的什么,不会给爹娘送金元宝吧?”语气里,分明在记仇。 亲迎那天,梁仲骁居然给人发金元宝。 也太夸张了! 只有那等武将世家才做的出来这种粗鄙好笑的事情。 可偏偏那日之后,谢氏族亲就是对梁仲骁的大手笔赞不绝口。 谢湘怜成亲后与娘家联系紧密,听到传言,心里就一直像插了一根鱼刺。 这次要是不找回来,她心里那根刺怎么拔除? 谢玉惜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八风不动。 在谢湘怜还要继续炫耀的时候,小周氏听不下去,捂住了自己女儿的嘴巴。 不出意外,谢湘怜说的还不尽兴,扯开小周氏的手掌,不耐烦道:“娘,你怎么不让我说完?” 小周氏嘴角抽了抽,眼神复杂地看了谢玉惜一眼。 回头低声告诉谢湘怜:“你没有带花,你姐姐带了两盆花给你父亲。”告诉她,一盆真花,一盆玉石花。 “什么?!” 谢湘怜的脸更加苍白,她瞪大眼看着谢玉惜,喃喃:“怎么可能……” 明明听说西宁伯府连个商铺田庄都没有。 成亲应该花空了伯府的家底吧。 他到底哪儿来的银子打肿脸充胖子? 小周氏不知道又和谢湘怜说了什么,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像一张薄薄的雪纸。 比又比不过,说也说不赢。 “咚”一声,谢湘怜拉被子直挺挺躺下,躲在被子里不出来。 这会儿是肚子疼,要是换了平常,不输到落荒而逃,她不会善罢甘休。 小周氏无奈起身,吩咐弄棋:“好好照顾你主子。” 当家主母不能不陪客。 她还有心要观察两位女婿,今天就只能先不管谢湘怜。 到底怕谢玉惜欺负了女儿,走之前威胁谢玉惜:“两位姑爷头一次到家里做客,要是听说你们姐妹之间不友善,我想对玉惜你也没什么好处。” “太太怕我欺了妹妹?呀,那我还是避嫌算了。” 谢玉惜抬脚想走。 小周氏立刻拦住她,冷着脸。 谢玉惜也冷了脸。 小周氏脸色发青,最后还是服了软,赔笑道:“玉惜,我抽不开身,麻烦你照顾一下湘怜。午膳我一会儿让人给你们送来,绝不委屈了你们。好不好?” 谢玉惜也就懒得穷追猛打,微微一笑:“我就不送太太了。” 小周氏咬着牙走。 她心里恨的要命,边走边骂:“和她娘一样,简直是我和湘怜的克星!” 又暗中庆幸,还好谢玉惜出嫁不用常回来,下次这种危机,应该在明年她们带夫婿上门拜年的时候才会出现。 还早着。 小周氏想着,这么长的间隔的时间,女儿肯定绑住了女婿的心。 “到时候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小周氏稍缓了心悸。 谢湘怜的闺房里。 弄棋拨弦都伺候着,她们现在也不敢怠慢谢玉惜,上了茶,递给含茹,由含茹奉给谢玉惜。 是好茶。 谢玉惜一闻就知道是新茶,不是陈茶。 谢家这种门第,倒也不是年头到年尾一直喝新茶,茶价格高的时候,若不喝粗茶,就会喝名茶种类里的陈茶。 “她怎么了?” 谢玉惜问弄棋。 弄棋看看床榻上,又看看谢玉惜,低声回话:“我们奶奶肚子疼。” 齐家三代同堂,谢湘怜只能排到“奶奶”辈。 谢玉惜不一样,她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等诰命一下来,她就是西宁伯“夫人”。若无姻亲关系,以后和齐家交际的时候,与她来往的人应该是董氏,或是董氏当家的嫂子。 谢湘怜,只是个小辈。 含茹便带了三分盛气凌人:“我们太太当然知道你们奶奶肚子疼,就是在问你,你们奶奶怎么会肚子疼?吃坏了东西还是别的?” 放以前,弄棋还敢和含茹吵架。 现在形势比人强,小周氏都要赔笑,她一个丫鬟,能怎么样? 弄棋低着头道:“我们奶奶是吃错了东西……” 谢湘怜听不下去,猛地揭开被子,满头大汗地瞪着谢玉惜,冷笑道:“你不就是想看我笑话,你想得美!我是吃了药让自己肚子疼,那又怎么样? “我告诉你,齐郎值得!迎亲那天他骑马游街,就像中状元在京城里游街似的来娶我,你应该听说过他的风姿了吧?” 只要能稳固住齐郎的心,别说肚子疼一天,疼一个月都行。 谢玉惜从不做这种掩耳盗铃的事。 她只是诧异:“你还真吃了药?” 谢湘怜嘴角微扯,不然? 不吃药肚子怎么会疼? 片刻后,她突然想到。 她可以假装啊。 “……” 药力一直在发作,肚子又疼了。 谢湘怜捂着肚子躺下,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谢玉惜更不解,这是吃了多少。 “回去。” 谢玉惜没喝这里的茶,准备带着含茹走。 “拦着她!” 谢湘怜紧着喉咙吩咐,弄棋拨弦一起跑到帘前。 谢玉惜轻哼:“放心吧,我不去厅里用饭,但我也不想在你这满是汗味儿的院子里用饭。受不了。” 汗味这么重? 谢湘怜闻了闻自己的衣袖,等会儿齐汝望来接她的时候,岂不是会被他闻到? “快!让厨房烧水!我要沐浴!” 竟是顾不得让丫鬟拦谢玉惜了。 趁着谢湘怜院子里兵荒马乱,谢玉惜与含茹一起回了她原来住的院子,路上也将小周氏和谢湘怜夺婚的计谋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这么防着齐汝望见到她。 不就是怕见到她这个人,这张脸。 “原来她们在昭觉寺里用的美人计呐。” 谢玉惜轻声低语。 含茹心有所感,很快便明白了谢玉惜的意思,惊道:“不会吧?这也太容易被戳穿了吧!” 谢玉惜:“等生米煮成熟饭,她们不就有恃无恐了。” 含茹结巴了:“可,可后患无穷……” 那也不是谢玉惜的患,她见身侧少了一人,便问:“含芝呢?” 含茹茫然:“之前在厅里还和我们在一起。”不知不觉走到了旧院子门口,看到鬼鬼祟祟一个人,她立刻变了脸,呵斥道:“谁在那里!” 那人衣衫破旧,穿得连个婆子都不如,像个叫花子。 含茹都纳闷:“咱们府里什么时候有乞儿了?” 丫鬟从墙壁后面出来,抬起脸,消瘦了一大圈。 是雪翠。 第29章 回门(五) 第29章 “大姑奶奶……奴婢知道错了。” 雪翠猛地跪下来磕头,磕得又重又响。 要是放在之前,谢玉惜还真会心疼,到底是个姑娘家,这么的作践自己的脸,少不得留疤。 但被咬过一口之后,她的心硬得很。 含茹只觉得生气,上前一步踹开雪翠,道:“还没磕够?” 雪翠歪倒在地上,磕不成头了。 她磕的发髻散乱,头发掉落在额头前,很狼狈。 含茹把话说绝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丫头!你要是再来,你看老爷太太发不发卖你。” 说话间,院子的门开了。 竟是含芝从里面出来。 “含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含茹惊讶道。 含芝长得胖,步伐呆板,跨过了门槛,谢玉惜才注意到她手里有一碗蒸鸡蛋。 她直接扣到了雪翠的头顶,低声道:“我不吃鸡蛋,你别送了。”碗摔在地上,攥着拳头又回去。 谢玉惜看着雪翠狼狈的样子,没管她,和含茹一起进去看含芝。 含芝坐在台阶上,脑袋埋在膝盖里,谢玉惜和含茹去安慰她,幸好含芝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很快就没事人一样在院子里踢毽子。 雪翠看着院子里的景象,确实后悔了。 要是她没有背叛主子,现在她也在那里面。 难道,她的下辈子,就这样了吗? 小周氏派人送午膳过来,来的人是陈妈妈。 听说谢玉惜不在谢湘怜院子里,陈妈妈吓得灵魂出窍,见谢玉惜老老实实没有跑到齐汝望面前去挑事,心里大石头落地,待谢玉惜格外恭敬。 “大姑奶奶,请用膳。” 陈妈妈和小周氏一样,赔着笑脸。 谢玉惜只是随口一问:“姑爷在席上吃得可还尽兴?” 姑爷?哪个姑爷?大姑奶奶不会还在惦记二姑爷吧? 陈妈妈吓一跳,缓过神,笑着回话:“大姑爷酒量很好,饭菜也合他胃口,吃的很是尽兴。” 喝酒了? 谢玉惜只跟梁仲骁喝过一次合卺酒,那才多小一杯,连她都喝不醉,何况是他。 不知道他酒量如何。 父亲平常就有饮酒的习惯,酒量端是不差,但今日女儿携女婿回门,他兴致肯定高,别把她夫君给灌醉了。 “让厨房备下醒酒汤。” 谢玉惜吩咐陈妈妈,心头有点担心梁仲骁的身体。 陈妈妈笑道:“大姑奶奶安心,太太早叫备下了。” 说完退下,谢玉惜和含茹含芝一起用饭。 厅里,席面刚开的时候,谢元昌就端起了酒杯,询问两个女婿酒量如何。总不能真都喝得酩酊大醉了回去,齐家家风严,家里还有长辈,齐汝望回去了不好交差。 两个女婿,一个说“尚可”,一个说“一般”。 谢元昌一听,还有些失望,结果喝起来就不失望了,尚可的不止是尚可,一般更是不一般。 小周氏劝酒都劝不住,连她自己也醉了,不胜酒力先离了席。 梁仲骁稳稳端着酒杯,逐一地问:“岳父?妹夫?” 都没动静。 “带路,我去接太太回府。” 梁仲骁对着喝醉的谢元昌告了辞,出厅随便找了个丫鬟吩咐。 丫鬟带着他去到谢玉惜的院子,正巧,谢玉惜等不及,也已出了院子。 “伯爷?” 谢玉惜快步走到他身边,闻到了浓浓酒气,他脸色微红,眼神却没怎么变,仍是冷肃的很。 梁仲骁说要同她回家,礼节上,谢玉惜是要去拜别谢元昌和小周氏的。 “不用了。” 梁仲骁道他已经拜过,而且,“他们应该都站不稳了。” 都喝醉了? 谢玉惜好半天没说话,小心地问:“你一个人,把他们都喝醉了?” 梁仲骁颔首。 这才几个人,小周氏一个女眷更是不能算的。 他在桐源卫里跟手下的兄弟们喝酒时,那都是成百上千的人一起喝。 见她愣的有些傻气,梁仲骁淡笑问:“走之前,不带我去拜见你娘?” “我娘?” 谢玉惜绞紧了帕子,自然没有忘记她的生母大周氏。 但家里只有娘亲的牌位。向来没有女婿回门的时候,拜女方家已逝长辈的规矩。 她重重地点头,凤眸微红:“我这就带伯爷去拜娘亲。” 去了谢家供牌位的院子。 带着酒意过来,有点点不敬。梁仲骁清心之后,等身上酒气散去几分,明着目进去上了三炷香。 看他虔诚的样子,谢玉惜心里一阵柔暖的感觉。 他们两夫妻走得早。 齐汝望傍晚才醒来。 姑爷到岳家,是不可以和妻子同住的。 他从客房醒来的时候,谢湘怜还在原来的闺房里。 小周氏早醒了,和他们大男人不一样,她虽醉了,但喝的并不多,此刻正在亲自照顾谢湘怜。 “娘,我肚子已经不疼了。” 谢湘怜也不是个傻的,真用毒药害自己的身体,她吃的只是能令她短暂腹痛的药,最疼的那一阵子过去,现在已经好多了。 人也沐浴过,看着清清爽爽,又是那个秀美的状元新娘。 “娘,您让人给汝望送醒酒汤没有?” 谢湘怜恨恨道:“西宁伯真是个莽夫!他怎么能把汝望给灌醉了!” 小周氏却有点走神。 谢湘怜装病,硬拉着谢玉惜避开齐汝望,她自己也避开了梁仲骁。 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西宁伯几个鼻子几个眼睛,下意识就认为,那肯定是鲁莽不得了的粗鄙之人,今日回门又这么能喝酒,更是莽得不得了吧! “定是与我家齐郎没得比。” 谢湘怜挽着小周氏的胳膊,满足地笑道:“娘,爹是不是对齐郎更加满意?家里的仆人们是不是更敬重我的齐郎?” “这个……” 小周氏肯定一心盼着自己女儿好,但要说假话,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她笑了笑,道:“是是是,你的齐郎比谁都好。” 只是齐郎好,谢湘怜还不能满足,她挑眉问:“娘,您都见过了西宁伯了,您和我说说,西宁伯这个人怎么样的糟糕?” 一时将小周氏给问住了。 她倒还真纳闷得很,明明谢玉惜出嫁之前,听说西宁伯的名声这不好,那不好的,怎么谢玉惜一嫁过去,根本就没有过得不好,反而越来越风光。 回门宴上,她可没错过谢元昌对梁仲骁满意的眼神,连带着把谢玉惜都再抬举了一番。 “娘?” 谢湘怜从小周氏的表情里,看出了些许端倪。 她原本灿烂的笑容里带着点裂痕:“那位西宁伯到底怎么样……” 不可能比她的齐郎更出众,更讨父亲喜欢吧? 第30章 大姨姐 第30章 “那个梁仲骁就是中人之姿,谈吐什么的都很平常。” 小周氏安慰谢湘怜。 因为没说实话,她眼神有点虚。毕竟梁仲骁的皮囊,那可不算是普通。到底有爵位在身,气势还一直压着她的状元郎女婿。 谢湘怜一听,顿时不满:“那爹怎么不偏心我家齐郎?” 小周氏只能继续编造理由:“大姑爷出手大方了点而已,所以讨得大家喜欢。再说了,都是你爹的女婿,这才头一次回门,他也不能做得过于明显。” “也是,来日方长。”谢湘怜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姐姐看看!” 看她的婚后生活,多么如意。 谢湘怜完全沉浸在之后的得意之中,小周氏是个掉进钱眼里的人,喃喃道:“你说这西宁伯府怎么会这么富?” “肯定是硬撑出来的!” 谢湘怜回神,拧眉道。 她听不得谢玉惜有关的一句好话。 小周氏摇摇头。 这个她就不能认同女儿的话了,装,也得有本钱装。钱袋子空荡荡的还能装的出来吗?再说了,西宁伯府大手笔的样子,太潇洒,太逼真,还真不像装的。 谢湘怜搂着小周氏胳膊,噘嘴道:“姐姐为了在父亲面前争脸面,打肿了脸也要装得阔绰,娘,这还有什么好想的?” 小周氏暂时不多想了,紧紧拉着女儿的手,道:“西宁伯府里富有倒是好事,否则我还怕你姐姐赔不起我压箱底的三千两银子。” 这笔钱,她迟早得要回来。 提到三千两银子,谢湘怜生怕谢玉惜翻脸,着急道:“娘,您可别现在就去找姐姐要啊,我和齐郎才刚成亲。” “我知道。” 母女俩说话的功夫,齐汝望已经快到这边了。 他醉得厉害,虽喝过醒酒汤,还是头疼。 捏了捏额边,仍是觉得额头两侧发涨。 齐汝望扶着墙站定,就听到有丫鬟嚼舌根,看衣着,好像是今天回门宴上送过菜的丫鬟们。 “没想到大姑奶奶和大姑爷那么般配!幸好今天陈妈妈安排我去回门宴上伺候,否则我还看不到了。” 听这话,说话的丫鬟似乎是两位姑奶奶出嫁那天,没有见到两个新姑爷,所以很惋惜。 齐汝望从醉中掀起眼皮子,刨除一些不重要的话,注意力落在“大姑奶奶”几个字上。 他的大姨姐? 也曾是与他定下娃娃亲的谢家大小姐。 如果不是在昭觉寺里,他偶然先见到了谢家二小姐谢湘怜,并对她一见钟情,他要娶的人,就是这位大姨姐了吧? 他忽想起来,今天来之前,谢湘怜还跟他拈酸吃醋:“齐郎,你不会还惦记着我的……姐姐吧!” 齐汝望觉得好笑。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坦荡道:“我和她见都没见过,何谈惦记?” 明明是很光明磊落的解释,他不知道新婚妻子为何吓到了似的,但很快又挽着他的胳膊,兴冲冲与他说谢家的事。 他的注意力就被带走了。 然而思绪飘忽的间隙里,他冒出了一个荒唐念头—— 他还真对那个差点要嫁给他的大姨姐,有点感兴趣。 差点,只差一点,那就是他枕边的女人。 怀着这么一点好奇,齐汝望带着妻子回门,本以为回门宴上会见到大姨姐。 等他到了宴席上,却听岳母小周氏道:“玉惜担心湘怜,说要留下来陪湘怜,她们姐妹情深,我就只好不叫她来了。” 不知为何,岳母这话像是特意对着他解释的。 齐汝望合乎礼仪地笑笑,不曾追问。 心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可惜,今天见不到跟他定过娃娃亲的女子了。 但他也不甚放在心上。 “都有了好的,谁好惦记差的?” 在嚼舌根的丫鬟们说出下一句话之前,齐汝望发誓,他就是这么想的。 另一个丫鬟格外兴奋道:“大姑奶奶当然和大姑爷更般配啦,谁让大姑奶奶比二姑奶奶长得更漂亮、行事更得体!大姑爷的威武也远比二姑爷强上一截!” 简直胡扯! 齐汝望的额头有一根筋在跳似的,他的大姨姐怎么可能比他妻子湘怜更漂亮呢? 他又不是不知道湘怜长什么样子,那般明媚秀美的脸庞,桐源少有女子比得上。 便是齐家的女孩儿里,也没有胜过她的。 领路的丫鬟吓坏了,跳出去呵斥嚼舌根的丫头们:“胡说什么!太太听到了不打烂你们的嘴!” 几个丫鬟吓得尖叫,又见二姑爷就在墙边站着,惊慌失措挤着跑走了。 齐汝望沉着俊脸,往谢湘怜院子里去。 领路的丫鬟也不是什么得脸的丫鬟,并不想惹事,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小周氏。 “岳母,湘怜。” 齐汝望进去,看到母女俩正在说话,见他来,却迅速收住了话头。 谢湘怜从榻上起来,急忙过来扶他,心疼道:“齐郎,是不是喝难受了?弄棋,快去端醒酒汤。” “我没事。” 齐汝望看着自己的妻子,那脸庞再看一遍还是觉得很喜欢。 眼见为实,他的湘怜怎么会不如大姨姐? 一定是湘怜性格被岳母宠爱得娇蛮,得罪了下人,下人说的话才有失偏颇。 嚼舌根丫鬟的话,很快被他忘记。 齐汝望带着醉意,浅笑道:“适才已经喝过醒酒汤。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晚些还要去向父母亲回话。”说的是他的父母亲,而不是谢家的长辈。 小周氏恍然意识到,女儿已经出嫁。 她不能再挽留了,心里发酸,脸上还是笑着道:“天都快黑了,是该回去了,否则你婆母只怕要担心你们两个。” 谢湘怜虽有不舍,但看齐汝望醉得难受,也急着回去。 拜别了小周氏,谢湘怜回到府里和齐汝望一起换了一身衣服去给董氏请安。 齐家规矩严明,晨昏定省一天都不能少。 “母亲。” 谢湘怜屈膝。 董氏见齐汝望身上有酒意,就让他先回去,道:“留着湘怜陪我用晚膳就行了。” 齐汝望不舒服,便告了退。 用晚膳的时候,谢湘怜为董氏布菜,董氏分明一句话都没说,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婆婆对她好像比之前冷淡了。 第31章 较量 第31章 “我还真以为,你一点都没醉……” 晚上,谢玉惜沐浴了回内寝,发现梁仲骁已经睡沉了。 不是喝多了是什么? 见他脸上还有点薄汗,她轻手轻脚绞了帕子给他匀面,他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谢玉惜笑着摇摇头,将帕子从他鼻梁上挪开的时候,仔细端详着。 烛火一晃,忽然灭了一阵子,一眨眼又亮起来。 帐子从暗到明,梁仲骁的冷峻的脸渐渐分明,谢玉惜蓦地心头一跳……她的夫君,长得还怪好看的。 低声吩咐丫鬟倒掉水,自己也躺下就寝。 今晚就没有扯那叫水的铃铛。 次日,谢玉惜醒来的时候梁仲骁早不在了,秦妈妈进来道:“伯爷已经到前院校场去了,说上午就不进内宅了。” 行伍之人,一向起得早。 新婚几天都是为了迁就谢玉惜,才同她差不多的时辰起床,要是搁平常的作息,谢玉惜早晨都是见不到他的。 “叫含茹进来替我梳洗吧。” 谢玉惜伸了个懒腰。 秦妈妈凑过去,低声催问:“太太昨晚怎么……” 之前还假模假样拉了叫水的铃铛,昨晚连铃铛都不拉。 可让她心里落了个空。 谢玉惜笑:“妈妈,哪儿有天天叫水的?你想让丫鬟们背地里怎么谈论我?” 秦妈妈无语至极,转身去叫含茹含芝进来。 含芝力气大,不会伺候人,提水、抬食屉却不在话下。她端着满满一盆水进来,放在梨花黄的盆架上,随后就乖乖站在珠帘边等吩咐。 她不白吃饭,绝不给小姐添麻烦,帮小姐做一切她能做的事。 哦,对了,秦妈妈已经揪着她的耳朵说三遍了:“以后叫太太。” 含芝看着谢玉惜,痴笑:“太太,太太。” 环秀堂里丫鬟进进出出,服侍主母洗漱用早膳。 “太太,嫁妆大头都清点摆放完了,剩下些琐碎的,这几日稀松着处置便是。” 秦妈妈合上嫁妆册子道。 谢玉惜点点头,很沉得住气。 含茹有点憋不住了,见旁边没有陌生的丫鬟,都是环秀堂的一等丫头,便直接问:“太太,您不去议事厅吗?” 谢玉惜虽还没开始管家。 但伯府的事不是没有人管。 和她嫁进来之前一样,暂由二房俪二太太和二太夫人代劳,不过平常多半是俪二太太一个人在议事厅里主持大局。 二太夫人年迈,偶尔才过去露个面。 含茹皱眉道:“我听说俪二太太一大早就到议事厅里见管事妈妈婆子们,到现在都没有派个人过来。” 明摆着打算一手遮天,没想把管家权还给谢玉惜。 秦妈妈很谨慎地说:“您都已经回门归来,按理,太太你接手管家的事也理所应当,可是……” “可她们没有请,我不能上赶着过去,是吗?” 谢玉惜轻笑道。 秦妈妈点点头,这里头的人情世故含茹不懂,她年长,自是明白的。 就跟含茹解释:“新皇登基且要臣子三催四请。太太若是急着过去端起主母的身份,未免有争夺之意。 “二房替伯府管家已有二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太太一味去蛮抢,只会让下面的人说闲话、看笑话。” “那,那,太太去求伯爷帮忙呀!”含茹天真道。 谢玉惜摇头:“伯爷定是要帮我的,但不是这时候。我若太无能,她们就更高兴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 含茹苦着脸:“太太,咱们要怎么办?” 谢玉惜与秦妈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等。” 含茹瞪大眼。 秦妈妈笑道:“太太不好明抢,可她们也不好一直霸占着不放。太太一直不去,她们必要着急,送也要把管家权送到太太手上。那时便水到渠成。” 谢玉惜点点头,很赞同秦妈妈说的话。 她自在地啜饮一口六安瓜片,是今年的新茶,漫不经心道:“她们想较量,我就陪她们好好儿较量。” 看看谁更沉得住气。 才僵持了三天,俪二太太就坐不住了。 早晨,她梳完了头发,换了紫色的上襦与综裙,先去给二太夫人请安,皱眉道:“母亲,一连两天谢玉惜都没有到议事厅里去,我看她明明是个性强的,我握着管家权不交给她,她难道一点不着急?” 二太夫人房间里焚着香。 她左手虎口上挂一串檀香佛珠,右手边是一本翻旧了的佛经。 她老人家眼皮子都不睁一下,捻动佛珠,淡淡道:“人越是急的时候,越是不想让人看出来。” “您是说,她已经在环秀堂里急得跳脚?” 俪二太太满眼惊喜。 二太夫人睁开眼:“她跳不跳脚不好说,你要是跳脚她一准看得见。” 俪二太太抿了抿唇角, 羞愧道:“是儿媳妇心急。媳妇明白了,我这就去议事厅里应付下人们,如果过了今天她再不来,明天就要请母亲您去坐镇了。” “放心去吧。她若熬得过三天,倒算她本事。” 俪二太太大笑:“是。” 和往常一样,到议事厅里见管事婆子和各路的丫鬟仆妇们,把伯府里的事情一一处置了。 厨房还给她送了丰盛午膳,就在议事厅里用了,随后丫鬟们服侍她净手,午睡,给她打扇子。 冰鉴里的冰块,也更换过两次。 俪二太太仿佛是这伯府里正儿八经的当家主人。 约莫日落西山,俪二太太还不见谢玉惜过来,心里有点不安,但是想着背后还有婆母当靠山,一点都不慌。 回了自家宅院,和二太夫人道:“她今天还是没来,派去打探的婆子说,她还在环秀堂里清点嫁妆。” 二太夫人问道:“她有那么多嫁妆要清点?” 这个俪二太太也打听过,“她嫁妆倒是不少,但应该不至于要她亲自清点这么多天。母亲,我看她是有心等着咱们去请她。咱们……请吗?” 二太夫人又捻佛珠,她点了点头,冷笑:“她都做出姿态了,你就去请吧。” 她提示俪二太太:“这个月各院的衣裳,针线房上是不是该送了?” “是啊,可是……” “交给杜妈妈,她知道该怎么做。”二太夫人胸有成竹。 第二天,环秀堂来了稀客。 俪二太太过去看谢玉惜,温柔嗔怪:“侄媳妇,婶子都在议事厅里等你三天了,怎的不见你来?” 谢玉惜微笑起身。 第32章 默契 第32章 “我年轻不懂事,想着有婶子您帮忙,自己就好躲懒。” 谢玉惜笑着说。 巴不得她躲一辈子懒才好!俪二太太却是满脸堆笑,道:“这么能行?婶子难道还能帮你管一辈子?以后还不是要你自己来管伯府这个大家。” “婶子说的有理。”谢玉惜点头,好似认真思考过后打算从善如流。 竟是不推辞了…… 她放下东西起身,道:“我这就和婶子一起去议事厅。” 还点了含茹和佩兰、泽兰三个丫鬟一起过去听吩咐。 俪二太太攥紧帕子干笑着。 婆母说的对,谢玉惜早就心急的不得了!只是怕别人看出来才装得很镇定。 “婶子,请。” 谢玉惜带上了三个丫鬟。 主仆四个人站在一起,西宁伯府主母主院的气势就出来了。 俪二太太睁眼看着,心里一紧,总觉得管家权已经被夺去了一半。 她扯起温柔的笑,拉了谢玉惜往议事厅去,徐徐说道:“今儿倒好,没什么大事。前两日才真叫个繁琐。” 谢玉惜耐性子听着。 一路走到议事厅,主子带着仆人,七八个人涌入,厅里候着的人打眼看过来,都静了静。 先看看俪二太太的脸色,再看的谢玉惜。 “请俪二太太,太太安。” 管事妈妈们带着婆子丫鬟低头。 俪二太太挥手吩咐道:“有要事的先回事,其余的妈妈都到廊下听吩咐。” 带着谢玉惜一起进去。 议事厅里主位两个,当朝以左为尊。 俪二太太虽是长辈,却是个外人。她没有急着坐自己的坐惯了的位置,而是望着谢玉惜。 “婶子请上座。” 谢玉惜客气道。 俪二太太欲要推辞,谢玉惜却说:“婶子千万不要推脱,若是你推我让的,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她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又看看外面站着的小丫鬟粗使婆子,她们可没资格站在廊下躲日头,晒的脑门子上都是汗。 她继续道:“我们倒是受得住,那些小丫头和年纪大的婆子们却受不住。” 这一番体谅下人的话说出来,俪二太太还真不好推脱。 否则就成了她借着身份拿乔,还一不小心苛待了伯府下人。 这是大忌。 “侄媳妇,婶子我就托大暂且坐左边。” 俪二太太由她的丫鬟扶着,坐在左边。 谢玉惜在主位的右边落座。 管事妈妈们过来回事。 和之前独断着处置不同,这一回,俪二太太每听一件事,都会问一问谢玉惜的意思:“侄媳妇,你觉得这样吩咐下去怎么样?” “好。” 谢玉惜点头。 连续问了好几次,她都说只说“好”。 俪二太太就有点不耐烦了,要是再这么的问下去,下面的人肯定心里不舒服,觉得主子故意拖沓。 之后她就不问了,只跟平常一样的处理。 不过有些话不适合暴露在谢玉惜面前,她便悄悄隐去了。 妈妈婆子们陆陆续续过来,议事厅里的人渐渐少了,日头也快到最毒辣的时候。 佩兰便问:“太太,俪二太太,传饭吗?” 院子里的日晷显示着,该是用膳的时候了。 谢玉惜才主动与俪二太太表达了意见:“婶子,咱们用饭吧。” “我也是觉着有点儿饿了。” 俪二太太点头,心里却疑惑着,谢玉惜今天过来没打算夺权?怎么问什么都说好,一点意见都没有。 吃饭的事她倒是上心。 厨房里送了饭过来。 环秀堂。 梁仲骁也从校场回来,见院子里面静悄悄的,门窗都关着。谢玉惜不在屋? 果然,她不在内寝。 梁仲骁问门口坐着的含芝:“太太在哪?” 含芝呆呆地看着他,摇摇头。 梁仲骁眉头一皱,含芝有点怕,扭脸对着墙壁,看墙上的蚂蚁一只一只往地上爬。 秦妈妈听到动静赶紧出来。 “伯爷,太太去议事厅了,不回来用午膳。” 赶紧拉起含芝,低声跟她说:“换个地方坐,别往伯爷眼跟前撞,记住没?” 秦妈妈又追在梁仲骁身后,问他打算在哪里用饭。 “就在这里用,以后我在家时没有特别的吩咐,都在太太这里用。” “是。我省得了。”秦妈妈叫连翘去传饭。 梁仲骁一边进屋,一边又问:“太太没留下话?” 他大喇喇坐在榻上,茯苓奉茶进来。 秦妈妈说:“没有。” 梁仲骁想了想,随后轻轻颔首,不再问了。 没留话,就是还用不着他帮忙。 中午又不跟他用饭,看来她已经上手管家,所以分不开身。 梁仲骁无端笑了,和秦妈妈说:“你们太太很能干。” 凡在他之外的人面前,胆子也并不小。 不是个娇滴滴什么都不会的官宦千金。 秦妈妈表情疑惑。 但也没有深问,以姑爷的性子,只怕问了也未必跟她一个老妈妈说太多。 等午膳的功夫,梁仲骁问起含芝:“有个丫鬟头脑不正常?” “是……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烧,烧成了傻子。” 秦妈妈觉得难以启齿,哪有陪嫁丫鬟带个傻子过来?姑爷要是心窄,说不定还要为这个发一顿脾气。 “太太为什么还留着她?” 梁仲骁很好奇。 秦妈妈便道:“含芝从前是太太生母身边的人,后来跟了太太,从小就伺候我们太太,含芝很忠心,也很乖的!所以太太舍不得。” 如果不是带含芝,谢家肯定要选个貌美的过来。 但凡入得了梁仲骁的眼,少不得给他当通房或者姨娘。 但梁仲骁没往这里面想,只道:“玉惜心地善良。” 秦妈妈忍不住看了姑爷一眼,她没看到不满,只看到真诚。 她低下头,心里替谢玉惜高兴。 布菜的事情,秦妈妈就不亲力亲为,留了连翘茯苓在里面伺候。 她出来轻轻揪着含芝的耳朵道:“你呀你!是个有福气的。” “太太也是。”秦妈妈笑吟吟又道。 不知议事厅那头,谢玉惜和俪二太太交手情况如何,秦妈妈又担心起来。 俪二太太食困,在议事厅里打了个盹儿。 谢玉惜还很精神,静静地翻看伯府里往年各项事情留下的记录。 佩兰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在她耳边低声道:“伯爷回环秀堂用了饭,这会儿已经走了。” “伯爷留话没有?” 谢玉惜瞥了一眼睡着的俪二太太,悄声问佩兰。 佩兰摇头。 谢玉惜笑了笑。 他定是知道她自有打算,所以既没有催她回去用膳,也没有贸然来帮她撑腰。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佩兰瞧着忽笑了的谢玉惜,心道,太太和伯爷之间,还挺有默契的。 第33章 心跳 第33章 下午事情就少了很多。 申时初,议事厅里就没什么人了。 谢玉惜先一步起身,朝俪二太太福一福:“今日多谢婶子。” “这有什么,侄媳妇只你不嫌我们老的烦就好。” 俪二太太扶着谢玉惜起来。 在下人面前,隔房隔辈的两人,居然相敬如宾。 “婶子晚上得空吗?” 听谢玉惜的意思,是要留饭。 俪二太太可没时间没心思跟她一起用晚饭,上午议事的时候,一些不方便说的话,她还要回去躲着谢玉惜说,一些不方便见的人,她也得抓紧时间见一见。 “晚上我还要回去服侍太夫人呢。” 谢玉惜便笑:“婶子孝顺,是我考虑不周。” 相互说了些客套话,一出议事厅二人就分别了。 谢玉惜却只带着泽兰回环秀堂。 佩兰跟含茹,都到院子各处去当顺风耳。 刚刚两盏茶的时间,两个丫鬟都回来了。 “怎么样?” 谢玉惜问她们。 佩兰含茹相视一眼,佩兰先笑道:“各处都说太太您很好。” 含茹点头,跟着就说:“夸你端庄大方,又能体察下情。” 谢玉惜今天几乎在议事厅坐了一天。 一大天她都是端坐着,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一点都不小家子气。 既不急赤白脸地跟俪二太太争夺管家之权,还能细心体谅下人的难处。 伯府下人溢美之词,多的说不完。 这些情况,几乎都在谢玉惜的意料之中。 不过,她倒也不会过分得意。 “你们做得很好。” 谢玉惜夸了一句,很温和地问下去:“说我不好的呢?” 佩兰笑容淡了些,有些为难。 哪个府里都有刁仆,一定会说一些难听的话。 但她可不是太太的陪嫁丫鬟,不敢明着说给太太听。 谢玉惜便看向含茹。 含茹皱着眉,压着脾气:“也有不长眼的,说您一看就很软和,好拿捏。”像这样嚣张的人,背着主子的时候,都敢蹦跶到主子头上去! 谢玉惜并不生气。 这也在她意料之中,毕竟她年纪小。在那些好几十岁的人面前,不就显得太嫩了些? “伯爷回来了。” 秦妈妈进来道。 谢玉惜起身,两个丫鬟自觉退出去。 梁仲骁拂开帘子进来,谢玉惜从榻上起来,唤道:“伯爷。” “在家里不用跟我这么生疏。” 梁仲骁看着她道。 “那……” 谢玉惜张大眼,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更好,忽然想起回门谢家的时候,她低下头:“好。” 却不好意思立刻就唤他一声“仲骁”。 “伯爷有字吗?” 直呼大名不敬,从前不知道他的表字,随着俪二太太她们叫着,如今夫妻俩说得上话,就不好随亲戚们乱叫。 “没有,我们家都不取字。” 梁仲骁看着她,星眸淡漠,含着威严。 让谢玉惜觉得,自己似乎冒犯了他。武将与文臣家里习惯肯定有些不同。但她可没瞧不起伯府的意思! 不知不觉的,气氛就不对了。 谢玉惜掌心直冒汗,然后是额头。 梁仲骁看着她泛红的脸颊,不像是羞的,而是急得发热。 他觉得莫名。 他又怎么的吓着她了? “坐下说话吧,站着不累吗?” 梁仲骁问。 “好。” 谢玉惜绞了绞帕子,悄悄擦掉掌心的汗,但被梁仲骁看到了。 “听秦妈妈说,你今天去议事厅和俪二婶子一起掌家,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谢玉惜微笑。 梁仲骁闻言,没说什么。 俪二婶子平常很温柔的一个人,很得府里下人的心,照顾他和大哥留下来的三个孩子,都很妥帖。 自她管家以来,家里没有出过不该出的大事。 但他知道掌权的感觉,很容易上瘾。 一般人沾了就放不下。 可梁仲骁不希望掌家之权旁落。当然,也得谢玉惜管得好家才行。 “伯爷喝茶。” 谢玉惜倒了一杯她喝的六安瓜片递过去。 梁仲骁喝茶不品,一口饮尽,十分解渴。 看得谢玉惜忍不住又给他斟了一杯,他却道:“足够了。” 夫妻无话。 “我去沐浴。”梁仲骁一天都没闲着,身上的汗都干了几次。 他起身又转身。 梁仲骁长得很高大,宽肩长腿,拂开珠帘出去的时候,微微俯下身。 这让谢玉惜想起,新婚那日对饮合卺酒,有一个瞬间他朝她倾倒下来的压迫感。 “给伯爷送换洗的衣裳到浴房。” 谢玉惜吩咐了佩兰,身边就只剩下秦妈妈。 “妈妈,我的心跳得好快。” 佩兰彻底出去之后,谢玉惜才敢拉着秦妈妈的手倾诉。 秦妈妈打量着谢玉惜,本来有些担心:“怎么了?伯爷问太太的麻烦了?”毕竟是没圆房的夫妻,哪比得上床头打架床位和的夫妻。 谢玉惜摇着头道:“没有。只是这屋里只剩我跟伯爷的时候,心就慌得厉害。却不是害怕。就是……紧张。” 秦妈妈一听,端详着谢玉惜娇红的脸颊,喜上眉梢。 她扳正谢玉惜的脸,笑道:“太太别怕,新婚燕尔就是这样的。你要是对着伯爷心如止水,那老妈子我恐怕就盼不到太太跟伯爷生个小少爷小小姐了!” 怕人听了墙角,后面的话声音很小。 谢玉惜瞪着她,声调也不敢高:“妈妈您越发为老不尊!” 继而跟她说起在议事厅里,旁听管家事情的大致过程。 秦妈妈听罢,直点头:“太太做得好,一上来急吼吼地夺权,面上不好看,就这么的温水煮青蛙最妙。本来这管家权就该是您的,迟早得交到你手上。” 谢玉惜声音低幽道:“也不能煮太久。您不知道,这里头的水,深得很。” “怎么说?” 秦妈妈挑眉,紧张地坐在谢玉惜身侧。 谢玉惜:“我趁着俪二婶子睡着的时候,仔细看了看账本,表面是没什么问题,如果追查下去,可就未必。” 秦妈妈不觉得意外:“谁不馋银子?二房的手就伸在伯府的钱袋子里,不捞一把也不太可能。” “妈妈您想想,我来之前的账,跟她们算起来容易。 “我来之后,若还由着她们在我眼皮子底下这般,到时候被她们一起拉下水,甚至再被她们倒打一耙,我就是有嘴都说不清。” 谢玉惜担心的是这个。 她必要迅速夺回管家权,占据先机。 两人密语了半天,梁仲骁从浴房里出来,秦妈妈才离开。 想着谢玉惜粉面含春的样子,她心里美滋滋的。 就不信,放着这么个大美人在枕边,伯爷还能一直忍着! 第34章 官印 第34章 晚上梁仲骁被卫矛叫走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他看见房里已经熄了一半的烛台,进去一看,果然谢玉惜已经睡了。 巴掌大的脸,陷入沉睡之后一派沉静。 定是今天在议事厅里掌家累坏了,梁仲骁也是个知道体谅人的,再一番洗漱恐怕吵醒她,便去了书房凑活一晚。 “伯爷昨晚睡在书房?” 谢玉惜醒来时,听说这事,一下就清醒了。 含茹小声道:“伯爷是不想打扰您睡觉吧?” 谢玉惜有点愧疚,连忙道:“早膳备好,我给伯爷送过去。” 父亲的书房很小,支了一张榻也只能勉强睡一夜,很不舒服。 梁仲骁长得比她父亲高大多了,在书房睡得好吗? 谢玉惜还没去过他的书房。 洗漱过,带着含茹一起到梁仲骁书房,叩门,“仲骁,我给你送早膳。” “进来。” 梁仲骁已经坐在一张大桌前,手里拿着明红绸封的公文。 “给我吧,”谢玉惜留含茹在外面,自己提着早膳进去,福身笑道:“您起得真早,快来用膳吧。” 闻言,梁仲骁放下手里的折子。 谢玉惜见折子封皮有些不同,不由得多看两眼。 一不小心就瞥见内里印着一道大红的官印。 她见过父亲的公文,凡从衙门里发到官员手里,都落了四四方方的官印,几乎有茶碗底那么大。 而梁仲骁的这道公文印章,看起来比父亲公文里所有的官印都严肃,气派。 是朝廷发给桐源军卫的? 还是哪位大人发给梁仲骁的? 谢玉惜并不深知官场上的事,念头一闪而过,想的不深。 梁仲骁察觉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合上折子,用手掌摁了摁,随后走到谢玉惜面前,道:“我来。” 他接了早膳,轻飘飘提起来,放在书房的茶桌上。 两人就在茶桌上用饭,谢玉惜顺便看了看梁仲骁的书房。 三大间屋子打通,每一间中间用多宝阁隔开,左边第一间是正经的书架书桌,第二间除了墙上挂了一幅关公画,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最后一间摆了一张长榻和一套桌椅,就是他们正在进食的地方,也是昨晚梁仲骁就寝的地方。 长榻堪堪够睡。 谢玉惜心里更内疚了,和梁仲骁道:“我以后要是睡沉了,您摇醒我便是。没得让您睡一晚上书房,被子也没铺好,您一定硌着了吧?” 梁仲骁淡笑:“不碍事。” 他见谢玉惜还过意不去,便道:“军卫在野外操练的时候,榻都没有,照样睡,我已经习惯了。” “可这是在家里。” 谢玉惜下意识辩道。 梁仲骁想了想,便笑回:“好,我知道了。” 顿了顿,问她:“这几日你有什么打算?” 谢玉惜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奇怪,道:“在议事厅里跟着婶子学一学怎么管家。” 学是不用学的,她早在谢家学过,练手过。 况管家之事,且论天赋,有的人擅长,举一反三,有的不擅长,学三年五载仍是管不出个井井有条的家。 她费功夫在俪二太太旁听,不为别的,只为了摸清楚伯府庶务的底细。 “您是有事需要我……” 谢玉惜怕错过梁仲骁的要求,小心追问。 “没事。” 梁仲骁不准备提了。 确实什么没什么要紧的事。 昨天卫矛跟他说,桐源卫都指挥使和底下几个千户百户总旗,闹着想见一见嫂子,也就是谢玉惜。 以后谢玉惜少不得跟他们的婆娘打交道,他想着,大家熟悉熟悉也好。 但她现在正忙,还是不给她添乱了。 而且…… 昨天他听卫矛的语气,那群混小子听说他娶了个大美人,十分兴奋。 梁仲骁知道属下们都有分寸。 可他是男人,男人就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妻子产生任何的兴趣。 夫妻各自有事,谢玉惜从书房出来,带着含茹先回了环秀堂。 净手的时候,她低声同秦妈妈道:“昨日还有些细节我没和您说。” “什么?” 秦妈妈脸色疑惑。 谢玉惜忖了忖,说道:“伯府虽不是金碧辉煌,但您也看出来了,却没有什么廉价的家具器用,只是不奢靡罢了。” 秦妈妈点头,这正是她想找时间和谢玉惜好好说道的事。 她觉得伯府,有意低调。 “妈妈,我昨日旁观俪二婶子管家,有些寻常支出放在谢家,已然超了几倍的定例,但……” 谢玉惜想起俪二太太的表情,沉声说:“我看婶子和仆人们的样子,像是习以为常。” 秦妈妈不由得道:“西宁伯府的家底,恐怕比咱们想象中要厚得多。”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梁仲骁给谢家的聘礼,还有回门礼。 谢玉惜仿佛得到迟来的惊喜:“出嫁之前湘怜曾说,伯府打肿脸充胖子下的聘礼,我当时还真有这个担心,眼下看来,伯爷给的,都在能力之内。” 并不是谢湘怜想的那样,梁仲骁只顾面上好看,等着谢玉惜嫁过来就得倒贴回去。 秦妈妈笑道:“二姑奶奶能有什么眼力见,她的话您也信?” “现在自是不信了。” 欢喜之后,谢玉惜又跟秦妈妈提了官印的事。 这也是秦妈妈没有见识过的事情,她道:“太太您嫁过来的时间尚短,等以后夫妻做得久了,伯爷什么都会跟您交底。” 谢玉惜点头,她也是这么想。 不急一时。 “走,去会会俪二婶子。” 西宁伯府要真的很富有,二房的人应该更舍不得松口已经到嘴的肥肉吧? 以后等着她的,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 议事厅。 仍与昨天一样,谢玉惜还屈居右座,旁听俪二太太管家,她从头到尾不多一句嘴,只以听为主。 散了之后,俪二太太让人背地里散播出“新主母太软弱无能”的传言,就回去见了二太夫人。 婆媳谈论了一番。 二太夫人淡淡道:“她做小伏低,就是想博个贤名,好站住脚跟。” 这手段,一点都不新鲜。 俪二太太笑容温柔:“那就太不好意思,不能让她如意了。” “我偏她狠狠跌一个大跟头。 “连贤名都没有。” 二太夫人已经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到底只是个小丫头片子,高估她了。 她左手继续拨动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第35章 挖坑 第35章 “太太!” 含茹急吼吼回来,脸色铁青,明显在外面受了一肚子气。 谢玉惜耐着性子问:“在外面听了什么话,怎么动这么大气?” 含茹就把现在各处当值处,丫鬟婆子们说嘴的话,打了个折扣学给谢玉惜听。 她气得攥拳,恨道:“太太,这都是已经是好听的了。” 还有更难听的,她烂在肚子里不敢说。 屋里气氛不好,秦妈妈缓声道:“太太刚开始了解内宅的事,和她们息息相关,这几天‘热闹’些也是正常的。” “也太‘热闹’了点。” 谢玉惜轻轻抚摸着茶盏,语气里倒是听不出怒意,仍是平心静气道:“门户大了,少不得有几个刁奴,哪个府里都是如此。 “但我才在议事厅里现身了两天,谁都敢对主母品头论足,这却不正常。” 含茹咬牙:“定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秦妈妈认同着点头。其实二房的人会推波助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抬眼望向谢玉惜,等她吩咐。 像这样内宅里的攻防之事,她们一向以谢玉惜为主心骨。 谢玉惜不慌不忙道:“不用急,管家御下,讲究个恩威并济,既要严,也要宽。且先宽着。” “可是,可是……” 含茹着急了:“太太待他们是不是太宽了些?我就怕时间一长,不好管了。” “太太。” 佩兰也回来了,她脸上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进来之后脚步都比昨天轻一些。 含茹稍微收敛火气,站到一旁,给佩兰腾位置回话。 佩兰却只是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不必说,我知道了。”谢玉惜道。 佩兰抬起头,见主母脸上并没有动气的意思,心里踏实了一些。 含茹还是急,伯府的下人知道她是太太的陪嫁丫鬟,有许多事还避着她,佩兰这次出去,还不知道听了什么难听的话。 她便站出来,道:“太太,您说恩威并施,您不能只施恩不发威啊!” 连秦妈妈都觉得有道理。 她从来不喜欢争端,有事总是能躲就躲,以家宅安宁为上。 但伯府与谢家到底不同,谢家的下人有谢老爷这个读书人约束,都还比较顾及面子。 伯府的下人就粗蛮得多。 很多时候,心太软了反而会坏事。 谢玉惜淡笑:“谁说我不发威?” 只是做主子的不能随意发威。 缺个好时机罢了。 泽兰忽在外面高声道:“太太,针线房上的张婆子来了,说是有事回明您,请您拿个主意。” “针线房的人这时候来回事?” 含茹今天一起跟着谢玉惜去的议事厅,亲眼看着能现办的事当场就办了,没有办的就不是急事。 若是急的事就近来回了主母,也是应该的。 她疑惑:“太太,针线房里要是有急事,怎么是个婆子过来回话?” 谢玉惜忽然双眸微亮,吩咐泽兰:“让她廊下回话,我这就来。” 她刚一起身,佩兰就赶着去打帘子。 太太和心腹谈论这种事都不避着她,可见是把她当自己人在用。 投桃报李,她也要对太太忠心。 “针线房里有什么事?” 谢玉惜坐在圈椅上,不大看那婆子。 含茹沉着气,过去道:“你近前来回话。” 婆子往前走了两步,低着头道:“两位少爷和珠小姐这月新做的衣裳,刚从外面成衣铺子里送来,一共三套,杜妈妈让奴婢过来问问太太,还要不要针线房上做点儿改动?” 身份低微,嘴皮子却利索。 等她说完,含茹和佩兰一起过去接了婆子手里的三套衣裳,送到谢玉惜面前。 秦妈妈心思沉重地检查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得到谢玉惜的点头示意。 她又放回去。 “就照旧例办。”谢玉惜说了句不出错的话。 张婆子露出个笑:“哎,奴婢这就给少爷小姐送去。” 脚步轻快地走了。 “就是她!”不等张婆子走远,秦妈妈沉着脸,在谢玉惜耳边道:“您嫁过来的第二天早上,就是她鬼鬼祟祟钻进环秀堂,说是到各院收夜香。” 谢玉惜挑眉。 等了好几天,终于把这位给等到了。 秦妈妈:“后来我又让佩兰去查过,您嫁过来的当天,张婆子确实被安排过环秀堂的差事。” “也就是说,她有机会往浴池里倒百合香露?”谢玉惜若有所思。 秦妈妈点头:“八九不离十。” 她担心谢玉惜这次当真中招,低声问:“刚才那衣服,太太觉得没问题?” “我不过是吩咐了她一句,衣服就算有问题同我有什么关系?”谢玉惜冷笑:“有问题的是人。” “太太,那……”秦妈妈心里一紧。 “所以说,犯不着心急,发威的机会——这不就来了。”谢玉惜吩咐佩兰:“你带着含茹一起跟紧她,看看这婆子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有了前手,就不会没有后招。 压轴的从来都在后面。 佩兰很快也明白了太太的意图,含茹是太太的陪嫁丫鬟,可她不一样。 她是伯府的人。 关键的时候,她在伯府众人面前说的话,比太太的陪嫁丫鬟有说服力。 太太这是要重用她。 想到太太刚嫁过来的那天晚上,她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即便没有错,那天一定有什么事被她疏忽了。 她到底是环秀堂的一等大丫鬟。 出了事定是第一个担责的。 然而太太却没怪罪。 佩兰忽然浑身充满了力气,和含茹一起小心地跟踪在张婆子身后。 她私心里还有个想头。 要是能查清楚太太新婚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就好了。 “祝嬷嬷。” 张婆子出了环秀堂,往外面走了许久,偶然碰见了祝嬷嬷。 祝嬷嬷是伯爷乳母,在府里有着很特殊的地位。 她虽然不具体管着什么事,但任何事,她都能管。 这是梁仲骁给她的特殊权力。 既撞到张婆子,又见她手里捧着几套少男少女花纹样式的华服,少不得问一问:“这衣服是给少爷小姐送过去的?” 张婆子便道:“回您老的话,是的。” 祝嬷嬷觉得奇怪:“你怎么从环秀堂那边出来?” 张婆子便道:“如今太太正管着家,大小事都得听太太的。我刚回了太太的话,正要给主子们送呢。” 祝嬷嬷更奇怪了:“往年都是在外面成衣铺里,给少爷小姐各做三套。这回小主子们怎么各只有一套衣服?” 虽然家里针线房上也给主子们做衣服,到底不如外面的花样时兴,每年都要在外做新衣服。 一般是少爷小姐各三套一送,一共九套才对。 第36章 障眼法 第36章 “这……” 张婆子一脸为难,忽而勉强地笑道:“可能是主子想削减开支吧。嬷嬷,我一个老婆子哪里知道这些,太太如何吩咐,我们下人就怎么做。” 佩兰含茹两人听了半天墙角,一个惊骇到脸色发白,一个气得脸颊涨红。 “佩兰姐姐,她、她这是故意模棱两可!衣服送到环秀堂的时候明明总共就只有三套!她却说得像是太太刚掌家就削减少爷小姐的份例,薄待了少主!” 含茹气得直哆嗦。 佩兰咬紧了嘴唇,她当然也看清楚了。 她竟不知道,伯府里的一个婆子,心思就有这么深。 “糟了!伯爷听到了——” 含茹一眼就看到了慢祝嬷嬷半步的梁仲骁,两人像是前后脚撞见的张婆子。 佩兰也跟着心惊肉跳,脸上毫无血色:“已逝的大爷虽是庶出,却跟伯爷手足情深。大爷去世后,我们伯爷最疼大爷留下来的三个少爷小姐……” 要是被伯爷撞见主母刚管家,就拿几个孩子的份例开刀,不知道伯爷会怎么的生气。 如果今天太太没有让她们跟过来,她们环秀堂岂不是不知不觉就被人给害了? 佩兰脸上阴霾深重。 含茹护主心切,下意识想跳出去揭穿张婆子。 “含茹妹妹,不可!” 佩兰把人拉回来,语重心长道:“你现在过去,她马上就敢说自己只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是故意污蔑太太。” 含茹缓过神。 可不是么,那张婆子模棱两可的说辞,怎么能算谎话?她若硬说自己没那个意思,也不能给她定死罪。 佩兰怕惊扰了那边,低声道:“这事咱们不知道才要命,一旦知道,也就没什么了。” 含茹不解地皱眉。 佩兰拉着她的手,道:“我们伯爷不是个糊涂人,你要信伯爷不会被这种人糊弄,更要信伯爷绝不会为了这种事与太太离心。 “伯爷心里且敬重着太太呢。 “我们先一起去回禀太太,等太太自己裁夺。” 含茹暗暗剜了张婆子一眼,点头与佩兰一起速回环秀堂。 张婆子这边,她假装刚看到梁仲骁,惊讶行礼:“老奴见过伯爷。” 梁仲骁脸色冷沉,没与她说话。 祝嬷嬷不知道梁仲骁心里怎么想的,她绞着帕子,和张婆子道:“快把衣服送到少主子院子里吧!” “是。” 张婆子低头跑了。 祝嬷嬷眼尖,早看到了张婆子嘴角边得意的笑。 刚才那一番话,别说是伯爷了,就是她——要不知道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听了必然误解。 她生怕梁仲骁误会谢玉惜,慌忙道:“伯爷,您千万别听这起子小人挑唆,咱们太太不像是这种人。您好歹亲自去问清楚了太太,为什么减少主子衣裳的份例,若您不问……” 以梁仲骁的性格,绝不会过问这种鸡毛蒜皮的内宅小事,恰恰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才被人设下这种圈套。 “恐怕冤枉了太太。” 祝嬷嬷心急如焚。 她比谁都盼着伯爷和少主子们好,太太若对伯爷和少主子都好,她就和太太是一条心,谁也别想挑拨离间。 “我知道。” 梁仲骁看了祝嬷嬷一眼,道:“您先回去。” 祝嬷嬷想了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总不至于再有误会了吧? 环秀堂。 “你做的极好。” 谢玉惜听罢两个丫鬟的转述,赞了佩兰。 佩兰却很识大体,腼腆笑道:“要不是含茹妹妹一起,奴婢也失了分寸。” 含茹讪然,她绝不抢旁人功劳,便道:“是佩兰姐姐机敏,太太,您要是有后招,我只怕会坏了您的事。” 所以,有后招吗? 秦妈妈过来问:“太太打算怎么做?和伯爷直接说清楚?” 她觉得是个好主意,又道:“只要伯爷不疑心您,这都是小事。” 内宅里头,鸡毛蒜皮的事还少吗? 上下一百多张嘴,管不住的。 佩兰眼睛在谢玉惜和秦妈妈之间张望,她是伯府的丫鬟,如果太太跟伯爷间有摩擦,她自然要承担起伯爷这边的责任。 谢玉惜腹中计策已然成熟。 她悠悠道:“我打算按规矩办事。” 说得几人面面相觑,什么叫按规矩办事?被误会的人洗刷干净自己,还讲什么规矩吗? “成衣铺从来都是九套衣服地送,今天怎么只送了三套?佩兰你去查查。事无巨细地查清楚。 “妈妈,你点一点院子里的人手,数五六个得用的,力气的大的。明早跟着一起去议事厅。” 谢玉惜吩咐下去,秦妈妈和佩兰先后离开。 力气大的很好找,秦妈妈盯上了含芝。 这丫头又派上了用场。 “太太,那我呢?” 含茹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有点愧疚,又有点委屈,是不是因为她不如佩兰稳重,所以太太不给她派活儿了? “你跟着我,明天在议事厅里,该发脾气的时候狠狠地发脾气,不用客气。” “好!”含茹一看自己被委以重任,背都挺得更直。 外面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梁仲骁回了,含茹自觉退下。 谢玉惜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她不怕解释不清楚。 像这种障眼法并不罕见,内宅斗争里有,军队作战的时候也有。 他是将,她是主母。 他们都知道斗争中会出现的各种状况。 以后她管家的时候,这种事还会常有,他们夫妻首先要一条心,她才能管好这个家。 她需要他更多的信任。 然而, 直到两人就寝,梁仲骁一个字都没提。 “含茹。” 早晨谢玉惜醒来,挑开帐子。 是秦妈妈进来,她低声道:“伯爷一早就走了。” 昨晚没听到叫水的铃铛声, 伯爷又跟太太之间发生了一些小误会,她担心地问:“太太没跟伯爷解释清楚?” 谢玉惜摇头。 “他压根就没提。” 秦妈妈感到诧异,她来了这么些天,听到的都是伯爷很在乎那几个侄子侄女。 他怎么会不过问? “伯爷没有疑心您?还是伯爷疑心了,但没想责怪您?” “和您说实话,他喜怒不形于色,我看不出来。且有些事,不在于怎么说,在于怎么做。” 她直接做给他看就是了。 谢玉惜走到妆镜前,拿起一柄木梳,目光平静道:“让含茹进来给我梳个庄重的妆吧。” 第37章 搜查 第37章 谢玉惜正梳着妆。 佩兰从外面回来,拧着眉毛,脚步稍快:“太太,奴婢打听清楚了。” 秦妈妈和含茹,都竖起了耳朵。 佩兰道:“成衣铺还是送的九套衣裳过来,其中有六套早就送来了,有三套因故耽误,昨天才送来。” 含茹很快接话:“张婆子就是故意只拿了昨天的三套,给太太您下套。” 谢玉惜只问佩兰:“那前面的六套呢?” 佩兰摇头:“没打听到。奴婢怕惊动针线房的人,特地到珠小姐的院子去问过,那边说这个月只送了一套。” “好,我当它丢了。” 佩兰有点明白谢玉惜的意思,却又不全明白。 顾不得细想,还有更重要的事,她还没说。 “太太,可现在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您——” 佩兰心头一紧,低着头不敢说。 谢玉惜却早预料到了,道:“他们说我虽然软弱无能,却敢在刚掌家的时候,就拿少爷小姐的份例开刀,接着就是动他们这些做奴仆的份例了。是吗?” 含茹瞪大了眼睛:“太太,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怎么、怎么一夜之间就传成这样了?” 还不是有人暗地里推波助澜。 佩兰身为伯府的人,感到羞愧。 秦妈妈却皱了皱眉。 她担心,谣言多了伯爷多少会信一些。照这样下去,以后伯爷和太太之间,会不会逐渐生分了? 这可不行! “人手点好了?”谢玉惜问秦妈妈。 秦妈妈回神,重点一下头。 “走吧,去议事厅。” 都主动送到家门口了,她还不请她们尝一顿杀威棒? 谢玉惜起身,带着自己人,和秦妈妈昨日点的五个仆妇,往议事厅去。 一共十人,到了议事厅门口,鱼贯而入。 气势颇足。 俪二太太正在议事厅里,和杜妈妈说话。 见了这副场面,眉头一皱,惊呼:“她这是要干什么?” 气势汹汹的,好像要找谁算账。 许是心虚,杜妈妈肩膀一耸,不敢凑近和俪二太太说话,远离了几步,道:“是不是听到了底下的流言蜚语,沉不住气了?” 俪二太太闻言,眉头一松。 刚才杜妈妈还在跟她说,仆妇们背地里是怎么议论谢玉惜的——已经没有人说主母贤了。个个都只担心,新主母掌家之后,削减份例的刀子会落到自己头上。 都巴不得一起把主母拉下掌家人的位置。 她的目的,全达到了。 “可她这样气冲冲地来,抓住了嚼舌根的人又能怎么样?不过是闹一场笑话罢了。” 俪二太太镇定地坐回去,仍是议事厅主位的左边。 婆母在的时候,都是婆婆坐这个位置。 但只有她跟谢玉惜在的时候,必是她坐这个位置。 轮不到年轻的谢玉惜。 杜妈妈笑着道:“闹笑话才好,就怕太太不闹。” 越闹越没有威严,迟早在伯爷那里失了份量。 “说的没错。” 俪二太太抿掉嘴角的一抹笑,换上担忧的神色,等谢玉惜一进来,便紧张地问:“侄媳妇,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杜妈妈不动声色退远了。 仿佛和别的妈妈一样,只是过来向俪二太太回事,两人并无特殊关系,更没有勾结。 谢玉惜不着痕迹地轻瞥杜妈妈一眼。 她走到俪二太太面前,福身,语气清淡:“二婶子,没什么大事。府里失窃了,我来抓贼。您办您的,不用管我。” “抓贼?” 俪二太太眉心狠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谢玉惜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嗯,抓贼。” 谢玉惜云淡风轻坐下,不管俪二太太险些绷不住的表情,直接吩咐下去:“昨日针线房里失窃,丢了六套主子的衣服,现已有了嫌疑人。” 她微顿,继续道:“但是,抓贼拿赃。” 谢玉惜望着自己带来的人:“佩兰,秦妈妈,你们先带人去搜查,搜到物证再给小贼定罪。” 秦妈妈与佩兰齐齐点头。 出了议事厅,佩兰扫视一眼等候的管事妈妈和一般仆妇们,高声道:“都听到了?府里失窃,丢了六套少爷小姐的衣裳,太太要拿贼。 “有线索的都赶紧报上来,重重有赏。” 大家面面相觑。 “丢了六套少爷小姐的衣裳?不是说太太削减了少爷小姐的份例吗?怎么是丢了?” “我也听说是太太退回成衣铺,说是——少爷小姐常年都不见人,用不着穿那么多。” 外面议论纷纷。 杜妈妈冷汗直冒,针线房的丢了东西,她作为针线房的管事妈妈,首当其冲。 但主母问都不问她。 难道已经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 杜妈妈攥紧手指,低头暗想,不知道会查到什么地步,千万不要牵连了她。 幸好,她把自己撇的还算干净。 思忖再三,她还是决定主动一点。 杜妈妈上前问:“太太,针线房何时丢了衣服?我怎么没听说?” 谢玉惜回头,笑了:“您是针线房的杜妈妈?” “是、是。”杜妈妈有点结巴。 谢玉惜继续笑:“成衣铺的衣服从来都是先送到针线房。针线房丢了衣服,你不知道吗?” “我……” 杜妈妈一时脑子转不过来。 她要是知道,岂不是承认了自己和张婆子同谋? 她要是不知道,那就是失职。 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还差点咬了舌头。 俪二太太走过来道:“什么衣服?侄媳妇,你说的是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还装糊涂? 那就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谢玉惜微笑:“二婶子别担心,有佩兰带着人去搜,一会儿您就懂了。” 秦妈妈和佩兰已然去了。 议事厅里仿佛水中丢了个炮仗,炸得水花飞溅,丫鬟婆子吵得唾沫横飞。 俪二太太打量着谢玉惜。 或者说,是一种审视的目光,但仅仅只有一瞬。 她还是那个温和慈爱的长辈:“玉惜,你这是不是太兴师动众、小题大做了?” 祝嬷嬷听到动静刚来,就听到了这话。 她冷冷一笑,又转身走了。 等她请了伯爷过来,她们才知道什么叫兴师动众。 第38章 处罚 第38章 “婶子不知道,昨日刚张婆子刚回了我小主子衣裳的事,就发生了盗窃的事。要是不查清楚,就怕下面的人有样学样。” 谢玉惜浅笑回话。 一点挑不出错。 俪二太太渐渐坐回去,准备看一看,这个侄媳妇,到底想干什么。 那头,佩兰已经带着人抓住了张婆子。 时辰还早,张婆子早上起来做完了事情,就在当值的地方,找了个阴凉处打盹儿。 被一巴掌扇醒的时候,她还很茫然:“干什么?哪个贱蹄子敢打老娘!” 睁眼看到佩兰,缓了好半天才想起来。 这是太太院里的一等大丫鬟。 “佩、佩兰姑娘?” 张婆子居然还没心虚,只觉得自己那巴掌挨得冤枉,捂着脸道:“姑娘怎么带着人来不分好歹地打我?” 佩兰只带了两个人。 剩下的跟着秦妈妈去张婆子住的屋里搜东西去了。 她冷眼看着张婆子,吩咐身边的人:“把她抓到议事厅,听太太发落。” 发落? 张婆子彻底清醒。 她好像,惹上事了。 到了议事厅,她还在叫嚷自己没犯错为什么抓她。 然而,秦妈妈比她们早到一步,六套衣裳还有一些零碎的,其他不属于张婆子这种身份的人该有的东西,一起被扔在地上。 秦妈妈高声道:“太太,这些都是张婆子屋里搜出来的。有她同住的人作证。” 另跟了个婆子过来,跪下来对众人说:“这些确实都是张婆子屋里搜出来的,有些还是我亲眼看到她藏的。” 小东西不怎么扎眼,关键是那六套崭新的衣裳。 明显都是少爷小姐的东西,怎么会在张婆子房里? “不是说太太叫退回成衣铺子了吗?原来是张婆子偷的!” “量身定做的衣裳,说退就退?亏得有人信。” 谣言传得疯的时候,却没有人想到这一面。 “俪二婶子,人赃并获。请问府里偷盗的奴婢,按以往的规矩,都是怎么处置的?” 议论纷纷中,谢玉惜轻声地问。 俪二太太没吱声。 还能怎么处置? 少不得要打板子。 但要是打得重了,会不会把杜妈妈牵扯出来?杜妈妈又会不会说漏嘴其他的事? 不能再查下去了…… 俪二太太下意识绞紧了帕子,赶紧给杜妈妈递了个眼神。 杜妈妈会意。 要让事情适可而止。 她跳出来说:“太太,老奴也有错。” 谢玉惜并不意外地问:“哦?杜妈妈,你有什么错?” “是老奴的疏忽,竟把送衣裳的事交给了张婆子去做。 “她瞒着奴婢偷盗,奴婢虽然不知道,但奴婢管着针线房,自然也有罪。 “请太太降罪老奴。” 她跪在了地上。 给自己安了个不痛不痒的罪名。 谢玉惜心下冷笑,这管事妈妈反应还真够快的。 俪二太太反应更快。 她竟一脸公正似的,道:“既然都查清楚了,我看那张婆子也是没有什么辩解的。 “就打十个板子,再罚两个月的俸禄吧 。” 厅里,谢玉惜和其他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偷盗,还暗中污蔑到主母头上,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了? 谢玉惜眉头轻蹙,问她:“婶子,以往府里就是这么轻轻地纵过下人的吗?” 俪二太太正要说“是”。 反正议事厅里,没有一个人会反驳她。 “婶子,您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了?” 伯爷怎么来了! 谢玉惜第一个看过去。 梁仲骁一身锦衣,挺拔威武,迈着长腿进来。 路过张婆子,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吩咐下去:“杖毙。” “啊……?” 怎么就成死罪了! 张婆子瞬间晕死过去。 谢玉惜也抓紧了椅子的把手。 谢家管束下人也很严格,但还没有轻易就打死过人。 “仲骁,这,这就打死一个婆子,不好吧?” 俪二太太冷汗直冒,直接站了起来。 要是为这点小事就打死人,以后谁还敢替她办事,谁还敢违逆谢玉惜? 她余光瞥见杜妈妈,果然也吓得脸色发白。 梁仲骁却不为所动。 祝嬷嬷也跟来了。 但她没有进议事厅,而是在张婆子的东西里搜罗。 她弯腰,从那堆衣服里捡起一个瓷瓶。 拔了塞子一闻,充盈着百合花露的香气。 “伯爷,您闻闻。” 祝嬷嬷递给了梁仲骁。 只需靠近一点,那味道就冲到鼻子里。 梁仲骁皱了眉头,眼里寒光一片。 已然起了杀心。 俪二太太和杜妈妈两人见状,顿时心凉了一半。 这张婆子,死罪坐定了。 就在众人以为,张婆子没得救了的时候。 听到温软的一道声音:“伯爷,饶她死罪吧。” 梁仲骁闻声看去,少女容颜依旧,却脸颊微白,凤眼轻眨,略带请求地看着他。 她害怕了? 还是同情下人的性命? 不管是害怕,还是同情张婆子,都是小妻子第一次同他开口。 他不能不给她面子。 “听你的。” 谢玉惜笑着福身:“多谢伯爷。” 梁仲骁淡淡应着。 心里想的却是,在人前,她好像还是更习惯称他“伯爷”。 “太太,死罪可免,您却不能完全不罚她。” 祝嬷嬷手里还紧紧捏着瓶子,上前道。 那是自然,谢玉惜道:“打三十板子,发落出去吧,永不许再入府。” 张婆子自被押进来,一直被含芝摁着。 祝嬷嬷走过去,吩咐含芝:“打醒她。” 含芝一巴掌拍过去,张婆子三魂归位,七窍离天,茫茫然喊:“怎么了!怎么了!” 祝嬷嬷也不管张婆子听不听得懂。 有些话,本不是专说给张婆子听的。 她高声在议事厅的院子里,和张婆子说:“太太说了,饶你不死。还不给太太磕头?” 张婆子半跪着,听到不用死,下意识朝议事厅里磕头。 其余人,也都低着头。 心却在往议事厅里,谢玉惜站的方向看。 所谓掌权者,便是能予人生,予人死。 “太太未必不能予以死罪,却愿予张婆子一条生路。” “太太心慈!” 她们都看清楚了,真正能掌家的人。 是谁。 俪二太太看着伯府下人之间,瞬间都心向着谢玉惜,不由得慌了神。 怎么才眨眼功夫,这伯府里就变天了?! 第39章 撑腰 第39章 男人一般不管内宅里的事。 梁仲骁来撑完腰,就走了。 这之后,议事厅里的气氛就完全不同了。 俪二太太和谢玉惜分庭抗礼,谢玉惜不再是旁听的那一个。 又有管事妈妈来回事,竟是先问的谢玉惜,再客套地问了问俪二太太。 “婶子?” 谢玉惜请俪二太太一起拿主意。 俪二太太脸色不怎么好看,僵笑道:“你看着办吧吧。” “好。” 没成想,谢玉惜竟应下了,依旧不推辞,像模像样地就把事情给办了。 俪二太太绞着帕子,魂不守舍。 一上午过去,议事厅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婶子,我先回去用膳了。” 谢玉惜起来告辞。 俪二太太也跟着起来。 她实在待不下去了,淡笑道:“我也要回去伺候太夫人。” 两人一起出了议事厅,在门口就分道扬镳。 她们回家的情况,却截然不同。 俪二太太急匆匆赶回去,向二太夫人报信。 谢玉惜则带着丫鬟,慢慢悠悠走回环秀堂。 路上,碰到的丫鬟婆子,都换了一副面孔。 “太太,含茹姑娘,佩兰姑娘好。” “小的见过太太,佩兰含茹姐姐好。” 连带的,谢玉惜身边的丫鬟们都越发得脸。 还有那年纪小的不懂事,笑眯眯把含芝也称做“姐姐”,扯着她袖子同她玩闹。 含芝从来都是叫别人姐姐,何曾给人当过姐姐? 闹了个大脸红。 回了环秀堂,关上门,含茹长长地吁了口气,笑眯眯道:“秦妈妈,这心里,真舒坦。” 秦妈妈笑了笑,好意提醒她:“可别张狂,让人拿住了错。太太正在风口浪尖上,便是你做错也不能放过的。” 含茹连忙保证:“我自不会给太太添麻烦。” 心里比着佩兰的稳重,嘴一抿,酸溜溜道:“妈妈当真是小瞧我了。” 谢玉惜都闻到酸味了,和秦妈妈相视一笑。 主仆几人,十分欢喜。 忽地,有人下人来禀:“太太,齐家的奶奶派了个丫鬟来求见,您见是不见?” 齐家? 谢湘怜的夫家。 自回门之后,谢玉惜以为可以好几个月不见谢湘怜,没想到,她主动上门了? “含茹,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谢玉惜吩咐道。 “是。” 含茹去了二门后面的穿堂,看到了老熟人。 “弄棋?你怎么来了?” 含茹很惊讶。 她们主子之间关系并不好吧?有必要特意上门吗? 弄棋站起来,神色古怪,笑得很勉强:“含茹,大姑奶奶在家吗?” “我们太太不在家在哪儿呢?你有什么事?” 含茹总算看出来弄棋哪里不一样了。 她格外打扮了一番,穿了崭新的衣裳,比以前在谢家的时候更气派了。 头上簪的花,一点不俗。 还真有些几代书香门第里调教出来的大丫鬟模样。 “没什么,我,我就是代我们奶奶来看看大姑奶奶。” 弄棋道。 含茹却皱了眉,“就这?” 她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 难道两位主子在谢家的时候,还没有看够? 弄棋上前拉含茹的手,笑道:“含茹,你带我去见见大姑奶奶吧。” “那我得问问太太的意思。” 弄棋表情一僵:“怎么,大姑奶奶这么快都不认娘家人了?” “不是,”含茹蹙眉:“我们太太要管家,你也看到了,光是二门上就两个看门的,穿堂里也有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分别负责洒扫、待客。” 她语气平常:“我们太太,忙着呢。怎的,你们太太不帮着婆婆管家,她很得空吗?” “当然没有!” 弄棋连声否认,道:“我们奶奶也忙得很,要不,要不也不会只派我来,而是亲自来了。” 含茹懒得跟她打嘴上官司,不耐烦问:“到底有事没事?” “没什么事,就是问大姑奶奶安。” 弄棋临时改变了谢湘怜交代给她的说辞。 来之前,她得到的吩咐是:“武将门第,哪儿比得上齐家?你去了可得好好告诉她齐家这般高门里的精妙。” 主子生怕她过来打探的不仔细,特地强调:“听说伯府是梁家隔房长辈管家,隔房的嘛,还能对谢玉惜很好吗?” 意思是,让她看看,谢玉惜怎么的跟伯府长辈不合。 然而,从一进伯府大门起,她就知道。 不是这么回事。 但,来都来了,总得带点消息回去。 “好吧,那我先带你去太太院子里候着,要是太太有空你就过去见见,太太若是不得空,我可没办法了。” 含茹无奈道。 弄棋一脸好奇地跟着进去。 从穿堂不知道绕了多久,路上看到遇到好多丫鬟仆妇,都对她们毕恭毕敬。 不,是对含茹。 弄棋脸色一边好奇扫视伯府里的一切,一边攥着帕子。 心里升起一点点妒意。 怎么做个陪嫁丫鬟,都有这种待遇? 跟着大姑奶奶,当真待遇这么好? “你跟我进来。” 含茹把人带到了环秀堂。 “好。” 弄棋站在廊下,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有谢玉惜的声音,有另一个陌生妇人的声音。 那是谁? 伯府的长辈吗? 的确是长辈,是三房的乔氏。 “侄媳妇,婶子怕说早了,你疑心我挑拨你和你俪二婶子的关系。她啊,就是个绵里藏针的人。” 乔氏殷切地拉着谢玉惜的手,扬眉吐气似的问:“你现在知道她的厉害了吧?” 谢玉惜笑笑,抽回手,吩咐佩兰:“给小婶子换一杯茶。” 她用了午膳才撤下去,乔氏就过来示好。 除了送来一堆新鲜的蔬菜瓜果,还不遗余力揭二房的老底,狠狠地贬低俪二太太。 谢玉惜听着。 但不全信。 来者是客,乔氏目前没有为难过自己,她便热茶点心的款待她。 哦,还有瓜子。 乔氏跟俪二太太向来不对付,这里有茶喝,有瓜子。 她的嘴就没空闲过。 最后,谢玉惜都听累了,便直接问她:“小婶子来,可还有别的事?” 乔氏忽然闭嘴了。 她默了片刻,顺手接过佩兰送上来的茶壶,给谢玉惜斟茶,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家里孩子都大了,张着嘴都要吃饭。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寡妇,寡妇难为无米之炊。” “小婶子,那是巧妇。” 谢玉惜忍俊不禁。 乔氏:“是吗?”微顿,便赔着笑脸道:“嗐,都一样。” “太太,二姑奶奶派弄棋来给您请安了。” 含茹进来道。 就是这个挑帘的机会,弄棋看到了彩绣辉煌的谢玉惜,正眉目轻松地与长辈说笑,而那长辈,竟然还在替她斟茶! 这,这,大姑奶奶究竟在伯府里过的何等逍遥日子? 弄棋的心一沉。 回去之后,她到底该怎么和主子交代? 第40章 圆房 第40章 “让她进来吧。” 谢玉惜轻声道。 弄棋便进去了,低着头,有点局促。 乔氏人精一样,轻蔑笑道:“这谁家的丫鬟,见了府里的主母,怎么和个呆瓜似的?” 弄棋醒了神,连忙给谢玉惜请安:“大姑奶奶,奴婢奉命给您问安。” 谢玉惜只淡淡点头。 她跟谢湘怜关系也就那样,虽说同出一府,毕竟只是姐妹,不是兄弟。 就是冷待了谢湘怜的丫鬟又怎么样? “空着手来问安啊?” 乔氏用捂着嘴笑。 弄棋臊得慌。 谢玉惜吩咐含茹:“要是没别的事,你就带着她转转吧,包两包茶叶和两匹尺头她带回去。” 含茹笑应:“是。” 她这是被打赏了? 弄棋木头人似的走了,出了环秀堂才反应过来,她代主子来的,应该端着身份啊,怎么像这伯府里的奴婢似的。 不,比这府里的奴婢还不如。 她看了看神清气爽的含茹,这才是主子贴身大丫鬟的派头。 “太太让我带你转转,你要不嫌热,咱们就去逛逛?” 含茹问道。 弄棋当然不嫌了,她就是替主子不甘,干笑道:“那就辛苦你了。” 逛完伯府,弄棋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含茹去复命时,乔氏已经走了。 秦妈妈正和谢玉惜说话,笑吟吟道:“太太的小婶子倒是个妙人。” “可不是么。” 想到乔氏说的那些话,谢玉惜道:“没想到二房是在外面待不下去了才回桐源。” 当年的伯府还是侯府,分了家之后,二房野心最大,拿着分到手的家业出去闯荡。 灰溜溜就回来了。 不过,也没有全部都回来。 二太夫人只带回来了二儿子和二媳妇,也就是俪二太太那一家人。 其余的儿子媳妇都留在外面。 乔氏还道:“丧家之犬一样回来,当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还是仲骁大方,把伯府后面的一间宅子给了他们住。竟不知感恩。 “如今侄媳妇你过门了,她们还拿乔当自己正经主子似的,倒好意思!” 谢玉惜没接话。 之后才和秦妈妈私下说:“如果乔婶子说的都是真的,厌恶二房的人,恐怕不比讨厌我这个新主母的人少。” 毕竟,谁能甘心看着好处都旁落呢? 乔氏只是表面之一,背地里还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把二房的人拉下来。 “妈妈,她们能挑唆下人针对我,我怎么不能以牙还牙呢?”谢玉惜道。 秦妈妈目光如炬。 晚上。 梁仲骁同谢玉惜说:“我婚期休沐的时间快结束了,之后我就住在桐源卫,隔几日会回来一两天。” 还没相处几天,他就要走了? 谢玉惜莫名有点不舍得。 还是浅笑道:“好,我给您收拾几套衣服带过去?” “嗯。” 梁仲骁坐着,看她收拾。 红烛摇曳,谢玉惜弯腰在箱笼里翻找,曲线玲珑,又踮起脚尖在顶柜上看看,纤细的胳膊伸长了,袖子滑落,皮肤雪白,像两条藕节。 忽然,她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身影靠近。 高大黢黑的影子落在柜子上,男人的脸微微侧着,侧颜线条凌厉。 “还怕我吗?” 梁仲骁轻轻环抱着她,低声问。 谢玉惜掌心冒汗,抿紧了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怕还是怕。 却是怕那件事,而不是怕他。 “太太……” 秦妈妈刚打帘子进来,却撞见梁仲骁横抱着谢玉惜,往拔步床上去,两个人眼里情如欲火。 她一喜,赶紧退出去,紧闭房门。 严肃叮嘱所有的丫鬟:“没有主子吩咐,都不准进去。” 一个个的都好奇,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莫不是,伯爷和太太吵架了?” 含茹莫名担心。 秦妈妈听到之后一笑,差点赏她一个脑瓜崩,笑道:“就不能盼太太点好?” 含茹还没伺候过那种事,当然不懂夫妻之间的秘事。 一整晚,秦妈妈亲自守着,听到铃铛响了三次。 第一次的时候,她还很高兴,让丫鬟进去送水。 第三次的时候,就嘟哝起来:“伯爷怎么不知道节制……” 她们太太,年纪还小得很。 幸好,也就只有三次。 次日早上,谢玉惜醒来,红光满面,不是精神气足,是羞红的。 “恭喜太太!” 秦妈妈低声笑道。 谢玉惜不理秦妈妈,梳了妆去议事厅。 今天来了稀客。 “二太夫人,给您请安。” 谢玉惜垂眸,福身。 没想到俪二太太会把太夫人搬出来。 虽说是迟早的事,但也太快了点吧。 二太夫人淡笑:“玉惜,不嫌老婆子我烦吧?” “怎么会?” 谢玉惜扶着二太夫人坐在主位左边,自己就坐在了右边。 俪二太太一进来,看到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 她给婆母请了安,就等着谢玉惜让位置。 心想着,她毕竟是长辈,谢玉惜不能不让吧? 还真没让。 谢玉惜只请安:“二婶子。” 然后,就坐下了。 佩兰端了个绣墩过来,道:“请您坐。” 坐谢玉惜下面,像什么样子? 长辈坐成了一个丫鬟。 俪二太太扯了扯嘴角,道:“我就不坐这儿了。”她坐到了旁边,做个旁观者。 “让她们进来回话。” 谢玉惜吩咐佩兰。 佩兰叫来管事妈妈和婆子们,二太夫人并不插嘴,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如谢玉惜一开始到这里一样。 过了半个时辰,二太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握紧了手里的佛珠,不经意冷瞥了谢玉惜一眼。 这分明是个会管家,能管家的丫头。 当真是小瞧她了。 齐家。 谢湘怜睡到现在才起来,一睁眼,她几乎是吓醒的。 “什么时候了?” “奶奶,辰中了。” 谢湘怜大惊失色:“糟了,婆婆给我定的规矩是卯中。我怎么睡过头了?你们怎么不叫我?” 拨弦很为难:“奶奶,我们叫了,您非说再睡一会儿。” 还说谁再喊,就罚谁。 她们都不敢再叫了。 谢湘怜刚从床上起来,腰酸腿软,摔了一跤,疼得流眼泪。 “我,我不去了!” 谢湘怜丫鬟被扶起来,哭道:“五爷呢?” 她要齐汝望去帮她说情,她不想吃站规矩的苦了。 第41章 大侄子 第41章 “夫君,你就帮我去同母亲说说好话,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再去站规矩了。” 谢湘怜拉着齐汝望撒娇。 希望夫君可以宠爱她。 她眼睛亮的像盛了水。 齐汝望却皱了皱眉,一脸正色道:“媳妇伺候婆婆,理所应当,何况你才过门几天,就说不去了,我怎么同母亲说?说你不孝顺?” 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谢湘怜脸色苍白。 她可担待不起。 眼看妻子的眼泪都要掉下来,齐汝望耐性哄道:“你放心,母亲从不是刻薄之人,只要你孝顺贤惠了,站规矩的事早晚免了。 “听话。” 齐汝望捧着谢湘怜的脸颊。 “真的吗?” 谢湘怜边落泪,边问。 齐汝望肯定地告诉她,是真的。 “快去重新梳妆,我一会儿送你去,就同母亲说,是我的缘故你今日才迟了。” 夫君这般体谅她,谢湘怜暂且也不觉得痛苦了。 “那你先出去吧,我梳妆且要一会儿。” “好。” 齐汝望走后,弄棋进来替谢湘怜梳头。 心怀怨恨的人,总得找点儿什么来平衡心里的不满。 谢湘怜心想,谢玉惜她又在伯府里过得怎么样? 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弄棋,你昨天去伯府见到大姑奶奶了?她过得如何?” “这……” 弄棋一不小心,下手重了点儿。 谢湘怜疼得叫了起来:“你轻点儿!” “奶奶,对不起!” 弄棋的双手,慌忙离开谢湘怜的头发。 “问你话呢,谢玉惜在伯府情况如何?” 谢湘怜捂着头皮,瞪了弄棋一眼。 弄棋咬咬唇,把自己所见说了一遍。 “当真?” 谢湘怜脸色苍白,完全不敢相信:“她已经当了家,连伯府隔房长辈都对她十分巴结?” “是,是的。” 主仆愣着神,董氏那边派了妈妈过来请,和董氏一样,分外严肃的一张脸,在外催道:“奶奶今儿是怎么回事,怎的不知道给婆母请安了?” 谢湘怜心里一慌,应道:“这就来了。” 心里却骂着:老虔婆,凭你也配支使我? 等梳了头出门,看到那妈妈死人一样的脸,忽地闪过一个她自己都不信的念头。 当初,当初要是没抢这门婚事,吃苦的是不是就谢玉惜。 而不是她了。 西宁伯府。 “妈妈,您看看这个。” 谢玉惜把一些账本摆在了秦妈妈面前。 秦妈妈随便一翻,便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用手指指认着,一条条地看下去。 “这,这是……” 谢玉惜道:“伯爷说要去桐源卫了,就把家里的账,交了一部分给我。 “他说,这里面的收入都在前院银库房,只要合理,随我支取。” 秦妈妈却从这等滔天口吻里摘取到三个恐怖的字眼。 “一部分?” 她不确信地问。 谢玉惜点头:“伯爷说,只是一部分。” “老天爷……” 饶是秦妈妈年老,却也从没见过这么大笔的账册。 且还只是一部分。 她喃喃道:“这伯府,还真是,真是巨富之家。” 谢玉惜点头,抿抿唇瓣,轻声道:“难怪伯府在桐源没有开铺子。” 因为看不上那点蝇头小利。 田庄却是有的,只不过不曾声张过。 秦妈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都有矿了,还开什么铺子,打理的过来吗!” 她站起来之后,腿都有点软,紧张地说:“太太快收好,不可对外人道。” “外人?” 环秀堂哪里来的外人呢。 秦妈妈说了个直白:“太太万万不可让娘家人知道。” 小周氏出了名的爱钱,谢元昌图谋更大,但也并非不爱银子。 谢玉惜笑了笑,并不担心。 主仆一起消化了这番惊讶,秦妈妈不禁低声道:“伯爷此人,知情识趣,深沉妥帖,长相也是一等一的,究竟怎么传出伯爷不堪嫁的流言?竟……” “竟是让我白捡了个便宜。” 谢玉惜笑。 秦妈妈忙道:“太太也不必这般看不起自己,您与伯爷很是般配。”但也的确是谢玉惜高嫁。 谢玉惜摇摇头。 不是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梁仲骁。 只是,“桐源虽然是小地方,但也南通十省,北拱神京,卧虎藏龙。伯爷若盛誉,未必轮得到我嫁给他。” 也是这个理。 秦妈妈虽偏爱谢玉惜,还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伯爷恶名,究竟是谁传的?” 谢玉惜很在乎这个。 秦妈妈不做他想,猜测道:“他们是不想伯爷娶个门当户对,旗鼓相当的主母进门吧。” 谢玉惜点头,又道:“还有——” 不等话说出口,佩兰进来道:“太太,大少爷回来了。” 闻言,两人双双回头。 谢玉惜站起身,很好奇:“梁虎?” 梁仲骁的大侄子。 也是他三个侄子侄女里面,最负“盛名”的。 佩兰笑道:“是。” “伯爷知道了?” “知道了,二房三房的太夫人和太太过来了,正是灵旺让奴婢来请您去厅里一见。” 这是她和大侄子的第一次见面,谢玉惜让含茹带上了个厚厚的封红,便去了待客厅。 也是过门第二天,她认亲的地方。 刚进去,便听到有人道:“阿虎,这是你婶子,还不去拜见你婶子。” 俪二太太亲昵地推着梁虎。 梁虎从圈椅上站起来,十四岁的少年,身躯高大,站起来几乎只比梁仲骁矮半个头。 但他体格又更大一些。 作揖的时候,仿佛一座山倒下了一半:“给小婶子请安。” 他仿佛不擅长作揖,动作不流畅,很有些不伦不类。 外间伺候的丫鬟,想笑却不敢,又想起什么事似的,还没笑就脸色发白,避之不及。 “大侄子,这是婶子给你备的封红。” 谢玉惜泰然进去,示意含茹递上封红。 含茹低着头,有点紧张地走过去。 梁虎笑笑:“侄子谢过小婶子。” 俪二太太便道:“都别站着了,快坐吧。”拉着梁虎坐在她身边。 谢玉惜和梁仲骁坐在一起。 她莫名感觉到,梁虎这个侄子一出现,他的脸色严峻了很多。 当听到俪二太太问梁虎:“在白桐书院待得怎么样?” 谢玉惜更是微瞪眼睛,梁虎,竟然在白桐书院念书? 第42章 抓人 第42章 桐源有名的书院,倒是有几个,其中就有白桐书院。 但白桐书院不以举业闻名。 而是以管束严格出名,听说里面都是请的少林武僧看管学生。 所以里面的学生,各个都很温顺。 谢玉惜怎么看,都不觉得梁虎像个读书人,更没看出他温顺。 “我待的很好。” 梁虎笑嘻嘻道,好像在里面没吃一点苦头。 但他一端茶,袖子就短了一截,胳膊上露出几块淤青。 俪二太太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又心疼问:“疼不疼?” 梁虎不以为意,扯下袖子,说:“不疼。” 他身体长得太快,才穿了没多久的衣服,袖子就短了。 谢玉惜心道,幸好成衣铺重新送了几套衣服过来,应该是合身的。 梁仲骁却拧眉问:“你又和人打架了?” 寒气森森。 仿佛很难忍受梁虎的暴力。 梁虎立马站起来,笔直地立在梁仲骁面前,低着头道:“没有,就是和同窗玩闹,一不小心摔了。” 如果说谢玉惜像鹌鹑。 他就像一只大呆鹅,高高的身躯,呆滞的表情,还真有点温顺的样子了。 见梁仲骁不说话,梁虎心里忐忑,看着俪二太太求情。 以往,都是俪二太太帮他说好话。 “伯爷,阿虎刚回来,肯定累了,不如让他回院子先休息吧?” 一道稍显柔软的声音响起。 是刚过门的小婶子! 梁虎看过去,笑眯眯的。 谢玉惜这才发现,大侄子脸上还有两个酒窝,但因为眼眸有点冷横,竟是让人忽略脸颊上的一抹温柔了。 “既然你婶子替你求情,回去休息吧。在家里不准乱跑。 “等书院里假期过了,也不准耽搁在家。立刻去书院。” “知道了。” 梁虎应了一声,怕梁仲骁误解自己,便道:“小叔,那我想去看看小妹。” 梁仲骁想了想,点头同意。 看梁珠? 谢玉惜心思一动,听说三小姐从不见人,她会见梁虎? 她便问道:“伯爷,我能和阿虎一起去吗?” 梁仲骁却迟疑了,最后道:“如果珠儿露面,你们就去看看她。” 言外之意,若梁珠不肯,不要强求。 谢玉惜明白,同梁虎一起往梁珠院子去。 “珠小姐的院子在伯府的角落里,要绕过花园才能到。” 佩兰在前面带路,说道。 谢玉惜点头,好奇的余光落在梁虎身上。 他步伐粗狂,目不斜视,眼神总带着凛然,和梁仲骁的威严不同,他的眼里有薄薄的戾气。 谢玉惜蓦然想起一些传言。 说梁虎狂躁起来,会伤人。 她心头无端一紧,便忽然间听到头顶传来滚动着的响声。 一块石头从院墙上滚落飞来。 “啊!” 稳重如佩兰,都吓得尖叫一声。 其他丫鬟更是慌乱无章,四处逃窜。 梁虎却稳如泰山,举手挥拳,一拳打开那块不算大的石头,硬生生改变了石头坠地的方向。 “太太。” 含茹第一时间跑来护着谢玉惜。 谢玉惜脸色微白,却缜密观察墙头,心道,院墙上怎么可能掉石头下来? 她不急探查真相,上前关心梁虎:“阿虎,你手怎么样?” “我没事。” 梁虎摊开手背,给谢玉惜看,除了皮肉有点发红,看不出别的伤。 “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谢玉惜生怕梁虎伤到了骨头。 “不用,”梁虎一点都不在意,反而问谢玉惜:“小婶子,你没事吧?你可不能有事,不然小叔得寻我的麻烦。” 比起受伤,他更怕梁仲骁。 “我没事。” 谢玉惜想安慰他,还笑了笑。 既然没事,梁虎道:“婶子同我去追查墙外扔石头的人?我看他是想要婶子你的命。我翻墙,婶子你们从月门绕过去。” 他也看出来是有人蓄意谋害? 他又怎么确定,那人想害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谢玉惜十分惊讶于梁虎的心细。 梁虎仿佛没感觉她的诧异,捡起那块石头,走到墙边,轻轻松松翻墙过去,在上墙朝着一个背影喊:“喂,你找死?” 话音刚落,手里石头已经砸了过去。 谢玉惜她们,听到了一声惨叫。 带着丫鬟绕了月门过去,看到一个鬼祟的小厮,因为年纪很小,还能在内院走动。 “太太,饶命,太太饶了我……” 小厮抱着受伤的腿,往可以躲的地方爬。 梁虎慢悠悠走过来,踩着他受伤的细腿,狠狠碾了碾,笑问:“谁指使你伤我婶子的?” 小厮悔得肠子都青了,冷汗直冒,嚎叫道:“张婆子的儿子!张婆子的儿子!” 天杀的,怎么没有人告诉他,大少爷回来了,还和太太一起逛园子! 咔嚓一声。 骨头断了。 梁虎道:“滚。” 又看着谢玉惜道:“婶婶,您听到了?” 谢玉惜点头。 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梁虎就抓住了凶手,问出了幕后主使。 梁虎:“别耽误了看我妹妹,婶子,还一同去吗?” 他口吻十分平静,并不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去。” 谢玉惜扯了扯脸色煞白的含茹和佩兰。 两个丫鬟迅速调整好表情,一起去了角落里的院子,梁珠的住处。 “三妹,我回来了。” 梁虎在院子外敲门,他力气大,门框上的灰,扑扑地往下落。 谢玉惜往后退了两步。 梁虎敲得再响,里面也没有人答应。 过了很久,才有个丫鬟在门后面说:“大少爷,小姐在休息,不愿出来。” 梁虎在门口站了会儿,叹气:“好吧。” 他又同谢玉惜道:“婶子,我们回吧。” 见不到梁珠,本在意料之中。 谢玉惜点头,与梁虎一起走,才走了没两步,她忽听到一阵奶猫的叫声。 梁虎没为猫声止步。 谢玉惜却是放在了心上,回院子之后问佩兰:“珠小姐养宠物了?” “没听说,”佩兰道:“这十多年,咱们府里都没有人养宠物。” 除了前院马厩的宝马。 不过那不能算宠物,而是珍贵的坐骑。 “太太,这府里的少爷小姐,一个比一个怪。” 含茹想起白天经历的事,心有余悸。 这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伯府里的危险气息。 第43章 交代 第43章 离家之前,梁仲骁同谢玉惜说了诰命的事。 “快的话,这两日诰书就到桐源府衙,然后会有人送到家里。” 许是伯府之前已经有过诰命,他对这些事很熟悉。 又道:“以后你每年都可以领正三品诰命夫人的俸禄,都算你的私产。” “这么快?” 谢玉惜一脸惊讶。 梁仲骁说:“婚期定下的时候,我就奏上去了。” 为的就是快点让谢玉惜有封诰。 她毕竟年轻,带着头衔走动,会方便很多。 端看俪二太太等人的态度,便知梁仲骁料对了。 “多谢……仲骁。” 谢玉惜想福身,福到一半,想起来他讨厌繁文缛节,又直了身子。 “我去沐浴。” 梁仲骁挑帘子出去。 秦妈妈和含茹听到二人对话,立刻进来,含茹已经高兴地跳起来,道:“太太,您以后就是诰命夫人了!我们老爷都没有替太太挣个诰命呢!” 秦妈妈眼含欣慰与欣喜,眼圈都有点红了,笑着道:“虽然谢老爷是正五品的同知,桐源到底远离京城,不是所有有品级的官员都能替夫人挣下诰命。” 小周氏就没有。 含茹笑嘻嘻道:“小周太太要是知道了,不得气个仰倒?” 谁说不是。 秦妈妈问谢玉惜:“太太,等诰命下来,要不要摆酒?” “要!”含茹迫不及待:“就是要请酒,小周太太和二姑奶奶才看得见我们夫人的风光。” 这会儿都改口叫上一声“夫人”了。 “妈妈您看看含茹,才来几天,已不知道张狂成什么样了。” 含茹老实了一点,上前去给谢玉惜拆头发。 “太太,那摆酒吗?” 秦妈妈轻声问。 谢玉惜想了想,道:“容我想想,总得和伯爷商量一下。” 秦妈妈点头,觉得谢玉惜这样做最好。 第二天早晨,梁仲骁得走了,换的卫指挥使穿的戎装,腹前有黑色的金属甲片。 整个人肃杀了许多。 环秀堂都变得风声鹤唳了些。 他只留下一句交代:“玉惜,阿虎只有三日的假,你也不必多管他,督促着他按时去书院就行了。” “好。” 谢玉惜也起了。 梁仲骁犹不放心梁虎,又道:“他要是不听话,派人去告诉我一声。你不要同他动气,他年纪小,不懂分寸。” 其实不是怕梁虎怎么样,而是怕谢玉惜有事。 “您想左了,我看阿虎很懂事。” 谢玉惜笑着,一点不怕那个暴戾的少年。 再说下去,梁仲骁嫌自己啰嗦,点点头出了门。 天刚刚亮,一声鸡鸣,伯府二门才开,梁仲骁便离了家。 “太太和伯爷商量好了?” 秦妈妈问摆酒的事。 昨晚铃铛响了之后,夫妻居然还夜话几句,说的正是诰命的事。 谢玉惜便回秦妈妈:“伯爷说,随我。” 想到昨晚,秦妈妈笑了笑。 “妈妈,您让佩兰去大少爷院子里看看,他若是起了,我去问一问他起居的事。” 梁仲骁虽说让她不用费心。 但那是在三个孩子不认识她的时候,既然她同梁虎都见面了,就不能装作陌生人一般。 “太太,有没有事安排给我呢?” 含茹进来笑着问。 自打昨天开始,她就红光满面,好似遇了什么大喜事。 还真有。 谢玉惜姣好的面容微冷:“昨天受伤的那个小厮,不是供出了张婆子的儿子吗?你带着含芝,再到前院请两个护院,去把他抓起来,交给前院的管事。” 提到这个,含茹脸也冷了,道:“奴婢这就去。” 张婆子的儿子是个酒鬼,只怕是学了他老娘,宿醉了找个地方打盹儿,被水泼醒的时候,也是一脸茫然。 管事指使护院给他几个耳刮子,立刻清醒了。 “你为什么收买小厮用石头砸太太?” 张婆子的儿子一看这架势,马上下跪求饶。 虽然头还疼,但脑子转得还很快,忙替自己开脱:“我不是有意的!是有人挑唆我!” 也同他老娘一样,口齿很清晰。 管事一巴掌又下去:“谁挑唆的你?” 他却说不出来了,蔫巴地低着头。 护院踹了他一脚,很不客气:“你说不说?” 他随便说了一群陪他喝酒的人,然而证词却说不出什么。 最后只能道:“都怪我,怪我自己……” 自己找人喝酒,旁人一怂恿,他趁着酒劲儿才做了混账事,正是因为醉了,否则跑都跑路了。 现在只能认罪受罚。 管事见处理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 笑着问含茹:“姑娘看看,这样能回太太的话了吗?” 含茹皱着眉,用帕子遮住半张脸,道:“你问问他,太太都放他老娘一马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有什么可听人挑唆的?” 管事冷眼看着张婆子的儿子,问:“听到了?还不回姑娘的话。” 张子便道:“我看我老娘伤得太重,昨天喝了酒,酒劲一上头,我心里难受才,才……” 才做了蠢事。 今早一醒酒,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说到这份上,含茹也问不出什么,便同管事说:“他伤害主母,虽然说太太没事,他的心却歹毒,大少爷的手也受了伤。您看着办。” 管事点头,道:“我这就抓他送官府去。” “辛苦管事了。” 含茹客客气气的,见管事把人捆走,带着含芝一起回去。 嘟哝着:“真晦气!” 回了环秀堂,她不甘地道:“太太,定是有人故意灌醉他,怂恿他。否则太太这般宽宏大度,他感谢太太都来不及。” 怎么敢伤人呢? “有证据吗?”谢玉惜问。 含茹语塞,要是有证据,刚才张婆子的儿子为了自保,早就咬出人了。 她恨恨地道:“还不是他自己心里有恨,又贪酒,要不然也不能被人钻了空子。” 谢玉惜点头:“知道就好。” 主仆沉默一阵,含茹脸上有点丧气,谢玉惜便道:“无妨,他们总有憋不住亲自跳出来的时候。” 佩兰来回话:“太太,大少爷不在院里,已经出门了。” “说没说去哪儿了?” 谢玉惜有点紧张,听梁仲骁走之前留下的意思,是不许梁虎出门的。 “去给二太夫人请安了。” 谢玉惜一听,松了口气。 含茹却如临大敌:“太太,她们会不会和大少爷说您不好?” “当然会。” 含茹急了,谢玉惜却还很镇定。 佩兰笑道:“妹妹别着急,端看大少爷昨日就知道了,他不是个能被人随便牵着鼻子走的人。” 谢玉惜赞许地点了点头。 含茹放了心,又虚心说:“我还有很多要和佩兰姐姐你学的地方。” 第44章 离间 第44章 主仆一屋子说话, 谢玉惜忽想起什么,计上心来。 她吩咐佩兰:“去抓一只奶猫过来,最好两三个月大,性格温顺的。” “这个容易。” 佩兰面带笑容去了倒座房那边,婆子住的地方。 秦妈妈挑帘子进来,笑道:“佩兰姑娘性情顶顶好,做什么都是笑着的。” 这一夸,倒把含茹给酸着了。 她跑去廊下找含芝玩儿。 秦妈妈见人走了,低声问谢玉惜:“太太,要不要找人去偷听二房那边的动静?” 毕竟不住一个府里,这种做事手段可不磊落。 但她也担心大少爷心向着那边,以后和谢玉惜不对付。 俪二太太只是亲戚,大少爷却是伯爷的亲人,份量是不同的。 “不用。” 谢玉惜也不是不关心二房的动静,她道:“先看看阿虎什么态度吧。”又吩咐道:“给阿虎准备好起居用品了吗?” “准备上了,不过大少爷回来的匆忙,又没有人通知咱们,有些东西来不及备。” “那正好,”谢玉惜道:“等备齐了,我送去白桐书院给他。” “这,好吗?”秦妈妈迟疑。 谢玉惜笑:“怎么不好?哥儿在外面念书,还不许家里人去探望?” “也是。”秦妈妈笑道:“正愁没事请伯爷回来,到时候您请伯爷一同去,来回得大半天时间,伯爷也不能急着赶回桐源卫所,自是要回来住,太太和伯爷就……” 又能同房了。 “妈妈!”谢玉惜脸一红。 秦妈妈笑眯眯出去。 她盼着谢玉惜怀上孩子,生下一男半女,好好地养着,后半辈子才算是有了依靠。 留下谢玉惜一个人在内寝,她看着自己平坦小腹,摇了摇头。 做娘? 她暂时还不想。 二房院内。 “请二太夫人安,俪二婶子安。” 梁虎虽长得粗壮,动作也虎了吧唧,礼仪却还算周全。 自是不能同那些秀才举人比的了。 二房的长辈也并不计较。 二太夫人难得有笑容:“这么早就过来了?在家里住这着不舒服?” 俪二太太似乎很关心:“怎的,新婶子过门,为难你了?” “没有。” 梁虎道:“太久没给两位请安,早上醒得来,便来瞧瞧。” 一点说谢玉惜不好的意思都没有。 “你这手是怎么了?” 梁虎端茶的时候,俪二太太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背上的淤青。 “没事,昨天有人从院墙上朝小婶子扔石头,我替小婶子挡开,留下了这点伤。” “什么?!” 俪二太太惊呼,怎么这么巧就是梁虎给挡的? 她不知道自己神情对不对,赶紧转为亲切的责怪:“你这傻孩子,你要伤到了怎么办?” 梁虎笑笑,酒窝明显:“我皮糙肉厚,没事。” 俪二太太拉着他的手,好一阵揉,皱眉道:“再有这种事,你躲开就是了,别自己挺身而出。” 梁虎含糊应下。 俪二太太心里暗暗叹气。 料想昨日那小厮年纪小,下手出不了人命,却能给谢玉惜一个教训。 怎的一个教训都没给成。 她还真是好福气。 “叔祖母,您怎么走神了?” 梁虎看着俪二太太随口一问:“不会是您安排的小厮扔石头吧?” 俪二太太吓了一跳,脸色微白:“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 太夫人开口:“你小叔现在很宠你婶子,你放心,没人敢欺负你小婶子。” 太夫人不似俪二婶子那般温和,可以开玩笑。 梁虎便道:“太夫人,我和叔祖母开玩笑呢。” 俪二太太嗔他一眼。 梁虎有点想看,但见两个长辈同他话还没有说够似的,便问:“叔祖母怎么不去帮忙管家了?” 以前,家里的事都是她帮着管。 俪二太太叹气:“哪里还用得着我,我呀,不中用了。” 她余光觑着梁虎。 她知道这孩子,虽看着五大三粗,和他小叔一样护短。 恰好,她就是这孩子的“短”。 梁虎听完,果然沉默。 过了一会儿,却是说:“叔祖母,可我看小婶子不像是不容人的性格。” 况且年纪又小,又怎么可能压着长辈呢? 他一脸疑惑。 俪二太太见他认真了,便笑道:“你婶子年纪轻,难免好奇管家的事,嫌我们多余。” 意思是说,谢玉惜太专权。 或者从亲戚角度来看,谢玉惜不知道尊卑,眼里没有长辈。 梁虎垂眸,坐了一会儿,茶也喝的差不多了,就道:“太夫人,叔祖母,我先回去了。小叔不准我出门太久。” “好孩子,叔祖母送你。” 俪二太太跟着他一起出去。 一路无话,俪二太太暗想,梁虎难得回来一趟,又是个暴脾气,要不说点什么,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 “阿虎,以后我不大管家,我倒不担心你,到底你常在书院念书,有人照顾。 “只是你珠儿妹妹,她天天幽居一方小院,我以后恐怕照顾不到,心里很不踏实。” 梁虎听出俪二太太话里的意思,便问:“您想让我做点什么?” 俪二太太暗喜,脸上倒忍得好,只做平常语气:“也没什么,只让我能插得上手照顾你珠儿妹妹就行了。旁的我倒不与你小婶子争,毕竟她才是伯府主母。” 她想了想,一脸慈爱地问:“你帮叔祖母教训几个人好不好?” 几个在谢玉惜面前像哈巴狗似的管事妈妈和婆子。 “叔祖母,”梁虎缄默片刻后,低低唤了声。 “怎的?”俪二太太依旧笑着。 梁虎深黑的眼睛,盯着她眼, 唇边的笑容有点冷:“您是不是不喜欢小婶子?” “怎,怎会。” 俪二太太强颜欢笑,忽觉自己做错了似的,又是一贯的温柔口吻:“我太担心珠姐儿了,是我的错。大人的事不该让你一个小孩子掺和进来。” 她拍了拍梁虎的肩,道:“你快回去吧,等会儿我还要陪着太夫人抄经书,替你父母亲也抄上一些。” “多谢叔祖母,我走了。” 梁虎转身离开,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回了家里,见佩兰抱了一只猫儿,便问:“谁的猫?珠儿院子里的?” 他昨天听到猫叫了,虽没刻意放心上,但妹妹有关的事,他还是记在了心里。 佩兰笑道:“不是,是太太要的。” 橘色小奶猫,温顺地躺在佩兰臂弯之中。 第45章 诰命 第45章 “太太,大少爷来了。” 佩兰抱着猫回环秀堂, 还带回了梁虎。 梁虎是过来给谢玉惜请安的:“小婶子。” 二房的长辈,他都特地去请了安,没道理不来谢玉惜这边。 “阿虎。” 谢玉惜欣喜地放下扇子,道:“正好,我让秦妈妈给你准备了一些书院里面用的东西,一会儿你顺路带回去。” 秦妈妈带着两个婆子进来,搬了一只大箱笼。 “打开。” 谢玉惜吩咐道。 婆子从命,梁虎看到里面有很多衣裳,鞋袜,护腕之类的。 秦妈妈笑道:“大少爷,时间来不及,只有袜子是太太亲手做的。” 衣物都寻常。 但这是谢玉惜的一番心意,看在梁仲骁的面子上,梁虎也不能敷衍。 他拱手道:“侄子谢谢婶子。” “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谢玉惜心说,梁仲骁不怎么重礼节,梁虎却很周到,看来在白桐书院也学了不少规矩。 “阿虎,你常住书院,这些只怕也不够用,其余的我改日送到你书院去。山长会不会不允许?” “送到书院?” 梁虎黑眸微亮,露出两个酒窝,回答谢玉惜的问题:“不会,我们山长巴不得学生家里来人。” 不然怎么捞油水? 不过,能派仆从去书院里看孩子的人家,被捞了也心甘情愿。 就盼着花了钱,书院里的先生能多照拂自家孩子。 还有亲自来看孩子的父母,比仆从更上心。 想到此,梁虎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婶子怎么想着养猫了?” 梁虎忽问。 谢玉惜笑答:“院子里太安静,养别的又怕太闹腾,就让佩兰挑了只乖巧的来。” 倒不提她的打算。 听着与妹妹无关,梁虎便不多问,告了辞,带着两个婆子把东西搬回他的院子里。 按时去书院之前,还特意过来给谢玉惜辞行。 等到马夫回来说:“已经把大少爷送到了书院。” 谢玉惜立刻往桐源卫所去了一封书信,告诉梁仲骁,梁虎安全到了白桐书院。 收到信,梁仲骁看完,便装回原样,收着。 他派了卫矛回家递口信。 谢玉惜知道的时候,还觉得纳闷:“卫矛亲自回来?” 他是梁仲骁在外面最得力的人手,怎么派他回来传这种口信? 卫矛来时,谢玉惜听他说完,便道。 “伯爷写封信回来我就知道了,不用你特地跑一趟。” 卫矛眼神微闪,作揖回话:“太太,不麻烦的,小的干的就是跑腿的活儿。” 这就谦虚了。 谁不知他在外行走,外人还要称一声“卫爷”。 “伯爷在卫所里可好?” 谢玉惜问了几句闲话,让她看起来像个很贤惠的妻子。 “甚好,”卫矛笑道:“不过定是比不上在家里太太照顾伯爷舒坦。” 惹得丫鬟们笑了起来。 谢玉惜的确也很关心好奇梁仲骁在外的生活,知道他一切都好,便放卫矛走,让他快点回到梁仲骁身边。 “太太,我看大少爷待您倒没什么变化。” 秦妈妈很谨慎,等到梁虎离开伯府,才肯定自己这两天的观察结果。 含茹点着头,道:“还是佩兰姐姐说的对,大少爷没那么容易受外人挑唆。” 秦妈妈犹然担心:“我看二房的人也未必就死心。” “静观其变吧。” 谢玉惜很从容,她起身道:“该去议事厅了。” 这几天,二房的人都没有露面,仿佛被逼着避开谢玉惜的锋芒。 不知是不是做给梁虎看的。 若是,梁虎明显不吃她们那一套,梁虎一走,她们应该就要来了。 “二婶子。” 果然,谢玉惜一到议事厅,就看到了俪二太太。 二太夫人却不在。 因为她说:“耐心等着,她总有露马脚的时候。” 俪二太太就来做一尊吉祥物,倒也不插嘴谢玉惜如何治家,但却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一定会抓到谢玉惜的错处! 自掌家后,谢玉惜拟定了新的规矩,到了午膳时候,若无及时就让议事厅里的人都散了。 她回环秀堂用膳,橘色小猫立刻跑到她裙子边,抓咬她的裙摆。 “小东西,这可不能乱咬。” 佩兰过来抓小猫。 谢玉惜抱着猫儿,笑道:“没事。喂过羊奶了?” “还没,正要喂,它闻到您的味道,就跑出来了。” 谢玉惜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香气,小猫每次吃好吃的,就会闻到这种味道。 谢玉惜一回来,它闻着味道便追出来迎。 “我来喂。” 谢玉惜亲自喂养小猫,还给她剪爪。 养了才几天,瞳孔蓝膜就渐渐褪了,活泼的不得了,最喜欢抓咬环秀堂的盆栽。 “太太,喜事!” 谢玉惜正拎着小猫后脖子,不许她咬花,含茹便跑了进来,道:“衙门送诰命文书来了。” 秦妈妈大喜:“封诰下来了?” 含茹点头,说前院管事去接文书了。 等了好几天了,谢玉惜凤眸莹亮,笑着和秦妈妈说:“您替我跑一趟前院,该打赏的打赏。” 几个丫鬟太年轻了,只能让秦妈妈去和管事打交道。 “是,”秦妈妈又问:“娘家老爷太太那里,是不是派人去传道话?” “不用,文书是从桐源府衙发来的,父亲定是知道了,摆酒的时候再正式请吧。” 的确,谢元昌比谢玉惜更早见到那文书。 “文昌兄,恭喜恭喜啊,京城里发来的诰命文书,你看看。” 桐源知府黄大人亲自跟谢元昌道喜。 自打谢氏两个女儿高嫁,谢元昌在衙门里的地位水涨船高,和黄知府走得十分近。 “诰命?我家的?” 谢元昌很疑惑,知府太太还没拿到诰命,小周氏怎么会有? 黄知府为他解惑:“你家嫡长女的。” “这么快便下了诰命文书?” 谢元昌惊道,女儿才嫁过去多久,中央办事什么时候这般高效了! 他打开一看,赫然写着谢玉惜的名讳,正三品诰命夫人。 “元昌兄,你得请酒啊!” 黄知府拍着他的肩膀。 “一定一定。” 谢元昌满面春风回了家,小周氏都奇怪:“老爷,何事高兴?” 知道小周氏小心眼子,谢元昌不想听她抱怨,便道:“没什么,只是想着,我这一府同知的位置也坐得太久了,什么时候能挪一挪就好了。” 可政绩从哪儿来? 便是有人拉一把,也得做出点政绩才行。 他有点发愁。 第46章 青枣 第46章 “太太 想请大姑奶奶您回府聚一聚。” 小周氏派了陈妈妈过来请谢玉惜。 谢玉惜脸色淡淡的:“我才刚嫁过来,这么快就回娘家,怕外头人说闲话。” 陈妈妈也不咄咄逼人。 她也逼迫不了谢玉惜,只好道:“大姑奶奶不得空也就罢了,只要您心里还有老爷太太就是。” “你是在说我不孝顺吗?陈妈妈。” 谢玉惜直接挑破了,很不客气道:“是单说我一个人,还是说我和伯爷夫妻两个?” 陈妈妈脸色一变,连忙摆手:“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谢玉惜端着茶杯,闻了闻香气,垂眸,道:“想摆谱你也看看牌匾,别走错了门。” 她不屑于小周氏的人虚与委蛇。 说话很不客气。 周围还有丫鬟,陈妈妈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咬牙舔着脸笑道:“既然大姑奶奶忙着,我就不多打扰,这就回去复太太的命。” “秦妈妈,送送。” “不必了!”陈妈妈很硬气。 含茹笑问:“没人带路,陈妈妈您认得路?” 想到进伯府的路,那么长,那么复杂,陈妈妈一哽,回不上嘴。 秦妈妈脸色也很冷淡:“请。” 带着陈妈妈一起出去。 屋里只有谢玉惜自己的丫鬟,没有伯府的丫鬟。 她虽然不喜欢小周氏,也不会当着夫家人的面,落陈妈妈的脸。 “夫人,我就看不得她那猖狂样,还当在谢家的时候,以为可以压着您呢!” 含茹咬牙切齿。 哪怕跟来了伯府,这些年跟小周氏和谢湘怜那屋里人积攒下的仇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的。 当然,以谢玉惜如今身份,便是不化解。 又如何? 佩兰带着一位管事妈妈和几个婆子进来,她道:“夫人,外面送首饰衣裳来给您挑选。” 桐源打首饰的铺子,出名的就那么几间。 从前伯府里几年没有女主人,首饰铺子便来得少了,现在有了主母,他们又来得勤了。 谢玉惜扫了一眼,琳琅满目都是最新的样式,而且用料足,做工精细。 “先放这儿吧。” 谢玉惜虽然喜欢,却很坐得住。 像是见惯了。 佩兰挥挥手,示意那些人放下东西走人。 等人走了,含茹才惊呼:“天呐,夫人,这么多……” 以前谢玉惜在谢家的时候,逢年过节才有一件,还远不如这些精致。 谢玉惜看了一眼,将喜欢的留下了。 一些不太喜欢的,看着也价值不菲,就让人留下来,送给二房、三房,还有娘家。 又从喜欢的里面挑了两支簪,一支步摇,说:“这三件适合没有出阁的姑娘,留着。” “给谁?” 含茹好奇问:“哪儿来的没出阁的姑娘?” 谢玉惜说:“珠儿呀。” 含茹愣愣道:“可是珠小姐不是不见人的么。” “也许她又愿意了呢?” “青枣呢?”谢玉惜四处张望。 佩兰抱了猫儿来:“在这儿。” 养了大半个月,越来越活泼,它常和环秀堂的丫鬟轮流玩耍,如今谁都不怕了。 谢玉惜弯腰抱着青枣,轻声问:“替我去找珠儿玩,好不好?” 她微笑着,把青枣抱去了梁珠的院子。 院门正好虚掩着,她就把青枣送进了院子。 刚到新地方,青枣好奇心十足,直往里面钻,闻到崭新的味道,又见不到人,就在院子里叫起来。 谢玉惜转身走了。 过了几天带着佩兰和含茹去了梁珠院子附近,敲门:“珠儿,看见我的猫了吗?” 很快丫鬟来开门,大概丫头像主子。 叫绿漪的丫鬟,眼神也怯怯的,小声问:“是,是什么样的猫儿?” 佩兰认得绿漪,上前笑道:“一只白橘色的,叫青枣。绿漪姑娘,可是跑到你们院子里来了?”她介绍谢玉惜:“这是夫人。” “奴婢见过夫人,”绿漪请了安,有点为难地说:“是跑来了,可是,可是三小姐养着了……” 她很紧张地看着谢玉惜。 谢玉惜似乎只是关心青枣:“我能看看它吗?” 绿漪涨红了脸,道:“夫人等等,奴婢去和小姐说一声。” 转身跑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大开院子门,道:“夫人,佩兰姐姐,还有这位……” “我叫含茹。” “含茹姐姐,你们进来吧。”绿漪让开位置,让她们一起进院子。 梁珠的院子内部有游廊,顺着游廊走到上房,最西边一间就是她的内寝,窗户封死了,只有门虚掩着。 “夫人请。” 绿漪把内寝的门推得开了一些。 “珠儿,听说我的猫跑你这来了?” 一进去,谢玉惜就看到榻上坐着一个人,可她面壁而坐,身形窈窕纤细,不肯露面,怀抱着东西,头上戴着帷帽,头很低。 “珠儿?” 谢玉惜又轻声唤了唤,梁珠声细如蚊:“婶、婶,你是来找它的吗?” 怀里活物似有所感,“喵”了一声。 “青枣?躲这儿来了,真叫我好找。”谢玉惜笑道。 梁珠见谢玉惜只是来找猫,而不是来找她,松了口气,却舍不得把猫还回去,很紧张地问:“婶子,我养的很好,能、能给我养吗?” 依旧背对着人,不敢回头。 谢玉惜不说话。 梁珠就有点慌了,她回头,脑袋还是低着,声音细细的:“婶子,我会对它很好……” 绿漪忽然哭着道:“夫人,前不久三姑娘捡了一只小猫,没养活,姑娘哭了好几夜,倒来了这只乖巧的,姑娘夜里才睡得着。” 梁珠:“绿漪……” 连呵斥丫鬟的声音,都很微弱。 倒不像是身体不好,而是胆子太小。 “好,可是……” 谢玉惜欲言又止,眉头微蹙,仿佛也有为难之处。 梁珠连忙问:“婶子,可、可是怎么了?” “我还能来你这里看它吗?毕竟养了它一阵子,我们都很惦记它。” “当然,当然……”梁珠答应了,但似乎很惧怕以后常常见人。 谢玉惜嘱咐道:“青枣爪子长得快,得勤剪,别抓伤了自己。它嘴馋,却不会吐刺,鱼刺一定要挑出来再喂它。” 梁珠乖乖听着,时不时点头。 谢玉惜看不见她帷帽下的脸,却总觉得,她应该有一双扑闪扑闪的漂亮眼睛。 她顺势坐下,摸了摸青枣,温声和梁珠说话:“这小东西不会吃鱼,却背着我们偷吃,有一天它忽然就吐了出好长一根鱼刺,吓坏我们了。” “真的么?” 梁珠抬起头,一阵微风刮起她的帷帽,玉色的下巴十分精致。 “真的。” 谢玉惜微笑着。 从梁珠这里走后,谢玉惜回去喝了一盏茶,她怕梁珠随时发怯,不敢跟她聊天,茶都没找她要。 含茹奉第二杯茶进来,道:“夫人,三小姐生得,生得很白。” “她跟梁鹤是双胞胎,听说梁鹤人长得很秀气,不像这伯府里的人,像个耕读人家的风雅小少爷。 “珠儿自然也吴盐胜雪。” 含茹就不明白了:“那怎么都说珠小姐丑呢?” 谢玉惜叹气:“怕是痕迹只在脸颊。” 第47章 亲近 第47章 “婶子,您看,它翻肚皮了。” 梁珠声音清脆的。 谢玉惜笑应:“给它剪爪子了没?小猫儿爪子长得快。” 梁珠连忙道:“我剪了。” 说着,掰开青枣的猫爪,挨个给谢玉惜看。 她低着头,声音细细的:“我听您的话,没有剪太短。” 虽然戴着帷帽,但谢玉惜感觉的到,这小丫头若取下帷帽,肯定是一副乖巧模样。 “是吗,我看看它另一只爪子。” 连着来了好几天,谢玉惜已经和梁珠聊得有来有回。 梁珠与人交往的太少了,都听不出谢玉惜是故意在逗她玩儿,竟然乖乖地把青枣的四只爪子都捏开,一个一个地给谢玉惜看。 她生怕自己没有做好,谢玉惜会把青枣要回去。 说话的时候总是很紧张:“婶子,我这样剪,行吗?” “行呀。” 谢玉惜听到帷帽下面,小丫头松了一口气。 梁珠抱着青枣,坐在榻上,靠着墙角,虽然不背对人,但还是很怕人。 “夫人。” 含茹进来,在谢玉惜耳边低语,谢玉惜眉毛微挑,起身要走了,问梁珠:“我明天还能来吗?珠儿嫌不嫌婶子烦你?” “不,不,不嫌的……” 梁珠声音怯怯,轻声道:“婶子您来。” 谢玉惜觉得她胳膊腿,都太细了,便道:“这几天天气都很好,明天我若来了,咱们能去园子里走一走吗?” 梁珠明显犹豫了。 她是愿意见小婶子,可她不太敢出门。 就听谢玉惜叹息道:“青枣喜欢追蜂扑蝶,你要是能陪着它去园子里玩,它肯定更健康更活泼。” 这样哄孩子的话,任何十二岁的小姑娘都不会上当。 但梁珠会,她甚至很期待:“青枣真的,真的会更好吗?” “会。” 谢玉惜很肯定。 于梁珠而言,出门是个重大决定,她考虑得很焦灼。 最后,猛地点头:“我陪它去抓蝴蝶。” “说定了,明儿我再来找你们玩。” 梁珠抱着青枣起来,谢玉惜和她说:“坐着吧,你小叔最烦这些礼数,我也是。” 梁珠才没有负担地坐了回去。 但她也不是不懂事,打开窗户,目送谢玉惜离开。 绿漪很担心,柔声问:“姑娘,你明儿真的要出去吗?” 不是梁珠想不想,而是她敢不敢的问题。 “我已经答应婶婶了,”梁珠低着头,语气有点悲伤:“我知道,婶婶想让我出院门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 绿漪沉默了。 她家姑娘只是单纯,其实并不傻。 “姑娘明天要去园子里逛,今儿可得起来溜达一会儿。” “扶我起来。” 梁珠刚穿上鞋,突然有点慌张:“绿漪,你说婶婶以后会怪我吗?” “怪您什么?” 梁珠咬着唇,声音很低:“婶婶要是生了个女儿,有个我这样的堂姐……” 一家子女孩儿,名声都是连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知道自己嫁不出去,也知道自己会影响姐妹,乃至于侄女婚嫁之事。 绿漪宽慰道:“姑娘想得太远了,没准儿夫人生的都是男孩儿呢?” 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就是因为她家姑娘一直没人上门提亲,以前和伯爷相看过的人家,明明白白嫌弃过:“我家姑娘嫁给西宁伯,若生下女儿,岂不被府上三小姐连累婚嫁?” 梁珠一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家里人。 尤其是抚养他们的小叔梁仲骁。 小周氏病了。 二丫让她爹特意往西宁伯府跑一趟,告诉谢玉惜。 “病了?” 谢玉惜继续问含茹:“二丫的爹说没说太太病的严重吗?” 含茹道:“这个没说。但他说谢氏很多族人,还有周家的一些亲戚都过来探望太太,谢家热闹的很。” 斗了这么多年,谢玉惜自问很熟悉小周氏的性格。 小周氏病情严不严重不好说,阵仗却不小。 多半是在做戏。 谢玉惜轻嘲:“之前没什么事尚且要请我回去,这回却不请,明摆着是想针对我。” 含茹冷哼:“就是故意装病,暗指责您不孝罢了。” 谢玉惜加快了脚步,同时吩咐:“到外面请一辆马车,把二丫的爹送回去,再给他带一壶好酒。” “不用伯府的马车吗?”含茹觉得更方便。 谢玉惜:“用伯府的马车太张扬了,不便于二丫的爹以后继续给咱们报信。” “是,我这就去。” 含茹跑着走的,光看背影都十分雀跃。 小周太太恐怕想不到吧,她们家夫人就是这么得人心。 多的是人愿意做她家夫人的耳报神。 主仆二人在路上分开后,谢玉惜身后的佩兰就跟了上来,路上看到鬼鬼祟祟的一些身影。 佩兰来不及呵斥,那些人就鬼影似的跑不见了。 “夫人,要不要奴婢去抓来问问?” 佩兰低声道。 “算了。” 自从谢玉惜在议事厅里掌握了主动权,这种小毛贼就不少,她还不放在眼里。 她道:“擒贼先擒王。” 等到二房狗急跳墙的时候,这些人自然就消失了。 俪二太太最近很关注谢玉惜的一切风吹草动。 听说谢玉惜竟然到梁珠院子里去,一待就是半个时辰,她差点噎着。 “什么?珠小姐竟然肯见她?” 俪二太太瞪大了眼睛。 杜妈妈点头:“一连去了好几日,听说跟珠小姐很说得上话。” 俪二太太觉得脸疼。 她指甲扣在桌面上,道:“我刚接手伯府的时候,也曾接触过珠儿,珠儿见我们就跟见陌生人似的。怎的就这么亲近谢玉惜?” 倒显得她这个做长辈的很不尽心。 二太夫人脸色始终淡淡的。 俪二太太深呼吸,又说:“谢玉惜和阿虎也很亲近,她倒是能耐,一下子就把两个小的都拉拢了。” 还有梁仲骁。 她声音很温和,眼神却冷冰冰地道:“狐媚子。” 杜妈妈低着头不敢说话。 最近每次收集来的都不是好消息,她都感觉俪二太太和二太夫人越发难以相处了。 气氛诡异了半天。 一直不说话的二太夫人,开口了:“听说她已经有了封诰,准备摆酒?” 杜妈妈最近消息很灵通,道:“说是已经在布置宴客厅了。” “嗯,”二太夫人给俪二太太递了个眼神。 俪二太太心思一动。 挑唆下人做事,做出来的都是蠢事,如果她们自己出手呢? “杜妈妈,你随我来。” 俪二太太计上心来,拉着杜妈妈出去商量。 二太夫人耳根子清净,目光幽幽。 第48章 怀里 第48章 “珠儿,到亭子里休息会儿,喝点水。” 谢玉惜和梁珠约好了出来,真就出来玩了一个时辰。 青枣爬树钻树丛。 梁珠怕它不见了,又担心它摔伤,一路追着,自己也跑得满头大汗。 谢玉惜跟在后面,亦然。 实在是累了,才提醒梁珠停下来喝喝水。 梁珠和绿漪说:“把它抱回窝里。” 谢玉惜吩咐人给青枣做了个窝,一起带到园子里了。 “是。” 绿漪抱着青枣回窝。 谢玉惜与梁珠一起在亭子里坐着,不远处有人在看她们,看着像是花园里修剪花枝的婆子们,不敢前来打扰。 “珠儿,明天你小叔回来,我们想去白桐书院看看你大哥,你想一起去吗?” 谢玉惜笑着问。 藏在帷帽下的梁珠,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袖口,低着头问:“婶婶,我可以……不去吗?” 在家里她还敢走动,但是出门,她真的不敢。 “当然,那你有什么想带给你大哥的吗?” “有,有的!” 梁珠会女工,小时候和乳母学过,后来乳母不在了,她和绿漪学过。 她道:“婶婶,我会打络子,绣过荷包,做过袜子,你帮我想想,我给大哥送什么好?” 梁珠很苦恼:“袜子不行,我不知道大哥的脚有多大。” 络子跟荷包,她肯定做的没有针线房上做得好。 她一样都不满意。 “那别的呢?” 梁珠很羞愧:“别的,我不会……” 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应该会很多吧,她什么都不会。 “珠儿想学画画吗?” 谢玉惜忽问。 “画画?”梁珠没想过这件事。 谢玉惜点头:“那日在你房里,我见你花样子描得很好,只是技法很稚嫩,要是能好好学一学,说不定下一回可以给你大哥送一幅画。 “还有你小叔,他常挂的关公图也该换了。” “可,可我……” 梁珠不敢见外人,她低着头,几乎要把自己的脑袋埋到地底里。 “珠儿要是不嫌弃,我教你,好不好?” 谢玉惜轻声问,一点逼迫的意思都没有。 梁珠很心动,怯怯问:“婶婶,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谢玉惜却笑了:“你要是带着青枣一起来,我就不觉得麻烦。” 梁珠这才想起来,自己抢了婶婶的爱宠。 是应该让青枣多陪陪婶婶的。 梁珠答应了。 谢玉惜送她回去的路上,梁珠还问:“婶婶,那我要备些什么吗?” 谢玉惜想了想:“大约,要给老师备一些束脩?” 她眨眨眼。 梁珠脸颊烫红,绞着帕子,十分难为情:“婶婶,我,我差点忘了……银子我有的。” 好多年不见外人,她竟连这些礼节都忘了。 待谢玉惜走了,她问绿漪:“我是不是太笨了?” 绿漪笑眯眯:“姑娘傻呀,没看出来夫人逗您的么?” “啊?” 梁珠摘下了帷帽,但是脸上还有一层面巾,明亮的双眸很茫然。 她脸确实白的不像梁家人。 梁珠回神,去找自己箱笼里的银子,认认真真地打算学画画。 她却完全没想过。 梁虎,根本就欣赏不来画。 梁仲骁更是。 谢玉惜给梁珠准备好了画画需要的用具。 梁珠带着青枣一起过来。 梁仲骁回家的时候,傻眼了,那个带帷帽的小姑娘,安静地坐在谢玉惜身侧,膝盖上睡着一只小猫。 好像,好像是他的小侄女。 他几乎在怀疑:“珠儿?” 梁珠才刚从画桌上下来,在绣墩上坐了会儿,见小叔居然回了。 她也有点慌。 “小,小叔。” 梁珠起来福身,因为紧张,动作做的不好,屈膝起来之后,赶紧躲在了谢玉惜身侧。 梁仲骁更惊。 他看着这一幕,抿紧了薄唇。 当初,他也去过梁珠院子里敲门,希望她出去和别家小姐玩儿,后来变成只是希望她出来晒晒太阳。 但是都没有办到。 “婶婶,我先回去了。” 梁珠慌得很,低着头想走,谢玉惜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我让佩兰送你。” 佩兰闻言,立刻走在前面带路。 梁珠走后,梁仲骁坐在榻上,久久没有说话。 秦妈妈觉得不对劲,招手让含茹和泽兰都出来。 内寝里只有小夫妻两个,又隔了一阵子没见。 谢玉惜都有点紧张了。 算算日子,他们成亲在一起的日子,好像还比不上分别的时间长。 说到底,也还不大熟? “伯爷,我……” 谢玉惜想解释一下,她没有恶意。 “你怎么做到的?” 梁仲骁觉得她站得太远了,伸手轻轻拉了她一把。 谁知道她那么的轻,瞬间跌在了他怀里。 他皱眉:“伯爷?” 这大白天的,谢玉惜推开他,脸色微红,然而实在叫不出他的名,便只选择回他的上句话:“珠儿只是胆子小,人很聪明的,心地又善良。 “她喜欢我的猫,我见她很会描花样子,邀请她来跟着我学画。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谢玉惜说的轻巧。 梁仲骁却不能真的当这件事很容易,他凝视着她,道:“你待他们用心了。” 谢玉惜笑笑:“他们是你的侄子侄女,不也就是我的?自家人,尽心是应该的。” 梁虎梁珠兄妹两个其实都很懂事。 她不介意对好孩子更好一点。 说了一会儿话,夫妻俩好像又熟了一点。 谢玉惜坐下来,跟他话家常,说说家里琐碎的事,因不知道他爱不爱听,边说,边看他的表情。 梁仲骁听得很认真。 听着听着,天黑了,谢玉惜也觉有些乏了,和梁仲骁说明日的安排:“我继母病了,我想回去看看,伯爷有空去吗?” 梁仲骁看得出来,谢玉惜同她继母关系并不好。 “你想我去?” 谢玉惜想了想,点头。 “好。” 梁仲骁很容易就答应了,但在这之前,他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晚上,秦妈妈听到铃铛响了又响。 次日早上,谢玉惜和梁仲骁带上东西去谢家。 一进小周氏的院子,就听人惊讶道:“哟,玉惜带着姑爷回来了?” 明明刚才小周氏还在众人面前说谢玉惜不孝,三催四请都不来。 怎么夫妻俩都来了? 第49章 把戏 第49章 就知道小周氏没安好心。 果然是有意给自己下套。 谢玉惜笑了笑,道:“表姑,太太病了,我和伯爷自是要回来侍疾的。” 谢元昌的堂姐,连忙说:“快进来,进来,别和姑爷站在外面了。” 热情地领着两人去看望小周氏。 “太太,您怎么病了也不派个人去告诉我一声?” 撩起帘子进门,谢玉惜第一句便是这话。 小周氏正靠在榻上休养,额头上敷着一条白巾子,脸色微微苍白,但绝不是因病而白。 她见谢玉惜跟梁仲骁两人进来请安,瞪大了眼睛:“玉惜?你们怎么……” 谢玉惜和梁仲骁两人,齐齐给小周氏请安:“太太。”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梁仲骁自知不合适和女眷在一起,请了安,便告了辞。 小周氏房里才安静下来。 谢玉惜顺手接了丫鬟手里的药碗,道:“我来。” 小周氏嘴角一抽。 她这个继女什么时候这么“孝顺”了? 做作的直叫人恶心。 谢玉惜浑然不觉一般,端着药碗,脸带微笑。 小周氏怕自己吐出来,推开药碗,道:“不用,我自己来。” 一口气把药给喝了,好像不喝就会怎么着似的。 有人好奇地问:“玉惜,你怎么才回来探望你母亲?你母亲都病三天了! “怎么你又说你母亲没有派人去告诉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和小周氏的说法,完全不一样。 小周氏赶紧看了陈妈妈一眼。 陈妈妈站出来道:“太太的确派了我去大姑奶奶府上,不过大姑奶奶实在是忙……” 她可还没忘记,谢玉惜是怎么冷待自己的。 陈妈妈说笑话似的:“大姑奶奶当时忙的,差点都不认识我这张老脸了。” 这话就有深意了。 娘家府里得脸的妈妈,出嫁的女儿会不认识吗? 不就是仗着高嫁了,翻脸不认人! 谢玉惜唇角微翘,心下冷笑。 怎的一点长进没有,竟还是这点小把戏。 她不耐烦同她们打嘴仗,只问:“陈妈妈,你什么时候去的伯府?” 陈妈妈下意识想回答, 幸好忍住了。 她在小周氏生病之前去的,要是说出来,岂不是露馅儿? 含茹却没放过她,高声道:“陈妈妈,您老五六天之前来的伯府,可没忘吧?” 陈妈妈想反驳。 谢玉惜又同小周氏道:“太太的病怎么不见好?我正好请了大夫,就在外面马车里候着,要不还是换这位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 小周氏吓出一声冷汗。 谢玉惜像是被继母这么大反应吓到了,愣了愣,才道:“哦,好吧。” 这么一来,谁还不知道小周氏在装病。 更有那精明的,眼明心亮,执着谢玉惜的手,问:“玉惜,我刚听你的丫鬟唤你——夫人?” 在场的都是太太,奶奶,哪儿来的夫人? 就是小周氏也没拿到封诰的文书啊。 谢玉惜笑:“我不知太太病了,正是为这事来的,含茹,把帖子拿来。” 她不白跑一趟。 让含茹将帖子一一递给了娘家亲戚,免得再派人来送。 谢玉惜道:“过了中秋请诸位长辈姐妹们,到府里吃一顿喜酒。” 小周氏也拿了帖子,揭开一看,越看越眼睛越疼。 早知道谢玉惜有诰命,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玉惜,我们一定去。” 很快就有人捧场了。 谢玉惜又道:“含茹,把东西拿来给姐妹们分了吧。” “是。” 含茹把谢玉惜之前挑剩下的东西送了人。 说是送平辈的“姐妹”们,实际上就是奶奶太太们戴着,也完全不掉价。 这下子,说谢玉惜好话的人就更多了。 本来都是来探病,顺便帮着小周氏骂骂继女不孝,一下子都变成给谢玉惜捧场的了。 小周氏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她闭着眼,和陈妈妈说:“我头晕,扶我去躺下。” 赶客的意思,很明显。 正好,谢玉惜也不想多待了,便道:“太太既要睡下,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太太。” 小周氏紧闭双眼,没力气应声了。 “玉惜,我们和你一起走。” 谢氏亲戚们向小周氏告了辞,和谢玉惜一起出去。 路上,碰到了谢湘怜。 两两相望,众人不禁拿两人比较,谢玉惜光鲜亮丽,明媚动人。 谢湘怜秀气依旧,脸色却不怎么好,带着一点苦色。 “谢玉惜?” 谢湘怜自是知道她娘的小手段,因此没想到会在家里碰到谢玉惜,忙问:“你怎么回来了?” 谢玉惜和她在意的不一样。 她轻声问:“湘怜,你怎么瘦了?” 谢湘怜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子。 她在家里养得好,年纪又小,珠圆玉润,不像在现在,在董氏院子里站了半个月规矩,跟着吃素,已经摸得出骨头了。 “妹妹,府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对了,中秋之后的喜宴,你要是有空记得来啊。” 场面话,谢玉惜说的很顺嘴。 “什么喜宴?” 谢湘怜下意识盯着谢玉惜的肚子,难道这么快就有了? 就是有了,也得等孩子生下来摆满月酒啊。 很快,谢湘怜就知道了,亲戚们叽叽喳喳往她耳朵里灌:“你姐姐封正三品的诰命夫人啦。” 谢湘怜怀着复杂的心情去找小周氏,却收到了一张伯府下的帖子。 大红的帖子,嚣张的字迹。 像是谢玉惜的示威。 “娘,她也太张狂了!她才多大,您都没有封诰,她怎么敢骑在您头上办酒!” 谢湘怜用力撕那帖子。 “使不得!”陈妈妈赶紧拦住她,道:“二姑奶奶,这可是伯府下给齐家的帖子,您还要拿回去给您的婆婆、姑爷过目,怎么能撕了?” 小周氏难道不气? 她却明白陈妈妈话中的道理,咬牙道:“她想办就让她办。登高必跌重,你冷眼等着吧!帖子你且带给你婆婆,齐家去不去人,得由你婆婆做主。” 谢湘怜幽怨地看着那帖子。 现在她连想不想看见谢玉惜,都不能自己做主了? 满腹委屈地回了家。 谢湘怜同齐汝望诉苦:“齐郎,我姐姐竟比我先有了封诰。” 齐汝望看着她消瘦了的脸颊,温声道:“湘怜,日后你也有的。别着急。” “日后日后,日后是什么时候!” 想到这些天在齐家受的委屈,谢湘怜眼泪簌簌地落。 齐汝望一开始有点心疼,但不论怎么哄,妻子只是怨怼地看着他。 他不耐烦地放下手里的书,皱眉道:“你是在怪我?” “我,我没有。” 谢湘怜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赶紧示弱。 齐汝望没同她计较。 但心中也有了不满。 当初嫁给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他是个正六品,想要诰命尚需要时间。 现在竟为这种事就和他闹脾气? 竟不像个识大体的大族少奶奶。 第50章 耳鬓厮磨 第50章 谢玉惜回娘家去下帖子的时候,梁仲骁就去见了谢元昌。 岳婿俩聊了一阵子。 回到家,梁仲骁便同谢玉惜道:“岳父说,他想升迁。” 谢玉惜微愣,坐定之后,思索一番才问他:“父亲是随口一提,还是意有所指?” 梁仲骁想了想,道:“随口一提。” 谢玉惜心中一松,说:“您就当没听到好了。”她不想梁仲骁多想多问,便解释:“他是文官,您是武将,按理说,官场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您千万别挂心。” 梁仲骁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和她聊起来:“你不希望你父亲再往上升?” 谢玉惜笑了:“不是我不想,只是以我对父亲的了解,我觉得他最好不升。” “怎么?” 梁仲骁很有兴致。 他们夫妻俩还很少聊西宁伯府之外的事,或许多说一些她的家事,她以后可以不那么怕他。 他总忘不掉,夜里她与他鱼水之欢的时候。 她眼睛都不敢睁。 吻得重了,她甚至会忘掉呼吸,还要他撬开她的唇齿。 谢玉惜并不知道,男人成亲之后再素着,极容易心猿意马。 她还在很认真地道:“不怕您笑话。我父亲这个人做到府官就够了,再往上却不够瞧的。要是想一辈子平平安安,还不如就在桐源养老罢了。” 谢元昌有时候懂得抓大放小。 但,他并没有真知灼见,做起事来也容易犯自大的毛病。 论心眼子,也算不得八面玲珑。 光凭两个高嫁的女儿,就想一路高升,未免想得太美了。 “登高必跌重,伯爷……” 谢玉惜一回神,就看到梁仲骁星眸深沉。 …… “还没睡醒?” 乔氏在环秀堂外等的有一阵子了。 佩兰笑:“卫所里辛苦,太太您不是不知道。要不,您改天再来?” 乔氏摇头:“我真有急事找你们夫人。” 佩兰笑而不语。 她问乔氏是什么急事,乔氏就不说,偏要当面告诉她家夫人。 她心里清楚。 能有什么急事?就是想当面说给夫人听,想卖个好儿罢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谢玉惜梳洗了起来,偏房里见了乔氏。 “小婶子,好让您好等?什么事这么急?” 谢玉惜脸色尚有潮红。 乔氏笑了笑,凑过去,低声道:“侄媳妇,最近你们家针线房上的杜妈妈,和你俪二婶子走的可很近呐!” 谢玉惜眉毛一挑。 脸色还很平静,也不好奇似的,只道:“家里针线活计不多,二太夫人和三太夫人的绣活分了一些给杜妈妈照管。大概二太夫人又让杜妈妈做鞋袜抹额了?” “你信她们!”乔氏眯着眼,问道:“侄媳妇,你难道看不出来?之前仲骁重重惩罚的那个张婆子,就是杜妈妈的人。” 乔氏继续鼓动人心:“杜妈妈也是个心机深的,她挑唆张婆子犯死罪,把自己摘干干净净。你当真打算轻轻的放过她了?” “不然,小婶子有什么建议?” 谢玉惜眨着眼,好像没了主心骨。 乔氏一时被蒙蔽了,眼里冒着火:“何不抓她一个现行,严刑拷打,还怕她不交代?等她吐露干净了,你俪二婶子还跑得掉? “到那时候,整个伯府才是你一个人掌着!” 若是年轻只会弄权的小媳妇,还真会被她给说动。 她却忽略了,谢玉惜对梁仲骁有真心。 谢玉惜轻声道:“可那时候,伯爷会被人戳脊梁骨,我也被人骂狠毒,不是吗?” 乔氏嘴立马闭上。 谢玉惜摇头:“小婶子,伯府不是地府,做不来严刑逼供的事。” 还有一点她没点破。 二房要是被驱逐了。 三房作为伯府周围唯一的亲戚,能拿到的好处就更多了。 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头,这很正常,知道收敛就好。 谢玉惜继续问:“小婶子,您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乔氏讪笑。 这年轻的侄媳妇油盐不进的,还真不好糊弄。 她便道:“是我太激进了,我,我回头再给你想些好主意。” 谢玉惜笑:“那就麻烦小婶子多多替我上心,要是真抓到了府里哪个下人有歹心,您放心,莫说我了,伯爷第一个不放过她。 “自然,小婶子要是有确凿证据,我定是感激不尽。” 这就相当于得到了具体的承诺。 乔氏起身道:“有侄媳妇你这句话,我可就知道怎么使劲儿了。” 她风风火火地走了。 谢玉惜刚出去,就看到了梁仲骁就在廊下站着,他慢悠悠走过来,问她:“你和小婶子很熟?” 刚才听她们说话,不像是第一次私下见面。 谢玉惜也不瞒他,把乔氏之前来示好的事说了。 还说她什么都没允诺,但给了乔氏一些银子,只说是用来给她一儿一女裁衣裳穿,请她务必收下。 最后问他:“您觉得我这么处理行吗?” 梁仲骁颔首,忽然在她身边低声道:“我知道,你一心为着府里好。” 不知情况的人看着,就像是夫妻俩在耳鬓厮磨。 佩兰含茹几个丫鬟,纷纷转身躲了起来。 之后,谢玉惜就发现秦妈妈从白天到晚上,嘴边都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 她忍不住问:“妈妈,好端端的您笑什么?” 逗得她也跟着笑了。 秦妈妈给谢玉惜梳头发,笑道:“夫人和伯爷两个亲近,我们看着就高兴。” “‘我们’?” 秦妈妈就说:“夫人和伯爷以后在丫鬟们面前,还是得避讳着些,切不可像白天那样在外面就亲近起来,省得叫丫头们笑话。” 她哪有? 谢玉惜想了想,忍俊不禁。 她无奈道:“我跟伯爷那是在谈家事。” 秦妈妈笑眯眯的:“好好好,谈家事——明天要去白桐书院看大少爷,夫人早些休息。马车和带给大少爷的东西,我都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想到明天,谢玉惜还真有点期待。 不知梁虎看到梁仲骁也去了,是什么心情? 还有梁珠。 她已经和梁珠说了,马车明天辰中出发,梁珠会和他们一起去吗? 第51章 看望 第51章 “夫人,小姐还是不敢去。但是三小姐让奴婢把这个给您,想让您带给大少爷。” 绿漪递过来两对护腕。 之前梁珠听谢玉惜说,梁虎回来的时候手腕上有淤青,便连夜做了两对护腕。 “含茹,收着。” 绿漪见状,便道:“奴婢告退。” 回去告诉梁珠,东西已经给了谢玉惜。 梁珠抱着青枣,缩在角落里。 她没有戴帷帽,只围着面纱,低着头道:“绿漪,刚才我又听到它来了,它又来了……” “哪儿?” 绿漪如临大敌,在屋子里到处寻找,什么都没找到,转回来和梁珠说:“小姐,没有东西啊。” “有,我听到它的声音了,你不在它就出现了。沙沙……沙沙……” 梁珠睁大眼,看着绿漪问:“我的闺房,是不是不干净?” 绿漪也只是个小姑娘,头皮一麻,勉强地笑着安慰:“怎么会?姑娘是不是昨晚梦魇了,这会儿还没清醒?” 梁珠摇摇头,声音很低:“真的有。” 绿漪起初也有点怕。 仔细看着小主子的表情,却不怕了,而是深深的担忧。 莫非,小姐脑子出了问题? 绿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情很沉重。 “那两个小箱子,都搬到后面那辆马车里。” 伯府门口,含茹指挥着小厮。 谢玉惜和梁仲骁同乘,辰时中,马车驶向白桐书院。 白桐书院建在山腰上,下了马车,且还要亲自走一段路。 梁仲骁身强体壮,腿也够长。 这点路途于他而言,喘气都喘不出来。 却把几个丫鬟给累坏了。 含茹靠着树休息,喘气道:“幸好秦妈妈没有来,不然她的腿脚可受不了。” 谢玉惜坐在小凳上,忍不住取下帷帽。 额上滑下香汗,脸颊烫红一片。 佩兰倒了水,问谢玉惜:“夫人喝水吗?” 谢玉惜饮了一碗,休息一会儿,便想继续赶路,道:“去的早些,还能跟阿虎一起用午膳。” 说着,带头起身继续走。 梁仲骁很担心她的体力,低声问:“我背你?” “不用。”谢玉惜飞快地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丫鬟小厮,见他们都没听到,低着头猛走了两步。 梁仲骁看她鹌鹑似的埋头,莞尔。 速速跟上她的脚步,拉着她一起往白桐书院去。 到了书院大门,见一块大石头,朱红隶书写就“白桐书院”四字。 门上一副对联,上联劝学,下联化用了《勉学》中一言,也是劝学的意思。 学风颇浓的样子。 “灵旺,去递名帖。” 几个女眷早说不出话了,梁仲骁便吩咐小厮去叩门。 西宁伯府的名头在桐源并不小,一行人顺顺利利进了书院,在专门的客用厢房中休息。 领路的人说,一会儿就有书院中司计过来招待。 灵旺打发走了那人,进来回话。 谢玉惜觉得书院里很安静,料想夫子们正在授课,便和梁仲骁商量:“我们悄悄去看看阿虎?” 梁仲骁想了想,点头:“也好。” 他从没来过白桐书院。 只知梁虎自从来了这里,安生多了,却不知他学业怎么样。 自然,他从没指望过梁虎学业有成。 大侄子能做个读书识字的人,就足够了。 打听到梁虎在第二层乙字堂,两人比肩走过去。 谢玉惜依旧戴着帷帽。 山中凉爽有风,行走间,她衣角飘动,像一抹粉红流云。 梁仲骁随她前行,心情悠然。 到了乙字堂窗外,便听得里面,老夫子一声呵斥:“你怎么还没背下来?” 同时传来戒尺猛敲桌子的声音。 学堂里面鸦雀无声。 谢玉惜与梁仲骁一起往里面瞥了一眼,罚站受训的人,正是梁虎。 “是阿虎。” 谢玉惜低声道。 梁仲骁冷了脸,长腿一抬:“走吧。” 他已经不想看下去了。 “等等,”谢玉惜躲起来,耐心道:“先看看是怎么回事,我看阿虎不像偷懒的学生。” 和梁虎在伯府里相处的时候,她就发现他是个聪明的少年。 虽然长得魁梧,但粗中有细。 夫子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训斥学生,梁虎早知夫子的习惯,未必会将自己置于颜面尽失之地。 夫子继续问梁虎:“你背了几天《过秦论》?” “五天。” 哄堂大笑。 梁虎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背书,只能说,他尽力了。 夫子冷哼:“五天还背不下来区区上篇,旬考的时候,你怎么办?” 梁虎低着头,不语。 他比夫子足足高出一个脑袋,脊梁却弯得厉害。 夫子莫名有气:“继续靠作弊过旬考?” 学堂气氛冷凝。 忽然无人敢笑了。 “我没作弊。”梁虎语气冷硬地道。 夫子只冷眼看着梁虎,胡子抽动,拿着戒尺转身,边转边说:“罚抄百遍。” 似乎还不满意,又低声斥了句:“真不知道你能做好什么。” “他能百发百中!” 调皮的学生,接茬道。 夫子冷笑:“百步穿杨又有何用?”学堂里又哄笑起来。 “当然有用。” 谢玉惜在窗外现身。 学堂的窗户都只有半个孩子高,谢玉惜一现身,占据了大半扇窗户。 山羊胡子的夫子转头看过来,眉头拧着:“你一个女子,怎会来书院?快快出去!” 此时,梁仲骁站在了谢玉惜身侧。 夫子一看见了形象威武的男子,脸色和缓了些。 梁虎则直接愣住。 小叔和小婶子……怎么会来书院? “苏厉以百步穿杨的典故,劝周朝国君止战。 “百年前,亦有一位名将,以百步穿杨止两城兵戈。 “请教夫子,能止战的百步穿杨,竟无用吗?那什么才是有用?” 谢玉惜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 学堂里,学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开始起哄。 “我教学生轮不到外人插嘴,”夫子似乎感觉到什么,看了梁虎一眼,皱眉问谢玉惜:“你是他什么人?” “婶子!” 梁虎喊了一声。 帷帽下,谢玉惜浅笑:“我是他婶母。” 梁仲骁摆着一张冷脸,不言而喻:他是梁虎的叔父。 也就是西宁伯。 夫子脸色明显变僵了。 谢玉惜继续道:“夫子授课,我们的确不该打扰,方才听说我们家梁虎似乎——被冤作弊?待夫子下了课,不如请了山长将此事说清楚。 “我们先不打扰夫子上课。” 一番入情入理的诘问之后,谢玉惜与梁仲骁径直找山长去了。 夫子额头上顿时冒冷汗。 第52章 对质 第52章 夫子听说谢玉惜夫妇要去找山长。 已经无心上课。 但也不能撇下课堂不管,便让学生们背诵。 然而朗朗读书声,越发让他心烦。 好歹挨到书院里敲了钟,夫子立刻撂下手里的书,跑到山长那里找人。 然而,山长不在。 谢玉惜夫妇也不在。 她跟梁仲骁回了落脚的院子,留了灵旺在学堂外等梁虎,待午休的时候,一家人一起用饭。 “婶子,小叔。” 梁虎跟着灵旺进来。 梁仲骁脸色冷冷的,没应声。 梁虎心下微沉,低着头,脚步都忽然慢了下来。 西宁伯府虽是武将世家。 但叔父遵从他父亲遗愿,有意让他从文,也学了那些酸儒的规矩,要求他尊师重道。 他刚才在学堂上的表现,叔父一定不喜。 梁虎心里正叹气。 “阿虎,坐下用饭。” 谢玉惜起身,指使丫鬟给他搬一张凳子过来。 梁虎默不作声,走到谢玉惜身边坐下。 “吃菜。” 用饭的时候,谢玉惜给梁虎夹菜。他只低着头,除了抬头道谢的时候。 谢玉惜余光扫过梁仲骁的冷脸。 心里其实有些疑惑。 她虽也惧梁仲骁,但她知道,夫君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至于让人怕到骨子里。 谢玉惜却不知道。 只是梁仲骁,不想让妻子怕他罢了。 卫所里厮杀出来的将士,从没平易近人一说。 “别只顾着吃饭,多吃菜。” 梁仲骁忽道。 梁虎抬头。 叔父不怪他了? 又看了看谢玉惜,心知托了谁的福,他便笑了:“是,侄儿多吃菜。” 气氛变得和缓。 谢玉惜眯眼笑了笑,目光落在梁仲骁脸上,娇美温柔。 有她这一笑,梁仲骁的脸色才真正好看了。 饭罢。 谢玉惜还在漱口擦嘴,梁仲骁已经开始质问:“张夫子说你作弊是怎么回事?” 他本无审问的意思。 但在桐源卫里冷肃惯了。 身量又比梁虎高一些,便要微微垂眸去看侄子表情,冷硬的眉眼就显得更加淡漠。 梁仲骁双臂环抱,姿态就更像在诏狱里提审犯人。 灵旺都抹了把冷汗。 梁虎从不抵抗叔父的强硬。 他不做没用的事。 梁虎一直低着头不语,拳头却攥得紧。 “伯爷,司计来了,应该是山长得空了。您先过去吧,我和阿虎随后就到。” 谢玉惜及时打断叔侄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梁仲骁颔首,先一步离开。 “阿虎,想好了等会儿在山长面前怎么解释吗?”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谢玉惜便问。 梁虎有点诧异,顿了顿,道:“婶子,您信我的解释?” 谢玉惜:“你要先说了,我才知道可不可信。你说都不说,我也回答不了你。” 梁虎沉默。 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谢玉惜轻声道:“走吧。” 梁虎想起那天,仍然不甘心。 他十分冷静地说:“上一次旬考,有人把作弊的小抄丢到了我脚下,我正准备踢开,被张夫子抓住了。” 当时山长正让各个堂内严抓学风考纪。 梁虎就成了典型。 “你怎么不申辩?” 谢玉惜皱眉,这白桐书院,还不敢捂西宁伯府的嘴吧? 梁虎摇头:“婶子,没有人会为我作证。” 谢玉惜微愣。 想起梁虎在学堂上站着受训斥的样子……他壮硕的体格,学习上的迟钝,与他的同窗们,格格不入。 “走吧。” 谢玉惜唤他,两人去追赶梁仲骁的步伐。 梁虎步子大,谢玉惜又戴着帷帽。 两人很容易就拉开距离。 梁虎却有意等着谢玉惜。 谢玉惜心下叹息,这么懂事的侄子。 或许不成器,但一定就不是个可造之材吗? “阿虎,那篇《过秦论》很难背吗?” 谢玉惜忍不住问。 记得她背的时候,只用了半个时辰而已。 梁虎回眸,挠了挠后脑勺,眼里一丝少年气,竟有些憨态可掬的样子。 他也苦恼:“婶子,很难。” 背了忘,忘了背,张夫子考他之前,他尚还记得,正考他的时候,他已然忘却。 只记得只言片语…… 谢玉惜忍俊不禁,又问他:“你射箭真能百发百中?” 说到这个,梁虎精神昂扬:“当然!我还能在马背上百发百中,以后婶子随我和叔叔去骑马的时候,我射给婶子瞧。” 谢玉惜无奈笑着。 天生的武将种子,梁家怎么会想到送梁虎来读书考科举? 到了山长所在的“善义堂”,张夫子已在里面候着,他不是坐,而是立在山长身侧。 梁仲骁则坐在山长下首。 “学生见过山长,张夫子。” 梁虎进来请安,谢玉惜向山长微屈膝,便坐在了梁仲骁身边。 山长面相就很有读书人的气质了,他神情和蔼,道:“上旬抓的考纪的时候,张夫子说你就是那个作弊的学生,梁虎,你可曾作弊?” “我没有。” 梁虎回答的太干脆了,山长便看向张夫子:“嗯?” 张夫子作揖道:“山长,确实是抓了个正着——小抄就在梁虎脚下。” “也就是说,根本就没彻查过?” 谢玉惜忽道。 女人的声音在这里有点突兀,也激怒了张夫子,他皱眉道:“你一个妇道人家……” 如果不是梁仲骁与山长在场,他早指着她的鼻子斥骂了! “真的没彻查过?” 谢玉惜笑了一声,不难听出里面的冷嘲热讽的意思,她问山长:“白桐书院里就这般抓考纪?不问青红皂白,只管抓住个替死鬼,就万事大吉了?” 山长汗颜。 张夫子气得发抖,指着谢玉惜:“咄咄逼人!没有教养!贵府就是这么和老师说话吗?闻所未闻!” 梁仲骁脸色一沉。 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指他夫人? 谢玉惜摁下梁仲骁,不急不躁:“孩子父母双亡,我们做叔婶的想找夫子问两句都问不得了?说到不敬师长,那更是无稽之谈,夫子是阿虎的老师,并非我的。” 她稍顿一息,从容道:“做我的老师,你还不够格。” “狂悖!竖子狂悖!” 张夫子脸色铁青。 山长的表情也很难看,这是来讲道理还是来找茬的? 谢玉惜本来存着讲道理的心,奈何张夫子不讲理,瞧不起她是个女子。 当然了,道理还是要讲清楚的。 不能眼睁睁看着梁虎蒙受不白之冤。 谢玉惜起身再屈膝:“山长,我姓谢,外祖父姓周。” 山长要是没有昏聩老迈,应该还记得起她的外祖父家。 第53章 山长 第53章 桐源就这么大点地方,谢家虽不足道。 但谢玉惜的外祖父母,以及谢玉惜的外曾外祖父,也就是大周氏的外祖父,都很值一提。 要不是从大周氏外祖父那一辈开始,嫡出的都只得一女。 冷氏一脉延续到现在,也是桐源不可小觑的存在了。 谢玉惜是冷氏唯一的嫡脉后代。 桐源年长的读书人、官员,很多都得到过冷老的指点。冷老过世后,便是谢玉惜的外祖父周老成为了桐源的名儒。 可惜都去世的早。 不过没关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即便这位山长不把这当回事,装也得装得很当回事。 果然。 山长听闻谢玉惜身份,连忙起身,惊呼:“你是周业师和冷师母的外孙女?” 他年轻的时候,曾跟着周老太爷学过经。 他更是知道,冷师母比周老太爷更精通儒家之学! 冷师母身子骨不好,一生只得一女大周氏,大周氏似乎也只有一个独女。 看来就是眼前这位小夫人。 “山长,”谢玉惜满怀歉意,低着头道:“本来羞提家祖,只是……” 山长连忙摆手:“夫人这是如何说!若早些提,才知道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家人。” 他瞥了那张夫子一眼。 嫌他不懂事。 张夫子脸色涨红,他可没受过周老指点,更是没见过冷老,却也听说过两老盛誉。 虽还是瞧不起女子,但眼前女子要是名儒后代…… 那就,那就先另当别论。 一时间,善义堂里气氛欢快。 看来可以开始讲道理了,谢玉惜淡笑道:“山长,我与伯爷此来,是想问一问阿虎作弊之事。” 梁虎的名声已经够坏了。 谢玉惜不希望更坏,也不希望梁虎白白受冤。 山长很客气:“好说好说。” 他看向张夫子:“你把来龙去脉,再说一遍。” 还要怎么说?他早说的够清楚了! 张夫子却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说一遍。 他这回却不似刚才那般信誓旦旦,而是有些为难道:“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已经不好查清楚。” 再说明白些。 都下了结论的事,别想他改口! 否则以后他还怎么在学生面前立威? 谢玉惜不认可,她稍加思索,便问:“既是严抓考纪,学生作弊留下的小抄,可还留着?” 张夫子:“在监院手里。” 这就好办了,谢玉惜说:“小抄用的纸、笔、墨,乃至字迹,都是证据。要想查出来小抄是谁抄的,并不难。” 若能查到具体的人,剩下来的事,就更简单了。 谢玉惜问张夫子:“夫子,您是否已经查清楚,小抄的纸是西宁伯府买给阿虎的宣纸?用的是伯府买的笔墨?字迹也是阿虎的字迹?” “这,这……” 谢玉惜又问:“敢问夫子,您,查了吗?” 张夫子冷汗连连。 他没有查。 他抓到现行,立刻就定了梁虎作弊之罪。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山长眉头一皱,挥袖:“你先出去吧。” 张夫子作揖:“是……” 灰溜溜地退下。 走之前,他看到山长在赔笑。 且先不说谢玉惜身份如何,端是白桐书院这般对待学生,在西宁伯那里就不过去! 梁仲骁可不是谢玉惜,还会搬出先祖,再细细地讲道理。 张夫子只觉得后背汗湿了一片。 “伯爷。” 山长十分客气。 莫说张夫子,他难道不担心西宁伯发难啊? 梁仲骁脸色确实不好看,但,他不是不记恩情的人。 他淡淡道:“当初别的书院不收留梁虎,是您收他在学院念书。” 听到这话,山长松了口气。 梁仲骁继续道:“劳山长还梁虎一个清白。” “当然当然。” 山长笑着,好一顿夸赞梁虎。 梁虎:“……” 他从不知,自己这般优秀。 几人相谈甚欢,主要是谢玉惜和山长谈,梁虎听得昏昏欲睡。 末了,谢玉惜说出自己的最后一个目的:“山长,我看阿虎适应不了乙字堂的进度,要是阿虎愿意,我倒想请您放他去后面的丙字堂。” 说完,看向梁虎,询问他的意思。 梁虎完全没想过,自己还能换堂,一时没反应过来。 山长却纳闷:“之前不是府上说,想让梁虎在甲字堂……” 梁家派人来说想让梁虎甲字堂,奈何甲字堂的夫子不同意,他便只将梁虎安排去了乙字堂。 没有让梁虎如愿去甲字堂。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山长恨不得把话咽回去。 谢玉惜却像没听出来似的,在梁虎同意去丙字堂之后,她才道:“还要再麻烦山长一次。” “不麻烦不麻烦。” 帮了业师唯一的外孙女,只会成为他的美名,一点都不麻烦。 谈完换堂的事,谢玉惜和梁仲骁就告辞了。 带着梁虎一起从善义堂出来。 举业的事,梁仲骁根本一窍不通,今天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他额角突突跳,问梁虎:“去丙字堂,你行吗?” 梁虎点头。 谢玉惜在旁边解释:“学堂里按进度分堂而学,阿虎丙字堂的内容都没学会,去了乙字堂当然跟不上。” 她颇有些忧心:“要是丙字堂他都跟不上,您可能还要再来一趟的。” 梁仲骁颔首。 他不怕跑腿的麻烦。 怕的是自己什么都不懂,耽误了梁虎,对不住大哥交代给他的夙愿。 幸好,他的夫人是谢玉惜。 想到刚才她与山长侃侃而谈的样子,他心里道不明的感觉。 “小叔,婶子,我先回去了。” 梁虎不愿意耽误课业。 不为别的,今天叔叔婶子为他做这么多,他一万个不能辜负。 “去吧。” 谢玉惜微微一笑。 梁虎又深揖才走,脚步比在家里的时候,还轻快几分。 夫妻俩一起下山,走之前,把东西留给了梁虎的书童,还留了一辆马车到时候接梁虎回家过中秋。 下山的路比上山路轻松。 谢玉惜还能和梁仲骁闲谈。 “伯爷,是您托人把梁虎放去乙字堂的吗?” 她很好奇,是谁在做拔苗助长的蠢事。 “不是。”梁仲骁语气微冷。 谢玉惜叹气,果然。 二房这是想捧杀梁虎? 她又问:“您也看出来了,阿虎并不适合读书。您想没想过,能不能不让阿虎走科举之路?” 第54章 家宴 第54章 提及梁虎未来前程,梁仲骁冷眸微沉。 他抿一抿唇,细微表情淡的几乎看不清,便道:“这是他父母亲生前遗愿。不必再议。” 担心吓到谢玉惜,他语气稍温和些:“我知你是为他好。” 谢玉惜点点头,也不再提。 父母遗愿,孝之一字压下来,梁仲骁身为叔叔,也不好违逆长兄长嫂为梁虎定下的前程。 她自知嫁来还不久,能同他说到根上,已是不易,随即面带笑容同赏沿途风光。 回到伯府。 谢玉惜沐浴之后,天都黑了。 秦妈妈进来道:“夫人,绿漪姑娘下午来过。” “说没说,有什么急事?” 事关梁珠,想到她怯怯不敢见人的样子,谢玉惜总觉得心里柔软。 她虽是婶子,也只大了梁珠五岁。 在她心里,梁珠就像个小妹。 秦妈妈摇头:“但我看她心里焦灼,虽不是急事,只怕也是要事。” 谢玉惜点头:“明早我就过去看看珠儿。” 次日,谢玉惜才到梁珠院门口,绿漪就开门了,惊慌失措地抓住佩兰:“夫人,佩兰姐姐,三小姐发烧了。” “病了?” 谢玉惜先吩咐佩兰:“先去请大夫。” 一边带着绿漪往里面去,问她:“怎么会病了?” 梁珠虽然娇弱,却不常生病,绿漪照顾人一向心细,怎会病? 绿漪欲言又止。 谢玉惜便直接问:“秦妈妈说你昨日等我和伯爷归家,等了许久。可是珠儿有事?” 绿漪点头,大着胆子道:“奴婢说了夫人莫怪,小姐觉得我们院子里有……有鬼……” 含茹眼睛一瞪。 她胆子大,可一听到鬼怪之事,鸡皮疙瘩顿起。 她绷紧了身子,左右张望着问:“哪里?哪里有那种东西?” 绿漪摇头道:“我从没见到,是小姐说有。昨晚奴婢睡得沉,早晨青枣跳到我身上,我一惊醒,才发现小姐发了热,嘟哝着昨夜又看见……” 含茹炸毛的毛一样,脚步都走不稳了。 “哪儿来的鬼神?” 谢玉惜按了按含茹手臂,淡淡地道:“我不信。” 声音娇柔,却很坚定。 含茹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进内寝看了梁珠,谢玉惜摸着她滚烫额头,还有脸上的半面轻纱,心中微动。 面纱之下,已经能模糊地看到大片的红黑色痕迹,不知是胎里带出来,还是别的缘故导致,足足覆盖了半张脸颊。 确实有碍观瞻。 拔步床旁边的水盆里绞着降温用的帕子。 谢玉惜也不继续窥探梁珠脸上的丑痕,她吩咐绿漪:“你先继续照顾珠儿,我出去看看。” 绿漪点头。 绞了帕子给梁珠擦汗,降温。 但依旧没有取下梁珠脸上的面纱。 小姐习惯戴着面纱,就像画在脸上的面具,取了便像剥皮一般,会浑身不自在。 “夫人,三小姐的院子里,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含茹陪着谢玉惜看了一圈,道。 谢玉惜低声:“你没听绿漪说吗,她见不到,但是珠儿却见得到。” 含茹更低声:“会不会是珠儿小姐她……” 有病。 谢玉惜当然也怀疑过,但是她信不过二房的人,“先查清楚了,要是真没人为的问题,再请大夫给她看看神志。” 大夫来了。 谢玉惜让绿漪守口如瓶,只说梁珠发热,不提她见鬼的事情。 绿漪显然很维护主子,口风很紧。 大夫过来把脉,开了药,说明日再来一次。 梁珠服药醒来之后,却说不愿意再看大夫了。 绿漪还说:“夫人,小姐她,她现在谁都不想见了。” 说罢,她也叹气,还以为马上中秋家宴,小姐可以跟着一起入席。 小姐都十二岁了,再不敢见人,三年五载依旧没有人上门提亲,可怎么办? 她操碎了心。 谢玉惜心忧,却不惧,她反而安慰绿漪:“你好照顾珠儿,她不想见人就不见。” 绿漪十分感激。 回去复命的时候,让梁珠不要担心,她说:“小姐,夫人脸色好着呢,一点都没怪罪,你可别多心了,好好养身子。” 梁珠越发愧疚。 她捂着有痕迹的半边脸颊,道:“是我不争气……我不争气……” 婶婶对她那么好,她却只会给她添麻烦。 谢玉惜并不觉得麻烦。 晚上悄悄派了人手去梁珠院子外面守着,看看有没有奇怪的动静。 要真让她查出点什么,那才叫有趣了。 “挑唆也就罢了,他们要是真有歹心害梁虎和梁珠,被抓我住了死证,就不用和他们讲亲戚间的情面了。” 秦妈妈点点头:“到时您交给伯爷办,伯爷自会将他们连根拔起。”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但,不能这么做。 “伯爷一旦出手,便是不管不顾的。若真到那一步,我自是要给他铺好路,让他既能收拾了他们,又不至于坠了伯爷名声。” 想到关于伯府的种种传言,谢玉惜道:“这些年,他们可没少往伯爷和三个小孩子身上泼脏水。” 秦妈妈默然。 梁珠院子那头,佩兰带着含芝跟婆子们守了一夜,也没有看到异常的地方。 中秋却到了。 梁虎乘马车回来,不及去二太夫人和俪二太太那边,先来给谢玉惜请安。 “婶子,您给我新做的衣服,还有妹妹送的护腕,我都戴上了。” 他撸起袖子,给谢玉惜看。 大掌往上,一对玄色的手腕。 谢玉惜便笑:“快去换身衣裳,中午一起用膳。” 梁虎走之前,又道:“我等会儿接了妹妹一起过去。” 以他听说的消息,梁珠和他一样也和婶子交好,还能出院子在花园里玩耍,应该可以和他们一起过中秋的。 谢玉惜目光微暗,道:“珠儿不去。” 梁虎聪明,他也不多问,作揖走了。 脚步却不似来时轻快。 中秋宴摆在伯府花园里。 虽然三房分了家,但二太夫人和三太夫人都是辈分超然的长辈。 她们年轻的时候,都在这伯府里陪着梁家先辈们一起度过很多时光,但凡每房有人在桐源,无一例外中秋都是大家一起过。 宴席摆了三张桌子。 谢玉惜跟梁仲骁夫妻俩,与太夫人她们坐一桌。 上了桌,便看见二太夫人身边站了个俏丽的美人,一看就是刻意打扮过的样子。 谢玉惜记得,成亲第二天,这姑娘也站在二太夫人身边。 但那天,这位姑娘不曾说过话。 今天,二太夫人却笑着使唤她:“卿雨,还不给你表哥表嫂倒酒?” 卿雨姑娘声音像黄莺出谷,含羞上前:“表哥,我给您倒酒。” 谢玉惜还未曾有所表示,梁仲骁已然冷了脸:“不用。” 卿雨脸一白,看着梁仲骁,又看了看二太夫人,进退两难。 很有点楚楚可怜了。 第55章 卿雨 第55章 二太夫人没有想到,梁仲骁这么不给面子。 就连谢玉惜也没想到。 然而,梁仲骁继续语出惊人,说出了更不给面子的话:“以后中秋家宴,太夫人就莫要留外人做客。” 二太夫人嘴角抽了抽。 她知道梁仲骁这个人很直,没想到他这么直。 直接到有点蛮横了。 俪二太太便站起来道:“仲骁,卿雨也并不是外人。” 她这个正室妻子再不说话,好像说不过去了。 谢玉惜一脸好奇:“二婶子,这位姑娘也姓梁?” “她姓王。” 王卿雨。 俪二太太继续解释道:“她是——” 谢玉惜不给她多言的机会,又问:“噢,她是意哥儿的……” 梁意,俪二太太唯一的一个嫡子,疼的跟眼珠子似的。 到现在还没娶妻。 除了怕耽误他的学业,也因为俪二太太眼界高,相熟人家的女孩儿都被她看遍了,没有一个满意的。 总觉得她儿子颇有大才,便是公主也配得。 俪二太太一听,谢玉惜竟然暗指二太夫人娘家的一个庶出外甥孙女,和她的宝贝儿子梁意有点什么。 当时就急了。 她吼道:“怎么可能!” 声音大到有点失态。 俪二太太可是一向温柔,众人见她这般,都有点诧异。 她慌忙收敛起来,笑吟吟拉着王卿雨,道:“卿雨就是在太夫人跟前伺候着,帮忙布一布菜。” “哦。” 谢玉惜意味深长地看着王卿雨,被俪二太太婆媳两人当成棋子摆布,她倒站得住,手里端着酒壶低头,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既然是个丫头,就下去吧。” 谢玉惜道:“我与伯爷都不习惯外面的丫鬟伺候。” 佩兰从王卿雨手里接过酒壶,轻声道:“我来,姑娘回去吧。” 王卿雨尴尬得脸红,看了看俪二太太,见俪二太太点头,才退下去。 另一桌,少年梁意手里捏着一双筷子,脸色冷峻。 “开席吧。” 梁仲骁道。 中秋家宴,索然无味。 谢玉惜喝了点酒,见梁仲骁有公务先离席,也跟着告退。 乔氏悄然跟上来,和她说笑:“侄媳妇,看明白了吧,梁意是俪二的命根子!” 谢玉惜看明白了。 但又怎么样? 她笑问乔氏:“小婶子可有管事妈妈们的紧要事,和我说?” 指的是杜妈妈最近的动静。 乔氏讪讪:“没有。”她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要不早就去找谢玉惜了,何必等到家宴之后,才找了机会同她拉近关系。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侄媳妇,我最近发现那个杜妈妈老实了不少,不到处挑唆人,也不怎么往二房那边跑了,这算不算有用?” 谢玉惜眼眸一亮。 “算,当然算。” 杜妈妈那边看来已经完事了。 做这些事,乔氏很兴奋,她摩拳擦掌道:“侄媳妇,王卿雨那个丫头是二太夫人的庶出外甥孙女,正经算起来,和太夫人没有血缘关系。太夫人见她容貌还算不错,接来她身边已经养了好几年了。” “侄媳妇,你猜是几年?” 乔氏笑着反问谢玉惜,句句都是心眼子。 谢玉惜有点儿兴致,便问:“几年?小婶子别和我卖关子了。” 乔氏严肃道:“二太夫人自打带着俪二回来几年,王卿雨这丫头就跟了几年。 “我从前还纳闷,这么大的丫头留到十五了还不嫁出去,我以为是留给梁意那孩子。 “可是今天你也看到了,我想错了。我看她们婆媳俩,是打算把人留给……” 说着,打量了谢玉惜一眼。 却见她并不提防,也不生气。 乔氏便问:“侄媳妇,你不急?” 谢玉惜要是不急,她这消息似乎就没有价值了。 “伯爷要是想娶她,早就娶了。” 没有娶,那就是绝对不会娶。 而且刚才宴席上,梁仲骁就没有给王卿雨面子。 按乔氏说的,梁仲骁与王卿雨早就认识了,到现在还不熟,说明他心有防备。 乔氏道:“卿雨丫头身份低微,配仲骁自是不够的,但若是给仲骁……做个妾室呢?” 她声音莫名低了些。 实在拿不准谢玉惜会不会生气。 她可不是来惹怒谢玉惜的。 谢玉惜仅仅是弯了弯唇角:“不会的。” 乔氏不知道谢玉惜哪儿来的自信,男人嘛,总是要纳妾的,今年不纳,明年还不纳? 她劝道:“且要早日防着,别等到——” “小婶子,若没有别的要紧事,我就先回去了。” 谢玉惜不想听无用的话。 乔氏想了想,咬牙道:“有,我有!” 她凑到谢玉惜耳边,小声说:“有一日,我曾经偶然看到过,王卿雨和梁意……” 谢玉惜挑起了眉毛。 “多谢小婶子。” 总算说了点有用的消息。 “说什么谢,这都是——”都是应该的?不,乔氏并不认为应该,她奔着拿好处来的。 乔氏改口:“这都是侄媳妇你应得的。” 谢玉惜报以微笑。 回了环秀堂,让人给乔氏送了些绸缎过去,给孩子做衣裳。 和俪二太太一样,乔氏也有两个亲生的孩子,一个嫡子,一个嫡女。只不过她年纪比俪二太太小,孩子们也比梁意小很多岁。 秦妈妈听闻中秋家宴上,二房暗地里塞妾的事,有些愤然:“夫人,您才和伯爷成婚不到半年,她们也太心急了!” “妈妈,别气。没准儿,俪二婶子是给自己家娶媳妇的呢。” 谢玉惜笑了笑,问含芝那边情况怎么样。 这回是泽兰和含芝过去守着。 仍是一无所获,谢玉惜想了想,就说:“放绿漪回家和家人团聚几天吧。” 梁珠怕人,贴身伺候的只有绿漪。 其他的人都只在外面听吩咐。 如果绿漪不在,诡异的声音或许才会出现。 第56章 心魔 第56章 中秋之后,接着十七日就是谢玉惜摆喜酒的日子。 十六日的时候,就有宾客家派管事妈妈来回话,礼,送到了,但是人不来。 谢玉惜才接手庶务,于人情往来上还不甚熟悉。 脾气很好地接了礼,让前院把人客客气气送走。 含茹奇怪地道:“夫人,这户人家送的礼倒是不一般。怎的人推脱着不来?” “是昌祺郡主。” 谢玉惜说。 含茹有点理解了,喃喃着:“原来是郡主。” 桐源这地方,有个伯府已经算瞩目的。 但还不够瞩目。 因为桐源还有个皇亲国戚,昌祺郡主,嫁给了桐源陆家二老爷陆璟为妻,后来陆璟因故辞官,两人从京城回到陆璟的老家桐源。 含茹回想起那时候的事,便道:“我记得当时桐源还热闹了一阵子。” 佩兰笑道:“我们府里也是好奇这位郡主。”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含茹问:“佩兰姐姐见过?” 佩兰摇头:“没见过。” 含茹指着昌祺郡主送来的礼:“那……” “伯爷和陆家二老爷认识,二太夫人和俪二太太代为管家的时候,和昌祺郡主来往过,只不过……” 谢玉惜接了话:“只不过昌祺郡主和谁都来往很少,跟西宁伯府也一样。” 佩兰点头:“是。” 所以陆家会送礼恭贺梁家有喜,但是昌祺郡主作为陆氏老家的掌家主母,却并不会来和谢玉惜打交道。 谢玉惜并不放在心里。 她问佩兰:“宴席厅布置好了?” 桌椅杯碟碗筷,都有讲究。 还有明日的菜式、下人如何分送,要做的滴水不漏,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是谢玉惜第一次在伯府里办宴席,她不想出一丝错漏。 连翘上前回话:“宴席厅布置完了,厨房那边奴婢还要再去看看。” 说着就去了。 紧接着,泽兰就来了,她脚步匆忙:“夫人,奴婢在三小姐院子里发现了这个。” 递上来一张灰色的纸。 这纸和别的纸还不一样,摸上去滑滑的。 “这是……” 谢玉惜不明白。 秦妈妈认出来,道:“夫人,这是用来扎风筝的纸,风吹起来比一般的纸都响。” 她拿了灰色的纸,抖弄了两下,果然很响,靠近了听有点刺耳,但是放远了听。 “沙沙,沙沙……” 谢玉惜脸色微变:“在哪里发现的?” 泽兰道:“墙上有一串,一根线勾着,奴婢躲在院子里一早发现的,就撕了一张下来。” “看看去。” 谢玉惜就奇了,伯府里哪儿来的那么多雕虫小技。 到了梁珠院子,果然看到院墙上挂着一串灰纸,这会儿正有风。 就听见“沙沙”“沙沙”的声音。 “取下来。” 谢玉惜吩咐一声,佩兰去够那一串纸,细细的鱼线串着纸,另一头系着石头,正好压在墙的那边,保证风能吹出响声,却吹不走纸。 必须要人才能来取走这一串纸。 至于为什么这一串没有取走,谢玉惜问泽兰:“有人发现你带着含茹守在这里了?” 泽兰皱眉,道:“没有,就没见有人过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来之前,奴婢好想听到了两声鸟叫。” “听清楚了,是鸟叫?还是人?” 谢玉惜蹙眉。 泽兰想了又想,摇了摇头,道:“夫人,奴婢没听清。”她抿了抿唇,生怕主子责怪。 但谢玉惜没有。 她只是去看梁珠,在外面敲门:“珠儿?我能进来吗?” 梁珠是醒着的。 等到谢玉惜敲门第三遍,还得不到回应,似乎准备走的时候,她才怯怯道:“婶子,您进来。” 她特别强调:“您一个人进来!” 伴随着一声猫叫,就显得梁珠这句话,更加外强中干。 “那我来了,你给我开门。” 谢玉惜声音轻轻的,生怕吓到了梁珠。 梁珠动作很慢,给谢玉惜开了门,就躲在了门后,从缝隙里看外面的人。 谢玉惜一进来,便关上了门,摸了摸她怀里的青枣。 梁珠戴着帷帽,低着头,说:“婶子,青枣很乖的,我也没饿着它。” “你也很乖,”谢玉惜笑了笑,直接就问了:“昨晚,你听到……” 梁珠忽然身体一僵。 谢玉惜确信了,“又听到了沙沙声?” 梁珠点头。 谢玉惜叹息道:“丫鬟看到声音的来源了,想不想去看看?” “是,是什么东西……” 梁珠吓得脸色惨白,抱着青枣的手背,也显得更苍白了。 “你自己去看看?” 谢玉惜牵着她的手,道:“我陪着你。” 她的手温传给梁珠,梁珠觉得,掌心也没有那么冷了。 “好,婶子。” 谢玉惜牵着梁珠去墙角看那一串灰色的纸。 墙壁也是灰色的,晚上根本看不出来墙上挂着一串纸。 “你听听,是不是这个声音?” 谢玉惜让梁珠自己亲眼看清楚。 佩兰怕梁珠听不清,过去煽动着灰纸。 果然…… 梁珠听到熟悉的“沙沙”声,先是有些怕的,然后就释然了。 她还有点兴奋:“婶子,只是一串纸,一串纸!” 根本不是什么鬼。 回到房里说话,谢玉惜问梁珠:“你怎么会觉得这种声音是脏东西呢?” 梁珠茫然,“因为,因为我小时候听了些妖精……” 她胆子小,格外怕些。 谢玉惜攥了攥手指,笑容温和:“别怕了,世上根本没有那种东西。你大哥还在家里,明日才去书院,你要不要去见你大哥?你送的护腕——” 说到这里,她却不说了。 梁珠很着急:“我送的东西,大哥用了?” 谢玉惜叹气,苦恼道:“我不知道,要不珠儿你自己去问问阿虎?” 心魔刚除,梁珠大了些,便大着胆子道:“那,那好,我去看看大哥有没有戴我送的东西。” “大哥在哪儿?” 要是在前院,她就不去了。 谢玉惜想了想:“你大哥应该去看二太夫人了。” 按理,梁虎昨日今天是会抽空陪一陪二太夫人和俪二婶子的。 但这回没有。 俪二太太等了一天一夜,都等不到梁虎过来,有点慌了,派人来请梁虎。 梁虎该耿直的时候也是很耿直:“我不去,和叔祖母说,我可不想再看到她们家那个多余的丫头。” 中秋当日,俪二太太自己暗指王卿雨是丫鬟。 说完,还道:“我要去我小婶子那儿了,你赶紧走吧。” 赶走了俪二太太的人,径直到环秀堂。 当他看到梁珠也在,一双虎目灼然。 “小妹!” 梁虎健步如飞,可把谢玉惜都吓得够呛,让秦妈妈拦下他,提醒道:“阿虎,珠儿已经十二岁了。” 不是两岁。 梁虎生生顿住,摸了摸鼻子。 他弯腰低头,问梁珠:“珠儿,真不让大哥看看?大哥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了。” 谢玉惜轻声道:“珠儿愿戴帷帽,就让她戴着吧。” 她见过梁珠脸上的痕迹,很难让人不注意。 姑娘家脸皮薄,承受不住这种注视。 哪知道,梁珠居然取了帷帽,但又飞快地戴上了。 “大哥,你,你看清了吧?” 梁虎蒙蒙的,这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看清了什么啊! 兄妹俩在谢玉惜这里笑闹了起来。 卫矛来的时候,纳闷了。 “伯爷不是说三小姐又不出门了吗?怎么和大少爷都在这儿,还打闹起来了?” 第57章 请帖 第57章 “卫矛来了?快请。” 谢玉惜在偏室里见人。 卫矛回来,只为传一句话:“陆二老爷和伯爷打了声招呼,昌祺郡主身体不适,夫人您办的封诰喜宴,她就不来了。” “这个我知道。” 谢玉惜觉得奇怪,也不必特意再来告诉她一声吧。 卫矛笑道:“陆二老爷周到,说是您嫁到伯府以来,办的第一场喜酒,却恰好碰到昌祺郡主身体不适,怕您,怕您……” 怕她多心。 谢玉惜当然多心了,不过不是心里不舒服,而是很多的疑惑。 “陆二老爷和伯爷私交很好?”她问。 这个不算是秘密,虽然梁仲骁并不借此炫耀什么。 卫矛道:“伯爷和陆二老爷私下走得很近。” “难怪。”不过是一场宴席,陆二老爷生怕得罪了伯府似的。 谢玉惜继续问:“陆二老爷和昌祺郡主……和睦吗?” 卫矛顿了顿,讪讪道:“如夫人所猜,是不大和睦。” 这个其实也不是秘密。 熟悉这两夫妻的都知道,两人一直都闹得不可开交。 卫矛问道:“夫人此前认得郡主?” 谢玉惜摇头一笑:“我何德何能认识郡主?” 昌祺郡主出身皇室,虽然定居桐源,但也不是桐源普通官宦人家可以来往的。 她外祖父和生母大周氏还在世,兴许与昌祺郡主有些缘分。 只凭谢家,却不可能。 “那夫人如何猜得出……” 谢玉惜道:“郡主要是抱恙,她的亲信自会告诉我。” 昌祺郡主却连这种借口都没有找,明摆着就是不想来。 但送礼却出手不凡。 想必贺礼也不是出自她之手,或许是陆璟,亦或者是陆家其他人。 总之不是昌祺郡主本人。 卫矛笑道:“夫人心细如发,您既然都明晓,属下回去复命了。” 谢玉惜让佩兰送他,又道:“这等小事,我不会忘心里去,你是伯爷的左膀右臂,以后不必为了这点小事特意跑回来。” 卫矛却恭敬作揖,道:“夫人,伯爷重视您。这一趟属下跑的不冤枉。” 谢玉惜就只好受了。 等人走了,秦妈妈在旁边道:“原来陆家是夫妻打架……”殃及了谢玉惜。多心的人只怕是会觉得,她不受昌祺郡主待见。 “没有的事。” 谢玉惜道:“伯爷和陆二老爷既是好友,以后有的是机会和昌祺郡主见面。” 想到昌祺郡主,便在心里咂摸了一遍郡主的身世。 她父亲瑞王是朝中存在感最低的王爷,但却在其他几位王爷争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名声渐起。 甚至被大乾皇帝重新放在了眼里。 但瑞王依旧远离纷争。 还将宝贝女儿嫁给了不大起眼的陆家。 说是不起眼,陆家也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谢玉惜恍然想起一件事:“妈妈,我记得陆家大老爷在翰林院里待了很多年吧?” 之前父亲为她请过京城里来的教养嬷嬷。 嬷嬷和谢元昌一起,为她和谢湘怜浅说了些桐源大户人家的事。 这里面就包括陆家。 当时秦妈妈也在。 秦妈妈道:“是,但是陆家大老爷和陆家二老爷已经决裂多年了。” 这也是谢玉惜记忆最深刻的地方,她道:“没了大老爷的陆家,就更不起眼了。您说在瑞王这等贵人眼里,究竟看中陆家二老爷哪一点,才舍得让昌祺郡主嫁给他呢?” 这个问题她曾问过嬷嬷。 但是嬷嬷没有回答她,谢元昌也没有。 秦妈妈当然也不能回答。 依旧是谢玉惜心里解不开的谜题。 这让她对大名鼎鼎的昌祺郡主越发好奇。 秦妈妈惦记谢家的事,她道:“夫人您说明儿个小周太太和二姑奶奶都会来吗?” 谢玉惜微笑:“会吧。” 不亲眼来看看,她们怎么甘心呢? 齐家。 齐汝望脸色阴沉沉的,谢湘怜从董氏哪里站了规矩回来,就看到丈夫顶着很难看的一张脸,坐在圈椅上等她。 “齐郎,怎么了?可是今天在衙门里累着了?” 齐汝望虽然中了状元,但他祖父升迁在即。 大伯也在京城里当官。 一门三位京官,未免太扎眼。 且朝中一直有避嫌的规矩,就只得牺牲他先回来桐源当个正品六的官,等到时机成熟,再调任、升迁、回京。 “你怎么把这个藏起来?” 齐汝望递给谢湘怜看的,是一张请帖。 谢湘怜一看就认出来了。 谢玉惜给的帖子,她反复看过很多遍,帖子都被她摸的褪色了。 她故作镇定走进去,笑道:“一个封诰的喜宴而已,齐郎,你这是怎么了?” 齐汝望也觉得自己好像小题大做了。 他微微和缓脸色,皱了眉:“大姨姐既然下了请帖,你怎么不和母亲说?明天就要赴宴了,你难道不去?” 谢湘怜冷笑:“她只下给我,又没下给婆母,说明她根本就不想请齐家过去,我,我干嘛要给婆母!说不得婆母看到生气,还要再罚我。” 她揉着手臂,眼睛红红的:“婆母今天又让我顶着茶盅站了一个时辰,我胳膊都僵了。” 齐汝望拉她坐下,给她揉手臂。 “大姨姐怎么没请齐家?写的不就是宴请齐家?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家里说?” 谢湘怜很生气:“多大的事!” 又不敢太生气,变着法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婆母看不起那等武将,我就是怕婆婆看了生气,才藏起来的。” 文官家里多少都有点瞧不起武将。 封爵再高,在他们眼里也只是区区“武夫”。 但这只是大家私底下的态度罢了。 在明面上,谁不把西宁伯当个人物? 齐汝望道:“到底是姻亲,请帖给母亲,让母亲做决断。” 给了董氏,董氏必是要去的。 谢湘怜脸都白了。 她道:“齐郎,我一个人……” “你到底在怕什么?” 齐汝望凝视着她。 “没,没有啊。”谢湘怜越是想装出泰然自若的样子,越是慌张,攥着衣角的手指,已经出卖了她。 齐汝望拿着帖子去找董氏。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总是想起那天在谢家喝醉了,小丫头们说的话。 说梁仲骁和大姨姐很般配。 他跟湘怜竟不如那一对璧人。 他倒想看看,连襟和大姨姐到底是怎么的般配。 第58章 喜酒 第58章 八月十七日,谢玉惜在家中摆了主母封诰的喜酒。 “夫人,二姑奶奶没有来,她婆婆一个人来了。” 前门刚得了消息,含茹就传了来。 谢玉惜并不意外,她道:“来的都是客,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招待。” 含茹守在旁边,等丫鬟婆子们引宾客进宴席厅。 董氏随秦妈妈一路过来,起初,心里还有些看不起武将世家。 走到宴席厅之后,心态有些变了。 看得出来,西宁伯府的确和她们齐家不同。 若论底蕴,几乎没有。 但家中下人,居然还算规矩的,沿路没看到嬉笑不守规矩的丫头小厮,往宴席厅里送东西的仆从像是精心调教过,看着还算入眼。 “夫人,这边请。” 秦妈妈请董氏走抄手游廊。 董氏点头,贴身丫鬟扶着她上台阶。 没多久就到了宴席厅,见到谢玉惜的第一眼,她怔住了。 直到秦妈妈笑着和谢玉惜说话:“夫人,这位是齐家二夫人。” 也就是谢湘怜的婆母董氏。 谢玉惜微微一笑:“请夫人安。” 董氏怔怔回神,惊声道:“你,你是谢家嫡长女谢玉惜?” “是。” 谢玉惜笑容得体,道:“车马劳顿,快请进来坐。” 董氏打量着谢玉惜的容貌,攥着帕子,心情很复杂。 怎么会这样?! 谢玉惜她……怎么会长这样? 当然,女子长相不是顶要紧的,可她只看第一眼便觉得舒服,合眼缘。 这才是最难得的。 这也是她见到谢湘怜的时候,完全没有的感觉。 她那个庶长子齐汝望,她自问也是有几分了解的,要是见了谢玉惜……只怕和她一样的想法! 真是可惜了。 董氏浅笑着,意味却不分明。 她随着谢玉惜进去入座,满心眼都想着谢玉惜、谢湘怜的事。 好,好得很。 这么一出拙劣的阴谋,竟然就套住了齐家最有前途的儿郎。 谢湘怜母女,好手段。 小周氏来了。 她名义上是谢玉惜嫡母,不能不来,何况她既是嫡母,如何不能在伯府里端上嫡母身份风光一番? 直到她见到了董氏。 谢玉惜把她们俩安排在了一起。 “亲家夫人。” 小周氏笑吟吟和董氏打招呼。 其实她心里是不情愿的,但女儿写信回来说,董氏竟然还在给她立规矩,苦不堪言。 怎么说她也是齐汝望的岳母,岳家的脸面,董氏难道一点都不给? 董氏还真就没给。 她先是真诚笑了笑:“谢家好教养,把个嫡长小姐教得这般能干。听闻今日酒席是她一个人操持下来,实属不易。” 接着董氏就道:“就是藏得也太深了些,我竟一丝风声也没听过,一面也不曾见过。” 小周氏懵了一下。 董氏是湘怜的婆婆,怎么夸起谢玉惜了! 很快她就听懂了,董氏话里有话。 这是暗指昭光寺里偷天换日的事…… 小周氏很心虚,讪笑道:“玉惜是姑娘家,自是要矜持些,没出阁之前哪儿能天天抛头露面。” “是吗?” 姑娘家如果要矜持,谢湘怜又是怎么“偶遇”她的庶长子齐汝望的呢! 董氏这一声,极尽嘲讽。 小周氏扯了扯嘴角,不就是个嫡母吗?又不是汝望亲生的! 怎么这么不依不饶。 小周氏安慰自己,女儿正和女婿蜜里调油,便是东窗事发了,也没关系。 而且,他们小夫妻都成亲有段时间。 是时候把话说开了。 董氏若回去戳穿,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小周氏便假装没听出来董氏的话外音,继续和董氏聊别的。 试图把话题扯到当婆婆的给儿媳妇立规矩两个月,是不是够长了? 董氏自幼熟读《女训》《女戒》。 早已是倒背如流。 一口一个“妇德”怼回去。 小周氏结结实实吃了几次瘪,实在气不过,只能喝茶润嗓子。 再也不想和董氏说话了。 俪二太太早就盯着她们很久,趁机和小周氏攀谈。 起初她俩还说的到一处去,到最后,只听小周氏端着梁仲骁丈母娘的身份问起来:“贵府在何处有产?我手下倒是有些掌柜,略通经营。” 眼里放光,巴不得这就插上一手伯府的生意。 “……” 俪二太太干笑着。 她还没捞着什么,小周氏竟然还想着反捞一把? 想得美! 两个人不动声色地不欢而散。 小周氏左右都不逢源。 憋了一肚子火,只觉得这场宴席十分无趣,又暗暗腹诽:怎的还不开席? 吃完了她好回家。 最后一位客人来了。 倒也不是稀客,但是祝嬷嬷嘱咐过谢玉惜,郑氏是梁仲骁手下一位心腹的太太,因为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体,虽然过去快半年了,身体却没有好转太多。 若不是谢玉惜摆酒。 郑氏未必肯出门。 “嫂子。” 梁仲骁和兄弟称兄道弟,谢玉惜便和他的兄弟媳妇们论姐妹妯娌了。 谢玉惜殷切迎过去,郑氏手里还抱着孩子,是个哥儿,孩子很爱哭闹,离不得亲娘,她就只能带出来,再带两个乳母。 若孩子闹的时候,再让乳母抱走。 不哭了再抱回来。 “弟妹!” 郑氏十分热情,把孩子给了乳母,拉着谢玉惜的手,好好地夸赞了一番。 她说话很直白,没有什么辞藻,直说谢玉惜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又说她皮肤白的跟她家哥儿似的。 谢玉惜笑了笑,道:“知道嫂子不能见风,就坐我旁边吧。” 郑氏笑道:“那正好,我和弟妹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携手进去。 听见里面众人,正赞不绝口。 “想不到伯府这么个年轻的主母,操持起这等大事,倒是井井有条,一丝不错。” “就是,我还当她年轻不会办事,没想到办得这样漂亮!你看看那些丫鬟婆子调教的多规矩,这些用具菜式……” 夸的很细致。 也夸到了俪二太太的耳朵里。 俪二太太望着那空出来的位置,嘴角悄悄抿掉一个笑容。 夸,夸得好。 夸得越好,一会儿谢玉惜就越难堪。 谢玉惜浑然不觉,引着郑氏到座位这边来。 第59章 孩儿 第59章 宴席上的座次都是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谢玉惜带着郑氏走到座位边。 俪二太太脸上笑容愈盛。 哪知道,谢玉惜忽然一侧身,道:“二婶子,您怎么坐这里?快请上座。” 她居然不坐下,硬挽着俪二太太起来,把人架到了本应该她坐的位置上。 俪二太太脸色瞬间变白,推脱道:“你是今天的主角,婶子怎么好和你抢。还是你上座……” “什么抢不抢?婶子说这话就生分了。” 谢玉惜打断道。 俪二太太一愣,嘴角微微翕动,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满脑子里都想着,谢玉惜和郑氏的座位垫着软垫。杜妈妈说,那软垫里面有“一不小心”遗落进去的绣花针。 她要是一屁股坐下去…… 万万没想到,座次都安排好了,谢玉惜会忽然改变主意。 俪二太太冷汗直冒。 她推了谢玉惜一把,把人推回应有的位置,温和笑道:“好侄媳妇,我知道你孝顺,但今天是你的喜日子,就让婶子我让你一回。” 力气还真大啊。 谢玉惜差点都被推踉跄了。 她微微一笑:“二婶子还和我一个小辈客气什么?快请坐。” 不由分说,给丫鬟递了个眼神,一起把俪二太太给“请”了回去。 两人之间颇有些古怪。 众人正觉得奇怪,乔氏反应却快,俪二越是不想做的事,她越是要俪二受着。 “唰”一下起身。 乔氏帮着谢玉惜还有她的丫鬟,把俪二太太给按在了座位上。 俪二太太刚坐下去,只觉得头皮发麻,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乔氏觉她脸色不对,便问:“嫂子,你怎么了?热得满头大汗?” 她左右看看,道:“也没有这么热吧。” 那是热的吗? 她是疼的! 俪二太太攥着帕子,强颜欢笑:“我,我早起就有些不舒服,这会儿五脏六腑里又发作了似的……” 快,郑氏快坐下。 郑氏是个泼辣性子,她一旦坐下,被针扎的疼,必会尖叫,这一场喜宴就进行不下去。 她也能马上离席。 “嫂子请坐。” 谢玉惜拉着郑氏挨着自己坐下。 “好。” 郑氏与谢玉惜可以坐一起,双双入座。 无事发生。 俪二太太脸色更加苍白,怎么回事?绣花针呢?! 怎么只有她坐的位置有针? 难道…… 她看了看谢玉惜,但见年轻的侄媳妇,与众人谈笑风生,笑颜明媚。 蠢货! 杜妈妈这个蠢货! 她是怎么会相信杜妈妈用这点雕虫小技能够整治了谢玉惜? “二婶子,您怎么了?” 谢玉惜手里捏着酒杯,轻声地关心道。 俪二太太抽动着嘴唇:“我,我身体不适,”再也坐不下去了,慌乱地起身,向众人致歉,扶着丫鬟回去。 到家了让人一看,屁股和大腿上,各扎进了一根细长的绣花针。 “谢玉惜,乔氏!” 俪二太太趴在床上狠狠地捶了一下床,咬牙切齿将杜妈妈也斥骂了一顿。 伯府宴席厅,宾客尽欢。 谢玉惜最后还留了郑氏说话。 两个人相谈甚欢。 谢玉惜抱着郑氏的儿子逗弄,小男孩儿居然也雪白雪白的,她抱着爱不释手。 郑氏便打趣道:“弟妹什么时候自己也生个哥儿?” 谢玉惜脸一红,笑道:“我其实想先生个女儿。” “头胎你想要姑娘?” 郑氏啧啧称奇。 哪个媳妇过门了不想生儿子?尤其是伯府这种门户,有个儿子地位才稳定。 谢玉惜点头:“我喜欢女儿。” 所以想要个嫡长女,将所有宠爱荣华,皆予以她和梁仲骁的嫡长女。 郑氏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弟妹,这话我一定替你带到伯爷面前。” “嫂子,你!” 谢玉惜想不到,郑氏这么的大胆,这种玩笑都敢开。 她红着脸道:“嫂子再说,我就不和嫂子这般说笑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郑氏笑着,心想,直接让她家男人说到梁仲骁耳朵里。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伯爷跟她家男人穿一条裤子长大。 男人之间,什么不聊啊?生个女儿的事儿,根本就不值得避讳。 “初次见面,没什么厚礼,给哥儿备了一个金项圈,嫂子不要嫌弃。” 谢玉惜让人拿了个锦盒过来,里面就是一条金项圈,坠着个金锁,锁上镶嵌了一颗玉石。 珠光宝气,价格不菲。 郑氏不客气,笑着收了,当场就给儿子戴上,笑着道:“看看,你惜姨母就是大方。一见面就送咱们金项圈儿。” 哥儿笑得流口水。 一起说了半个时辰的话,郑氏体力不支,就说要回去了。 谢玉惜送她走,两人约好了,等郑氏身体好一些,她们再一起喝茶说说话。 这边,郑氏刚走。 乔氏就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根针,送到谢玉惜面前道 :“侄媳妇,你看看这个,你二婶子好歹毒,竟把针藏在坐垫里面,这要是扎到了你或者客人,可怎么好?难为你辛苦办一场喜宴,就毁于一旦了。” “多谢小婶子费心替我拿了证据。” 谢玉惜收下绣花针,说:“我会抓出背后的人,重重惩处。” 乔氏就不明白了。 都到这份上了,谢玉惜怎么还这么坐得住? 仔细一想,就想通了,谢玉惜恐怕早就知道了! “侄媳妇,你,你早就……” 谢玉惜没否认。 见乔氏脸色很精彩,才道:“杜妈妈唯一管着就是针线上的事,整个宴席厅除了坐垫其他的都跟她无关。” 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今早请宾客入席之前,又让人细致地检查了一遍所有的家具和器具。” 乔氏缓缓地问:“所以,你早就把其他的绣花针拔除,只留了俪二座位上……” 不是这样。 谢玉惜只是让人直接把另一张有针的坐垫换了。 但结果差不多。 “侄媳妇,看来你压根不需要婶子替你做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要不这样,反正小婶子我闲着也是闲着,你让小婶子替你做点大事,怎么样?” 乔氏受不了慢吞吞的巴结方式了。 到底行不行,给她个痛快! 谢玉惜笑了:“好呀。正好有事要麻烦小婶子。” 她也受不了二房一而再,再而三像苍蝇一样叮人。 她想把她们一网打尽。 “我想查账,小婶子替我做点事吧。” 闻言,乔氏眼睛都亮了。 侄媳妇这是想把二房给连根拔除? 第60章 把柄 第60章 梁珠的院子太偏僻了。 谢玉惜做主,让她搬到环秀堂隔壁。 两间院子中间,就隔着一条夹道。 平常有什么事,来往也方便。 谢玉惜心里还有个打算,她只和秦妈妈说了:“珠儿不敢见人不打紧,不能嫁人也不打紧。但她总得学些简单的为人处世本领。” 说白了,梁珠要有自保的能力。 伯府以后肯定还会再分家,儿大不由娘,何况侄子们又怎么由得叔婶? 梁珠毕竟是梁虎和梁鹤的亲妹子,以后还要跟他们的妻儿相处。 谢玉惜说:“等珠儿在我这里学画画的时候,耳濡目染了管家的事,我再慢慢地带着她去议事厅,和我一起理家。” 秦妈妈喟叹:“夫人这才是真真儿地为三小姐好。” 又道:“比对二姑奶奶还好些。” 谢玉惜一笑而过。 她何曾没有对谢湘怜好过? 大周氏还在世的时候,给谢玉惜和谢湘怜的待遇差不多,自然,内心里还是疼自己女儿更多。 只是她身体不好,很多事实在顾不上。 所以谢玉惜小的时候,还能和谢湘怜一起快乐地玩。 两人渐渐大些,就合不来了。 大周氏一去世,谢湘怜母女彻底不伪装,谢玉惜才渐渐明白,她们厌恶自己。 也就不再真心示以她们母女。 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谢玉惜不再回想。 秦妈妈一想到董氏看到谢玉惜时的表情,却不由得想着,不知董氏会不会告诉齐状元郎,谢湘怜骗了他。 董氏没有。 她一回家就去探望“生病”的谢湘怜。 董氏冷脸走到儿媳妇房里,道:“生的什么病?吃了几服药?大夫说几日能好?” 一连串询问,就像问责似的。 谢湘怜却不敢顶嘴。 有些事,她心知肚明,哀求地看着董氏:“母亲……” 董氏冷眼看着她:“你放心,我不做这个恶人。” 转身就出去了。 正好遇到了齐汝望。 他恭恭敬敬作揖:“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湘怜。”董氏脸色温和了一点。 齐汝望道:“让母亲费心了。”又问董氏去西宁伯府吃席可还顺心。 毕竟是他连襟家,他们小夫妻俩都没有去,却让嫡母一个人过去。 不关心两句,说不过理。 董氏:“顺心,”她觉得奇怪:“湘怜回门那天,你见过她姐姐没有?” “大姨姐?” 齐汝望也觉得奇怪,嫡母怎么会忽然问起谢玉惜。 董氏:“没见过?”看庶长子表情就知道了。 齐汝望点头,“那次和这次,湘怜都有些不舒服……” 说着,他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怎么这么巧! 齐汝望忽然抬头看着董氏:“母亲有话要和儿子说?” 董氏淡淡道:“以后有机会,你自己去拜见你大姨姐和你连襟吧。” 齐汝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董氏道:“都是你自己选的。”就不再跟他多说了。 齐汝望皱着眉头去看谢湘怜。 他是有话想问一问她,可是话到嘴边,看到她满头大汗,凝视着他喊:“齐郎……” 心一软,就去扶着她问:“还没好些?是不是大夫开的药无用?” 在床上起不来的,还有俪二太太。 但她不是躺,而是趴。 几根针而已,扎不出什么大事。 却不知道她身上出了什么毛病,疼的腰下动不了,只能趴在床上。 二太夫人过来看过,什么都没说。 俪二太太却很着急:“母亲,谢玉惜她都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是杜妈妈叛变了?” “不可能。” 二太夫人一口否决,冷声道:“你别忘了,你手里攥着她在针线房里做假账的把柄,叛变,她敢吗?” 自她们婆媳掌着伯府之后。 最开始投诚的就是杜妈妈。 起初,她们婆媳自然要推脱一下,以免留把柄给杜妈妈。 杜妈妈也很上道,自己做了假账,昧下好处之后,悄悄地送到二房来。 那些账目,二太夫人婆媳俩,就当没发现。 事情是杜妈妈做,好处她们两头分,二房拿大头,杜妈妈只拿少数。 二房婆媳俩的手,一直干净得很。 二太夫人道:“投靠谢玉惜,除了会自爆把柄,对杜妈妈有什么好处?” 想到杜妈妈吃进肚子里的那些数额,俪二太太点头:“便是她自己坦白了,那么多的银子,谢玉惜焉能放过她?” 俪二太太稍稍放下心。 可是,“母亲,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主意她不是没有,却拿捏不好分寸,如今身上也疼,行动不方便,做不了大事。 二太夫人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谢玉惜很会管家,城府也不浅。想和她细水长流地斗,行不通。” 俪二太太不免焦灼:“那母亲的意思是?” 二太夫人很沉静:“我看她不会坐以待毙,乔氏最近往她那里走的很勤快。” 乔氏比二房在伯府待的时间更长。 连她们婆媳自己都不清楚,乔氏到底知道些什么秘密。 “得赶紧把我们自己的手洗干净。”二太夫人隐晦地提了一句。 俪二太太脸色沉重,“母亲,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二太夫人微微咬牙:“不得不防。” 杜妈妈之流,手里当然没有他们二房的把柄。 其他人手里,却不一定。 他们二房毕竟是梁仲骁的亲长,要是没有极其恶劣的事,梁仲骁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所以在勾结其他人的时候,为了打动他们,不得不与他们交换把柄。 该怎么做,二太夫人早就过了一遍脑子。 现在过来,只是为了通知俪二太太:“原本和齐家状元郎定娃娃亲的人是谢玉惜。要不是被她亲妹妹夺了婚,嫁到伯府的说不定是谢家二小姐。” 刚知情的俪二太太愣了愣。 二太夫人继续说重头戏:“你想办法把这事添油加醋告诉仲骁,越能让他怀疑她不贞洁越好。 “再让卿雨亲自到桐源卫去找仲骁,记得让她照着谢玉惜的样子打扮。” 她怕俪二太太领悟不到精髓,便提醒一句:“仲骁看着冷血,却是个极重情义的。让卿雨放机灵点,别像上次一样,倒杯酒都那么矫揉造作,要以柔克刚。” 消息接踵而来,俪二太太有点反应不过来。 过了一会儿,才为难道:“母亲,我再去和仲骁说谢玉惜与齐家的婚事,他,他能信吗?” “你说的他不信,他侄子说的他还不信?” 二太夫人冷淡地看着儿媳妇。 俪二太太说:“可是阿虎的态度,您也看到了。” 梁虎是绝对不会帮她们在梁仲骁面前说这种话的。 二太夫人淡淡道:“不是还有梁鹤吗。” 俪二太太几乎快忘了,梁仲骁那个残废了的二侄子,印象中,他有冷白的面孔,又冷又黑的眼眸,有点像树林里蛰伏的什么东西。 第61章 探望 第61章 “侄媳妇,可了不得!” 乔氏急匆匆跑到环秀堂,找谢玉惜。 丫鬟本来想通传的,但是没拦住她,乔氏自己就闯进来了。 谢玉惜早从议事厅里回来,正在看书。 乔氏看她慵懒的样子,心里着急:“你还坐得住!” “小婶子,怎么了?” 谢玉惜放下书,脸色平常。 乔氏竹筒倒豆子似的:“二太夫人那个外甥孙女王卿雨,我早上出门替你——”她把话咽下去,继续道:“她啊,穿着和你平常打扮差不多的衣裳,连上头的簪子都像。我都把她错认成了你。” 乔氏说的有声有色:“我当时就这么拍她的肩膀,你猜怎么着?她一回头吓得我!关键是她自己也吓得不轻,我看就是心虚!” “心虚?” 谢玉惜眉头轻蹙。 乔氏道:“你想啊,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大清早带着吃食坐马车出门,她想干什么呢?” “干什么?” 谢玉惜见乔氏已经有了猜想,便问。 乔氏眯眼道:“我看马车走的方向像是桐源卫驻扎的地方,她八成是去找仲骁了。” 谢玉惜没说话,像是在想什么。 乔氏看不下去了,道:“玉惜,你怎么呆了?她的心思还不明显啊?你再不去,小心仲骁他被……” 被勾了去! 谢玉惜摇头:“不会的。” 她相信梁仲骁。 只不过,王卿雨打扮成她的样子去她丈夫驻扎的地方见他。 确实恶心人。 “小婶子,谢谢您,我知道了。” “就这样?你不去看看?”乔氏见谢玉惜一动不动的,心里比她还着急。 谢玉惜道:“自是要去的。” 但是不能她一个人去。 打发了乔氏,谢玉惜换了身衣服,同时让佩兰去二房送点东西,顺便找梁意说几句话。 梁意最近从学里回来,在家中读书。 佩兰和他说了话之后,他便放下手中笔墨,和俪二太太道:“母亲,儿子出去一趟。” “去干什么?” 俪二太太其实是随口一问。 梁意自己装得也很好,他垂眸道:“去书局买几本书,我怕小厮们挑不好,想自己去挑。” “银子够不够?” “够的。” 梁意小厮都没带,孤身出门。 谢玉惜的马车就在伯府外面等他,他坐上马车,坐着拱手:“表嫂。” 谢玉惜点了点头。 两个人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则二人不熟悉,二则梁意心里牵挂着事,根本无心和谢玉惜说话。 桐源卫所。 梁仲骁带着士兵操练完了,正在日常巡营。 卫矛和他说:“伯爷,府里来人了,好像是夫人。” “她怎么来了?” 梁仲骁同副将们留下话,立刻就往卫所外面赶。 卫矛笑道:“属下不知道。我也是听外面的人说府里来了人,说是来给您送东西,就猜到是夫人来了。可能,夫人惦记您,想来看看?” 梁仲骁嘴上不说,嘴角却翘了起来。 脸色温和了很多。 要是刚才跟着他操练的士兵们看见,只怕会惊讶。 路上碰到林康,也就是郑氏的丈夫。 梁仲骁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挚友,也是他的下属。 林康正是听说梁仲骁妻子来了,迫不及待要跟着去拜见弟妹。 梁仲骁驱赶他:“回你的小旗去。” 林康偏不,他笑道:“我媳妇那日跟你夫人吃了顿酒,回去夸了一整夜,我家那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和谁处得好?这也是头一回的事。我非要见见不可了。” 听到林康说谢玉惜的好话,梁仲骁心里高兴。 但又想到谢玉惜那么点儿大的胆子。 她只在脂粉堆里有点胆魄,见了林康这种外人,怕是会受惊,就道:“你先回去,我等会儿再让她见你。” “你又想赖?”林康忽然道:“这样,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就让我远远地看看你夫人,怎么样?” 梁仲骁不感兴趣。 他不相信林康能说出什么“秘密”。 林康在梁仲骁耳边,低声道:“我媳妇儿那天带着儿子去的你家,你知不知道我媳妇儿回家跟我说——你夫人和跟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隐约感觉到是什么有趣的东西,梁仲骁忍不住问了。 林康笑嘻嘻:“你先说,让不让看看弟妹?” 梁仲骁松了口:“你说的,远远的。” “好!”林康哈哈大笑:“我媳妇儿说,你媳妇儿也想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去你祖宗的!” 梁仲骁捶了他林康一拳头。 卫矛牵马过来,梁仲骁翻身上马,不等林康了。 “哎——你——哎——等我!” 林康赶紧骑另一匹马跟上去。 两个人一阵风似的,你追我赶。 到了卫所外,梁仲骁让人开门,看见伯府的马车,大步过去,打算亲自扶谢玉惜下马车。 站在马车外,道:“玉惜,下来。” 马车里伸出来一只手,也很白很细。 梁仲骁刚要握上去,忽然停下了,他走到车窗边,撩起小帘子,脸色猛然一沉,双眸冷冰冰的。 “怎么是你。” 他就说,玉惜的手不长那样。 王卿雨一直都很怕梁仲骁,要不然那天喜宴上,也不会给他倒酒都吓得腿软。 她想起俪二太太嘱咐的话,强颜欢笑:“我来给您送点吃的。” 说着,提起了食盒。 “不用了,回去吧。” 梁仲骁冷冷转身,王卿雨连忙跟下马车,道:“伯爷,我,我马上就回去,但是这些吃的,您收下好吗?” 背影高大的男人,竟然一点要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王卿雨带着哭腔道:“伯爷,您不收下,我回去没办法交代。我,我也不想的,您可怜可怜我,好吗?那一年下大雨,您还让人给我送伞,您明明……明明也是知道我的不易,不是吗?” 梁仲骁头都不回。 林康赶来了,看着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就懵了。 这,怎么回事? 莫不是梁仲骁把人给骂哭了?至于吗? 撞见夫妻吵架,肯定得打圆场,这都出了卫所了,二人就论兄弟,而不是上下级。 林康连忙道:“仲骁,你看你,怎么把弟妹给吓哭了?你懂不懂怜香惜玉?” 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谢玉惜”。 漂亮是漂亮,但绝不是天上有地下无,性格好似也柔弱不能自理。 他媳妇怎么就给夸上天了呢! 谢玉惜和梁意坐着另一辆马车渐渐驶入他们的视线。 第62章 交底 第62章 “她不是你嫂子。” 梁仲骁冷冷瞥了林康一眼。 林康瞬间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他更汗颜:“仲骁,你,你上哪儿惹了姑娘,竟找到卫所里来了,这要是被弟妹发现……” 他恨不得跳起来告诉梁仲骁,你才成亲不到半年啊! 这可怎么办? 王卿雨哭哭啼啼不走。 梁仲骁走过去,吩咐车夫:“送她回去。” 王卿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头垂泪。 梁仲骁本不想与她说话,但她若一直不肯走,留在卫所门外实在是不体面。 他便冷面道:“下雨了给你送伞的人是我的小厮,不是我。” 他想让她不要妄想了。 王卿雨咬唇:“若没有您点头,他会给我送伞吗?” 她看准了,就是梁仲骁的意思。 他是怜惜她的。 梁仲骁的眼眸却越来越冷。 他没想到小厮的一次心善,会让王卿雨这么不知好歹。 他没什么再和她说的了。 作为一个有妻子的人,他的善意也就到此为止。 “驾马车回去。” 梁仲骁吩咐完车夫,转身,看都不看王卿雨。 她如果要站在这里,就让她站着好了。 林康这才意识到,不是梁仲骁做了什么,是那姑娘死缠烂打。 他脸色也顿时冷了下来。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一个姑娘家该来的吗? 卫矛姗姗来迟。 “伯爷,夫人来了!” 他指着梁仲骁身后。 梁仲骁本来就心情不好,冷声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那是王卿雨,不是谢玉惜! 他的妻子不长那样子,即便王卿雨穿得再像谢玉惜。 卫矛急了:“不是,伯爷您看,夫人真的来了。” 闻言,梁仲骁转身,果然看到了一辆伯府的马车。 谢玉惜踩着轿凳下来,头上戴着帷帽。 虽然帷帽遮住了她整个上半身,可梁仲骁也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这回没错了。 梁仲骁几乎是跑过去的,声音里有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欣喜:“你怎么来了?” 谢玉惜仰头,笑道:“来看看您,还给您带了点吃的。” 含茹从马车里拿出食盒,递给主子。 梁仲骁怕谢玉惜提不动,接了手,道:“进来说话。” 他是想牵她的手。 这样她也许就不那么怕,但这是在外面,便道:“跟着我。” “好。” 谢玉惜点点头,带着丫鬟随梁仲骁走到了林康面前。 卫矛作揖:“夫人。” 谢玉惜颔首。 林康连忙行大礼:“夫人好,我,我是林康,我妻姓郑。” 提起郑氏,谢玉惜就知道他是谁了。 林康行完礼,稍微打量了谢玉惜一眼,心里顿时明白,他家那个为什么会一直夸奖谢玉惜了,有的人看着就如沐春风。 “夫人里面请。” 林康客气起来。 谢玉惜让他们稍等,她走到王卿雨面前,道:“表姑娘回去吧。” 王卿雨眼睛还红红的,有点难堪。 给人做妾没什么丢脸,但是梁仲骁不要她,甚至于谢玉惜心里可能也看不起她。 这才是让她觉得难堪的地方。 或许谢玉惜比梁仲骁心软,做妾室的事,主母点头是一样的。 她只要让谢玉惜点头不就行了? 心里这么想着,王卿雨的眼泪又要掉出来了:“表嫂,我,我也是走投无路……” 谢玉惜不吃这一套。 她知道王卿雨的身世,王卿雨绝不是走投无路之人。 况且,就算王卿雨真的没有退路了,难道就应该抢她的丈夫吗? “梁意在后面马车等你,要不要跟他走,你自己选。” 谢玉惜平静地道。 “什么?!” 王卿雨脸色一瞬间煞白,她猛地转头看向后面的一辆马车。 风吹起车绸缎帘,帘子只是微微掀起一角,根本看不清里面还坐着什么人。 可仅仅只是“梁意”这两个字。 王卿雨就已经不能自抑。 她谁都不想管了,箭步冲过去,果然看到梁意沉着脸坐在里面。 梁意朝她伸手:“表妹,上来。” 王卿雨上了马车。 送走了王卿雨这个麻烦,梁仲骁这边就气氛就轻快了。 一路有说有笑地进了卫所里。 梁仲骁问谢玉惜:“马车里坐的谁?” “梁意表弟。”谢玉惜叹道:“他俩可能是一对苦命鸳鸯?又或许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可不知道是哪一种,只知道王卿雨真正爱慕着的人,是梁意。 梁仲骁默然。 他当然知道,俪二婶子绝对看不上王卿雨。 不过这都不是他关心的事,他和谢玉惜说:“等我换身衣服,我和你一起回去。” 按平常的时间,今天梁仲骁不会回家的。 谢玉惜怕自己过来给他添了麻烦,道:“不用你送,我坐一会儿就自己走。” 又怕梁仲骁担心,便道:“我让马车走官道,很快就到伯府,不会有事的。” 梁仲骁默了默,坚持说:“一起回家。” 谢玉惜不再拒绝。 梁仲骁带着她到自己办公务的地方休息。 林康把消息带到各处,其他和梁仲骁关系好的兄弟都羡慕的眼红,“娘的,什么时候让我媳妇儿也给我送点衣裳来!” 谢玉惜没在他们面前露面,但听到久久不绝的欢笑声。 这是谢家极少有的风貌。 回了伯府。 夜晚,铃铛响了好几次,谢玉惜奇怪梁仲骁怎么和之前有点不一样。 比之前狠了些。 梁仲骁在她耳畔低声道:“不是你说,想要个儿子?” “我,我……” 谢玉惜脸上香汗淋漓,隐隐约约想起来,她是和郑氏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她想要的是女儿,不是儿子啊。 这番风景下,却没功夫让她想别的了。 翌日早晨。 谢玉惜腰酸腿软,赖床了一会儿才起来,打算和梁仲骁交个底。 “仲骁,我发现府里账目有些问题,我可能要深入查一查,动静不会小。” 她不知道最后会牵扯到什么人,闹到什么程度,必要和他说清楚才好。 梁仲骁颔首:“你自己看着办。” 又想到伯府的老奴都几代了,长辈们地位超然,都不是好相与的。 便道:“若有困难,让人去告诉我一声,我立即回来。” 谢玉惜点头:“我写信给你。” 梁仲骁突然不说话了,谢玉惜不明所以。 就听他道:“你派人传口信吧。我不识字。”说完便走,很快终止了谈话。 留下谢玉惜原地茫然。 的确。 她没想过,自己嫁的夫君会不识字啊。 梁仲骁并非完全不识字,只是略认得几个大字,能看看账目,简单的公文。 但谢玉惜这种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写的书信,他可能读不通顺。 若不全认得,他便要让卫矛帮他先过目一遍。 他不想。 第63章 搬走 第63章 梁仲骁一走,谢玉惜就把环秀堂重新收拾了一遍。 含茹不解:“夫人,这副棋和这把琴,都收起来吗?” 她觉得有点可惜。 从前夫人在家做姑娘的时候,经常在房里弹琴,和她下棋。 谢玉惜浅笑:“你看我现在还有时间下棋弹琴吗?” “也是。” 含茹释然,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谢玉惜坐在榻上,反反复复地翻看账本。 光是针线房里的账目,问题就大得很,哪家的针线房上,一年用得了八千两银子? 就算伯府财大气粗,也没有这么用的。 二房当着家,居然一笔笔地划下了同意二字,给了对牌让杜妈妈领银子。 秦妈妈知道谢玉惜盯着针线房的账,盯好多天了,给她端了降火的茶,道:“夫人别动气,注意身子。” 谢玉惜点头,喝茶换换心情。 秦妈妈笑着道:“我看你最近累得慌,我让大夫给开些温补的药膳,好不好?” 提到药膳,谢玉惜忍不住摇头:“妈妈,我不想吃药膳。味道不好。” 秦妈妈低声说:“那不是一般的药膳,是提补女人的气血,帮着受孕的。” 不管府里斗成什么样,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孩子。 谢玉惜想说,先放一阵子。 虽说她也期盼有个孩子,若最近真有了,她还觉得有点棘手。 好多事,她还没有料理清楚。 不过秦妈妈却等不得了,作主去让厨房改菜单。 谢玉惜最近累得比之前消瘦了些,也许是该补一补。 就由着秦妈妈去了。 乔氏来了。 她给谢玉惜带来了一个不够明确,但是足够好的消息。 “梁意昨晚连夜搬东西走了!” 乔氏十分兴奋。 谢玉惜也是兴致勃勃地挑眉,“发生了什么事?” 乔氏当然不可能跑到二房院子里去偷听,但是结合梁意和王卿雨的感情状态,还有二房那对婆媳的手段,猜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昨日,梁意带着王卿雨回家之后,气得一路没有和她说话。 到了家里,才找了个开阔的地方,训斥王卿雨。 没错,是训斥。 他自认是王卿雨表哥,两个人一起相处了好多年,和亲兄妹没有区别。 “我身为你兄长,同你讲道理的资格还是有的吧!” 梁意很愤怒。 王卿雨吓得不敢说话了,等他平静了一点,才顺着他:“表哥,自、自然是有的。” 梁意冷冷问她:“你为什么要到桐源卫所去找仲骁大表哥?” 王卿雨脸色一白,欲言又止。 梁意怒其不争,质问她:“你真的想给大堂兄做妾室?” 王卿雨咬着唇。 她多么想告诉他,自己没得选。 但是她不能说。 梁意气得捶栏杆,刷红漆的栏杆,被他捶的掉漆,骨节上都是红色的东西。 王卿雨闻到了血腥味,一着急就抓着他的手,哭着道:“表哥,你别这样。” 梁意从来都很恪守规矩。 即便要和她讲道理,都没有选在室内,而是在这不影响她清白的地方。 可即便他一直这般敬重她,她却自甘堕落。 这才让他更加心痛。 梁意推开王卿雨,冷脸只问一句:“你真要给仲骁堂兄做妾?想好了?” 王卿雨泪如雨下:“表哥,我……我不想。” 她不想! “我娘逼你去的?”表妹的沉默,让梁意恼了,他冷笑:“还有我祖母,是吗?” 王卿雨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承接不了他眼中的怒火。 梁意虽然才十六岁,少年意气,书生意气,可偏偏是这股气,让他敢直面那两位长辈。 “我去找她们。” 梁意速速转身往太夫人宅院去。 王卿雨吓得赶紧跟上。俪二太太什么德行,二太夫人又是什么手段,她早就领略过了,他怎么斗得过她们? 来不及了。 梁意步伐快,正好俪二太太和二太夫人在一处。 他闯了进去,屏退丫鬟们,贴脸质问俪二太太:“母亲,是您让卿雨表妹不惜名誉去委身仲骁堂兄?这当真是您做出来的事?” 俪二太太懵了。 她是做了,但是并没有想过让儿子知道。 她还是要在儿子面前维持一个慈母的形象。 俪二太太温柔笑道:“意哥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卿雨表妹怎么了?” 梁意看着捻佛珠的二太夫人,冷声道:“祖母,您呢?” 二太夫人睁开眼,逼视这个孙子。 梁意不是她最大的孙子,也不是她最疼爱的孙子。 但确实是她们二房这一支,最聪明的子孙无疑。 梁意跟他父亲和伯叔父们都不一样。 有用的孙子,二太夫人自然态度不一般,她和蔼地笑道:“意哥儿,卿雨不就在这里?你问问她,听她自己怎么说。” 梁意转身,王卿雨已经跟了过来,眼睛红红的。 所有人都看着王卿雨。 她绞着帕子,看了看梁意,又看了俪二太太跟和蔼的二太夫人。 梁意上前,挡住她的视线,温声道:“不用管别的,卿雨,你说实话就行。” 实话…… 王卿雨咬牙:“表哥,我是自愿去找伯爷的。” 说完,她都不敢看梁意的眼睛了。 “好。” 留下简单的一个字,梁意便走了,还搬走了自己的东西,不打算在家念书了。 俪二太太拉着王卿雨的手,给她擦脸,却在责怪她:“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让意哥儿知道了?你在桐源卫见到仲骁了吗?他有没有对你态度好一点?” 王卿雨把谢玉惜带着梁意过去的事,都说了一遍。 俪二太太和二太夫人脸色很难看。 尤其是俪二太太,忍不住沉了脸:“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怎么能让谢玉惜看出你对意哥儿……”她恨恨地道:“我早说了,你对意哥儿的感情,早晚会害了他!” 王卿雨脸色苍白。 但今天的经历,让她觉得耻辱。 想着梁意为她出头的样子,她不觉心神大动,鼓起勇气,道:“舅母,我,我不想给伯爷做妾了,我给意表哥做妾行吗?” “啪。” 俪二太太给了王卿雨一个耳光,还动了大气:“你想都别想!凭你也配?你也不照照镜子,你不过是个没人在意的庶女,你想给我儿子做妾,想勾得他宠妾灭妻,搅和的他家宅不宁是不是!你做梦!” 王卿雨瞪大了眼睛,泪水如注。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梁意,但也没想过后面的那些事。 她一直以为,意表哥很好,舅母也不坏。 二太夫人皱了眉:“够了。你先回去。”打发了俪二太太。 俪二太太自觉失态,喘着气走的。 王卿雨伏在二太夫人膝上大哭:“姨外祖母……” 这个家里,只有二太夫人勉强算是她真正的亲人。 二太夫人轻轻抚摸着王卿雨手上的脸颊,声音厚重温和:“好孩子。意哥儿对你的好,你也看到了。你也要为他着想。 “他要是娶了你,或者纳了你,没有任何助益。你很可能会让他的仕途止步于他爹之下。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卿雨,你帮帮意哥儿。也帮帮我,帮帮我们梁家,好不好? “我也不忍心看到你这么难受,我让你舅母给你想个好办法,我们速战速决。” 王卿雨轻轻地颤抖着。 第64章 证据 第64章 “一旦事关意哥儿,你总这么沉不住气。” 二太夫人找到俪二太太房里,冷瞥了她一眼。 俪二太太已经重新梳妆过,脸色柔和。 “母亲,是儿媳妇冲动了。” 二太夫人皱眉:“你也不想想,除了卿雨,以后还会有谁即便嫁给了仲骁,还能一心一意替意哥儿着想。你不哄着她,还出手打她,你就不怕她心生怨恨?” 俪二太太低着头认错:“是,母亲说的对。儿媳妇以后再也不会了。” 二太夫人气顺了,问儿媳妇:“意哥儿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提到儿子,俪二太太心很痛,又忍不住责怪王卿雨:“要不是她太不小心……” 说了半句便住嘴,改口道:“意哥儿不愿意在家就依着他吧。省得卿雨做事没有分寸,真和意哥儿有了点什么,被仲骁知道了,不就理所当然不要她了? “意哥儿走得匆忙。儿媳妇打算去看看意哥儿,给意哥儿送点东西过去。等过一阵子,他也就好了。” 俪二太太了解自己的儿子,梁意一向很孝顺的。 二太夫人点点头,提点道:“记得去看看杜妈妈的儿子。” 杜妈妈的儿子也和梁意在一个学里念书。 和俪二太太一样,杜妈妈也很宠爱她那个幼子。 俪二太太心里烦闷,哪里顾得上杜妈妈的儿子。 她刚想拒绝。 二太夫人便道:“若意哥儿不愿意搭理你,你就说是受杜妈妈托付,去探望她的儿子,帮她带点东西给杜妈妈的儿子。” 俪二太太一听,就觉得二太夫人料事如神。 梁意虽然孝顺,脾气却很倔。 要是不找个借口,他可能还真不愿意见她。 接着,就听二太夫人道:“你顺便打听下杜妈妈的儿子在学里有没有什么把柄,他身边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朋友。打听一切能打听的和他有关的坏事。” 这才是二太夫人的最终目的。 俪二太太顿时来了精神:“母亲的意思是?” 二太夫人淡淡道:“你手里虽有杜妈妈把柄,死到临头的时候,她未必不会想尽办法求一线生机。不提前提防着,等着被她咬掉一块肉吗?” 虽说她们手脚很干净。 但杜妈妈背地里就不会留一手? 万一攀扯出什么,即便不是大过,终究名声上有妨碍。 “你得先她一步下手,才能做到纤尘不染。” 俪二太太心悦诚服。 论城府,她婆母才是一流。 俪二太太坐都不坐了,道:“儿媳妇这就去。” “别急,明天再去。意哥儿正在气头上,等他消消气再说。” 俪二太太又坐了回去。 第二天,俪二太太很早就赶去了梁意读书的地方。 果然像二太夫人说的那样,儿子懒得理她,冷脸赶她走。 “意哥儿,娘真的没有做你想的那种事。你不信也罢了,我这回来是替杜妈妈给她儿子带点东西。” 俪二太太拿出一个包袱,说:“变天了,杜妈妈担心她儿子冷着,又不方便出来,就让我帮点忙。娘就不去你们学里了,你帮我转交给她儿子,行吗?” 这种小事,梁意不会拒绝的。 接着,俪二太太又给他一个包袱,笑道:“这是娘给你准备的。” 梁意以为也是杜妈妈给儿子的,接手了才完他母亲的话,又不好推回去,只得收下了。 俪二太太笑着问:“意哥儿,杜妈妈还托我问一问,她儿子念书可还专心?在学里有没有学坏?” 做父母的,最担心儿子在外念书交上狐朋狗友。 梁意是好学生。 但他也见识过坏学生坏的一面,还有坏学生父母可怜的一面。 梁意不想多管闲事,但,杜妈妈毕竟是伯府管事妈妈,又是自己母亲来问。 梁意便道:“他今年一年松懈了很多,常跟着人去——” 他不知道和母亲说那些事,合不合适。 俪二太太攥紧了帕子,连忙问:“去哪里?” 梁意叹了口气。 俪二太太知道,儿子肯定在挣扎,便挨近了,低声道:“杜妈妈也是不容易,意哥儿,你想想做娘的苦心啊!千万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自毁前途。” 无奈,梁意便说了一条花街柳巷的名字。 俪二太太是个妇人,她出过桐源,见识过桐源之外的繁华。 她的丈夫也一度沉溺过烟花之地。 这种地方的厉害之处,她太清楚了。 “你进去吧。娘不打扰你念书了。” 俪二太太笑道。 梁意转身走了。 俪二太太满意地回了家。 二太夫人表情也轻松了许多:“和妓子纠缠不清?” 俪二太太点头。 “找意哥儿打听清楚杜妈妈儿子去花街柳巷的时间,”二太夫人淡淡一笑:“剩下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办了。” 真没想到,瞌睡来了就送枕头,竟有这么好的事。 俪二太太笑着就去了。 环秀堂。 谢玉惜已经拿到了完整的证据,足以证明杜妈妈贪污了不少的银子。 “妈妈,您看。” 谢玉惜道:“这是二丫爹娘在杜妈妈指名要伯府买办去的那家铺子买的东西,价格和伯府买的价格,差了二十倍。” 可能是铺子的掌柜和店小二有矛盾。 二丫爹娘去打听的时候,居然很容易就听到,店小二亲口说西宁伯府的一位管事妈妈和掌柜有勾结。 谢玉惜许以利益,店小二偷出来了一些证据,并且愿意指证。 秦妈妈脸色肃然,毕竟是第一次处置伯府管事妈妈这种地位的奴仆,不知其他人会是什么反应。 二房那边,又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手段,让她们措手不及。 “夫人,您准备怎么提审杜妈妈?” 含茹在旁听着,忍不住问道。 谢玉惜:“当然是和俪二婶子、二太夫人一样,找个人冲锋陷阵,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这个强出头的人,就是主动请缨的乔氏。 含茹点头,这样最好不过。 但,终是有遗憾:“按照店小二所说,出面的一直是杜妈妈,二房的人从没露过面。 “说到底,夫人您这回只能敲山震虎,伤不到二房分毫啊。” 含茹幽幽地叹了口气。 谢玉惜和秦妈妈对视一眼,秦妈妈笑道:“夫人做这些可不只是为了处置一个管事妈妈。” “那还为了什么?”含茹问。 “当然是为了引蛇出洞,用小鱼攀咬出大鱼呀。” 谢玉惜轻声道。 第65章 暖情 第65章 谢玉惜这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唯欠乔氏那儿的一缕东风。 乔氏也算是个机灵人,谢玉惜手里证据刚齐备,她也很快想到了撕开家丑的方法。 梁仲骁承袭爵位之后,很大方,他继承了长嫂从前管家的习惯,只要是住在桐源五服之内的亲人,每年都会让府里给他们一些钱物。 像二房和三房住得这么近的本家人,更是接济的多。 而且已经成了定额。 “一年伯府往咱们房里送十二个尺头,虽说送的也都是好东西,但也用不着一百两一匹吧!” 乔氏自从参与了谢玉惜的计划里,也知道了一些二房贪污的内幕。 知道的越多,她就越生气。 尤其是知道二房贪银子,居然贪到了她头上。 乔氏一想,心都是疼的。 她冷嘶:“要是把该给咱们的都给了,咱们家也不会这么拮据!” 她婆婆三太夫人跟唯一的一个儿媳妇很合不来。 独子去世之后,婆媳俩稍微和睦了一点。 对上二房婆媳俩的时候,三房婆媳两人,那当然更是一家人了。 三太夫人不算年迈,但是腿脚不好,天一冷腿疼的毛病就发作。 她又拄上了拐杖,用力地往地上一捶:“就是!澄哥儿娘,你别怕!放下脸皮子去给我闹!俪二她要是敢强压你,我打死她!” 乔氏冷笑:“就是了,难道就只有他们二房有个老虔婆?” 三太夫人刚想附和,听着却觉得不对劲。 这不拐着弯骂她也是老虔婆? 便斥道:“你骂谁!” 一不小心把自己婆婆一起骂了,乔氏讪讪笑道:“母亲,我这不是一不小心捎带错了吗。” 三太夫人瞪她一眼:“你还不快去,你多坐一炷香,她们俩不知道要多捞走咱们家多少银钱。” 这话戳到了乔氏的心窝子。 她不怕没脸,唯怕自己两个孩子没银子使。 哥儿以后要读书,姐儿以后要嫁人,当娘的要给女儿攒嫁妆。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光靠着伯府接济想要过得滋润,那是不可能的。 就这种情况下,俪二那个贱妇,还敢克扣她们一房的银子。 她真想杀了那对贱妇! 二房。 俪二太太又跟王卿雨和好了。 她主动去探望王卿雨,带了礼品,还放下身份给一个晚辈道歉。 王卿雨是万万不敢接受的,扶起俪二太太:“舅母,您这是做什么。” 俪二太太也懂软硬兼施,流了两滴眼泪,用帕子擦了擦,道:“卿雨你知道的,我都是为了意哥儿,我也是一时急了才和你动手。” 王卿雨抿着唇。 一时急了才动手,但是说的话却很伤人心。 她也不是个傻的,她知道舅母一直看不上她。 俪二太太又是梁意的亲娘,她能怎么办呢? 王卿雨笑道:“舅母别说了,我已经忘了。” “忘了好,忘了好。”俪二太太喜笑颜开,派了人到外面去守着,低声问:“太夫人都和你说了吧?” 王卿雨肩膀一僵,随后点点头。 俪二太太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盒子,还没打开,就闻到里面有幽香。 “这个,你拿着。” 王卿雨是从二太夫人和俪二太太手里得到过很多衣物,首饰,但是并没有得到过任何她们认为她这个人“不需要”的东西。 比如,她喜欢的零嘴,她喜欢的颜色的胭脂。 俪二太太拿出来的这个东西,王卿雨觉得,要是从前,她们不会给她。 “二舅母,这是什么?” 俪二太太脸色平静:“暖情香。” 王卿雨手一抖,差点扔了。 俪二太太皱眉道:“拿稳了,这么一小点,也是很难得的。” “二舅母,我……” 王卿雨脸色烧红。 她当众给梁仲骁倒酒,偷偷去桐源卫找他,已经够大胆了。 也已经是她胆量的极限。 这种东西,她不敢碰。 俪二太太温声道:“太夫人没和你说清楚吗?卿雨,你难道想一直这么纠缠着下去?何不快快了结,意哥儿也好安心念书啊。” 王卿雨攥紧了手指。 俪二太太又摁了摁眼角:“我去学里看了一回意哥儿,他都憔悴了,你,你究竟还想他变成什么样?” “舅母,您别说了,我……我答应。” 王卿雨赴死一样地拿了暖情的香粉,问俪二太太:“我,我怎么……” 俪二太太道:“你什么都不用做,等到了时候,你只要待在我让你待的地方,提前点燃它,在床上躺着就行了。” 她笑了笑:“当然,等仲骁迷情了,你主动些更好。免得功亏一篑。” 王卿雨迷惘了。 “舅母,表哥以后,以后会不会忘了我?” “不会的,意哥儿待你情深义重,你只要肯一直帮着他,他便一直感激你。我答应过你,便是他的孩子出生长大了也要为你供奉长明灯,喊你一声亲姑姑。” 王卿雨点了点头。 她配不上梁意表哥,和他能纠缠到这般地步,可能是她唯一圆梦的方式了。 “舅母,我知道怎么做了。” 俪二太太含笑离去。 都等不及离开王卿雨住的屋子,脸色就沉了。 “下贱坯子,也配肖想我的意哥儿。” 这般骂,犹然不够,俪二太太眼里发恨:“从太夫人接她过来第一天,我打眼便知道她天生就是下贱的命格。我方才才随便一勾,她就答应了,没脸没皮的淫-荡玩意儿,我绝不会让她碰我的意哥儿。” 心腹不好议论表姑娘,只道:“二老爷回来之后去见了太夫人,太夫人请您过去。” “老爷回来了?” 俪二太太加紧步子,速速到二太夫人房中。 她是期盼看到丈夫的。 虽然丈夫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寻花问柳的死德行,但终究是她的夫君。 就连这一面,她也没见到。 “母亲,老爷呢?” 俪二太太请了安,但是却不见丈夫,有点失望。 二太夫人道:“已经出去了。” 俪二太太绞着帕子,心里觉得委屈。 婆母有三个亲生儿子,她丈夫排行老二,他们夫妻俩在婆母面前是最不得宠的一房,她在丈夫那里也不得宠。 但这个家里,脏活累活她却做得最多。 俪二太太毕竟不是小姑娘了。 没有那么多的悲春伤秋,而是问:“母亲,老爷可是回来说杜妈妈儿子的事。” 二太夫人点头,道:“杜妈妈的儿子已经被困春西楼,叫个妓子痴缠的丢不开手了。” 俪二太太心中欢喜:“那就妥了。哪怕谢玉惜抓了杜妈妈——” 春西楼那边立刻就能让杜妈妈的儿子少根手指头,少条胳膊。 或者干脆死在妓院。 二老爷常年混迹花街柳巷,和一些帮闲的人走得很近。 这种事,他眨眨眼就能做到。 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俪二太太眉头却皱着,道:“母亲,不知为什么,我这心口发闷,总有些心神不宁。” 这一说,倒是提醒了二太夫人。 第66章 买通 第66章 “你最近去白桐书院看过梁虎没有?” 二太夫人问俪二太太。 俪二太太摇摇头,道:“最近儿媳妇忙的焦头烂额,没有时间过去。” 二太夫人默了默,轻轻拨动佛珠,道:“去看看梁虎,让教他的张夫子好好关照他。他可是仲骁大哥的嫡长子,被寄予厚望,一定要好好念书,出人头地。” 俪二太太笑道:“是。” 她们不一直是这么做的吗? “还有,”二太夫人很有深意地道:“昌祺郡主的亲外甥也在白桐书院,你这次过去,让张夫子同时关照他和梁虎。” 俪二太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婆母的意思。 昌祺郡主的外甥也是个混不吝的东西,要不然也不会被瑞王这个外祖父亲自“发配”到桐源这种地方,还扔去了白桐书院。 一山不容二虎。 夫子、学生随便挑唆几句,学生们很容易在书院里惹是生非。 关键的时候,可以牵制住谢玉惜。 “儿媳妇都明白。” 俪二太太亲自跑了一趟,去了之后才知道:“梁虎换到了丙字堂?什么时候换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私底下找到了张夫子。 张夫子吹胡子瞪眼:“怎的,贵府主母没有告诉你?” 俪二太太看出了端倪,赔着笑脸:“年轻媳妇当家,多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夫子赐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家阿虎还能不能换去您的学堂里?我,我担心他的学业呀!” 张夫子冷笑:“换我这儿来?免谈!” 他气得脸色涨红:“你那个侄媳妇好大的威风,直接找了山长换的学堂,我可做不了贵府的主!我也不会再教梁虎这种学生!夫人请回吧!” 短短一段话,俪二太太就知道,事情已经不能转圜了。 这个张夫子,没有利用价值了。 “打扰夫子,我就先回去了。” 俪二太太心乱如麻,带着丫鬟婆子先回去找二太夫人商量。 “母亲,阿虎换到了丙字堂,现在教他的夫子,我一个都不认识!” 她很着急:“这以后还怎么知晓阿虎的动向?又怎么让夫子去……” 去严格对待梁虎,激起他的逆反心。 二太夫人拧着眉。 这些事都是她意想不到的,谢玉惜背地里到底都做了什么事? 真是搅乱了她们好多谋划。 但二太夫人并不慌乱,她冷静地道:“你是怎么收买张夫子的,就继续收买梁虎的新夫子。你是为他学业情急的好长辈,又带着厚礼过去,白桐书院的夫子难道还能不买你的账?” “可是母亲,那银子……” 俪二太太肉痛。 这些布局难道不需要使银子?之前她四处在府里打发人盯着谢玉惜,以及让丈夫去春西楼里探听消息、给杜妈妈儿子下套,找人买暖情香,都要花银子。 而且,她每个月还要以公中名义,往外送银子给大哥三弟。 从不间断。 她手里其实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宽裕。 二太夫人恍若不懂,只问:“你当着家,你手里竟没银子了?” 银子自还是有的。 但这些都是全家的事吧? 若从公中出,没有合理名目,一直都是走私账。 以前婆母偷偷补贴些,她还应付的过去。 现在,凭什么要让她一个人出。 俪二太太咬牙:“知道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先发了这一箭,以后再谋。 四面八方逼得紧。 俪二太太越发贪恋伯府的管家权。 以前谢玉惜不在的时候,她只要随便找个名目,银子就到手了。 自从谢玉惜管着家,她从伯府里抠银子就难多了…… 真想快点把谢玉惜从主母的位置上拽下来。 书院和家里,两头奔波。 俪二太太身心俱疲。 一回到伯府宅前大街,马车都还没停到家门口,就被人给拦下了。 乔氏掀开她的车帘,冷笑:“好嫂子,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她手里攥着一匹布,已经皱皱巴巴的了。 但俪二太太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伯府里曾经买进去的布料,后来送到了二房、三房,以及其他住的远的五服族亲手中。 俪二太太很累了,她目光闪了闪,强颜欢笑:“弟妹,怎么了?” 乔氏怒道:“你这匹布,今天可是让我丢了好大的脸!让伯府、让整个梁家丢了好大的脸!我和我婆母,这就到玉惜面前去分辩!” 说完,管都不管俪二太太,径直朝伯府里面去。 三太夫人拄着拐杖,冷冷地看了马车里的俪二太太一眼,也颤巍巍跟着去了。 俪二太太的心顿时坠入谷底。 怎么会这样。 她正担心什么,就来什么。这个乔氏果然是个祸害,竟然直接给谢玉惜递刀了! “母亲,了不得。乔氏坏我们的事了。” 重压之下,俪二太太有点六神无主,首先回去找了二太夫人。 二太夫人立刻梳理出头绪,紧紧攥着佛珠,只问:“书院里打点好了?” “打点好了。” 俪二太太庆幸,梁虎的新夫子一直嘴很硬,要不是她实在舍得,只怕还打不动夫子。 “看看去,她谢玉惜到底想唱什么大戏。” “谢玉惜?”俪二太太道:“是乔氏啊……” “你蠢呐!乔氏以前怎么不敢?” 还不是找到了撑腰的。 俪二太太恍然大悟,盛怒之下,反而冷静了,冷哼道:“我倒要看看,谢玉惜能不能如意。” 环秀堂。 谢玉惜午睡起来,正慵懒梳妆,外面就热闹了。 佩兰过来说:“夫人,三房的乔太太拖着杜妈妈到议事厅,说要讨个公道。” 机会来了。 谢玉惜起身,精神奕奕:“那就去听听,小婶子要什么公道。” 在这之前,她还交代下去:“派人拦一拦二房的人,别太快放她们进来。” 二房的人从前一直掌控着伯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和事。 不知道这次失去掌控的感觉。 她们喜不喜欢。 梁珠就在环秀堂偏房里画画,谢玉惜走过去,轻声问她:“珠儿,要一起去吗?” 刚才丫鬟传的话,梁珠应该听到了。 梁珠握着笔,有点犹豫。 谢玉惜继续问:“就当是陪陪婶子?” 梁珠点了点头。 第67章 暴露 第67章 “玉惜,小婶子我命苦啊。” 乔氏拿着布料,就到议事厅里哭诉,一见谢玉惜来了,哭声更大。 杜妈妈就在旁边站着,脸色惨白。 谢玉惜上前去搀扶乔氏,给她顺气:“小婶子,怎么了?您慢慢地说。” 乔氏便扯了身上的衣服,还有手里的布料,道:“这,这,都是仲骁孝敬我和三太夫人的,今天我就是穿着这件衣裳,到你的表姑姑家里做客,当时还有别的官宦家的太太奶奶在,便说起了我身上这件衣料子,我说百两才得一匹,至多裁出一套衣裳。” 谢玉惜端着杯盏,随时等着乔氏口渴了喝水。 但乔氏却顾不上口渴,缓了一口气,抹眼泪道:“你知她们听了怎的和我说?竟和我说我这衣裳料子最多五两银子! “我不信啊!就和她们吵了起来,我一张嘴说不过她们五六个人,又气她们辱骂伯府,便和她们大打出手。 “你看看,我脖子上的这道抓痕,就是为了伯府名誉和人打出来的!” 乔氏抻着脖子,在议事厅里走了一圈。 一点都不怕下人笑话。 刚开始还有几个小丫鬟,抿着唇偷笑。 连含茹也睁大眼睛,实在没想到乔氏能泼辣到这种地步,竟是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形象与声誉。 想从前在谢家时,小周氏再怎么跋扈,断然做不出跳梁小丑的姿态。 谢玉惜却心生敬佩。 乔氏当真是,为了谋生,什么都舍得下去。 她脸色严峻:“小婶子伤得可厉害?佩兰,快去取药。” “是。” 佩兰一走,乔氏连忙紧紧拉着谢玉惜的手,道:“玉惜,小婶子不怕疼,却怕丢人!你说说,你说说,这布料到底怎么回事?仲骁接济我们,我家老小都记着恩,怎的偏要谎报衣料价格啊?” 杜妈妈嘴角一抽。 她们什么时候告诉乔氏那衣料子百两买成? 乔氏又不是不识货,若让她知道,必是一眼看出来自己联合俪二太太做了假账。 到底是谁,把账本拿给乔氏看了的? “杜妈妈。” 谢玉惜唤道。 杜妈妈顾不上愤怒,只觉得头皮发紧,走到谢玉惜面前,大气不喘,低头道:“老奴在。” “小婶子说的,可都是真的?” 杜妈妈攥着手指,不知道怎么回答。 账册上,确实写的是衣料一百两一匹。 她犹豫着,决定甩掉这个责任:“东西都是买办操持,我,我只管针线房的事,我并不清楚……” “那就查清楚吧。” 谢玉惜奉茶给乔氏,自己坐在了主位上。 杜妈妈却是一哆嗦,觉得双腿都硬了。 不,不怕的。 有俪二太太保着她,绸缎庄的掌柜也绝对不会出卖自己。 谢玉惜根本查不下去! 然而,不到一刻钟,买办来了。 买办说:“回夫人,每次针线房上要的针线和布料等女工用品,小的都是按照杜妈妈的要求去买,是杜妈妈指定在红绸庄里购置。” 红绸庄的店小二也来了,在议事厅的廊庑下回话:“回夫人,像这样的布料,铺里一般都只卖五两银子一匹。” 小二手里拿着的,是乔氏刚才带来的布料。 他又仔细地看清楚了杜妈妈的脸,随即低着头,笃定地说:“就是这位管事妈妈,常与我们家掌柜见面,他们每次见面都要到后院去密谈小半个时辰。 “谈完之后,掌柜常常笑眯眯把人送出来,这位妈妈每回都空着手来,走的时候手里却多了一个包袱。 “有一次我故意撞了一下这位管事妈妈,那包袱里的银子,撞的我胳膊肘生疼。” 杜妈妈跳出去想掌他的嘴,尖声道:“你胡说!我没有!” 秦妈妈上前挥手,道:“把他们俩都送出去。” 外男走了,杜妈妈嘴唇不住颤抖着。 “是你做的?” 谢玉惜在议事厅里,轻声道。 人证物证都在,没的抵赖了。 “不,不是我!” 杜妈妈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爬进去,道:“夫人,不是我。” “这是你针线房里的账,你自己看看。” 谢玉惜扔了一摞纸到地上。 杜妈妈看着熟悉的账目,这才觉得触目惊心。 起初,她只贪个一两,二两,三两,到现在的一年千多两……贪到她在外悄悄替儿子买了宅子,给丈夫买了田地,最近她还看中了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 “杜妈妈,这些够你死十次了。” 谢玉惜冷声道。 杜妈妈下意识摇摇头,“不……” 她不想死。 贪的可不止她一个人,她拿一千两,二房就拿了更多银子。 有罪的是俪二太太。 不是她! “想要一条活路吗?” 绝望中,杜妈妈听到这样一句话,便瞬间瞪大了眼睛,望着谢玉惜,忽然间懂得该怎么做了。 “夫人,不是我,是——” “娘!” 杜妈妈刚想交代,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回头一看,正是她的女儿。 乔氏怒而起身。 这么紧要的关头,谁把这小蹄子放进来的? 杜妈妈的女儿莫不是要来坏事了? 她急忙看向谢玉惜。 谢玉惜却是双眼一亮,她派人把二门拦的严严实实,二房还能传消息让人闯进来? 看来有的人,憋不住狗急跳墙了。 谢玉惜吩咐含茹:“把这丫头按住,我要审她。” “是!” 二门上。 二太夫人带着俪二太太闯门。 婆媳俩都没想到,谢玉惜居然敢派人拦下她们。 “还不滚开!我和太夫人在这府里随意进出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伺候人!” 俪二太太气急了,呵斥拦门的仆妇们。 仆妇们组成人墙,一动不动地拦在前面,为难道:“二太太,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夫人正查案呢,说是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放进来。” 闻言,二太夫人也有点按捺不住了。 她不怕杜妈妈甩锅到二房头上。 就怕杜妈妈留着后手,在谢玉惜威逼利诱之下,狗急跳墙说了不该说的。 二太夫人给身边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偌大的伯府,又不是铜墙铁壁。 二门这里进不去,总有地方可以把消息传递进去。 只是要暴露二房和伯府其他管事的关系了。 二太夫人心里很不爽快。 第68章 来了 第68章 “娘,哥哥被人困在了春西楼,那边说要砍了哥哥的双腿!” 杜妈妈的女儿,拼着在被拖走之前,将这话吼了出来。 杜妈妈一听,两眼一直。 事关儿子性命,她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跪在谢玉惜面前,脸色煞白,紧要牙关:“夫人,是老奴,是老奴贪了银子。老奴,认打认罚。” 谢玉惜却并不理她。 带着丫鬟从她身边走过去。 杜妈妈倒在地上,抓住了谢玉惜的衣裙,道:“夫人,是老奴一个人做的。” “不重要。” 谢玉惜将自己的裙角从杜妈妈手里扯了出来。 杜妈妈本来就难逃死罪。 二房的手脚想必做得很干净,根本牵扯不到他们头上。 至于杜妈妈手里可能保留下的事关二房的把柄,只怕她作为边缘人,也只是无关痛痒的证据罢了。 她要是手里有真东西,早就拿出来了。 刚才的生死关头,不会只是靠一张嘴来为自己脱罪。 “谁给你传的消息?谁放你过来的?” 谢玉惜看着丫鬟。 丫鬟摇头。 狠辣的婆子一个巴掌甩过去,脸颊立刻肿了起来,婆子嘴里还在嘀咕:“穿金戴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 凭什么他们家就敢贪主家的银子享受? 杜妈妈的女儿年纪也不小,已经很懂事了。 她闭嘴不言。 谢玉惜吩咐泽兰:“去查,她今天在哪里当值,刚才什么时候过去和她说过话。” “是。” 泽兰也很机敏,很快就查出人来。 谢玉惜管家有些日子了,一听名字,便知道那人背后站着的是谁。 “原来是他啊。银库房总管杨柳。” 谢玉惜从前听梁仲骁说过,他大哥在世的时候,最信任的就是此人。 所以才把银库房给了他管。 却没想到,人死茶凉,到底是背叛了旧主。 乔氏站在议事厅里,惊讶地看着谢玉惜,“嗬!” 还以为谢玉惜只是想抓个杜妈妈,先杀鸡儆猴。 看样子是准备直接去抄二房的老底了? 议事厅外闹哄哄的,二太夫人和俪二太太带着自家丫鬟婆子,来了。 “二太夫人,俪二婶子,怎么把你们也惊动了?里面请。” 谢玉惜微微一笑。 二太夫人且还站得住。 俪二太太死绞着帕子,扯着嘴角却笑不出来。 她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杜妈妈,还有跪在院子里的她女儿,心里淬了毒似的,嘴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玉惜,刚才白桐书院派人传了消息,说阿虎和人打起来了。” 这时,脸上才带上一抹焦急,道:“玉惜,我怕阿虎又和人打架,又差点闹出人命啊。” 谢玉惜脸色微沉。 阿虎出事了? 梁珠也赶了出来,头上戴着帷帽,高声问:“大哥怎么了?” 俪二太太叹气道:“我也不清楚,听说是昌祺郡主的外甥打起来了。” 要不说老天眷顾,她都还没来得及让夫子挑唆二人关系。 梁虎和昌祺郡主外甥,居然自己就已经打起来了。 端看谢玉惜是继续审杜妈妈,还是去管梁虎。 那还用想? 自是去白桐书院里看梁虎了。 谢玉惜和秦妈妈还有三太夫人,道:“这里就交给您二位了。”顺便用托付的眼神,看着乔氏。 她可没指望三太夫人能做点什么。 就怕二太夫人以势压人,乔氏辈分上敌不过。 看了半天热闹的三太夫人,眯眼笑道:“放心,这里有我和你小婶子。” 谢玉惜点头,叫来灵才。 灵才耳聪目明,已经知道受审的杜妈妈,儿子被困在春西楼导致她改口翻供。 也知道梁虎和昌祺郡主的外甥打了起来。 这两件事,对夫人来说都很重要吧? 他面色严峻:“夫人,请伯爷回来是去春西楼还是白桐书院?” 自然是书院。 谢玉惜道:“我先去一步,伯爷回来之后,让他直接到白桐书院找我。” 交代完,她便回去换了衣服,准备出发。 梁珠追来:“婶子,我,我想和您一起去。” “珠儿不怕?” 梁珠抿紧红唇。 刚才议事厅里好激烈,好凶险,殊不知,大哥在书院里是不是也这般危险。 她便是不能帮上忙,也想去陪着大哥和婶子。 “不……不怕。” 梁珠道。 谢玉惜想了想,同意带梁珠一起去。 很难得梁珠才有这么一次鼓起勇气改变的机会。 议事厅。 俪二太太得知杜妈妈女儿来得及时,杜妈妈一个人顶了罪,什么都没说出来,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 收尾回家之后,她瘫在椅子上,同二太夫人感慨:“母亲,幸好这个家有您坐镇。” 二太夫人脸色不大好,沉思片刻,催道:“去找意哥儿。” 她道:“梁鹤那里,不能等了。” 整个梁家,梁鹤只同一个人谈得来。 那就是梁意。 俪二太太有点忐忑,杜妈妈儿子的事已是利用了意哥儿,靠梁鹤到梁仲骁面前告密,又要再一次利用梁意? “母亲,这是不是太打搅意哥儿进学了?”俪二太太很抗拒。 “哦?那你有别的好办法?”二太夫人冷淡道。 俪二太太摇头。 二太夫人继续道:“你看谢玉惜今天的样子,还容得下我们多久?覆巢之下无完卵,你觉得那时候意哥儿还能好好进学?” 俪二太太心头一紧。 不行,她的意哥儿,她唯一的盼头。 她是不会让任何事影响到她的意哥儿。 白桐书院。 昌祺郡主已经先到了。 不管是梁虎还是昌祺郡主的外甥,都是桐源身份显赫的年轻人。 这两人一打起来,山长立刻亲自出面调解,生怕波及书院。 谢玉惜见到山长和昌祺郡主的时候,事情似乎已经盖棺定论了。 她不禁心头微拧。 昌祺郡主身份尊贵。 之前她办封诰宴的时候,郡主也不曾露面,显然不在乎给不给伯府颜面。 今天的事儿,恐怕不太好办。 谢玉惜又看了看梁虎和他旁边站着少年,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虽然两人脸上都带了彩,却没有一个人受重伤。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69章 郡主 第69章 “你就是西宁伯府的主母?” 谢玉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昌祺郡主便先一步问了她。 谢玉惜微笑请安:“是。” 昌祺郡主是这里身份最尊贵之人,便是山长,也要同她作揖。 昌祺郡主轻轻点头。 她眼里没有恶意,只是感到意外——没想到梁仲骁会娶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她还以为,西宁伯府主母,多半和郑氏那种人一样。 陆璟与梁仲骁走得近,自然也就和林康等人相熟。 昌祺郡主虽然不与他们家的妇人深交,大抵还是认得脸的,所以没见到谢玉惜之前,就拿郑氏做了对比。 如今一见,与郑氏大为不同。 心里多了一些说不清的好感。 桐源这种地方,难得有看顺眼的人。 昌祺郡主道:“我外甥和你的侄子,打了一架。” 谢玉惜点头:“我知道。” 她又道:“我看他们都伤得不严重,孩子之间的事,不如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昌祺郡主顿了顿,随后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 说完,便起身瞪了外甥李惠风一眼。 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都不稀罕操心。 谢玉惜则是走到梁虎跟前,轻声问:“阿虎,你自己能处理好吗?” 梁虎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本来也没有多大的事。” 只是没想到,夫子、山长他们怕的要死,一听说他们打的不可开交,就要请长辈过来。 谢玉惜又看了看李惠风。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长得比梁虎略矮一点,但绝对不瘦弱。 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站在一起,这屋子里的都多了一股气势似的。 李惠风乃是昌祺郡主嫡姐的嫡子,瑞王的第一个亲外孙。 其母没有封郡主。 但他父亲出身也不一般,父族几代盘踞京城,树大根深。 李惠风从小受尽宠爱,在京城里就已经是个知名小霸王。 身为皇室宗亲。 他自有他的高傲。 尤其是在桐源,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 这种傲气更盛。 他便以为,山长即便请了梁虎的婶母来,多半也是给他赔礼道歉。 李惠风脑袋一瞥,等着谢玉惜和那些人一样,给他赔礼道歉,说好话。 他虽傲,却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他和梁虎这人打的还算尽兴,梁虎家里的长辈若低了头,他自是要卖一个面子的。 然而,谢玉惜只是看了看他。 就转身和山长说话:“既然郡主大度,两个学生又没有什么事,山长,书院里发生的事,您就按照书院的规矩裁夺吧。” 山长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只是怕得罪人,不好立刻下定论而已。 如今昌祺郡主不计较,西宁伯府也想息事宁人,他何乐而不为? 山长脸色严肃:“两位放心,书院有书院的规矩,必是要按规矩处置他们两个的。” 昌祺郡主和谢玉惜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但各自还要同自家晚辈说些私话。 昌祺郡主带着李惠风出去,找了个角落斥他:“到了这里你还惹事!你要再不老实,我就让你娘把你送到更偏的地方!” 李惠风吼道:“你们还想把我送哪儿!我在桐源还不够受罪吗!” 昌祺郡主焦头烂额的,她本来就是个直性子,自己又没孩子,也不把李惠风当小孩子看。 她皱了眉道:“我看你真是皮痒,欠你舅舅教训!” 提到亲舅舅,李惠风怂了一瞬间。 他低着头,道:“姨母,别送我走。” 比起和舅舅在一起,那还是和姨母在一起吧。 这白桐书院只是无聊,却比舅舅那里好多了。 昌祺郡主拧眉道:“好好念书,别等过年回了家,你爹考你功课,你又一问三不知,打的你皮开肉绽去了半条命,你娘哭的死去活来,又让人看笑话——” 让谁呢? 提起那人来,李惠风也咬牙切齿,脸色都阴沉了几分。 “姨母,我知道了。” 昌祺郡主管不好孩子,心烦,没好气道:“我回去了。” 李惠风作了个揖,送昌祺郡主。 顺便偷看梁虎。 小兔崽子,恐怕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吧! 一转头,却看到谢玉惜和梁虎有说有笑,旁边还站着个戴帷帽的小姑娘,纤细的身段,怯怯的,阳光下的手背白的像雪。 凭什么梁虎就不用挨骂?! “婶子,您不骂我?” 梁虎自己也纳闷,要是小叔来了,说不得他还要挨一顿揍。 谢玉惜失笑:“我担心你还来不及,为何要骂你?况且骂你就有用了?” 梁虎:“没用。” 梁珠扯了扯梁虎的袖子:“哥哥你傻,婶子便是要骂,也得回去骂。若让哥哥没有脸,以后还怎么在书院念书?” 妹妹已经很久没这么同他说话了。 梁虎有心逗她:“不念书好哇,我正好回去陪你。” “不,不要哥哥不念书来陪我。” 梁珠连忙摆手。 谢玉惜笑道:“你若不好好念书,珠儿的学问很快就要超过你了。她现在画艺大有长进。” 梁虎笑嘻嘻的:“小妹,你以后要做画家?” “哪有……” 梁珠脸色羞红,结巴道:“我,我还差得远。” 也没有想那么远,只是喜欢罢了。 白桐书院响起放课的钟声。 得抓紧时间问一些该问的话了,谢玉惜便与梁虎私谈:“你怎么会和李惠风打起来?” 梁虎道:“就是拌了几句嘴,同窗说我百发百中他不信,就挑衅我,非要和我先掰一场手腕。” 谢玉惜:“然后呢?你同他掰了?” “掰了啊。谁知道有人撞了我们一下,就没分胜负——但我觉得我已经要赢了。他不服。 “夫子都要来上课了,谁还同他继续掰?他动手捶我,我也捶他。” 两个人拳头你来我往,从课堂里面打到外面。 闹到了山长面前,山长立刻让人请两府长辈过来。 谢玉惜这才彻底放心了。 还好,没有大事,也不算结梁子。 谢玉惜觉得没必要问下去了,转问他的学业:“换了学堂可还习惯?跟得上吗?” 梁虎挠挠头,有点勉强道:“跟、跟得上。” 谢玉惜暗暗叹气。 看来丙字堂都跟不上,阿虎确实不太适合科举入仕。 “新夫子好吗?” 梁虎点头:“好啊,他不像张夫子管我太多。不过,昨日开始似乎变了……” 他正觉得奇怪,夫子怎么突然抽查他的功课了。 谢玉惜心生提防,有意去打探一下。 梁仲骁来了。 “玉惜。” 他骑马来的,风尘仆仆,脸色微微冷沉。 第70章 同乘 第70章 谢玉惜来之前,也以为梁虎的事情很严重。 毕竟李惠风身份贵重。 二房报信的时候,又故意夸大其词。 谢玉惜一见梁仲骁,就知道他的心情,连忙与他说了事情始末。 “不用担心,阿虎和郡主外甥没有什么大事。” 闻言,梁仲骁微微颔首,但也冷扫了梁虎一眼。 梁虎竟下意识往谢玉惜身边躲了躲。 梁珠一看大哥躲起来,她也跟着躲。 倒像是老鹰逮小鸡,谢玉惜就是顶在前面的那只…… 梁仲骁无奈,收敛气息,和谢玉惜、梁珠道:“回去吧,我护送你们。” “等一下。” 谢玉惜还有事和梁仲骁说:“您陪我去见一下阿虎的新夫子吧。” 梁仲骁知道定是有事,问都不问,便随她去了。 成婚到现在,他已经充分的信任她。 夫妻里去见了梁虎的新夫子。 梁仲骁言简意赅:“劳烦夫子,阿虎只在书院里惹是生非即可。” 虽然他表面上还是不许梁虎放下举业,实则也清楚,梁虎恐怕没有念书之才。 新夫子一脸懵:“伯爷,恕我直言,贵府怎么一天一个变?昨日还要求我严格以待,说是但有他不勤谨之处,怎么打都行,越严越好,只求梁虎成就一番学业。 “今日如何又说不惹事就行了。” 梁仲骁尚不知俪二太太亲自来过。 他看了谢玉惜一眼,和她对消息。 谢玉惜朝他轻轻点头。 梁仲骁也不多言,只道:“夫子见谅,我是梁虎亲叔父,请您就按我的意思关照他。” 新夫子琢磨着。 多收束脩,少操心学生。 这么好的事,不做白不做。 端看他夫妻二人态度,倒也不是支持梁虎放弃学习,只是不希望他被逼迫着学习,反而激发出反叛之心。 说到底,这也是因材施教而已。 新夫子欣然应允。 夫妻俩拜别夫子,带着梁珠下山回去。 梁仲骁寡言,从头至尾,只问:“是俪二婶子到书院里请新夫子‘关照’阿虎学业?” 谢玉惜点头。 除了俪二太太还能有谁。 梁仲骁默然。 大嫂逝世的时候,家里没有女眷操持丧事,恰逢二房长辈回家,主动帮忙。 他见二太夫人比三太夫人尊重,便出资请她们帮忙。 他常年在营卫里,回家的时间都很少,也未曾娶妻,家里庶务便就这么一直交代给二房。 包括照顾侄子侄女。 结果,他们就是这么照顾梁虎的。 到了山下,马车停在树荫底下。 谢玉惜和梁珠正要上车,看到前面昌祺郡主的马车停靠在树边,几个护院正在拆车轮。 “我去看看。” 谢玉惜撇下梁仲骁,带着梁珠一起去。 昌祺郡主脾气大,正在那里训人。 到底身份贵重,斥了两句便沉着脸,一言不发了。 “郡主,可要先随我们同乘?” 昌祺郡主正等的不耐烦,回头看到谢玉惜邀请她坐伯府的马车,按下对自己粗心奴仆的不满,道:“好。” 一点都不推辞。 丫鬟放下脚凳,昌祺郡主先上去,然后是梁珠。 谢玉惜最后。 梁仲骁过来扶她,谢玉惜和他说:“伯爷,辛苦您还是骑马回去。” “无妨。” 这点小事,他还不至于被累着。 梁仲骁不知想到什么,交代下一句:“我若慢你们一步,不必等我。” “好。” 目送马车离开,梁仲骁等来了卫矛。 卫矛骑术不如主子,来的稍晚。 主仆一前一后,骑马回城,路上卫矛便问:“伯爷,去不去春西楼救人?” 梁仲骁脸色冷冷的:“不救。” 他没功夫管那些咎由自取的人。 “你亲自去一趟黄知府那边,告诉他,西宁伯府要押下人到府衙升堂。” 夫人费心查证审人。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忙都不帮。 至于背后的二房长辈们。 梁仲骁目光暗了暗。 他们或许知道他的铁腕,只是仗着亲戚情面,故意忘了。 马车上。 梁珠一直挽着谢玉惜的胳膊。 谢玉惜也没主动和昌祺郡主说过话。 昌祺郡主亦然。 路途漫长季,昌祺郡主有点无聊,托腮,打量着谢玉惜,道:“谢氏真的出美人。” 稍有过听闻,这一见,她便认可了。 谢玉惜这样的妇人,放在京城里也不逊色。 “多谢郡主。” 谢玉惜微微一笑。 也不再阿谀奉承。 昌祺郡主忍不住笑了笑,“我还以为——” 以为谢玉惜会吹捧,或者会因为自己没去她的封诰宴席而不高兴。 但谢玉惜什么都没有。 昌祺郡主见多了好的,也见多了坏的。 这种淡淡的相处,反而让她更舒服。 “之前你封诰宴,我没去,并非为你的缘故。” 昌祺郡主解释了一句。 谢玉惜点头:“我知道。” 她神色轻松,并没有往心里去。 昌祺郡主越发觉得和她相处舒服,不由得和谢玉惜多说了几句话。 这一聊,却发现谢玉惜竟然很通诗书。 不是浮于表面的读过首诗,会作一两首诗,而是有自己的喜好。 桐源和京城比起来,自是太小了。 昌祺郡主过来好几年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和谢玉惜很是谈论了一阵子。 梁珠睁大眼睛听两人说话。 她本来很怕见生人,可是昌祺郡主就像是看不见她一样。 不是轻视她,只是当做她是个插不上话的晚辈。 她就没有那么怕了。 说了一通,最后昌祺郡主惊讶道:“你会打叶子牌?” “会。” 昌祺郡主眼睛一亮:“真会假会?不是谦虚或者自大吧?”她说话很直率:“若打的不好,我可不依你。” 谢玉惜笑眯眯的:“郡主若牌技不佳,我不会让着郡主的。” 昌祺郡主二十三岁,在妇人里年纪不算小。 没想到被一个十七岁的年轻夫人给挑衅了,朗声道:“你别让我。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赢得了我。” 两人约着明日就去陆家打一场叶子牌。 第71章 夺权 第71章 谢玉惜先把昌祺郡主送回了陆家。 之后才带着梁珠回府。 她们俩直奔议事厅。 有三太夫人镇压着,二太夫人和俪二太太不敢太过偏颇。 乔氏一见谢玉惜回来,便同她汇报结果:“已经让人报了官,很快衙门就有人来压走他们一家子。” 俪二太太脸色铁青。 二太夫人却还很气定神闲,捏着一串佛珠,和三太夫人分别坐在主位上。 谢玉惜过去给两个长辈请安,二太夫人淡淡的,三太夫人很高兴:“快起来。阿虎怎么样了?没事吧?” 谢玉惜看了俪二太太婆媳一眼,亮声道:“没什么事。” 居然没事?! 俪二太太攥紧了帕子,心道,昌祺郡主出了名的难以交往,梁虎都把她亲外甥打了一顿,怎么会没事? 到底还没有撕破脸。 她还是谢玉惜的好婶子不是吗。 俪二太太一脸忧愁:“阿虎没事就好。只不过……” 她语重心长:“玉惜,昌祺郡主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为了阿虎得罪她,少不得要上门郑重道歉,否则以后仲骁见了陆家人,可怎么交代?就是你以后见了郡主,那也……” “谁说我得罪了郡主?” 谢玉惜清清淡淡一句。 俪二太太微愣,扯着嘴角道:“郡主难道没同伯府计较?那,那自然是好的。” 但她不信啊。 昌祺郡主要是好说话,她早就巴结上昌祺郡主了! “俪二婶子放心,昌祺郡主十分大度,不光没有怪罪阿虎和我们伯府。还邀我明日去她们府里打牌。” “什么?!” 俪二太太万分惊讶。 她知道昌祺郡主喜欢打叶子牌,可是她从前百般试探过,都没有资格成为昌祺郡主的牌友。 谢玉惜这才去了半天不到,怎么就和昌祺郡主约上牌了? “玉惜,你不是哄我吧?阿虎他不是和郡主的外甥打起来了吗……” 这,怎么事情还往好的方向发展去了。 俪二太太根本不信。 谢玉惜管她信不信,不再多说,淡笑道:“俪二婶子不用过于担心。昌祺郡主真不是那等拿大的人。” 乔氏出声道:“我说二嫂,你怎么盼着伯府不好似的?” 俪二太太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被杜妈妈的事情一吓,她现在是越来越容易绷不住了。 她看了一眼婆母。 二太夫人的眼神又冷又狠,俪二太太吓得立刻收敛自己外放的坏情绪,温柔笑道:“我也是太担心阿虎,他没事就好。” 又道:“昌祺郡主咱们可得罪不起,没得罪就最好了。” 仿佛真的只是担惊受怕,没有恶意。 已经没有大事了,谢玉惜没心情和她们在这里唱大戏。 正好,梁仲骁回来了。 他比谢玉惜先到府,回去换了一身衣裳才过来,向几个长辈请了安。 二太夫人终于有点紧张了。 闹出这么多事,她心知梁仲骁不是个傻的,不知道他会如何。 果然,梁仲骁没让她们失望。 他想都没有多想,直言道:“二太夫人,俪二婶子,以后家里琐事,不烦两位操心。” 此话一出,俪二太太面无血色。 完了。 她这回真的丢了伯府的管家权。 谢玉惜惊讶地看着梁仲骁,实在没有想到,他居然……出手这么迅猛。 她还以为,总得好好筹谋一番,才能名正言顺赶走二房,还不落话柄。 毕竟,西宁伯府的名声已经够差。 若是二房再故技重施,梁仲骁以后怎么在桐源立足? 端看他与中央深不可测的关系,以后自是要往那高处去。 名声,就更重要了。 梁仲骁继续道:“从前家事,多有打扰。成亲之后,我看玉惜很有能力,有责任心。以后家事就全托赖我妻。” 这便是只信任谢玉惜。 旁的人,一根针都插不进来了。 谢玉惜微微抿唇,不敢张扬笑起来。 但心里,却甜滋滋的。 她一向只以为梁仲骁重规矩,没想到他已经这样的看重她,信任她。 她在她丈夫心里,有份量。 “仲骁……” 俪二太太心有不甘,也后怕。 梁仲骁这般就夺走了她的管家权,以后她还怎么从伯府里捞油水,从前捞的那些,谢玉惜会不会哪天翻旧账? 他们二房要怎么办?! “我已经决定了,婶子不用劝我。” 梁仲骁就站在那里,铜墙铁壁一样,谁都不能再更改他的心意。 他毕竟是这伯府的当家人。 是梁氏一族的顶梁柱。 事情不能做绝了。 梁仲骁道:“你们放心,从前伯府怎么待你们,往后一样。玉惜和我一样,绝不薄待亲长。” 谢玉惜站在他身边一起表态:“我谨遵伯爷叮嘱。” 事情板上钉钉,没有回旋余地了。 乔氏最先过来买账,她拉着谢玉惜,十分亲热:“这话我倒信。自从玉惜开始掌家,我们家不知道比从前宽裕了多少。仲骁啊。” 她笑道:“你早该让玉惜掌家的。” “你!” 俪二太太气得发抖,咬牙道:“乔氏!我什么时候苛待过你!” 乔氏瞪她一眼:“你没苛待?那是杜妈妈苛待了我?你们婆媳俩清清白白咯?” 俪二太太抓住了乔氏话中漏洞:“你污蔑我便罢了,怎的还侮辱长辈?” 三太夫人一直跟儿媳妇合不来。 但这时候,她们婆媳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三太夫人用拐杖捶了几下地:“就算事情是杜妈妈一个人做的,你们也有监管不严的责任!怎的,委屈了我们一大家子,我家你们两句,你还不服?” 俪二太太咬着唇。 不敢不服。 她能和乔氏斗嘴,却不能顶嘴三太夫人。 二太夫人可以。 但她不屑和这个弟媳妇吵架,她扶着丫鬟站起来,走到梁仲骁面前,哽咽道:“仲骁啊,我老了。是我没有为你管好家。卸任之前,到底为你操持了婚事,我也算对得起你的父母,对得起梁家祖宗。” 乔氏气得仰倒。 这番话压下来,谁敢还驳斥她? 梁仲骁只得道:“二太夫人宽心吧。” 二太夫人见好就收。 今天只是处置了杜妈妈,没有牵扯到二房,她已经很满足。 更不想得罪梁仲骁。 二太夫人留下伯府里的管家钥匙,自觉地带着俪二太太离开。 “我方才听说,郡主约你打牌?” 回到环秀堂,梁仲骁很好奇地问。 谢玉惜点头:“是。” 梁仲骁默了默。 和俪二太太一样,他不认为昌祺郡主会主动约人打牌。 梁仲骁打量着谢玉惜娇红的脸颊,忽然悟了。 可能,他的妻,就是这么的惹人喜欢。 第72章 宠妾灭妻 第72章 夫妻行鱼水之欢。 暖帐里夜话。 谢玉惜已累的没了精神,梁仲骁便只同她道:“去陆家把你的丫头含芝带着。” “带含芝?” 谢玉惜没这个打算。 含芝就是个傻丫头,若是出府行事,她从不带含芝。 谢玉惜没精力去问为什么,迷迷糊糊说“好”,便睡了。 次日醒来,床边已不见了梁仲骁身影。 昨日他回来得急,今日还要赶早,所以没有吵醒谢玉惜,去偏房里换了衣裳洗漱,天不亮就走了。 谢玉惜在议事厅里稍微处理了几件大事,还让泽兰去给郑氏传句话:“问她会不会打叶子牌,不会就罢了,要是会,就来回我。” 泽兰认得郑氏,这就去了。 谢玉惜坐马车到了陆家,递上了名帖。 昌祺郡主这人虽然高傲,但待人却很真诚,既是亲自邀请了谢玉惜,便亲自来迎接。 “你来的倒是早。” “来晚了怕赶不上了,”谢玉惜从轿子上下来,和昌祺郡主一起进二门。 两人也是投缘,一路上有说有笑。 谢玉惜一面与郡主谈笑,一面观察陆家的布局。 屋宇与人写字一样,布局、气质,能透露出主人的脾性。 谢玉惜走过二门之后,基本上确定,这陆家,和她外祖周家是有些相似的。 昌祺郡主也有意带着谢玉惜游览。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过小花园,看到不远处,光秃秃的梅林里面有个女子。 她身穿红衣,举止张扬,带着四个丫鬟、两个婆子不知道在花园里干什么。 欢声笑语从对面传过来。 谢玉惜正想问是谁。 昌祺郡主就冷了脸,拉着谢玉惜,道:“我们走,不逛了。” “……好。” 谢玉惜莫名其妙跟着昌祺郡主又出了院子。 她十分好奇那女子身份,却见昌祺郡主身边的丫鬟都忽然低了头,郡主本人也怒上心头。 虽不敢确信,但大抵能猜测,怕是陆璟的小妾。 红衣小妾也看到了昌祺郡主和谢玉惜。 听丫鬟道:“郡主今日带了人进府。” “我瞧见了,狐媚子!” 红绡是个美人,尖脸水蛇腰,女子未必爱,男人却大多觉得她绝色。 美人最敏感的对象,不是男人,而是另一个美人。 刚才谢玉惜一露面,红绡就察觉到了危机。 红绡吩咐丫鬟:“你去把郡主支开。” 丫鬟为难:“这,奴婢如何支开郡主?” 红绡笑:“你个小笨蛋,就说怀孕的三奶奶肚子疼,动了胎气,请郡主亲自过去坐镇。” 丫鬟犹豫:“可是奴婢说的话,郡主能信吗?” “能呀。郡主的脾气,谁不知道,一急起来哪儿还有脑子。” 红绡颜面而笑。 丫鬟年纪不大,对她唯命是从,笑嘻嘻跑着去了。 果然,小丫鬟慌慌张张跑到昌祺郡主面前,惊慌失措道:“郡主不好了!三奶奶动胎气了!” 昌祺郡主脸色巨变。 她可以不应酬陆家的人情往来,可陆家的妯娌要是在她管家的时候出了事,她却逃不掉指责。 她倒不怕陆璟在自己头上多添一桩罪责。 只担心三房那个娇弱的弟妹,真掉了一胎。 “谢玉惜,我先让丫鬟带着你去我那里坐一坐,我去看看我的弟媳妇。” “好,郡主您赶紧去吧。” 谢玉惜只是个外人,陆家内妇的事,又那么的血腥,她肯定不便参与的。 昌祺郡主点头,几乎是跑着去的。 人命关天,她耽误不起。 和谢玉惜一起来的,是含芝和含茹。 含茹小声道:“夫人,郡主心还挺善。” 谢玉惜声音很低:“不许议论。” 方才报信的小丫鬟,笑眯眯站在甬道上,也不带谢玉惜她们过去。 含茹便问:“你怎的不带路?” 丫鬟笑着往后一指:“我主子来了。” 谢玉惜转身,红绡姨娘带着三个丫鬟两个婆子过来,气势汹汹。 “这位是……” 谢玉惜毕竟不确定对方身份,试图让小丫鬟为自己解惑。 小丫鬟站到红绡身边,趾高气扬:“这是我们府里最受二爷宠爱的红绡姨娘!” 谢玉惜眉毛一挑。 还真是个姨娘啊。 难怪这府里有秘密,原来,陆家二爷宠妾灭妻啊。 若非贵为郡主,昌祺郡主倒不知道要沦落到什么卑微地位。 “红绡姨娘?” 谢玉惜淡声,算是问候,亦是不屑。 红绡上上下下打量谢玉惜一眼,似笑非笑道:“郡主又找来贱人,分二爷的宠爱?” 她目光忽然一冷,仍然笑着:“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她就是做主让你过了门,给了你姨娘名分,你也碰不到二爷一根手指头。你信不信?” 含茹都傻眼了。 她家夫人可是西宁伯府主母! 对方怎么能把她家主子认成了郡主用来分宠的姨娘! 含茹正要呵斥。 谢玉惜脑子飞快转了转,将含茹拦下,笑着道:“我不信。昌祺郡主多的是法子用人分宠,一直没分成,或许……是郡主不屑吧?可万一郡主又愿意下功夫分宠呢?” 红绡笑不出来了。 她脸色一变,仿佛画卷撕裂了,吩咐身边膀大腰圆的婆子:“给我抓住她!” 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根锋利的簪子。 簪尖对着谢玉惜的脸。 要是从这贱人眉心开始划下去,二爷还看得上吗? 谢玉惜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含芝,给她们点教训。” 含芝眨眨眼,看着谢玉惜,点了点头。 她跨步上前,先对付红绡,抓住她细细的胳膊,扭了一个刁钻的角度。 “啊——我的手!” 红绡手中簪子掉在地上,她身边几个丫鬟婆子都来帮忙拉开含芝。 可惜,丫鬟都太稚嫩了,虽然方便红绡控制,但这个时候却帮不上忙。 两个婆子又怎么敌得过含芝没分寸、下死手? 昌祺郡主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红绡被压着不能动,妆容都哭花了,尖叫声响彻整个陆家。 把其他仆妇都给惊动了。 “回来。” 听到谢玉惜的声音,含芝才松手,躲到谢玉惜身边,她家姑娘说了,每次打完人,一定要躲起来,躲在姑娘身后就没事。 红绡那边乱成一团。 昌祺郡主本来很心烦,陆璟回来肯定又要和她大吵一架。 但是看到红绡吃瘪,她好像开心更多。 尤其是当谢玉惜说:“郡主,你家这个姨娘,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竟把我认成你府上的姨娘?难道她连自家姨娘都认不出来吗? “还想用簪子划伤我的脸!这事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否则我一定回去和伯爷告状,我,我西宁伯府和你们陆家没完!” 昌祺差点都要笑出声了。 好妹妹,真是她的好妹妹! 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么绝的话。 有了谢玉惜这番话,红绡就算去陆璟面前告状又怎么样?陆家还得向谢玉惜赔礼道歉!还是重礼! 第73章 打牌 第73章 谢玉惜“吓得”瑟瑟发抖,靠着昌祺郡主,又咬牙道:“郡主,你怎么交代!” 昌祺郡主再不会演,也得顺杆爬呀。 她揽着谢玉惜的肩膀,安抚:“别怕,别怕,我陆家一定给你们西宁伯府一个交代。” 昌祺郡主脸色一冷,吩咐自己人:“把姨娘给我关押到祠堂!让她好好面壁思过!” “你敢……” 红绡平常也不敢这么嚣张,但是胳膊不知是脱臼还是骨折,尖脸煞白,眼泪不停地落,说话也就没了分寸。 “敢和主母顶嘴,如墨,掌她的嘴!” 昌祺郡主命令都没有下完。 她身边的大丫鬟如墨,便上去给了红绡几个响亮的耳光。 旧伤添新伤,红绡疼的几乎昏死过去。 但她仍旧惊恐地看着谢玉惜,只觉得后怕。 她没有想到,这个容貌绝色的妇人,昌祺郡主给二老爷找的妾,而是西宁伯府的主母。 昌祺郡主不是从不和桐源官宦妇人交际的吗? 怎么会这样! “妹妹受惊了,快到我那里去喝茶压压惊。” 昌祺郡主搂着谢玉惜到她的院里去,一进上房,就拉着谢玉惜的手,大笑道:“痛快!我从没有这么痛快过!哈哈哈。” 快意笑罢,才想起来问谢玉惜:“好妹妹,你伤着哪里没有?红绡这贱妇阴狠,从前我送过妾室给二爷,红绡竟然暗中拿针扎她。” “我没事,我身边有个丫鬟含芝,力气大着。” 昌祺郡主便看了一眼含芝,直接道:“我看你这个丫鬟眼神呆滞,好像是个……?” “她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热。” 谢玉惜微笑解释。 昌祺郡主点了点头,难怪谢玉惜会把个傻丫头带在身边。 原来是身负巨力,能一下子辖制住好几个丫鬟婆子。 “能忠心护住的就是好丫鬟,你这丫头我看很不错。” 谢玉惜笑道:“我家含芝就是个好的,从小到大都好。” 含芝憨憨地笑了笑。 昌祺郡主大方:“她有什么喜欢的?我现在就赏了她。你可不要推辞,过期不候了!” “那太好了,这丫头就是嘴馋,喜欢吃些点心,郡主府里要是有好厨子,含芝恐怕高兴坏了。” 昌祺郡主笑:“这不巧了,我就怕吃不惯桐源菜,从京城里带了好几个厨子过来,正好有擅长做点心的,我这就让厨子去做。” 都不必她吩咐,如墨很有眼力见就去了。 昌祺郡主拉着谢玉惜,又回味刚才红绡吃瘪的样子,她冷笑:“看到她刚才吃痛,又丢了魂魄的样子,我就高兴。” “好妹妹,真是难为你,脑子转得那么快。经你一闹,她就是想去陆璟跟前告状都没话说。” 这才是谢玉惜最得昌祺郡主心意的地方。 反抗脱身不难,能干干净净地全身而退,还让红绡吃瘪,却不容易。 谢玉惜笑道:“是郡主您性子太直了。” 内宅里面嘛,该曲则曲,该直则直。 但大多时候大家都是曲着来的。 昌祺郡主总是喜欢直着来,岂不是很容易被红绡抓住弱点? 昌祺郡主轻撇嘴,不屑道:“我学不来那些弯弯绕。” 谢玉惜一笑,只问:“郡主,那小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提到红绡,昌祺郡主虽是冷面,却有点咬牙了。 “她就是二爷的一个通房丫鬟,原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我刚过门的时候,二爷答应过我,从前的通房、暖床丫鬟都会处置了。 “这个红绡手段太多,屡屡气得我和二爷拌嘴。” 新婚夫妻,气头上度过的日子比和和睦睦的多多了,红绡就有了离间的机会。 说起来,昌祺郡主自己也是后悔的:“我脾气大,二爷起初还让我,后来红绡从中作梗,他也不愿意让着我。” 她最后悔的不是这个。 昌祺郡主捂着自己的小腹,红了眼圈:“为此,我丢了个孩子。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处置了红绡那个贱人,我就跟他一笔勾销,再不同他闹。” 成亲一年,闹的夫妻之间几乎兵戎相见。 她也累了。 谢玉惜不由得问下去:“那陆二爷怎么没处置……” 一个通房,一开始陆璟就没打算抬姨娘,后来也不会心疼她才是。 昌祺郡主觉得滑稽:“她也怀孕,也没了孩子。二爷心疼我的孩子,亦心疼她的。还抬了她当姨娘。” 自此,昌祺郡主就不再要陆璟的爱,不求与他夫妻情深。 “所以后来我给二爷抬了姨娘,从扬州挑的绝色瘦马。红绡有手段,连这个瘦马也斗赢了。我就无心再和他们斗了。” 只是也不可能将他们看顺眼。 陆家的事,昌祺郡主便有一搭没有一搭地管着。 昌祺郡主道:“这家里的事,我根本就不想管。但她终究只是个姨娘,陆璟也不可能让姨娘当家,否则真有人参他一本,便是辞官了,他也少不得添点麻烦。” “我听闻府里还有一位奶奶?” 说到弟媳妇,昌祺郡主也是无言以对:“她娇弱得厉害,下人说句不中听的都要哭上半日,实在管不了家。” 只能是她担着主母名分。 昌祺郡主道:“她若有你的性子,陆家的一摊子我早就不管了。” 说完不高兴的,昌祺郡主便笑道:“走吧,咱们打牌去。” 谢玉惜关心道:“府上三奶奶的胎儿没事吧?” 刚才昌祺郡主提前离开,不就是因为三奶奶怀孕的事。 “我弟媳没事,”昌祺郡主恨不得再给红绡几个耳光,“走到半路我才想起来,弟媳有事也轮不到姨娘的丫鬟来通传,所以我半路就回来找你了。” 谢玉惜可是西宁伯府主母,要是在陆家出了事,莫说陆家不好给梁仲骁交代。 就是说到皇帝面前,她也有罪过。 她可不想因为这么点破事,将来还连累父亲兄他们,那可真是丢人丢到了老家。 谢玉惜暗暗庆幸。 昌祺郡主倒也不是完全糊涂。 只是很容易感情用事,一冲动就顾不上思考旁人的心眼子了。 两人携手到偏房去打牌, 叫了陆家的丫鬟陪打。 几圈下来,谢玉惜牌技还真不错。 昌祺郡主惊讶地看着谢玉惜,谢玉惜大方笑着:“郡主,我说了,我可不会让着您的。” “快别让,”昌祺郡主笑道:“你竟这么会打,赶明儿我叫来其他牌友一起打。” “谁呀?”谢玉惜问道。 昌祺郡主随口一道:“黄知府的夫人,还有其他通判、同知夫人,或者桐源你叫的上姓名的大族太太、奶奶,谁牌技好,咱们叫谁。” 谢玉惜听得心惊。 整个桐源,也只有昌祺郡主敢这么说话。 昌祺郡主浑然不觉语气轻狂,她是皇室中人,皇帝亲封的郡主。 桐源巴结她的人,简直多的让她烦。 又怎么会把那些人当回事呢? 第74章 帮忙 第74章 昌祺郡主挽留谢玉惜用过了午膳,巴不得还要留她吃晚膳。 谢玉惜推辞了。 她听郡主房中丫鬟说,陆二爷太阳落山之前就会回来,她怎好留在此处打扰他们夫妻。 今日又为了妾室红绡,闹了一出戏。 郡主和陆璟夫妻,还不知要怎么的吵架。 谢玉惜才不想留下来尴尬。 掐着时辰,打完最后一局叶子牌,谢玉惜便起身说要回家。 此时,已经有人过来同昌祺郡主说:“二爷回来了……” 传话的丫头,脸色很不好,仿佛藏着惊惧。 昌祺郡主眉毛立起,语气不善:“回便回了!” 不把陆璟当回事,挽着谢玉惜,笑道:“我送你。” 变脸似的,待谢玉惜倒比对自家夫君和善多了。 谢玉惜和昌祺郡主一路说笑着出去。 但谢玉惜也不敢让郡主真把她送出大门,“郡主,请您留步。”只让下人带她出去。 送出了二门已经足够了,昌祺郡主点点头,让如墨送谢玉惜出去。 自己带着其余丫鬟回了院子。 谢玉惜刚上伯府马车,走出去没有一射之地,陆璟就回来了。 早有小厮跑出去同他报信:“二爷,红绡姨娘被郡主关了祠堂。红绡姨娘的手折断了,郡主不让大夫来治,还罚姨娘跪着思过。” 陆璟正在别家做客,听了这话,起初不信。 “红绡怎会乖乖听郡主的话?” 小厮是红绡姨娘收买的人,自是帮着她说话:“姨娘不听不行,郡主找了五六个婆子压着,姨娘不敢不从啊?” 陆璟觉得奇怪:“郡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红绡动粗了,怎的又同红绡动气了?” 小厮含糊:“好像是为了个客人。” “客人?” 小厮便说:“郡主请了个夫人进府打牌,然后两边就打起来了。” 陆璟一听,居然还涉及外人,顿时坐不住了。 与友人辞别,坐马车回了家。 一进二门,红绡的丫鬟们就来哭了。 陆璟从她们的话里听出来,红绡是真受伤了,而且昌祺郡主不许大夫给她治,顾不上去找昌祺郡主算账,先到祠堂斥走了几个婆子。 婆子们都是听昌祺郡主的吩咐,当时还有些犹豫。 陆璟看得火大。 不由得怒道:“这个家是郡主的,还是我陆璟的家!” 婆子们战战兢兢:“自是二爷您的……” “都给我滚!” 陆璟衣袖挥舞着。 婆子们四散着出去。 红绡就跪在地上,因为哭过度,眼泪都干了,唇色苍白,抱着手臂,委屈道:“二爷,红绡疼……” 陆璟一肚子火:“都干着干什么!还不把你们主子扶回去!请大夫去!” 丫鬟们动起来。 陆璟确定红绡真的伤到了骨头,昌祺还故意不请大夫过来医治,便直冲昌祺郡主的院子,与她大吵了一架。 “我不回府,你便用这种法子让我回来?郡主,您的手段倒是越来越不入流了!” 昌祺郡主哪儿受得了这种污蔑。 她挥落了一套茶具,冷笑:“你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忽然看笑话似的,她真笑了:“你不是有理有据吗?怎的,没有打听清楚,你那爱妾究竟犯的什么大错,我究竟为什么要罚她。” 陆璟眉头一皱。 当时看到红绡那样,确实气急了,还没来得及打听。 语气微缓了些:“到底怎么回事?” 昌祺郡主不免幸灾乐祸:“她惹了大事了。梁仲骁同你百般交好,人家夫人头一回到你府上,便险些被你的爱妾划伤半张脸——下这样的死手,都是你纵的!”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西宁伯夫人那可比桐源任何的官宦妇人都重要。 陆璟脸一沉:“仲骁夫人如何了?有没有事?你怎么没有拦?” 昌祺郡主冷笑:“现在怪我没有拦?我若不是等到人死了、尸体凉了,证据确凿了,哪敢动你的爱妾啊。 “话是你说的,即便我是郡主,做事也要讲规矩,讲道理。这回我讲了,你怎么又换了说法?” 陆璟大为光火,上前攥着妻子手腕:“仲骁夫人到底有没有事!” 昌祺郡主甩开他,笑道:“端看梁仲骁找不找你算账,不就知道了。” 陆璟心烦意乱,拂袖而去。 红绡那边又让人请他过去陪着她,陆璟发了脾气:“禁足,姨娘院里人,通通给我禁足!” 陆璟又找了参与者亲自审问,得知红绡的簪子并没有划到谢玉惜的脸上,松了一口气。 西宁伯府。 谢玉惜一回去就找来卫矛,让他帮忙传话给梁仲骁。 “我今日去了一趟陆家,陆家二爷的小妾红绡出手伤我,你就说我吓得不轻,已在家中养病了。” 卫矛先是很担心,随后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手里一卷书,慵懒地坐在圈上,十分闲适。 这哪儿是需要养病的样子? “夫人,您无大碍吧?” 谢玉惜微笑:“一点事都没有。” 卫矛懂了,也笑道:“小人知道怎么传话了。” 谢玉惜点头,着人送他出去。 含茹不解:“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帮了郡主,那我就帮到底。” 要是没有西宁伯府给陆家施压,陆家二爷会不会又偏袒姨娘?做出宠妾灭妻的事。 莫说是因为郡主身份尊贵。 陆家与梁家有着她暂时还不清楚的深层交往,哪天有人参陆家一本,她可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受到波及。 桐源卫。 梁仲骁一听谢玉惜险些受伤,一急,已经动了回家看她的念头。 卫矛连忙拦下主子,笑道:“夫人足智多谋,没有伤着自己。不过……夫人想借您之手,帮郡主一把。” 他把谢玉惜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梁仲骁。 梁仲骁立刻点头,还有些不满:“陆璟不应该宠妾灭妻。” 他是家里的脊梁骨,身正,有责任心。 断不会像陆璟那样轻重不分,感情用事。 所以他从不曾把王卿雨之流,放在眼里。 他以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应是如此。 不过,西宁伯府与陆家相交,并不因为他与陆璟本人志趣相投,也就没有必要去插手陆璟私事。 “卫矛,你亲自去一趟陆家,就照夫人的意思,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即便是陆璟本人过来见你,也不用客气。” 谢玉惜的意思,梁仲骁自会极力配合。 卫矛应了一声要走,梁仲骁忍不住道:“夫人真没事?” 他怕她不想让自己担心,故意说没有受惊。 卫矛再三保证:“夫人好着,我去的时候,夫人还有心情看书。” “你快去吧。” 打发走卫矛,梁仲骁微有些出神,他知谢玉惜喜欢看书。 上次他回家的时候,也发现环秀堂里陈设已经变了。 她为了迎合他,连琴棋都收起来了。 他是不是也应该,同她一样,为她做点什么。 第75章 上奏 第75章 卫矛跑了一趟陆府。 陆璟早知梁仲骁可能会来兴师问罪,即便不来,待弄清楚了事情经过,他也要亲自去西宁伯府赔罪。 “是仲骁让你来的?” 陆璟亲自接见了卫矛。 卫矛不假辞色,委婉指责了陆璟纵容小妾伤他家夫人,最后拂袖道:“我家夫人受惊躺病倒,现在还起不来床!” 陆璟脸色发僵。 实在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 他二话不说,作揖认错:“是我之过,我这就命人请府医……” “不必了。” 卫矛一边拒绝,一边躲开陆璟的大礼。 他是代伯爷来的不假,但却不能真的受了陆家二爷的大礼,这要是传到陆璟大哥的耳朵里面,就不好了。 陆璟十分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只好保证,自己一定会上门赔罪。 卫矛把话带到,任务完成,心满意足离去。 陆璟快步回到内院,去找昌祺郡主,别扭地同她道:“明日天一亮,你就带着补品去探望仲骁夫人。” 昌祺郡主冷哼一声。 陆璟作揖:“当我求郡主您了。” “你那爱妾,你打算如何处置?” 昌祺郡主冷眼看着自己的丈夫。 但凡他敢心慈手软,她便让红绡死在这件事里。 陆璟倒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毫不犹豫道:“我会禁她的足,半年不许她出来。胳膊既伤了,也是她自作自受,不许大夫给她医治。” 昌祺郡主一气儿说道:“给我撤了她的人手。还有府里被她买通的仆从,通通发卖。你私下里给她的铺面,全都收回来,充入公中。” “好,充入你私库,如何?” 陆璟一退再退。 昌祺郡主冷脸道:“本郡主稀罕你的脏东西?” 陆璟心里不痛快。 他的东西怎么就是脏东西? 但也不敢与昌祺郡主计较,西宁伯府主母因为陆家一个小妾病倒,若非昌祺出面在女眷里走动,这事摆不平。 “明儿我就去看望玉惜妹妹,你叫你的人,好生备着厚礼。” 昌祺郡主说完,便上榻要睡。 陆璟打算留下来,随着她的脚步,在她身边坐下说:“我知道,不敢麻烦郡主。” “你想干什么?” 昌祺郡主提防地看着他,陆璟眼神暧昧,昌祺郡主抬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 虽然未言明,眼神再清楚不过:你也是个脏东西。 陆璟折了颜面,却不敢与女子动手,更不可能打嫡妻、郡主。 他恼怒地瞪了瞪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如墨过来道:“郡主,您……何必同二爷动手。” 昌祺郡主不以为意:“我还同他温存不成?!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本郡主凭什么听他的!” 她出身皇族。 从前父亲瑞王虽不受皇帝宠爱,到底也是王爷,何况她自幼在频繁行走宫中,她本人很得太后与皇帝宠爱,所以亲姐姐没有封郡主,她却封了。 从小就过着众星拱月的生活,她决不会为一个男子低头。 哪怕这个人是她夫君。 如墨心知,只要瑞王与郡王,还有大姑奶奶都还在,郡主便有嚣张的资格。 所以不再劝解。 昌祺郡主想到明日能去和谢玉惜说话,心情极好,哼着歌除妆。 桐源卫。 卫矛复命的时候,听到梁仲骁说:“我想读书,应该先从什么书读起?” “……伯爷,您想读书?” 卫矛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他走过科举之路,失败之后在伯府里做了梁仲骁的侍从很多年,游走在各大武将世家,自是知道这些将士们,从不读书。 像梁仲骁这样能粗认得几个字的,已是少数。 乍然一听梁仲骁要读书,仿佛还不是多认几个字那么简单,便觉得惊奇。 “这个,您先读启蒙书吧。” 卫矛挠挠头,生怕梁仲骁拒绝。 弱冠之年启蒙,听起来多羞耻。 梁仲骁不觉耻辱,便道:“你替我找齐书。你要是忙得过来,就由你教我,要是忙不过来,给我请一位先生,就住在桐源卫里。束脩好说。” 见主子下了决心,卫矛不敢怠慢,说:“容属下搜寻几日,若有合适人选便引荐给您。” 卫矛见梁仲骁没有别的事,悄然退下。 出了门,嘴角翘了翘。 从前他也劝说过梁仲骁,虽为武将,不通文赋难免失了眼界格局。 梁仲骁虽有意念书,然而卫所里诸事繁忙,他又已是弱冠之年,不如几岁小儿学得进去,也就屡屡搁置。 卫矛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他说百句,哪里抵得上夫人提起个一句半句来得有效? 次日。 “好妹妹!你没生病吧?” 昌祺郡主带着半辆马车的厚礼,过来探望谢玉惜。 做戏做全套,谢玉惜躺在床上,起身笑道:“我没事,都是装的。” 昌祺郡主笑吟吟道:“委屈你多装几日,我天天来陪你,好不好?” “郡主有此意,我倒要病上半个月才好。” 谢玉惜笑眯眯的。 二人有说有笑,昌祺郡主将陆璟如何处置红绡,仔仔细细说给了谢玉惜听。 谢玉惜问昌祺郡主:“您解气了?” 昌祺郡主轻哼:“一点点吧。” 这种不知死活的妾室要是放在皇宫之中,早就被杖杀了。 陆璟根本就没有机会袒护。 女人之间体己话多,谢玉惜叫人奉茶进来,又问昌祺郡主:“二爷禁足她半年,郡主虽说能清净半年,可半年之后呢?郡主想过怎么办吗?” 昌祺郡主一愣。 她还真没想到那么远,便只道:“等她放出来了再说吧,再有下回,我便不是禁足,而是——” “而是怎样?”谢玉惜追问。 昌祺郡主又愣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宫中只会杖杀这等没规矩的妾室,但她既然嫁到了陆家,虽然不怕陆家人指责她出手狠毒,却怕外面人说她善妒。 昌祺郡主咬牙:“我可不想犯七出之条,本来是他们错,最后倒成了我的不是。” 她在这上面吃了太多次亏。 如今倒也学精明了。 昌祺郡主看着谢玉惜微笑的样子,便问:“妹妹有好主意?” 谢玉惜笑道:“何不一本参上去,请宫里的人来处置这位姨娘。” 见昌祺很惊讶。 谢玉惜便问:“宫中会不闻不问郡主的事吗?” “那倒不会。” 太后和皇上若是听说她受了委屈,且还占着理,不会坐视不理。 “郡主又为何犹豫?” 谢玉惜问。 第76章 内讧 第76章 为何? 因为不想和陆璟闹得太僵。 不想给家人添麻烦。 不想被人看笑话。 昌祺觉得,她可以过得不好,但是这种不好不能放在明面上。 她太要面子。 可她也并没有得到面子。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愿意同桐源官宦家族走动的原因之一,她是郡主,她不可能被桐源这种地方的人看笑话。 但昌祺郡主心里清楚,她的事私底不止桐源的官宦圈子知道,也早就传回了京城。 所谓颜面,只是她给自己扯的遮羞布。 这玩意,她早就没有了。 “好妹妹,多亏你点醒我了。”昌祺郡主目光泠然。 谢玉惜笑笑:“郡主您当局者迷而已。” “妹妹,你好生在家‘休养’,我这就回去给我父兄写信,给宫里写信。” 昌祺郡主已经等不及了。 谢玉惜要送。 昌祺郡主却摁下她,道:“好妹妹,你正‘病’着,怎么好叫你送?”还拉着谢玉惜的手,道:“明儿我再来看你。” 风风火火地走了。 谢玉惜继续躺在榻上,只让有要紧事的管事妈妈过来回话。 别的琐事一概不理,只交给佩兰和含茹二人。 “夫人,灵才要来回话,说是府衙里传话伯府。” “让他进来。” 小厮灵才站在帘子外,半弯着腰,恭敬道:“夫人,杜妈妈一家已经押送到官府,状纸也递上去了。” 但杜妈妈的儿子还没被抓到,灵才便说:“人还在春西楼,说是欠了钱,让他家里人去赎。” 灵才拿不准谢玉惜心意,又问:“夫人,赎吗?” 如果赎了,杜妈妈的儿子也就可以一起被抓去审问,要是落下点儿罪名,这辈子就别想走仕途了。 如果不赎,生死难料。 但,还有另一种结局——继续放线钓鱼,能钓到什么程度,端看二房疯不疯了。 说不定二房又狗急跳墙,将把柄送到他们手上呢? “谁的儿子谁去赎。告诉杜妈妈,让她想办法赎自己的儿子。”谢玉惜吩咐道。 可杜妈妈都下狱了,哪儿还能去赎自己的儿子? 果然,杜妈妈身在狱中,得知自己的儿子被关押在了春西楼,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急得发疯。 她哐哐撞墙,引来狱卒:“救救我的儿,救救我的儿啊……” 没人搭理她。 直到杜妈妈双手紧紧握着木栅栏,发抖地大喊道:“我要招供,我要招供!我要把她们都供出来!” 俪二太太,还有二太夫人和二房的所有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黄知府那头,早听梁仲骁打了招呼,十分顺利地提审了杜妈妈。 口供录下来之后,待杜妈妈夫妻二人双双画押,誊录了一份送到西宁伯府上。 “夫人,杜妈妈都招了。他们一家竟然贪了这么多!塞给二房的就更多了!” 含茹递上府衙送来的口供,气得火冒三丈。 谢玉惜速速浏览一遍,道:“抖落的真干净,还真是意外之喜。” “接下来怎么办?”含茹蠢蠢欲动:“要不要咱们自己带人去抄了杜妈妈在外买的宅子?” “这是官府做的事,伯府不必插手。”谢玉惜把口供递给含茹,道:“散播出去,我要人尽皆知。” 含茹点头。 其实谢玉惜不这么做,事情也早就传开了。 伯府家仆里出了蛀虫,还告到了官府,这可不是小事。 谢元昌在府衙里都被人问了好多遍,便也书信一封到伯府里打听。 谢玉惜匆忙回了几语,去见了郑氏。 “弟妹,听说你病了,本想着人给你回话我会打牌,心里放不下,就亲自过来了,你不嫌我烦吧?” “怎么会嫌嫂子,”谢玉惜笑着请郑氏进来说话。 这事倒也没有必要瞒着郑氏,谢玉惜笑容满面,没有装出生病的模样。 “你这是生病了?我竟看不出,你……难道是有了?” 郑氏盯着谢玉惜的肚子。 谢玉惜羞道:“嫂子别开玩笑了,哪儿那么快。” 郑氏大笑:“那说明仲骁兄弟在卫所里待太久了,你呀,别学呆了,时不时派人去请他回来。” 谢玉惜还真没想过这回事。 郑氏见她脸皮薄,便继续说起打牌的事,“怎么的,你家中事还不够你料理,又迷上打叶子牌了?” 谢玉惜实话实说:“不是我要打,是昌祺郡主想找牌友。我心想着,找旁人不如找嫂子。” 郑氏一愣。 天大的好事,不便宜自己娘家,竟便宜了她? “我就叫你声妹子。好妹子,我瞧着谢家倒也不缺会打牌的人,我……不过是个粗笨的婆娘罢了,叫我去陪郡主那样的贵人,合适吗?” 谢玉惜笑:“郡主性格直爽,我看与嫂子您合得来。若合不来,只打一回便罢了,又有什么要紧?” 郑氏心想也是。 二人说定,郑氏便笑道:“来的路上就听说昌祺郡主亲自来探望你,我原先还不信……” 郡主何等身份。 陆家虽然家世单薄,但陆家的大老爷在京城翰林院里整整十五年。谁又敢轻看了陆家? 黄知府都屡次在郡主那头吃冷灶。 桐源官宦人家也都看清了,昌祺郡主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就是天潢贵胄的底气。 如今高看谢玉惜一眼,怎能叫人不惊讶? 同样惊讶的,还有二房。 俪二太太六神无主了:“婆母,昌祺郡主当真亲自来见谢玉惜。我派人天不亮就在伯府门口盯着,看得真真儿的!” 二太夫人冷淡的嘴角一抿,手里佛珠也不捻了。 目光冷冰冰的:“还真让她攀到高枝儿了。” 眼看着对手越来越风生水起, 他们怎么能不慌? 然而,这不过是形势上的事。 府衙里传来的才是重头戏,梁二老爷带了另一份同样的口供回来,二太夫人与俪二太太一看,一个冷汗直冒,一个几乎昏死过去。 俪二太太将口供攥得死紧:“母亲,她什么都交代了,这可怎么办?” 若是只在伯府攀咬也就算了。 闹到府衙里,录口供按了手指印,将来要录入府衙案件卷宗里。 那就不是小事。 府衙里要是派人彻查…… 他们二房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俪二太太踉跄着,跌坐在圈椅里,喘着气道:“母亲,杜妈妈的儿子,咱们得捞出来。必须要让杜妈妈改口翻供!” “不行!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如果上赶着去救杜妈妈的儿子,说明什么?你还嫌仲骁怀疑的不够深吗?” 二太夫人也感觉到了棘手。 梁二老爷眼神发了狠,道:“母亲,要不要儿子去春西楼把人结果了,只要他一死,再栽赃到仲骁头上……” 到那时候,杜妈妈就一心只想着找伯府的麻烦,给自己的儿子报仇了吧! 又怎么会咬着二房不放。 俪二太太难得和丈夫齐心,二太夫人却说:“不可,绝对不可以这么做。” “婆母!” “母亲!” 俪二太太夫妻俩,同时上前规劝。 “你们当他们夫妻俩留着杜妈妈儿子的贱命是为什么?就等着咱们出手伤人抓个正着!” 二太夫人心意已决:“杜妈妈口供上提到的金银财宝,你们赶紧地按照六七分还原,趁乱塞到杜妈妈在外面的那间宅子里。 “等到府衙里带人去搜查的时候,只要找到了东西都藏在犯人家里,就和咱们无关了。” 俪二太太掌家,对钱很敏感,立刻便问:“可是……那些银子咱们早就用了,怎么还原?” 二太夫人冷眼看着儿媳妇:“你掌家,你问我?” 俪二太太只觉得浑身发冷。 第77章 不嫁 第77章 “夫人结案了,这是结案陈词,还有抄没的东西整理出来的单子。” 灵才把府衙里送过来的东西,呈给了谢玉惜。 粗粗扫过陈词,谢玉惜没太放在心上。 就知道杜妈妈口供无用,二房有个二太夫人坐镇,自然知道适可而止。 含茹和佩兰一起看抄没出来的单子,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冷嘶:“这么多……” 谢玉惜说:“定不全是杜妈妈私宅里抄出来的,我估摸着还有那边悄悄塞进去息事宁人的。” 佩兰觉得头皮发麻。 她是一等丫鬟,也学过管家理账,自然知道二房自从帮忙掌着伯府之后,肯定会捞油水。 只是没想到会捞好几千两。 “夫人,所幸也还了这么些回来。” 佩兰宽慰谢玉惜。 灵才还问了两件事:“夫人,府衙还回来的东西,怎么处置?杜妈妈的儿子,还管不管了?” “充入公中。” 毕竟也是从公中贪走的。 至于杜妈妈的儿子,谢玉惜语气淡漠:“由着他自生自灭吧。” 桐源多少人想念书,砸锅卖铁都念不起,杜妈妈的儿子身为家生子,得主家大赦,允许他去学里念书。 他却不珍惜读书的机会,在烟花之地厮混。 这种人,即便没有参与贪墨,也不值得被救。 这边,灵才回完话退下,便赶着去给梁仲骁也交代一番。 紧接着陆家就来了人,送了些滋补的药品,还有一些妇人用的花露、头膏,香味奇异,和桐源街上卖的都不同。 几个丫鬟欢喜极了,围着闻起来。 秦妈妈也嗅了嗅香膏,笑道:“郡主用的肯定不是普通东西,说不定是京货。” “您挑一些适合闺阁女儿用的,给珠儿送去。剩下的给小婶子还有郑姐姐送一些。” 秦妈妈点点头,很细心道:“我找大夫看看,有没有含麝香的。” 听说女子用麝香不易怀孕。 她可不敢给谢玉惜用含麝香的东西。 梁珠收到了谢玉惜派人送来的香膏,还有点惊讶:“这月府里买的香粉,不是已经送来了吗?怎的又送?” 佩兰笑道:“这是昌祺郡主送给夫人,夫人让奴婢分给您的。” 梁珠笑起来,她戴着帷帽,虽然看不见脸,但却看得见她的下巴在动。 她放下画笔,欢快地起身:“我去谢谢婶子。” 佩兰追着她:“三小姐,夫人和郑太太明日一起去陆家陪昌祺郡主打牌,夫人让奴婢问,您要一起去吗?” 梁珠脚步微顿,头也不回,继续到环秀堂去,见谢玉惜坐在榻上,扑过去,声音很软和:“婶子,您要带我出去见客?” 谢玉惜挽着梁珠坐下,自己的胳膊撑在小几上,托腮凝视梁珠。 她轻声问:“珠儿想去吗?郡主家里有好吃的糕点,京城厨子做的,和咱们府里的糕点味道完全不一样。” 梁珠有点犹豫,最后点了点头。 她岂不知婶子都为做了些什么? 小婶子只是想让她胆子大一点,见识多一点,和人交往密一点。 即便将来她真的嫁不出去,也能过着正常人的日子。 她不想辜负了她。 次日。 谢玉惜与梁珠一起精心装扮过后,约着郑氏一起到了陆家。 梁珠本来还说:“婶子,我……我就不用打扮了。” 觉得自己貌若无盐,又戴着帷帽不见人。 不用浪费脂粉。 却在昌祺郡主一见到她,便夸她“好香软个小丫头”时,红了脸,心里也有了点喜悦。 她从小出门就少。 很少有人夸她。 “还不谢郡主?” 谢玉惜笑眯眯提醒梁珠。 梁珠福身,跟着谢玉惜学画画的时候,基本的礼节她也学过,福礼的动作行云流水。 她本来就纤细,衣裙轻飘,倒有了一丝仙气儿。 昌祺郡主本就闺中寂寞,同谢玉惜很谈得来,对她家的晚辈更是多了一分照拂之意。 便和梁珠开起了玩笑:“怎的到了屋里还戴着帷帽,莫不是怕本郡主看上你,要你给我做外甥媳妇?” 梁珠最怕提到嫁人的事。 身体一僵,话都不敢回。 如墨在昌祺郡主耳边说了些什么,她挑了挑眉毛,没再继续开玩笑,笑着道:“走走走,打牌去。” 到了偏房里面,三个人加个丫鬟,凑了个局。 昌祺郡主边摸牌,边说:“本来请了黄夫人,她婆婆病了,正侍疾来不了。” 后来想别的人,又觉得太匆忙,就罢了。 谢玉惜和郑氏接上话,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便满屋的欢声笑语。 梁珠就在旁边静静地观察。 直到厨房里送了点心进来,如墨领着她到末间里去用点心,昌祺郡主才同谢玉惜低声道:“你这个婶子当的真是够尽心的,如墨和我说这丫头脸上有胎记,已经到了影响嫁人的地步?你可有打算?” 说时怕梁珠听到,时不时用余光看着那边的绸帘。 谢玉惜一边出牌,一边抿了抿唇,小声道:“打算让珠儿怎么舒服怎么来。” 昌祺郡主点头:“倒也是,以你们西宁伯府的门第,她便是低嫁些,夫家也不敢亏待了她。” “没打算让珠儿出嫁。” 谢玉惜忽道。 连郑氏都惊讶抬头,“珠小姐不嫁人吗?” 轮到昌祺郡主出牌,她手里捏着一张牌都忘了打出去。 谢玉惜不紧不慢道:“郡主您也说了,以我们家珠儿的出身,没必要吃苦,何必硬吃?犯不着让她低嫁。除非她自己非要嫁。” 她微微一笑:“郡主快出牌吧。” 昌祺郡主心不在焉地打出去一张,眼神一直粘在谢玉惜身上。 真不知她怎么想的。 姑娘家不出嫁,一直留在娘家,以后不得被人各种非议?以后谢玉惜她自己的女儿还想不想嫁了? 她身为郡主做事尚要顾及父兄,遵守妇德,谢玉惜竟不怕的吗? 梁珠躲在绸帘后面,眼睛泛红。 原来在婶子心里……竟是这样为她打算的啊。 偏室里,几个人抹牌出牌,打了好几圈,兴致正高,梁珠也从末间里出来,氛围正好。 李惠风的小厮跑了回来,拉着脸在外面喊话:“郡主,少爷出事了!” 昌祺郡主一听熟悉的声音,眼睛一闭,咬牙切齿,撂下牌,出去问道:“李惠风他又怎么了?” 小厮苦瓜脸:“少爷又和人打架了!” 谢玉惜跟着出来,忙问:“是和西宁伯府的大少爷梁虎吗?” 小厮:“那倒不是。” 谢玉惜刚松了口气,就听小厮道:“少爷把夫子给打了一顿。”谢玉惜偏头去看昌祺郡主的脸色,只见她怒发冲冠,手中仿佛提了刀:“李、惠、风!” 梁珠在里面,眨了眨眼,和绿漪嘀咕:“谁是李惠风?” 绿漪摇摇头。 可能和他家大少爷一样,也是个小霸王,她便道:“姑娘,别打听这种人,离他远着些。” 梁珠乖巧点头。 第78章 称兄道弟 第78章 外甥动手打了夫子,这么欺师灭祖的事,昌祺郡主不能不管。 牌是打不成了。 昌祺郡主抱歉地道:“改明儿我约你们二位过来。”她待客人倒是和气的。 郑氏连忙笑道:“自是孩子的事要紧,郡主且去吧。” 谢玉惜和郑氏耳语几句,见她点了头,便和昌祺郡主道:“郡主,正好我想去看看阿虎,不如一起去吧?” 昌祺郡主焦头烂额。 如果谢玉惜愿意陪同,自是最好不过。 而且她也听白桐书院山长说过,谢玉惜是名门之后。虽是败落的名门,那也是名门,没准儿还真能帮上忙。 “有劳了。” 谢玉惜问梁珠:“你想去看看你大哥,还是先跟着你郑伯娘一起回去?” 郑氏知道梁珠胆小,便主动搂着她道:“珠儿,我的马车和你们伯府的一样宽敞,伯娘送你回去好不好?” 梁珠摇了摇头,细声道:“谢谢郑伯娘,我,我想和婶子一起。” 谢玉惜微惊。 她还以为梁珠会拒绝的。 郑氏也很惊讶,跟伯府相交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托谢玉惜的福,她都没见过梁珠。 她也早听说梁珠胆子小,却在谢玉惜过门后,变得渐渐接近正常官宦人家的小姐。 说明谢玉惜真的对梁仲骁的侄子侄女上了心。 郑氏便笑道:“好好,我可不拆散你们婶侄两个,我便先回去奶孩子了。” 昌祺郡主也无心多耽搁,大家各自出门上马车,去往各处。 到了白桐书院,谢玉惜方知道,李惠风把乙字堂的张夫子给揍了一顿。 山长断然不能纵容这种风气。 他把李惠风叫到堂内,虽不敢体罚李惠风,却也训斥了几句,一直沉着张脸,没给李惠风好脸色看。 直到昌祺郡主来了。 山长才和颜悦色了:“郡主。”又看到旁边的谢玉惜,愣了一下:“夫人,梁虎这回没有打架。” 昌祺郡主解释道:“西宁伯夫人正好在我家中,便与我一起来了。” 山长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上次她们一起出现,还是因为两家晚辈打了起来。 怎么又突然关系好到可以进对方家宅了? 这都不是重点。 昌祺郡主皱着眉,问道:“你怎敢打夫子?” 李惠风低着头,少年皮肤白皙,一副纨绔样。 他扯了扯嘴角,道:“他又不教我,凭什么同我和梁虎指手画脚?” 谢玉惜挑眉看去。 还是和阿虎有关? 昌祺郡主情绪收敛了些,心平气和地问:“那你就要和先生动手?你可别忘了,你娘为什么要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你还想再惹你父亲不快?连我也保不住你!” 李惠风嘟哝:“那就不保。” 昌祺郡主上手拧他耳朵。 李惠风疼得抬头,就看到外面站着一个戴帷帽的姑娘,一时愣住,脸色涨红。 被个姑娘家瞧见他这样,实在丢脸。 梁珠也知非礼勿视,便躲了起来。 李惠风红着脸,道:“小姨,小姨!是那夫子故意找我和梁虎的茬,我不动手梁虎也得揍他!反正我也想揍他,与其两个受罚,不如我先揍他一顿。” 山长胡子抽动。 当着他的面就说这种话,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转过身去,先当做没听见。 此事毕竟和梁虎有关。 谢玉惜来都来了,不可能当做不知道。 她走到李惠风面前,道:“张夫子是这白桐书院的老师,你们两个难道连尊师重道都不明白?为何要愚夫子动手?只是因为他训诫了你们吗?” 昌祺郡主松开手,等李惠风的回答。 李惠风冷哼道:“尊师的前提是他有师德,他有吗?除了会念几本酸腐文章,他还会什么?这种人我才不服!” 昌祺郡主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 已经想把李惠风送回京城,让他父母管教。 谢玉惜却还没有生气,继续问:“那你服什么样的人?” “我外祖父啊!” 提到瑞王,李惠风神采飞扬:“外祖文武兼济,我服他博古通今,我服他能征战沙场。” “那你呢?你能什么?” 谢玉惜毫不留情。 李惠风抿了抿唇,“我也……也有外祖父马背上的三分风采!” 这点昌祺郡主都不否认。 虽说李惠风是京城小霸王,但骑射俱佳。 便是皇上也夸赞过他在猎场上的表现。 “小郎君就不想有瑞王爷于诗书上的文采吗?” 谢玉惜微笑着问。 李惠风沉默了。 他也曾羡慕过,但父亲总是瞧不上他的功课。他骑射好,父亲又说那是无用之功。 射乃君子六艺之一。 皇上都赞扬他,他却不知道父亲为何贬低他,只夸人家的孩子念书好。 是,他就是不如旁人家的孩子。 又如何? 难道他就不是父亲的儿子,不是李家的嫡长孙了吗! 昌祺郡主见外甥红了眼眶,忽地一心软,便沉着脸道:“这是最后一次,你若再这般无法无天,我可真真把你送到你舅舅那儿。你舅舅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又去同山长周旋。 事关梁虎,谢玉惜少不得跟着前去。 两人身份尊重,山长那头很好说话,只是张夫子毕竟是老师,又受了伤,李惠风必须得关上几天。 否则学生们有样学样,便是武僧也压不住了。 昌祺郡主虽疼外甥,也知分寸,只道:“别让孩子饿死就成。” 山长讪笑。 莫说是饿死,便是动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只叫他在圣人祠里罚抄罢了。 谢玉惜同山上说:“梁虎没有出手阻拦,他也有错,山长连同他一起罚吧。” “……一起罚?” 山长愣住,没想到谢玉惜这么不客气。 谢玉惜道:“梁虎绝对有能力阻止同窗殴打夫子。事情因他而起,他却坐视不理,本就当罚。” 山长觉得有道理。 还真就把两人一起罚了。 李惠风知道后,跪在圣人祠里的都笑嘻嘻的:“你也来罚抄了?” 梁虎得知这竟是他婶子的主意,扯着嘴角笑:“让你一个人关禁闭,多没没义气。还是婶子懂我。” 两人倒称兄道弟起来。 昌祺郡主却不理解谢玉惜,她惆怅长叹之后,问谢玉惜:“你就不怕你那侄子记恨你?” 她都能感觉到,外甥早就不如从前和她亲近。 谁管孩子,谁招孩子恨。 谢玉惜却反问昌祺郡主:“李大郎君因何到这白桐书院?他是李家嫡长孙,李家竟真的这般放手不管了?” 嫡长子,嫡长孙,一个家族里最重要的存在。 李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昌祺郡主更无奈了:“他要是再留在京城,他那个进士爹,能把他活活打死。” 谢玉惜明白了。 又是一个不擅读书,却必要走科举之路的贵族小公子。 第79章 好夫妻 第79章 “郡主,您想过没,李大郎君和梁虎一样,都不适合读书。既然从文无望,何不直接从武?” 谢玉惜说罢,昌祺郡主睁大眼睛愣了许久。 即便是她父亲瑞王,也没有不念书的道理。 都是先念了书,再去征战沙场。 即便是她,也是先学好了文,才准学骑射。 怎么可能不念书呢? 但,谢玉惜说的有道理。 昌祺郡主回家之后,细想了很久,修书一封寄给了嫡姐。 但她的意思是,孩子既然已经送到她这里来了,怎么调教就先不要告诉李家。 待孩子真的有所成了,再探李家的态度。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何不一试? 昌祺郡主十分期盼嫡姐回信。 宫里的消息却先一步过来,宫中派了教养嬷嬷过来处理小妾红绡,因为路途远,提前派了人过来打招呼,让昌祺郡主准备地方给宫中嬷嬷下榻之处。 先打发来的,自是昌祺郡主娘家瑞王的人。 昌祺郡主一见娘家人,便是铁娘子也哭了一场。 岳家来了人,陆璟也不敢怠慢,一回家就到了妻子这边,问她是怎么回事。 他又惦记着西宁伯府的事,还不等妻子回话,又急着问:“仲骁夫人可好些了?我听说她还到家里来陪你打牌,看来是休养好了?” 昌祺郡主冷笑:“怎么,你还怕梁仲骁一气之下杀了你心爱的小妾?你宠着她到处猖狂的时候怎么不怕?” 陆璟早就约见过梁仲骁一次。 梁仲骁婉拒了。 但另约的时间给他赔礼道歉。 到时候肯定是要给梁仲骁夫人一起道歉,谢玉惜定会到场,少不得要昌祺郡主一起陪同,陆璟便语气软和了些:“她不过是个妾,能怎么样?你休要不容她。过几天,你和我一起和仲骁他们夫妻俩在聚合楼里吃顿饭。” 昌祺郡主懒得理他。 若只是梁仲骁一个人也就罢了,她绝不去。 谢玉惜也在场,她定是要去的。 谢玉惜帮她收拾红绡和陆璟,这点面子她得给。 陆璟知道妻子不会不去,便问她瑞王府来人的事,他心里警惕:“你写信回娘家了?” 昌祺郡主挑眉。 还真以为陆璟不怕她娘家,原来也是怕的。 谢玉惜说的对,有靠山为什么不要用?为了面子就忍受委屈,多不值当。 昌祺郡主还是不屑说谎,便道:“我没写信回娘家。” 她是直接修书到宫中。 这不是家事,这成了政事。 他陆璟还当是家事! 昌祺郡主笑道:“你趁着还有机会,多疼疼你那爱妾,再过些日子,你怕是要割爱了。” 陆璟一听妻子威胁自己,就恼了:“怎的,仗着你娘家来人,就想动我的人?红绡是我陆家的姨娘,生死都是我陆家的家事,轮不到你娘家来管。” 昌祺郡主送客关门。 陆璟气不过,虽然没有解开红绡禁足,却派人悄悄给她请了大夫。 事情传到昌祺郡主耳朵里,她拍了拍桌子,冷声道:“秋后的蚂蚱,我看他们还能蹦跶了几天!” 宫里来了教养嬷嬷。 陆璟见到宫中人的时候,都怔住了。 他再不知道分寸,也晓得轻重。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大哥的秘信一封。 陆璟看完书信,脸色铁青,捏着书信跑去找昌祺郡主:“你找人参我?” 昌祺郡主站起来与他对视:“我要参你早就参你了!你自己行不端坐不正,胆敢宠妾灭妻,现在倒知道怕了?你有爱妾的时候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她还真没让人上朝去参陆璟。 她只是向中宫求助,参陆璟的另有其人。 昌祺郡主也收到了一些消息,她不介意告诉陆璟:“实话告诉你,大伯哥虽在翰林院里十五年不冒头,却简在帝心。阁老这个位置炙手可热,只要有一丝可能的人选,那些人便不会放过。 “大伯哥为人清高自持,自是毫无漏洞。不从你身上下手,从何处下手?” 陆璟羞愧地低下头。 昌祺郡主冷哼一声,道:“教养嬷嬷明天就要开始调教你这爱妾,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璟并不挣扎。 陆家前途与一个小妾,哪个更重要? 根本就不用做选择。 红绡被训老实了。 昌祺郡主拉不下身份和一个妾室明争暗斗,经常吃暗亏,宫里的教养嬷嬷却不是好惹的。 陆璟听到红绡的哭诉,亦是坐视不理。 红绡则因为行为失德,又被教养嬷嬷好生训诫了一番。 昌祺郡主和谢玉惜打牌的时候,便冷嘲热讽:“这就是男人,再宠爱也不过如此。” 郑氏成亲年数比谢玉惜长,没尝过也见过夫妻间的冷暖,应道:“可不是么。” 谢玉惜问昌祺郡主:“没了小妾,您同二爷打算如何?” 红绡再也翻不起浪了。 可昌祺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便是无所出。 她过门的日子快满七年了,七年无出,乃是七出之一。 陆璟如果要休妻,便是瑞王亲自来,也找不出理由拒绝。 可,昌祺郡主虽贵为皇室女,只要沾了“休弃”名声,纵是活下来后半辈子也不好过。 皇室将会视她为弃子。 从前皇室给予的那些宠爱,只怕会通通收回。 皇室推崇的,从来都是三从四德。 便是皇室女子,也不例外。 昌祺郡主握牌的手确实紧了紧,淡淡地道:“他要是敢休我,我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散了牌局。 昌祺郡主主动找了陆璟,同他谈了谈。 两人都成婚快七年,她什么都见识过了,什么都不求。 只希望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相敬如宾罢了。 “随你纳谁为妾,纳几个妾,不闹到如今这般地步,我就当看不见。” 红绡的事,让陆璟受了不少家人责骂,他也道:“我自会给你正妻尊严,你也休要在外仗着你郡主身份叫我难堪。” 夫妻二人达成一致。 聚合楼里一起吃饭的时候,谢玉惜和梁仲骁两人便看到一对“恩爱”夫妻。 十分诡异。 谢玉惜回了家才吐出一口气:“看得我心慌。” 第80章 动摇 第80章 梁仲骁也知道昌祺郡主的脾气,聚合楼里同席的时候,看到昌祺郡主居然会主动与陆璟说笑。 他也觉得……怪怪的。 倒不如他们夫妻俩从前互不搭理的时候自在。 梁仲骁拍了拍谢玉惜的肩,同她道:“未必是坏事。” 谢玉惜点头,至少昌祺郡主与陆璟会更“和睦”,昌祺郡主少受些委屈,他们与陆家交往起来,也少了许多麻烦。 提到家事,谢玉惜少不得说起梁虎和李惠风在书院被罚的事情。 梁仲骁果然冷了脸。 虽然不迁怒谢玉惜,却愣是双臂反撑在大腿上,眼神冷的吓人。 同时也有些无奈。 谢玉惜宽慰道:“已是几日之前的事,山长既然已经罚了他们,我们便不必再为这个恼一次。” 就是不想梁仲骁气头上去处置梁虎,才特意过了几天才告诉他。 梁仲骁也知道,再追究也无意义。 他感激谢玉惜如此从中周旋。 却还是发愁。 想着兄长死前的交代,让他一定照顾好三个孩子,尤其是长子梁虎,兄长唯一寄希望的一个孩子。 梁仲骁有时候也有些摇摆,坚持让梁虎读书入仕,到底对吗? “夫君,郡主让我同您先提一句,李家若是允许,郡主想把李惠风丢到桐源卫里历练。要是真丢进去了,少不得麻烦您照顾他。” 梁仲骁抬眸,黑眸灼灼,“夫君?” 谢玉惜脸色微红,浅浅一笑。 虽然郑氏大大咧咧的一个人,但每次听郑氏提起她丈夫,便是夫君长夫君短。 她倒觉得比直称名字合适。 梁仲骁也笑了,语气温和:“郡主要是放心,来就来吧。” 桐源武将家的子弟,丢到卫所里的多了去了。 只不过,“李家能同意?” 梁仲骁很怀疑,京城几代耕读人家,能允许嫡长孙进卫所? 谢玉惜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她细细想了想:“李家太爷多半不会同意,但李惠风的父亲许是有可能同意,只要父亲同意了,李家其他人恐怕都不知道李惠风会进卫所。” 梁仲骁知道此事困难重重,不过他需要做的只是照顾李惠风而已,那些困难是李家的事。 然而,谢玉惜接着就问道:“夫君想过将阿虎也送到卫所里吗?” 梁仲骁默了默,道:“不瞒你说,曾想过。” 最后还是没有把梁虎送过去。 是因为—— 谢玉惜问:“因为大兄的遗愿吗?” 梁仲骁颔首,还道:“阿虎同旁人不一样, 他是大哥唯一的健康的孩子,玉惜,说句心里话,若是将他丢进卫所,我不知怎么待他。” 管教太狠,怕梁虎伤了。 太宽容了,又怕梁虎越发目中无人。 而且军卫里有好的习气,也有不好的习气。 “玉惜,那是个逞凶斗勇的地方,我不想阿虎变得更坏。” 梁仲骁抿紧了唇。 谢玉惜叹气:“李惠风说,如果不是他动手,阿虎可能就会出手打张夫子。夫君觉得,这种事情还不够坏吗?” 这是在梁家,或许他们还不觉得。 这事要是发生在谢家,这样的孩子不在祖祠里去半条命,谢家的读书人不会善罢甘休。 若再有不服管教的,这种后辈,便是被打死,族人也只会赞誉其父大义灭亲。 谢玉惜心里还有个疑惑,存了许久,便趁机问道:“听闻阿虎还曾经和人打架险些出了人命,真有此事?” 她不信二房的话。 却也知道事情不是空穴来风。 梁仲骁心里过意不去,若是亲生儿子便罢了,梁虎到底是侄子,谢玉惜虽然掌家,也只是未曾有育的年轻妇人,这些事交给她,本就难为了她。 他道:“有人曾取笑珠儿跟阿鹤,恰好被阿虎听见。” 梁虎发心不坏,出手却狠辣,梁仲骁垂眸继续说:“没出人命,但他生折断了那人一条胳膊。” 西宁伯府费心善后,依旧流言蜚语不断。 这是伯府没有教养好孩子,西宁伯府认了,不管外面怎么说,梁家都没有以势压人让外面人闭嘴。 只是传到最后,就有些变样了。 所以梁仲骁才把人给送到了白桐书院,且不许梁虎有事没事下山回家,四处惹事。 “听说阿虎筵请过不少名师,这些先生是自己请辞还是伯府赶走的?” 梁仲骁连忙说:“伯府不会赶人,都是先生自己请辞。” 但凡有一个先生教的下去,他绝对不会赶走他们。 实在是他们嫌弃梁虎顽劣,不光怕有碍自己名声,也怕最后与伯府交恶。 所以到最后,一个老师都没留下来。 谢玉惜不疾不徐问:“他们都是为什么请辞?怎么请辞?” 这是个不好立刻回答的问题。 梁仲骁想了想,目光悠远了,缓缓地道:“起初先生只是同阿嫂和我说阿虎顽劣,让我们加以管教。” 他们管了,梁虎确实也在课堂上老实了。 但是,梁虎开始学会了针对不同的先生,出不同的招数。 碰到迂腐严肃的就用夸张浮夸之事,气倒夫子。 有时他还会利诱夫子犯错…… 但这些可能不全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有他弟弟梁鹤的“功劳”。梁虎聪明耿直,梁鹤肠子里的弯弯绕比他多,拐着弯整人的事,梁鹤比较拿手。 “所以,阿虎如今能在白桐书院待下去。夫君觉得是靠着什么?” “忍?” 梁仲骁下意识便觉得,梁虎只是在忍耐。 谢玉惜松了口气,说到点上了。 她一脸郑重地道:“阿虎才十四岁,他还年少能忍一时,但他能忍一辈子吗?他学功课的样子的,夫君也看到了,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不擅长的事,不喜欢的夫子和书院,他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等到李惠风一走,阿虎可能会想,夫君是他亲叔叔,你连李惠风都可以放在卫所里照顾,却不能照顾他这个亲侄子。” 不合适的土壤,去培养梁虎这样性格的孩子。 除了会毁了他,还会离间他与家人的感情。 “夫君,若是要我说阿虎眼中的好处,那就是护短。他敬重您,便连着我一同敬重。若日后生了怨,疏远了我们,在外人眼里,他变成什么人了?” 一事无成,毫无优点的人。 梁仲骁心中一痛。 要真是这样,他百年之后,有什么脸面去见大哥和大嫂? “大哥夙愿无非是望子成龙,而不是真的让他读书入仕。夫君,真的不试试吗?” 妻子声音柔得像一缕风。 梁仲骁心神动摇。 玉惜说的,可能是对的。 第81章 哭诉 第81章 梁仲骁还有自己的忧虑。 骤然给梁虎换了前途的道路,未必全是好事。 他也没有把话说死,便道:“我想想。” 谢玉惜笑着点头,看着时候不早,是该洗漱,便给他取了衣衫。 成亲到现在,她也知道怎么近身照顾人了。 梁仲骁却不叫她做些丫鬟小厮做的事,没别的原因,伯府家大业大,谢玉惜已经够累了。 他可不想再用一些琐事累着她。 按住她放在他腰上的手,道:“我自己来。” 谢玉惜不干,环着他紧实的腰,一言不发为他解开腰封。 梁仲骁看着妻子娇面,心里软成了面团子。 像这样夫妻之间的乐趣,他也不会不解风情到一点都不明白。 横抱起她去同浴。 …… “我长姐同意了。” 昌祺郡主拿着李惠风母亲传来的信,有些怅然。 谢玉惜眨眼:“这不是好事吗?” 昌祺郡主眼神幽暗道:“姐夫也同意了,却说……” 谢玉惜抬眼,等着后面的话。 昌祺郡主脸色沉沉的:“却说他儿子若是死在了军营里,他也是不会再管了。” 这话够心狠的。 谢玉惜宽慰她:“说不定小郎君去了卫所倒是有一番作为,李家又对他刮目相看。” 昌祺郡主叹息:“但愿吧。” 谢玉惜又说:“即便没有作为,李大郎君若当真喜欢卫所里的生活,能在沙场上厮杀出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底,到底比在白桐书院里浪费时间好。” 这也是她对梁虎的期许。 话说到这份上,昌祺郡主才觉得,外甥去了桐源卫,或许真是一件好事。 李惠风与梁虎二人,在白桐书院里挨完了罚。 没多久双双退学,被扔到了桐源卫。 李惠风毕竟是陆家姻亲家的晚辈,陆璟少不得亲自找梁仲骁交代。昌祺郡主更是和谢玉惜一起商议两个小孩儿的未来。 两户人家越走越近。 倒是让二房的人越发心中警觉。 这日,俪二太太被婆婆逼得不行了,便去找了梁意。 梁意从学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冷的很。 但在看到俪二太太的样子之后,大吃一惊:“母亲,您怎么了?” 他把往昔光鲜亮丽的母亲打量了一遍,虽不是荆钗布裙,但也突然间像上等的布料淋雨之后失了色。 俪二太太那帕子摁了摁眼角,道:“意哥儿,方不方便同娘找个地方说话?” 要是之前,梁意肯定会拒绝。 他实在看不上家里对卿雨表妹的做派。 “附近有个茶楼,您同我来吧。” 带着俪二太太一起到常去的茶楼里,包了个雅间说话。 门一关上,俪二太太就哭了起来。 她本来想忍,想起这些天的心酸,半分都忍不得。 为了让杜妈妈的事情不牵扯二房。 她拿了自己的嫁妆贴补,她想着到底是一家人,先把难关度过去,婆母和外地的大兄、小弟们,再怎么也不至于看着他们这一房真的煎熬过日。 可偏偏,他们真就看得下去。 俪二太太找丈夫帮忙、诉苦,换来的只不过是更冷淡恶劣的态度。 她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不得不来找儿子替她翻身。 “意哥儿,杜妈妈的儿子你知道的……从前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如今落得个什么下场?他几乎死在春西楼了!” 俪二太太哭诉着。 同窗一场,梁意自然知道杜妈妈儿子的境遇,他皱着眉,同情对方又觉得可恨:“他沉溺花街柳巷,实在是……” 梁意叹了口气。 想说同窗的不是,却说不出口。 他话音一转:“母亲,杜妈妈的儿子与您有什么关系?” 一个管事妈妈儿子的堕落,何至于让他母亲大变样? 俪二太太心口吃痛,绞着帕子道:“意哥儿,你是不知道最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她目光闪了闪。 梁意嗅到了大事的味道,家族一体的想法,让他担忧道:“家里怎么了?” 俪二太太稍稍避开了儿子视线,道:“仲骁媳妇为了排除异己,不想让我和你祖母管家。你玉惜堂嫂知道杜妈妈和我们走得近,就先拿杜妈妈下手,让官府惩治了他们一家老小,又把杜妈妈的儿子困在了春西楼。 “我也是瞧着杜妈妈一家伺候伯府几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自己补贴了些,把事情囫囵过去。也省得外人说你大堂哥堂嫂做事太狠心,伤了咱们梁家名声。 “事到如今,却没有人念着我的好,西宁伯府的事我也插不上手了。” 俪二太太低着头,再次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想到最近发生的事,都不必硬装,她的眼泪是说来就来。 梁意听了半天,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俪二太太以为自己说动了儿子。 却听梁意道:“母亲,梁家已然分了家,仲骁堂哥家的庶务,您本来就应该交还给堂嫂,何来排除异己一说?” 他微顿,眉头拧的更深了:“何况,官府都出面了,那定是证据确凿,您为什么要花银子周旋?又把银子花在了何处?难道您贿……” 他越说,声音越冷。 俪二太太知道儿子最忌讳这个,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怕官府判重了,斩了他们全家,便替他们囫囵着,好留他们一家性命,也是为梁家的祖宗积德啊。” 梁意不赞同。 真到斩头的一步,就是罪无可赦。 他母亲这么做,岂不是明摆着说她自己也有鬼? 但眼前人是他母亲,他不愿这么想。 俪二太太了解儿子,一看梁意脸色,就知道自己说的还不够逼真。 她着急道:“娘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是意哥儿——” 吸了口冷气,才睁大了眼睛,道:“你堂嫂她要是对仲骁忠贞,我自是不疑她,她却并非忠贞之人。 “你想一想,刚过门不到半年的新妇,哪有对府里老仆那么狠辣的?她在怕!怕她的秘密被我们查出来!” 母子对峙,气氛僵硬。 梁意沉默半天,最后站起来,决然道:“母亲,堂嫂就算失德也不是我该管的事。您直接去告诉仲骁堂兄吧。” 这种事,他怎么好插手? 母亲真是糊涂了。 俪二太太拽着梁意的衣袖,出了杀手锏:“如果和卿雨有关,你管不管?” 梁意抿了抿唇,心情复杂:“和卿雨有什么关系?” 第82章 娶她 第82章 “意哥儿,卿雨已经失身于仲骁,谢玉惜却不允许卿雨过门,我又心疼卿雨,不敢声张。 “可是…… “纸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这件事闹出来,卿雨就——没得活了。” 俪二太太说完,仔细观察着儿子的神情。 之后,她便极为肯定。 这一步棋,下对了! 王卿雨,不能留。 否则以后梁意还不知道要这个身份低贱的女子做出什么事来。 梁意脸色冷沉,攥着拳头,道:“您想让儿子怎么帮您?” 这就好说了。 俪二太太温声道:“意哥儿,我也知道一个读书人,不适合插手内宅里乌七八糟的事。我知道,你和梁鹤熟。” 她笑了笑。 梁意心里更难受了,“母亲,您难道忘了?梁鹤从前也是读书人。” 他不能做的事,难道梁鹤就应该去做? 俪二太太嘴角笑容一滞,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梁鹤现在……” 看梁意的脸色,她就知道这么说不太好,便改了口:“只是梁鹤比你同仲骁亲近,你去说难免有挑拨的嫌疑,要是梁鹤去说,那就是他们的家事。 “如此,也能你仲骁表哥留个面子,怎么样?” 梁意没反对。 俪二太太就把她带来的证据交给了梁意:“谢玉惜从前定过一门亲事,这上面写了准确的时间和男方家世,还有信物的模样,一清二楚。 梁鹤看了自然会相信。 梁仲骁看了也会相信。 尤其是,这东西还是他二侄子交给他的。 谢玉惜,完了。 君子非礼勿视,梁意看都没有看母亲给他的“证据”,却很反感:“这些您从哪儿弄来的?” 俪二太太不屑道:“她敢做这样的事,难道还瞒得住?” 她催促梁意:“等到一切真相大白,谢玉惜就没资格过问仲骁纳妾之事。 “你卿雨表妹,将来也就有了归宿。 “意哥儿,卿雨自幼乖巧可怜,你同她一起相伴几年长大,她是你的亲妹子一般,你可得帮帮她呀。” 梁意可以拒绝糊涂的母亲,却拒绝不了卿雨表妹的事。 而且,他不帮忙,等着表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知道怎么做了,母亲,您先回去吧。” 俪二太太真心笑了起来:“意哥儿,娘就不打扰你进学。你什么时候回家,提前让小厮说一声,娘给你准备好吃的。” 梁意点了点头,问道:“卿雨表妹现在怎么样了?” 俪二太太淡淡道:“出了那种事,太夫人觉得丢人,把她关了起来。什么时候仲骁要了她,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梁意心中一痛,又问:“她和仲骁堂哥是怎么……” 俪二太太淡笑道:“她对仲骁的心意,你又不是没有看出来。” 她上前抚着儿子的肩,道:“儿啊,为这种女人,不值得。她只是你的远房表妹,仅此而已。” 梁意脸色冰冷,推开俪二太太的手,心事重重地回了学里。 不论如何,俪二太太松了口气。 总算可以回去向婆婆交差了。 太夫人答应过,只要能扳倒谢玉惜,自然就有银子流到二房来。 此后他们二房从伯府里捞到的银子,她自己可以拿足足五成。 且太夫人再也不过问她手里的私房钱。 俪二太太回到家,换了身衣服,还是华丽的贵妇服饰。 现在穷是穷了点儿,但填补杜妈妈那边亏空的银子,还不至于让她连体面的生活都过不上。 穿的破烂些,只是为了博取儿子同情而已。 “意哥儿,这是娘最后一次利用你……” 她也知道,算计多了,儿子会和自己离心。 她要克制。 俪二太太去找二太夫人复命:“都妥了,意哥儿信了。” 二太夫人点了点头,道:“做得很好。” 俪二太太很少得到婆母的表扬,从前得了只言片语,她都十分高兴。 这会儿却没有从前那般高兴。 或许是因为代价太大,大到让她心痛。 “俪儿,你还要再去做一件事。”二太夫人神色和蔼。 俪二太太有些茫然:“什么事?” “意哥儿未必会听你的,他的小厮肯定会回来的,你收拾好他的小厮,意哥儿要是不去找梁鹤,让他的小厮去找梁鹤。” 就是效果远远不如梁意亲自出马得好。 俪二太太脸色一变:“母亲!您是知道的,意哥儿要是知道我背着他,以他的名义去……” “谢玉惜一天天坐大,你自己看着办吧。” 二太夫人十分无情。 俪二太太意识到,自己没得选。 她咬牙:“好。” 环秀堂。 “意哥儿要见我?” 谢玉惜觉得惊奇。 梁意和她……除了上次与王卿雨的事扯上过关系,能找她做什么呢? 毕竟是族中出色的读书人,谢玉惜自然要厚待的。 “请进来。” 虽然是自家嫂弟,梁意却不肯进内,只在刚好跨过门槛的地方回话:“大堂嫂,我有点东西想交给你。” 谢玉惜让丫鬟过去取。 之后,梁意便低声道:“能与堂嫂借一步说话吗?” 谢玉惜挥退丫鬟。 梁意便道:“这些是我母亲让我托梁鹤堂弟交给大堂兄,我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嫂子您来处置吧。” 谢玉惜怔住。 俪二太太利用梁意,那肯定没安好心,梁意居然直接就把东西给她手上了? 看样子,他是看都没有看过牛皮信封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她不由得打量着少年一眼。 梁意不畏惧她的视线,深深作揖:“我另有一事想求大堂嫂网开一面。” 以退为进,然后为自己母亲祖母求情? 谢玉惜挑眉。 她确实有彻底收拾二房的打算,要是不考虑她夫君的名声,法子自是多的是。 但她还没想好如何能同时将伯府摘干净。 看着梁意,谢玉惜犹豫了。 她可不想误伤了好人。 “意堂弟,你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谢玉惜待他十分客气。 梁意难以启齿,但他要是不替卿雨考虑,她还能怎么办? “我的卿雨表妹,已经失了清白与大堂兄,堂嫂您能不能……” “你说什么?” 谢玉惜觉得荒谬又好笑,笑了起来:“她失身于我夫君?何时何日何地?你大堂哥不在卫所便是在家里,若是在家,必在书房或者我的房中。你表妹如何失身?梦中吗?” 梁意一愣。 还真答不上来。 端看堂嫂信誓旦旦的样子,卿雨表妹恐怕好好的,母亲又在骗他! 自己真是蠢。 怎么不知道去找卿雨表妹问清楚。 梁意闭了闭眼,又难为情地想,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去找卿雨表妹求证,那是羞辱她,也是羞辱他自己。 “堂嫂,抱歉。” 梁意又作揖。 谢玉惜没往心里去,只同他道:“你不用有半点疑心,你仲骁堂哥你是知道的,他要是做了这种事不会不认。没说就是没发生。” 梁意羞赧:“我知道。” 谢玉惜反问他:“卿雨姑娘要是一身清白,你可愿意娶她?” 她问的太直接。 梁意懵了。 谢玉惜继续问:“不愿意?” 她不是瞎子,看得出来王卿雨和梁意相互有意,只是俪二太太瞧不上王卿雨出身而已。 梁意脸色有点羞红,道:“卿雨表妹要是肯,由母亲做主,我,我自是明媒正娶。” 可八字没一撇。 他怎么能在堂嫂面前说这种话,简直玷污表妹名声。 梁意落荒而逃:“小弟告辞。” 谢玉惜笑了笑,“卿雨姑娘,你有福了。” 给人做妾有什么意思。 不如给自己的心爱的郎君做正室嫡妻。 谢玉惜还猜到,用不了多久,俪二婶子就会让王卿雨失身的事,变成事实。 “好婶子,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儿媳妇。” 第83章 梁鹤 第83章 环秀堂来了一位稀客。 “你是……阿鹤?” 谢玉惜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怔怔地站起来。 果然和梁珠是双胞胎,一样的白皮肤,清亮的眼眸。 他不笑,若是笑起来,便少年气浓。 可惜双腿废了之后,脸色罩着一层阴霾,轻轻扯动嘴角,脸色很阴沉。 梁鹤低声:“见过婶子,我是梁鹤。” “外面起风了,快进来。” 谢玉惜挑起帘子,让梁鹤的小厮推动轮椅进来。 小厮只伺候梁鹤,也只听梁鹤一个人的。 梁鹤抬起两指,小厮才动了手。 进到里屋,梁鹤看到这间见客的屋子里摆着一张长榻,榻上一张桌子,桌子上全都是账册。 而且还有陈年的旧账。 显而易见,婶子这是在查旧账。 梁鹤扫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谢玉惜看着他笑了笑。 这小少年,并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 “阿鹤,自打进府以来,婶子从没见过你。这还是你我第一次见面。” 谢玉惜轻声笑道。 梁鹤抿了抿唇,很客气,很疏离:“虽然没见过婶子,但我院子里没少收婶子特意送来的用物。多谢婶子。” 谢玉惜点了点头。 这个侄子没事肯定不会来找她,他似乎也不喜欢同人说闲话,双腿上还放着什么东西似的。 她便直接问了:“阿鹤来找我,有什么事?” 梁鹤给了谢玉惜一封信。 谢玉惜拆开一看。 一点都不陌生,就是梁意给她送来的信件,内容一模一样。 梁意既然选择把东西直接给她。 肯定就不可能再给梁鹤。 她问:“阿鹤,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梁鹤虽然残了双腿,眼神却明亮犀利:“婶子,我来不是给您添麻烦。我只是想告诉您,有人要借我的手,把这东西给小叔。” 谢玉惜笑问:“那你怎么不直接给你叔叔?” 梁鹤冷笑。 因为他不是谁的棋子。 他不会被人利用。 梁鹤淡淡道:“婶子,这个您就不用管了。我相信您会和叔叔说清楚,用不着我再去转告叔叔。” 这话既是信任谢玉惜,也是威胁。 谢玉惜不禁笑了笑。 嫁进来之前,她就以为两个侄子一个侄女都是难缠的。 结果梁虎跟梁珠好的过分。 终于来了个不太好相与的梁鹤,谢玉惜反而觉得……很合理。 “婶子笑什么?” 梁鹤皱眉。 他说的话不好笑吧? 谢玉惜回神,一句道破:“是‘梁意’给你的,你不说,是因为你不想出卖朋友?” 论亲戚关系,梁意是梁鹤的叔辈。 但两人年纪隔的不远,是桐源梁家,唯二一心读书入仕的两个哥儿。 自是比旁人亲近。 尤其是梁鹤残废之后,几乎只和梁意淡淡往来。 他俩的情分,非比寻常。 梁鹤的确不想出卖梁意。 他知道,梁意身边的小厮过来传话,可能是想利用自己。 然而他猜到,梁意的小厮可能也是受到了利用,他才想直接过来向谢玉惜坦白。 不光可以化解危机,还能摘出梁意。 可,婶子是如何知道,东西出自梁意手中? 梁鹤似笑非笑,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婶子真是洞若观火,府里谁和谁关系好,您都清楚。” 谢玉惜摇摇头,道:“我倒没你说的这么厉害。是梁意,他交给了我一模一样的东西。” 她把另一份也给梁鹤看了。 梁鹤看完,愣了愣。 最后失笑:“梁意……愣头青。” 他捏着信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么直接的交给他婶子,梁意难道不怕他婶子把这些当做二房陷害她的证据? “二哥!” 梁珠午睡了过来,听丫鬟说梁鹤过来,还以为她们看花了眼。 结果真在谢玉惜这里看到了二哥。 梁珠不顾自己还戴着帷帽,扑到梁鹤坐的轮椅里,呜咽着:“二哥,我好想你!” 兄妹虽在伯府,却是年节不相见。 梁珠怕见人,梁鹤直接就是不想见人,偶尔会与梁意隔着隔扇谈谈制艺。 “珠儿?” 梁鹤也很惊讶。 他一直不是很关心府里的事。 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敢苛待他的妹妹。便是大哥梁虎也不会放过欺负他们妹妹的人。 这回突然出了院子。 根本就不知道梁珠会到谢玉惜这里来。 “珠儿,你怎么在这里?” 梁珠取下自己的帷帽,擦了擦眼泪,道:“我跟着婶子学画画,我现在会画猫了,我养的猫——也是婶子送给我的,叫青枣。” 她催促绿漪:“快去把我画的画拿过来,还有青枣也一起抱过来。” “是。” 绿漪欢天喜地就去了。 梁鹤看着梁珠,面巾之下,妹妹的脸颊还是有很重的胎痕。 可她居然敢在谢玉惜这里,大大方方取下帷帽。 必是信任小婶子。 梁鹤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谢玉惜。 只见小婶子发髻乌黑,端坐在榻上,微微含笑,年轻又温柔。 “多谢婶子。” 梁鹤欠身。 谢玉惜笑了:“这般见外做什么。”又起身道:“你们兄妹难得一叙,我就不打扰你们。” 梁鹤不是平白跑一趟的,婶子又对珠儿如此照顾,他心里自然就偏心了:“那事婶子打算怎么办?” 要是能帮,他必定帮婶子。 二房再亲,也只是亲戚。 从利益角度上说,婶子才和他们是一家人。 在婶子被证实不忠贞之前,他当然是帮婶子。 “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好好和珠儿说说话吧。” 谢玉惜出去了。 兄妹俩在环秀堂里团聚。 梁虎今天回家了。 “小婶子,我回来收拾点东西,以后恐怕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您别想我!” 他最近话很多。 终于不用念书了,梁虎十分高兴地问:“婶子,珠儿呢?我走之前再去看看她。” “她在里面,你……” “好,我这就去!” 谢玉惜话还没说完,梁虎已经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上台阶,去上房里面找梁珠。 看着他飞驰的背影。 谢玉惜摇头一笑,吩咐佩兰:“去前院盯着小厮,帮大少爷把东西收拾好。” 佩兰应了一声。 明知她是个细心的丫头,谢玉惜还是忍不住又叮嘱两句:“马上初冬,给他多收拾两床被褥,还有厚夹袄、护膝、鞋袜。再不能用薄的了。” 佩兰笑着去的。 谢玉惜转身就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很大。 梁鹤几乎绷不住了:“大哥?” 怎么哥哥妹妹都在婶子这儿。 婶母究竟有什么魅力……把他的哥哥妹妹都给笼络到环秀堂了。 小叔呢? 只怕也沦陷了! 第84章 卫所 第84章 梁虎很不舍,难得与弟弟见上一面。 但实在没办法了,他重重地拍了拍弟弟肩膀,道:“小叔说,我要是在桐源卫里不守规矩,就继续赶我回书院读书。我不能再耽搁,等大哥下次回来再去看你。” 梁鹤更惊了:“小叔同意你去桐源卫?” 他可太知道小叔的性格。 他父亲死前夙愿便是有个读书入仕有出息的儿子,他是个残废,自是指望不上。 重担都在大哥身上。 以仲骁叔父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违逆他们父亲的夙愿啊。 梁虎点点头,道:“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你问问婶子吧。” 他看了一眼,拱手告辞。 意思是:婶子,都托付给您了。 不然小叔那头不好交代。 “去吧。” 谢玉惜轻声道。 见梁珠哭成小花猫,便道:“珠儿,你先去洗把脸。” 让含茹过来伺候梁珠。 梁珠把画和青枣都放到榻上,说:“二哥,你慢慢看,我去重新梳妆。” 梁鹤有点缓不过神。 他是有段时间没有出门了,可家里的变化,是不是太大了点? 梁鹤无端舒了口气,作揖道:“辛苦婶子。” 要把家里打理成这样,不容易吧。 谢玉惜一笑,道:“来看看珠儿的画。” 她打开一卷画,青枣往她身上爬,她便抱着青枣,坐在榻上,温柔抚摸着。 梁鹤看画,点评道:“珠儿技法虽然还很稚嫩,却有大家之风。” 许是偏疼自己妹子,他眼神宠溺:“动物最难画,珠儿画的极传神。” “阿鹤,你也会画画?” 谢玉惜借机和梁鹤攀谈。 梁鹤一点抗拒都没有,和谢玉惜侃侃而谈,说他最欣赏谁的山水画,谁的花鸟画。 谢玉惜偶尔表达一下自己的不同见解。 婶侄二人,倒是很说的来。 梁鹤没想到,自己一天之内说了一个月的话,觉得口干舌燥。 谢玉惜才责怪自己:“竟忘了让人给你倒茶。” 叫了泽兰过来奉茶。 梁鹤端着茶盏,他消瘦,手指骨节分明,低头喝茶,姿态优雅。 浑然不似西宁伯府里的武勋后辈。 谢玉惜有一丝惋惜。 难怪,都说梁鹤可惜,的确可惜。 梁鹤饮了大半盏茶,便放下了,道:“婶子,打扰了。我得回去了。” 他腿不好,每日若不按摩,用药浴,情况比现在还糟糕。 走之前,他道:“婶子,你的账册,这一页有问题。” 闻言,谢玉惜微愣,去翻看旧账册,还真是记错了一笔! 她早就查了大半天,刚看到这一页,还没看出问题。 梁鹤过来的时候,账册远远地摊在桌子上,他竟然扫了一眼就看出问题了? 含茹进来,惊讶道:“二少爷眼神真好!” 谢玉惜笑:“哪儿是眼神好,是脑子好。” 梁珠洗漱了,跟着进来,见室内空空,有点失落:“二哥走了?” 谢玉惜同她道:“你二哥说以后还会来的。你今日的课业画完了?” 她并非让梁珠过来玩的,正是让梁珠把画画当成个正经事做。 不求出功名,不求挣钱。 但求有个长久的爱好与寄托。 梁珠立刻起了精神:“还没有,我这就去。”回眸一问:“二哥什么时候再来?” “大约三天内。” 谢玉惜放下豪言。 含茹低声道:“刚才不曾听见您留二少爷呀。” 谢玉惜合上账册,道:“府里的老账,光靠我一个人是查不清楚的,得找个帮手。” 梁鹤,再合适不过。 既有理账之才,又是伯府里的少主子。 有他帮忙,查清银库房总管杨柳到底怎么贪污的,能省去很多力气。 自然,即便没有梁鹤,谢玉惜也能找到老资历的账房帮忙。 但她希望梁鹤走出来,就像今天这样。 次日。 谢玉惜就去让人给梁鹤补了一个封红,顺便还请他帮忙。 梁鹤没有立刻答应。 谢玉惜不着急,喊来前院灵才,问:“把大少爷送到桐源卫了?” 灵才回话:“送到了,和李大郎君一起坐马车去的。”他嘿嘿笑道:“两位少爷要骑马,小的跪着求他们别骑,好说歹说让马车送走的。” 佩兰含茹听了直笑,一个钱袋子落在灵才手里,两个丫鬟一左一右道:“辛苦了,改明儿备茶给你吃。” 环秀堂里,大家嬉笑着。 谢玉惜跟着笑,心里有点惦记梁虎跟梁仲骁。 虽然他们叔侄不曾当着她的面发生过争吵,但她总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关系紧张。 且不知到了桐源卫,梁虎到底能不能适应。 她这一步,走错了没有。 谢玉惜想打听,又觉得为这种小事派人去桐源卫,有点太啰嗦。 便作罢。 桐源卫。 今天是李惠风和梁虎正式入编第一天,编入了一支小旗,从普通兵士开始跟着卫所老兵操练。 梁仲骁带着林康巡视,恰巧看到了梁虎。 林康挤眉弄眼,低声道:“伯爷,我看到了,就在那儿——” 梁仲骁冷脸:“不认识。” 直接就走了,继续巡视其他百户队伍操练。 府衙来人了。 桐源和隔壁州府接壤的边远小县里,闹匪患。 邻府兵力不足,一直剿不了匪,匪患越来越严重。 县里解决不了,只好上报到府衙。 光靠府衙的几个兵,也不可能处理凶蛮土匪,府衙就找到了桐源卫。 梁仲骁没答应。 府衙没有调动桐源卫的权力,何况匪患涉及两个州府,他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不会随意蹚浑水。 没多久,谢元昌给谢玉惜送了一封书信。 说的正是匪患之事,顺带还提了一下昌祺郡主与陆家。 父亲于仕途上的贪念,都快溢出书信之外。 谢玉惜琢磨着,该怎么回信。 佩兰欣喜道:“夫人,前院说伯爷回来了。” 谢玉惜正准备相迎,就听灵才赶过来说:“俪二太太生病,伯爷在前面换了衣裳,要到二房那边请安,顺便探望俪二太太。” 她夫君才刚进家门,二房就迫不及待要动手了? 幸好她提前交代过灵才。 谢玉惜一刻不耽搁,速速赶去前院,还让人把梁意也从学里请了回来。 第85章 束手无策 第85章 梁仲骁到二房内宅的时候,过来带路的人,是个年纪不大,但是一看就很精明的丫鬟。 果然像玉惜说的一样,他经过的路,必然是一个仆从都没有的。 宽阔的三进院子还带个小花园,可不算小。 走了一会儿,梁仲骁问那丫鬟:“二太太搬住处了?我记得你们二太太住东厢房。” 丫鬟低着头,回话:“太太病得厉害,怕把病气过给二老爷,就先搬到花园这边来住几日。” 梁仲骁不再问了。 等到了小花园里面,丫鬟引着梁仲骁过门,往里面的几间厢房走去。 “伯爷请进。” 丫鬟站在门前,还没推开,就听到身后男子声音低沉:“你们家太太养病的地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丫鬟身形一顿,十分紧张,她慌张地道:“有的,当然有的,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也太拙劣了。 梁仲骁脸色冷冷的,道:“去告诉你主子,可以带人过来了。” 丫鬟一怔,回过头,看着梁仲骁,翕动嘴巴:“伯、伯爷,您说什么……” 第一次做这种事,她没有经验。 又是面对隔壁房里的当家男人,小丫头早就两腿抖如筛糠。 梁仲骁冷声道:“还要我说第二遍?” 眼里有了一丝戾气。 小丫鬟感觉到危及生命的威胁,脑子一片空白,一叠声应道:“是,是……” 撒腿就跑去告诉俪二太太和太夫人,可以带着人过来了。 小花园另有一道门,连通西宁大街。 梁意和谢玉惜从那道门里进了花园。 谢玉惜与梁仲骁站在一起,梁意脸色深重地看着厢房,不知道是不是他闻错了,里面有甜腻的香气。 梁意低下了头。 他没想到,母亲的手段会低劣到这种地步,竟然拿一个女子的清白去换利益。 而这个人,还是他的表妹。 简直,简直有违圣人之道! “意哥儿,卿雨就交给你了。” 谢玉惜与梁仲骁对视一眼,夫妻俩悄然离开。 梁意站在厢房门前,十分犹豫。 如果推门进去,面对的会是什么?如果不进去。 “这样的事,恐怕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吧。” 他轻轻嘲讽着。 而表妹究竟经得起几次折腾? 祖母、母亲一点都不在意卿雨表妹,那个傻丫头,却还一直顺从她们。真是个傻的。 要是真给旁人做了妾室,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还记得卿雨表妹刚来他们家的时候,是那么的单纯胆怯,会攥着他的衣袖,问他:“哥哥,我想吃这个,我能偷偷拿吗?” 她指了指桌上的一颗蜜枣。 他跟她说,不用偷偷的,直接拿就是了。 后来表妹针线学的好,总是给他做针线,母亲看不上表妹做的东西,他却喜欢。 梁意抬起头,推开一丝门缝。 厢房里黑漆漆的。 他的心房也是漆黑一片。 母亲再不喜欢表妹,他却是喜欢她的。 梁意把门推到最大,跨过门槛进去,卧房里的桌上有一只香炉,香气充满了整间屋子,他轻轻嗅一嗅,浑身燥热,眼睛也在冒火。 “意表哥……” 拔步床上躺着一个人,王卿雨头发散乱,睁大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梁意,一脸不可置信:“意表哥?” 她还残存了一点理智。 这点理智让她看清楚了梁意,又变得更加疯狂:“意表哥?真的是你?” 梁意点了点头。 他脸上开始流汗,走过去,给王卿雨盖好了被子,低声问她:“屋子里面是什么东西?好难闻。” 王卿雨难以启齿,红着眼睛看着他:“表哥,怎么是你?” 梁意潮红的脸有点僵硬:“应该是谁?” 母亲和祖母应该快带人来了吧…… 再不来,他不知道怎么克制自己。 但他绝不会做伤害表妹的事。 王卿雨蓦地哭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在进来之前,倒真希望来的人是梁意,可他真的来了,她又害怕了。 “表哥,你的前途,怎么办?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了。” 梁意咬着牙:“我的前途我自己挣,你做你自己。” 王卿雨怔住。 原来表哥是这样想的,是啊,表哥那么有才学,表哥的前途他自己会挣。 她这是在做什么傻事! 外面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 俪二太太带着人就冲了进来,入眼却是自己的儿子,衣领都被扯乱,和王卿雨那个贱人脸贴着脸,两个人的脸和眼睛都红红的。 还真像一对苦命鸳鸯! “意哥儿,怎么是你?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学里念书,你怎么回来了?!” 梁意站起来,甩了甩脑子,眼睛发红着道:“母亲,您都看到了。我要娶卿雨表妹。” 话音一落。 俪二太太颤抖了片刻,抬手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到梁意脸上,声音也在发抖:“不行!绝对不行!” 二太夫人只是皱了皱眉,问了安排带路的小丫鬟:“怎么是少爷在这里面?” 丫鬟哆嗦着道:“不、不知道,奴婢确实带了伯爷过来。” 二太夫人攥住了佛珠,倒杯水灭了香炉,立刻清理了跟过来的仆妇,继续问俪二太太:“这个儿媳妇,你不要?” 俪二太太声音尖锐:“我不要!她也配!” 王卿雨心里一痛,用被子捂着脸,悄悄地哭。 舅母不同意。 那她只有死路一条,或者被送走,永远都见不到意表哥了。 “请祖母与母亲为我做主,三媒六娉迎娶卿雨表妹。” 梁意跪了下来。 “啪。” 一向心疼梁意的俪二太太,给了儿子一个响亮的耳光,冷硬道:“你想都别想!”不见半点平常的长辈温柔。 梁意抬头,看着二太夫人,道:“孙儿不敢指责祖母联合母亲,利用表妹算计大堂兄。” 二太夫人嘴角一抽。 这还叫不敢? 但看着自己的亲孙子,虽不是她最疼的一个,却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她到底还是忌惮的。 二太夫人淡淡开口:“意哥儿你想怎么样?” 梁意跪得笔直:“祖母和母亲要是不允,我只能先去向大堂兄道歉,以消堂兄之怒。再替祖母和母亲向表妹家中赔罪。” 他若这么做,事情就瞒不住了。 二房的名声,他自己的前途,都别想要了。 俪二太太怔怔地看着梁意。 她不敢相信,梁意会做出这种事,她指着床榻上的王卿雨,吼道:“你为了一个低贱的女子,放弃自己的前程,连累家族。你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梁意不卑不亢:“上梁不正下梁歪。” 俪二太太气得昏过去。 二太夫人脸色阴沉,却说不出什么话。 君子怕小人,反过来,小人遇到真君子,也一样的束手无策。 但是说到底,还是梁意对王卿雨有意,才敢无视家族前程与孝道。 二太夫人冷眼看着梁意,道:“为了一个女子感情用事。我看错你了。” 第86章 激将 第86章 “看来要喝梁意的喜酒了。” 听说二太夫人把王卿雨送回家备嫁。 俪二太太再不同意,架不住丈夫和婆婆一条心,梁意自己又铁了心要娶王卿雨。 谢玉惜得到消息的时候,知道梁意好事将近,替他高兴。 再怎的高嫁高娶,终是不如两个人两情相悦。 但是俪二太太心有不甘,称病不愿意替儿子操持婚事。 逼得二太夫人不得不亲自出面。 这里头的麻烦,足够牵制二房一阵子了,谢玉惜把目光放到了伯府另一只大蛀虫身上。 “阿鹤,这账,多谢你了。” 谢玉惜请梁鹤帮忙清算旧账本,她就知道梁鹤不会拒绝。 果然,梁鹤收下账册,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快速替谢玉惜把账目盘清楚。 他还细心地将所有有问题的地方,全部都重新列出来,并且分类。 可能太久没有正经事做。 梁鹤接了这活儿,反而精神抖擞地忙活了几天。除了眼下有了黑眼圈,精神气比之前更好了些。 他淡淡道:“婶子把大哥和小妹都照顾的很好,这是我应该做的。” 谢玉惜像是听不懂梁鹤语气里的疏离。 他想通过还恩的方式,与她,与伯府庶务割席。 她偏不同意。 谢玉惜叹道:“账是查明白了,可是要一处处去核对,找到证据、人证,涉及到伯府在外面的田庄的土矿,我恐怕应付不来。 “不如……” 她欲言又止。 梁鹤听这意思,似乎是想要让他帮忙。 可他不想出门。 能出院门已是他的极限,想让他出门被人围观他这双废腿,围观他坐轮椅的残样,想得美! 就算婶子求他,哪怕让叔叔、大哥小妹来逼他,他都不会同意的。 谢玉惜却是说:“不如,算了吧。” 她把账本随手丢在一旁。 梁鹤惊讶地看着落在榻上的账册,心里一团火,拧眉道:“婶子既然无力收拾家奴,让我算账干什么?耍我玩吗?” 谢玉惜为难道:“银库房总管杨柳——阿鹤你应该还记得,哎,老奸巨猾的一个人,我真怕我对付不了他,反而打草惊蛇,让他逃过去,以后再想查他的账就难了。” 梁鹤怒了:“他有什么难对付的!不过是伯府里的一条狗而已!他敢吃里扒外,就该狠狠地收拾他!”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件事太上心了。 没错。 查完了账,他非常在意杨柳的贪污行为。 他竟不知道,二房联合银库房总管,可以从府里贪走至少万两银子。 这里面有一部分,是爹娘留给他们兄弟妹三人的! 他虽是个废人,到底是个男子。 就是在这伯府里混吃等死一辈子,也是锦衣玉食地死去。 可他小妹呢? 将来没有银子傍身,该怎么办? 他那个冲动护短的大哥,一旦受人挑唆,又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没有银子平事,待以后大了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梁鹤气得大口喘气。 谢玉惜很是诧异。 她知道梁鹤其实对家人很上心,但没有想到他这般动怒。 “阿鹤,喝口茶。” 谢玉惜递过去一盏茶。 梁鹤冷着脸,不接,抿着唇道:“他,必须要收拾。婶子要是没这个能力,我帮婶子。婶子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来找我。” 说罢,吩咐小厮推他回去。 谢玉惜默了默,在梁鹤出去之前,笑着问道:“梁意的成亲宴,到时候你去吃酒吗?” 梁鹤背影微顿。 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但他这时候已经明白,自己被婶子给算计了。 什么没能力! 根本就是激将法。 想通这一点,梁鹤无端自嘲,狠狠地捶打自己残废的双腿,声音微微颤抖:“你怎么这么没用……” 他如果还是个正常人。 什么狗屁总管还敢贪他家的银子吗! 隔壁画画的梁珠,听到动静没敢出来,直到梁鹤走了,她才怯怯地露面。 “婶子,二哥他,他怎么了……” 她听到梁鹤的嘶吼了。 谢玉惜微微一笑:“没怎么。你二哥说明天要陪我去伯府的庄子上看一看,如果顺利,过几天我们还去一趟土矿,你要不要一起去?” 伯府有田庄,但是很低调,佃农不生事,年底也不交供。 梁仲骁只收岁银。 所以桐源本地很多人不知道伯府有田庄。 伯府还有珍稀土矿,能制瓷器,常年供土矿给外地民窑制作瓷器。 但土矿的面积大,地方偏远,不在桐源,如果要去矿上,一天时间可不够。 谢玉惜得提前安排出行人手。 梁珠傻眼了,扑到谢玉惜面前问:“婶子,您是说……二哥他,他愿意出门了?” 谢玉惜点头:“他说,要同我一起去田庄和矿上清查账目。珠儿,你在议事厅里看我理事,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梁珠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她刚开始以为二哥对婶子不敬,吓得不敢出来。因为她不知道帮谁。 后来还以为二哥只是想去庄子上散散心,却没想到二哥愿意帮忙理事。 也就是说,二哥不再自弃了? 梁珠长大眼睛,掉着小珍珠,道:“婶子,您是怎么说服二哥的?” “我没说服他。是你二哥牵挂你和你大哥,一激他就主动站出来了。” 梁珠连忙道:“我要去!” 她要二哥一起,更要和婶子一起。 趴在谢玉惜怀里,青枣也跳进来,但是谢玉惜的怀里已经没有位置了。 次日。 谢玉惜就让人去请了梁鹤,一共五辆马车,一起到庄子上去小住。 家里的事,就交给了祝嬷嬷和秦妈妈看着。 还有乔氏帮忙盯着二房。 谢玉惜完全放得下心。 去庄子的路上,梁珠比平常都开朗,梁鹤则脸色阴阴的。 他一直不肯出来见人,是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用。 现在虽然能帮得上家里的忙,可到底不是科举入仕,做得再好也只是个管家的。 和下人有什么区别? 不,他连下人都不如。 下人还能走路,还能庇佑自己的家人,他能干什么? 只能查查账罢了。 谢玉惜瞥了梁鹤一眼,随口一说:“查账也没有那么容易。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咱们虽是庄上矿上的主子,去了说不定两眼一抹黑,什么看不清楚。” 梁鹤嘴角轻动,没有接话。 谢玉惜微笑:“总听你小叔说,阿鹤是家里最聪明的,这回婶子和珠儿,就靠着你了。” 这话在梁鹤耳朵里,像嘲讽。 他却偏偏不信,庄子上的人,手段通天了不成? 第87章 庄子 第87章 “二哥,吃梨。” 梁珠用小匕首,切了梨子,放在小盘子里,分给梁鹤跟谢玉惜。 谢玉惜很自然地接了,还说:“珠儿切的梨子就是甜。” 梁鹤本来不想吃,但见胆怯的妹妹,居然这般自如,不忍心拒绝。 马车里,飘着淡淡的梨香。 庄子路远,吃了梨,糕点,谢玉惜又剥了个橘子,放在盘子里。 梁珠索性揭下面纱吃东西。 没有面纱,她还是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低着头,一瓣一瓣地吃橘子,吃了三瓣就赶紧把面纱戴上。 梁鹤心疼,忍不住道:“珠儿,容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别放在心上。” 和他平常说话的语气不同,此刻的他,是妹妹的好兄长。 温柔,宠溺。 梁珠点点头,仰脸道:“哥哥也是。” 手掌轻轻搭在了梁鹤的腿上。 梁鹤嘴角微抿,下意识看了谢玉惜一眼。 谢玉惜闭着眼,假寐。 梁鹤忽然松了口气。 好像……在婶子面前赤裸裸地展示自己的残疾,也不是很难以忍受的事。 “夫人,二少爷,到了。” 丁护院带着护院队的人,乘着一辆马车,在前面带路。 看到西宁伯府的庄子之后,找了个平坦宽阔的地方停马车。 他吩咐完护院们去喂马。 自己过来请主子下车。 挑开车帘的,是梁鹤,他人没有露面,声音很清晰:“你到高处去看一看庄子上的佃农劳作情况,看看别院里有没有人烟。” 丁护院拱手:“是。” 爬上一座小山头,俯瞰梁家庄子。 今天天气很好,除了起风,站在高处有点冷,庄子上的情况几乎一览无余。 还不到午时,田里有佃农,树林里有人在栽种、修剪、采摘,湖的岸边有人在收网、下网。 至于庄上留给主家歇脚的院子。 居然有炊烟! 可庄子上并没有伯府的主子住过来,这院子平常没人住才对。 丁护院下山,把自己看到的都告诉了谢玉惜和梁鹤。 梁鹤看向谢玉惜的时候,发现谢玉惜正在看自己。 谢玉惜淡笑道:“接下来阿鹤有什么打算?” 究竟是谁查庄子? 他不只是来帮把手的吗? 梁鹤抿了抿嘴角,继续吩咐丁护院:“带路,直接挺进别院。” 这意思很分明。 伯府的马车要去的突然,去的直接,去的霸道。 丁护院吼道:“是!”中气十足。 这时候他们就不坐马车了,六个护院罗列两队,分别护在主子马车的两边。 浩浩荡荡到别院里去。 一进庄子,便人多眼杂,还不等谢玉惜等人到了别院,杨庄头便带着一顶歪帽,鞋都没穿好,魂飞魄散地跑出来迎接。 “小的见过夫人,三小姐。” 幸好,来的都是女眷,人还在马车里,轻易不敢露面。 杨庄头连忙整理衣襟,正了正头顶的帽子。 却听马车里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谁准你住主家别院?” 杨庄头心头一跳。 这,这是谁的声音? 这庄子伯爷可是好久没有亲自来过,二房的二老爷、二太太和太夫人,就算来也只是随便看上一眼。 今日来的男主子,是谁? 杨庄头拿不准主意。 更是恼火,伯府里都来人视察了,二房那边怎的不知道提前通风报信! 眼下不是骂人的时候。 杨庄头便心虚着道:“……回爷的话,小的平常不住这儿。只是这两天过来收拾别院,没地方落脚,暂时借住几日。待收拾完了,小人就带着奴婢们离去。” 马车里面没有人说话。 杨庄头呼吸都紧了。 到底是哪位大爷?伯爷?听声音不像伯爷。大少爷梁虎? 那可完了…… “扶我下来。” 梁鹤撩开车帘,丁护院让人把后面马车里的轮椅搬下来,自己把梁鹤抱到轮椅上。 动作游刃有余。 所以梁鹤坐到轮椅上的时候,只有衣襟稍微皱了一些,连头发都没有乱一丝。 杨庄头始终低着头。 余光却没少窥探梁鹤。见来的是残废的二少爷,心中窃喜。 还好还好。 一个十二岁的残疾少年,还不好对付么? 杨庄头压了压嘴角,表面上越发的恭敬。 梁鹤打量着杨庄头,没有放过眼前这人的微妙表情。 看不起他这等残废? 很好。 他倒很期待,杨庄头跪在地上同他求饶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去把上房收拾三间出来,我和小姐住一间,二少爷住一间。留一间丫鬟们住。再隔出一间小厅,用来议事。” 谢玉惜在马车里吩咐。 杨庄头觉得这年轻妇人的声音,怪好听的,让人想起娇滴滴的仕女。 难免有些轻视。 “是,小人这就去。” 小跑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回想起,夫人好像说,要议事? 议什么事? 杨庄头眉头一皱,有点不好的预感。 “佩兰,含茹,你们过去帮忙。” “是。” 两个丫鬟去上房盯着,但含茹和泽兰、绿漪,也没有闲着,帮忙把马车里的东西运到别院里去。 佩兰安排好如何布置。 过来回话:“夫人,上房确实没被人住过。” 谢玉惜点头。 还好杨庄头有分寸,否则先不问别的,训他一顿再说。 梁鹤闻言,眉头微松。 他也挑剔。 若上房被下人住过,他断不能忍受。 “夫人,二少爷,三小姐,收拾好了。” 杨庄头出来,赔着笑脸。 谢玉惜带着梁珠进去,边走边问庄子上的情况。 庄头应对自如,还能反问谢玉惜:“夫人带着少爷小姐来庄子上小住,怎不提前派人过来吩咐?小人也好提前打扫。这般匆匆忙忙的,小的真怕委屈了主子们。” 谢玉惜表情浅浅的:“一时兴起。” 心里想着,不突然袭击,怎么打他个措手不及呢? 杨庄头嘴角一抽。 伯爷成亲,府里有了新妇管家,他们这些下面的人,以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幸好他早有提防,没出纰漏。 “杨庄头,从前我听我母亲说过,你是清桐县的人?” 梁鹤坐着轮椅缓缓上前。 他要是没记错,银库房大总管杨柳也是清桐县的。 杨庄头微笑:“二少爷好记性,是,小人是清桐县的。” 大太太都去世好几年了,二少爷那时候才七八岁? 竟连这个都记得? 杨庄头心里突然不是很有把握应付过去这次主家的巡视。 第88章 查庄头(一) 第88章 本来只打算在庄子上住一两天,就到土矿那边去看看。 要是找不到什么尖锐的证据,便先打道回府。 但小住一天之后,谢玉惜和梁鹤商量:“要不,多住几天?” 梁鹤点点头。 他还是嫌这庄子上不干净,手里一块精致的绸布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道:“庄子大,我还没有看够。” 本来他也是坐轮椅,走路没有那么方便。 “那就多住几天,阿鹤,你多留心着,我先去睡了。” 说着,谢玉惜打了个哈欠,眼睛流出水光。 果真是困了。 带着几个丫鬟回屋,很快就没了动静,像是倒头就睡。 梁鹤:“……” 他闭了闭眼,捏了捏眉心,问梁珠:“小婶子她……她在家里也是这般?” 自己什么都不管,通通丢手给旁人。 这还怎么管家! 田庄上明显就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她也不去查,难道是让他一个人查? 梁珠点点头:“是呀。” 累了就歇,有什么不对? 况且,小婶子是把大家都安顿好了才歇,那就更没有不对了。 梁鹤不禁怀疑,就小婶子这种心性,真能把府里上下治得服服帖帖? 罢了,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先去看看杨庄头到底在搞什么鬼吧,庄子上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虽然他还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珠儿,我出去看看,你去吗?” 梁珠带上画笔,说:“二哥,我去画画行吗?” 她也不是不想帮别的忙,可是这一天下来,婶子和二哥除了到处逛逛,也不见做什么事。 倒不如她把这次视察的景象给画下来。 梁鹤浅笑:“当然可以。” 兄妹俩收拾东西,一起到庄子上闲逛。 刚出别院,就看到周围有眼线,看打扮是庄子上的佃农,实际上贼眉鼠眼,不像老实的庄稼把式。 “二哥。” 梁珠抿抿唇,往他身边靠。 虽然戴着帷帽,可她还是害怕一些不怀好意的打量,尤其是皮肤黝黑,个子矮小,但是身板却结实的“佃农”。 梁鹤脸一冷,吩咐丁护院:“把那几个人,给我赶远一点。” 丁护院眼力非凡,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是哪几个人不入主子的眼。 “是。” 丁护院带上两个护院,赶那几个人走,那几人说自己是佃农,只是在这里耕作。 丁护院上前,把其中一个人的手腕一掐,高高举起来,掰着他的指甲,说:“指甲线还是白的,一点泥都没有,你耕地?你这是享福的手。” 他又把旁边的真佃农叫过来,让佃农伸出双手,黑黑的指甲线,苍老的手皮。 这才是真佃农。 那人眼珠子转了一圈,转身灰溜溜走了。 梁鹤这才往田边滑动,带着梁珠一起,叫了几个佃农过来问话。 佃农有男有女。 梁鹤态度温和:“那几个是什么人?也是庄子上的?” “……是。” 当然是,否则也不可能留在庄子上。 佃农老实巴交,说话说不太清楚,只有弯着腰翻土的时候,动作才麻利。 梁珠却好奇了,她问农妇:“怎么他们几个不用劳作?他们没有租庄子上的田吗?” 农妇抿了抿唇,打量着梁珠的首饰和衣裙,十分羡慕,腼腆道:“他们不种地,他们管着我们,管打扫院子,管收成。” 相当于杨庄头手底下的小管事。 梁珠懵懵懂懂点头。 农妇忽道:“小姐,您……您真美。” 梁珠几乎愣住。 她,美吗? 从没有人这么夸过她。 梁鹤却先笑了,道:“赏。” 农妇瞪大了眼睛,随后欢天喜地接赏,立刻跪下来给梁珠梁鹤磕头,继续夸梁珠:“小姐您,您就是仙女!长得美,心地善良!谢谢小姐!” 梁珠彻底懵了。 在府里,可没有下人会这样。府里的下人也会讨好她,但绝不是这样的。 梁鹤拉着梁珠,到另外的地方去逛。 梁珠还愣愣的。 梁鹤停下轮椅,想替梁珠正一下帷帽。梁珠看出来,便蹲下,由着哥哥替自己正帷帽。 梁鹤便趁此机会,缓缓地道:“珠儿在二哥心里,也是最美的。” 梁珠笑出声,说:“还有小婶子呀。” 她觉得婶子才是最美的。 她从没对人说过,第一次见婶子的时候,她曾想过,恐怕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比婶子还好看的人。 梁鹤扯了扯嘴角。 婶母……那是长辈,他纵然看不惯婶母一来庄子就撂挑子,但却不会评价她的长相。 但他承认,小叔的眼光的确不错。 “珠儿,那农妇夸你一句,你当真那么开心?” 这些夸赞,在梁鹤看来,不值一提。 梁珠却乖巧地点了点头。 梁鹤默然。 他以为妹妹和他一样,他们同样身为伯府主子,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冷待。 之所以不愿意与人打交道,只是因为内心的痛苦得不到排解。 他的腿不会好,所以他永远无法释怀。 妹妹的脸不会变,也永远不会放过自己。 他以为,他们将一辈子被囚在一方小小的庭院里面。 如今看来,珠儿不是。 至少,珠儿不是。 “真好……” 梁鹤有点庆幸,既然妹妹不是,那么,他可以让他的妹妹被更多的人捧在掌心里。 他们兄妹俩有一个人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总比双双被困住好。 想到这里,梁鹤更想知道,杨庄头管着的庄子,到底有什么端倪。 逛了半日,梁鹤与梁珠回了别院。 两人重新梳洗之后,谢玉惜也睡醒起来,在议事厅里查账。 “婶子看出什么没?” 梁鹤手里还握着一条绸帕。 谢玉惜把账本扔给他,道:“你看看。” 梁鹤过目之后,冷笑:“很好的账,一点问题都没有。” 比他们伯府里的账做的还漂亮,从表面上看不出一点瑕疵。 谢玉惜挑眉:“要是没有高人指点,断不可能做出没有破绽的账册。” 含茹十分好奇:“府里的账目尚有对不上的地方,这庄子上的账,怎么做的这么好?” 她明明听说,这庄子的收成不好,年年减少。 像这种没有天灾人祸,却日渐走下坡路的庄子,定是管理不善导致。 可杨庄头连庄子都管不好,账目却做得那么缜密? “说不通……” 含茹喃喃道。 看,一个丫鬟都觉得说不通,谢玉惜问梁鹤:“阿鹤今天视察庄子发现什么了?” 梁鹤微微抬眸。 他还什么都没说,婶子是怎么知道的? 第89章 查庄头(二) 第89章 梁鹤看向梁珠。 心想是不是梁珠同谢玉惜说了什么。 梁珠却眨了眨眼,无辜地问:“二哥,你发现了什么?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明明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呀。” 哥哥视察,她在旁边支着架子画画。 但,什么奇怪的事都没有发生。 梁鹤无言。 他缓缓看向谢玉惜,淡定地问:“婶子这般问我,是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的肯定没有阿鹤你亲眼看到的多,你先说吧。” 谢玉惜像是也有自己的考量。 梁鹤忖了忖。 看样子,婶子也不是撂挑子,当真只是想使唤他。 罢罢罢,本就答应了过来帮忙。 纵是做一回婶子的跑腿,又如何?都是一家人,他较什么劲儿。 梁鹤也不多说废话,一阵见血:“这庄子上的人数,不对劲。” 谢玉惜点点头,“昨天我们来的时候,还只看到不到一百人,今天珠儿拿回来的画里面,好像多了一倍的人。” 梁珠摊开自己的画。 刚进议事厅她就给婶子看了,可婶子只是凭一幅画,就看出来庄子上的异常吗? 梁鹤眼睛一亮,也扫了一眼梁珠手里的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还以为, 婶子也悄悄视察过庄子,原来是通过珠儿的画就观察到了庄子上人数不对。 谢玉惜手里压着庄上佃农名单,她道:“庄上佃农一共一百零八户,佃农接近四百人,但是能够出来劳作的大概有三百人。昨天来的时候,我们只看到了三分之一,今日却激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昨日不需要他们劳作,今天全都出来了?” 这也是梁鹤观察到最异常的地方。 他跟着就道:“这些新来的佃农还很奇怪,身上都带有淡淡的清香清苦味道。” 梁家的庄子上,多种的是小麦、玉米,还有一片果林种的是桐源出名的水果桐源桃。 而那些佃农身上,出现了庄子上没有的味道。 还有一个特点,梁鹤眯着眼:“那些佃农都风尘仆仆的,像是从哪里连夜赶过来。” “不是像,他们就是从别的地方连夜赶过来的。” 谢玉惜说的笃定。 梁鹤微抬下巴,洗耳恭听。 谢玉惜轻声道:“我让丁护院昨晚带着人去庄上偷偷看过,有一条咱们不知道的小道,竟然有许多的脚印。” 她咬重字音补充道:“而且是新鲜的。” 不是连夜赶来的佃农留下的脚印,是什么? 梁珠不明白了,“婶子,我们家的佃农,为什么要从别的地方赶过来?他们,他们难道不住在庄子上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谢玉惜不急回答。 梁鹤却早有了猜想,便道:“说不定,他们还有另外的主子呢。” 唇瓣轻弯,倒不像是喜悦的笑。 梁珠愣了:“另外的主子?都是签的契的,还能有另外的主子吗?” 谢玉惜淡笑道:“一仆不侍二主,但有了二心,却是谁也拦不住的。” 杨庄头到底效忠于谁,谁知道呢? 含茹站出来,再次提到了账册:“夫人,那这账册,是杨庄头另外找人做的?” 谢玉惜点头,“说不定就是他另外效忠的人。” 梁珠有点心急:“婶子,他一个庄头,和咱们家签了契,他还能效忠谁?他难道不怕小叔……” 怕是怕的。 可是,谢玉惜温声道:“珠儿不知钱财的威力。” 梁鹤声音冷冷的,犀利地将后面的话,说下去:“有钱能使鬼推磨。钱、权足够多的时候,契约根本约束不了人。” “权?” 梁珠不明白,这又从哪儿说起? 她从小就夺在内宅,读过几本书,通晓基本的礼仪,但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眼下,她的好奇远远大于被庄头糊弄的愤怒。 梁鹤似笑非笑:“珠儿忘了吗,那个鬼鬼祟祟的佃农。虽然也是咱们庄上的佃农,可是他们听命于谁?替谁来监视你我?” 他在梁珠动脑子思忖的时候,便道:“这就是权。” 他们远在伯府里,若不亲眼看看,自然不知道在这庄子上,一个庄头可以称霸一个庄子。 而一个庄子上有近四百人。 足够庄头随心所欲弄权。 做个庄子上的小小皇帝。 “阿鹤,你可有打算?” 谢玉惜问道。 怀疑的对象和方向都有了,但却没有切实的证据,想要做出点什么,却不容易。 这庄头虽然姓梁。 但还是那句话,“县官不如现管,阿鹤,之后的事,咱们得商量着来。” 虽然梁鹤展现出来的心智,绝非十二岁的少年那般稚嫩。 可谢玉惜还是不放心。 她既然把梁仲骁的侄子侄女带出来了,必要须尾俱全地带回去才行。 梁鹤微敛下颌,没有急着回答。 他低垂眼眸,道:“婶子,容我想想。” 谢玉惜点点头,耐心等待。 这事不容易,如果动作太大,光靠丁护院带来的几个人肯定不够,还得回家向夫君求援。 而且,如果真的能直接牵连出银库房总管杨柳,那又是惊天动地的一件事。 西宁伯府的家事频频闹去府衙,这,好吗? 谢玉惜不禁担心。 虽是男主外,女主内。 但这么大的事,还得与夫君通个气儿才行。 桐源卫。 梁仲骁听说梁鹤出了院子门,少不得对家中事更上心几分,时不时让卫矛往家里跑一趟,再给他带几本书过来。 之前带来的《百家姓》和《千字文》,他都看的差不多。 也算是正式启了蒙。 虽说赶上谢玉惜的学识,还远着,但也不能让妻子不断迁就他,想给他写信都不行。 卫矛带来新书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新消息:“伯爷,夫人带着二少爷和三小姐去庄子上了。” 梁仲骁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他知道珠儿会和谢玉惜一起去昌祺郡主家打打叶子牌。 可,梁鹤怎么会答应出门? “阿鹤也去了?” 梁仲骁皱着眉,脸色冷肃地确认一遍。 卫矛点点头,不确信地道:“我问过秦妈妈,夫人好像是带着二少爷和三小姐去庄子上视察,顺便查查账。” 梁仲骁一听,立刻合上书,站起来。 “胡闹!” 他是说,梁鹤胡闹。 二侄子什么性格,他很清楚,自傲,自负,又很擅长牵着别人的鼻子走。 梁虎这小子,从小就被他弟弟梁鹤耍的团团转。 梁鹤愿意出门就够诡异了。 他真怕谢玉惜也被梁鹤给带着,不知不觉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第90章 夺庄 第90章 梁仲骁从不担心谢玉惜管教不好梁虎。 他最担心的是梁鹤。 所以,他一开始同谢玉惜说,不必过于操心大哥大嫂留下的三个孩子。 意思是,尤其不用管梁鹤。 “徐康,点一百人,随我出去。” 梁仲骁二话不说,命令手下点了一百个兵,赶往伯府的田庄。 西宁伯府田庄。 梁鹤已经有了成算。 谢玉惜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问:“阿鹤已经有办法让杨庄头伏法了?” “伏法?” 梁鹤勾着唇角,淡笑道:“何必让他伏法。” 太便宜他了。 谢玉惜挑眉,洗耳恭听。 梁鹤轻点着桌面,徐徐道:“我要让他吃多少,吐多少。” 最好是成倍成倍地吐出来。 伏法,那是最后一步。 而且不是伏官府的法,是伏他梁鹤的法。 “小婶子,我去吩咐丁护院办点事。” 梁鹤说完,坐着轮椅就出去了,和丁护院说了好半天,等他回来的时候,丁护院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谢玉惜猜不到梁鹤让丁护院干什么去了。 左右梁鹤耐着性子陪她和梁珠喝茶,她便耐心等消息。 不多时,丁护院回来了,骑马跑了一路,大汗淋漓地回来,禀道:“二少爷,打听到了。佃农们去的另一座宋乡庄庄主,就是杨庄头。 “宋乡庄前一任庄主我也打听到了,原先是住在宋乡庄的大户陈举人家,因儿子进京科考,才卖了庄子陪儿子进京,不过陈家还留着人在宋乡庄附近老宅住。” “很好。” 梁鹤写了一份帖子,继续吩咐:“拿着我小叔的名帖,去找陈举人家,就说原先那座庄子的地契丢了,要他们帮忙到府衙去补一份。” 这是什么意思? 丁护院愣愣接了帖子,不明白梁鹤让他做的事,目的是什么。 屋子里的女眷,也听得一头雾水。 谢玉惜眉头一皱,立刻明白了,眼睛一亮,道:“阿鹤,你是想……” “没错。” 梁鹤言辞利落,他怕丁护院误事,细细地同他解释:“杨庄头是我西宁伯府的家奴,家奴不可置产,不可买卖奴仆。一经主家发现家奴有私产,则可全部抄没归为主家所有。” 也就是说,按大乾律,杨庄头名下的庄子,也是西宁伯府的。 而且杨庄头买庄子的钱、派去打理宋乡庄的佃农,哪个不是从西宁伯府里出的? 杨庄头用伯府的银子,私置庄子。 梁鹤不要他伏法。 他不给杨庄头半点转移名下庄子的可能。 他要立刻,马上,收回另一座宋乡庄。 他要杨庄头,竹篮打水一场空。 丁护院听明白了。 杨庄头一个家奴,多半是充作良籍去买宋乡庄,那地契在他名下,是不作数的。 他只需要找上前任庄主,一起到府衙去补一份地契,宋乡庄就属于西宁伯府了。 有了西宁伯府的名帖,不管是去找陈举人家作证,还是到衙门去补地契。 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二少爷,我这就去。” 迟则生变,丁护院一个人快马加鞭,速速赶往两处,补了一份地契回来。 事情十分顺利。 丁护院带着崭新地契回来的时候,梁仲骁都还没到。 谢玉惜看着新一份盖章的地契,笑了笑:“阿鹤,托你的福,西宁伯府在桐源现在有两座庄子了。” 看着百顷良田。 梁鹤忽然觉得死灰一样的心,微微活了过来,便不由自主地道:“以后还会有三座四座。” “真的吗?” 梁珠眼睛冒着亮光。 梁鹤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可看着妹妹期盼的眼神,竟难以否认。 “真的,以后我给珠儿置办一座庄子用来养马,等天气好了,就在马场里面画飞驰的骏马。” “二哥,说话算话。” 梁珠紧张地看着他,生怕梁鹤反悔。 梁鹤轻轻地点了点头,同谢玉惜道:“婶子,地契都拿到了,带着佃农去看看咱们伯府的新庄子吧。” 语气十分温和。 就像是……谢玉惜是看着他长大的婶母一般。 “好。” 谢玉惜领着几个丫鬟,一起坐上马车,顺着丁护院查出脚印的道路,到宋乡庄去。 杨庄头看到情况不对,跟了上去。 跟到半路,已是汗流浃背。 直到,马车停在宋乡庄,杨庄头就知道,佃农同时在两个田庄劳作的事情,暴露了。 “不要紧,不要紧……” 他安慰自己。 只要死不承认自己是庄头就行了。 就说,就说他和这边庄头交好,所以借了佃农过来帮忙。 能圆过去的。 然而,谢玉惜他们没给杨庄头说话的机会。 谢玉惜与梁鹤、梁珠,在新田庄上逛来逛去,发现两个庄子虽然相距不远,但是风景差了十万八千里。 伯府的庄子多良田、果树,而这边种了成排成排的桐源红花。 这个季节,红花早就开过了。 但是今年新收的红花,夏天晒干了之后,还在花房里炒制,成批成批地卖出去。 桐源红花是一味极为重要的药材,在桐源本地便卖的很好,一到冬天,销往外地的价格贵比黄金。 售价比桐源桃高多了。 每到红花种植、采摘、炒制的季节。 西宁伯府的佃农,便通通过来宋乡庄帮忙。 杨庄头每年不花一分钱雇佃农,就将红花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流入他自己的口袋。 而那些辛劳的佃农,则要两个田庄里交替劳作,不分白天黑夜。 却只能拿一份工钱。 若是杨庄头黑了良心,仅一份工钱,他也要还要再克扣些去。 果不其然。 梁鹤一边查看红花,一边问佃农们拿多少工钱。 枯瘦的佃农们,皮肤黝黑,眼眶立刻就红了。 “你、你们是……” 佃农看着马车上下来的谢玉惜,还有轮椅上坐着的梁鹤,语无伦次了。 梁鹤拿着地契,抖落开,道:“我是你们宋乡庄的少庄主。” “我是庄主夫人。” 谢玉惜跟着就道。 佃农们不懂,为什么庄头变了人,但,他们知道,出变故了。 天上可能要出太阳,他们有机会见到青天了! “夫人,少庄主,夫人,少庄主……” 佃农们过来磕头认主。 杨庄头本来颇有把握,可一看到梁鹤手里拿着“地契”,他站不住了,飞奔过来盯着梁鹤手里的地契,看的清清楚楚。 上面写的位置确实就是“原宋乡庄”。 “二、二少爷……” 杨庄头咽了咽口水。 这怎么可能呢! 地契明明在他手里,二少爷怎么会有地契! 第91章 困兽之斗 第91章 “怎么了?” 梁鹤拿着地契,看着失态的杨庄头,明知故问。 杨庄头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怎么了? 他能说什么?他说宋家庄是他名下的?他一个家奴而已,哪里来的资格买卖庄子! 他说宋家庄不是他的? 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庄子,就这么拱手送人了? 不甘心啊。 杨庄头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却只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道:“没、没怎么。” 他们都心知肚明,宋家庄到底是谁的。 但现在,只能是西宁伯府的! “你,过来。” 梁鹤随手指了一个佃农,刚才他就注意到这个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佃农过来,垂头道:“少庄家,小人、小人见过少庄家。” “姓什么?” “姓牛。” 佃农声音沉甸甸的,一听便是和黄土皇天打交道的人。 “牛庄头。” 牛三瞪大了眼睛,“少庄家,您、您叫我什么?” 梁鹤重复了一遍:“牛庄头。” 牛三指着自己:“少、少爷让我当宋家庄的……庄头?” 梁鹤问他:“不想当?”长长的黑眉微挑,说不出的风流。 这个年岁的少年,已经颇有弱冠男人的气度了。 牛三欢天喜地,跪下来磕头:“谢少庄主!谢少庄主!” 谢玉惜示意丁护院过去帮忙。 丁护院动了动自己的佩刀,并没有拔出来,声音高亢:“都听见了?少庄主任命他为庄头,以后宋家庄,就归牛庄头管。” 杨庄头急了。 牛三是什么下贱东西!一个佃农而已!也配当宋家庄的庄头吗? 他冲到梁鹤面前,面色发灰:“二少爷,他、他只是一个佃农,大字都不认识一个,怎么能管好宋家庄呢?” 梁鹤冷眼扫过去:“那你说,谁能管好?” 不知想到什么恶心的事,他手里的帕子又开始擦着手指,一根一根地擦过去。 杨庄头一哽。 谁能? 他自是不能的。 杨庄头谨慎地道:“二少爷,小的倒是知道庄子上有一个读书识字的……” 话没说完,丁护院的刀已经抽出来,搁在了杨庄头的脖子上。 杨庄头平常耀武扬威惯了,提刀威胁人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 但区别在于。 他提刀,只是威胁。 丁护院提刀,那是真的会杀了他。 杨庄头闭上嘴,胸口里团着一股怒火。 他经营多年的宋家庄! 真要眼睁睁地看着,送到西宁伯府吗! 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杨庄头越想越愤怒,越想越着急。 丁护院见他没动作,收了刀,问梁鹤接下来怎么办。 梁鹤和谢玉惜对视了一眼,便道:“先回伯府。” 等回府,调集了人手,再重新安排两个庄子的管理事宜。 这回才带了几个护院过来,万一杨庄头撺掇着手底下的人闹事,他们不一定完全压的住。 丁护院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且还有女眷跟着,断不能出乱子的。 “回去。” 丁护院大手一挥,招呼自己人先回伯府的庄子收拾东西。 杨庄头低着头愣了一会儿。 听到车马调头的动静,手脚发软。 因为他想通了一点,二少爷现在不动他,不处罚他,根本不是想放过他…… 不能让他们走! 杨庄头眼神发狠,看了看周围的自己人。那些跟他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把持庄子的人。 如果他出事了。 他们也跑不掉。 这时候,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拦下他们!” 杨庄头暴喝一声。 几个早就六神无主的手下,终于有了主心骨,抄起家伙,迅速地将马车围了起来。 杨庄头跑到马车前面去,道:“夫人,二少爷,事情还没有理清楚,你们还不能走。” 主家还没有撕破脸。 他断不可能先撕破脸,否则那群护院手里的刀,可不是开玩笑的。 梁鹤还没坐上马车,看到杨庄头图穷匕见,居然笑了。 他还以为,这个蠢货会趁着他们回府的时间逃跑。 那就有意思了,他可以让府衙追踪杨庄头到天荒地老,让此人这辈子再也不敢安心地合上眼。 但没想到。 杨庄头会选更蠢的一种方法。 “婶子,珠儿,你们先上马车。” 梁鹤挡在了谢玉惜和梁珠面前。 他是个残废,却不是个没胆量的废物。 梁珠有点被吓到,脸色微微发白。 谢玉惜将她推上马车,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她竖起耳朵,挑开车帘,密切关注马车外的一切。 梁鹤气定神闲看着杨庄头,问道:“有什么事,还没理清楚?” 新晋的牛庄头,也不是个蠢笨的。 他给自家的兄弟使眼色,也都抄起了家伙,悄悄围近杨庄头等人。 如果杨庄头敢动手,那就怪不得他们冲动了。 大冷天,杨庄头额头上都是冷汗,他举着铁锹,道:“这,这庄子……的主人,是借了西宁伯府庄上的佃农帮忙劳作,二少爷您怎么能因此把这庄子占为己有!小人没法同宋家庄的庄主交代。” 梁鹤一点都不着急,徐徐道:“你让他来找西宁伯府,我梁家自会给他一个交代。你现在拦你的主子,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当然是先拖延着。 宋家庄单凭他一个人的能力,怎么可能买的下来。 这庄子除了他,还有他的老乡——西宁伯府银库房总管杨柳,也有份儿。 二少爷和夫人都出来了两三天,杨总管就算再迟钝也该闻风而动。 只要杨柳想办法把这事囫囵过去。 他就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一旦放二少爷和夫人离开,后果不堪设想。 杨庄头只能睁眼说瞎话:“二少爷,您就耐心等等,待宋家庄庄头回了,大家把事情说清楚,小人好歹有个交代。” 装都不会装了? 理由这般蹩脚。 梁鹤扫了杨庄头身后单薄的几个人,有了八九分的把握。 “你欺上瞒下,不想着给伯府一个交代,倒想着给旁人一个交代。丁护院——” 他冷笑一声,命令格外明确:“擒贼先擒王。” 杨庄头带过来的就没几个人,又都是贼眉鼠眼之流。 只要杨庄头就范,那几个根本就不顶事。 丁护院点点头,举刀上前。 杨庄头那边虽说人手不多,但困兽之斗的威力,也不容小看。 一时间,两边剑拔弩张。 不见血不可能了。 杨庄头狠下心,刚举起铁锹,忽闻远处一阵马蹄声,仿佛千军万马。 他愣神看去。 那……那是军队! 拖延半天,没等来杨柳,却等来了梁仲骁。 杨庄头心如死灰。 第92章 担心 第92章 梁仲骁点了兵就匆忙赶来,兵甲都没卸。 一整支百户队伍过来,吓得庄上的佃农,都把手里的东西给扔了。 通通跪在地上磕头:“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杨庄头也傻眼了。 现在就惨死还是等会儿再死,那还是等会儿再死吧。 他扔了手里的铁锹,和其他佃农一样,哆嗦地跪下。 梁仲骁骑马停在马车边。 谢玉惜耳朵灵,是她夫君来了吧?挑起帘子就下了马车,朝他笑:“伯爷。” 梁仲骁本来很恼火。 一看妻子都这么笑了,心里火气无端少了一半,扯开嘴角问谢玉惜和梁鹤:“你们没事吧?” 梁鹤很久没有见过梁仲骁了。 他也没想到小叔会突然出现,还带着军队过来。 梁鹤微愣点头,道:“我没事,婶子和妹妹不知受到惊吓没有。” “珠儿也在?” 那丫头胆子那么小,梁仲骁忍不住瞪了梁鹤一眼。 谢玉惜从来办大事都会跟他通气。 一定是梁鹤自作主张。 梁鹤,这小子虽然才十二岁,但却不能真当他还是个小孩儿,尤其他双腿废了之后……尝尽人情冷暖,那心智已然不是普通少年。 梁鹤摸了摸鼻子,道:“珠儿在马车里。” 梁珠再胆小迟钝,也知道小叔生气了,连忙替自己哥哥开脱:“小叔,我没事。” 最后是谢玉惜,她好好地站在梁仲骁面前。 显然也很好,甚至没有受惊。 “玉惜,先上马车,回家再说。” 庄子上太乱了。 梁仲骁如是道。 谢玉惜点了点头,问:“伯爷护送我们回家?” “当然。” 场面变成这样,佃农都抄家伙了,梁仲骁怎么可能放心谢玉惜他们自己回家。 “小叔,我不走。” 梁鹤坐在轮椅上,仰视他的叔父,却一点都不怯:“小叔,我想留在这里收尾。” 两座庄子不可能迅速归于平静。 他既然插手了,就要管到底。 梁仲骁其实有点不同意,但,谢玉惜在旁边劝:“伯爷,我相信阿鹤。他一定能管好两座庄子。” 梁仲骁还不知道,怎么他们西宁伯府的庄子一座变两座了? 却不想不给谢玉惜面子。 便道:“阿鹤,我把徐康留给你,办完了事速速回家。” 梁鹤作揖:“是,小叔。婶母。” 梁仲骁让谢玉惜和梁珠坐马车先回去,佩兰跟含茹到原先的庄上收拾东西。 他自己多留了一会儿,冷眼看着杨庄头。 刚到这儿的时候,他就看到杨庄头举着铁锹,朝着马车的方向。 “你刚才想伤西宁伯府的夫人?” 杨庄头辩解:“不……不……啊——” 梁仲骁做事粗暴,废了他拿铁锹的胳膊杀鸡儆猴。 接下来梁鹤打理庄子也简单多了。 西宁伯府。 到家的时候,大家都先去洗漱,梁珠心情很不错,同绿漪说:“和婶子还有二哥在一起,比在家里好玩,要是大哥也在就好了。” 那么惊心动魄的事,要是大哥也在,可就热闹了。 绿漪捂着心口:“三小姐,您一点都不怕?” 梁珠摇摇头,“不怕。” 和家人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水里倒映着她的脸颊,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戴,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脸。 平常她都不敢照镜子。 这会儿在水中却将自己看得清楚。 梁珠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大的胎痕,好丑。” 绿漪刚想安慰她。 就听梁珠自己说:“但哥哥说我是最美的, 婶子说我可以不嫁。丑又怎么样?我碍不着任何人,是不是?” 绿漪眼睛一红,连声说:“是,是,是。” 姑娘早该这么想的,她都劝了多少遭。 姑娘从没听进去过。 自打搬到环秀堂隔壁,姑娘反倒自己个儿想通了,绿漪擦了擦眼泪。 夫人是个好人。 “伯爷今天不赶回桐源卫了?” 谢玉惜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到梁仲骁不高兴,她也有点心虚。 她应该早一点就去通知梁仲骁的。 梁仲骁倒也不甩脸子,只是冷淡习惯了,谢玉惜又有点多想,就显得他越发冷冷的:“太晚了,明天再过去。” 洗漱后,他穿了件单衣,坐在榻上,问谢玉惜:“庄子是怎么回事?” 谢玉惜简简单单说明前因后果,最后道:“杨庄头负隅顽抗,恐怕背后还有靠山。我们在庄子上住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了,杨庄头和府里的杨柳总管是同乡,杨庄头也是杨总管推荐过来的人。” 两个人背后的利益关系,就很明显了。 但二房也摘不干净。 “前几年二房帮着管家的时候,只怕也跟着同流合污。” 否则以二房婆媳的精明贪婪,怎么会放任杨柳和杨庄头贪污而不分一杯羹。 梁仲骁近日并不是很闲。 “攘外先安内,先把杨柳处置了。” 再对付二房。 二房再怎么说也只是亲戚,而不是家奴,且排不到前头去处置。 梁仲骁难得回来。 他也不磨迹,与谢玉惜欢好。 他是个很“规矩”的人,一般不会多说什么下流的话,也不会说好听的话哄妻子高兴。 一想到今天庄子上险些出现暴动,心里还是后怕。 他太知道百姓一旦成了暴民,会引起什么恐怖后果。 “玉惜,以后勿要以身犯险。你到底是……” 梁仲骁想说,她到底是女子,好像这就是谢玉惜应有的约束。 但这并不是他的心里话。 话头一转,梁仲骁便道:“我担心你。” 谢玉惜怔住了。 成亲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软话。 “夫君,我知道了。” 谢玉惜脸色潮红,有夫妻事后的娇羞。 梁仲骁本来打算行房一次就睡了,却把持不住,又叫了一回水。 第二天,谢玉惜刚从床上起来,就听到了秦妈妈的笑声。 她现在已经是秦妈妈肚子里的蛔虫,十分清楚秦妈妈最在意什么事。 昨晚不止一次。 秦妈妈肯定高兴坏了,盼着她肚子里什么时候就怀上一个。 谢玉惜自己却不着急。 这都还没到一年,她尚且没有把伯府管得井井有条,还顾不上孩子的事。 况且孩子不都是送子娘娘安排的? 她听人说,不是任何人想要孩子就有的。 “含茹,给我倒杯茶。” 谢玉惜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不知为什么,刚起床就觉得有点倦了。 许是昨晚累着了。 第93章 女红 第93章 梁鹤说他一个人就能处理好两座庄子上的事。 谢玉惜当真就没有过问。 祝嬷嬷担心啊。 她除了带大梁仲骁,梁仲骁大哥留下来的三个孩子,她曾经也很上心,只是少爷小姐们的身上陆陆续续发生了不好的事。 她插不上手了。 成了府里的一个“闲”人。 却不代表她不关心两个少爷和一个小姐了。 祝嬷嬷也知道分寸,近日她和秦妈妈走得近,就托秦妈妈帮忙打听。 秦妈妈问谢玉惜:“夫人真让二少爷一个人处理外头的事?” 她其实也觉得,梁鹤年纪实在是太小。 谢玉惜见秦妈妈都一脸担忧,笑道:“您放心吧。阿鹤和我们不一样,他从小就在伯府里长大,天生知道怎么御下,才智又非一般人可比,虽然才十二岁,腿又残了,却不可将他当弱者看。” 佩兰心细,对梁鹤的观察更多。 她同秦妈妈说:“二少爷很要强,也不喜欢旁人将他当弱者看。” 秦妈妈点点头,有点能理解梁鹤那种性格的小少爷了。 兴许谁都不插手,二少爷自己去做好一件事,反而对二少爷更好。 秦妈妈原话告诉了祝嬷嬷。 两个人年纪相对来说比较接近,秦妈妈说话也就很随和:“且放宽心,夫人说了,伯爷还把他徐伯伯留在那儿帮忙呢。” 指的是徐康,梁、徐两家走得近,郑氏最近也来的勤,祝嬷嬷知道徐康此人的能力。 秦妈妈还笑着交代:“夫人说了,等二少爷回来,给他办一场宴席接风洗尘才是。” 说到这个,祝嬷嬷就来劲儿,立刻去厨房里吩咐人操办起来。 谢玉惜听说的时候,道:“大家难得有机会跟阿鹤相处,办得热闹些,把二房、三房的人都请来吧。” 倒不是为了炫耀梁鹤的本事。 只是想借着机会,让梁鹤渐渐与大家走动起来。 秦妈妈点头,让佩兰和泽兰分别去请人。 梁珠画完画过来,跟着谢玉惜学拨算盘。 自打从庄上回来,她不再盯着画画一行事,而是下了功夫跟谢玉惜学管家。 梁珠有了上进的动力。 她还主动问谢玉惜:“婶子,我还有空闲,我要不要学学女红?” 别家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女红都学得很好。 走出去人人夸赞。 她知道,俪二太太的女儿梁姗,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女红到现在很拿得出手。 儿子的婚事不如她的意,俪二太太现在开始指望着女儿说个好人家,让顺心一回。 说是不想替梁意操心婚事,身为一个母亲,到底躲不掉。 俪二太太已经开始着手给儿子置办聘礼,请媒人。 与此同时带着女儿梁姗四处露脸,顺便给女儿的婚事铺路。 就在昨天,梁姗还来向梁珠“讨教”女红。 梁珠不会,又羞于和人紧密接触,尤其是性格要强的人,就没见梁姗。听绿漪说,梁姗走的时候,十分不高兴。 “没有必要。” 谢玉惜很果断同梁珠说,不必学。 梁珠抿了抿唇,决定相信婶子。 婶子不会害她。 倒是谢玉惜看出梁珠心事重重,便问:“怎的想学女红了?”以梁珠现在每日学的内容来看,她剩余的时间应该去踢毽子,休息双目。 而不是再学女红。 “梁姗表姐的女红很好。” 梁珠把梁姗来找她的事,说给了谢玉惜听。 谢玉惜忖了忖,不问女红,而是问:“你以前和梁姗走动多吗?” “不多,姗姐儿她……我怕她同我说话。” 梁姗表面是俪二太太那样的温柔人,但说话却很扎人,梁珠本来就胆子小,又最怕旁人提她这张脸。 偏偏梁姗仗着比梁珠大两个月而已,就喜欢端着姐姐身份,训诫她。 梁珠自是要躲着梁姗的。 “以前走动不多,以后也不必同她多走动。至于女红,她若不学好一门手艺,如何说亲事?但珠儿你用不上。” 谢玉惜把道理说的很清楚。 女红是大家闺秀应该学的才艺之一,她从小也学。 就是她从小学到大,才知道女红实际上是最没有用的才艺之一。 伤眼不说,纵是学好了,也只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 “珠儿,华而不实又不喜欢的东西,就让旁人学去。你学好如何管家,学好如何护好自己,不受任何人的欺负便是。而且女红这种东西,针线房上做得好的人,多的是。” 梁珠若是个性格强硬的,没准儿谢玉惜还要让她学女红磨一磨性子。 但梁珠,实在不需要。 梁珠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论调,愣了愣。 谢玉惜笑了笑:“你的画不是画得很好吗?我们家珠儿并非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有什么可担心的?” 梁珠自己也明白了。 她用不着担心自己不如梁姗会给伯府,给婶子丢脸。 “婶子,我听您的。” 梁珠抱着算盘,过来问:“婶子,这里怎么拨?” 谢玉惜低着头,看看账册,再看看算珠。 过了午时,梁珠在这边用膳之后回去午睡。 谢玉惜才放下账本,微微忧愁叹气。 秦妈妈过来问:“夫人,怎么了?” 谢玉惜道:“阿虎从了武,阿鹤也开始管家里的事,我想等再过段日子,再给他请位西席,继续念书。可珠儿……” 说白了,梁虎梁鹤的遗憾,都是可以弥补的。 因为留给男子的路有很多条。 梁鹤只要在一方天地里有所作为,莫说没有腿,便是没有四肢,也不妨碍他娶妻成家,闻名天下。 梁珠不行。 她脸上的胎痕,谢玉惜没敢贴近脸看过,但也暗中打量过很多次,确实有碍观瞻。 纵然伯府能支持她不嫁人。 但到底是逆水行舟的事,不会一帆风顺。 谢玉惜第一次动了念头,“不知道珠儿脸上的胎痕,有没有可能治好。” 刚见到梁珠的时候,她觉得珠儿胆子太小,又十分介意此事,提都不敢提。 现在她倒是觉得,可以试一试。 也许珠儿自己也愿意试一试,只是不敢。 二房。 他们听说谢玉惜又要请酒,便觉得生气,俪二太太不耐烦道:“怎么又要请酒?没完了是吗?” 她儿子要成亲,她到现在还没择定日子,伯府那头倒先喜气洋洋的。 却听下人道:“说是二少爷又买了个庄子吧,夫人想为他庆祝。” 俪二太太眉头一皱,“什么庄子?” 杜妈妈的事就让她焦头烂额过一阵,现在一听到伯府产业上的事,她便觉得头大。 给儿子操持完婚事。 她手里的银子,可经不住再折腾。 她还有个女儿没有出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 她希望自己和伯府的事,最好不要再有牵扯,反正她也看清楚了,帮着婆母去捞伯府的油水,最后她都是要吐出来的。 还不如她别去做那些脏事。 婆婆惦记伯府的银子,就让她自己去捞吧! 第94章 回来 第94章 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俪二太太是不想再帮自己的婆婆,但是过去他们牵扯太深,很多事都是她冲在前面。 就怕她不想管,还是得管。 俪二太太提心吊胆的,跪在佛祖画像前,念叨:“阿弥陀佛……” 可别再出事了。 求佛的时候,俪二太太忽然睁开了眼睛,揪着丫鬟问:“梁鹤又置了一座庄子?” “是,是啊……” 伯府里都这么说的,二少爷替家里管着产业去了。 俪二太太的心坠到谷底,“不应该啊。” 她都让梁意去梁鹤那边告谢玉惜的状,谢玉惜不贞那么大的事,梁鹤怎么像没事人一样,竟然还跑去管什么庄子。 梁意和王卿雨的事,让她昏了头。 现在才想起在二房在梁鹤那里埋下的坑。 “不好!” 俪二太太火速从蒲团上起来,主动去找二太夫人。 婆媳俩明面上没有吵架,背地里早就生了嫌隙,这是自打梁意和王卿雨定亲之后,她第一次主动来找婆母说事情。 “母亲,梁鹤他……” “我知道了。” 二太夫人脸色沉沉的,不似平常那样运筹帷幄了。 俪二太太以为二太夫人什么都清楚,便问:“到底怎么回事?” 二太夫人微微瞪她:“我怎么知道?” 俪二太太一哽。 您刚还说您知道! 二太夫人心里烦闷,便道:“我是知道梁鹤去庄子上,又买了一座庄子,但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庄子,庄子上的庄头为什么会变动。” “什么?田庄上有变动?” 有人事变动,就说明真出事了。 俪二太太心中不安,但这种不安没有具体的程度。 因为,“杨总管他之前同咱们说,庄子上咱们只要不闻不问,他便一年给咱们四千两银子。” 所以杨柳肯定是在庄子上干了点什么的。 他们只管拿银子,虽打听过,但是没有打听出来,之后看在银子的份上,就没有管了。 俪二太太摸着心口,安慰自己道:“幸好,庄子上的事,咱们没有插手过。就算出了事,和我们也——” “你蠢呐!” 二太夫人瞪着她。 俪二太太闭上嘴,心里不服,绞着帕子道:“儿媳妇是蠢,婆母您有什么便直说吧!” 她心里有气,对婆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恭敬了。 二太夫人没功夫和儿媳妇计较细枝末节的事。 反正这个儿媳妇不聪明,以后多的是机会收拾好她。 当前最要紧的是,杨柳杨总管那边。 二太夫人脸色严肃:“庄子我们是没有插手过,但杨总管每年都送那么多银子过来,他要是出了事,我们躲得掉?” 再有一个棘手之处。 杨柳和杜妈妈不一样,他在伯府下人里面只手遮天。 他们之间的合作,杨柳占据绝对的优势地位,他是给了他们银子,但却从不让她们插手来大银子的事情。 也就是说。 “他到时候想往我们二房头上栽赃,我们说都说不清楚。” 偏偏他们还确实拿了银子。 杨柳这种人,合作起来共同牟利的时候,那是很愉快的,不需要他们操心,银子流水一样进他们的口袋。 可要是翻了脸。 俪二太太突然有种独善其身的想法。 翻脸了,真的不好吗? 反正这些年,她这一房分到的东西是最少的,就算大家撕开了说,大闹一场,她也不是最应该负责的一个吧? 她甚至…… 巴不得杨柳真的出了事,泼脏水到二房,惹得梁仲骁和二房翻脸了才好。 俪二太太看着婆母的脸。 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了婆婆对自己的轻视。 她总是冲在前面,做婆婆的盾牌。 若有一日,她不做了,会怎么样? 俪二太太绞着帕子,扯了扯嘴角,道:“您和杨总管的事,儿媳妇不懂,您拿主意吧。翻过年,意哥儿就要娶亲,姗姐儿也要相看人家,媳妇先去忙了。” 二太夫人皱了眉,冷冷道:“家里的事,你不想管了?别忘了,你是当家主母。” 往常婆婆这么一说,俪二太太都会觉得自己不配为二房主母。 甚至自己是个不孝的儿媳妇,不贤惠的妻子。 但今天,俪二太太咬紧牙关,道:“儿媳无能,管不了那么多的事。” 福身离去。 二太夫人有点傻眼。 但只是一瞬间而已,她又恢复了从容。 这个儿媳妇有的是软肋,早晚会来主动求她的。 “去,把这封信递给伯府的杨总管。” 二太夫人亲自出马,让心腹去找杨柳。 她总得知道,杨柳还靠不靠得住,会不会连累二房。 杨柳没功夫应付二太夫人,因为梁鹤回来了。 听说自己和老乡一起偷偷置办的田庄都被梁鹤给抄了,杨柳坐不住了,悄悄派人去过宋家庄打探情况,但那边新换了佃农,杨庄头早就不知道被关在了哪里,连地契都变更到西宁伯府名下。 他几乎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只能忐忑地等待,等着梁鹤回来再随机应变。 梁鹤却没有见他,先见了梁意。 是梁意把梁鹤给拦下了,他恭喜梁鹤:“听堂嫂说,你为伯府置了一座新庄子?庄上的事,都顺了?” 谢玉惜特意去请了梁意回来。 梁鹤见到梁意,有点意外:“你没在学里?” 梁意笑道:“堂嫂要给你置酒席,我就向学里告假回来了。” 梁鹤:“酒席?” 他拧着眉,如果他没听错,是说他置办了庄子,所以为他置酒席? 这,至于吗。 梁鹤想到谢玉惜的行为,觉得……张扬是张扬了些,但应该很热闹吧。 他们一家,许久没有团聚过了。 既如此,他也再送婶子一个礼物。 “梁意,你的小厮曾给了我一些东西。” 梁鹤将二房的算计,告诉了梁意。 为免梁意听不明白,梁鹤很不客气地拆穿他的母亲和祖母:“她们生怕你为人太正直,不肯把污蔑我婶子的东西交给我,所以借你小厮的手到我面前再次怂恿。” 梁鹤微微停顿了下,垂着眼眸继续说:“梁意,我是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婶子生怕连累无辜的你,自己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一个字都没同你提过。但我却不能坐视不理。” 梁意瞪着眼睛。 他是真没想过,母亲让他去污蔑婶子也就罢了,怎的还教唆他的小厮去梁鹤面前再做一次! 母亲真是一点都不把他的名声和感受放在眼里吗? 梁意顿时怒了。 本以为卿雨表妹的事,已经够过分了,原来母亲背地里做的过分事,竟不止一件? 他们到底背着他做了多少这种事! “阿鹤,是我和我们家,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堂嫂。我……” 说这些虚的有什么用,梁鹤眼神冷厉:“你要是个拎得清的,趁早分家。” 分家? 梁意完全没想过,他祖母尚且在世,父亲是绝不可能分家的。 他更不可能。 但他不是不想。 梁鹤已经坐着轮椅走远了,他很想直接去环秀堂,婶子和珠儿一定在等他,可他必须要先洗漱,他都快臭了。 梁鹤自己尚没察觉。 他竟十分想看看,婶子和珠儿等待他的样子。她们这几天一定很挂念自己吧。 梁鹤笑了笑。 第95章 对峙 第95章 “二哥,你回来了!” 梁珠一见到梁鹤,就高兴地跑过去,但是她年纪不小了,不能再像小的时候那样和哥哥拉着手。 她只是跑到梁鹤面前,就刹住脚,围着他的轮椅转圈。 梁鹤浅浅一笑,和谢玉惜请安:“婶子。” 谢玉惜请他吃糕点,说:“尝尝这山药糕,甜而不腻。” 梁鹤好几年没吃糕点了。 厨房虽然常常往他院子送饭,但主子没特意要求,肯定不会送这种打发馋虫的东西。 他随便吃了一块儿,没想到还真的是……清甜不腻口。 谢玉惜见他吃的还算习惯,等他快吃完了,才问:“庄子上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含茹递过来一杯茶。 梁鹤很自然地接过去,用盖子刮了茶沫,垂眸道:“新换了庄头,佃农也都排查了一遍,把杨庄头原来收用的打手都交到衙门了,新招了五十户佃农养殖、烘炒宋乡庄的红花。” 他觉得有点意思:“宋乡庄的红花居然种植得十分出众,十里八乡都没有那样的品质,而且卖出去的渠道也是现成的。” 谢玉惜挑眉:“这杨总管,倒是有点本事。” 那又怎么样? 还不都是西宁伯府的囊中之物。 谢玉惜继续问:“阿鹤,杨总管你准备怎么处置?” 这人才是重中之重。 毕竟是伯府的三代老奴,只怕府里下人三分之一都跟他沾亲带故,又是从前梁鹤父母亲信任重用的人……偏偏还很有手段才能。 梁鹤却问谢玉惜:“婶子想交给我?” 谢玉惜理所当然点头:“自是交给你。”她没委婉,索性直说:“这侯府的事,日后多半都是要交给你管的。你不如早些上手。” 完全没想过,梁鹤会不答应。 梁鹤没办法拒绝,这是他的家,就算分了家,爵位归梁仲骁,家产梁仲骁却一定会分一半给他们兄弟妹三人。 家中情况特殊,大哥是指望不上的,外面的事也不可能让小妹去抛头露面。 梁鹤:“……行吧。” 他轻轻叹气。 还不等他的无奈消化完,谢玉惜又给他安排了任务:“杨总管他要是能把二房给牵扯出来,你……稍稍手下留情吧。” 一个总管,再怎么难处理,也比不上宗法制下的二房亲戚难打发。 毕竟,二房万一做了什么诛族的蠢事,西宁伯府第一个跟着遭殃。 谢玉惜要二房安分守己。 哪怕安分不了一辈子,先安分一阵子。 梁鹤是个读书人,不必谢玉惜言明,也知道里面的利害关系,眸子微沉,道:“侄儿明白。” 还顺嘴和谢玉惜提了梁意的事,“他现在应该找他母亲和祖母的麻烦去了,婶子若有兴趣,不妨派人去听听乐子。” 谢玉惜眨了眨眼。 还有这个乐子听? 她不着急,乔氏会来的。 果然,乔氏一听说梁意和俪二太太吵起来了,就跑去二房偷听。 她私底下配了一把二房花园的钥匙,偷偷钻进花园, 跑到主院偷听。 先是梁意和俪二太太吵架。 梁意的性格,那不能叫吵架,他是在刚正不阿“谏言”,当然也会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还是乔氏第一次听到梁意如此愤怒的声音:“母亲,儿子真没想到您是这样的人!这桩桩件件龌龊的事,您、您当真做得出!” 俪二太太脸色惨白,连忙解释:“意哥儿,你误会了,我当真只是为了阿鹤和仲骁好。娘没有利用你……” 这话她自己听着都心虚。 梁意也不相信她,冷冷道:“您每次去学里找我,都是为了内宅之争吧?包括杜妈妈的儿子……您哪里是同情杜妈妈,关心她的儿子,您就是想借我之口打听杜妈妈儿子的去向!” 同窗一场,想到杜妈妈儿子最后死在春西楼。 他心情很复杂,愤怒又悲切地看着俪二太太道:“娘,您究竟当儿子是什么,是您争名夺利的工具?那儿子这圣贤书,不读也罢!” 不读书了? 俪二太太身体僵直,仿佛已死了一半。 儿子是她最大的指望,怎么能不读书了? 那她这大半辈子所谋,都是为了什么? 俪二太太有种撕心裂肺的疼,颤抖道:“意哥儿,娘对你怎么样,你平素是知道的。这些事……都是你祖母逼我做的。儿啊——娘也不想,娘也不想啊!” 梁意看着母亲凄然之态,心生怜悯。 他也了解自己的母亲,母亲其实……不太聪明,有些狠毒的手段,她是想不出来的。 梁意去上房找二太夫人。 乔氏趁乱,又跟了过去,躲在窗户后面听了个彻底。 “祖母,孙儿知道您偏心大伯和小叔,我的父母亲,还有我,在您眼里都微不足道。” 梁意作揖,一点情面不留,耿直地把话说了个分明。 二太夫人睁开眼,攥着佛珠,脸色很难看。 她强敛心绪,淡淡一笑:“意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学也不上了,怎么跑回来同祖母胡言乱语?” 梁意哂笑:“祖母,孙儿不是胡说。您对您的儿子有失偏颇,这是家族不和之根本,是家族飘摇症结所在。” 二太夫人吸了口冷气。 她偏心,她自己知道吗…… 以前是不知道的,年纪大了, 想骗自己也骗不过去。 但,被孙子直接贴着脸说破,她脸色很难看。 “梁意,这是你该和祖母说的话吗?” 二太夫人不吝于用孝道教训子孙,她示意心腹:“去把二老爷请回来,告诉他,他的儿子翻天了,咱们家,翻天了!” 梁意却是不惧。 他站得笔直,目光如炬:“不用请父亲回来,您现在就打死我吧。否则孙儿还有更多大不韪的话要说,还有更多大不韪的事要做。” 他是铁了心要和祖母辩到底。 梁鹤说得对,是时候分家了。 祖父已经去世了那么多年,祖母越来越为所欲为,已经耽误了他父亲的仕途,闹得父亲和伯叔们不和,现在还要让他们一家人都成为她的傀儡。 他不同意。 二太夫人打量着梁意,她的眼神也不退让半分。 真没想到,她那个软骨头的二儿子,居然给她生出个硬骨头的孙子。 还真不好办了。 乔氏暗中鼓掌:“意哥儿好样的!” 第96章 作用 第96章 如果有个正当的名义打死梁意,二太夫人也不是狠不下这个心。 但没有啊。 她这个孙儿,上进又正直,在哪里风评都很好。万万动不得。 何况梁意的父亲虽不宠妻,却重视嫡长子,这也是他的命根子。 二太夫人脸色阴沉沉的,攥死了佛珠,一时想不出打发梁意的办法。 但她绝对不可能同意分家的。 没有二儿子一家帮忙,她大儿子和小儿子在外的生计怎么办? 环秀堂。 “分家?” 谢玉惜听说二房居然闹到要分家,大吃一惊。 这可真是石破天惊,她道:“难为梁意想到要分家。” 一旦分了家,二太夫人可就受到了掣肘,再想作妖也没有帮手了。 梁鹤淡淡一笑。 梁意还是听进去了啊。 “阿鹤,这……是你的主意?” 谢玉惜便问。 梁鹤轻轻点头。 “做得好。”谢玉惜笑了笑,不知想到什么,有点替梁意发愁:“他虽有这般见地和勇气,二太夫人却不会答应他啊。” “阿鹤,”谢玉惜道:“你再帮梁意一把?” 梁意要是铁了心分家,这是天大的好事,对他们西宁伯府也有好处。 梁鹤身为梁意的朋友,不可能坐视不理。 “婶子有好想法?” 梁鹤一时没头绪。 谢玉惜想了想,垂眸道:“就用杨总管来帮梁意吧。” 梁鹤挑眉,笑道:“怎么帮?侄儿洗耳恭听。” 谢玉惜同他说了一个有趣的细节:“自从杜妈妈入狱之后,俪二婶子明显变拮据了,二太夫人那里却没有什么变化,听说她平常点的还是昂贵的檀香。 “你想想,二房是怎么对杜妈妈的?二太夫人是如何对俪二婶子的?” 梁鹤不知前面的事,但他就听谢玉惜这么一讲,便明了。 他眼神晦暗:“二太夫人喜欢把没用了的人一脚踹开。” 这就好办了。 // 二房为分家的事,闹了好几天。 听说梁意挨揍了,二老爷亲自下的手,但儿子抵死不从,二老爷竟奈何不得儿子。 总不能把儿子真的打死吧? 他就这么一个嫡子,自己的身体又玩坏了……再想有孩子也难了。 他不能绝后啊。 只能收手,与梁意商谈:“意哥儿,你总得替爹想一想,你说分家就分家,我违逆了你祖母,你让爹怎么做人?” 他也是读书人,虽说后来荒废了,但也知道不遵守孝道是个什么下场。 二老爷费心劝说儿子:“意哥儿,父母在不分家,你祖母还在世,我们不可能分家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而且他觉得和母亲一起生活,没什么不好的。 他也不想分家。 梁意背上有伤,趴在床上,声音颤抖:“儿子本不应该说长辈的不是,但您把祖母当母亲,祖母何曾把您当儿子疼爱,何曾把我……” 太疼了,他说不下去了。 二老爷还想和稀泥:“意哥儿,这样,我保证,以后家里的事都不让你插手,如何?” 梁意笑了笑,不是冷笑,他没劲儿冷笑了。 “父亲,您觉得可能吗?每回惹出事,哪次不是咱们一家担着?您当儿子不知道,母亲最近又贴补了家里吧……母亲没短过您,可妹妹呢?儿子的仕途还走得下去吗?” 将来他妻子嫁过来,是不是也跟着一起受苦? 这也是二太夫人拿捏二老爷的核心,她绝对不会动摇亲儿子的舒适生活。 只要儿子支持她,这一家子都好拿捏。 二老爷在梁意房里踱步。 他不在意别的,但的确会影响梁意的前途,他没有前程也就罢了,难道以后他的儿子也是给大哥、三弟家里的孩子做垫脚石? 这边二老爷还在犹豫,要不要破釜沉舟和母亲闹一场,提出分家。 梁鹤已经不给他思来想去的机会了。 他本来想先晾着杨柳,但为了帮着梁意分家,梁鹤来见了杨柳。 “二、二少爷。” 杨柳年过五十,身为伯府的大总管,他不像外面的百姓那般辛劳,倒像个读书人。 确实,他也读过几本书。 “杨总管,有些日子没见了。” 梁鹤悠悠道。 “二少爷,是三年多没有见了。”杨柳记得很清楚。 梁鹤不管几年没见,但他记忆中的这个银库房总管,满口读书人的话,看着也很儒雅,其实刁滑的很。 对付这种奸猾之人。 得来硬的。 “你的同乡杨庄头,已经死了。”梁鹤打量着杨柳,用惋惜的语气说:“他要是交代地快一点,倒不至于死的那么痛苦。” 杨柳这种人,就怕心狠又有城府的人。 他既骗不过,又打不过。 听闻杨庄头受刑而死,杨柳双腿已经发软,他低着头思索了半盏茶的时间,梁鹤就这么耐心地等着他,催都不带催的。 杨柳果断地跪下了,满头大汗地道:“请二少爷明示,小的应该怎么做!” 舍了一身家业,他自然心痛。 可他还不想死! 梁鹤不是梁仲骁,伯爷是个重情义的人,也许会看在死去的大爷大太太份上,放他一马。 但二少爷不会。 他笃定,梁鹤不会放过他。 除非……他还有用。 梁鹤还能来恐吓他,说明自己确实有用。 “这几年你拿的不该拿的东西,都吐干净。银库房总管的位置,你自觉退下。” “是……”杨柳手都在哆嗦,他还以为大少爷不管事,二少爷就此消沉,新来的夫人年纪小肯定不顶事,他能糊弄过去。 才敢起贪念,联合二房贪污。 想不到…… 二少爷还会重拾信心,他也想不到夫人竟然也是个有手腕的人。 梁鹤哪儿管杨柳的杂乱心思,继续道:“整理这几年你跟二房之间的利益来往,备足证据,自己去找夫人交代。记着,我要看到二房替管庶务时候贪污的‘死证’。” 杨柳顿时明白了。 这是想借他之手,收拾二房啊。 这就是他的作用。 只要他配合好了,就是立功!而且能把责任推给二房的话……他的罪责岂不是轻些? 杨柳脸色变得轻松。 梁鹤扯了扯嘴角,睨着他敲打:“你,还有你和二房之间的勾结,要是漏掉一条,被我查出来。” 他眯眼浅笑。 那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杨柳冲着轮椅方向磕了个头:“小人不敢!” 梁鹤坐着轮椅离开,心情轻快。 该用午膳了。 第97章 自爆 第97章 为梁鹤庆功的的宴席,定在梁虎回家的第二天。 谢玉惜惦记着梁虎跟梁仲骁,算着日子,在他们休假的那天,带着梁珠,约上了昌祺郡主一起到桐源卫去接人。 昌祺郡主嫌黏腻,嘴上说道:“李惠风这么大孩子了,还要人接?” 谢玉惜笑了笑。 昌祺郡主便轻哼道:“以后我不来接他了。” 想到亲姐姐一连写了多封信过来,她心里也惦记这个不听话的外甥。 进了卫所快大半个月了,不知道有长进没有。 到了卫所外,马车没有进去。 梁虎早听说婶子和小妹要来,骑着马就出来了,他身边还跟着李惠风,再后面是慢慢悠悠跟出来的梁仲骁。 “婶母!小妹!” 梁虎骑马停在马车边,欢天喜地下车,忙着给谢玉惜行礼,忙着同梁珠说笑。 银铃般的笑声从马车里传出来,谢玉惜掀开帘子,道:“阿虎。” 梁珠一歪头,轻轻眨眼:“大哥。” 另一个年轻男子忽然撞进她眼眸,李惠风笑眯眯作揖:“婶母,小妹。” 谢玉惜很客气:“李郎君。” 梁珠却骤然红了脸,慌忙躲起来,不敢应声。 李惠风却更好奇了,低着头,还想看。 这不是那天在白桐书院外面看到他挨骂的小姑娘吗? 白白净净的,还真是可爱,居然是梁虎的亲妹妹? “你小子,给我过来!” 梁虎薅着李惠风,不准他偷看自己妹妹,低声警告:“那是我妹妹。” 李惠风轻咳,道:“你婶子也是我婶子,你妹妹焉不是我妹妹?” 梁虎不依:“你想得美!” 抢他家长辈也就罢了, 他就当李惠风是有礼貌,还想抢他妹妹?那就说不过去了。 李惠风幽怨地说:“哎,真羡慕你有婶母和小妹来接你回家。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你可怜个屁。 梁虎暗啐。 “李惠风!你怎么就可怜了!” 昌祺郡主一脸怒容。 李惠风脸色大变,“姨母,您、您怎么也来了!” 他在京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到了桐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这位郡主姨母,那是真敢拿着鞭子抽他的。 李惠风讪讪道:“姨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还亏待了你?要不你回去同你娘告我一状?” “不敢不敢,姨母待我极好的。” 李惠风连忙作揖赔罪。 嬉笑怒骂中,梁仲骁赶来了,同马车里的谢玉惜道:“我带你们回家。”便命车夫跟在他身后。 梁虎和李惠风两人,也上马紧随其后。 马车先到的伯府,昌祺郡主下车换回自家马车之前,笑着同谢玉惜道:“西宁伯府眼看着是越来越好了。伯府有你,当真是他梁仲骁的福气。” 那么难调理的侄子侄女,都让谢玉惜给教养成正常人,昌祺郡主是打心眼里佩服。 旁人祝福她的时候,自是祝贺回去的。 谢玉惜笑道:“我看李郎君也渐渐走上正途,假以时日,未必不成大器。这也是郡主您的功劳。” 昌祺郡主自己没有孩子。 但她不是不疼小辈,这话夸到了她心坎上,笑盈盈道:“等以后回了京城,撇下这俩毛小子,咱们好好逛逛。” 去京城? 谢玉惜还没想过,毕竟她出生在桐源,长大在桐源,一辈子只见过桐源的景色。 但她并非没有向往过。 曾听她的教养嬷嬷说过,京城和桐源,那是大不一样的! 回了伯府。 当天晚上,一大家子就聚了一餐。 梁仲骁看着自己的两个侄子,一个侄女,还有坐在他身边的谢玉惜,心中有些感慨。 “夫君,用饭了。” 谢玉惜让丫鬟过来布菜,顺便唤梁仲骁回神。 梁仲骁点点头,一家人,其乐融融用了晚膳。 夜深方散去,梁仲骁在帐子里,紧紧抱着谢玉惜,声音低沉:“玉惜,多谢你……” 他从没想过,日子可以过成这样。 外人都说他的侄子侄女是天魔星,这辈子就这样,注定都没有前程。有了谢玉惜这样的妻子之后,他才发现,不是的。 梁虎梁鹤梁珠,至少会过的很好。 “夫君,夫妻一体。” 谢玉惜笑眯眯的,在梁仲骁吻上来的时候,连忙推开他,同他说了一件事:“我月信有一月没来了。” 梁仲骁一开始还没想到怀孕这上面。 是谢玉惜期待地盯着他看,他才意识到,自己要做爹了。 “你有了?” 梁仲骁的脸,肉眼可见的高兴。 谢玉惜摇摇头:“还不确定,秦妈妈说要等下个月没来的时候,请大夫把脉。” 就算真有,算日子这也才一个月,应该是把不出来的。 但秦妈妈叮嘱过,不能再做夫妻之间的事。 梁仲骁一听她肚里可能有孩子,哪儿还有心思啊,喜得捧着她的脸颊亲吻。 …… 第二天家宴,梁仲骁坐在谢玉惜,帮忙挡酒。 她杯子里的果酒,都换成了甜水。 二房一家为了分家的事,心事重重,根本没注意到谢玉惜的异常。 反倒是乔氏,敏锐地察觉到,谢玉惜不喝酒了。 她生育过两个孩子,还有什么不懂的? 乔氏刚笑了笑,就被眼前一幕给震住了。 梁虎带着梁鹤和梁珠一起,到谢玉惜面前,敬酒。 “侄儿,拜谢婶母。” “侄女,拜谢婶母。” 兄弟妹三人一起,举着酒杯行礼敬酒。 要知道,他们三个已经好几年都没同时出现,更何况是在一族团聚的大场面上,给长辈敬酒。 这着实将大家都震撼到了。 所有人都清醒地意识到一件事,西宁伯府的三位小主子,焕发活力,重获新生! 谢玉惜举起酒杯,里面当然是甜水,她一口饮尽,笑道:“今儿是为阿鹤庆功,可别让我抢了阿鹤的风头。” 梁鹤不在意。 如果说多置一座庄子,就值得出头风,以后他若是将伯府的产业发扬的更加光大,伯府的庄子多出三四五个呢? 机会多的是。 但他真的感激婶母,关心他的哥哥妹妹,用激将法将他从那一方宅院里面拖出来。 “婶子,我的功劳之中,您也功不可没。” 梁鹤单独敬了一杯酒。 谢玉惜笑着又同他喝了一杯。 二房众人,看着西宁伯府里众人热热闹闹的,各有各的盘算。 俪二太太嫉妒居多,她本以为,越过越好的会是他们二房,毕竟……毕竟她那么的为着自家的夫家。 二太夫人则是不以为意。 谢玉惜不过是让三个废物出席一场宴席而已,算得了什么成就? 这三个天魔星,若想出人头地,还有早着! “伯爷,银库房总管杨柳求见。” 灵才进了内院通传。 仅仅是这一句话,就让二房所有长辈头皮发麻。 杨柳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 第98章 分家(一) 第98章 “伯爷,小人有罪。” 杨柳等待着这一场宴席即将结束,过来自爆了。 梁仲骁脸色沉沉。 杨柳却没那么怕了……至少,二少爷会保住他的性命。 他都不敢想,如果二少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是什么下场。 宴席厅里安静了。 梁仲骁沉声:“你干什么了?” 杨柳越过二房坐的席面,走到梁仲骁和谢玉惜面前,把证据呈上来,道:“这是二太夫人和俪二太太帮忙管家期间,小的……小的和他们一起贪污的银子。” 这话一出,二太夫人和俪二太太的脸,都涨成了紫色。 他莫不是疯了! 梁仲骁接了证据,随便看了一些,大概能看懂这几年二房从他们伯府的公中贪走了多少银子。 他抬起头,冷厉的眼神扫过杨柳,还有二房的人。 俪二太太浑身发凉,只觉得命都去了半条。 二太夫人心也沉了。 她从袖口里摸出佛珠,死死地攥着,却发现根本攥不住。 因为掌心满是冷汗。 她也被梁仲骁刚才的那个眼神给吓到了。 她太清楚了,和谢玉惜这样的内宅女眷不同,梁仲骁粗暴狠厉,若有必要,根本不怕对同族人出手。 谁都没想到,杨柳居然会这么直接地把事情捅破。 梁意站了起来。 他脸色很难看,却顶着压力走到梁仲骁面前,作揖之后,先是说:“大堂兄,事情还没清楚,请容我母亲祖母分辩……” 二老爷恍然回神,赶紧配合儿子,道:“对对对,仲骁,你先容我们看一看证据是真是假。” 他虽不管家,却不是不知道家里的事。 杨柳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还能不清楚? 定是真的啊。 “不必了。”二太夫人站起来,眼神冰冷决绝。 要是杜妈妈也就罢了,那等蠢人,即便掏出证据,他们也能搪塞过去。 可杨柳是什么人?他们合作的过程中,一直都是杨柳把握大局,他们二房从来都是被动的一方。 杨柳都认了,意味着他们已经没有机会翻身。 “母亲!”梁二老爷想劝。 二太夫人走到梁仲骁跟前,道:“仲骁,这些事情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罢,直接让丫鬟扶着她走了。 留下梁二老爷一大家子,面面相觑。 俪二太太死咬着嘴唇,意识到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 婆母这是认了? 她打算让谁来认? “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回去!”梁二老爷气急败坏,扯着俪二太太,又看了一眼梁意梁姗,带着他们回家。 不必说,二房这一去,必是鸡飞狗跳。 乔氏兴冲冲提起裙子,笑道:“仲骁,玉惜,我今天喝多了,就先回去了。”又看了看伯府里三个孩子,笑眯眯道:“都是好样的,给你们叔父婶母争气了!” 喜滋滋带着她婆婆三太夫人,火速回家,二房的花园里溜进去偷听。 这回二太夫人和梁二老爷是密谈,乔氏并没有听到具体的内容。 但第二天,她就得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并传给了谢玉惜。 “二房打算分家了。” 腊月将近,天气冷,乔氏搓了搓手,佩兰就给递了个手炉子。 乔氏捧着手炉,朝空中啐道:“二太夫人的心,也忒狠毒。这么多年都不谈分家,一出事就把俪二一家给踹出去。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小婶子心疼二婶子?” 谢玉惜笑问。 乔氏轻哼:“那倒没有。” 俪二贪银子得意之时,什么把她们一家放在眼里了?还不是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风水轮流转,她美滋滋道:“以后有她哭的时候,我还要去落井下石呢。” 说得十分坦然。 本来是让人看不起的一种行为,却让丫鬟们笑了起来。 谢玉惜也没有插手的打算,乔氏和俪二太太斗的时间更长,她们之间的纠葛,轮不到她管。 不过,就怕伤了无辜。 “小婶子可要顾及着意哥儿的面子。” “这是自然。”乔氏又不傻,妯娌之争,不波及小辈。 听说今日二房就要定下分家的章程,乔氏起身道:“待要分家时,二房定要请你和仲骁同去。我是等不及了,我先去看看。” 谢玉惜忍笑点头。 含茹过来笑说:“乔太太都巴不得躲人家床底下。” 可不是么。 秦妈妈叹道:“还不是积怨已久。” 所以说,无缘无故少同人结仇,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多难堪啊。 她盯着谢玉惜的小腹,忽想起灶上还热着补身的汤,忙去厨房亲自盛给谢玉惜。 煨汤的小丫鬟,也是她亲自挑选,专程给谢玉惜一个人的吃食看火。 十分的谨慎。 秦妈妈还惦记着日子,等足了两月,就可以请大夫给谢玉惜把脉。 若是真有了。 嫁到伯府的第一个新年,还真是个吉祥年。 秦妈妈哼起了曲子。 二房分家了。 分家这么大的事,二太夫人写信通知大儿子和小儿子回家商量,但两个人都说没有时间回来。 就在家书里表了态——一切都听二太夫人的。 反正他们知道,母亲不会亏待他们。 而且分家的原因,他们也很清楚,二房如今面临巨大的债务问题,如果不分家,他们兄弟俩在外就要跟着吃苦还债。 俪二太太听说大伯哥和小叔子,都同意分家。 都同意将罪名安在她一个人的头上,当时就哭晕了过去,病倒在床。 但这也不妨碍分家的事。 “去把你爹叫来!” 俪二太太在床上吩咐着儿女,梁姗哭道:“娘,爹不来。” 梁意低着头,慢慢地直起脊梁骨,道:“我去。” 请了梁二老爷过来。 梁二老爷不敢看妻子儿女,还是那句话:“母亲要分家,我也没办法。” 俪二太太哭了:“分家你没办法,那些银子都让咱们一家子赔,你也没办法?你连回嘴都不敢吗?!” 梁二老爷直叹气。 他也算是看清楚母亲的偏心了,可是母亲说的对,他劝妻子:“母亲说了,咱们先扛着,待大哥小弟发达了,自然会接济补贴咱们。” 俪二太太无话可说。 她身为掌家妇,一直在补贴接济老大跟老三家里,可他们这么多年都没发达! 如今患难,却一脚把他们一家踹开。 这样的亲戚,她可不指望他们以后发达了会帮自己。 “分,分家吧!” 俪二太太巴不得分家,哪怕欠西宁伯府一辈子,她也要分家。 梁意看着乱七八糟的家,攥着拳,心里一团火。 王家来了一封信。 卿雨表妹……不,是他的未婚妻,同他说。 便是没有聘礼,她也愿意与他同甘共苦。 梁意将王卿雨的书信熨帖平展,夹在常读的书中。 第99章 分家(二) 第99章 二房分家了,结果很容易想见。 债务都是俪二太太一家子的,剩下的能分的财产,大多是二太夫人和她大儿子、小儿子的。 若不是俪二太太还有个梁意,身为嫡孙,多少分了些现银和祖上留下的田地,他们一房便是连这点子东西都没有。 但,和二太夫人留给他们的债务比起来,这都不值一提。 俪二太太自是不甘心的。 拖着病体和二太夫人闹。 二太夫人也不搭理她,只要俪二太太去了,便派人这般打发她:“这几年都是太太管着伯府,你手脚不干净,如今分了家,自是你们自己负责。” 俪二太太要不到银子,反而惹一身骚。 她又不敢骂二太夫人。 她是无所谓了,可她还有儿女,尤其是梁意,日后必要登科入仕,她怎么可能让儿子有一个“不孝顺婆婆”的母亲呢。 俪二太太咽下一口老血,跑到谢玉惜面前陈情:“侄媳妇,婶子我不敢托大,银子我们一定会还给你们,但……” 提起伤心事,她实在忍不住控诉:“这几年都是太夫人在后面坐镇,我什么都是听她的,银子并非我们一房分走,我实在拿不出来,求你们宽限我们,可好?” 她知道,谢玉惜又不是个傻的,她都说到这份上了,谢玉惜肯定明白她的难处。 明白归明白。 银子还是要的啊。 谢玉惜准备好了欠钱的契约,道:“二婶子,那这个您签下吧。” 俪二太太还在哭,看着欠条有点发懵。 这……谢玉惜这都准备好了? 她不敢不还银子,但有欠条逼在眼前,俪二太太心里不免还是有些介意。 毕竟,银子不是她全拿,却让她全赔,还要写欠条,搁谁谁受得了? 俪二太太咬牙:“侄媳妇,你这是信不过婶子?” “信不过。” 谢玉惜直言道。 俪二太太一愣,什么时候谢玉惜变得这么直接霸道了? 居然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 谢玉惜眨眨眼,假装看不懂俪二太太脸上的意外感。 她已经稳坐西宁伯府主母的位置。 现在还是二房来求她,难不成还让她哄着他们没分寸的亲戚吗? 梁意再怎么正直,他是他,他家人是他家人。 两回事。 俪二太太咬着牙,丫鬟却连墨都给她磨好了,只等着她签字画押。 谢玉惜托腮,在旁悠悠地道:“二婶子最好还是签了吧。意哥儿是个有前程的,万一哪天他高中有了前途,太夫人若后悔分家,还想合家,你当如何?” 当如何? 一个孝字压下来,丈夫如果也同意,她除了束手就擒,还能怎么办? 有了这张欠条,那就不一样了。 俪二太太提起了笔,喃喃道:“……要是他们后悔分家,先还了我这笔欠债再说!” 想到二太夫人分家时候说的话,她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一家人嘛,要以整个家族的前途为先。” 所以,“我们一房还欠着债,他们不帮忙还债,说不过去吧?” 俪二太太痛快地签了字,用红泥按下手印。 谢玉惜笑着收下欠条,提醒俪二太太:“婶子做就要做得逼真些,这些银钱你们纵不能一口气还完,一年多少还一些。” 俪二太太一哽,心里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得道:“这是自然。” 说起来,还是谢玉惜帮了他们一家。 俪二太太少不得道谢:“侄媳妇,这回你的情,我都领了。以后……”她自己是没什么指望了,便道:“以后意哥儿会记得的。” 谢玉惜便道:“意哥儿记不记倒罢了,您回去告诉姗姐儿,以后同珠儿说话客气些,别故意说些酸话刺激我家珠儿。” 还有这回事? 俪二太太不知道,她却不得不道:“我知道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提醒姗姐儿。” “婶子,天冷,我骨头懒得慌,就不送您了。” 谢玉惜懒洋洋坐在铺着软垫的榻上,腿上盖着毯子,手里抱着手炉。 俪二太太也不计较这个。 她没心情计较,擦了擦指腹上的红泥,脸色憔悴地回去了。 梁珠在偏房里画画呢,听到俪二太太走了,就过来问:“婶母,您那么说姗表姐,会不会不好?” “怎么不好?”谢玉惜问道:“你是觉得婶子太盛气凌人了?” 梁珠点头,她性子软糯,自是不敢欺负人的。 谢玉惜笑问:“以后你姗表姐见到你都客客气气,再也不夹枪带棒地同你说话,你喜欢这样吗?” 梁珠点头,她太喜欢了! 谢玉惜笑笑:“喜欢就好,婶子也喜欢。” 她就见不得旁人欺负梁珠。 梁珠也知好歹,她明白,婶子疼她,靠在谢玉惜怀里,说真暖和。 没多久,乔氏来了。 她每回来,都不会白来,这次脚步急匆匆的,一进来先是羡慕道:“玉惜,你这儿可真暖和。也好香啊!” 她宅院里当然也不可能炭火都烧不起。 只是比起西宁伯府的富贵,终究是不一样的。 谢玉惜让人奉茶,问乔氏怎么嘴角都发干。 乔氏立时竖起眉毛,怒道:“你是不知道,二房不是分了家吗,居然把那座三进的宅子也给分了!玉惜,那可是伯府的宅子,他们有什么资格分?” 她就是为这个不快,火急火燎过来告状。 谢玉惜便问:“他们怎么分的?”还打量着乔氏,见她似乎已有了一肚子的主意。 乔氏便道:“说是分开住,上房和左厢房、右厢房都留给太夫人,还有他们家大房、三房一家偶尔回来住。” 余下的就是俪二太太一家和下人房,花园是共有的。 乔氏挤眉弄眼的,最后不大好意思地道:“玉惜,那个花园我瞧着也好,我们家人口简单,也要不了几间房,他们那厢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这样,让我们家住一侧的厢房,我们家的宅子空下来,等他们家若是回人了,就住我家的旧宅子。” 谢玉惜想了想,便道:“成啊。” 乔氏一脸惊喜,这就成了?谢玉惜也太好说话了。 谢玉惜微笑:“小婶子,你要是能自己争取来,我自是没意见的,但你若是要不来,我可不能去做这个恶人,毕竟二太夫人是个长辈。” 这个乔氏早想过了。 她道:“放心吧!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有太夫人。” 她不也有个糟心的婆母,正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一屋子丫鬟看着乔氏马不停蹄离开的背影,忍俊不禁。 二房三房今年,还真是够热闹的。 第100章 分房 第100章 乔氏一家分到了二房原来住的西厢房。 连乔氏他们都分到了,二太夫人不可能不把东厢房留给俪二太太。 俪二太太虽然不甘心,居然有外人住到他们家里,可要是没有乔氏,自己恐怕带着儿女住倒座房去了。 她也没有没什么意见了。 三太夫人想趁着过年之前搬进去,好在三进的宅子里过新年,腊月初就带着一家子到二房这边来打扫。 因为是乔迁,谢玉惜还让人送了乔迁之礼。 不止她,梁珠他们兄妹三个,还有王卿雨也送了贺礼。 王卿雨为什么会送? 当然是俪二太太授意的。 二太夫人知道之后,气得要死,但却没有办法再掌控王卿雨。 翻过年,最多到三月,王卿雨就要嫁到俪二太太家里当儿媳妇。 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 伪君子怕真小人,碰到三房一家子,二太夫人纵有再多心机,也使不出来了。 何况乔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心机她不是没有,只是没有机会使出来罢了。 如今大家到了争权夺利的时候,谁还同二太夫人客气? 这日,谢玉惜听说,二太夫人气病了。 “谁气的?小婶子?” 谢玉惜还以为,乔氏做得太过,二太夫人想用装病来打压乔氏。 含茹描述地绘声绘色:“哪儿呀,是三太夫人气的。三太夫人看中二太夫人住的上房的一间屋子,三太夫人自是不让二太夫人搬过去,三太夫人就和二太夫人掰扯,说——凭什么都是长辈,她这个长辈要跟小辈们一起住厢房,二话不说就搬东西到上房去住。” 别的也就罢了,寝居都被人占去了。 二太夫人脸上哪儿还挂得住? 与三太夫人吵得惊天动地,三太夫人却又比二太夫人脸皮厚些,就地躺下,谁都不敢动她,顺顺利利搬去了上房。 二太夫人就“病了”。 谢玉惜不大在乎,很敷衍地道:“到前院库房支两支两年的人参,给二太夫人和三太夫人送去补身子吧。” 吵翻了天,想必两位都累坏了。 “是。” 含茹存着看笑话的心思过去,二太夫人一听谢玉惜派人来了,一时动了心思。她就不信,谢玉惜当家之后连名声都不要了!把她逼到这个不堪的地步,梁家族人焉能放过谢玉惜! “二太夫人,这是我们夫人让送来的人参,您的病可好些了?” 含茹捧着装参的盒子过去探望。 二太夫人躺在床上,似乎病得很重。 她身边的丫鬟莲心站出来指责:“贵府夫人当的好家!看看我们家太夫人都病成什么样了?原先这宅子二太夫人带着家小住着多好,不知你家夫人怎么想的,居然把他们一家也给放进来。西宁伯府莫不是穷的没银子了?连一间宅子都置不起了?” 好利落的口齿。 不等含茹回嘴,听壁脚的乔氏跳出来:“哎哟喂,我的莲心姑奶奶。我们家怎么你家太夫人了?我家三太夫人病得比你家太夫人还严重,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倒先胡乱攀扯起来了! “再一个,孝顺你家太夫人是谁的责任?你家大爷、三爷都死了不成?竟把责任扔到一个侄孙媳妇头上,当真好意思!” 莲心脸都气青了。 乔氏继续大声说道:“伯府要是没银子置宅,我想你们比谁都清楚原因吧!仲骁好心请你家帮忙管家,你们倒好,把人家侄子侄女照顾成了废物,还掏空人家的家底,你们是怎么好意思怪人家当家主母?” 这个没脸没皮的! 什么话都往外嚷。 二太夫人躺不下去,一骨碌坐起来,沉着脸道:“乔氏,你闭嘴!” 乔氏偏不,她就站在门口,二太夫人胆敢让丫鬟再攀扯,她马上还有话接上去。 二太夫人见乔氏誓不罢休,便只得和含茹道:“人参我收下了,姑娘请回。” 语气硬邦邦,一点都没有长辈的和蔼了。 含茹巴不得走,放下人参与乔氏对视一眼,便抿着笑离去。 莲心驱赶乔氏:“太太,我们太夫人要休息了,您也请回吧。” 乔氏扭着腰走的。 二太夫人两眼一黑,几乎晕在床上。 她竟不知,自己会沦落到跟人亲自吵架的地步,谢玉惜啊谢玉惜……当真是好手段。 “太夫人!” 莲心很担忧。 二太夫人逼着自己镇静,她该怎么翻盘?大儿子和小儿子在外度日艰难,还等着她送银子扶持。 但她手里已经没有可用的人手了。 二太夫人自己也没有想到,离开了那些爪牙,她会这般的不堪。 含茹回去复命,将乔氏的话有样学样说给谢玉惜听。 谢玉惜觉得滑稽,“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二太夫人遇到乔氏那样的人,若没有人替她冲在前头,她端着的长辈威严,竟碎成了渣。 “夫人,卫矛来了。” 秦妈妈进来送汤药,顺便带了门房的话。 “让他进来。” 谢玉惜到厅里同卫矛讲话,她找他有件正事,“我知从前府里为阿虎请先生,已经坏了名声,没有人再愿意教伯府的孩子。如果再请一位教书先生,不是教阿虎,你可有推荐的人选?” 卫矛很诧异:“夫人想替伯爷请老师?可桐源卫的事情就够伯爷忙的了,请先生恐怕没时间兼顾课业吧。” 朝廷实行的屯田制,等到开春之后,梁仲骁还要带着桐源卫的士兵去种田。 谢玉惜就更诧异了:“怎会是替伯爷请先生,自是替阿鹤啊。” 她失笑,卫矛怎么会觉得她是给自己夫君请先生? 卫矛听到浅浅笑声,便道:“是属下想左了。属下还以为,夫人嫌伯爷……”没读过太多书。 要不伯爷怎么会开始发奋学习了呢。 他都不敢告诉夫人,伯爷已经学完了发蒙的书。 谢玉惜笑道:“文武之家,各有各的习惯,相互包容便是。何况伯爷除了不精通诗文,并无不好。我挑不出我夫君毛病,何来嫌弃一说?” 卫矛一听,才知自己之狭隘,还是夫人看的通透。 可回到给梁鹤请老师的事情上,他很疑惑:“夫人,给二少爷请老师,有必要吗?二少爷他……” 梁鹤没办法入仕,也没有读书的心了吧。 谢玉惜笃定回他:“有必要。” 太有必要了。 卫矛作揖道:“愿闻其详。” 二人不知,梁鹤已悄然而至。 第101章 规划 第101章 “卫矛,你是读过书,你说,你是为何读书?” 谢玉惜不答,反先问卫矛。 卫矛低着头思索,道:“若是说实话,小人为的是养家糊口才读书。如果说……圣贤书里告诉我,读书人读书,求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所有儒家学子,最终所求。 谢玉惜点头:“正是。阿鹤只是不能治国平天下,难道还不能读书修身齐家吗?” 人人都知道,读书不光为了仕途,亦可以为了自己。 偏偏读书人,却都忘了这一点,读书读的越多,越是忘得厉害。 卫矛羞赧道:“小的受教。” 夫人不提, 他几乎忘了,读书哪就只是为了糊口?他也捧着圣人的书,读的如痴如醉,为的难道也是功名利禄?不,为的只是爱读书罢了。 “婶子。” 梁鹤坐着轮椅进来,卫矛帮着小厮抬轮椅过门槛。 谢玉惜起身,待梁鹤轮椅落地,才笑问:“阿鹤你都听到了?” 梁鹤点点头,目光如炬:“婶子您说的对,修身,齐家,也不都是容易的事,若想替家里打理好庶务生意,我这三脚猫的本事,终是不够看的。” 这就是自谦了。 人生来便智力不同,梁鹤即便耽误了几年时光,也比一般人从书中领悟的多。 但他有上进学习的心,谢玉惜当然不会说风凉话。 “阿鹤你有此心,我必定替你寻来好老师。” 谢玉惜还道:“不止你,还要替珠儿也寻一位画师。我想看着珠儿有朝一日,画出整个桐源最漂亮、众口交赞画。” 梁珠喜欢绘画。 一来,天赋不可辜负。 二来,既然下功夫画了,何不做得更好?从这件事里磨练出常人没有的韧性与信心。 待梁珠大了,谢玉惜有了自己的孩儿,照顾不到梁珠的时候,她自有立足的本事。 梁鹤心口发热,阴沉笑容一扫而空,眼神不知多明朗,吩咐卫矛:“听到了?” 卫矛高声应道:“听到了。我这就去替少爷小姐打听名师。” “婶子可会下棋?” 梁鹤和梁珠不一样,他干坐在这里,总有些不自在。 却想同谢玉惜说上些不打紧的话,一边下棋一边说,最惬意不过。 谢玉惜笑道:“佩兰,去把棋盘拿出来。” 之前都收进了库房,说实话,旁的也就罢了,有时棋瘾犯了,还真有些想念下棋的乐趣。 “是。” 佩兰到库房取了棋盘,摆好。 谢玉惜和梁鹤对坐着博弈。 “快过年了,婶子有什么打算没有?” 梁鹤执白子,问道。 谢玉惜手握黑子,先一步落子,道:“家里已经清净了,只有些讨厌的小毛贼,趁着年前清扫宅院,一并收拾了。” 之前二房在伯府里留下的眼线,有彻底被他们收买的,有墙头草,都该处置一下了。 梁鹤自告奋勇:“婶子,这种小事不如交给我?” “好啊。”能省点事,谢玉惜求之不得。 谢玉惜给梁鹤提个醒:“你没出门的几年,俪二婶子和太夫人可是往伯府里安插了不少讨厌的老鼠。” 有时候老鼠还会咬人。 实在是讨人厌。 梁鹤眼眸暗了暗,沉声道:“知道了。” “阿鹤呢,翻过年,可有什么打算?” 梁鹤悠然道:“婶子不是要为我请先生么?” 谢玉惜笑了笑:“以你之才智,用不着天天困在书里吧?” 自是不用,但除了重新读书修身齐家之外,梁鹤没有别的打算。 毕竟,他不能入仕,能把家中照顾好,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事了。 “婶子在外行走不便,外院的事不能没有人管,大哥既然从军了,家里的事就交给我吧。” 今年去了庄子上巡视,还没有去土矿。 等到年底矿上的进贡和账本一起送来了,梁鹤摸底之后,还有别的打算。 还不是细说的时候。 梁鹤便道:“矿上从来只往瓷窑里卖土矿,这买卖并不够划算。从前听前院管事提过,桐源原先有个瓷厂经营不善,想转手出去,找到伯府头上,家中未应。” “阿鹤想自己经营瓷厂?” 丝绸业、盐业、茶叶业、铁业、瓷业,是最大乾朝最赚钱的产业。 但盐、茶、铁都是官营,丝绸、瓷器允许民营,是唯二的选择。 西宁伯府有现成的矿,倒是可以一试。 谢玉惜内心是支持的,即便是亏损了,只要梁鹤能走出去,对梁仲骁来说,这就是收益。 对她来说,也是一样的。 “那就放手去做吧。” 谢玉惜淡笑道。 下了三局棋,两人一直未语,之后谢玉惜觉得有点累了,就继续问:“阿鹤可还有别的打算?” 梁鹤抬眸。 又要读书,又要管旧生意,还要经营新瓷厂。 婶子还打算让他干什么? 别说他废了两条腿,就是正常人再多出一副四肢,那也忙不过来吧。 他扯了扯嘴角,道:“没打算。” “阿鹤,你今年十二岁,可以开始说亲了。” 谢玉惜落子,玉石棋子,声音清脆,连同她说话的声音也脆脆的。 幸好梁鹤没有喝茶,否则必然呛到。 他红了脸,道:“……婶子,您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他这样,哪家的姑娘会看得上他? 梁鹤低着头,道:“我有珠儿与我作伴。” 说来他们这对龙凤胎兄妹也是可怜,竟都是个孤星的命,恰好又能作伴了。 “别想了,珠儿不与你作这种伴。” 谢玉惜微笑。 梁鹤眉头一拧:“婶子,您打算把珠儿嫁出去?”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伦纲常。 他不是不想妹妹出嫁,可……他不想妹妹嫁出去受委屈。 大不了他替家里赚着花不完的银子,养妹妹一辈子。 谢玉惜若有所思,道:“看珠儿自己。她若想嫁人,你还拦着?” 梁鹤无言,女儿家往后春心萌动,他拦得住? 不对,婶子怎的突然提这个。 梁鹤问道:“珠儿有意中人了?”他皱着眉头。 “胡说什么。” 这话可不是浑说的。 是谢玉惜发现,梁珠的脸上的胎痕完全不影响她讨人喜欢。倘若有一天,梁珠自己也明白,她也有人爱,值得被爱,遇到门当户对的好郎君,她自己也愿意出嫁。 伯府还能拦着姑娘不嫁? 终身不嫁,是伯府给梁珠撑腰的底气,却不是一个姑娘家的必然选择。 第102章 回娘家 第102章 “府医来了。” 秦妈妈笑着进来道。 梁仲骁信不过一般的大夫,特意请了桐源府衙里的府医过来。 谢玉惜微笑示意,见对方头发花白,又要向自己行礼,连忙起身道:“您不要客气。” 老府医含笑点头,请谢玉惜坐下,用帕子隔在她肌肤上,为她把脉。 结果不言而喻。 老府医笑着道:“恭喜夫人,您有喜了。” 环秀堂顿时欢声一片。 秦妈妈着急地问:“胎相怎么样?” 府医笑道:“极好,只是,夫人日常操持家务,到底用心太过,能丢手的且先丢开。” 秦妈妈忙道:“一定一定。” 又央着府医开安胎药,府医说,现在安胎为时尚早,不如什么都不吃,清爽饮食来得健康。 秦妈妈一边封红包,一边送府医离开。 含茹惊喜地说:“等伯爷回来知道了,一定高兴得很。” 梁珠一进来就听到丫鬟们在笑,自是听出了端倪,跟着就问:“婶子,你肚子里有孩子了?” 谢玉惜点头。 梁珠眨眨眼,想摸谢玉惜的肚子,又生怕碰坏了,最后只轻声笑道:“待他出生,我就不是最小的一个了。” 龙凤胎的哥哥比她早出生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要摆哥哥的谱儿。 她却没地方做姐姐。 待谢玉惜的孩子一出世,她就是姐姐! 梁珠求之不得。 那头,梁鹤正在收拾府中宵小,听说这一喜讯,也带了喜讯给谢玉惜。 “婶子,从前替二太夫人和俪二婶子办事的人,都清理出来了。” 还有,梁鹤冷冷地勾着唇角,道:“之前在珠儿院子里动手脚的人,我也找出来了。” 就是在梁珠院子里挂扎纸的人。 “发卖了?” 谢玉惜好奇问。 梁鹤摇头:“那也太便宜他们。” 他笑:“好一手装神弄鬼的本事,所以……我送去服侍小婶子了。” 乔氏现在可是和二房一家子住在一起,不知二太夫人和俪二太太怕不怕那扎风筝、扎纸的手艺。 梁鹤觉得在谢玉惜面前说这个不好,赶紧抿着唇,掏出一封信,道:“婶子,您娘家送来的信。” 谢玉惜一直在忙伯府的事。 有一阵子没有和娘家联系了,毕竟小周氏只是她继母,谢湘怜应该和谢家联系很紧密吧? 她拆了信,一看,居然是父亲写的。 快过年了,谢元昌邀了亲戚到家中相聚,自然也包括他的两个女儿女婿。 谢玉惜喊来含茹:“你回一趟谢家。” 她就懒得去给谢元昌回信了。 含茹好久没有回谢家了,闻言,双眼发亮,喜滋滋就去了。 不为别的。 主子如今过得这么好,她跟着鸡犬升天,回谢家就相当于衣锦还乡。 多风光啊。 而且她亲自回去一趟,才能打听到一些平常不知道的事,比如小周氏太太不如意的事,比如二姑奶奶谢湘怜在夫家的生活。 秦妈妈打眼一看,就知道含茹存的什么心思,无奈笑道:“这丫头,还是那么张扬。” 但此时不张扬,等到什么时候? 也就随她去了。 含茹回谢家传口信,除了亲自见了小周氏和谢元昌,还和二丫悄悄碰了头。 走的时候,又恰好碰到了回娘家的谢湘怜。 “二姑奶奶。” 居然还有安姨母的女儿,谢玉惜的表姐安雨薇,含茹也同安雨薇请安:“薇表姑奶奶。” 谢湘怜成亲之后,满家亲戚里面,和安雨薇走的最近。 不为别的,安姨母实在是脑子好使,总能点拨她缓和与婆母之间的关系。 这不,本来她还为站规矩的事,和婆母僵持了很久。 安姨母告诉她,以子嗣的名义让夫君出面,帮她说好话。 果然,董氏就放宽松了规矩。 正逢父亲写信邀请她和夫君回来参加家宴,她就抓紧机会,赶紧回来见一见她娘,顺便也能少站点规矩。 “怎么是你一个丫鬟来的?怎么,谢玉惜自从当了伯府主母,连自己的娘家都看不上了?” 谢湘怜还是那样,说话夹枪带棒。 含茹又不是谢家的丫鬟了。 还怕谢家的二姑奶奶吗? 她抬起头,道:“我们夫人身体不适,所以不便出门,我已经同老爷说明了,老爷都说不必夫人亲自回来。免得累着自己。” 谢湘怜一听,笑了起来:“哟,我的好姐姐生病了?她在家时可不像这么弱不禁风,怎的,伯府亏待她了?” 含茹微笑:“夫人在伯府里过得好着呢。” 但是怀有身孕这种事,三个月才坐稳胎。 在胎相稳定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含茹才不会告诉谢湘怜。 而且,二姑奶奶嫁到齐家也快半年了吧?肚子依旧没有动静。 二姑奶奶要是知道了,说不得要嫉妒,在背地里偷偷扎小人呢。 谢湘怜“嗤”了一声。 自是不信。 她冷笑道:“别装了,当谁还不知道伯府的那些事,她现在怕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吧!” 含茹一头雾水。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瞪大眼睛,是真的不明白谢湘怜在说什么。 谢湘怜越看越来气,谢玉惜的丫鬟就跟跟她一样讨厌,惯会装! 她便耿直地戳破了谢玉惜的窘境:“谁不知道她谢玉惜一管家,就闹得梁家三房和跟二房不和,还导致二房分家。还有西宁伯府的那位少爷,怕是要被她谢玉惜折磨死了吧?书都不让他读了。 “她胆子可真大,我看她怎么同你家伯爷和整个桐源交代!” 含茹一听就恼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不客气地道:“二姑奶奶从哪里听的胡话?您有这编排的功夫,何不自己去亲眼看看。” 谢湘怜哪儿有时间亲眼去伯府看? 她只不过是打听了到一些风言风语,妄加揣测之后,断定了谢玉惜现在的处境。 时间久了,自己都信以为真。 倒是安雨薇听出端倪,就问含茹:“我也听说你们伯府二房要分家,还有你们府上的大少爷书也不读了。不是吗?” 这很好猜。 这些事都是在谢玉惜嫁过去之后发生的,而且和主母职责有关。 不是谢玉惜造成的,是谁? 含茹觉得一言难尽,便意味深长地说:“当然不是。两位姑奶奶,可千万别传谣。免得丢了自己的脸面。” 第103章 误会(一) 第103章 “她就是死鸭子嘴硬!和她主子一样。” 谢湘怜见含茹走了,就和安雨薇抱怨。 安雨薇不敢完全认同表妹的话,她道:“我看玉惜的陪嫁丫鬟,倒不像是在伯府里焦头烂额、受尽委屈,湘怜,你是不是打听错了消息?” 谢湘怜皱眉道:“怎么可能有错?而且你刚又不是没看见,我们说伯府那些事的时候,谢玉惜的丫鬟否认了吗?” 没有否认。 只是说着模棱两可的话。 安雨薇知道谢湘怜的性格,不想和她唱反调,便恭维道:“你嫡姐在婆家的日子,肯定没有你过得好。何苦跟她的丫鬟计较?” 这话说到谢湘怜的心坎上。 仿佛在夫家受的那些委屈,都消散了一些。 两人一起出二门,安雨薇便问:“湘怜,你怎的不带你夫君一起过来?自从你嫁到齐家,我都还没见过几次妹夫,人家金屋藏娇,你还金屋藏夫啊?” 年轻妇人之间的体己话,说的就比较大胆了。 谢湘怜想到齐汝望,心里又酸又甜。 酸在日子似乎不太如意,甜在那人却是如她的意。 便酸涩地道:“他不是忙衙门里的事吗,我和你说过的……” 她放低声音,欲言又止。 嫁到齐家这么久了,她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也就不敢开口闭口提起“阁老”二字。 安雨薇挑了挑眉,跟着就深深地笑:“哦!我懂。状元郎将来也是要登阁,哪像我们家那个,高不成低不就,自是日日都闲在家里,碍我的眼。” 谢湘怜轻哼:“那是自然。” 一点都不谦虚。 安雨薇笑容一滞,抿了抿唇角。 她恭维谢湘怜,谢湘怜从来不知道客气。 要不是娘让她多和谢湘怜结交,她有时候还真不愿意和谢湘怜说太多话。 算了,只是口舌上的小事而已。 安雨薇先不放在心上,和谢湘怜一起从大门出去。 齐家和安雨薇夫家的马车都在外面候着,两人分别走向自家马车。 齐家的马车上,却忽然下来一个人。 齐汝望挑帘下来,走到谢湘怜面前,淡笑道:“见过岳父母了?两位可都还好?” 说着,不经意往安雨薇身上扫了一眼。 这就是他的大姨姐,“谢玉惜”? 和他妻谢湘怜长的只有一二分相似而已,而且还没有他妻子清秀美丽。 “汝望,你怎么来了?” 谢湘怜还不知道齐汝望在想什么。 虽说女人都是敏感的,尤其是对自己夫君的心意,更为敏感。 但安雨薇表姐,实在是挑不起她的危机感。 居然就把齐汝望那个探究的眼神给放过去了。 “我今天下值下得早,就过来接你。” 齐汝望淡淡一笑,双手负在身后,身上还穿着官袍,清瘦又挺拔。 又是这般柔情似水。 谢湘怜脸红似涂了几层胭脂。 安雨薇也就只是大了谢湘怜四岁而已,比齐汝望更是大不了多少。 在这样一个身负盛名的青年才俊面前,她也有些四肢不协调。 幸好安雨薇嫁为人妇几年,不似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儿,还算得体地行了个福礼。 但慌乱的眼神,也还是暴露了她心内的动荡。 “妹夫。” 安雨薇声音很轻。 齐汝望看着她,微垂眼眸,嘴角有一抹说不明的淡笑:“见过姨姐。” 谢湘怜不想在街面上,被人围观。 万一传出点风言风语,她可受不了。 又不敢拉齐汝望的衣袖,就拦在他身侧,同安雨薇道:“我们先回去了。” 安雨薇点点头。 待谢湘怜和齐汝望上了马车,她也坐马车回家。 两辆马车朝着同一个方向离开。 谢湘怜发现,齐汝望今天似乎有点变了。 变得更亲近她了。 齐汝望竟然揽着她的肩,脸上还挂着一种满足的笑容。 ……真奇怪。 “夫君,今天在衙门里发生了高兴的事?” 看似是好事,可谢湘怜有种诡异的直觉——齐汝望的变化,不太好。 齐汝望笑着摇头:“没有。只是今日忽觉得……” 谢湘怜茫然眨眼:“觉得什么?” 不等齐汝望回答,车夫忽然驭停马车。 前面出事了。 出事的正是安雨薇坐的马车,有个商贩撞到了她的马车。 车夫看都不看受伤的贩夫,还有掉在地上的果子,呵道:“瞎了你的狗眼?” 民不与官斗。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贩夫见香车宝马上的车夫都这般厉害,哪儿敢回嘴?挑着扁担,连忙先退到一旁。 车夫驾着车,飞奔离开。 马车上的安雨薇,从头到尾没有出来说一句宽和的话。 街面上,只剩下一地的果子。 齐汝望看到这一幕,冷哼了一声。 发生这么大的事,“谢玉惜”坐在马车上不会一点都没感觉吧?“她”居然就这么放纵车夫伤害百姓? 幸好,他娶的不是这样的毒妇。 当真是无德! 谢湘怜见齐汝望脸色不堪,也觉得难堪。 表姐真是。 街上这么多人看着,她怎么能这样做事? 谢湘怜连忙拉了拉齐汝望的衣袖,道:“夫君……她不是有意的,可能就是妇人不方便露面,只好让那车夫狗仗人势。我姐姐她平常不这样。” 齐汝望皱了眉。 他却把谢湘怜搂得越紧,道:“湘怜你单纯良善,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夫君夸她? 谢湘怜脸一红,哪儿还顾得上继续帮安雨薇开脱。 因为这个小意外。 小夫妻感情忽然升温了。 齐汝望回去之后对谢湘怜贴心了不少,既帮她挡去了董氏的为难,还哄得她心里甜如含蜜。 谢湘怜连着爽快了好几天。 连董氏都奈何不了她。 毕竟,当一个男人真心想维护自己妻子的时候,当婆婆的还能为难的了儿媳妇吗? 董氏本来就只是个嫡母,不是齐汝望生母。 她更是不会和状元郎庶子对着干。 但这不代表,董氏就放松了对谢湘怜的约束。 半年相处下来,她对儿媳妇的不满越来越多,若不是有她压着,只怕早就出事了。 眼见谢湘怜又开始不懂规矩,连晨昏定省都敢借口推脱。 董氏索性不见她了,同心腹说:“先晾着她几天,等她轻狂劲儿过了,我再调教她。” 但董氏不明白,庶子之前还跟她一条心。 说让她好好教导谢湘怜规矩。 怎的他自己先退步了? 董氏叫来齐汝望,问缘由。 第104章 误会(二) 第104章 “母亲,湘怜虽有些单纯跳脱,但自她嫁给儿子以后,一直都很听您的训诫。所以儿子想,先宽着她些,毕竟……子嗣要紧。” 这就是齐汝望的回答。 说是因为子嗣。 董氏要是信他,才有鬼了。 她抓住关键字眼,问道:“湘怜单纯?” 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从庶子嘴巴听到这样的评价。 齐汝望点头。 董氏淡淡地皱了皱眉。 内宅里的大小事,都逃不过她的眼,她知道庶子是从谢家接谢湘怜回来之后,态度就大变。 但这就更加奇怪了。 如果庶子见过了谢玉惜,怎么可能抱着鱼目高兴?他可是丢了颗真珍珠! 她实在想不通,便问:“你见过你大姨姐了?” 齐汝望不知道嫡母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件事。 但不加犹豫地道:“是,儿子与大姨姐在谢府门前,有一面之缘。” 那就更不应该了啊。 董氏想破头都想不通。 罢了,不想了。 董氏问起谢家年前的宴席,她道:“你岳丈请的都是你们小辈,我便不去了。待过了年,再与你岳家走动。” 礼节上的事,她断不会出任何差错。 “是。” 董氏又郑重地道:“她也过门有一阵子了,还没怀上身子,确实该调理调理了。我让你父亲写帖子请府医过来,给她开几帖药,也好早早为齐家开枝散叶。” 齐汝望深深一拜:“多谢母亲。” 情到浓时,便是他,也想要一个孩子。 而且是与心爱女子的第一个孩子,如何叫他不兴奋? 齐汝望回院子时,神清气爽。 谢湘怜听说,婆婆要为自己请府医,当然知道是谁的功劳。 她依偎在齐汝望怀里,娇娇怯怯地道:“夫君,我知道,母亲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这般照顾我。” 两人又像新婚头月的时候一般蜜里调油。 等到了谢家家宴。 弄棋背地里问谢湘怜:“奶奶,肚子疼的药,您还服用吗?” 之前谢湘怜就特别交代过,只要是回娘家,齐汝望有可能撞见谢玉惜的时候,都必须给她准备肚子疼的药。 这办法虽然呆,虽然伤身体。 但在齐汝望对她死心塌地之前,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谢湘怜瞪她一眼:“你瞎啊?难道看不出来爷对我的心意?” 弄棋连忙道:“奴婢自是看得出来,不过……” 大姑奶奶实在貌美。 弄棋推心置腹地道:“奶奶,您还还没怀上孩子,等怀了身孕,坐稳了胎,不就万无一失了吗?” 有了孩子傍身,最好还是个哥儿。 就算姑爷恼羞成怒,哪怕是变心,终是多了一条退路。 谢湘怜直接给拒绝了:“不需要。” 她对镜梳妆,看着自己容光焕发的脸,得意地道:“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她早就想光明正大与状元郎夫君携手出现在谢玉惜面前。 她就是要让谢玉惜亲眼看看,她就是过得比谢玉惜更好! 弄棋知道劝不了。 也不敢伤了谢湘怜的身子,怕影响主子怀身孕,便闭嘴不言。 西宁伯府。 环秀堂。 桐源下了一场雪,仆从们很快把伯府的庭院都打扫干净了。 梁鹤的轮椅走在干净的方砖上,都没留下明显的车痕。 梁仲骁微微张口,呵出一口白气,问梁鹤:“你大哥还没出院门?” 话音刚落,梁虎跳进来,高声道:“谁说我没来?” 桐源卫里昨儿个开始休假。 梁虎和李惠风都回家了。 不过李惠风回的是陆家,不是李家。他的母亲倒是写信来催,他却推脱不肯回,说这个新年就留在桐源陪昌祺郡主一起过。 私底下,却约了梁虎除夕、元宵、出去玩儿。 但凡是桐源佳节,有乐子的日子,李惠风都想和梁虎一起玩。 还说要来给谢玉惜与梁仲骁夫妻俩拜年。 这一点昌祺郡主是允许的,还说让他不要空着手去。 梁虎听李惠风罗里吧嗦一大堆,最后一口回绝了。 不为别的。 因为李惠风那些计划里面,夹带着不明显的目的——虽然在梁虎看来太明显了——李惠风问梁虎:“要不,带着你婶母和弟弟妹妹一起出去玩?” 合着李惠风不是想和他玩,是想和他家人一起玩。 不成。 那是他的家人!!! 梁虎一到环秀堂里,看到叔父,还有轮椅上的弟弟,以及廊下刚刚打扮完出门的谢玉惜和梁珠,扬起灿烂的笑容。 两颗不太明显的虎牙,此刻有些点眼。 “婶母,侄儿给您请安。” 梁虎大步走到廊下,先给谢玉惜请的安。 梁仲骁那头就免了。 他在桐源卫里,没少给梁仲骁行礼。 “阿虎,你小叔说你壮了也黑了,还真是。” 谢玉惜端详着昨天刚从桐源卫回来的梁虎,目光一亮,又道:“精神气也变好了。” 果然,走对了路子。 面相都不一样了。 梁虎却是问:“小叔,您还看得出我壮了?” 他还以为,每天在桐源卫里和他做陌生人的叔父,已经快不认识他了。 居然还关注着他的身体变化? 梁仲骁挪开目光,不和梁虎嬉笑。 便是寻常的玩笑,也不同梁虎说。 “时候不早了,走吧。” 梁仲骁提醒众人,见谢玉惜点头,就同她齐肩出去。 谢玉惜携着梁珠,梁虎推着梁鹤。 一大家从伯府大门出去,坐马车的坐马车,骑马的起码。 伯府厚重的大门合上的时候,哐——一声,抖落屋檐上的一层白雪。 西宁大街,街面上的老百姓,看着这户高门,都在犯嘀咕。 “我刚没看错吧?那是西宁伯府的三位少主子?” “是……吧?坐轮椅的可不就是梁家二少爷?还能有谁?” “那个骑马的,长的人高马大,一脸正气的,是……大少爷?” “看年纪像。” 至于梁珠,和谢玉惜先后上轿凳,两人都戴了帷帽,身形却是好区分的,但举止气度上,竟如出一辙。 都像是高门闺秀。 哪有像别的武将家的姑娘那么粗鲁? 有人茫然了:“不是说,梁家那三个是天魔星吗?” 除了坐轮椅的那个,都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呀! 若非说有区别,那就是更贵气,更高大俊朗? 第105章 宴席 第105章 西宁伯府一共五辆马车往谢家去。 像这样的大户人家走动,在桐源府大街上,也算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虽然外面还在下雪,但谢玉惜也听得见百姓们谈论的声音。 她悄悄掀开一点帘角,外面人头攒动。 都在偷看伯府的马车。 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她就放下了帘子。 梁仲骁便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虽说还只是腊月下旬,未到新年,但谢家今日的家宴,已经让他们有了过年的感觉。 谢家。 快过年了,小周氏早就开始安排人清扫宅院,张灯结彩。 今年女儿头年回娘家。 她也就只有这一个宝贝疙瘩,自是比往年都更加慎重。 谢湘怜亦然。 “娘!” 她从没有这么期待着回娘家。 这是嫁给齐家之后,唯一一次她光明正大带着丈夫齐汝望,扬眉吐气地回来。 小周氏早就喜得不行了。 “岳母。” 齐汝望作揖。 小周氏见女儿女婿十分和睦,笑得跟什么似的,却又忍不住将一件事提上心头。 她不敢当着女婿的面提起,便道:“宴席还在布置,你岳父在书房,不如汝望去陪一陪你岳父?” 齐汝望巴不得。 和妇人总是说些家长里短,哪有跟岳丈谈八股、讨论朝堂局势来得有意思。 “小婿告退。” 齐汝望刚走,小周氏就拉着谢湘怜,压低声音问:“你就这么把汝望带回来了?” “不然呢?” 谢湘怜挑着眉,硬气道:“我还怕了谁不成?” 母女俩谁都没有提谢玉惜,但句句不离谢玉惜。 小周氏见女儿胸有成竹,便笑问:“你和汝望,彻底交心了?” 谢湘怜笑道:“自然。您也不看看女儿是什么人!” 小周氏长舒了一口气,捂着心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毕竟是年长妇人,知道男人的感情虽然很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子嗣。 就问谢湘怜:“你肚子怎么还没有好消息?你婆婆还在为难你?” “没有。” 谢湘怜早就过上了和齐汝望频繁同房的日子。 只是…… 孩子似乎就是没有那么容易要。 小周氏便道:“等过了年,我给你请个大夫瞧瞧。早早怀上一胎,才是正经。” 谢湘怜也有此意。 不知为什么,这回她跟齐汝望似乎比刚成亲的时候还要浓情蜜意,她却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 罢了,定是她想多了。 思绪还没收回。 就听小周氏极力推荐:“那大夫正是给我看身子的大夫,我吃了几服药,还真觉得有些作用。” “什么?!您找大夫看身子?” 谢湘怜大吃一惊。 她娘年纪自是不算太大,再怀一胎也正常。 可,可她做了小周氏十几年的独女,习惯了底下只有庶弟。 突然听说小周氏要怀孕。 她难以接受。 小周氏眉头一皱,道:“怎么大惊小怪的?” 她张口就叹气抱怨:“你到齐家去做媳妇,哪儿知道娘在家的艰难?” 谢湘怜出嫁花费不菲,谢玉惜还坑走了她三千两银子。 这小半年,小周氏可没少花心思赚银子。 但,终是本钱有限,攒了这么久,也只落下个二三百两。 “爹不是有钱吗?” 谢湘怜道,父亲继承偌大家业,虽说不算富甲一方,在桐源也算富裕了。 平常父亲可没少接济谢家穷亲戚。 娘怎么不知道从父亲手里捞银子? 小周氏叹气得更凶,幽怨道:“你爹说,银子要留给那两个孽障。家中无嫡子,我还能说什么?” 所以,她更是要拼着生下一个嫡子。 女儿出嫁之后,能带走的家产就那么多。 难道真要她眼睁睁看着,以后家产都留给庶子? 那她这一生辛苦算什么? 这事没得商量。 小周氏拍着女儿手背,咬牙道:“咱娘俩好好调理身子,一举生个男胎下来!” 谢湘怜心里醋得厉害。 挣扎了半天,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只能往好了想:“也是,有个弟弟给女儿撑腰,爹以后才会多疼女儿几分。” 出嫁之后,她可是看明白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董氏折磨她的事,她没少往娘家告状,娘疼她这是肯定的,父亲却常说:“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 还训斥她:“你多学学你姐姐,你看你大姐姐何曾为这种事回来哭爹喊娘了?” 谢湘怜自是不平。 “大姐姐又没有婆母。” 谢元昌却幽幽道:“这难道不是你当初自己选的?” 谢湘怜一愣,没话说了。 齐汝望是她和娘设计抢来的,她现在回来哭闹,爹是不会管她的。 从那之后,谢湘怜就不回来找谢元昌哭诉了。 心里却给谢玉惜又记了一笔。 “哼,她不是过的舒服吗?我就是要让她看看,谁才是最风光的。” 仿佛这样心里才平衡一些。 谢湘怜抱着这样的心情,等待谢玉惜回娘家。 “太太,二姑奶奶,大姑奶奶一家都到了。” 谢湘怜一听,箭步冲出去,巴不得立刻就见到谢玉惜。 还是小周氏问丫鬟:“她一家子?” 不就夫妻两个,还有谁? 丫鬟道:“大姑奶奶把两位表少爷和一位表小姐都带来了。” 这下轮到谢湘怜惊讶了:“那三个天魔星?” 小周氏脸色一沉,十分不满:“她把那三个天魔星带来干什么?” 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万一再在谢家惹出事,可怎么收场? 谢湘怜高兴死了,拉着小周氏道:“娘,她都带来了,那就去瞧瞧吧!” 早就听说伯府那三个小的,能把人折磨掉一层皮。 谢玉惜居然还敢把人给带来。 来者是客。 何况伯府又没分家,梁仲骁的侄子侄女,就是谢玉惜的半个儿女。 小周氏可没理由把亲家家里的小辈赶出去。 就在此时,安姨母家的一双儿女也都来了。 安家长女安雨薇已经出嫁带着丈夫孩子一起过来,安家嫡子正在说亲事,便随着出嫁的姐姐一起来谢家。 眼看快到时辰。 小周氏便吩咐丫鬟:“都带去宴席厅吧。” 她跟谢湘怜收拾一番,也准备过去了。 第106章 一门三星 第106章 谢湘怜跟小周氏到宴席厅的时候,谢元昌和齐汝望翁婿二人也从书房过来。 “爹。” “岳母。” 谢湘怜夫妻立刻站到一起,分别向刚才对向而站的长辈行礼。 谢元昌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喜笑颜开:“好了好了,一家人就不要拘礼了。” 宽袖一摆,双手收到身后去,却是摆足了老丈人的架子。 他是考不上进士,中不了状元。 但他的女婿可以啊。 不光二女婿能中状元,大女婿还是勋爵出身。 谢氏的亲家,文武兼备。 “玉惜他们怎么还没到?” 想到长女长女婿,谢元昌便问道。 小周氏和女儿谢湘怜对视了一眼,才回道:“说是已经来了。可能因为带着三个小辈,所以耽搁了些。” “带了三个小辈过来?” 谢元昌完全不知道,心里没准备,便愣了。 小周氏见状一笑,道:“是啊,玉惜把她侄子侄女也一起带来了。” 谢元昌抿了抿嘴角,只好道:“也好,这三个孩子你我都还没见过,见见也好。” 早晚都是要见的。 但他还没心理准备,本以为等到初二女儿回门的时候,三个小的会跟过来给他们拜年。 居然今天就来了。 今天家里还有不止齐家一家客人,表外甥女和表外甥也都来了。 谢元昌还是有点担心,暗道,那三个天魔星……可别在他谢家闹出什么事。 他倒不好收场。 尤其是想到梁虎,听说是个真正粗暴不受教养的人,心里已经不悦。 “来了。” 齐汝望看着“谢玉惜”带着丈夫,还有另外的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男童,眉头一皱。 不是说带了两个侄子和一个侄女吗? 他听说西宁伯府二少爷还是个坐轮椅的,怎的不见? 却见他的妻子谢湘怜,已经率先跑过去,亲昵唤道:“表姐,我等你许久了。” 小周氏待自己的这个外甥女,也是十分亲近。 虽没有前去迎接,也笑眯眯道:“快进来,别把哥儿冻着了。” 也没有冷落了亲外甥,和安雨薇身侧十四岁的少年安长盛,道:“盛哥儿,你又长高了。怎么也瘦了?” 安长盛大步过来请安:“姨母,姨父。” 谢湘怜挽着安雨薇进来,心想,表姐夫可能在她出嫁的时候上见过齐汝望,却未必交集过。 表弟安长盛嘛,只不过比她夫君小了几岁,却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 必是很崇拜她夫君的。 “长盛表弟,这是我夫君,汝望。” 安长盛果然是一脸崇拜,语无伦次地同齐汝望说起自己读书上的事。 欢声笑语太盛,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齐汝望僵住的脸。 等到笑声小了一些,谢湘怜才听到齐汝望近乎于惊诧地问:“这是你……表姐?” 谢湘怜笑笑:“是啊,那日你接我回府,不是见过薇表姐吗?” 这还是不久之前的事。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安雨薇觉得有点难堪。她虽身份不高,容貌也不及两位表姐,但亲戚一场,状元媒妹夫不至于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吧? 谢湘怜还在自得。 夫君果然心里只有自己,旁的女子,竟是这么快就抛去脑后。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拉了一下齐汝望的衣袖。 而齐汝望也是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小动作。 谢湘怜微愣,还不知夫君怎的态度转变那么快。 谢玉惜就来了。 “父亲,太太。” 声刚至,身侧和身后的几人,也就眉眼清晰起来。 梁仲骁携谢玉惜,共同上前请安,梁虎带着梁鹤,梁珠稍稍躲在后面一些,同长辈见礼。 西宁伯府“人口众多”,所以在那齐齐的请安声里,众人震惊了。 连谢元昌都没反应过来。 梁虎,高大威猛,颇有气概。 梁鹤,虽坐轮椅,却有礼有节,长得白净清隽,书卷气浓。 梁珠,轻纱覆面,眼眸明润,清澈可爱。 此三人站在谢玉惜身边,哪像是她的累赘,倒像是她背后的一座大山。 这哪是三个天魔星,简直是……是三颗启明星。 “快,快进来,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孩子们在外面站着?” 谢元昌手忙脚乱,连忙让大家让开位置。 小周氏也受了刺激,一时什么都忘了,让丫鬟婆子重新布置位置,梁虎一个人就要占两个人的位置,梁鹤坐着轮椅,更是多有不便。 那都不能当寻常宾客安排的。 谢玉惜和梁仲骁不觉慌乱,夫妻二人并肩进厅。 安雨薇夫妻和她弟弟安长盛已经傻了眼。 怎么说呢,齐汝望的状元风采的确不俗。 可和西宁伯府那一门子的三颗启明星的比起来,还有谢玉惜和梁仲骁耀眼的夫妻俩,齐汝望一个人的风采,当真是不够看的。 谢湘怜则阴沉着一张脸。 因为她找到齐汝望变化的原因了——从她嫡姐一来,齐汝望便整个人都丢了魂儿似的,僵直站着,看着谢玉惜挪不开眼。 “夫君,入席了。” 谢湘怜拽了拽齐汝望。 齐汝望回神,动了动嘴皮子,压低声音问谢湘怜:“姐夫身边站着的,是……你嫡姐?” 听到这话,谢湘怜心里刺痛。 果然啊。 她夫君还是关注到了谢玉惜。 谢湘怜不知怎么的,一肚子的火气,咬牙笑道:“是呀,那就是我姐姐,谢玉惜。也是你的大姨姐。” 大姨姐那几个字,她咬得极重。 齐汝望听出谢湘怜话里的嘲讽。 不禁冷了脸,低声质问:“那天你怎么不告诉我,碰见的是你安表姐,而不是你……” 谢湘怜顿觉头皮一麻,脸色也苍白了。 原来,他是把薇表姐错认成了谢玉惜? 所以才对她突然热情似火? 谢湘怜也不傻,想通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之后,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痛。 竟是如此! 她比薇表姐漂亮,齐汝望就像占了极大的便宜。 眼见她不如嫡姐,他就恼羞成怒。 谢湘怜满腹委屈:“我怎么知道你会误会?”还反问齐汝望:“就算认错了又怎么样?如今不是重新认对了吗。” 那能一样吗! 齐汝望却不敢辩驳。 否则岂不是承认自己有别的想法? “入席吧。” 他冷淡道。 第107章 嫁对了 第107章 一顿饭吃的各怀鬼胎。 尤其是谢湘怜和齐汝望夫妻二人,最是诡异。 谢湘怜觉得齐汝望在席面上,一直用余光去看谢玉惜。 心中不痛快,又极为慌张。 生怕齐汝望一顿饭的功夫,就被谢玉惜抢走。 便一直给他布菜。 “汝望,吃这个。” 齐汝望一开始还能忍受,之后就忍不了,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就道:“我自会夹菜。还有下人布菜,你吃你的!” 一向温文尔雅的他,说这话就重了。 谢湘怜又屈又怕,也不想再落得个没脸,强颜欢笑:“好。” 注意力却一直在齐汝望身上。 只要他敢看谢玉惜,一定会被她抓到! 齐汝望一开始……确实不想看大姨姐。 越看越证明他心中有鬼,他不想被人看出端倪。 可同在一张桌上,他实在是忍不住。 云髻娇颜,柔情绰态,称句美人倾城,谢玉惜也当得。 本来,本来嫁给他的,应该是谢玉惜啊! 他被谢湘怜骗了。 与这样的佳人失之交臂,那人又在自己眼跟前,齐汝望怎么能不窥视? 却只看得见,谢玉惜与梁仲骁夫妻二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了,娶到这样的佳人。还有什么不满足? 何况梁仲骁他只是一个粗鄙武将罢了。 安雨薇夫妻也吃的心猿意马。 安雨薇不是小姑娘,怎会看不出谢湘怜和齐汝望之间的别扭? 她倒也纳闷。 明明之前齐汝望还专程到谢家来接谢湘怜回家。 俩人那个亲密劲儿,她看了都羡慕。 怎么这就忽然变了? 而且,她敏感的觉得,在谢玉惜露面之前,她这个状元郎表妹夫,似乎对她有些奇怪的关注。 直到谢玉惜出现。 她在齐汝望眼里就像是不存在了一般。 安雨薇心内百般怀疑,却想不通为何。 倒是谢玉惜这边,一家人占了半张桌子,吃的热热闹闹。 谢元昌还热情与梁仲骁的两个侄子攀谈。 结果他发现。 梁虎居然是读过书的,并非不受教化的顽劣之辈。 当然了,也不是什么精通举业的人。 但谢元昌也没把梁虎当成什么好学生啊,他还以为梁虎目不识丁呢。 如此一来,倒对梁虎赞叹得不得了。 梁虎胆大心细,管他们在席面上打什么眉眼官司,婶母的父亲都夸他了,他便高兴接着就是,举酒杯敬了过去。 “阿虎,坐坐坐。” 酒过三巡,谢元昌已经同谢玉惜一般称呼梁虎。 接着又和梁鹤谈笑。 发现梁鹤之学问,居然不输给他这个同知。 心中暗道,大才,大才! 可惜……那双腿废了。 谢元昌又看了看梁鹤的神情,却发现这孩子并不自暴自弃。 还鼓励他:“天生我材必有用。” 又问梁鹤这个年纪,在做什么。 梁鹤刚接手家里生意,便稍提了几句。 喝了酒的小周氏,一听说“庄子”、“铺子”,眼睛放光,放下酒杯看向梁鹤,道:“欲在何处购置田庄?哪里开铺子?” 那可都是银子! 她想了半年找地方弄银子,谢玉惜自从嫁出去之后,也不知贴补娘家,她一旦派人过去,也是严防死守,想捞着谢玉惜的银子,属实不容易。 说不定她能从梁鹤这里讨回亏在谢玉惜手里的三千两银子。 然而。 “提什么铺子,俗!” 谢元昌眉头一皱,制止了小周氏。 酒劲上来,他读书人的清高劲儿又犯了。 小周氏心里猫抓似的,却也只能闭了嘴,又看向谢湘怜那边。 她也察觉到女儿女婿之间似有不合。 她如何为女儿谋得婚事,她心知肚明。 早知有这一日,心里并不慌。 用她的话说:“生米煮成熟饭了,他还敢怎么样?” 这时候,小周氏竟觉得谢玉惜高嫁,是一件好事。 谢玉惜乃是西宁伯府的主母。 二女婿就算是再惦记,那也得收起心思,好好儿地跟她的湘怜过日子。 惦记大姨姐,乱纲常不说,西宁伯府也不是齐家轻易就敢结仇的。 申时初,宴席散了。 安雨薇一家子忙不迭走了。 谢玉惜和梁仲骁也没有多待。 谢湘怜不肯走,她知道,走了之后,回去要面对的,绝不是好事。 然,齐汝望却不像来时那般与谢元昌翁婿和谐,借口醉酒,不肯在谢家下榻,坐马车先回去了。 谢元昌终于可以敞开说话:“西宁伯府二子,大有前途。” 梁虎虽从武,却不是蛮夫。 又与女婿梁仲骁截然不同,是另一种勇猛的将才。 偏还生在伯门,当真是好土养好树,迟早有一日成那参天大木。 至于梁鹤…… 谢湘怜冷笑:“爹喝醉了吧?梁虎也就罢了,梁鹤就是个残废,能有什么前途?” 谢元昌呵斥:“你懂什么?他腿废了,人又没废。他将来娶妻生子,孩子难道也是残废?” 宗族,最重要的是有一位好的掌舵人,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总能培养有出息的出来。 家族兴旺,是早晚的事。 谢湘怜无言以对,骄蛮道:“爹您现在就是偏心姐姐,还没影的事就拿出来说。” 谢元昌拧眉道:“浅薄,无知。我告诉你,不但你姐姐的两个侄儿是好的,就是那个三姑娘也是个好的。比你有规矩多了。” 这还真戳了谢湘怜的心窝子。 她不服:“我观她脸下有东西,爹,您竟然觉得她好,她好在哪儿?我看她嫁都嫁不出去!” 谢元昌淡淡扫她一眼,道:“你以为嫁娶看的是长相?” “不然呢?” 谢湘怜心口揪得发疼。 如果不看长相,汝望一看到她嫡姐,怎么会动了别的心思。 谢元昌说:“自是看家世与品行。你要不是生在谢家,你能嫁去齐家?你姐姐能嫁到伯府?” 所以啊。 他继续道:“堂堂伯府三小姐,不会嫁不出去,管好你的嘴,休要胡说。” 小周氏见父女俩吵的不愉快,连忙过来劝和。 哪知道,谢元昌喝醉了酒,竟当着他们女儿的面,就道:“要是只看长相,我如何会抬你娘当继室?自是看中你外祖家这门姻亲。” 意思是说,她不够漂亮? 小周氏只觉得心口上,挨了好深的一箭。 谢元昌还在那里高兴:“看来传言当不得真,玉惜嫁西宁伯府真是嫁对了。” 第108章 孩子 第108章 都老夫老妻了,小周氏本不在意容颜衰老的事。 但被丈夫说自己不够好看…… 她也着实心塞。 却也无可奈何。 论事实,她确实不如嫡姐大周氏。 只能赶紧打发了醉酒的谢元昌,问谢湘怜:“我看刚才在席间,汝望似乎恼了你?” 提到这个,谢湘怜就慌了。 她抱怨道:“还不是怪谢玉惜!” 小周氏立刻回过味来,到底还是让谢玉惜把她女婿的魂儿给勾走了。 想当初,她替女儿谋下这门婚事,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银钱。 自是要好好经营下去,才不算亏本。 小周氏叹道:“我早就和你说,现在带汝望来为时过早,等你有了身孕再带来不迟,你偏不听。” 谢湘怜现在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便不耐道:“娘,你怎么帮谢玉惜说话。眼看女儿受委屈,还不替我想想办法。” 若是从前,小周氏自然要帮着自己的女儿。 但女儿都出嫁了,她能的终究有限。 小周氏皱着眉,无可奈何道:“先别顾着耍脾气,汝望心里不满,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你们做了半年夫妻,他总不会对你一点情分都没有,且先回去先服软,揭过了这回再说。” 想到要低头,要承认这门婚事一开始只是个谎言。 谢湘怜极不情愿。 可她更怕自己失去了丈夫的心。 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绞着帕子,心里又责怪起谢玉惜。 她要是没有这个姐姐就好了! 却不想,若是没有嫡姐,她连齐家的门都摸不上,何谈落上这门婚事? 小周氏是妇人眼界,送走谢湘怜之前,语重心长道:“听娘的,调理好身子,先怀上一胎,若生了个哥儿下来,汝望再有不满,也渐渐平了。日后再给他纳几个美妾,他还记得你嫡姐才怪。” “还给他纳妾?!” 谢湘怜心如刀绞,她才新婚不满半年啊,和丈夫同床共枕的日子满打满算不知有没有两个月,怎的就要给他纳妾了? 还没解决谢玉惜。 难道又要来别的女人? 许是不愿意面对,在听小周氏说完“正妻不都这样”,几乎是跑开了。 回到齐家。 谢湘怜打算去找齐汝望主动低头示好。 “他喝醉了,这时候应该在内院吧……” 也就是他们成亲洞房的院子。 调整好心情过去,却发现,内室是空的。 谢湘怜冷着脸问拨弦:“姑爷人呢?” 拨弦摇头:“奶奶不是和姑爷一起出去,怎么的没有一起回来?” 谢湘怜一愣:“他一直就没回来?” 拨弦点头。 谢湘怜黑着脸,让人去找,还不等听到小厮说,齐汝望醉倒在前院,衣服都没换就躺下了,董氏让人请她过去。 折腾了一大天。 谢湘怜早就乏了,不耐烦同那妈妈说:“我才去娘家赴宴回来,容我洗澡,换身衣裳再过去。” 妈妈冷眼看着她,不客气道:“奶奶倒是会拿乔,沐浴之后再换身衣裳,太太也就不必你伺候了。” 谢湘怜一哽。 她立刻就想发作。 却忘了这不是在她娘家,没人会护着她。 幸好弄棋及时扯住了她。 谢湘怜回神,没有敢大声冲着妈妈嚷叫,却是口服心不服地道:“我一身酒气,妈妈也闻到了,我这样如何去见母亲!” 妈妈冷笑:“奶奶这会儿倒讲起规矩来了?老奴也非有意为难奶奶,奶奶自换了衣裳赶紧来,若再一味躲懒,不孝姑舅,齐家的家法奶奶就有机会见识了。” 敢对她动家法?! 谢湘怜抿了抿唇,脸色苍白。 她从妈妈无情的脸上看出来,齐家的人,还真敢这么做。 夫君呢,她的夫君呢? 谢湘怜下意识想找来齐汝望,遥看窗外,却猛地意识到,齐汝望在躲着她。 “都怪谢玉惜!” 妈妈一走,谢湘怜就扑在榻上大哭。 弄棋且小心催着:“奶奶,太太还在等着,要不您先换了衣裳赶紧过去……” 若哭花了妆,少不得洗漱一番,时间拖长了,太太那头肯定不高兴。 吃亏的,到底还是奶奶本人,以及她们这些陪嫁丫鬟。 谢湘怜换了衣裳过去,董氏的脸色早就不好看了。 若不是想着公爹在京城里经不起风吹草动,董氏早就要让谢家好好教一教女儿规矩。 做齐家主母多年,她还真是没有见过这种女子,骄纵的没个样子。 “婆母。” 谢湘怜也有点忐忑。 她真是怕了董氏这张死人脸。 董氏脸上毫无动静,半晌才动了动眼皮子,只看了旁边的碗碟一眼,旁边就有人告诉谢湘怜:“奶奶,顶在头上练练站姿吧。” 谢湘怜身子一晃,不甘道:“还练?” 从过门到现在,她布菜、斟茶,就没有一样婆婆满意的事。 婆母说重新调教她的举止,否则以她现在的神态举止,根本不可能带她出去见齐家世交,免得叫人笑话。 她和齐汝望刚和好,便停了练习。 现在又重新开始…… 谢湘怜十分的抗拒。 董氏却睨她一眼,冷声道:“是啊,练了多久了,你还需练?真不知谢家是怎么教你的。” 谢湘怜低下头,咬着牙。 天黑透了,她才拖着酸软身体回院子,已经累的话都没力气说了。 房里还是空空如也。 齐汝望没回来。 他宁愿宿在前院,也不想陪她。 “娘说的对,我得要个孩子!” 谢湘怜把这事提上了日程,第二天就让拨弦回去传信,让小周氏赶紧给她请大夫。 夫君靠不住,到底得是孩子靠得住。 小周氏却告诉她,大夫回乡了,年后才请的来。 谢湘怜心急,想要的东西必然要得到。 想做的事,必然要被满足。 想到之前齐汝望说要帮她请府医,虽说夫妻关系冷淡了,承诺既出,便是有效的。 请来府医为她把脉。 桐源府医常在本地达官贵人府邸走动,自是知道刚过门的年轻妇人,最多诉求就是怀孕。 不等谢湘怜火急火燎问话。 府医便笑着安抚她:“奶奶放心,令姐已经请我诊过脉。” 一家子的姐妹,大抵身体差距也不大。 谢湘怜却愣了,谢玉惜诊过孕脉? 回想起宴席那日,梁仲骁和他两个侄子对她的照顾维护样子。 谢湘怜如遭雷轰:“我嫡姐她……怀孕了?”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谢玉惜赶上了。 第109章 吵架 第109章 府医刚搭上谢湘怜的脉,眉头就拧了起来。 怎么一家子的女儿,脉象差距那么大? 谢玉惜健康,脉络通达。 谢湘怜则…… 不说也罢。 “大夫,我嫡姐她是不是有身孕了?” 谢湘怜一脸急切。 她迫切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所有的好事,都让谢玉惜赶上了。 府医还把着脉呢,就算不看谢湘怜脸色,也知道她心里不怀好意。 他收敛脸色,闭眼感觉脉搏,道:“老朽不知,奶奶还是静静心,否则影响老朽把脉。” 常在内宅走动,他还能不知道这些弯弯绕? 原以为一家子亲姐妹,自是互通消息,才提了一句,谁知道姐妹不和。 做大夫的当然要管好自己的嘴。 就当自己聋了瞎了,什么都不知道。 只会把脉。 谢湘怜心情起伏巨大,如何静得下来? 以府医医术,竟给她把了足足一刻钟的脉,写了三张纸的方子,走之前谆谆道:“奶奶若不开解心结,恐难有孕。” 听到“难孕”两个字。 谢湘怜已经不高兴了,她冷着脸说:“好走不送!” 转身就进屋。 弄棋拨弦两个丫鬟,进退两难,还是追着把府医送出去。 谢湘怜咬牙骂道:“庸医!” 想起小周氏提到的大夫,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个大夫身上。 心道,到底还是娘找的大夫靠谱。 齐汝望听说府医要走了,便亲自去送。 “林府医。” 林府医笑道:“小齐大人,你祖父可还好啊?” 齐汝望作揖道:“劳您挂念,上月来信且道尚好。待” 之前齐家老太爷还在桐源的时候,都是林府医帮忙把平安脉,如今齐家老爷的身体,也是他在照顾。 齐汝望看在长辈面子上,十分敬重林府医。 何况这回事关妻子,即便他不满谢湘怜骗了自己,到底……他也有些责任,大姨姐也觅得良婿,他还能怎么办? 简单来说。 只能认了。 便问府医:“不知内子身体如何?” 林府医顿了顿,没立刻回答。 做大夫多年,他最懂得家属问这些话的心情,说好听了,对方便更加不注意保养身体,说难听了,则……容易挂脸。 虽说齐汝望不是这种人。 但林府医习惯了斟酌着回答,谢湘怜身体情况又比较复杂,便没有立刻回话。 齐汝望从府医凝重脸色上,看出有问题。 他又看了看府医身边的总角药童,只见药童脸上藏不住事,竟朝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齐汝望心里一沉。 他立刻客气地问小药童:“不知内人可是有言语不当的地方?” 那药童哪里忍得住? 抬着下巴便怒道:“贵府奶奶好大的排场,我师傅给奶奶把了脉,只是叮嘱她好生保养,她竟赶人!” 齐汝望脸色一沉。 谢湘怜到底想做什么! 他顾不上责怪,先赔礼道歉,好生送走府医,气冲冲回了内院。 “姑爷回来了!” 谢湘怜正高兴,本想做小伏低。 但想到安姨母说过:“男人,就是欠拿捏。你别回回都服软,有的时候就是要故意拿乔。男子嘛,就吃这一套。” 却没告诉她,这一套只在感情好的时候有用。 一旦落入冰点还拿乔。 那就是夫妻关系的催命符。 谢湘怜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拿乔。 她就躺在床上不出去,假装睡着,等着齐汝望过来哄她。 齐汝望却不哄,冷冷看着她的背影,道:“你真是越发的没规矩,竟连府医都开罪。你知不知道,祖父的脉案都是林府医管着,你比祖父还尊贵?” 谢湘怜不装了,怒坐起来道:“他医术不精,竟咒我难以有孕,我还没怪他,他居然先告我的状?” 大夫哪会诅咒病人? 说的都是实话而已。 纵不好听,那也是事实! 齐汝望发现,谢湘怜实在不可理喻,冷脸道:“在你学会规矩之前,我不会回来了。” 谢家没教好。 就让他嫡母好好教一教。 她总能学会的。 谢湘怜一听这意思,竟是要跟她割席一般,大声吼道:“你就是惦记上我嫡姐了是不是?!齐汝望你想都别想!” 齐汝望本来都要走了,闻言,脚步顿了顿。 他头都不回,冷声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休沐之后我便去京城给祖父祖母拜年,你自己待在桐源好好反省。” 谢湘怜懵了。 她知道夫君要去京城陪老太爷老夫人过年,她也想去见识京城繁华,提前与京城的贵人打交道。 她连东西都快收拾好了,怎么突然就不带她去了? 就因为惦记上了谢玉惜? 西宁伯府。 谢玉惜和梁仲骁,带着三个小的,过了个热闹的年。 除夕夜晚,一家团聚,看烟火剪纸。 初一去二房和三房给长辈拜年。 因为三太夫人和二太夫人同住一间院子,竟然诡异地和谐,谢玉惜一家子过去的时候,院子里除了笑声,居然没有半点争吵声。 俪二太太一家也安静了很多,梁意依旧还在读书,越发用功了些,除了来见了见客人,便关门苦读。 梁鹤单独去同他说了会儿话。 初二,依旧回娘家。 谢湘怜根本就不想回去,不为别的,她实在不想看见谢玉惜一家人。 更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独自回娘家。 可不回谢家,她就要在婆婆手底下受苦,到底还是独自回来了。 谢玉惜眼明心亮,提都不提齐家的事。 倒是小周氏沉不住气,居然问了谢湘怜:“汝望呢?!”大有责怪女婿不懂事的意思。 也不想想,没有正当理由,齐汝望怎么会做这种事? 谢元昌也不高兴。 在听到谢湘怜道:“他回京城去给老太爷和老太夫人拜年了。” 谢元昌一听事关京城,还有齐老太爷。 岂不是年后齐汝望回来,就能带来中央的消息,甚至是内阁里的消息,顿时精神抖擞,替女婿说话:“给齐家老太爷拜年,那是汝望孝顺。” 小周氏低声道:“那怎么不带湘怜一起去?” 谢元昌总算反应过来,是啊,怎么不带女儿一起去? 他便看向了谢湘怜。 谢湘怜忍不住瞪了小周氏一眼。 没看到还有谢玉惜一家子外人在吗?当众问她,岂不是让她在谢玉惜面前丢脸?爹娘真是都老糊涂了! 第110章 过年 第110章 说话之前,谢湘怜特意瞥了一眼谢玉惜。 虽说谢玉惜脸上没有看笑话的意思。 谢湘怜心里还是不忿——脸上没表现出来,不代表谢玉惜心里不想看她的笑话。 便与众人道:“我身子不适,不适合到京城里去,怕水土不服。就不去了。” 谢元昌眉头一皱。 听起来就像个借口。 倒是小周氏,从妇人角度上想着,女儿莫不是有了身子? 那自然不能到京城里去折腾的。 小周氏笑道:“妇人家,自是身子第一,今年不去,难道明年还不去成?” 这么多年了,谢家也没有几个人去过京城。 虽说京城不远,天气好的时候走官道,两天时间也就到了。 但谢湘怜若是跟着去京城,必不是草草浏览过京城繁华,而是要与京城贵人结交。 带着这样的期盼,小周氏并不介意女儿今年没去京城的事。 谢元昌虽是男人,也听懂妻子的言外之意。 妇道人家,自是孕育子嗣为第一等大事了。 且小周氏说的也对,原不在乎这一年两年功夫,等二女儿谢湘怜到时候带着孙子再去齐家老太爷面前,份量自是不同的。 说不得……他也能去齐老太爷面前露个脸呢。 想到此处,谢元昌又和颜悦色的,还亲昵责备谢湘怜:“身体不适就该好好在家里调理,可别到京城里去给汝望添乱。不急在这一时。” 虽是批评的话。 但语气不严厉。 谢湘怜心中有数,这话说得跟夸赞她没区别,乖巧应答一声,抬着下巴去看谢玉惜。 却见谢玉惜,没在看她。 而是在和二侄子梁鹤说话。 谢湘怜表情十分轻蔑。 父亲说这个残废人前途不可限量,她不敢苟同! 便听得谢元昌问:“要请西席?” 这不小事一桩吗? 他的旧同窗、同僚家兄家弟,在桐源里一抓一大把,细心筛一筛,还是能筛出个把好老师。 谢玉惜还没说什么。 梁仲骁已经先拱手道:“多谢岳丈。” 大女婿虽是武将,礼数上却十分周全,比如送的回门礼,那叫一个大方。 谢元昌一向是喜欢的,笑笑道:“一家人,不用见外。” 他差点拍胸脯,又觉得不符合他一个同知的身份,便攥着拳,道:“包在我身上了。” 谢湘怜立刻插进话题,道:“爹!汝望的弟弟也要请西席,说是族学里的先生不好,另请先生免得耽误了学业。您也帮我留意一位好先生。” 谢元昌眉头一皱:“汝望的弟弟?” 他知道齐汝望是庶出。 但似乎并没有一母所生的弟弟吧? 谢湘怜还是在意嫡庶问题,犹豫了一下,才道:“是汝望的庶弟。” 虽说大族最讲究兄友弟恭。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一母所出的兄弟,实在是友善不到某种份上。 家族的资源都是有限的倾斜,能不相互倾轧就是好事了。 齐汝望为什么还要去帮一个庶弟? 谢湘怜心里很清楚。 齐汝望哪儿是想帮庶弟啊。 只是他在桐源为官,就住在齐家老宅,庶出弟弟学业不精,说族学里的老师教的不行,董氏和齐三老爷就让庶子有不懂的多去请教齐汝望。 齐汝望没空。 也不想把时间花在教育幼弟身上。 便想给幼弟请一位西席。 他还没开始请人,是谢湘怜一听谢玉惜提到西席的事,父亲又那么上心,便想让谢元昌顺手帮她给办了。 齐汝望毕竟冷落了她。 她心里也很担忧……至少得把身子给怀上了她才能在齐家立足。 若不做点什么讨好齐汝望,什么时候才怀得上孩子? 给丈夫庶弟请西席,便是她示好的一道台阶。 但在谢家人面前,谢湘怜是不会暴露自己在夫家的艰难处境。 她便轻笑道:“汝望最是顾及家人,虽是庶弟,和他亲弟弟一样的。爹,这事就托付给您了。” 谢元昌抽了抽嘴角。 齐家什么门第,还需要他去找西席? 何况,他觉得女儿没有说实情。 在谢玉惜一家子面前,又不好驳了二女儿的面子,便敷衍道:“知道了。” 谢湘怜看出谢元昌态度随意,不满道:“爹,您可不能偏心姐姐!” 谢元昌瞪了她一眼。 亲戚都在,她说话怎么这么没分寸? 小周氏也忙道:“胡说什么?你父亲待你们两个都是一样的。” 谢湘怜撇撇嘴角:“那最好不过。” 之后在后院待客的大厅里摆了宴席,屋里放了好几盆炭火,十分暖和。 回门席吃的还算和平。 所以谢玉惜回家之后,都没发现三个小的竟会聚集在背后议论谢家。 梁虎耿直,说话不管不顾:“婶母那个庶妹,德行真差。” 梁珠眨了眨眼,咬着唇没有讲话。 姑娘家,不能议论人的是非。 但她也确实瞧不上谢湘怜。 梁鹤轻哼一声,道:“比不上婶母一根手指头。” 三个人不约而同想到另一种可能——若当初嫁到伯府的是谢湘怜。 梁虎猛地拍额头,大惊失色:“幸好不是她!” 梁鹤梁珠也是头皮发麻。 若同这样的婶母相处,他们俩宁愿一辈子不出院门。 新年之后的几天,谢玉惜以西宁伯府主母身份,带着侄子侄女四处走动。 名声很快就在桐源里传开了。 整个西宁伯府洋溢着欢喜。 一月上旬的尾巴,昌祺郡主带着李惠风又来了一趟。 这回不为拜年,只为找谢玉惜聚一聚。 顺手还带来了京城里送来的时兴东西。 “郡主,您这是……” 桌上堆满了大小锦盒,比之前昌祺郡主给谢玉惜送的补药还要多。 这可超出了朋友相见时应该带的礼。 昌祺郡主见多了好东西,也不在乎往西宁伯府送这些,摆摆手道:“别同我客气,你知道我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事相求。” 谢玉惜笑了,郡主能有什么事求她? “含茹,奉茶。” 谢玉惜吩咐道。 昌祺郡主仿佛在多年密友家中,坐在谢玉惜对面,道:“听风儿说,你要给你家阿鹤请西席?” 第111章 害羞 第111章 昌祺郡主提及西席的事情,无非就是为了李惠风。 谢玉惜觉得奇怪。 李惠风并不爱读书,才从白桐书院里退学到桐源卫所里当个小兵,这就又想读书了? 昌祺郡主看出她心中所想,便道:“风儿同我说,想在空闲的时间到你家来跟着上上课,我想着倒他若上进,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外甥突然上进了。 要说没鬼,她才不信。 而且,“不知你府上可方便?” 方不方便,那要看是谁,如果是谢湘怜和安雨薇她们提出来,肯定不方便,昌祺郡主和郑氏提,那就方便。 谢玉惜笑道:“这有什么不便,李大郎君不过是偶尔来一回,又不费什么事。” 完全不会耽误梁鹤上课。 甚至还能让梁鹤多交一个朋友。 昌祺郡主松了口气,那就最好了,却还是嘀咕:“不知他抽什么风,好好的书院不愿去,倒要像这样三五不时上几堂课,这能学到什么?” 但外甥央求了她,又是读书上的事。 她总不能不管。 谢玉惜垂着眼眸,浅笑不语,为的什么, 多观察几日,不就清楚了? 昌祺郡主走之前,还道:“我长姐这回写家书给我,说日后等你去了京城,定要款待你。到时候你可别嫌她啰嗦。我长姐她啊,最啰嗦了,莫说风儿怕她,我都怕她唠叨。” 谢玉惜一笑:“李大夫人是爱你们心切。” 昌祺郡主笑的更开心。 同谢玉惜说话就是畅快。 李惠风也同谢玉惜告了辞。 回家路上,昌祺郡主一直打量着李惠风,见他自己没有主动交代的意思,轻哼一声懒得理他,只叮嘱道:“在西宁伯府可不像在自己家,你不要胡来。听明白了?” 李惠风装模作样作揖:“是,外甥明白。” 昌祺郡主忍不住瞪他一眼。 李惠风龇着大白牙,大大方方看回去。 昌祺郡主无奈地撇开脸。 元宵节,梁虎说想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玩,过来找谢玉惜请示。 谢玉惜随口一问:“还有谁?” “李惠风啊。” 虽然说梁鹤嘴上拒绝了李惠风,但是他一个人着实看顾不住梁鹤跟梁珠,多个帮手也是好的。 谢玉惜眉毛一挑,这李惠风总不会是一个人在桐源太孤寂,才缠着她家孩子们玩儿吧? 嘴上却没说什么,只吩咐佩兰:“珠儿出门多有不便,你跟着去照顾三小姐。” 佩兰稳重心细,有她跟过去谢玉惜才放心。 梁虎没意见。 他心里清楚,婶母才不是想监视他们,而是关心。 他们兄妹三个,恰恰需要且喜欢这种关心。 天一黑,桐源府衙就在正街上面放起了烟花,外面一片百姓欢呼声。 谢玉惜听见声音,也跟着出来看热闹,院子里丫鬟们也凑一起说说笑笑。 梁仲骁从偏室过来,见谢玉惜仰头看天上烟火,便在她身后问:“想出门吗?” 谢玉惜回头,夫君脸庞如刀削斧凿般的俊朗,双眸熠熠生辉。 梁仲骁见她不答。 眉毛微抬。 谢玉惜笑道:“好呀。” 顾及她肚子里的胎儿,梁仲骁叫来信任的手下,乔装带着谢玉惜挑个位置绝佳之处,看元宵佳节盛况。 夜幕如燃,谢玉惜站在栏杆旁边看脚下游人如织。 梁仲骁走过去,给她披上披风,夫妻俩不知不觉牵上了手,谢玉惜忽然感觉到,梁仲骁中指上,多了一道茧。 她记得之前梁仲骁中指指腹并没有长茧。 她举起梁仲骁的手端详,“夫君你的手怎么又长茧了?最近练了什么新兵器?” 梁仲骁默了默,道:“我在练字。” 随后便道:“以后你可以给我写信了。” 谢玉惜恍然一瞬,忽然明白,他是因她而练的! 她凝眸看他,却见梁仲骁微微抿嘴角,挪开目光,抬头看元宵烟花。 ……似乎害羞了? 谢玉惜低声笑道:“以后我就给夫君写信了。” “好。” 元宵佳节眨眼间便结束。 谢玉惜和梁仲骁回家之后,得知那三个院子里小的们都安然无恙回来,才放心睡下。 // 元宵之后,谢元昌操心的第一件事就是替西宁伯府找西席。 既然有父亲帮忙。 谢玉惜也就没再去多跑一趟。 没几日,谢元昌就找到了一位老先生,这位卫先生十年前就是桐源有名的教书先生。 虽只是个秀才,却教出过不少举人和几个进士。 十年前关门不收弟子,时隔十年,又觉生活闲散,有心带学生,却又挑剔得很。 所以从去年到现在,还没找到满意的学生。 谢元昌派了人过去打听,卫先生一听是替谢同知出嫁的女儿家请西席,当时就同意了。 谢元昌欣然让人去给谢玉惜传口信。 小周氏知道之后,就不乐意了。 “老爷,是不是要同湘怜说一声?万一汝望的庶弟也相中了这位卫先生,咱们怎么和湘怜交代?” 谢元昌眉头一皱:“我要同她交代什么?” 到底谁是当爹的! 小周氏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不想得罪齐家,您就是不看湘怜的面子,也看齐家三老爷和老太爷的面子啊。” 这听着还像回事。 谢元昌便道:“早同你说过,齐家自有请西席的本事,湘怜越过她婆母给庶弟请先生,她不怕开罪婆婆,你这个当娘的也不知道提醒她。” 这倒是! 小周氏顿时坐直了身体,女儿一回家就抱怨董氏待她严苛,若董氏真没有这个意思,儿媳妇却自作主张,那不是雪上加霜? “那我先去齐家探探口风?” 谢元昌点头:“是也。” 小周氏忙不迭下帖子去拜访齐家,和董氏一见,果然啊!老爷说的对,董氏根本就没打算让儿媳妇帮忙管庶子。 董氏还有些不乐意地道:“我不求她照顾兄弟姊妹们,湘怜这个做嫂子的,能学好做媳妇的规矩便是。” 小周氏臊红脸,却不敢反驳。 没办法,谁让她不是做婆婆的! 听了一肚子气回去,和谢元昌说:“罢了,就听老爷的,把卫先生推举给梁家吧。” 谢元昌见小周氏受气回来,忍不住笑了:“怎么,被我说中了?” 小周氏扯扯嘴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谢元昌笑了笑,坐下来喝着茶,问她:“汝望回了没有?” 算时间也该回来了,女婿怎么不知道上门拜见他? 齐老太爷难道就没有话,带给谢家这门亲家? 第112章 西席 第112章 提到齐汝望,小周氏支支吾吾。 谢元昌见她那样子,便皱眉问:“怎么?汝望还在京城?” 自是回桐源了,他又不是白身,哪儿能一直留在京城。 小周氏道:“……回是回来了。” 谢元昌眉头皱得更深,问道:“回了怎么不来一趟?” 小周氏绞着帕子,道:“汝望得空了自会来的。” 齐汝望不会来了。 她去齐家的时候,齐汝望特意过来拜见她。 说是替齐家老太爷带一句给谢家的问候。 却丝毫没有亲自上门的意思。 她心里清楚,齐汝望和谢湘怜因为什么事发生了矛盾,女婿多半是知道自己上当受骗的事了。 这时候再逼着齐汝望上门,女儿在婆家能好过吗? 小周氏也只能哄着女婿,和齐汝望说:“老太爷记挂着咱们就好。” 又问老太爷身体怎么样。 齐汝望淡淡道:“劳岳母挂心,祖父一切都好。” 话到这里,小周氏也知道看人眼色,不敢再多问别的,灰溜溜逃走。 到了家里,哪知道谢元昌又逼问到面前。 眼看是躲不开了,小周氏道:“汝望说……说老太爷身体倒是好。” 谢元昌点点头,随后道:“这个我知道。” 两家是姻亲,老太爷要是身体不好,谢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想知道的是,京城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从去年开始就听说胡阁老六十八岁高龄要致仕,最迟也就是今年夏天的事,怎的还没有新消息? 要知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便是齐家荣登内阁带着升天的鸡犬。 若能平步青云,何谓做鸡做犬? 齐家却没有拉他一把的意思,谢元昌心里不满。 哪有姻亲结成这样的。 小周氏见丈夫脸色不好,便动心周全,说:“汝望这孩子也是不懂事的,我这就让湘怜去规劝夫君。” 谢元昌点点头,心里还是憋闷,带着一肚子气离开。 小周氏松了口气。 却愁上眉头,同心腹说:“我看那齐家也不是好高攀的。” 有人爱钱,有人爱势力。 他们谢家在齐家面前,无钱无势,小周氏这些年都是被谢家族亲给捧着,何尝吃过这种苦头? 心里倒有一丝悔意。 但这话,万不能说出口。 毕竟齐家老太爷哪日成了阁老,指缝里漏一点也够谢家在这桐源风光几十年。 眼前不过是吃一点风光前的苦罢了,也算是值得的。 西宁伯府。 谢元昌托人将卫先生送来了。 梁仲骁和谢玉惜都很重视这位老师,梁仲骁特意从卫所赶回来,和谢玉惜一起面见卫老先生。 “先生。” 卫老先生行动迟缓,梁仲骁和谢玉惜倒是先一步同他请安问好。 卫老先生两鬓斑白,十分满意地拱手道:“伯爷,妇人,折煞老朽。” “先生请坐。” 梁仲骁见卫老先生不方便,将宽敞的主座让出来,请他上座。 谢玉惜则让灵旺灵才两兄弟赶紧去搀扶。 卫老先生倒不至于真让人搀扶,但确实比不得年轻人那般矫健。 坐下之后,梁仲骁便提及了梁鹤的情况。 谢玉惜跟着就说:“阿鹤就在外面候着,先生若是看得中阿鹤,这就让他进来给您请安,择日行拜师礼。” 卫老先生笑眯眯的。 他闭关十年,也不是个聋子,听闻过伯府名声。 虽说是看在谢家、周家的面子上,答应过来。 但从他进了伯府大门之后,处处满意。 因为梁家处处周到。 “让学生进来吧。” 卫老先生道。 谢玉惜和梁仲骁一听“学生”两个字,相视一笑,让人把梁鹤推进来。 既打定主意学习,梁鹤今日也是换了新袄,收拾了鬓角。 “学生给先生请安。” 卫老先生见过的人多了,尤其是见的学生多,一看梁鹤就满意地点头,这学生眼里坚定有神,是棵读书的好苗子。 心里已经替梁鹤惋惜上了。 若是那双腿没事…… “这学生我收了。” 卫老先生下了决定。 谢玉惜与梁仲骁连忙起身同老先生道谢。 卫老先生还道:“拜师礼简单点就好,老朽不像年轻的时候了。” 折腾不动。 谢玉惜从善如流。 择了吉日,速速在前院布置了一间学堂。 卫老先生年纪大了,天天上课也不太可能,恰好梁鹤着意外面的生意,一旬之中也只得二三天时间回来上课。 虽只有两三天,这二三天里,却是师生尽欢。 梁鹤正在长身子的时候,才一个月的时间,居然也是个大变样。 梁虎回来之后,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眨眨眼:“弟弟,你变大了。” 身后跟着李惠风,笑嘻嘻问梁鹤:“弟弟,今天卫先生来吗?我也来听听课。” 卫先生来是来。 可,他什么时候变成李惠风的弟弟了? 梁鹤按着额角,道:“卫先生马上就到了。” 李惠风一副急着去上课的样子,还拉着梁虎一起去。 卫先生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学生变成了三个。 他眼皮子跳了跳,有点老眼昏花,看不清那两个是谁。 梁鹤便道:“老师,这个是我大哥。” 介绍梁虎。 李惠风站起来作揖:“卫先生,学生叫李惠风。” 卫老先生知道有个旁听的学生,昌祺郡主的外甥李惠风,点了点头。 就听李惠风道:“也是梁鹤的哥哥。” 梁虎一巴掌拍在李惠风背上,道:“还不坐下,聒噪死了。” 梁鹤揉了揉眉心。 这堂课能上好吗? 这两个兄长——不,李惠风不是他兄长! 幸好,梁鹤与李惠风都还算老实的,竟也安安静静听了课,还有模有样去问卫老先生关于兵法的解读。 恰好,卫老先生博览群书,莫说是四书五经,孙子兵法一类也能旁征博引、鞭辟入里地讲解。 梁虎、李惠风二人听得如痴如醉。 梁鹤语塞。 在白桐书院不好好读书的二人,霸占起他的老师,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休息的时候。 梁珠来了,身后带着两个丫鬟,提着两个很重的食屉。 二哥上课,饭食都是她亲自管着。 要不二哥怎么长高的呢? 梁珠柔柔一笑,声音也醇和温柔:“先生,大哥,二哥,用饭了。” 李惠风悠悠问道:“那我呢?珠儿妹妹。” 梁虎梁鹤齐齐盯着他看。 珠儿什么时候变成他妹妹了? 他倒叫的顺口! 第113章 消息 第113章 李惠风是客人,又是大哥的好友。 梁珠自是不会怠慢的,红着脸道:“你……你的也有。”又想着婶母平常教的话,大大方方道:“郎君是伯府的客人,梁家自是不会怠慢客人的。” 她到底胆怯,声音细细的,藏在帷帽下的脸,一定也红透了。 李惠风听得耳朵都酥酥的。 但不敢有一点轻慢的意思,起来作揖道:“多谢珠儿妹妹。” 梁珠点点头,让丫鬟放下东西,就赶紧回内院了。 梁虎梁鹤兄弟二人,若有所思。 之后,李惠风上一天课回家。 梁鹤梁虎送走卫老先生,兄弟二人找了个地方喝茶。 梁鹤就不遮掩了,直言道:“大哥,李惠风是不是想接近小妹?” 那还用说吗。 梁虎撇嘴:“我看是!” 有点不满。 原来好兄弟接近自己是另有目的,目的还十分的不纯良。 “怎么办?弟弟,你有什么想法?” 梁虎问梁鹤。 他知自己心粗,不擅长处理这种事儿女之事。 梁鹤无奈,“大哥,你觉得我像是知道的样子?” 兄弟二人,举杯,叹气。 喝茶喝出了喝酒的惆怅,最后决定:“去找婶母吧。” 如今是越发信任依赖谢玉惜。 谢玉惜肚子里的孩子有三个多月了。 最近终于不孕吐,精神好些。 梁虎梁鹤过来请安,先问及谢玉惜的身体如何。 谢玉惜笑道:“好多了。” 兄弟两个关心过谢玉惜,见她确实没有疲态,才说了李惠风的事。 梁虎拳头硬了,道:“这厮居然想接近珠儿!” 梁鹤已经不急了,缓缓问道:“婶母觉得呢?” 谢玉惜想了想,便道:“珠儿这么大了,不见外人也不可能。有你们俩看着他们,发乎情止乎礼,有何不可呢?” 谁说李惠风看上珠儿,她家珠儿就要同意了? 如今梁珠帮着她管家里的事,不知多得体。 谢玉惜信心十足:“西宁伯府的女儿,不愁嫁。端看珠儿有心无心了。” 梁虎梁鹤兄弟俩对视一眼,正是正是。 谁说他们家小妹就跟街上大白菜似的,等着人挑了? 兄弟二人听谢玉惜的,只李惠风发乎情止乎礼,没有过分的举止,就当……就当珠儿多交了一个朋友。 隔日,“夫人,昌祺郡主与郑太太来了。” 谢玉惜怀有身孕,两人过来探望。 昌祺郡主探望之余,还惦记着外甥李惠风的事。只要一休沐,这小子就往伯府跑,莫不是伯府当真有宝贝?如此吸引他。 “可还吐?” 郑氏怀过孩子,知道孕吐的难受。 谢玉惜笑道:“前几日就缓过来了。”年后那段日子,是她吐的最厉害的时候。 郑氏笑笑,本来想说,吐这么厉害,一定是儿子。 是不是不要紧,但大多数人都爱听这话。 又想到谢玉惜与梁仲骁似乎都更想先要个姑娘,且以谢玉惜如今地位,头胎是女儿,也不影响在伯府她的地位。便道:“看来啊,你肚子里是个折腾人的小姑娘。” 昌祺郡主没想太多,又被李惠风折磨的够呛,便道:“女儿好!” 只是,嫁了人之后就不好了。 倘若嫁得好,夫君知冷知热,不像陆璟那般混账,那当真是极好的。 说到孩子,昌祺郡主过门第八个年头了。 至今没有身孕。 郑氏知道自己身份,不敢提这事。 待她走之后,昌祺郡主却是主动和谢玉惜说:“想问我孩子的事?” 谢玉惜笑笑:“郡主说女儿好,有个女儿也着实好。” 昌祺郡主讳莫如深地笑着,忽然就道:“你好好养胎,日后儿女双全,你谢玉惜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这话就有点没头没脑了。 谢玉惜便问:“郡主何意?” 昌祺郡主见丫鬟都在外面,便道:“从年后起,胡阁老就病了。恐怕活不长了,他想不退下来都难。” 谢玉惜有些不解。 内阁的事,同西宁伯府有什么关系? 昌祺郡主低声道:“陆璟大哥,才是真正有可能登阁的人。你家伯爷能和陆璟相交,全是看在我家大伯哥的面子上。” 也就是说,真正与梁仲骁交好的,是陆璟的大哥陆翰林。 这些事,谢玉惜不是全部不知道。 只是她不知道陆璟大哥居然也在暗中谋划登阁的事情。 谢玉惜问道:“陆翰林有把握登阁?” 昌祺郡主顿了顿,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她不介意多告诉谢玉惜一些:“我父王更看好我大伯哥。” 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嫁给陆璟这个废物。 “那齐家……” 谢玉惜眉心直跳。 陆家有瑞王这个靠山,虽然明面上两家政治来往不多,但昌祺郡主可是瑞王的亲生女儿。 齐家的胜算在哪里? 昌祺郡主忍不住笑了:“齐家?你见过最先上岸的鱼吗。那都是死的最早的。” 谢玉惜细想了一阵。 胡阁老一直没有致仕,说明他舍不得放下权柄。 他还在位的时候,齐家便耐不住在他面前蹦跶,野心昭昭。 胡阁老莫说是让位齐家。 走之前会不会……顺手给齐家一个教训? 事关重大,谢玉惜等梁仲骁一回家,就先问他:“胡阁老病重,你可知道?” 梁仲骁专程回来陪谢玉惜。 听他突然提到这事,惊到挑眉:“你怎么知道?” 他说:“昨日我才得到的消息,你从何得知?” “昌祺郡主来探望我时同我说的,”谢玉惜猜,“当是瑞王或是李家告诉的郡主。” 梁仲骁道:“多半是李家。” 瑞王未必会和女儿说朝堂上的事。 李惠风的母亲,却是李家宗妇,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奇的是,胡阁老病重的消息,知道的人还非常少。 李惠风母亲居然会这么快就和昌祺郡主通气,而昌祺郡主又这么快就告诉了谢玉惜。 既然谢玉惜都知道了,梁仲骁也就没必要为了让她少担心而隐瞒。 他同她详说了陆翰林那边传来的消息。 “胡阁老虽然病重,却不是没有治好的可能,若是挺过来了,以胡阁老的手腕,断不可能放下朝堂的事。” 阁老之争,还不会快速出结果。 谢玉惜理了理中间的关窍,“有人盼着胡阁老死,有人在中间浑水摸鱼,还有人想趁机脱颖而出。” 而陆翰林,就是想要脱颖而出的人。 怎么才能在一众竞争者里杀出来呢? 虽然有瑞王为帮手,他要怎么样才能取得圣心和服众? 谢玉惜的心提了起来。 “夫君,陆翰林不只是传这一条消息给您吧?” 荣华富贵与危险,从来都是并存的。 梁仲骁为她剥橘子的粗手,顿了顿。 这时节桐源没有橘子,是他让人从川蜀之地运送而来,专程给谢玉惜孕期开胃的。 第114章 坐胎 第114章 谢玉惜吃到了梁仲骁喂的橘子。 若是桐源卫所的士兵看到了,只怕要惊掉下巴。 像这样铁汉柔情的画面,他死都想不到会出现梁仲骁身上。 “时机合适的时候,我可能要外出执勤。” 梁仲骁暂时也不清楚,时机什么时候会来。 但,男人建功立业,保护家人,为妻儿挣功名,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只想着谢玉惜不要太担心他,毕竟双身子的人,伤身子也伤双份。 谢玉惜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她是武将妻子。 和谢家不同,小周氏从来不用担心父亲会上战场。 文官武官家的不同,在谢玉惜嫁过来之后,越发的明显。 府医照旧过来给谢玉惜把脉。 林府医笑道:“夫人一切都好,安胎药还是要坚持吃,方子我再给夫人增减些用药。” 秦妈妈请林府医到偏室写药方。 谢玉惜见府医写完药方,便道:“还请府医给我家三姑娘也把一把脉。” 林府医抬头,问梁珠何病。 梁珠在议事厅里应付管事妈妈们,谢玉惜也就直说了:“您来数次,也见过我家三姑娘几回,想必也看到她脸上的胎痕了。” 有一两回林府医过来的时候,梁珠都没戴帷帽。 林府医点头。 谢玉惜问:“您可见过这种症状?” 急切的眼神里,想要寻医治好梁珠的意思很明显。 林府医沉默一阵,道:“伯府应该也延请过许多名医了吧?” 谢玉惜点头,听梁仲骁说,的确是请过。 但都说像这样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了。 林府医说:“这样,我先给姑娘请个平安脉。” 佩兰闻言,道:“奴婢这就去请。” 梁珠很久没有看大夫了,她对看大夫有避讳心。 谢玉惜温和笑道:“快来把一把平安脉。” 梁珠月事上月提早了几日,心里想着许是为了这事,乖巧坐在林府医面前。 之后,林府医笑道:“甚好,甚好。” 到底是伯府里娇养大的,跟在谢玉惜身边各处走动了一阵子,气色更见好,身体怎会有问题? 梁珠收袖起身,道:“婶母,议事厅里还没忙完,我先过去。” 低声同谢玉惜道:“等林府医走了我再来看您。” 她一走,谢玉惜就看向林府医。 林府医沉吟片刻,道:“夫人容我琢磨琢磨。” 他是没办法治的,或许有人可以,但他需要深思熟虑一下,要不要引荐这个人给伯府。 姑娘家的脸不是玩笑的。 何况治疗疑难杂症的过程中,病人的心情从来都是跌宕起伏,十分遭罪。 维持原状,有时候比折腾了一通,除了痛苦什么都没得到更好。 送走了林府医,谢玉惜就让人去给谢家送消息。 瞒着了几个月,如今胎也稳了,可以告诉娘家她怀孕的事了。 含茹跑了一趟谢家。 小周氏知道的时候,扯了扯嘴角才笑起来,道:“好好好,有孕是天大的好事。回去和你们夫人说,过两天我就挑几个得用的人照顾她。” 这是出嫁女儿怀孕的规矩,选个有经验的嬷嬷去看顾一二。 为的就是让女儿少受婆家磋磨,顺利生下胎儿。 但……谢玉惜这种情况,属实没有必要。 含茹却不能替谢玉惜回绝,到底面上是一家人,殷勤谢过,和二丫碰头吃了会儿茶点,留下好些东西才回伯府去。 不到半个时辰,谢湘怜就来了。 趾高气昂过来。 “娘,您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好看?” 小周氏语塞。 自己女儿过门半年多,还没怀孕,谢玉惜悄默声都怀上三个月了。 她能心情好吗? 最近谢元昌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镜。 千头万绪里,小周氏先反问一句:“你怎么来了?汝望让你来的?他怎么不和你一起来?” 自年后齐汝望不来拜见。 谢元昌倒是和齐三老爷见过一面,二人在外面酒楼吃了一顿酒。 回来之后,谢元昌更加憋闷。 虽是亲家,齐三老爷的嘴却严严实实,像是防着谢家似的。 谢元昌吃了个瘪。 越发恼起齐家。 想当初,他嫁女儿的时候,可没有亏待谢湘怜,还不是看在齐家这门姻亲的份上,事事得体。 没想到齐家居然是这种人! 小周氏受了迁怒,脸色也不好。 谢湘怜支支吾吾道:“他……” 齐汝望当然不愿意来。 尤其是父亲叮嘱过他,祖父事情没有定下来之前,对谁都要有所保留。 齐三老爷担心儿子对岳丈松了口风,特意敲打过齐汝望。 齐汝望更不会在这时候给谢家透露任何消息。 小周氏见谢湘怜说不出个一二,挥袖道:“罢了罢了,你同汝望现在一月同房几次?” 谢湘怜脸一红,“娘,您怎么问这些。” 小周氏着急了:“玉惜都怀了,你还没动静?” 谢湘怜一愣,谢玉惜还真怀上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小周氏叹气道:“都三个多月,胎都坐稳了。今年六七月就要生了。” 谢湘怜半天没说话,咬牙道:“生了也是个丫头片子。” 小周氏瞪她一眼:“你怎么说话的?你不是丫头?” 说起这个,她虽然只生了一个女儿,谢元昌还真没因为这个冷落她,掌家的事全权交给她。 所以她也没有苛待过两个庶子。 谢湘怜嘟哝几句,道:“上月只同房了一次。” “什么,才一次?!” 在小周氏看来,新婚夫妻没怀上之前,少说也要一个月同房个十天吧? 不然孩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说着,谢湘怜就要哭了:“他来五次,至少要与我争吵三次。” 能有一次同房就不错了。 小周氏更是瞪大了眼睛,“你还同他争执?” 老天,她如何教出这样个女儿。 她从前服侍嫡姐大周氏和姐夫谢元昌,做小伏低好几年,扶正之后才敢摆正室夫人的款儿。 女儿怎的不知道审时度势。 小周氏道:“你别同汝望争吵,先把孩子给怀上。” 再怎么吵,到底是有一次同房,却还是没怀上。 谢湘怜道:“娘,那个林府医医术不行,你之前不是说有个坐胎的厉害大夫吗?让他来给我看看。” 小周氏正有此意,跟谢湘怜商定了时间。 谢湘怜这回也不止为坐胎的事情过来。 她有点得意地扶了扶鬓发,问道:“娘,爹还没挑好西席吗?汝望那个庶弟,越发没有分寸,总是往汝望那里跑,他不胜其扰。我要是这时候给他庶弟送一个西席过去,他多半会对我好些。” 小周氏心里咯噔一下。 卫老先生? 早八百年就到西宁伯府里去了! 赶紧喝水掩饰她的心虚。 谢湘怜之所以得意——她不是白来的。 “娘,汝望祖父快要入阁了。” 有了这个消息,父亲绝对更重视齐家,若找到了合适的西席,当然先紧着她用。 小周氏一口茶没到嘴里,呛的不轻。 第115章 不信 第115章 “当真?” 小周氏怔然问道。 齐老太爷入阁的事情,吹了这么长时间的风,终于要落地了? 谢湘怜笑道:“当真啊。我公爹亲口说的。” 小周氏很怀疑:“你公爹亲口对你说的?” “不是……” 公爹怎么可能和她说这些。 是她去给婆婆请安的时候,无意间偷听到的,还说让她婆母嘴上把着门,不要到处乱说。 谢湘怜便道:“娘,这事外人可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了您,您不要告诉任何人。” “连你爹也不说?” “爹当然要说!”不告诉父亲,以父亲那个势利眼样,只怕又要偏心谢玉惜,请西席的事就轮不到她优先。 事关重大,小周氏着人去守着大门,等谢元昌一从衙门里回来,就把人给请了过来。 谢元昌看见谢湘怜,先是眉头一皱,问道:“你婆婆准许你回娘家?” 不是他说这个女儿,自从嫁到齐家,时不时便回来。 哪儿像大女儿谢玉惜那么守规矩。 不等谢湘怜回答,谢元昌沉着脸道:“汝望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谢湘怜一个都不想回答。 她直接便道:“胡阁老病重,眼看是要退了,他一旦退下,我家老太爷就要入阁。爹要是觉得我回家碍眼,从今以后我就不回了。” 起身就要走。 谢元昌忙抬手按下她:“慢着慢着!你刚说什么?” 谢湘怜轻哼一声,得意着坐下。 谢元昌和颜悦色道:“好丫头,快和爹说仔细点,怎么就突然病重了?” 谢湘怜就把自己偷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谢元昌。 还道:“我家老太爷正在争阁老的关键时刻,齐家当然不敢明着提携爹。爹您还为这个给女儿摆脸色吗?” “我哪有?” 谢元昌笑了笑。 谢湘怜又哼了声。 谢元昌道:“既然是有这般考量,你爹我还是能理解的。只不过……” 避嫌他又不是不懂,齐家却不曾跟他通过气。 女儿说的话,是真的吗? 谢元昌不禁质疑道:“汝望真同你这般说?” 他怎么不信呢。 谢湘怜道:“当然啊,这可是我公爹亲口说的。要不然女儿怎么知道朝堂上的事。” 谢元昌越听越觉得可疑。 但女儿说的对,朝堂上那么大的动静,齐三老爷没有必要专门和儿媳妇说那么清楚。 谢湘怜趁着谢元昌思考的功夫,便道:“爹,女儿让您替汝望庶弟请的西席呢?有人选了吗?” 小周氏眼皮子直跳。 这可怎么答。 人早就被谢玉惜请走了。 谢元昌眼都不眨一下,道:“早就给你找好了,随时能上你们府里去。” 谢湘怜大喜:“太好了!爹,人呢?我现在就领回去。” 谢元昌皱眉:“你当西席是地里的大白菜,随便领走就行了?” “那要怎么样嘛。” 谢湘怜噘着嘴。 谢元昌说:“你让汝望同你一起来,挑好了日子,先生随时跟着你们回去。” 谢湘怜不答应。 齐汝望未必会来,倒不如她直接把人送到他面前,他总不能再把人赶走吧? 到时候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少不得记她一个恩情。 谢元昌却说:“你如此为汝望庶弟的事上心,你难道不想让他亲眼看看?” 谢湘怜眼睛一亮。 父亲说的对,让夫君亲眼看着,父母亲若再帮她好好敲打他,他难道还敢一直冷落她? “爹,我这就回去和汝望说。” 谢湘怜坐不住,立刻就走了。 小周氏看的脑子转不过弯,她犹豫着问谢元昌:“您从哪儿请来的先生?” 她怎么没听说。 谢元昌冷哼:“她先把汝望带过来再说。”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谢湘怜做不好一个妻子,女婿已经冷落了她。 当然,女婿也未见的都做得对。 是该敲打一番。 却不能是他这个岳父上赶着教训女婿,还得女婿自己上门。否则他这个岳父也是当的贻笑大方。 几番对比,谢元昌倒是对梁仲骁和谢玉惜夫妻俩越发满意。 当着小周氏的面,就道:“她要是有玉惜一半省心,我这就去给谢家祖宗烧高香。” 小周氏扯扯嘴角,说不出一句谢玉惜的不好。 她心里犯愁,倒也没力气给谢玉惜使绊子,在西宁伯府那处动歪心思。 暗地里让人去请了那位擅长替妇人坐胎的大夫。 齐家。 谢湘怜着人请了齐汝望过来。 齐汝望本来不想来,父母亲有过叮嘱,不管他和谢湘怜夫妻关系怎么样,不要让人笑话就是了。 他一个月至多来一次,使两人暂不丢脸面便是。 哪知道弄棋说:“这回奶奶替姑爷您费了好大功夫,就是西宁伯府那边想要,奶奶也没松手,姑爷快去瞧瞧吧。” 她又想惹什么事? 怎么又和西宁伯府有关? 齐汝望想到了大姨姐谢玉惜。 不知怎么的,像是有一种奇怪的吸引,齐汝望忍不住去问谢湘怜:“你干什么了?怎么和西宁伯府扯上了关系?” “我托我爹替二弟请了一位西席。原本我大姐要替她侄儿请了,爹却让大姐让给了我。夫君,你怎么谢我?” 谢? 他还要谢她? 齐汝望气笑了:“你给二弟请了西席?谁让你自作主张?你问过母亲了吗?” 谢湘怜见气氛不对,委屈道:“我、我是看你厌烦二弟……” “我什么时候厌烦二弟了?” 齐汝望当然不喜欢他庶弟。 但是在齐家这种门第,厌恶手足,这样的话一个字都不能说。 齐汝望冷淡地看着谢湘怜:“我只是忙。我没有厌恶我的弟弟。去推辞掉,齐家不需要你请西席。” 谢湘怜眼圈一下就红了,道:“你明明……” 明明就讨厌那个庶弟啊。 齐汝望冷冷看着她,道:“齐家还轮不到你掌家。请西席这么大事,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谢湘怜哪里还有机会提,一起去谢家将西席请回来的事。 她趴在床上大哭,道:“他怎么敢这样!” 弄棋、拨弦对视一眼。 姑爷自是敢的,谁让他是姑爷。 但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姑爷气恼上当受骗才娶了她们奶奶。 这个心结不解开,两人永无宁日。 “奶奶,要不您去找安姨母?” 弄棋道。 谢湘怜从床上爬起来,想起来一件事,“对,姨母说过,我有护身符。” 她娘花三千两银子从谢玉惜那里买来的玉佩。 安姨母一定知道,她应该怎么办。 第116章 嬷嬷 第116章 谢玉惜在家里安胎。 家里有梁鹤跟梁珠管着,一切井井有条,几乎不需要她操心。 只梁意即将娶王卿雨过门一事,她拿着主意,替梁意添了点银子。 但也不费什么功夫。 梁意和王卿雨夫妻二人,却是感激涕零,新婚头天,除了给三太夫人和俪二太太敬茶,还单独给谢玉惜敬茶。 梁仲骁没为这种事专门回来。 茶是谢玉惜一个人喝的,她年纪大一些,便给了他们夫妻二人封红。 梁意与王卿雨心怀内疚地接下,王卿雨按了按泛红的眼圈,道:“多谢大堂嫂。” 谢玉惜微微一笑,道:“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 王卿雨想到自己之前做的混账事,越发羞愧。 一旁的俪二太太,虽然是王卿雨的正经婆母,又对这个儿媳妇不满意。 却不敢当着谢玉惜的面发作。 她们这一房,还欠着西宁伯许多银子呢! 谢玉惜已经有点显怀,这边闹腾, 她也没有久留。 刚回环秀堂,就听含茹如临大敌:“夫人,小周太太送了两个乳嬷嬷过来。” “人呢?” 意料之中的事,谢玉惜没有太惊讶。 含茹道:“还在二门后面的穿堂,没叫过来。怎么安顿她们?” 谢玉惜便问,两个乳嬷嬷怎么来的,“空着手还是自己带了行李?” “自己带了好大个包袱。” 眼看着是打算在西宁伯府长住下。 含茹知道,小周氏肯定没安好心,虽不想那两个乳嬷嬷住下,却不能一见面就把人赶走。 “交给秦妈妈安顿吧,”谢玉惜坐下,道:“既是来伺候我的,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只我入口的东西,不许她们碰就是了。” 含茹点头,去和秦妈妈商议一番,将人安顿在了伯府最后面的倒座房,和体面的妈妈们一起居住。 这般待遇,与祝嬷嬷和秦妈妈这样的得脸老人,自是没法比。 但比一般的大丫鬟却体面多了。 两个乳嬷嬷自恃是伯府夫人娘家来的,还真有拿乔。 佩兰就跟她们住在同一排倒座房里面,才刚三天,已经有不少小丫鬟妈妈们过来跟她诉苦。 佩兰也是没办法,只能同谢玉惜道,下面的人怨声载道。 谢玉惜先是说:“别委屈你们自己,她们也只是个乳嬷嬷,为的是服侍我,你们没必要服侍她。只不故意冒犯她们两个长者就是。” 佩兰把话传下去,倒座房里住的人,就没那么客气了。 秦妈妈也不想家里惹是生非。 故意把两个乳嬷嬷拘束在环秀堂,但又不许她们进谢玉惜住的寝居。 眼看两个人又找着机会在伯府里到处乱逛,和含茹一起把两个人赶到园子里,抓个现形,当着面便呵斥:“夫人正要用人,你们两个又往哪里乱跑?到底是来服侍夫人,还是来做贼的?” 贼? 她们是小周氏请来的贵客好不好! 但秦妈妈是谢玉惜的乳母,她们不敢拿大,顶着张笑脸,双双道:“我们也是闷了,出来逛逛。这就回去服侍夫人。” 秦妈妈给她们派了些繁琐的活计。 两个乳嬷嬷开始不耐,私底下相互抱怨:“还当是来享福的,没想到比在家里还遭罪。” 回了倒座房,那里面住的丫鬟妈妈们,也没好脸色。 二人打算回去找小周氏告状。 谢玉惜一听说两人告假,想回家,便笑了:“想好了,要回家?” 听孕妇语气,像是威胁她们,去了就不准走。 圆脸乳嬷嬷道:“……奴婢家里也有个孙子,只是回去看看孙子。” 方脸乳嬷嬷也道:“奴婢就是回去探望老母亲。一天假就够了。” 谢玉惜点点头,淡淡道:“回吧。” 两个嬷嬷一高兴,想要谢恩,就见谢玉惜跟着就站起来,道:“正好,我也有段时间没回娘家了,一起送你们回去。” 二人对视一眼。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伯府的马车不想坐?” 谢玉惜问道。 “想!想!” 有伯府的马车送她们回家,岂不是可以狐假虎威一番? 两人喜不自禁,又觉得到伯府来伺候的差事不错。 这几天待下来,也打听到了不少伯府的消息,是时候回去转告小周氏太太了。 两人归心似箭,跟着谢玉惜坐上西宁伯府的马车,回了谢家。 今天谢元昌休沐,正好在家。 谢玉惜先去见的谢元昌,也不为别的,那两个乳嬷嬷她不想要。她也懒得同小周氏费口舌,父亲是个很会做取舍的人,让父亲出面打发就是。 她见到谢元昌的时候,两个乳嬷嬷被困在车里出不来。 两个人一到谢家门口,就想下马车,却被护院手里的粗棍子给拦住了。 “老实待着!还不到你们下来的时候!” 两根胳膊粗的棍子,左右交叉,横在车帘前,钻都钻不出来。 二人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嘴里骂骂咧咧,护院用棍子猛地敲了敲车厢,立刻就安静了。 “父亲。” 谢玉惜给谢元昌请安。 谢元昌连忙道:“快起来,你怀着身子还拘什么礼。” 秦妈妈和含茹扶着谢玉惜站起来。 谢玉惜一般回来,都只带丫鬟,不带秦妈妈。 谢元昌少不得问问秦妈妈,谢玉惜最近好不好,在他眼里,秦妈妈是谢玉惜的乳母,周到细致,总比丫鬟们服侍的上心些。 秦妈妈在伯府里住了半年多,说话早就不如之前温和。 倒不是因为伯府里刺头多。 只是她跟着谢玉惜一起,在伯府的地位水涨船高,说话也硬气了很多。 她不加掩饰地说:“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小周太太送来的两个乳嬷嬷,着实把姑娘折磨的够呛。老爷要是不管,老奴不怕别的,就怕伯爷心疼姑娘和姑娘肚子里的孩子。” 事关子嗣,谢元昌十分慎重。 “怎么回事?” 以谢玉惜如今的身份,没必要为娘家憋屈自己。 她口都没张。 就听秦妈妈道:“请老爷恕老奴托大,那两个乳嬷嬷实在不像样,来了就摆款儿,在府里乱逛也就罢了,姑娘跟前的事,她们也不管不顾,只知道给姑娘添堵。” 秦妈妈动真情了,伤心道:“要是先太太还在,明知道姑娘怀着身子,哪儿会这么折腾我们姑娘。可怜我们先太太从前那么疼姑娘,要是知道姑娘怀身子还受这等委屈,不知要流多少眼泪。” 提到发妻,谢元昌也心软了一瞬。 最要紧的是,他可不想跟大女婿交恶。 这可是梁仲骁头一个孩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外孙,他知道这孩子的份量。 “秦妈妈,不必说了。” 谢元昌已然气恼,说什么也要替谢玉惜解决这个麻烦。 第117章 巴掌 第117章 “走,我带你去给太太请安吧。” 谢元昌的语气,哪儿像是要带谢玉惜过去给小周氏请安。 分明是问罪的。 那头,小周氏正在见谢湘怜。 二人约好看大夫的日子,正好就是今天。 大夫给母女俩把了脉,写了两张药方子留下,拍胸脯保证:“太太奶奶吃了我这神仙药,最快一个月,最多三个月,就能怀上身子了。” 小周氏有点怀疑:“果真吗?” 大夫胸有成竹:“老夫看过的妇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最后各个都怀上了。” 谢湘怜一听,当时就信心大增。 哼,她也迟早怀上身子,谢玉惜不过比她早孕几个月,没什么好得意的。 小周氏暗暗算了笔账,八千个孕妇,如果一天看两个病人,那得看十年? 再看大夫的年纪……倒也说得过去。 小周氏笑道:“我们娘俩要是都有了,还有重谢。”塞了重重的一包银子给大夫。 大夫掂量了一下,眼神飘到谢湘怜身上。 小周氏给的一人份的银子。 谢湘怜瞪眼,怎么,她还要给银子? 小周氏见她不动,无奈扯了扯嘴角,朝丫鬟示意,再去称一包银子出来。 这才打发了那大夫走。 为这银子的小意外,母女之间有点微妙。 谢湘怜撒娇道:“娘,这不都是为了您的小外孙。这可是您的亲外孙,等他出生了,我让他第一个叫您,好不好?” 小周氏也就罢了,捏了捏她的下巴,道:“你就是个不省心的!” 又问她:“光吃药可怀不上孩子,你跟汝望两个,和好了?” 谢湘怜笑眯眯的:“当然。汝望心里有我,怎么可能会一直冷落我。” 这就奇了。 小周氏觉得女婿看着温和,大家少爷的脾气却不小,要不然也不敢给岳父摆脸色。 怎么这么快就和好了? 虽然是好事,小周氏还是不免提心吊胆:“怎么和好的?” 谢湘怜道:“还得谢姨母,她替我出的主意。” 小周氏皱了皱眉,姐姐私底下插手湘怜夫家的事了,她怎么都不知道? “你姨母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谢湘怜一股脑都说了。 “他不就是为了娶我没娶到谢玉惜膈应嘛,我还不高兴呢!明明是他自己一眼就看中了我,是他自己求娶的我,怎的一见到姐姐,就都变成我一个人的错了?” 谢湘怜一顿,出了口恶气似的,道:“所以我就同他说开了,他也知道自己见色起意,如今想冤到我一个人头上,凭什么?” 一口恶气出完不止,还要再压上丈夫一头。 她将不孕的事情怪到齐汝望头上,怪他一个月才来一次,并且状告到齐三老爷跟前。 这种事,她做儿媳妇的其实不适合同公婆开口。 但为了子嗣,她也只能厚着脸皮委婉哭诉。 幸好子嗣大事上,公婆还是站在她这一边,果然把齐汝望臭骂了一顿。 小周氏眼皮子直跳:“之后呢?” “之后他就待我和从前一样好,再也不同我大声说话,就跟刚成亲的时候一样。” 谢湘怜出了恶气,十分满意,挽着小周氏一脸幸福的笑道:“娘,再加上坐胎的药,我只怕很快也要怀上一胎了。” 小周氏有点不安,追问:“汝望没有生你的气?” “没有啊。这可是公爹的意思,他不敢不从。” 小周氏松了口气,道:“幸好,汝望是个孝顺的孩子。” 谢湘怜还在幻想,有朝一日她怀上了状元郎的孩子,她的孩子是不是也有机会做状元郎? “娘,说不定我以后不仅是状元郎娘子,还是状元郎的娘。谢玉惜的孩子充其量也就是个子爵,哼,以后见了我的孩儿,那也是要低头的。” 小周氏也不希望谢玉惜的孩子超越她的亲外孙,又想到自己安插在谢玉惜身边的两个乳嬷嬷,便劝道:“你只管好好调理身子早早怀上,你大姐姐那边,我安排了两个乳嬷嬷过去,有她好受的。” 谢湘怜一听就来劲儿,立刻追问:“什么乳嬷嬷?” 小周氏一笑,“自是我的两个耳报神了。” 继女的心就不向着娘家,她偏要谢玉惜不痛快,她还要那两个乳嬷嬷找到能从伯府里捞银子的机会。 “你倒是手眼通天。” 谢元昌突然阴沉着脸出现,把母女二人吓了一跳。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谢玉惜和她的丫鬟含茹、含芝。 谢湘怜生气地瞪了谢玉惜一眼。 真是讨厌,居然偷听她跟她娘讲话。 谢玉惜一脸无辜,她也没想到,居然一过来就听到继母和谢湘怜密谋这么多事。 这下好了。 继母不打自招,都不用父亲再多费口舌演戏,直接就能把那两个乳嬷嬷发落了。 至于谢湘怜的家事。 谢玉惜只能说,她这个妹妹当真愚蠢至极,谢湘怜和齐汝望这段夫妻情,彻底尽了。 然而,谢湘怜还半点不自知。 谢元昌最先发作的就是乳嬷嬷的事。 他冷眼看着小周氏,道:“你送到西宁伯府的两个乳嬷嬷,我让玉惜送回来了,你从哪儿请来的,给我送哪儿去。” 小周氏急了:“老爷……” “你闭嘴!你当我聋了?” 谢元昌暴怒。 小周氏不敢再反驳,谢湘怜一看父亲这么对母亲,也顾不上和谢玉惜较劲儿,过来劝和:“爹,娘她也是为了谢家……” “你也闭嘴!蠢货!” 谢元昌听到谢湘怜在夫家犯的蠢,气得七窍生烟。 谢湘怜还不服,咬住嘴唇低头。 谢元昌还出气出的不够,怒吼:“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虽说是很热闹的一幕。 但这种热闹,谢玉惜就不凑了,她轻声细语道:“爹,女儿就先回去了。” 谢元昌脸色顿时好转:“路上小心。” 他吩咐含茹:“好好照顾你家夫人,别碰着她腹中胎儿。” “是。” 两个丫鬟一起扶着谢玉惜离开。 谢湘怜也想走,谢元昌阴着脸,道:“给我回来。” 谢湘怜慢慢地退回来,弱声道:“爹。” 谢元昌真想给她一巴掌,想到她已经嫁为人妇,到底忍住了。 谢湘怜心里不痛快,道:“爹,您不就是看在姐姐怀了西宁伯府子嗣的份上百般偏疼她,您用不着这么给我脸色瞧,我早晚也……” “啪。” 谢元昌忍不住了,一巴掌抽过去,冷冷地道:“你什么时候这般没规矩了?你在齐家也这么没教养?” 他还以为二女儿嫁到婆家就会变好。 没想到小周氏已经把她宠得不成样子,竟是越发的没有分寸。 第118章 吃药 第118章 谢玉惜带着丫鬟,意外听到了谢湘怜和小周氏密谋之事。 少不得与秦妈妈谈论一番。 不过她们尚在谢家,不是说话的时候,况且谢家大门外,还有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乳嬷嬷没处置。 谢玉惜带着秦妈妈跟丫鬟出去。 吩咐护院把两个乳嬷嬷放出来。 二人骂嚷了半天,终于下了车,冲着谢玉惜就没好脸色,沉着脸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还用不着谢玉惜跟她们费口舌。 秦妈妈冷声道:“回去问问老爷,你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下令:“把这两个人送进去,让门房先关押起来,之后老爷会亲自处置。” 两个嬷嬷一听,居然由谢元昌亲自出面处置她们。 就知道谢玉惜一定告状去了。 不管告了什么,老爷都发话了,小周太太还能怎么办?自是以夫为天,一切都听谢老爷的。 两个人终于知道怕了,连忙讨好道:“夫人,夫人!我们不知做错了什么,夫人要是……” 谁听她啰嗦? 谢玉惜扶着丫鬟上马车。 护院把两人推搡进谢家,交给了门房。 回到环秀堂,谢玉惜才和秦妈妈说起谢湘怜的事。 秦妈妈没有亲眼旁观,只是听跟含茹转述,便不痛快。 她恨声道:“太太和二姑奶奶当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要说多恶毒,她们暂时不至于有那个胆子。 但着实一直没安好心。 谢玉惜轻声道:“要说坏,最坏的还是安姨母。” 秦妈妈深表赞同。 谢玉惜继续道:“安姨母同湘怜说的道理没错,齐汝望之所以轻易悔婚,就是见色起意,并非湘怜一个人的错处。” 秦妈妈接上话:“即便是见色起意,那也是有意。” 正是。 谢玉惜叹谢湘怜的蠢,她居然连这点都不懂。 便道:“湘怜要是借当初齐汝望见色起意之情示弱,说不定她夫君还能念及一两分当初一见钟情的情分,吞下苍蝇同她好好过下去。” 秦妈妈叹息:“我听那意思,二姑爷像是话都不想和二姑奶奶说了,不过是表面上顺着她,早和她离心了。二姑奶奶却还不知。” 这种夫妻,做不长久的。 以谢湘怜的脑子,自然看不穿。 但,谢玉惜眼底一丝冷笑:“安姨母明明知道用公婆强压丈夫低头不好,却没有告诉湘怜怎么做才是好的。” 秦妈妈顿了顿,道:“安家太太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和小周太太还有二姑奶奶关系亲近,却似乎并不希望她们母女过得好。” 这个谢玉惜观察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 但她也不是毫无察觉,她道:“安姨母多少有些嫉妒我们太太。” 所以背地里使绊子是一定的。 只是小周氏和谢湘怜总是看不透安姨母。 谁让安姨母每次都能帮她们及时解决很多难题,只不过,那些难题最后依旧会后患无穷而已。 说来说去,都是小周氏和谢湘怜的事。 谢玉惜犯不着操心,也操不上心。 她摸了摸肚子,秦妈妈立刻想起来,哎呀一声,道:“该喝安胎药了。” 谢玉惜微微一笑,每次林府医说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很好,她夜里都会做梦,梦到一颗小豆芽从泥盆里一点点长大。 齐家。 谢湘怜过的就没那么痛快了。 两头受气,她比谁都委屈。 这次还带着巴掌回夫家,简直抬不起头,一路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不知被多少人看到了脸上的巴掌印。 董氏听说之后,感叹道:“她娘家倒有几分明事理。” 谢湘怜没过门之前,她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种儿媳妇,三从四德都做不到。 整个齐家,还是头一次娶进这种媳妇。 太让人头疼了。 谢湘怜憋了满腹怒气,不由得想到谢玉惜离开谢家的时候,谢元昌关心的样子,怒道:“不就是个外孙吗!” 谁不能怀似的。 她叫人去按照怀胎的药方抓药。 弄棋刚要去,谢湘怜忽道:“慢着。” 大夫开药方的时候说了,她跟母亲的药方差不多,区别在于,母亲年纪大了,要怀身孕不容易,所以要用重药。 她还年轻,所以药量可以少些。 “弄棋,你去拿笔来,我把药量增上一些。” 她想快点怀上身孕。 弄棋有点犹豫,道:“奶奶,擅自改药方子,这……这不好吧。” 谢湘怜不耐烦:“你啰嗦什么?大夫不是说了量多怀的快吗?” 弄棋很努力回想,大夫有这么说吗? “还不快去?” 弄棋只好去了,心底也是越发不痛快。自从来了齐家,反而不如在谢家时舒服。 她遵从谢湘怜的要求,瞒着人抓药。 谢湘怜想的是,她一旦怀上了,还不一鸣惊人? 看父亲还偏不偏心谢玉惜! 弄棋蒙面去药堂,大夫一看方子,皱了眉,似是坐胎药,又不太像,某些药用的份量也不对。 大夫道:“这位姑娘,你这药方打哪儿来的?” 弄棋想着,要是不照着药方抓回去,主子又要发脾气,她也有些不耐烦:“用不着你管,照着抓就是了。” 大夫拒绝了:“姑娘去别家吧。” 到时候吃出事,砸的可是他家的招牌。 弄棋跑了好几处药堂,才买到药,回来同谢湘怜抱怨,药不好买。 她还小心翼翼问:“奶奶,这方子要不找个大夫再看看?” 谢湘怜催道:“快去煎了,有没有用吃几服就知道了。” 药煎好了之后,奇苦无比。 谢湘怜捏着鼻子,喝完之后险些都吐了出来,“这什么药!” 她也不是没吃过苦的药,但这也太苦了。 齐汝望过来闻到味道,便问她在吃什么药。 谢湘怜心虚道:“是婆母让林府医开的药。” 听说是林府医开的药,齐汝望也就没再怀疑,直到林府医上门替董氏请平安脉,这才瞒不住了。 林府医茫然:“我没替贵府奶奶开药啊。” 齐汝望更愣:“不是您开的?” 董氏听不懂了:“什么药?谁生病了?” 儿媳妇隔一日就过来请安,她没看出谢湘怜生病。 第119章 怀孕 第119章 谢湘怜私下吃药,董氏和齐汝望管不着。 但她借林府医的名义吃药,这太蹊跷,二人少不得过问一番。 董氏先把林府医留了会儿,然后吩咐齐汝望:“去问一问湘怜,她到底得的什么病,吃的什么药。” “是。” 齐汝望皱着眉就去了,找谢湘怜要药方子。 “什么药方子?” 谢湘怜装傻。 齐汝望拧眉道:“前不久你说林府医给你开了药方,拿来我看看。” 谢湘怜更加心虚:“药方有什么好看的……” 齐汝望冷声道:“你栽赃林府医,他老人家现在就在母亲院里坐着,是母亲要过问!” 败露了! 谢湘怜抿了抿唇,道:“我吃我的药,与他一个大夫有什么干系。他管得太多。” 齐汝望简直语塞,不耐道:“你的意思是说,母亲想过问都不行了?” 谢湘怜哪儿能不知道婆母的威力,连忙辩解:“我没这个意思。” 齐汝望发了狠,看着谢湘怜房中丫鬟,冷脸道:“你们若不拿出来,有一个算一个,都跟着你们奶奶滚回去!” 他从不和丫鬟发脾气。 这是谢湘怜过门之后第一次。 弄棋和拨弦都吓坏了,忙不迭去找塞在妆镜后面的药方子,递过去道:“爷,在这里。” 谢湘怜沉着脸,道:“不就是一张药方子,你动那么大怒干什么?” 仍是觉得,她想吃坐胎药又没有错。 齐汝望懒得同她纠缠,拿了药方子去给林府医看。 府医看完皱眉,道:“不是什么好方子,剂量也有很大的问题。” 董氏当真不知道说谢湘怜什么好,只好问:“这方子上的药,有毒吗?伤不伤身子。” 谢湘怜还那么年轻,万一伤了身子,她这个做婆母的,推卸不了责任。 林府医道:“是药三分毒,到底怎么样,还要老朽给少奶奶把脉之后才知道。” “还不快去把你媳妇叫过来。” 董氏少见的有点烦躁。 齐汝望心里也烦,他知嫡母的不耐并非对自己,快步去叫了谢湘怜过来,由林府医把脉。 林府医额头上冒冷汗,看得董氏胆战心惊,忍不住半途插话:“林府医,怎么样了?”声音轻轻的,又怕打搅了大夫。 谢湘怜觉得他们太大惊小怪,眼里仍有轻视。 齐汝望沉脸站在一旁,手攥着拳头,不知在琢磨什么。 林府医收手,吸了口凉气,才道:“尊府少奶奶有身孕了。” 却没道一声“恭喜”。 因为,不见得是件好事。 谢湘怜却惊愣失神,回神之后欢天喜地道:“我怀孕了?” 果然!那药果真有用。 不亏她忍着苦,吃了那么多碗。 董氏和齐汝望脸色也好转了些。 再怎么样,家里添了香火,那都是天大的好事。 董氏便淡笑问:“几个月了?” 林府医道:“还不到两个月。”要不是他经验丰富,像这种月份的身孕,一般都把不出来。 董氏点点头,心怀欢喜。 林府医见识过谢湘怜的无礼,便斟酌着道:“三夫人,齐小大人,少奶奶身子弱,这一胎可得好好保养。” 董氏忙请林府医帮忙保谢湘怜这一胎。 林府医婉拒,道:“夫人恕老朽分身乏术,近日正在替西宁伯主母保胎,贵府少奶奶的胎,我照看不过来。” 董氏看了谢湘怜一眼,才问林府医:“西宁伯夫人怀孕了?” 算关系,两家绝对是亲戚。 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林府医装看不见婆媳之间的机锋,有一说一:“是的。” 董氏又看了谢湘怜一眼,谢湘怜躲开了目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是知情的,却不告诉自己的婆母。 董氏气息沉沉,同林府医道:“今日辛苦林大夫了,汝望,你送一送林大夫。” 齐汝望低着头,脸色看不出情绪,“是。” 送走府医,齐汝望回到董氏这里,谢湘怜还坐在堂内。 董氏一句话都没和谢湘怜说,见齐汝望来了,才道:“把你媳妇送回去吧。” “是,儿子告退。” 谢湘怜才得知自己怀了身孕,便觉得自己娇弱了,慢吞吞站起来道:“儿媳妇告退。” 齐汝望送谢湘怜回了院子,立刻就要走。 谢湘怜叫住他:“你去哪里!” 她十分委屈:“我怀了身子,你还不陪我?” 齐汝望冷淡道:“你姐姐怀了身孕……” 提到谢玉惜,谢湘怜就忍不住了:“她怀身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反正也怀身子了,谢湘怜越发胆大妄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是不是惦记我……” “住口!”齐汝望失望摇头:“你当真是不可理喻。” 他大步往董氏院子里去请安告罪。 “母亲,儿子让您劳心了。是儿子没有管束好妻子。” 齐汝望低头作揖道。 其实他更后悔的是,当初怎么就悔婚要娶谢湘怜。 嫡母当时还问过他:“你想好了?” 他一时脑热,便道:“想好了,求母亲成全。” 嫡母又怎么会拒绝中了状元的儿子。 董氏见庶子已经悔青了肠子,多说无益,便道:“你大姨姐那里,我明儿就派人过去问候。” 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谢玉惜贵为西宁伯府主母。 齐家可不能装瞎。 但这都不是要紧的,怎么管束谢湘怜才是最麻烦的。 董氏不忿道:“可恨我们齐家,可从没出过和离、休妻之事!” 她当真是看这个儿媳妇不顺眼。 这也就罢了,实在是谢湘怜处处出人意料,她从没见过这种儿媳妇。 “谢家两个女儿,一个天一个地,真不知差别怎么这么大。” 董氏想到谢玉惜,不能说不后悔。 当初她要是硬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压着,也许娶进门的就是谢玉惜了。 母子俩说了许多,董氏闭了闭眼,睁开之后便问:“湘怜这一胎,你是想让我照看着,还是让她娘家人来?” 如果小周氏执意要亲自照看,她索性丢开手罢了。 就怕庶子心里不痛快。 “还是辛苦母亲替儿子照看吧!” 齐汝望可不想小周氏过多插手他的事。 董氏点点头。 齐汝望又道:“方才林府医私下里对儿子说,湘怜胡乱吃药,这一胎恐怕不稳。母亲您尽心即可。” 董氏心一沉,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保不保得住,就看老天了。 齐汝望最后道:“既然湘怜有了身孕,请母亲给儿子身边寻两个伺候的人。” 他一脸正色,可不是色令智昏,需要红袖添香了。 齐汝望脸色沉沉道:“湘怜屡屡生事,给母亲和家里添了不少麻烦,儿子想找两个人牵制她。若孩子也能顺利生下来,她便能消停许多。” 董氏很赞同,她道:“我知你的委屈,你不说我也要为你寻人的。” 话音落,已在脑海里搜寻起合适的人,既要身份上压得住儿媳妇,又要够聪明。 只有这样,家里才能安宁。 第120章 新瓷 第120章 谢湘怜刚怀上身孕,就按捺不住,将消息传到西宁伯府。 还有谢家。 此时,齐家正来人探望谢玉惜,送了些亲戚间走动送的万金油。 谢玉惜照着董氏的手笔,回了份份量相近的礼。 之后,林府医就过来给谢玉惜请平安脉,调整安胎的药方。 林府医见过很多病人,大部分病人求医问诊,有求于大夫,态度都很好。 西宁伯府尤其好。 他每回来环秀堂,脸色都不错,又见环秀堂众人对待主母,都很敬爱,暗暗叹气。 怎么同是谢家的姑娘,差距就这么大? 林府医给谢玉惜诊脉之后,问秦妈妈,谢玉惜平常的习惯。 秦妈妈道:“都按照您说的,忌生冷,多逛院子。安胎药也是一天都没落下。” 林府医满意点头,随口说了句:“令妹要是也有您这般谨遵医嘱就好了。” 谢玉惜看过去,好奇道:“我妹妹的胎,也是您看的?” 林府医摇头道:“我只是替她诊出了孕脉,我可没有答应替她保胎。” 这话听着就有深意。 谢玉惜想到那日小周氏和谢湘怜密谋的时候,好像说过请大夫吃坐胎的药。 算算时间,吃药的时间应该在谢湘怜怀孕之后。 林府医又生怕沾惹上谢湘怜这一胎,莫不是,吃出了什么问题? “林大夫,我妹妹的胎相怎么样?” 如果那药影响胎儿,小周氏也跟着吃下偏方,母女俩当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林府医脸色凝重:“是个弱胎,不好办啊。” 点到即止,二人不再谈论谢湘怜的胎相。 谢玉惜问林府医,给梁珠去胎痕的法子,有没有眉目了。 林府医一直惦记着此事,他此前写信给那人几回,终于感觉对方松了口风。 正琢磨着转告西宁伯府。 谢玉惜既然问了,他索性就道:“我曾有个同僚,如今也隐居在故里,他倒是擅长去疤除痣,但三小姐的胎痕太大了,能不能除还不好说,恐怕治不好还会弄出新疤痕。我这位同僚固执又脾气古怪。夫人若想请他出面,只怕不容易。” 他顿一顿,还道:“且还疼。夫人您先慎重考虑吧!” 一听说事情一点都不好办,谢玉惜当然也忐忑。 但让她试都不试,她会替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遗憾。 谢玉惜便道:“林大夫,不知您能否为我们引荐您的同僚?” 林府医点头,道:“我将他住的地方写给夫人。夫人让人去请他时,千万顺着他的意。” “这是自然。” 哪有请大夫,还让大夫纡尊降贵? 林府医留下自己的名帖,还有旧同僚的住处。 谢玉惜刚收下,梁鹤就来了,坐着轮椅进来,道:“婶子,让我去吧。” “你想去请此人?” 谢玉惜指了指林府医留下来的帖子。 梁鹤道:“婶子您怀着身子,多有不便。” 他还说:“我方才在外面听见林府医说,此人固执古怪。” 还有谁比曾经的他还固执古怪呢? “婶母,让我去吧。” 梁鹤态度坚定。 谢玉惜心想, 她亲自去肯定不可能,也确实没有比梁鹤更好的人选了。 “也好。” 随后笑问:“怎么来我这儿了?” 最近梁鹤一直在忙着收管一座瓷窑,忙碌的时候,几天都不回家,就住在矿上或者窑里。 谢玉惜都觉他消瘦了。 梁鹤一笑,脸上阴郁之色,比去年少了很多。 他让小厮把东西递上前来,道:“婶子看看,这是窑里新烧出来的瓷。” 小厮抱着一只锦盒,递给含茹和佩兰两个丫鬟。 锦盒放在小桌上,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套斗彩的茶具,每一只茶碗都无比精美,茶壶壶身上的彩画,更是比茶碗精细上许多。 梁鹤见谢玉惜爱不释手,便道:“还有一对五彩的葫芦瓶过几天才出窑,到时候我给婶子送来。” “这套瓷茶具好,花样也从没见过。当真是新窑里刚烧出来的?” 谢玉惜惊讶不已。 梁鹤十分受用婶母吃惊的样子。 说明他做得好。 梁鹤道:“这种花样,您翻遍大乾也找不出来一样的。” “哦?” 谢玉惜洗耳恭听。 “因为,这是珠儿画的。”梁鹤缓缓道。 谢玉惜更吃惊了,她知道梁珠现在画技了得,已经寥寥几笔就能让笔下之物宛如真的一般。 但并不知道梁珠还会画新花样。 临摹容易,创新难。 含茹惊喜道:“夫人,二少爷,这样的茶具,咱们环秀堂是头一份儿了?” 梁鹤颔首。 谢玉惜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东西再好,比不上他们兄妹相互协作,比不上梁鹤坐着轮椅还能不不自弃。 “阿鹤,婶子喜欢这套茶具,很喜欢。” 听到谢玉惜的肯定,梁鹤脸上笑意蔓延。 因为要替梁珠请大夫,梁鹤也不耽搁,他道:“婶子,等新的一批葫芦出窑,摆到铺子里去卖了,我就带着护院去请那位大夫。” 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谢玉惜点头,吩咐佩兰,去帮着梁鹤打点。 当天晚上,谢玉惜就用上了那套茶具喝茶。 她还用笔粗粗勾勒茶具的花样子,写了一封信给梁仲骁。 他说过,她可以给他写信了。 这是她怀上孩子之后,写给夫君的第一封信,信中便多言“孩儿的哥哥姐姐”。 她则是孩儿娘。 梁仲骁是孩儿爹。 梁仲骁收到信的时候,看着满纸的孩儿,翘着嘴角,给谢玉惜也回了一封信。 这是他第一次亲笔给人写信,十分正式。 落笔:妻,玉惜。 第121章 生意 第121章 谢玉惜第一次收到梁仲骁的信。 捧着读了好多遍。 看得出来,他的确是学会写字不久,有的字还缺了笔画,写的也都是简单的句子。 但句句带着关心。 正乐着,含茹进来道:“夫人,小周太太病了。” “病了?” 谢玉惜觉得奇怪,前几天她才在娘家见过小周氏,那时候小周氏还好好的,怎么会病了? 要是小病,也不至于过来传话,暗示她上门侍疾吧。 自己怀着身孕,不侍奉继母也没什么。 含茹道:“说是很严重,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人都虚脱了。” 家里的事暂时都交给梁珠打理,谢玉惜倒也有些空闲时间。 想着小周氏装病过一次,这回应该不敢了。 她便道:“吩咐前院备马,过去看看。” 谢玉惜就带着含茹含芝一起到谢家。 现在含芝天天都跟在谢玉惜身边,寸步不离,这是梁仲骁特意吩咐的。他还说要给谢玉惜找个武婢,她不想要个生脸丫鬟在眼前晃,含芝才得了这么个特殊的任务。 含芝顶顶聪明,把伯爷那句“凡有伤夫人的,打死不论”记得清清楚楚。 连青枣跳到谢玉惜腿上,也被含芝抓起来敲了脑袋。 马车到了谢家,谢家人也不敢怠慢,小周氏身边的人,还有谢元昌信任的管事妈妈,亲自过来迎接。 “太太生的什么病?请大夫没有?现在怎么样了?” 小周氏的人有点支吾地答道:“就是又晕又吐,请过大夫,已经止住了,却伤了元气,人不大能动了。” 听起来像吃坏了什么东西。 不会就是小周氏胡乱吃药吃病的吧? 谢玉惜就问:“太太近日饮食怎么样?” 小周氏的人更支吾,就道:“吃的都是从前吃的,没什么变化。” “是吗?” 谢玉惜微微挑眉,也不在这时候拆穿。 到了小周氏院子里,还真看到她病的脸色苍白,装都装不出来的那种。 “太太。” 小周氏睁开眼,虚弱道:“玉惜,你来了。” 谢玉惜已经显怀了,自然不可能亲身服侍小周氏。 含茹去给小周氏喂水。 断断续续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小周氏说明了自己的真正目的:“玉惜,我听说西宁伯府有一座窑厂,近日新出了一批瓷器,你知道谢家有一间瓷器铺子,我想……” 她才不需要谢玉惜侍疾。 她需要银子。 当她听说桐源有一间窑厂新出的瓷器,花样新鲜,只怕要成为桐源炙手可热的货物,她就急不可耐想买一些回来。 谁知那窑厂竟然不卖给她,态度还很强硬,软硬都不吃。 小周氏一打听才知道,难怪不怕得罪谢家。 竟是西宁伯府的产业。 这就好办了。 继女谢玉惜掌着西宁伯府,只要她点头,没有拿不下的生意。 请谢玉惜过来侍疾只是个让她无法拒绝回娘家的理由,主要是为了让她跟谢家做生意。 她这个继母又真的病了,继女总不好在她病的时候雪上加霜吧? “玉惜,我想让铺子里的掌柜买一些你们窑厂的新瓷,这事我同你爹商量过,他同意的。要不就今天吧,让汪掌柜到梁家窑厂拿一批新瓷先卖着,若是卖得好,后面都好说。” 仿佛谢玉惜已经点头答应了她。 谢玉惜微翘唇角,轻笑道:“父亲同意?” 小周氏愣了一下,点头,“你爹当然同意了,和女婿家做生意,他有什么不同意?” 她怎么觉得继女这话问得很微妙。 谢玉惜的确不是在核实谢元昌是否同意。 因为她父亲同不同意不重要。 “太太,这事我做不了主。” 小周氏脸色一僵。 谢玉惜居然敢拒绝她? 这可是谢家的生意! 谢玉惜漫不经心道:“太太,我只管内院的事,外面的生意都是阿鹤管着。窑厂是他一手经营起来,新瓷也是他自己找老师傅、请了画师,费尽心力才烧出颇有新意的瓷器。您想谈生意上的事,要找阿鹤,我说了不算。” 小周氏急了:“你是伯府主母,你怎么说了不算!再说了,梁鹤过年来的时候我可是看见了,他那么孝敬你这个婶母,只要你点头——” “是呀,太太,阿鹤那么敬重我,我怎么能让他为难呢?” 谢玉惜眨眨眼:“太太,您想让我为难吗?” 小周氏抿了抿唇,她还管谢玉惜为不为难? 小周氏躺下去,好像更虚弱了,有气无力道:“这也是你爹的意思,你要是不答应,你自己和你爹说去,我不管了!” “那您就让爹找梁家吧。” 谢玉惜还不了解谢元昌吗?父亲也许会贪心,但是面子第一,他绝不会为了生意上的事来找西宁伯府。 最多是被小周氏鼓动了,能赚则赚。不能赚也就罢了。 探病也探完了,谢玉惜想走了,便道:“听说太太这病又晕又吐,可是吃错了药?” 当然是了。 但小周氏不会承认,吃别的药也就罢了,她这个年纪吃错了坐胎的偏方生病,还不让人笑话死? 她道:“你听谁胡说。人吃五谷杂粮,到了年纪,哪有不生病的。” 谢玉惜可不想听小周氏辩解下去,便好心道:“太太病了一天,想必也顾不上湘怜,她怀着身孕,要是也吃错了……” 剩下的不用她再说了。 小周氏的脸色已经说明她果然是忘了提醒谢湘怜,那偏方有毒,不能吃! 小周氏也没时间和谢玉惜周旋,送走了谢玉惜这个瘟神,连忙让人给谢湘怜传话:“就说坐胎的偏方没有用,还有毒!让她千万别吃了。” 想着女儿肚子里还怀着她的外孙,小周氏胆战心惊。 她安慰自己:“还好,湘怜的方子份量没有我的重,我上吐下泻,她应当不至于……” 希望没伤到她外孙才好! 谢湘怜听到消息的时候,刚喝下一碗安胎药。 这回吃的药,是董氏替她请的安胎大夫,她没敢自己乱来。 不是她不想,是董氏和齐汝望把她带来的陪嫁都敲打过了,没有人敢帮她去抓药。 所以在听娘家来人说,她之前喝的坐胎偏方有问题,谢湘怜心情很复杂,“那药有毒?真的吗?” 除了太苦,她没觉得有问题。 小周氏派来的人,着急地问:“奶奶您吃了几服?没出事吧?” 谢湘怜觉得自己好得很,道:“吃了好多服,我还自己加了药量。我一点事都没有啊,娘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您还自己加了药量?” 小周氏要是听到了,只怕吓昏过去。 谢湘怜还不觉得,正想问小周氏身体如何,忽然一阵恶心。 但她知道,这叫孕吐。 却把小周氏派来的人,吓得不轻,她赶紧回去和小周氏通气。 半个时辰之后,谢湘怜才觉好转一些,董氏心腹带了两个人到她院子里来。 谢湘怜一看那两个丫头的长相,顿时大怒,怎么都妖妖娆娆的! 她院子里可不收这种丫头! 第122章 通房 第122章 谢湘怜一看见董氏送来的两个丫鬟,就让弄棋把人给赶走。 弄棋虚张声势骂了她俩一顿。 两个丫鬟不为所动,双双跪下,道:“奴婢闺墨,奴婢闺袖,奉命侍奉少爷和奶奶。” 侍奉自己也就算了,侍奉齐汝望? 这不明摆着抢她谢湘怜的丈夫! 当她看不懂董氏的手段? 谢湘怜冷脸道:“我用不着你们两个伺候,从哪儿来的,滚回哪里去!” 闺墨不卑不亢道:“奶奶,奴婢从前跟在老夫人身边,如今到了奶奶这边,自是不会再回去了。” 闺袖也道:“奴婢是奉夫人之命,过来侍奉奶奶,也绝不会回去。” 一个是老夫人的人,一个是董氏的人。 弄棋和拨弦对视一眼——惹不起。 谢湘怜见周围气氛微妙,自己正在失去掌控,踹了闺袖一脚,勃然大怒:“闺秀?你是哪门子闺秀?哪个闺秀会在少奶奶怀孕的时候过来勾引主子?你是想谋害小少爷是不是!” 仗着肚子里是阁老的重孙子,她谁都不怕。 闺袖心窝上挨了一脚,却立刻站起来,惶恐道:“奶奶,奴婢的名字是老夫人赐名。您辱骂不得啊。” 还扶着谢湘怜,担心地道:“奶奶不喜欢奴婢不打紧,小心您肚子里的孩子。” 闺墨见状,也帮忙架着谢湘怜另一只手臂。 谢湘怜动弹不得,脸色一变,道:“给我松手!你们给我放开!” 闺墨微笑道:“奶奶还是进去歇着吧。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爷的孩子啊。” 闺墨跟闺袖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就把谢湘怜给“劝”进了屋子。 弄棋和拨弦茫然跟着进去,被谢湘怜大骂一顿,却不敢上前帮忙。 待两个通房丫鬟走了之后,才低声道:“奶奶,您差点就着了她们的道了!” 谢湘怜一肚子气,还不知道怎么就着道了。 弄棋着急上火地道:“刚才她们两个,说您不敬重老夫人,还说您不把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仗着没出生的小少爷惹是生非。” 拨弦觉得头皮发麻,她慌张道:“这要是传了出去……” 董氏可就有理由发落她们两个了。 不止她们,还有谢湘怜也没有好下场。 谢湘怜有点紧张了,“我哪有不敬重老夫人!” 弄棋道:“可您刚才说的话,确实有那个意……” “啪。” 谢湘怜怀上身孕之后,脾气越发不好,一个巴掌扇过去,尚不觉得打伤了丫鬟的心。 她还依然愤慨道:“谁准你跟着她们乱说话?” 想想又有点后怕,便吩咐拨弦:“你去听听,有没有人敢背后嚼舌根,但凡有一个,给我抓起来狠狠教训一顿。” 拨弦自然知道,自己动不了齐家的人。 但也道“是”,低着头退下。 弄棋捂着挨了巴掌的脸,红了眼睛。 谢湘怜十分不耐烦:“杵着干什么?看不出来我饿了?” “奴婢这就去给奶奶拿吃的。” 至于那两个通房丫鬟,就在谢湘怜这边住下了。 不必她安排,这是董氏的意思。 两个人连行李都自己带好了,当天晚上就收拾妥当,安睡了一整晚。 次日,两个人以通房的身份去侍奉谢湘怜。 谢湘怜虽然不满意董氏塞人,却也知道赶走通房,那是善妒的行为。 没沾上七出还好,若是犯了七出,那就惹上大事了。 憋着怨气,承认了那两个通房丫鬟。 “奶奶。” 闺袖和闺墨,一个站在一边,听候差遣。 谢湘怜自不是好相与的,不过无妨,两个通房丫头各有手段,根本吃不了亏。 直到齐汝望回来,谢湘怜倒想发作。 谁知道齐汝望直接睡了两个通房的房里,她除了在房里摔摔打打,什么都做不了。 等了一整晚,齐汝望天亮了才过来安抚她。 “你昨晚摔摔打打,摔给谁看?” 居然还不是安抚,而是质问。 谢湘怜又怒又委屈,咬唇道:“汝望,你我才成亲不到一年!你居然收了两个通房……” 齐汝望已经不会再跟她吵了,淡然道:“那是老夫人和母亲赐的,你不满意?” “我……” 她当然不满意。 但她不敢对老夫人和婆婆的意思不满。 谢湘怜绞着帕子,扭头道:“我没有不满,只是她们两个侍奉不周,我怕影响我肚子里的孩子。” 齐汝望淡淡道:“她们刚来,有什么不会的,你慢慢调教就是了。” 说完,也没有耐心应付谢湘怜。 他看了她的肚子一眼,便走了。 “汝望,今天休沐,你去哪里?” “约了同僚。” 齐汝望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湘怜幽怨地看着那两个通房住的地方,喊来弄棋:“去告诉安姨母,我要见她。” “什么时候?” “现在就要见!” 弄棋为难:“可是夫人……” 董氏不让谢湘怜随意出门。 谢湘怜皱眉道:“你就不会说我要回娘家?” 她琢磨着,好像去西宁伯府更有说服力,便笑道:“不,我不回娘家。你就说我要去西宁伯府探望我姐姐。” 弄棋瞪大了眼睛。 这谁信? 不知内情的外人自然是信的。 谢湘怜顺利见到了安姨母,一通抱怨之后,便问:“姨母,我怎么才能把那两个贱人打发走?我一点都不想看到她们!” 安姨母笑道:“你好好想想,齐家现在最看重你什么?”她将手帕往谢湘怜的肚子上甩了一下。 谢湘怜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道:“我腹中孩子?” 安姨母笑了笑:“你婆婆不是说了吗,那两个通房你可以调教。赶人走,哪用得着明面上说清楚?她们待不下去,自然就走了。” 毕竟是老夫人和董氏塞过去的人,又只是个通房,不是姨娘。一旦起不到作用,自然就走了。 谢湘怜觉得可行,欢天喜地离开。 安雨薇从里面出来,蹙眉道:“娘,您怎么真给湘怜表妹出主意?” 她觉得母亲插手齐家的事,不太好。 安姨母不以为意:“我出主意有什么用?她又办不到,随她穷折腾去。” 她长叹一声,道:“听说你三姨母乱吃坐胎偏房病倒,只怕湘怜也跟着吃了……不知她这一胎生不生得下来!” 安雨薇觉得奇怪:“坐胎的偏方?三姨母也信?” 安姨母眼神闪了闪,笑道:“她求子心切,当然信。” 安雨薇鬼使神差问道:“娘,您希望湘怜生得下孩子吗?” “当然。她可是我的亲外甥女。” 安姨母冲着女儿笑了笑。 第123章 打醮 第123章 “她来了又走了?” 含茹过来告诉谢玉惜,谢湘怜坐马车在西宁伯府门口停了一会儿又走了。 很莫名其妙。 含茹想不通:“二姑奶奶过咱们大门却不进来,这是为什么?” 谢玉惜稍微想想,就猜中了:“八成是要借咱们府里的名义才出得了门吧。” 她让含茹去找门房打听,谢湘怜的马车从哪个方向来的。 含茹来回了话,谢玉惜就明白了:“从安姨母家来的啊。” 多半又去找安姨母出主意去了。 谢玉惜道:“看来湘怜最近在齐家的日子不好过。” 含茹也想到了:“二姑奶奶就不是个安分的,董太太不在这时候收拾她,还等什么时候?” 就是这个道理。 看来谢湘怜和小周氏,这阵子都分身乏术了。 谢玉惜吃过安胎药,换了身衣裳出门。 梁鹤窑厂里的瓷器已经上铺子了,谢玉惜过去看看卖的怎么样。 她打算悄悄买一批送人。 就当是这个婶母聊表心意。 “悄悄的,别告诉人。” 谢玉惜吩咐身侧丫鬟。 含茹低声笑道:“奴婢知道。” 马车到了聚宝堂门口,谢玉惜堂内见揽客不少,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才下去挑选。 掌柜的见她气度不同,亲自过来接待,笑道:“夫人,这可是我们昨天才新来的瓷器,就算是京城里也没有,要等到一个月之后才上架呢。” 谢玉惜在帷帽下偷笑。 没想到梁鹤做的瓷器,会卖的这么好。 “我要五套。” 谢玉惜轻声道。 掌柜眼睛一亮,大顾客啊,还说:“夫人,明儿就有新的葫芦对瓶上架,可要给夫人留几套?” “也要五套。” 掌柜笑着请谢玉惜到前面去付账,还没等谢玉惜的丫鬟掏银子,一个男人进来淡笑道:“这几套瓷器,我送夫人了。” 示意掌柜的,记在他的账上。 掌柜拱手:“齐大人。” 谢玉惜回头一看,居然是齐汝望,她微微点头示意。 齐汝望很客气地作揖道:“姨姐好。” 掌柜忙道:“哟,和齐大人是一家人?里面请,里面请。” 像这样的店铺,自然有雅间供客人仔细赏玩器具。 谢玉惜本想拒绝,她跟齐汝望可没有来往的必要。 齐汝望眼眸一垂,居然往前一步,低声道:“姨姐,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齐大人,就在这里说吧。” 谢玉惜语气淡淡的。 齐汝望顿了顿,道:“这里不太方便。” “那别处就更不方便了。” 谢玉惜吩咐含茹:“付银子去。” 齐汝望没想到谢玉惜居然对他的态度这么冷淡,抿了抿唇。 这是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受冷遇。 他作揖道:“姨姐,我只是想同你说声对不住。付瓷器的账也只是想当做赔礼。没别的意思。” 态度大大方方的,好像真的是在道歉。 可他们是妹夫与姨姐的关系,能有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 谢玉惜淡声道:“妹夫客气了,我不记得你得罪过我。更不用赔偿。” 转身欲走。 齐汝望倒像是真的内疚似的,竟追上去低声道:“曾是我对不住你。” 谢玉惜眉头一拧,不耐烦地走了。 含茹也看出齐汝望的花花肠子,在马车里低声道:“真没想到齐大人是这种人,娶完二姑奶奶后悔了才说对不住您,装给谁看呢?” 谢玉惜舒了一口气:“还好我嫁的不是他。” 含茹笑道:“还是咱们伯爷好!性子粗虽粗些……” 却没有齐汝望那么龌龊。 谢玉惜微微一笑:“谁说伯爷性子粗?” 他的心细的很,端看对谁了。 买的几套瓷器,谢玉惜送给了昌祺郡主和郑氏两套,还给谢元昌也送了一套。 昌祺郡主向来大方,给谢玉惜回了一套瓷器,一看就是京城的货,和桐源的瓷器风格有明显的区别。 昌祺郡主派来的丫鬟,还夸道:“我们郡主说,夫人眼光极好,送去的瓷器也是极好的。” 郡主向来不说客套话。 她说好,那就是真的好。 谢玉惜越发对梁鹤做生意的事有信心。 “阿鹤已经离家两天了,你去看看前院有没有消息。” 跟着梁鹤出门的人,加上护院和小厮足有十个,中间还会有人中途回来报平安。 梁仲骁不在家,谢玉惜自然更加惦记梁鹤安危。 梁鹤走的第三天,报平安的人才赶回来,说路途顺利,但梁鹤尚未到地方,先去找大夫的护院也还没消息。 这已算是好消息了。 谢玉惜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些,打算出去上香祈福。 自从嫁到西宁伯府,她就很少上香出门,家里庶务有梁珠分担,她正好有时间出门祈福。 这一去,可是听说了不少事情。 一件和小周氏有关,寺里的知客为了跟她拉近关系,便道:“您的母亲,前儿才从寺里请了一尊佛像回去。说要日日念经拜佛,祈求胎儿平安。想必正是为了夫人您。” 谢玉惜似笑非笑,捐了香油银子,打发了知客师傅。 含茹低声嘟哝:“哪儿是为了您,是为了二姑奶奶吧!” 谢玉惜道:“太太会这么做……看来湘怜的胎相不好啊。” 含茹忙道:“阿弥陀佛,太太还是别为您祈福!您福泽深厚,有这尊真佛庇佑着呢!” 她虔诚地在佛前叩首。 之后在回家的路上,就看到一群道士往桐源府衙大街那边去。 摊贩消息灵通,谢玉惜坐马车里听的一清二楚:“这是到齐大人家打醮去的。听说是因为府里少奶奶怀孩子,结果被一个通房给发现少奶奶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子不语乱怪力乱神,谢玉惜也从不信这些。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多半是谢湘怜斗不过齐汝望的通房丫鬟,名义上齐家请人打醮驱邪,实际上是为了治住谢湘怜。 果然,齐家打醮那天,请了小周氏和谢玉惜一起过去。 谢湘怜没有露面。 董氏给众人的说法是:“道长说,湘怜要在院子里待够整整八个月,胎儿才能平安降生。这期间谁都不能见。” 小周氏给女儿吃了有毒的偏方,哪还想的到别的,只忧心忡忡问:“当真能保母子平安?” 见董氏颇有底气点头,小周氏松了口气。 谢玉惜扯了扯嘴角。 这不就是禁足八个月的意思。 但谢湘怜那个性子,禁足没准儿才是最好的。 否则胎儿还不一定生得下来。 “大姑奶奶,二姑奶奶想见您。” 弄棋不知道从哪里鬼鬼祟祟跑来,找谢玉惜传话。 含茹翻了个白眼:“你们家太太不是说,谁都不能见二姑奶奶吗?我们家夫人也怀着孕呢,谁知道你家奶奶会不会冲撞了我家夫人?” 弄棋一脸着急地看着谢玉惜。 第124章 胎动 第124章 到了齐家,谢玉惜就是个客人。 董氏才说了谢湘怜不宜见人,谢玉惜去不去见自己妹妹,都要同董氏这个做婆婆的说一声。 没想到,董氏居然很好说话,淡笑着道:“既然湘怜想见你这个姐姐,只管去就是。” 见谢玉惜脸上疑惑。 董氏继续道:“我知道夫人是个有分寸的,道长虽有明令,却不能阻隔姐妹之情。”还往谢玉惜身边走近了两步,含笑看着她。 弄棋心里不是滋味。 太太怎么对大姑奶奶比自家儿媳妇还好。 到底谁才是齐家的孙媳妇! 谢玉惜屈膝,道:“多谢夫人海涵。” 董氏还虚扶了谢玉惜一把,十分客气道:“夫人怀着身子,都是自己人,就不要拘礼了。” 谢玉惜笑笑,同董氏告了辞,随弄棋一起去见谢湘怜。 院子还是谢湘怜住的院子。 但是各处已经被黄符封了起来,之前住在里面的两个通房丫鬟,也都挪了出去,另住一间院子,相当于避开谢湘怜服侍齐汝望。 含茹一看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上房里还住着人,守着两个丫鬟。 她低声道:“二姑奶奶只怕是后悔死了。” 闹成这样,通房丫头没有拿捏住,反倒把自己困在一方贴满符咒的院子。 谢玉惜不语,上了台阶,弄棋过去敲门,道:“奶奶,大姑奶奶来了。” “爷呢?他没有来?” 谢湘怜扑到门上,谢玉惜听到砰的一声,迎面吹来些许灰尘。 含茹扶着谢玉惜退了两步。 谢玉惜问的很干脆:“你费心找我过来,有事快说吧。” 谢湘怜好像在犹豫,不知道应该先和谢玉惜说话,还是先打听清楚齐汝望的踪迹。 弄棋见谢玉惜不耐烦,似乎说走就走的样子。 她靠在门边,干脆地说:“奶奶,奴婢没看到爷,那两个小蹄子跟着一起打醮了,没有缠着爷。您有什么想请求大姑奶奶的话,快说吧!大姑奶奶……” 懒得理您呢。 弄棋却不能说的太直接了,只好道:“大姑奶奶怀着身子,只怕待不了太久。” 谢湘怜怒了,狠狠拍了一下门框,大声道:“谁说我要求她了!” 弄棋都懵了。 不是求大姑奶奶? 大费周章把人请过来干什么? 谢湘怜高声笑道:“谢玉惜,我也怀孩子,怀的是阁老的嫡出亲重孙!你等着吧,等着我的孩儿出生了……” “出生了怎么样?” 孩子还没出世,谢湘怜就拿两个孩子一较高下,谢玉惜听不下去了。 她冷声道:“谢湘怜,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如不出意外,我是你生下孩子之前唯一能见到的娘家人。你还有功夫在我面前摆谱?” 谢玉惜轻哼一声,道:“省省力气吧。” 也没功夫在这里听谢湘怜耀武扬威了,谢玉惜扶着含茹,吩咐:“走。” 谢湘怜还在拼命拍门,“你给我回来!” 听了那一席话,她才有点慌了。 董氏说要关自己八个月,一天都不会少,母亲不会过来,父亲更不会来,还真的只有谢玉惜能帮她带话求情。 现在连谢玉惜都走了…… “弄棋,让她给我回来!” 谢湘怜大声喊叫。 弄棋看着人都走远了,凑到门边,道:“奶奶,您别叫了,大姑奶奶已经走了。” 看样子,大姑奶奶再也不会过来探望她家主子了。 谢湘怜倒是气足的很,跺脚道:“走就走了。有什么了不起。等我的孩儿出生……” 那时候老太爷也登阁了。 自有她风光的时候。 弄棋在门外,无言以对。 谢湘怜刚放下谢玉惜的事,又心急火燎地问:“爷怎么不来?他怎么不来!我都被禁足了,他居然不来看我?” 她不傻,也知道自己失去了自由。 但米已成炊,她就是后悔也没有办法了。 弄棋很为难:“奴婢已经把话传到了,但是奴婢没有见到爷。奶奶,您再等等吧,说不定姑爷晚上就过来了。” 谢湘怜等不了。 刚才谢玉惜的话提醒了她,她咬牙道:“我禁足的八个月里,那两个贱人,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谢玉惜说得对,我见不到别人了……我不能坐以待毙。” 弄棋一听就头皮发麻。 奶奶又要干什么? 谢湘怜吩咐她:“从今天开始,我不要你在这里面伺候我,你去给我盯着姑爷的动静,他每天几时出门,几时回来,我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弄棋几乎喘不过气来,苦着脸道:“奶奶,这,这不好吧。爷要是知道了,会打死奴婢的。” “你怕什么?你是我的陪嫁丫鬟,他不敢。” 谢湘怜倒是自信。 弄棋没办法,只能阳奉阴违。 反正不用在谢湘怜身边伺候,算是件好事。 “奴婢这就去了,奶奶您照顾好自己,可别再跺脚了。” 谢湘怜刚才在气头上,自言自语道:“我刚才跺脚了吗?” 她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疼,还有点想吐,回内寝去休息。 齐汝望正在来的路上。 他其实不想见谢湘怜,但他知道,也不过是孩子落地之前的最后一面,过去安抚她也有益于保胎。 没成想,居然撞见了谢玉惜。 还是没有戴帷帽的谢玉惜。 他这次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的眉目,怀了身孕的谢玉惜,娇颜似玉,令人心口直跳。 “姨、姨姐。” 非礼勿视,要不是这点修为克制着,齐汝望还不敢保证自己能作揖。 谢玉惜脸色淡淡的:“妹夫。” 她扶着丫鬟,稍微避让了一点,靠着墙壁往前走,没打算和齐汝望多说话。 齐汝望却下意识拦下了她。 仗着是自己家,胆子大了不少。 “姨姐,可是来看湘怜的?” 含茹眉毛一竖,含芝也捏着拳头,直直地杵在谢玉惜跟前。 齐汝望连忙退了几步,道歉:“姨姐莫要误会,我,我只是想同你说说湘怜的事。” 含茹呵斥道:“齐大人五步开外说就是了,我家夫人听得清楚。” 谢玉惜说:“湘怜有令嫡母照顾,我同谢家都放心的很,没什么需要再说的。” “含茹,含芝,走吧。” 齐汝望也没有借口再阻拦。 谢玉惜肚子忽然被胎儿踢了一下,她浑身一抽,惊得含茹惊惶了:“夫人,您怎么了?” 齐汝望也急匆匆上前,想扶谢玉惜一把。 没等他的手伸过去,一道巨力将他的手臂格挡开,有人一座山似的矗立在他跟谢玉惜的中间。 “玉惜,怎么了?” 梁仲骁身材高大,微微俯身揽住谢玉惜的肩,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藏在怀里。 “没什么,孩子踢了我一下。” 谢玉惜笑笑道:“你怎么来了?” 梁仲骁松了眉头,脸色仍旧冷肃:“听说你出门,就过来接你回去。” 齐汝望站在旁边像戏台子下的看客,脑袋里却有一个荒唐念头。 如果他当时没有悔婚,今天站在谢玉惜身边的人,会不会是他。 第125章 私自 第125章 “妹夫,多谢关心,我没事。” 谢玉惜明明白白看见,梁仲骁挡开齐汝望的那一下,力气不小。 只怕齐汝望这种羸弱读书人,胳膊都青了。 谢玉惜并非是关心齐汝望,她只是不希望夫君为了自己在别人家里沾上麻烦而已。 所以才脸色疏冷地和齐汝望拉开距离。 “姨姐没事就好,不过……孩子的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不要我让人去请大夫……” 齐汝望也看出谢玉惜的冷淡。 但他忍不住想关心她,忍不住想维护自己……正人君子的形象。 梁仲骁冷冷看了齐汝望一眼,道:“不劳费心。” 他忍受不了有旁人觊觎他妻子。 或许是他把齐汝望这个人想龌龊了,但他就是不喜欢齐汝望关心他妻子。 “玉惜,我们回家。” 梁仲骁扶着谢玉惜,他眼神灼热,要不看在是在别人家的份上,他都想直接把谢玉惜抱回去了。 毕竟她还怀着身子,孩儿在她肚子里又那么不听话。 她怎么受得住? 谢玉惜笑笑:“咱们走吧。” 齐汝望送了几步,跟在一旁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之后就让丫鬟替自己送。 他没有忘记自己到后院来,是因为谢湘怜的丫鬟说,身体不舒服。 齐汝望原地皱了皱眉,便折返去见谢湘怜。 刚转身,就看到鬼鬼祟祟的一个丫鬟。 他一眼就认出来,是谢湘怜的陪嫁丫鬟弄棋。 齐汝望扯了扯嘴角,十分不耐,都被禁足了还不老实,居然还找眼线盯着他。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又想起了谢玉惜跟梁仲骁夫妻和睦的画面,心里怨气横生。 平生还没做过任何后悔的事,可算是有这么一件了。 “她在哪里?” 齐汝望进了内院,看见弄棋就抓住她问话。 弄棋指了指上房。 齐汝望扫了一眼院子里的符咒,拧眉,觉得很晦气。 谢湘怜看不到丈夫脸色,还在暴跳如雷。 “贱人!她居然还想勾引我夫君!” 受谢玉惜点拨,她便派弄棋出去打探齐汝望行踪,没想到啊,居然就被丫鬟看到了齐汝望不来看她,却十分关心谢玉惜。 “怀身子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怀了身子,齐汝望最应该关心的是我!” 谢湘怜隔着门砸东西,气得张牙舞爪。 “谢玉惜,你可真是阴魂不散!等我生下孩子出去,我……” 齐汝望在外面听了几句,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冷冷地打断谢湘怜:“你就这么恨你姐姐?所以你费尽心思嫁给我,其实是为了抢走原本属于你姐姐的夫婿?” 里面忽然就安静了。 谢湘怜意识到齐汝望居然过来了,拍打着门,慌张地道:“汝望,不是,当然不是……” 她怎么能承认,自己是为了压谢玉惜一头,才嫁到齐家呢。 “我嫁给你,自是因为与你两情相悦……” 外面已经没有人说话了。 谢湘怜出不去,只能不停拍打着木门,喊道:“汝望,汝望!” 弄棋在外面小声道:“奶奶,姑爷已经走了。” 谢湘怜停下来,红肿的手掌传来痛感。 她看的出来,齐汝望后悔了。 他明明已经娶了她,他怎么能辜负她! 片刻后,谢湘怜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和心腹大患。 除了那两个讨人厌的通房,她最应该提防的人,是谢玉惜。 西宁伯府。 梁仲骁不放心,还是请了林府医过来给谢玉惜把脉。 林府医诊脉之后,笑道:“夫人没事,胎相好得很。” 说罢,还看了一眼谢玉惜的气色,更加满意地点了头。 梁仲骁留林府医用饭。 林府医婉拒了,说还赶着去下一家请脉,因他知道陆家和西宁伯府关系好,就直说了是去陆家。 “昌祺郡主有不适吗?” 谢玉惜跟昌祺郡主关系好,少不得问两句。 林府医摆手:“那倒不是,是陆家另一位太太也怀了身子。” 这个谢玉惜有印象,她记得第一次见陆璟的爱妾红绡,红绡便是拿那位怀了身子的太太做借口,支走昌祺郡主。 “郡主的弟媳妇快生了吧?” 林府点头,“就在这一二十天了。” 接着又问谢玉惜:“伯府可是已经派人去寻我那位同僚了?” 梁仲骁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先看了谢玉惜一眼,听她道:“我家二侄儿亲自去的。” “府上二少爷?” 林府医哪能不知道,梁鹤坐着轮椅,是个双腿残废的人啊。 他默了默,嘉许道:“二少爷与三小姐,兄妹情深。” 谢玉惜笑笑:“一家子骨肉血亲,自是这般。” 林府医不认同,他走动的内宅多了,少有像西宁伯府家风这么好的。 而且在谢玉惜嫁来之前,他又不是没来过西宁伯府,那时候府里仿佛阴气很重,也就是现在才好起来。 还不是伯府主母的功劳。 “伯爷,夫人,不用送了。” 林府医来很多次了,看出梁仲骁难得回家陪着谢玉惜,他怎么能没点体恤之心呢? 梁仲骁颔首,让卫矛送林府医。 待人走了,才坐下来问谢玉惜:“阿鹤去帮珠儿寻医了?” 谢玉惜点点头,顿了顿才有点担忧地道:“报平安的人还没回来,按理说……也该回来了。” 如果明天还不见人,她就要写信告诉梁仲骁。 没想到她夫君今天就回家了。 梁仲骁看出谢玉惜的忧虑,握住她的手,说:“放心,阿鹤带着西宁伯府的护院,不会有事。” 如果是梁虎,他可能还担心大侄子太莽撞。 梁鹤就不一样了,只要不遇到天灾,二侄子怎么样都不会吃亏。 “阿虎呢?没同您一起回来?” 算算日子,梁虎也应该休沐了。 “婶子,侄儿怕熏着您,先去洗漱换了衣裳。给婶子请安。” 梁虎声音都变粗变沙哑了,进来拱手请安,脸颊比过年的时候黑了不少,但是轮廓更凌厉,看着还有点梁仲骁的影子了。 “阿虎!” 谢玉惜让他坐,总觉得少了个人,便问:“李惠风没来?” 每次放假,李惠风就跟在梁虎身边,片刻不离。 这次怎么不见他? 梁虎挠挠头,居然是看着梁仲骁,问:“小叔,李惠风说想离开桐源卫一阵子,托我找您请假,行吗?” 梁仲骁脸色一沉,“托你?他当桐源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梁虎顿时站直了,头都不敢抬。 谢玉惜忙问:“李惠风私自回京城了?” 否则哪个地方还需要去“一阵子”那么久? 第126章 造反 第126章 梁虎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句话都没回。 谢玉惜越看越着急。 昌祺郡主毕竟把李惠风放在了西宁伯府跟着卫先生念书,万一李惠风是借着到伯府念书的借口,偷偷跑回京城,西宁伯府难辞其咎。 “昌祺郡主知道吗?” 谢玉惜拧眉问。 梁虎支支吾吾道:“不知道。” 果然,谢玉惜就知道李惠风肯定瞒着昌祺郡主偷跑的。 看来要让陆家速速给京城那边去信,让李家派人半路上接一下李惠风。 惊天的消息还在后面,梁虎继续挠头,说:“李惠风没回京城。” “什么?!” 这下不止谢玉惜,连梁仲骁都审慎地问:“李惠风去了哪里?”他脚步带着风,瞬移到梁虎面前,梁虎吓得够呛,下意识看了谢玉惜一眼。 谢玉惜拽了拽梁仲骁的衣袖,低声道:“仲骁,先让阿虎把话说清楚。” 李惠风纵然没分寸,梁虎却有分寸,何况……梁虎才是自家孩子,不是吗? 梁仲骁耐心坐在谢玉惜身边,眉头却皱得紧。 梁虎便道:“小叔,婶子,这事真不能怪我。二弟出门之前来桐源卫看我,李惠风就跟在我屁股后面。所以李惠风一知道二弟出远门是为了找大夫治三妹脸上的疤,一放假就跑了。” 梁仲骁听明白了。 梁鹤和李惠风离开的原因,都是因为梁珠。 默了半晌,他本来想拍桌,又怕吓到谢玉惜,攥拳咬牙:“胡闹!” 自是说李惠风胡闹。 谢玉惜反而松了口气,道:“仲骁,如今好歹知道李惠风的踪迹,快去告诉陆家吧!” 梁仲骁点点头。 孩子的事是大事,他也不多在家里待了,起身道:“我这就去。” 走之前瞪了梁虎一眼。 梁虎讪讪地侧身,待梁仲骁走后,他冲谢玉惜舒出一口气,低声道:“婶子,还好有您劝着。不然我可得挨揍了。” “知道要挨揍,你当时还不拦着李惠风?” 谢玉惜瞪他一眼,说:“阿虎,以你的聪慧,你可别告诉我你拦不住他。” 去年在白桐书院,梁虎没有亲自出手,纵着李惠风出手就把先生给揍了。 她就知道这孩子心眼子比李惠风多。 拿捏一个京城的公子哥儿,还不是轻轻松松。 梁虎嘿嘿一笑,眨眼道:“婶子英明。” 谢玉惜便问:“所以呢?为何要放李惠风去追阿鹤?你也不怕你的好朋友出事?” 梁虎定眸想了想,道:“李惠风虽然是我朋友,但是珠儿才是我亲妹妹。他既是为珠儿去的,我自然要看看他的诚意。” “什么诚意?” 梁虎冷哼:“他此去是为了给珠儿请大夫,他要是连请回大夫这点能耐都没有,我可不放心让他接近珠儿。” 谢玉惜愣了愣。 不愧是阿鹤的亲大哥,兄弟俩没有一个直肠子。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傻兮兮的遭人欺负好。 “阿虎,交代给你一件事。阿鹤经营的窑厂最近正在往桐源的商铺里上新瓷器,他人走了,我怀着身子不方便出门。你这两日也别闲在家里,多去帮阿鹤看看生意上的事。” 梁虎一口答应:“这没问题。” 谢玉惜欣慰一笑。 她倒不真的指望梁虎能精通经营,只是兄弟二人身负责任完全不同,若是不能理解彼此的辛苦,日后长大了,难免兄弟生分。 她不希望看着三个孩子从亲密无间,变成普通的亲戚。 梁虎想起一件事,提前道:“婶子,朝廷有剿匪风声,如果有机会去,我是一定要去的。阿鹤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您也快要生产了,如有重要的生意,还得提前找个靠谱的掌柜盯着。” “剿匪?” 谢玉惜莫名提心吊胆着,脱口而出:“我记得只是边远小县闹匪患,怎么惊动了朝廷?” 匪患涉及两个州府,其实都不必州府出面,当地的两个县联合起来,再向州府里借点兵力,应该就足够对付小规模的土匪。 似乎事态升级了。 梁虎在军营里,知道的当然比谢玉惜多,他脸色凝重道:“那些土匪不是小地方本地的百姓,而是从别处跑来的人,而且现在已经在那边安营扎寨,招揽人手,势力渐渐往西南边蔓延,看样子是想和沿海的倭寇连成一片。” “这……” 这哪是匪患! 这是想啃食大乾桐源以西南的所有城池吧! 他们想造反! 谢玉惜脸色微白。 梁虎见婶子脸色都变了,连忙道:“婶子您别担心,若是朝廷发动剿匪,兵力强着呢,侄儿不会有事的。” 他懊恼:“我就不该和您说这个,惹您担心。” 谢玉惜其实都没在担心梁虎。 就像梁虎说的,强盛兵力之下,梁虎又有梁仲骁照顾,她倒不怕出事。 她怕的是梁仲骁……会不会卷入复杂的朝廷局势里。 “我没事,阿虎你去看看珠儿,就回去休息吧。” 梁虎正想去看梁珠,拱手告辞去了。 没多久,梁珠步伐匆匆地赶来,一上来就关心道:“婶子,您怎么样?听哥哥说您不舒服。” “已经好了。” 谢玉惜微笑。 梁珠靠在谢玉惜怀中,轻轻抚摸她的肚子,笑道:“是不是小妹妹又调皮了?” 谢玉惜也笑了:“你怎知道是妹妹?” 梁珠笑眯眯的:“我和婶子一心,当然知道婶子想什么。” 谢玉惜隔着面纱,摸了摸梁珠脸颊,目光又落在那处胎痕上。 梁珠低头了,捂着脸道:“婶子,我知道,二哥为我去请大夫了……” 她怕家人为她做了太多,最后空手而归反而大家都自责,她便道:“婶子,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治不好便治不好,我,我也不在意……” “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咱们就试试,咱家珠儿能不能添上这朵花儿。” 谢玉惜抬起梁珠下巴,笑道:“看看我们家珠儿的俊俏模样,及笄的时候还不知出落成什么样,到时候我就和你小叔做个恶人,把你扣押在家里不许出门见人。” 梁珠哭了:“我也不想见别人。” 她心里担心二哥无功而返,又听说李家大哥哥也跟着去了,心中酸涩,眼泪擦了好几次才止住。 第127章 夜话 第127章 梁仲骁深夜才回。 谢玉惜睡着了,但也只是和衣而睡,听见他回来又要去偏房睡的动静,喊道:“伯爷回了?” 梁仲骁挑帘子进来,道:“刚洗漱了,想看看你就走,怎么醒了?” 看她在拔步床上的衣着,皱眉问:“一直在等我?” 谢玉惜肚子已经大了,翻身、起身都没那么轻松,梁仲骁过去扶她,听她道:“心里不安稳,睡睡醒醒。” 梁仲骁不想让她担心,就同她道:“放心,我都和陆璟跟昌祺郡主说清楚了。” “郡主没责怪?” 谢玉惜不担心陆璟,夫妻关系那般冷淡,他只怕也很难发自内心为李惠风挂怀。 端看昌祺郡主怎么想了。 梁仲骁笑了笑,谢玉惜觉得奇怪:“笑什么呢?” 梁仲骁叹了口气,觉得一言难尽。 当时他告诉昌祺郡主,李惠风那小子为了他的侄女珠儿,跑去跟梁鹤一起请大夫,一下子就犯了擅自离营的罪。 昌祺郡主一点都不生气,而是疑惑:“他为了你的侄女,跟梁鹤一起跑了?” 梁仲骁心说,玉惜一直道昌祺郡主很把外甥李惠风放在心上,他自己看也是。 怎么外甥私自离开桐源,她居然不担心。 随后便见昌祺郡主恍然大悟道:“闹了半天,是为了你家梁珠?”她哈哈大笑,把陆璟都看愣了。 “疯了疯了。”陆璟道:“你还是想想怎么和你姐姐交代。” 昌祺郡主笑得直不起腰,道:“交代什么交代?儿大不中留,我还管得着?” 陆璟还是要顾一下面子上的事,便道:“伯爷,你家二少爷带了多少人手过去?这样,我们陆家也立马派人跟过去,然后你我再各写一封信,送到那边府县——” “不必了。” 昌祺郡主收了笑,交代了一个小秘密:“风儿身上带着我父王给的令牌,放眼整个大乾朝,没几个人敢动他。” 陆璟不知道还有这么大的事,连忙问:“什么令牌?” 昌祺郡主瞥他一眼,道:“自然是象征父王身份的令牌,难道还能是号令军队的令牌?” 那叫兵符,当然不可能给李惠风一个小郎君随意携带。 陆璟大呵:“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要是早知道,瑞王岳父把这种东西交给李惠风,怎么敢让他一个人往外跑? 他倒不担心李惠风有什么事。 他反而担心李惠风用令牌让别人有事。 昌祺郡主不以为意,还有什么比得上她外甥安危重要? 梁仲骁不可能坐下来看他们夫妻吵架,便要告辞。 陆璟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也没有心情招待梁仲骁。 昌祺郡主却怕李惠风犯了错,梁仲骁不肯收容他进桐源卫,那个皮小子到时候回来,又没地方落脚。 少不得和梁仲骁求情:“伯爷,风儿是胡闹了些,但他也……” 她道:“我也不替风儿求情,该怎么罚他,你就怎么罚,不要将他赶出同源卫就行了。” 当着郡主的面,梁仲骁不好驳这个人情。 而且梁虎知情不报,也算半个共犯。 梁仲骁微微颔首,就骑马赶回家。 说完陆家发生的事,梁仲骁拍了拍谢玉惜的后背,“现在可以安心睡了?” 谢玉惜点点头,但已经没了睡意,而是同陆璟一样的意外:“瑞王还真是疼他的外孙。” 梁仲骁道:“瑞王孙辈一共只有寥寥几个孩子。王爷年轻的时候还和王妃一起被圣上冷落在外,夫妻感情当然和其他皇室的人不一样。” “你倒知道的清楚。” 谢玉惜看了他一眼。 梁仲骁没瞒她,道:“瑞王家事,都是陆琛陆翰林告诉我的。” 陆琛,陆璟的大哥。 都说长兄如父,陆琛年长陆璟近十几岁,还真就和陆璟的父亲似的。 陆璟从小就被严格管束,见着兄长都绕道走。 长大之后,自然兄弟不和。 后来陆璟做主让陆琛娶了昌祺郡主,夫妻之间也不和睦,陆璟跟大哥陆琛的关系更加水深火热。 这些年,陆琛人在京城经营,三度进出翰林院,升过也贬过,实在没时间再管陆璟的事。 反倒是和身在桐源的梁仲骁,私下来往更多。 “仲骁,我听阿虎说,桐源卫要出去剿匪了,是吗?” 谢玉惜紧紧握住梁仲骁的手,他的手和读书人不一样,掌心布满了茧子,很粗粝。 但让她觉得安心。 父亲的手很柔和,但她不喜欢。 梁仲骁扶着她躺下,轻声道:“胡阁老病重之后,内阁里催着圣上赶紧补缺,瑞王一派正在推举陆大人,但是陆大人尚不足五十岁,资历相对较浅,履历上还不能服众。 “现在匪患正是朝廷心头大患,陆大人确实来信和我提过匪患之事,必要的时候……” 他顿了顿,黑眸坚定:“他要我亲自带兵剿匪,直捣西南,将悍匪一网打尽。” 若梁仲骁能打出漂亮一仗,除掉皇帝心病,不仅替他自己,也会替推举他的陆琛,在仕途上添加浓墨重彩的一笔。 陆琛堵住悠悠众口坐上阁老之位,不过是早晚的事。 “齐家呢?有几成胜算?” 谢玉惜总以为,齐家在台前舞了这么久,即便难胜,也总有一席之地。 梁仲骁却幽幽摇头,道:“齐家,没有一丝胜算。” 圣心难测,也是胡阁老病重之后,陆璟一派才看清了皇帝真正的想法。 “胡阁老虽是次辅,却能在内阁和首辅杨中和分庭抗礼,”梁仲骁看着谢玉惜,道:“玉惜,齐家是杨首辅的人。” 谢玉惜明白了,她缓缓道:“圣上能让杨首辅和胡次辅分庭抗礼,便是要阁臣相互制衡,杨首辅想推自己的人入阁,独揽内阁大权,圣上定不会同意。此时圣上需要一个能和杨首辅不同立场的人。” 而不是需要依附于杨中和的人。 所以是谁,都不可能是齐家。 更惨的是,梁仲骁微微嘲讽:“齐家也只是杨首辅用来试探圣上的棋子。” 也是用来挡胡阁老仇恨的盾牌。 如果齐家敏锐,应该能察觉到自己的处境,低调行事,但是齐老太爷没有。 他虽然约束着桐源的家人,实际上也没约束住。自己也在京城里飘上了云端,还没坐上阁老之位,就以准阁老的身份自居。 齐家,早就是一道活靶子了。 谢玉惜听完,也不太意外。 齐家一脉相承,原来德行差的不止齐汝望一个。 夫妻夜话不知到几时,谢玉惜睡意朦胧的时候,想到一个问题,她要不要提醒父亲? 第128章 书信 第128章 谢玉惜决定了,还是给父亲提个醒。 她知道父亲的性格,只靠书信只怕不能说服他,所以打算亲自去说服父亲暂时远离齐家,不要妄图从齐家身上捞到仕途上的好处。 否则引火烧身。 但是在她办这件事之前,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面见护送梁鹤出桐源的护院。 梁仲骁和她一起见了护院,听那跟随出去的护院,面色平静道:“伯爷,夫人,二少爷已经安全到了宜丛。” 谢玉惜急问:“二少爷见到蒋大夫了?” 护院低头回话:“见到了,但是蒋大夫忙着种地,不愿意搭理二少爷。” “种地?” 谢玉惜和梁仲骁面面相觑,不知道好好的一个大夫,为什么会种地,听起来似乎还很痴迷。 护院便道:“蒋大夫住在宜丛一座山脚下的茅舍里面,他不治人,只栽种一片药田,偶尔还会进山采药,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干,不出诊,上门求医问药的人他也不搭理。” 哪怕是梁鹤出以重金,蒋大夫也不理他,甚至不耐烦的时候,还会翻个白眼。 谢玉惜松了口气,很庆幸地道:“阿鹤很平安,想来李家大郎君过去了也不会有事。” 梁仲骁点点头,听谢玉惜这么一说,还真算是个好消息。 但是…… “蒋大夫既然这么不通人情,阿鹤是不是没有留在哪里的必要?” 梁仲骁想把人召回来,尤其还有李惠风那个令人头疼的小子跟了过去,昌祺郡主再怎么放心,他也还是信不过李惠风。 谢玉惜摇摇头:“夫君,阿鹤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如果没有决定回来,说明他有留在那里的理由。” 只是路途很远,梁鹤此刻不方便把打算尽数告诉他们吧。 谢玉惜猜的对,梁鹤确实另有算计。 他打定主意之后,已经修书回家,那一封家书此时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谢玉惜和梁仲骁还没收到罢了。 梁仲骁心里记挂侄子,又听从妻子意见,放那护院继续回到梁鹤身边,并且还把灵旺支去给梁鹤驱使。 谢玉惜很赞同,梁鹤行走在外很需要得力的人手,在他没有培植起自己的亲信的时候,暂用梁仲骁的心腹,最好不过。 夫妻二人迅速商量好事情,就打发了护院跟灵旺轻装简行出门,继续追随梁鹤。 同时,谢玉惜还给陆家去了一道口信。 告诉他们,梁鹤那边情况安稳,李惠风只要在半路上不出事,到了梁鹤那边应该就安然无恙了。 处理完这些,梁仲骁陪着谢玉惜一起回娘家。 不过,谢玉惜没有打算让梁仲骁陪着她一起和父亲商谈。 她知道谢元昌也是文人的骨皮,内心里瞧不起武将。 没得让梁仲骁受辱。 因此,谢玉惜让娘家人安排梁仲骁在她之前居住的闺房中休息,她找好时机和谢元昌在书房里谈话。 谢玉惜也没打算跟谢元昌透露太多,主要就是告诫他:“父亲,齐家的事情您了解的并不深入,齐家也一直和姻亲保持距离,无意拉拔亲家。” 她说的委婉。 只说齐家疏远姻亲,而不是直说齐家疏远谢家。 父女俩心知肚明,齐家和董氏娘家的交往可不疏远。 谢元昌本来就心中不满,长女直接挑破这件事,让他觉得颜面有失,便皱眉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谢玉惜道:“女儿的意思是,最近齐家若是忽然示好,或者您觉得可以有亲近齐家的机会,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以前和齐家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 谢元昌听明白了。 长女想让他远离齐家,她还想告诉他,休想从齐家那里捞好处。 他眉头倒不皱了,但脸色也不大好:“你一个内宅妇人,哪里懂官场上的事?” 因为轻视,所以没有怒气,他倒还能维持慈父的模样。 但,他即便没有官员的敏锐,却了解自己的女儿,便问:“是不是仲骁跟你说了什么?” 否则从来不提政事的女儿,为何突然跟自己说这个。 谢元昌又问:“仲骁怎么不亲自来和我说?” 他轻松地坐下,一副等着女婿鞍前马后服侍的老泰山模样。 谢玉惜暗道,大概就是不想让仲骁看到这样的父亲,所以才不想让他来吧。 她用谢元昌的话,噎了回去:“女儿一个妇道人家,哪儿懂得官场上的事?只是觉得湘怜嫁到齐家之后,谢家和齐家近似交恶,您应该多一点提防之心。” 这个不用谢玉惜多说,谢元昌自己都看齐汝望不顺眼了。 但两家可是亲家,不喜欢归不喜欢,好歹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齐家若有好处,即便不是第一个想到谢家,难道还不能第二个第三个想到他谢元昌? 若真有机会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他不会因为一点小矛盾就放弃机会。 “好了,官场上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要多嘴。”谢元昌还好心提醒谢玉惜:“即便你在伯府里听到些许风声,也不用太当真,毕竟伯府……” 只是武勋世家,还只是居于桐源而已,齐家的一举一动,那可是涉及内阁,岂是梁家收集到的消息能比的? 谢玉惜嘴角微抽,也不多说了,她道:“女儿告退。” 话已至此,父亲但凡多点心眼子,自然能规避危险。 若是非要起了贪念,那也是他的劫数。 “嗯,你如今怀了身子,好好保养身体,无事不必回来了。” “是。” 谢玉惜还真就打算今年不来了。 她的孩儿大约八九月出生,坐了月子也就到了冬季,家里的事大部分交给珠儿打理,除了明年初二回门,还有给孩子摆百天的酒席,她大可以不回谢家。 梁仲骁送谢玉惜回了西宁伯府,他就又赶回桐源卫解决李惠风留下的小麻烦。 以及,提前操练准备应对极大可能到来的战争。 “婶子,意哥哥今年已经过了府试,八月还要参加府试,我看他和卿雨嫂子实在拮据,您说咱们要不要接济他们?” “要,当然要。” 接济族中读书人,谢玉惜不仅要办,还要光明正大地办。 梁珠很担心,刚从议事厅过来,就一直为这事发愁:“婶子,我担心银子到了卿雨嫂子手里,又被二太夫人和俪二婶子搜刮走了,用不到他们夫妻俩自己身上。” 谢玉惜笑笑:“卿雨有没有这个本事守住银子,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也不用给太多,先拿十两试试。” 梁珠眼睛一亮,“正是,我先给十两银子,纵是被长辈搜刮了,也不过十两银子而已。” 读书人消耗大,她原本打算给百两,倒是婶子的主意解了她的难题。 梁珠依靠在谢玉惜身边,软声道:“婶子,还好有您。” 第129章 接济 第129章 谢玉惜让梁珠先给王卿雨十两银子。 这消息很快就在他们那间三进的院子里传开了。 果不其然,二太夫人这就盯上了王卿雨手里的银子。 拿捏不住儿媳妇,难道她还拿捏不了王卿雨? 于是,二太夫人“病了”。 她的心腹丫鬟莲心出面,去找王卿雨,倒也不是直接要钱,而是站在梁意和王卿雨小夫妻的房门口,高声道:“太夫人病了,二位竟也不去床前尽孝。” 王卿雨闻言开门,看了一眼莲心,道:“夫君还在读书,莲心姑娘,我去侍奉太夫人吧。” 听到动静的俪二太太早就坐不住了,但是一听两人对话之间没有扯上梁意,她也就坐视不理了。 她还算要脸,不好意思从儿媳妇手里要银子。 更不可能去要儿子读书用的银子。 但西宁伯府手笔不会小,梁珠给王卿雨的银子,肯定不会少,如果二太夫人也能要来,她这个做婆婆的扯一点过来维持家用,有何不可? 俪二太太就放任莲心把王卿雨给去了。 王卿雨端着药碗,服侍二太夫人吃药。 莲心就在旁边苦道:“太夫人,您这药吃了两天了,还不见效,难道是因为药材便宜了,效用不足?” 二太夫人唉声叹气:“大约是吧。” 王卿雨在屋子里坐着,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肉。 但就算是砧板上的肉,也要挣扎一下的,她先是充耳不闻,之后莲心变本加厉,直接就在院子里嚷开了,仿佛二太夫人吃不起药,是她这个孙媳妇的罪过。 梁意先坐不住了,他气得又想去和二太夫人理论。 王卿雨拉住他,道:“夫君,别去!我有办法。” 梁意气昏了,根本不想听什么办法,拂袖怒道:“那银子是珠儿接济你我……” 他看着王卿雨头上的银簪子,十分心痛愧疚:“卿雨,你自嫁给我,就没有买过一件新衣裳,新首饰。我,我对不住……” 王卿雨却不觉得苦,有情饮水饱,何况梁家二房还不到饿死孙媳妇的地步。 她笑道:“我不要好衣裳好首饰,我要夫君安心念书,一朝高中,我做什么都值得的。” 她知道,科举高中是梁意的心愿,也是他鸿鹄一般的志向。 她身为妻子,只想满足丈夫的心愿。 梁意不知说什么好,夫妻二人又是一番小意亲近,又生怕被人看见,不多时又分开,分坐在两把圈椅上。 “夫君听我说,你安心念书,院子里的事就交给我。” 王卿雨目光坚定道:“银子是珠儿丫头和玉惜嫂子给你我的,谁都不能抢!” 她和梁意耳语几句,便带着丫鬟出门,买了一堆东西回来,把那十两银子都用完了。 莲心在上房看到王卿雨抱着那么多东西回来,连忙跨过门槛等着。 二太夫人虽然躺在榻上,也在翘首以盼。 能不能拿住王卿雨,就看她这次是什么态度了。 让她们失望了。 王卿雨置办的都是梁意需要的东西,待到莲心刻薄地过来问:“奶奶好宽的心呐,太夫人病成那样,你还有心思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王卿雨一向是柔弱的形象,抿了抿唇,眼圈微红,问道:“夫君笔墨没有了,我去给夫君买笔墨,莲心姑娘意思是说,这些都是无用之物?” “我……” 莲心瞪了王卿雨一眼,道:“我可没这么说!只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奶奶怎么不识轻重呢?” 俪二太太早就在隔壁躲了起来,看二人争执。 听到莲心要抢自己儿子的利益,她其实已经想出来撕了莲心,但她知道王卿雨对梁意一片真心,也还没有完全落下风,说不定儿媳妇还有后手,所以她决定忍一忍再出来。 果然,王卿雨点着头,郑重其事道:“确实应该分个轻重,二太夫人的病拖不得,不过……大堂嫂给的银子,我已经都给夫君买了笔墨,这样,我写信回娘家,找娘家借一点。不知太夫人的药,需要多少银子?” 她看着莲心。 莲心脸色都扭曲了,找娘家借银子?亏她说的出来!梁家二房怎么可能找她们王家借银子! 太夫人丢不起这个脸。 而且尽孝这种事还轮不到王卿雨这个孙媳妇。 须知,太夫人还有三个儿子呢。 莲心道:“那倒不用了,奶奶只心里惦记着太夫人的病情,不要只顾着自己享乐才是。” 王卿雨点头:“我知道姑娘的意思,姑娘请放心,只要太夫人需要,我便是借遍娘家亲朋,也绝不叫太夫人吃苦。” 莲心:“……” 见王卿雨说的那么诚恳,莲心吃了个瘪,只得回了上房。 王卿雨一转头,就看到俪二太太的发髻早就从门框里露出来,但是婆母没有现身,她就当做没看见,关上门进屋。 俪二太太也赶紧躲了回去,梁二老爷晚上回来听说此事,皱着眉道:“母亲都病了,你还坐视不理?” 做孙媳妇的不出银子也就罢了,他们做儿子媳妇的还想跑? 俪二太太早就被这对母子伤透了心。 她也看穿了,自己付出再多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便道:“我断不会叫母亲缺药,这样,我写信回娘家,纵是把娘家借遍,我也要让母亲吃上药,老爷,你去上房问问,母亲都需要些什么药?” 梁二老爷瞪眼,“你……” 他也丢不起这个脸! 怎么可能让妻子回娘家借药。 要是让大哥和三弟知道了,还不写信骂死他! 虽说哥哥弟弟都不在母亲身边侍奉,但若这边的事影响了他们的名声,那两房可都不是好惹的。 二太夫人也断不许这种事发生。 梁二老爷便道:“……我去看看母亲。” 他也没银子拿出来,要知道,债是他和妻子一起背的,如今他也捉襟见肘,出门都只能靠着西宁伯府的招牌四处蹭酒席。 哪儿还有钱给母亲买药? 所以,到了二太夫人面前,他的说辞也和俪二太太一般:“母亲,您要吃什么年份的什么药?不如,儿子找岳家借一借……” “滚!” 二太夫人垂死病中惊坐起,朝儿子狠狠砸了只茶杯过去。 梁二老爷觉得没意思,躲开之后便再也不去太夫人房中。 二太夫人阴沉着脸,同莲心骂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卿雨这死丫头心机这么深!” 事情传到谢玉惜和梁珠面前,二人笑得前俯后仰。 “恶人还需恶人磨。” 含茹大笑道。 第130章 大夫 第130章 “我说侄媳妇,你这可太偏心了。” 乔氏闻讯赶来。 只要和银子有关的事,那就少不了她。 “婶子。” 谢玉惜起身,梁珠也跟着请安。 乔氏早就知道梁珠如今帮着谢玉惜管家,她最近忙着家事,不曾有时间过来看过梁珠,这会儿一见,大吃一惊:“这是珠儿?” 虽还戴着面纱,隐约露出脸上的疤痕,可整个人已经脱胎换骨,目光温柔明亮,举止优雅,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梁珠微微一笑。 乔氏好半晌挪不开眼,转而同谢玉惜抱怨:“侄媳妇,婶子我可不是故意找你的茬,只是你从来对我们两房一视同仁,如今偏爱梁意,我却不依。” 她儿子还小,刚开蒙的年龄,自然得不到伯府的太多接济,但她也要为自己儿子争取好处。 谢玉惜笑道:“婶子这话可是歪理,我们何曾偏爱谁了?” 她许诺道:“只要是族里读书的哥儿,我们能帮的一定帮,等到以后澄哥儿读书了,婶子放心,断不会薄待了他。不光如此,若是清姐儿将来嫁了读书人,也是一样的待遇。” 伯府不缺银子。 缺的是能读书入仕的人。 乔氏目光一亮,“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婶子?” 谢玉惜继续道:“哥儿也快开蒙了吧?婶子还不想法子替澄哥儿请先生?难道想让澄哥儿和仲骁一样从武吗?” “不!” 乔氏下意识就拒绝了,她心疼孩子,哪儿舍得把孩子丢进卫所? 再说了,谢玉惜刚才说读书才有银子。 她还指望伯府的这一箱接济呢,怎么着也要让孩子读书啊。 乔氏也没心思留下来了,便道:“玉惜,珠儿,你们忙,我且回去照顾家里。” 飞奔似的回家,和三太夫人一起商量着澄哥儿读书的事。 梁珠看着风风火火的乔氏,舒了口气,道:“乔叔婆还真是来去如风。” 谢玉惜笑道:“现在你可以再去大手笔接济梁意他们两口子了。” 梁珠点头,又让人给了一些财物过去,但这回稍微遮掩了些,没有将百两银子全部示于人前。 王卿雨收到银子的时候,都傻眼了。 她的嫁妆并不多,实实在在的银子就更少了,嫁来之后家里欠着债,她手里更是留不下银子。 这一大笔,几乎能让她和梁意好好过上一年。 王卿雨不知如何感激才好,绿漪笑道:“大奶奶可别声张,否则就浪费了我们姑娘一番好意。” 王卿雨点点头,待绿漪走后,关上门告诉梁意:“夫君,我们有钱了。” 她揭开鸡蛋篮子里的银子,给梁意看。 王卿雨在心里盘算着,说:“夫君,等你院试的时候,我给你置一身暖和的衣裳。”那时已经八月,穿不得薄衫。 又算计着给梁意买笔墨、书籍。 梁意摇摇头,道:“衣裳就算了,家里还有旧的。卿雨,你给自己买两身新衣裳,母亲和祖母如果问起来,你就说我卖了我字画给你买的。她们若要找麻烦,让她们找我。” 很显然,她们断不会找梁意的麻烦。 王卿雨有点犹豫,正是用钱的时候,她不想把银子花在不该花的地方。 梁意却拿出一锭银子,道:“你不舍得,我去买。” 王卿雨拦他:“别!夫君怎知我的尺寸。” 梁意一阵脸红,成亲这么久,他连妻子穿多大的衣鞋都不知道,他握住银子说:“那我就更要亲自去买了。” 王卿雨自是不再阻拦。 话说乔氏回到家里,看到儿子正在玩一根木棍子,削尖了一端,另一端则绑着一根横着的小棍,仿佛一柄剑似的握在手里。 她气不打一处来,叉腰道:“你个臭小子!老娘在外为你们姐弟二人奔波,你还有心思舞刀弄枪,你给我好好看看书去!” 说着,拧着儿子的耳朵。 当真是怒其不争,乔氏道:“你可知你隔壁的意哥哥,人家三岁就知道识字,你都快七岁了。” 梁澄手里还捏着木剑,哇一声哭了出来,把三太夫人给惊动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出来要打乔氏,一边没好气道:“澄哥儿是个没爹的孩子,也没有个好娘。他已经够可怜了,你还打他做甚?” 隔辈亲,三太夫人搂走家里独苗梁澄,道:“好哥儿,到祖母那里去吃糕饼。” 乔氏把人给拦下了,道:“婆母别胡搅蛮缠了,澄哥儿该念书了!” 念书就要吃苦。 看着梁意天天起早贪黑,三太夫人不乐意。 反正只要赖着西宁伯府,她孙子将来总有一份营生,何必念书? 乔氏又道:“玉惜那丫头可是明说了,只补贴族中读书的人,咱们家可就澄哥儿一个。” 三太夫人一听有银子拿,果然犹豫了。 乔氏见婆母那样,气得咬牙。 又不禁赞叹谢玉惜真有远见,幸亏她肯单独补贴读书人,否则自己儿子还不一定能顺利开蒙。 三太夫人抱着孙子,凑过来问:“她肯给多少银子?” 乔氏:“……” 银子银子, 疯老太太眼里只有银子! 环秀堂。 谢玉惜打发完二房三房的人,便记挂起两件事,一件事关梁仲骁,另一件便是梁鹤那头。 梁鹤到了宜丛,花重金打听蒋大夫居所。 待知道蒋大夫居于某座山脚下,就近在镇子上挑了最好的酒楼住上。 他知道蒋大夫不好相与,但也不在意,带着重金过去求医,蒋大夫看他坐轮椅,也只是多看了一眼,便低头锄土,冷声道:“治不了。” 梁鹤道:“蒋大夫,我不为自己的这双腿而来。我听闻蒋大夫您擅治疤……” “让开。” 蒋大夫面无表情锄地,没有搭理梁鹤的意思,直到土都刨到了梁鹤身上去了,梁鹤才让人推他离开,也不再纠缠蒋大夫。 大夫脾气差,这倒不是事。 梁鹤担心的是,蒋大夫那句“治不好”不是开玩笑,也许蒋大夫没有能力除掉珠儿脸上的疤痕。 那他耗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深思一整夜之后,梁鹤决定留下来,先打听后观察。 随后便得知,蒋大夫医术确实神乎其神,但他从很早之前就不治人了。 只治牲畜。 有点棘手。 第131章 置宅 第131章 梁鹤决定留在宜丛小县城。 因为他连续观察了蒋大夫一段时间,发现蒋大夫真的很会治疤。 宜丛下面的乡里,有人牵着受伤的牛过来,哀求蒋大夫:“大夫,我家的驴子,腿快要断了,这是我家唯一的一头驴,求求您了,救救这畜生。” 断了腿的驴,就不能拉磨了。 对于农户来说,实在是一件要命的事。 蒋大夫二话没说,上前检查驴子的伤口,之后就救下了那头同样叫声哀婉的驴子。 随后梁鹤派人去跟踪农户,观察他家的驴子恢复的怎么样。 不到十天,护院觉得简直神奇,干脆把驴子给买了回来,牵着驴给梁鹤看。 “二少爷,您看,这驴的腿恢复的真好。” 驴腿断了骨头,断骨处还有外伤,断骨蒋大夫当时就给驴子接上了,至于外伤,居然恢复到只剩下一条疤了,而且那疤突出的还不明显。 护院道:“二少爷,要是小的们受这样的伤,留下的疤痕就跟条肉虫似的。” 梁鹤颔首,谁说不是。 护院见梁鹤回神,禀道:“二少爷,农户住的乡间小路难走,小的就把这驴子给买回来了,现在怎么处置这畜生?” 梁鹤听到这护院还挺机灵,居然知道自作主张把驴子给买回来,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护院咧嘴笑道:“小人叫周楷。” 梁鹤点了点头,说:“灵旺已经在镇子上看宅院去了,这驴子先交给酒楼掌柜照看,等买好了宅院,就牵回去养着。” 这话意思可就多了。 第一,梁鹤要在宜丛住下来。 第二,这驴梁鹤要养。 周楷便问:“二少爷要带着这驴子在宜丛长居?” 一句话问了两个问题。 梁鹤喜欢聪明人,何况出来匆忙,除了叔父给的灵旺算是个得用的人,也没有太多人手,就道:“我这在宜丛逛了几天,发现宜丛这里山水不错,而且这边盛产一种墨,虽与徽墨无法比较,但也质地细腻,算得上好墨,价格也便宜。” 周楷笑道:“小人明白,这宜丛的墨——不用花太多钱,却好用。二少爷想在宜丛做墨条的生意。” 梁鹤抿唇浅笑。 就是这个意思。 闲着也是闲着,他不可能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观察蒋大夫,顺手做点生意好了。 梁鹤熟悉生意经营的整套流程,只不过万事一个人操持,未免劳累,又见周楷脑子灵活,便先同他聊了聊,拟定一个章程之后,打算写信回家告诉婶子自己的计划。 “可会写字?” 梁鹤问周楷。 周楷摇头,态度却很积极:“若二少爷不弃,肯教小人认字写字,小人保证很快就能学会的。” 梁鹤就道:“你得空就和我的小厮学一学吧。” 他自己也不吝啬教周楷认字。 他身边确实缺人用,识字的不会功夫,会功夫的脑子不灵活,周楷除了学识低一点,其他方面看着倒像个可用的人。 “小人帮二少爷磨墨,这个小人会。” 周楷见自己帮不上别的忙,就主动提梁鹤墨磨。 梁鹤点点头,随后便在窗前执笔写家书。 因为这边情况并不简单,这封信写了很久,最后附赠了几种不同的宜丛墨条和土特产,交给灵旺,让他亲自送回去。 灵旺也熟知宜丛的情况,便带着家书快马加鞭赶回桐源西宁伯府。 谢玉惜收到书信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恰好李惠风刚在宜丛找到梁鹤住所,所以信里还没有提到李惠风。 梁仲骁不在家,这种事情,谢玉惜当然就只能和梁珠商量。 “二哥要在宜丛买宅院做生意?” 梁珠觉得真稀奇,二哥哥不是找大夫去吗?怎的萌生了这般念头。 她道:“买宅子只是小事,不过做生意……” 那就比买宅子麻烦多了。 谢玉惜将书信递给梁珠,道:“你二哥说,要一个二掌柜过去帮他,还要家里先支一千两银子过去。” 这两件事都不难办。 可梁鹤年纪不小了,谢玉惜虽然怀着身子,却已经把梁虎和梁鹤的婚事放在了心上。 等她生下孩子,就给梁虎相看姑娘,接着就是梁鹤。 眼看着梁鹤有志向在宜丛做大生意,即便可以时常两地往返,终究不如常在桐源相看方便。 不过谢玉惜也能理解。 梁珠聪明,很快便道:“桐源的庄子毕竟是府里原先就置下的,二哥哥是想经营一间从头到尾由他自己置办的产业的吧?” 谢玉惜点头,她也觉得梁鹤不是一时兴趣,也许从他管桐源的庄子时,就有了念头。 这回去宜丛,也算是意外惊喜? 谢玉惜牵着梁珠,道:“咱们去看看这的宜丛墨好不好用。” 梁珠可是受过梁仲骁的叮嘱,千万照顾好谢玉惜肚子的孩子。叔父肯定没有给她施压的意思,只是她身为小辈,在婶母最需要人的时候,自然不会粗心。 她紧紧扶着谢玉惜,生怕婶母脚滑了。 谢玉惜见梁珠紧绷着小脸,哭笑不得。 她虽然肚子大了,但是走路还是很方便的。 二人到了书房,力气大的含芝帮忙磨墨,她是个手脚粗笨的人,但跟在谢玉惜身边多年,磨墨这种细致的活儿,却做的有模有样。 一共两根墨条,分别二两和四两,二两用来写小字,四两用来写大字。 正好谢玉惜跟梁珠分别习的就是大字和小字。 婶侄两个分坐两边,试了试墨条,梁珠很惊讶:“二哥哥没看走眼,还真不错,不比次等的徽墨差。” 谢玉惜道:“价格却相差了一大半。” 宜丛的墨条,的确算是好东西,然而因为地处偏远产量不能与徽墨相比,所以不太出名。 梁珠一时兴起,又用墨条花了一副墨梅。 谢玉惜给梁鹤回了一封家书。 她赞同梁鹤在宜丛做生意,也支持他在那边置宅院,并告诉他,银子已让灵旺随身带了过去,只希望他两个月能回一趟家里。 别忘了,卫先生还在家里等他。 话说卫先生听说梁鹤为了亲妹妹的身子出远门去了,暂不需要他上课,伯府的银子却没少给他。 他倒觉得不好意思,过来见谢玉惜的时候,先是大赞梁鹤跟梁珠手足情深。 之后便道:“我在府上闲着也是闲着,夫人可有别的学生让我教啊?” 哎,还真有。 乔氏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希望蹭伯府的西席,给她儿子开蒙。 在家苦读的梁意,则是听说卫先生盛名,有意过来请教。 谢玉惜拍板:“卫先生,您可愿意在我梁家族学授课?” 她早有这个念头,眼下不正是大好的机会? 须知,高门大户之所以走得长远,除了人丁兴旺便是要读书。 梁家祖上乃是武官出身,封荫终有尽头,若梁家的子孙都不读书,式微也不过是一两代的事。 谢玉惜可不想活着的时候就看到子孙把门楣给糟蹋了。 第132章 碰面 第132章 谢玉惜盛情邀请,卫先生还真有点心动,梁家确实是个好东家,虽是武将世家,在主母的掌家之下,家风并不输给文官之家。 “夫人,可老朽年迈……” 卫先生担心自己年纪大,打理不好梁家族学。 这不是推脱,而是事实。 谢玉惜点点头,道:“这个先生不用担心,日后我还会为先生另寻帮手。” 卫先生豁然。 看来西宁伯府主母有心把族学兴办起来,早就有了谋划。 如今梁鹤远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闲着也不像样子,不如就当族学的老师罢了。 “既然夫人都这般说了,老朽自是不好再拒绝。” 卫先生欣然应允。 族学的工作可不是教梁鹤一个学生能比的,谢玉惜当即就给卫先生涨了束脩。 卫先生没有拒绝。 人非圣贤,舒心之余,谁不图那黄白之物呀? 初初拟定伯府族学之事,谢玉惜就带着梁珠开始操办,先是选定了前院的一间偏院,拆了几扇隔扇,做成一个大开间,当做学堂。 随后便是广邀西宁伯府族中适龄学生来进学。 乔氏一听到风声,就提着儿子梁澄过来。 谢玉惜见到梁澄的时候,孩子还在哭,捂着自己发红的耳朵,哇哇大叫:“我就不读书!我就不读书!我一剑刺死你!” 乔氏脸都气歪了,当场给了梁澄一个耳光。 梁澄哭得更厉害,谢玉惜给秦妈妈使眼色,秦妈妈就把孩子带出去哄,甜点加野雉羽毛做的毽子,一下子就让梁澄笑了起来。 乔氏也是无奈,叹道:“玉惜,这孩子!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但他不读书不行的,你说咱们梁家族学连远亲都收容了,总不能不让澄哥儿没书读吧?” 谢玉惜笑道:“婶子说的是。不过……” 乔氏心里一凛,还不知谢玉惜要怎么的为难她。 要是从前她为了儿子也就豁出去了,仗着婶子的身份大哭大闹也就罢了,可现在谢玉惜怀着身孕。 自己若是撒泼,惊了侄媳妇的胎儿。 梁仲骁回来还不跟她拼命啊? 别看她最近为儿子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她也没少打听伯府的事,她听说梁仲骁疼夫人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都学会了写字,听说时不时就遣人从卫所里送信回来诉衷肠。 真个把人给酸掉牙! 乔氏不敢造次,只能示弱:“玉惜,你想让婶子帮你做什么,你尽管说。” 谢玉惜笑了笑。 她眼下又不缺人手,便道:“婶子误会了,我是想说,只要哥儿自愿读书,我倒是肯的。否则卫先生年纪大了,被个半大小子给气出好歹,我怎么交代?族里如今还有别的哥儿都在念书呢。” 乔氏觉得有道理,便咬牙说:“好!我一定让澄哥儿心甘情愿念书。” 谢玉惜心道,乔氏若真有这个本事,她也不介意族学里多出澄哥儿一个。 乔氏走后,梁珠摇头叹气:“婶子,我看悬。澄哥儿从小就调皮,岂是乔叔婆她三天两日就能管教好的?” 都说三岁看老,梁珠觉得梁澄根本就不适合读书。 谢玉惜也是这样认为的,只不过乔氏那个性格,同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等乔氏知难而退。 婶侄二人又商量着兴办族学的其他细节,入夜,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梁鹤那边。 双双叹气。 梁鹤跟李惠风应该已经碰头了,不知极富心计的少年和那位身份贵重的小纨绔在一起,能不能请到蒋大夫? 当然也没那么容易了。 李惠风一开始并不知道蒋大夫所在的准确位置,只知在宜丛周围。 加之他自己并未单独上路过,单枪匹马出远门,才发现,自己不是很认识路。 多费了一番功夫才到宜丛,他也知道独自出门,不能太高调。 否则会惹来麻烦。 便现在宜丛落脚,打算亲自去找梁鹤。 梁鹤虽在宜丛的一个镇上住宿,但经常去山脚下守着蒋大夫,没事儿还去遛驴子,因为驴子的腿伤好的很快,而且疤痕确实浅淡,所以他遛驴子的兴致很高。 顺便也考察下,将来在宜丛买田庄,置墨厂之事。 踪迹不定。 李惠风没有找到梁鹤,直到来到梁鹤住的镇子上,想起来找人打听“一个坐轮椅的少爷”,才在梁鹤落脚的地方,拦住了他。 “我找你找的好苦。” 李惠风风尘仆仆出现,一见面便抱怨。 梁鹤吓得不轻,眉头一皱:“你怎么来了?” 见李惠风身后都没带人,更是心下一沉。 他来宜丛可不是玩儿的,没工夫管这位纨绔。 和大哥梁虎不一样,他同李惠风没有深厚的友谊,正事当头,他可没心思哄娇滴滴的少爷。 “喂,你这什么态度。” 李惠风抿了抿唇,脸色郑重:“我渴了,先让我喝点水吧。” 梁鹤带着他去了自己住的房间。 李惠风喝了茶水,梁鹤几个问题接连丢出来:“你一个人来的?私离卫所?我大哥知道吗?我小叔知道吗?昌祺郡主知道吗?” 李惠风点头,点头,再点头,随后就一直摇头。 梁鹤脸色一沉。 李惠风笑道:“别恼。”他站起来拍了拍梁鹤的肩膀,道:“你是阿虎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你听我说——” “放手。” 梁鹤皮肤白皙,脸却阴沉,和梁虎身上的明朗完全不同。 李惠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放弃了拉近关系的打算,坐下之后,正色道:“梁鹤,我知道你来干什么的,我是想帮你的忙。先别着急拒绝我,也许我也能帮上珠儿妹妹的忙。” 梁鹤想起来了,眼前这位纨绔,盯着他的小妹已久。 事关梁珠,而且人来都来了。 梁鹤便沉声道:“你想怎么帮忙?” 李惠风道:“你先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吧。” 梁鹤稍一迟疑,就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给了李惠风听。 当晚,他正要写信回家,告诉西宁伯府这一荒唐消息,灵旺的信也就随之而来。 事关重大,灵旺带着银票和家书,日夜兼程赶来,第一时间奉到梁鹤面前。 第133章 过往 第133章 “就是这样了。” 梁鹤把自己所知,都告诉了李惠风。 李惠风听完,只道:“让我看看那驴子的腿。” 小厮指着一楼院子里的马厩,道:“就栓在那里。” 李惠风跑下去又跑上来,点点头,道:“果然腿伤留的疤痕很淡啊!” 梁鹤无言。 这不是说废话吗? 他问李惠风:“你觉得你能帮上什么忙?” 以李惠风的身份孤身跑到宜丛,只怕小叔和婶子,还有昌祺郡主都急死了。 梁鹤想把人赶回去。 李惠风解下腰上荷包,把东西递给梁鹤,道:“我外祖父的令牌在这里,你拿这个去,我不信蒋大夫不听咱们的。” 梁鹤几乎白了他一眼。 李惠风以为他不信,把令牌从荷包里掏出来,道:“我没骗你,你看看!” 他把沉甸甸的令牌丢在梁鹤腿上,梁鹤拿起来又扔给李惠风。 这东西虽是金铸,到底贵重,李惠风伸双手去接。 梁鹤很不客气地道:“将大夫要是听官府号令,就不会请辞离京了。” “啊?他在京城里就职过?” 李惠风心想,这也算半个熟人,说不得他能套近乎去打动蒋大夫。 梁鹤不知这小少爷脑子里在想什么,否则更是不想同他多费口舌。 “我要休息了,李大郎君请自便。” 梁鹤奔波几日,确实累了,下午还要去看宅院,打算清洗身体之后好好睡一觉。 李惠风明白残腿人的不易,若有所思着点头,随后道:“你好好休息,我去隔壁。” 梁鹤冷淡道:“你最好还是回去,擅离卫所,想回去就难了。” 李惠风正色作揖:“梁鹤,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若袖手旁观,心里……过意不去。我最多只留五天,五天之后我要是帮不上忙,我就回去,绝不给你添麻烦。” 梁鹤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自顾推着轮椅往屏风另一侧过去,他要沐浴了。 洗漱后,顿觉精神百倍。 梁鹤便给家中回信。 灵旺奉上银票:“二少爷,三千两现银票,还有两千两的交子。夫人说带多了恐惹祸,留两千两的交子防身。” 又道:“二少爷您要的人手,夫人还在挑选。” 他是个会传话的,笑嘻嘻说:“少爷您要的,夫人定是为您挑最好的,只怕要费一番功夫,迟几日才来。” 梁鹤浅笑,道:“替我磨墨。” 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的家书。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话”变多了。 除了说生意上的事,竟也知道问候家中众人,其中还问了梁意。 算着日子,梁意应该又要考试了,若这次过了院试,明年就可以下场参加会试,一旦取中,以后便半只脚跨入了官途。 他们……就算是彻底有了区别。 虽都是梁家子弟,但梁意是官,他是商。 想到这里,梁鹤手里的笔顿了顿,眼皮子也低垂,很快就继续挥毫,关心谢玉惜的身体。 家中又要添丁,他巴不得自己再多个弟弟妹妹。 珠儿到底跟他是龙凤胎,年纪一般大,他还没尝试过真正做哥哥的滋味。 “快马加鞭送回去,顺便带一道口信,说李惠风最多五日后就从我这里出发,婶子若不放心,五日之后派人来接。” 李惠风的事就不值得梁鹤写进家书了。 灵旺点点头,道:“……二少爷,小人明日再送可行?” 梁鹤笑道:“你让护院去送。” 倒也没有把小叔的人当驴子用的意思。 灵旺笑着拿信去找护院。 下午梁鹤去看了宅院,颇为满意,正好家里的银子也送来了,他当场就下了定,等着明日取了地契,去官府里落印。 李惠风知道梁鹤要置宅院,厚着脸皮道:“这客栈住着不舒服,我能不能去你宅子里住?” 其实也不算他挑剔,但不跟着梁鹤,他担心没机会帮忙。 蒋大夫固然重要,梁珠的手足也很重要。 梁鹤当然不能放任李惠风不管,人来都来了,就算是看在陆家的份上,他也得道:“给李大郎君留了一间厢房,若不嫌弃,明日下午可以随我一同回去。” “不嫌弃不嫌弃。” 李惠风得知梁鹤明日上午要去县衙落印,便问:“要不要我外祖父的令牌?” 梁鹤扶额:“……我是去买卖房屋,不是号令县令。” 哪儿用得上瑞王令牌? 他都不知瑞王怎会把令牌给这么个外孙。 李惠风似不觉得不妥,笑道:“那我明日去会一会蒋大夫。” “随你。” 李惠风长了腿,梁鹤又拦不住他,何况李惠风就是为此事来的,梁鹤心知,李惠风若不亲自去一趟,绝不会死心。 次日,二人兵分两路。 李惠风骑着喂饱了的马跑去山脚下找蒋大夫,有护院带路,一切顺利。 甚至他还很好运气地碰到了锄地的蒋大夫。 他二话不说,找农户借了个锄头,替蒋大夫锄起药田。 一开始蒋大夫没有搭理他,直到这位李大郎君锄坏了他的药苗,蒋大夫忍无可忍,面红耳赤道:“又是哪里来的富家子弟?!滚开!” 李惠风在桐源卫的时候秋收已经过了,春种还没轮到他们这类新兵,虽说他有幸见识过卫所屯田的农具,却没有下地去干过农活儿。 五谷不分的纨绔,照葫芦画瓢地锄地,能有什么好结果? 蒋大夫脾气上来,差点拿锄头把人给打一顿。 李惠风力气大呀,一把抓住蒋大夫的锄头,高声道:“你、你可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 蒋大夫没那个耐心和他好好说话。 李惠风被赶出药园的时候,已然灰头土脸。 “真是无礼!!!” 他没想到,还有自己骂别人无礼的一天。 梁鹤一来,就见到李惠风这般狼狈模样,很不厚道地笑了,问道:“死心了?可以回桐源了?” 李惠风脾气还不小。 他还真就喜欢难办的事儿,他冷笑一声:“不就是从京城里请辞了吗,我倒要打听打听,他为什么请辞。别是个庸医!看我不扒他的老底!” 这一说,还真就提醒了梁鹤。 他可以让婶母找林府医打听蒋大夫的过往。 赶紧又让灵旺去追赶送信的护院,灵旺欲哭无泪,还得骑马跑一趟啊,他腿的都磨破皮了。 第134章 宅中争斗 第134章 梁鹤一个人在外面,没个长辈照应。 谢玉惜不怕有不太好的消息,就怕没消息。 灵旺走了没多久,一个叫周楷的护院很快就回来了,而且带来了很厚的一封家书,和一段口信。 谢玉惜立刻见了周楷。 这个周楷就是梁鹤打算培养重用的人,所以特令他送信回来。 他的表现着实不错,在谢玉惜和梁珠面前口齿清晰地把消息带到,还宽慰了一番谢玉惜和梁珠,最后才面带笑容道:“二少爷让夫人帮着找林府医打听,蒋大夫为何请辞离京。二少爷以为这可能是蒋大夫心结所在。” 谢玉惜满意地点点头。 梁珠都起身走到厅中间,往外看了一眼回话的护院。 只见对方规规矩矩垂手站着,头也不抬。 谢玉惜朗声道:“连日奔波,周护院辛苦了,你先去歇着,林府医那边我立刻让人去打听。” 她给含茹递了个眼神,含茹进屋去拿银子,都是提前称好的银子,一包包分不同重量装着,她拿了鼓囊囊的一包在周楷出去之前,赏给了他。 周楷谢了恩,捧着银子走了,依旧不乱看环秀堂的丫鬟们。 秦妈妈过来笑着低声道:“模样也是个俊的,就是黑了点。” 丫头们年纪不小了,配小厮未免低嫁,若是找管事家的儿子,又不见有几个出息的,不如挑个有能力有上进心的护院,以后嫁出去做正头娘子。 谢玉惜和秦妈妈耳语:“这些就辛苦您上上心了。” 秦妈妈点头笑道:“夫人当然是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 含茹还不知道谢玉惜和秦妈妈叽叽咕咕说什么,倒是佩兰很快明白过来,脸色绯红,忍不住又朝那人背影看了一眼,却发觉人已走远,什么都没看见。 “妈妈,去请林大夫来给我把平安脉吧。” 谢玉惜本想派管事去打听一番蒋大夫的旧事,但又担心遗落细节,索性在林大夫给她把脉的时候一并问了。 不多时,林府医过来请脉。 “夫人的胎相极好。” 林府微微笑道,发现谢玉惜比之前圆润了些,这西宁伯府果然养人啊。 桐源就这么大点地方,他在桐源杏林颇有地位,偶尔与同行也会交流一下医术。 恰好听说谢湘怜的胎相就不怎么好,那位替齐家少奶奶保胎的大夫,还特地向他请教怎么保胎,对方担心生产的时候出现保大还是保小的难题。 做大夫的,当然希望母子平安。 哎,那位若是有西宁伯府的主母一半省心,他的同行也不至于急白了头。 谢玉惜不知林府医心里想了那么多,她惦记蒋大夫的事,便直言道,梁鹤在那边进展不顺。 “阿鹤在信中说,那位蒋大夫似乎很忌讳给人医治,只愿意治牲畜,不知林府医可知道其中缘故?” 林府医微愣,“治牲畜?” 他怎的不知蒋大夫改当兽医了? 谢玉惜无奈道:“是啊,阿鹤在信中就是这么说的。还请林府医赐教。” 林府医长叹一口气,道:“是这样……” 蒋大夫曾在京中治过一位贵人,那位贵人却在他医治之后死了。 谢玉惜眉心直跳,“是蒋大夫……治死的?” 要是这样,她可不敢让蒋大夫治梁珠。 人总不能为了一张好皮囊去冒死吧! “当然不是。”蒋大夫沉吟片刻,一脸三叹道:“此事老朽本不该告诉任何人,不过……不指名道姓,夫人只当听了回闲话吧。” 谢玉惜闻弦知意,皱眉问:“贵人死于宅中争斗?” 林府医点头,正是如此,“若非与蒋大夫无关,他怎可能脱身离京?但贵人本来必救无疑,终究有他失察的缘故,所以他不再治人。” 回家种药田去了。 没想到居然……治起了牲畜。 大抵从医者有一颗医心,无论如何放不下救死扶伤的责任。 送走林府医,谢玉惜垂眸沉思,旋即给梁鹤回了封信,信中最后写到:蒋大夫仍有医者之心。 相信以梁鹤的聪明,应该会懂得怎么顺势而为。 还有李惠风那个棘手的小郎君,谢玉惜赶紧让人给陆家送了一封信。 昌祺郡主嘴上说着不担心,还能真的放心李惠风? 果然,伯府的人才去陆家,昌祺郡主亲自来了一趟,一方面是想亲自打听李惠风的消息,一方面是来探望谢玉惜。 “郡主怎的愁容满面?” 谢玉惜见昌祺郡主不似之前那般泰然看待李惠风的任性,不禁问道。 昌祺郡主眉头一拧,沉脸道:“你没听说?朝廷派兵剿匪,虽说打的土匪四分五裂,但那群悍匪就跟泥鳅似的滑不留手,东躲西藏到各个地方,之前咱们桐源边缘就有土匪,我担心——” 谢玉惜怀着孕,郡主不想惊吓着她。 只好平静下来,道:“我担心土匪跑到宜丛,李惠风那个小子听风就是雨,万一遇到那起子手里刀剑不长眼的下流人……” 天下太平,李惠风手里的令牌好用,若是不平,那令牌会给他招惹上杀身之祸。 谢玉惜闻言,眉心又跳了跳,建议道:“不如让二爷带人去把他带回来?” 莫说五天,就是三天昌祺郡主也等不了吧。 昌祺郡主却摇摇头,强做出一副开明长辈的模样,道:“罢了,他也说了至多只待五天,你家护院送信回来也要两天,也就只有三天时间了,我等着他吧。” 她轻声抱怨:“省得那小子不死心,五天变一个月,我还真拿他没招了。” 听昌祺郡主如此说,谢玉惜也只好不劝了,却也担心起梁鹤处境。 她暗中祈求,土匪可别流落到宜丛,梁鹤带着大笔银票过去,他才是真正的大肥羊。 李惠风未必有事,她家阿鹤才危险。 谢玉惜不知朝政全貌,更不知土匪行踪,只好写信和梁仲骁商议,要不要先叫梁鹤回家。 当晚,梁仲骁亲自回来了。 谢玉惜有种更不好的预感。 陆琛陆翰林,明明有意让梁仲骁带兵剿匪,朝中怎么会另派他人? 果然,梁仲骁也不拐弯抹角,回来便凝视谢玉惜道:“玉惜,陆大人说,朝中派去的人剿匪不力,不日便让上书让我带兵剿匪。” 第135章 偷偷 第135章 谢玉惜早知道有这一天,但当梁仲骁当真要出行,她还是担心的不得了。 她却只是冲梁仲骁笑笑:“回来了,就先洗漱了休息吧。” 一转身,去给梁仲骁准备衣裳。 其实像这样的小事, 她早已不亲自做了,都交由了丫鬟。 此刻只是想找点事做,不想让自己想太多。 就像仲骁说的,这是他身为武将职责,也是他做丈夫、做叔父,要替西宁伯府众人承担的责任。 次日。 谢玉惜就着手开始给梁仲骁收拾行囊。 陆琛说是“可能”,她却清楚,朝廷斗争之上,没有什么可能,凡有一丝取胜希望,陆党便不会放弃一搏。 她夫君带兵剿匪,势在必行。 “那二少爷呢?可要写信请他回来?” 秦妈妈十分忧心,谢玉惜现在怀着身子,别的都是小事,若是二少爷出了事,伯府鞭长莫及,只怕要牵扯夫人心神,到时候有可能伤及夫人母子。 谢玉惜摇头,道:“仲骁说暂时不必,流匪还不到宜丛。先等李惠风回来,给阿鹤那边提个醒就是。” 想到李惠风那个纨绔小子,秦妈妈也觉得最好不要惊动那位,到底是昌祺郡主外甥,瑞王亲外孙,他先稳妥回桐源要紧。 她家二少爷可比那位稳重聪明得多。 短短时辰内,定下诸事,谢玉惜有点疲了。 还不等梁珠从议事厅过来,含茹急匆匆进来,皱着眉头道:“夫人,弄棋来了,带了个人来,说是谢家的人,要见您一面。” “弄棋带了谢家的人过来?” 谢玉惜眉头一皱,弄棋是谢湘怜的陪嫁丫鬟,早就是齐家的人了,怎么会带着谢家的人来?八竿子才打得着的关系吧。 “看清楚是谁了吗?” 谢玉惜有种不好的感觉。 含茹道:“那人穿着肥大的比甲,走路的样子好像……年纪不小,弄棋说非要见夫人您不可。” 谢玉惜沉思片刻,随后轻嘲道:“什么谢家的人,你听她胡说。若是太太派人来,大可光明正大的,便是父亲也不至于这样鬼鬼祟祟。我看是——” “湘怜二姑奶奶?” 含茹瞪大眼睛,惊呼:“她不是在禁足吗?怎么敢擅自出门?!” 出门也就罢了,谢玉惜不明白的是,谢湘怜偷偷瞒着董氏出门就为了找自己?莫不是又来炫耀她肚子里的阁老亲重孙? 现在朝堂局势已经明朗了一些,谢湘怜但凡有点脑子,不会再说那种蠢话了吧。 不过谢玉惜清楚,谢湘怜这人没脑子。 “把含芝叫来。放湘怜进来吧,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谢玉惜直觉,只怕是和自己夫君有关。 她可以不管谢湘怜,但谢湘怜若是从齐家知道什么事情,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不得能帮得上西宁伯府。 “是。” 含茹先去叫醒了含芝,让含芝守在谢玉惜身边,之后才把谢湘怜放进来。 弄棋一进来还遮遮掩掩的,支吾道:“奴婢见过大姑奶奶,这位是……” 穿宽大比甲的“婆子”,一把推开弄棋,扯下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清秀却苍白的脸颊,不是谢湘怜是谁? 谢湘怜高声道:“你用不着告诉她我是谁,她要不知道是我上门,还会放我们进来?”瞪着谢玉惜。 弄棋抿抿唇。 之前她来西宁伯府算是吃过挂落,她心里知道在谢玉惜面前耀武扬威没有好下场。 但……她若是劝得住谢湘怜,也不会帮着谢湘怜偷跑出来。 弄棋往后退去,绞着帕子,死死地低着头,已经认命了——随主子闹吧!也不会更糟了。 谢玉惜不太明白,她们主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她这还没发作呢,谢湘怜气什么呢? 她淡扫谢湘怜一眼,气定神闲问道:“你禁足解除了?” 谢湘怜刚来就被戳了软肋,肺都要炸了,挺着肚子没好气道:“我那是避祸!我没禁足!” 秦妈妈摇摇头,简直无可奈何。 她到底是谢家老人,皱着眉出面说话:“二姑奶奶,怀着身子也不知自己尊重些,先坐下吧。” 谢湘怜一双脚正在浮肿,要不然走路都不稳当呢。 一路坐马车过来,还从伯府门口走进来,早就站不住了,便先坐下了,语气冷冷地道:“谢玉惜,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准你夫君出兵剿匪!” “什么?” 谢玉惜有点愣住。 倒不是为谢湘怜的无礼,她这个妹妹一向这样,跋扈刁蛮惯了,以为谁都要顺着她。 她是惊奇谢湘怜一直在禁足,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谢湘怜见谢玉惜一脸茫然,以为她要跟自己装糊涂,气得拍桌子,皱脸道:“你别给我装傻!齐家都传开了,你是西宁伯府主母,你会不知道?” 谢玉惜知道呀,只是,她瞥了一眼谢湘怜:“我夫君为何不能出兵剿匪?何况那是朝廷任命,若是调令文书下来,他凭何违逆皇命?” 谢湘怜自知事情难办,脸上神色不禁焦灼。 谢玉惜好奇:“我夫君出兵剿匪,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谢湘怜激动地站起来,她大声道:“你夫君若是去了,我的孩子就有可能做不了阁老重孙!” 她冷笑着又道:“我也是好心才来提醒你,京城的将士都剿不了匪,听说已经死伤不少人。你夫君平平无奇,胆敢带兵剿匪?你就算不想想……也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吧!” 谢湘怜说话刻薄:“难道你想你的孩子一出生就……” “啪——” 谢玉惜也没客气,箭步过去一个巴掌,重重抽在谢湘怜脸上。 谢湘怜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玉惜,惊叫:“你敢打我?你、你凭什么?” 含芝已经站在谢玉惜面前,捏紧了拳头。 谢玉惜冷眼看着谢湘怜,因为怀了身孕,气色比平常更好,娇颜依旧,声音冷淡:“你再咒我夫君,就不是一个巴掌了。” 谢湘怜想撒泼,含芝和秦妈妈擒着她双手,弄棋见她们下手有分寸,干脆不上前火上浇油。 秦妈妈苦口婆心:“二姑奶奶,你这么闹下去,我就只能请老爷太太过来,把您送回夫家了。” 这样一来,她出门的事情就闹大了。 谢湘怜当然不肯,只当自己吃了个闷亏,不情不愿道:“我真的是好心。” 谢玉惜扯了扯嘴角,道:“那我谢谢你的好心?”她冷哼道:“不必了!” 谢湘怜急了。 第136章 游说 第136章 谢玉惜没耐心看谢湘怜撒泼。 她切中要害地问:“我夫君剿匪,和齐家有什么直接关系?” 这其实没必要瞒着,谢湘怜今天过来当然要说清楚前因后果,谢玉惜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但谢湘怜得到消息的渠道不光彩,她先是弱声道:“我虽然被禁足了,但我还是关心汝望,关心齐家,所以我……” “别绕弯子了。” 谢玉惜皱眉道。 谢湘怜便说:“我的丫鬟盯着汝望和汝望的两个姨娘,无意中偷听到,汝望祖父在京城和陆大人陆琛争夺阁老的位置。” 她自己都纳闷起来,不解道:“陆家是什么时候蹦出来的?昌祺郡主的丈夫不是辞官了吗?她大伯哥和我们家争什么阁老位置?真是的!” 谢玉惜默然,懒得打断她,否则拉拉杂杂不知要交代到什么时候。 谢湘怜见无人理她,便继续道:“然后我就听说,陆琛竟然上书让你夫君去剿匪,真不知他怎么想的!你……姐夫一直待在桐源,哪会带兵打仗?到底姐妹一场,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她忌惮另一半脸也挨巴掌,后面的话不敢说了。 但她脸上写的也够清楚,她认定了梁仲骁没有那个带兵的能力,认定梁仲骁此去必死。 “这似乎和你齐家并没有什么关系?” 谢玉惜挑眉,问的越发直接。 谢湘怜翕动嘴唇,没有把自己隐藏的另一半事实说出来。 她的丫鬟还偷听到,突然冒出来的陆家居然还真是齐家老太爷的劲敌,听老太爷传达回来的意思,竟是陆琛推举的人——梁仲骁如果真的剿匪成功,陆党将大获圣心。 这怎么可以! 谢湘怜盼齐家老太爷登阁,已经盼了太久。 她要她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阁老的重孙,将来继承阁老衣钵,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孩子的前途。 所以当丫鬟告诉她,“姑爷说,若……若大姑爷西宁伯能拒绝陆大人上书,陆大人再找不出合适的剿匪人选,必然登没有希望登阁,阁老不就是咱们家老爷的囊中之物。” 谢湘怜听完,眼睛都亮了。 “这还不简单,我只要阻止谢玉惜的夫君去剿匪不就行了。” 所以谢湘怜躲避过齐家人的耳目,偷偷来了。 这些事,不用她告诉谢玉惜,谢玉惜端看谢湘怜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也猜到个七七八八。 谢玉惜扶额:“你回去吧。” 谢湘怜不乐意,急切地道:“你不信?谢玉惜我告诉你,那帮土匪不是一般的土匪,他们不光有武器还有战术,你掂量掂量姐夫的能耐,真能拿下他们吗?” 她咬牙:“我承认,我是不想你比我过得好,可这件事我真的没有骗你!” “那又怎么样?” 谢玉惜皱眉,继续道:“你没有骗我,我西宁伯府就要按照你的心意办事?湘怜,我若让你去劝你家老太爷放弃阁老之位,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 谢湘怜这会儿倒清楚,她怎么有颜面去劝齐老太爷呢?她连老太爷的面到现在都没见过。 她敢在谢玉惜面前张牙舞爪,还不是因为……谢玉惜是她姐姐。 但现在的谢玉惜,更是西宁伯府的主母。 “秦妈妈,送她回去吧。” 谢湘怜还不肯走,谢玉惜同秦妈妈道:“您替我去拜见一下齐家夫人,就说以后不用让湘怜再来游说我了,朝堂上的事,我们女人不管。” 谢湘怜还不明白,“你找我婆婆干什么?和我婆婆有什么关系。” 她还以为谢玉惜是想让秦妈妈去找董氏告状。 谢玉惜摇摇头,没心情和谢湘怜解释。 秦妈妈道:“二姑奶奶,您好好想想,您都禁足了,要不是你的婆母放话,你当真凭弄棋这个丫鬟就能逃避那么多人的耳目,到西宁伯府来撒泼?” “而且您听到的事情也太全面了吧,这是能随便说给姑爷的姨娘听的?” 这就是齐家设的一个小局。 董氏自是不会纡尊降贵来游说谢玉惜,更不敢威胁西宁伯府。 至于其他人……说不定已经找过梁仲骁,但是被拒绝了,这才在谢湘怜这个内宅妇人身上动心思。 谢湘怜果然不挣扎了,自言自语道:“我被算计了?” 她抿了抿唇,踌躇片刻就随弄棋一起回去了,也不让秦妈妈送。 秦妈妈也免得跑这一趟,她回来和谢玉惜说:“二姑奶奶肯定会回去添油加醋说一通,想那齐家的人也明白咱们的意思。” 谢玉惜小憩了一会儿。 梁珠听说谢湘怜来过,担心她气到谢玉惜,虽知婶子睡下了,还是进去瞧了瞧。 她低声问秦妈妈:“婶子可还好?” 秦妈妈笑道:“夫人没事,姑娘在议事厅里倒还顺利?” 梁珠浅笑:“左不过是些每天都经手的琐碎事,没什么麻烦的。” 青枣从隔壁翻墙过来,跳到廊下伸懒腰,喵喵叫了声,梁珠过去抱起它,回了隔壁,给青枣剪指甲。 谢玉惜醒来的时候,梁珠已经走了,挑帘子出来,听梁妈妈问:“夫人没睡好?”照顾谢玉惜久了,秦妈妈只要看谢玉惜的神色就知道她心绪如何。 谢玉惜抿抿唇,道:“我想了,湘怜走了,父亲恐怕还要再来。” 齐家不会死心的。 卫矛回了,带回来一封信,信不是重点,口信才是重点,他和谢玉惜说:“夫人,齐三老爷去找过伯爷。伯爷说您定是知道为了什么事,他让我给您带句话,若是娘家的事难办,尽管把麻烦都推给他。” 谢玉惜反问:“齐家二老爷什么时候去的?” “今早,天亮之后就到了桐源卫。” 也就是说,齐家二老爷刚被梁仲骁拒绝,就迫不及待联合董氏给谢湘怜设局,引导她来西宁伯府找麻烦。 导致梁仲骁和谢玉惜之间通消息,都赶不上齐家的动作快。 “还真是急不可耐,看来齐家真的慌了。” 谢玉惜微笑,莫名对梁仲骁带兵的事有了几分把握。 能让齐家这般忌惮,她的夫君,还挺有能力? 她不能给他拖后腿。 谢玉惜道:“卫矛,你让伯爷别担心我,家里什么事都没有,让他安心操练吧。” 内阁一旦落下朱批,至多两日军令就到桐源,谢玉惜不想让梁仲骁为了自己的事分心。 打发走卫矛,谢玉惜回屋内拆开信件。 第137章 周旋 第137章 梁仲骁写回来的信,倒没有交代什么要紧的事,只为了关心谢玉惜的身子。 信上温存之语,看了叫人脸热,虽不是他自己创作的,也是经典的古句。 不知他从哪儿学了这些诗文…… 谢玉惜抚了抚脸颊,微微发烫。 她抬头看到丫鬟们挤眉弄眼,不知笑什么,微瞪了她们一眼,吩咐下去:“若谢家来人,就说我身体不便。让秦妈妈去应付。” 以她爹的性子,如果要来找她劝阻夫君,多半不好意思直接上门。 少不得要让小周氏拐着弯先来。 小周氏定然也不会直接上门自取其辱,多半会让下人先来。 谢玉惜可没心思和小周氏的人周旋。 环秀堂这边很快把吩咐传到门房那边。 都还没有过夜,太阳落山的时候,小周氏果然派人来了,来的是小周氏的心腹陈妈妈。 陈妈妈来时很焦灼,到了穿堂歇脚的时候,根本坐不住,急得在穿堂里面走来走去。 听说谢玉惜不见她,来的只有秦妈妈,当下便赔着笑脸,道:“老姐姐,怎么是你,夫人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妈妈道:“夫人怀着身子,你也是知道的。伯爷下了死命令,不许夫人操劳,我们不敢不从。可是家里有急事?” 陈妈妈讪讪,哪有什么急事。 但她来的确实很着急,太太跟她说了,此事务必办成,否则老爷和出嫁的二姑奶奶,前程都会受到打击。 她是不懂朝廷里的那些事,但是太太和老爷都委她以重任。 总得来试试。 陈妈妈扯着嘴角强笑,拉着秦妈妈坐下,道:“我是有喜事想告诉夫人,我们太太——怀身子了。” “怀……了?”秦妈妈睁大眼,小周氏这个年纪又怀上一胎,也算是……老蚌生珠,但女子怀孕,这事没什么可笑话的,只是惊讶小周氏想不开一把年纪了,还在子嗣上折腾。 须知,有一个谢湘怜就可能有第二个。 小周氏难道还不觉得心烦? 秦妈妈笑道:“家里又要添丁了,恭喜太太啊。” 陈妈妈继续笑:“所以太太让我来报喜,可否让我见一见夫人?”她顺理成章提出要求。 秦妈妈迟疑了一瞬,还是摇摇头,陈妈妈急了,秦妈妈便安抚她:“你放心,太太怀孕是喜事,我这就回去禀了夫人,把府里最好的补药拿出来。 “正好,我们夫人也在吃坐胎药,都是最好的药,若太太需要,给太太也捎带一些回去。” 陈妈妈真的急了,她要的不是补药啊! 谢家还不至于缺补药。 而且谢老爷若是趁此机会搭上了齐家,二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真成了阁老重孙,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秦妈妈却不和陈妈妈拉扯,指了两个丫鬟“服侍”她,自己就脱身了。 之后陈妈妈抱着不少补药回去。 东西好是好,但是这节骨眼上,再好的也治不了小周氏和谢元昌的心病。 小周氏怀着身子,歪在贵妃榻上养神,生气道:“她就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 陈妈妈叹气:“我连夫人的面都没见着。” 小周氏已经再谢玉惜面前吃瘪几次,纵是想耍横,一想到谢玉惜的口齿,还有给她撑腰的梁仲骁,气短了一截,没什么气势地说:“她不就是仗着丈夫撑腰。好得很,敷衍我不要紧,我看她怎么应付老爷。” 她处理不了,就让丈夫谢元昌出面。 小周氏刚顺气一点,谢湘怜的丫鬟回来了,哭的梨花带雨。 小周氏眉头一拧,心中烦躁。 她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孩子,大夫说因之前中过毒,这一胎只怕很折腾人。 实在不想再为出嫁女儿的事情分神。 小周氏却又不能不管,因此无可奈何地问拨弦:“怎么了?你家奶奶又出什么事了?” 拨弦说:“奶奶挨夫人训斥了。” 小周氏奇怪:“湘怜不是在……在自己院子里谁都不能见,她婆婆好端端训她干什么?” 拨弦迟疑着,叹息道:“这,这叫奴婢怎么说好呢。” 说来也和谢玉惜有关系。 谢湘怜逼迫谢玉惜不成,又听谢玉惜说,她是被董氏算计了,才能顺利出门到西宁伯府去。 顿时不高兴了。 婆母明明可以放她出门,凭什么一直关着她。 用得着她的时候,就知道放她出门了? 谢湘怜一回府,还真就看见那两个通房在她院子里等她,不为别的,自是为了问出她今日去西宁伯府的结果。 谢湘怜早就看齐汝望的两个通房不顺眼。 她动不了董氏,还动不了两个通房? 她可是正经的嫡妻! 谢湘怜把怒火都撒在两个通房身上,闺墨和闺袖都不是吃素的,两方拉扯起来,闺墨和闺袖二人竟道:“奶奶您没有太太准许,就私自出门,妾身这就要告去太太那里,让太太知道知道齐家的规矩。” 谢湘怜气得够呛。 婆婆设计让她去求谢玉惜,她没求成本来就受了一肚子气,婆母居然还要再罚她一顿? 天底下再找不出这么不讲道理的事吧。 她就不信,董氏会这般不留情面。 董氏偏偏就有。 听说谢玉惜并没有答应劝梁仲骁不带兵,闺墨和闺袖两人添油加醋说谢湘怜私自出府,影响了齐家整个府邸的气运,董氏二话不说就把伺候谢湘怜的两个丫鬟给打了板子。 但她故意对拨弦手下留情。 总得留个丫鬟回谢家的去传口信吧,谢湘怜说话没有份量,那谢元昌和小周氏呢? 有小周氏给谢元昌吹枕头风,谢元昌再去给谢玉惜施压,梁仲骁扛得住妻子的美人计? 这样弯弯绕绕的心思,单凭董氏,还真想不出来。 她脸上愁容淡淡,问齐汝望:“这办法有用吗?” 齐汝望点头:“应该有用。如果我那位姨……姐,出面都劝不动梁家莽夫,母亲——别的人更劝不动他。” 董氏轻轻点头,不由得打量了齐汝望一眼。 庶子怎会想到美人计?又为何如此笃信美人计有用,他就这么信任谢玉惜的美貌? 董氏不想自寻烦恼,没有继续想下去。 齐汝望也愁得很,目光幽深:“断不能让梁仲骁应下陆琛,阻挡祖父的登阁之路。他,不配。” 董氏一时倒听不明白,庶子是说梁仲骁不配,还是那陆家的陆琛不配与齐家一争。 第138章 低头 第138章 不光谢湘怜,小周氏也很快就落入了董氏和齐汝望母子的圈套。 小周氏看着拨弦哭哭啼啼,说谢湘怜如何如何怀着身孕受训斥,心疼都要动胎气了。 要不是陈妈妈好说歹劝,小周氏还静不下来。 陈妈妈瞪了拨弦一眼,道:“够了,太太都知道了,你先让奶奶好好养胎。” 小周氏再烦谢湘怜,也始终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 陈妈妈看不过去,便张嘴再问拨弦:“齐家可有苛待二姑奶奶,不许姑奶奶吃喝使唤婢女?” “那倒没有。” 拨弦一愣,如实说。 陈妈妈看了慌乱的小周氏一眼,小周氏顿时明白过来,以齐家的家风,自是要求媳妇三从四德,却不会虐待儿媳妇。 小周氏松了口气,疲惫地和拨弦说:“好好伺候你家奶奶,我回头……我去和你们夫人好好说说,让她待湘怜宽些。” 拨弦带着任务来的,攥着衣袖道:“那,那大姑奶奶那头,太太能否去催她劝说大姑爷?” “这个我晓得!”就算谢湘怜不在婆家受苦,小周氏也不可能看着谢玉惜一天天坐大,欺到她这个继母的头上。 何况女儿湘怜还在齐家过着出不了头的日子。 事已至此,拨弦事了,这才圆满告辞。 陈妈妈长叹:“太太,您这一胎怀的艰难,二姑奶奶在齐家又没有大事,何苦操她的心?先把自己保养好吧!” 小周氏用帕子擦眼泪,十分心酸:“这个是我怀在肚里的肉,湘怜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叫我怎么坐视不理?” 陈妈妈温声劝道:“二姑奶奶出嫁那日,就当着众亲戚面口不择言。到了婆家惹是生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太太不教,还不让她婆婆教?” 她拿下巴指了指小周氏的肚子,苦口婆心:“等这个呱呱坠地,太太您就是想插手姑奶奶的事,也抽不出身来,倒不如让二姑奶奶这回学个乖。” 小周氏思来想去,叹气道:“让她学乖也不是在这件事上,你想想,老爷站哪头?” 当然站齐家了。 眼看着齐家在内阁也是炙手可热,离阁老只是一步之遥。 而梁仲骁……他剿匪胜利还是没影儿的事,即便真成了,也不过是陆琛的走狗。 孰轻孰重,谢元昌心里清楚的很。 陈氏便道:“那就让老爷去,您静看着就成。” 小周氏点点头,入夜把陈妈妈在西宁伯府遇冷的事情,说给谢元昌听。 谢元昌顿时一肚子的火。 一个两个女婿家,怎么都这么不给面子? 齐家拿大也就罢了,齐家老太爷地位和辈分都高。 西宁伯府也只不过梁仲骁和谢玉惜夫妻两个当家,还不把谢家当回事?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她现在都这样眼里没人了?” 谢元昌脸色铁青。 小周氏道:“姑娘高嫁,自是看不上娘家了。” 谢元昌瞪了小周氏一眼,就算谢玉惜这么做了,也用不着小周氏当面说出口,打他的脸。 小周氏讪讪,轻声问:“老爷明日休沐,可要亲自去走一趟?说起来,自打玉惜怀了身子,您还没去探望过。” 谢元昌有点犹豫。 当爹的低头求女儿,哪儿有这种事? 但亲家老爷,齐家二老爷确实找过他了,态度比之前不知殷勤多少,为的就是让他出面劝说梁仲骁放弃助力陆琛。 齐家二老爷这回说了明话。 只要梁仲骁放弃了,齐家便记谢元昌的人情,日后提拔的事少不了。 齐三老爷还为之前两家的龃龉同谢元昌道歉。 姿态放的十分低。 谢元昌心动了。 他踱步到窗前,道:“明天我去看看玉惜。” 次日。 谢玉惜刚醒,还没梳洗罢,就听说谢元昌来了。 秦妈妈如临大敌:“太太没来,老爷独自过来的。” 谢玉惜挑眉,“请父亲去厅上坐吧,我一会儿就来。” 不多时,父女俩在伯府内院鸳鸯厅的正厅见面,谢玉惜大着肚子,屈膝福身:“父亲。” “伯夫人,你如今好大的派头,娘家来人见都不见。” 谢元昌冷冷一笑。 父女俩许久不见,这一面火药味十足。 谢玉惜挥挥手,把含茹和佩兰等丫鬟都打发了,只留了秦妈妈在身边。 “父亲怎么这么说女儿。陈妈妈过来又没有要紧事,父亲又说过,女儿生产之前不必再回娘家。否则女儿上刀山也要亲自上门拜见父亲和太太。” 谢元昌知道长女随了他的发妻,博览群书,口齿伶俐。 他来也不是跟她磨嘴皮子的,当下缓了脸色,道:“身子可还好?胎相怎么样?” 多少有了点父亲的样子。 谢玉惜脸色冷冷的,上来就是一记杀威棒,现在又和颜悦色,当她是宠物?高兴就哄哄,不高兴就端父亲的架子压她? 秦妈妈上前道:“回老爷,姑娘很好,胎相也好。” 谢元昌点点头,和谢玉惜说正事,直奔主题:“陆大人想让仲骁带兵剿匪,他是什么意思?” 终于说到正题,谢玉惜微挺身躯,也不含糊:“帝命不可违,朝廷的意思就是仲骁的意思。他本就是武将,建功立业也是应当。” 说的冠冕堂皇,挑不出错。 谢元昌沉默片刻,目光闪动慈父光辉:“玉惜,剿匪不是闹着玩的,你和仲骁都年轻,你又怀了身子。还不如让他就偏安一隅,安分守己待在桐源守着卫所,何必去挣那等功业?就算梁家的爵位要降,也还有两代,仲骁用不着冒风险。” 谢玉惜扯动嘴角,父亲居然“心疼”她了。 她也不绕弯子,便问:“齐家请父亲做说客,许了什么诺?” 谢元昌面上一虚,很快便皱眉道:“和那些没有关系,我都是为你好。” 谢玉惜淡淡道:“父亲,齐家之前就没有提拔您的意思,唯恐谢家沾了他们的光,现在忽然又肯了,您以为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还能有假? 谢元昌不悦,却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道:“齐、谢是姻亲,就算日后他们要帮扶谢家——还有你们梁家,也是应该的。你防心实在太重。” 谢玉惜忍不住笑了。 齐家坐都没坐上那个令人眼热的位置,就理所当然把谢家和梁家都当他的附庸。 凭什么? 西宁伯府不为齐家折腰。 第139章 征伐 第139章 谢元昌轻易不死心,仍然推心置腹似的劝说:“玉惜,仲骁只是一介武将。如今陆侍郎要用他,当然故意亲近你们。朝堂上的事,你不懂得,一旦他登上阁老的位置,仲骁一个武将,你想想他以后怎么办?” 谢玉惜不语,默默地想,陆大人又荣升侍郎了? 进度还真快。 谢元昌以为自己说动了长女,继续道:“他不是文官。剿匪的事一次也就罢了,之后他还是得缩在桐源卫所,时间一长,陆侍郎就把他给忘了。 “若是齐家老太爷登阁,那就大不一样,就算齐家不照顾你们,你爹我——” 他按下心中得意,承诺道:“我是仲骁岳父,绝不会不管他。” 谢玉惜笑了笑。 父亲和齐家学了不少毛病,官职没升上去,架子倒不小。 谢玉惜轻声敲醒谢元昌:“父亲,之前您想求齐家提携的时候,低头的滋味怎么样?您这么快就忘了吗?” 也不过是今年的事而已,父亲居然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谢元昌有点心虚,有点不高兴,皱眉道:“齐家傲了些,那也正常,这叫官威……他们又没和谢家撕破脸。” 谢玉惜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父亲还真是……已经陷进去了。 谢元昌见怎么都说不动谢玉惜,不耐道:“你别忘了自己姓什么,怎么一门心思偏帮外族?” 谢玉惜索性直说:“父亲,您死了这条心吧。若是陆大人当真上奏仲骁带兵剿匪,西宁伯府万死不辞。” 态度之坚决,谢元昌见缝插针都插不进去,当场便怒起拂袖道:“你——你这丫头怎么不听劝!” 他越是这般恼羞成怒,越是要强迫西宁伯府顺着齐家,谢玉惜越是不答应。 她还真就打心眼里希望夫君带兵剿匪,挣出一份功绩。 杀一杀齐家的威风。 谢玉惜侧头看着气恼的谢元昌,起身道:“父亲,齐家再怎么提携您,终是有条件的。您要是真忘了齐家怎么敷衍您的,再好好回忆一下。” 谢元昌沉着嘴角。 谢玉惜继续说下去:“若是爹真想有所作为,这回去剿匪的除了武官,必有文官,父亲何不自己去挣功绩?” “什么意思?” 谢元昌顿时心动。 谢玉惜说在了点子上,齐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对方大家大族,自恃身份了些,每次交往,他都要迁就齐家。 要是能站着,谁想跪着? 何况谢元昌并不是草包,混迹桐源官场多年,他并非一无是处。 真让他做点什么事,他自信有那个把握不出纰漏。 至于能否做到圆满,便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决定的。 谢元昌微微一笑:“玉惜你是说,仲骁能替我在陆……陆侍郎面前美言?” 虽和齐家是姻亲,但也只是姻亲。 听长女语气,陆家似乎比齐家好交往多了。 谢元昌再深入想下去,昌祺郡主是陆家的儿媳妇,如今众多王爷中,竟是瑞王更得圣心。 说不得,说不得……万一瑞王登基。 这还了得! 陆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哪儿是齐家能比的? 谢元昌想到这一层,豁然开朗,难怪大女婿宁愿依附陆家,都不借着姻亲关系结交齐家。 他便温声责怪:“你这个丫头,瞒得真紧。早知道仲骁和陆侍郎那么亲近,何不早告诉我?” 他要是有的两边可选,用得着像现在这样着急? 谢元昌笑道:“玉惜,爹知道你说话从来一言九鼎,你说有机会替我进言,那定是准的了,是不是?” 谢玉惜不置可否。 陆侍郎能将最关键的一环,交到她丈夫手里,从桐源带个信得过都文官参与剿匪,必不是什么难事。 找遍桐源,她也想不到有谁比父亲更合适。 仲骁虽读书识字了,却不精通文墨,有父亲在旁盯着——她父亲擅钻营,圆滑不大得罪人。正好翁婿之间,可以 相互关照。 “父亲,剿匪不似在府衙里面坐着,此去危险重重,若调令下来,您真随仲骁同去,务必……” “我知道。” 谢元昌太兴奋了,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机会。 用不着靠齐家了! 他若真随女婿剿匪成功,又是在陆侍郎登阁的时候,那将是多么的灿烂的一笔啊。 他也会自动成为陆琛一派。 对他这种小官来说,能成为某党的人,比结交些永远出不了桐源的地方官,那可好太多了。 “父亲,齐家毕竟是谢家姻亲,您想好怎么回绝了吗?” 谢玉惜笑着问,有点调侃的意思。 谢元昌心情大好,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他自有他的办法,一个“拖”字。 就像女婿齐汝望敷衍他一般,他怎么不能敷衍齐家? 待到事情尘埃落定,大女婿要出征,他也被委派同行,那时再和齐家交代,木已成舟,轮到齐家吃瘪了。 但官场就是这样,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前程面前无姻亲。 谢元昌高高兴兴走了,回到家时,那种期盼已经终于圆梦的情绪才从心里散去。 他有点点担心。 会不会……真的很危险。 他抹了把额头,“还好我是文官。” 又用不着亲自上阵剿匪,只要坐镇就好了,能有什么事? ——若大女婿不败,他绝不会有危险。 若大乾军队被土匪袭击溃散,可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危险。 然而富贵险中求,谢元昌打算冒一次险。 // 调令和将军印次日就到了,皇帝临时任命梁仲骁为这次剿匪征伐的左广总兵。 林康、徐利等人,为副将和参将。 除了京军卫,还命他从桐源卫中调集三千人。 这是梁仲骁之前就和陆琛商量好的征伐班底。 谢元昌要参与征伐,这倒不是什么很大的意外,即便谢玉惜不提,梁仲骁也要让陆琛上书替他从桐源拨人。 麻烦的是,才十五岁的梁虎闹着要去。 李惠风赶回来了,也铁了心要去。 军令如山,军队出发在即,莫说西宁伯府,就是昌祺郡主也急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李惠风!这是剿匪,不是演练!你想都别想!” 李惠风回嘴:“小姨,我一定要去,梁虎也会和我一起去。” 昌祺郡主从来没气到脑子发晕,这回终于知道姐姐在信中说,被这小子气得昏过去是什么感受。 第140章 允许 第140章 昌祺郡主和李惠风姨甥两人僵持不下,陆璟在旁边看着,不得不出面打圆场。 倒不是他故意想惹上麻烦。 实在是李惠风身份贵重,他这个当姨父的,绝不能坐视不理。 大哥正在升阁的紧要关头,他纵与大哥陆琛合不来,也不可能拖累整个家族。 断不能让梁仲骁在这种时候被李惠风这小子分了心神。 陆璟便出面劝李惠风:“风儿,你姨母也是担心你,你想建功立业,还怕以后没有好机会?何必这次以身犯险。你想想你母亲,想想你外祖父。” 他以为这般,外甥就会听了。 谁知道李惠风还和平常一样,虽然在昌祺郡主面前张牙舞爪,却对他十分尊敬,见面告辞少不得尊称一声“姨父”,至于他那些规劝的话。 却都当做耳旁风,充耳不闻。 陆璟感觉自己在和一只花瓶说话,面子上挂不住,扯了扯嘴角,拂袖坐下。 昌祺郡主只觉得心中疲倦,捏着眉心问:“你当真要和梁虎一起去?” 李惠风攥着拳头,心里不知在想什么,那股子少年的意气倒在脸上写的分明。 他点了点头,道:“是。” 昌祺郡主气不过,便厉声问:“为何非去不可?” 李惠风道:“因为我不想靠别人建功立业,我就要靠我自己真刀实枪地闯出一番功绩。我不要旁人献上功劳让我轻易夺去。” 这话明显是怼陆璟刚才那番话。 昌祺郡主气得又瞪了陆璟一眼,没好气道:“你说那种话激风儿干什么!” 合着,他好心规劝,反而变成了错事? 陆璟眼睛一瞪,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憋闷得直叹气。 李惠风便道:“姨母,您别怪姨父,他便不那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就要让爹娘、外祖父看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挺起胸脯,还真有几分男子汉的气概。 可他出身皇室贵族,要男子汉气概有什么用?他只要保住性命,做他的公子哥儿就行了。 昌祺郡主眼见没主意了,咬牙道:“你说梁虎去你才去,那好,我这就带你去西宁伯府走一趟。梁家大郎要是不去,等于剿匪路上没有人照应你,我也不许你去。可行?” 李惠风笑了:“行啊。” 他敢说,梁虎绝对会去。 陆璟闻言,心下一松,笑道:“梁仲骁绝对不会让梁虎冒险剿匪。” 梁虎可是他父亲留下来的长子,也是唯一能继承梁仲骁大哥那一脉香火的人。 梁仲骁不会做糊涂事。 昌祺郡主要是这么想的,何况还有谢玉惜劝着,梁虎上不了战场。 陆璟起了好奇心,便道:“待我换身衣服,一起去。” 昌祺郡主也要换衣裳,夫妻二人打发了李惠风,在屋子里说私话。 陆璟笑道:“郡主好快的反应,把麻烦引到西宁伯府,风儿也就老实了。” 昌祺郡主白了他一眼,道:“还是玉惜靠得住,指望你——我姐家就这一个外甥,保不住他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姐姐父亲交代!” 说着,眼神白的越发用力。 就只差没把“没!用!”两个字说出口。 陆璟吃瘪,可一想到昌祺郡主夸赞的是谢玉惜,他也不好与一个妇人相比,乐呵呵道:“仲骁的夫人的确有本事,你夸她,我是服的。” 夫妻二人换了着装,也来不及递帖子,带着李惠风贸然上门。 谢玉惜和梁仲骁早就料到昌祺郡主会上门,早就让人布置了鸳鸯厅,命丫鬟先恭候着。 至于他们夫妻俩——也和昌祺郡主面临一样的头疼。 梁虎非去参与剿匪不可,梁仲骁自是不许。 叔侄两个没有吵的不可开交,因为梁仲骁根本就不可能和侄子大吵大闹,只一句“你不准去”,便罢了。 梁虎不肯,跪下来磕头,在他重磕第三个响头的时候,谢玉惜听不下去。 “起来。” 谢玉惜大着肚子,亲自把梁虎扶起来。 梁虎抬头,额头已经红了。 谢玉惜于心不忍,皱眉道:“佩兰,拿伤药来。” 梁虎挡住谢玉惜的手腕,道:“婶子,您别管,侄儿这次要是去不成,磕死也就罢了。” 梁仲骁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你在威胁谁?” 话语间冷森森的意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伯爷轻易不发怒,一旦发作,便是雷霆之威。 佩兰哪敢找伤药,悄悄冲另几个丫鬟摆摆手,全都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谢玉惜叹了口气,坐在梁仲骁身边,看着跪在地上的梁虎,默然许久。 梁仲骁不怕和侄子对峙,只是不想谢玉惜跟着操心受累。 他耳力好,若是没听错,侄女梁珠已经来了,胆怯不敢进来,正躲在外面哭泣。 还是速战速决吧。 梁仲骁很直接地道:“你二弟要是好好的,你要去就去。你二弟那样,我不许你去。” 梁虎抬起头,目光坚定:“小叔,二弟那样,我才更要去。” 他顿了顿,道:“说句大不敬的,叔叔您难道能照顾侄儿侄女们一辈子?小叔,我想拼一拼。” 梁仲骁嘴角微动,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闭了闭眼,轻声道:“阿虎,我只要你们三个平安。” 荣华富贵的事,交给他。 他绝不会让自己子侄被人欺辱。 梁虎眼眶一红,攥拳道:“可我想靠自己,将来、将来也能护着小叔、婶子平安。小叔,我想靠自己!” 谢玉惜听梁虎提到自己,心中一暖。 梁虎一胸膛的少年意气,道:“小叔,婶子,我头脑不如二弟,学识见识不如李惠风,我不是最聪明最会读书最会做人的那个,可我也想凭自己,做出一番功绩。求小叔婶子成全!” 谢玉惜见他双目中蓄着熊熊烈火,不由心生感动,看向了梁仲骁。 梁仲骁不瞎,见她凝望自己,语气温和下来:“玉惜,你怎么想?” 在梁虎满含希冀的眼神中,谢玉惜轻声道:“仲骁,就让他试试吧。” 显然,这不符合梁仲骁的想法。 但他没有反驳谢玉惜。 谢玉惜柔声道:“阿虎有心报效家国,虽是鲁莽了些,可要是不让他试这一回,终是不甘心的。” 她笑看着梁仲骁:“就这一次。若不足以成事,他也就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从此叫他死了这条心,安安心心回来做他的梁家大少爷。” 谢玉惜停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声音温柔依旧:“若成了……” “说明我们阿虎,天生就是吃武将这碗饭,也算是子承父业,大哥应该也能理解。” 她微微笑着,已经提前为梁虎这个大侄子开始自豪了。 梁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好,还好婶母信他! 第141章 短痛 第141章 梁仲骁默然良久,最后摆摆手,不看梁虎,低声道:“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 梁虎一听,眼眸发亮,行大礼:“是!”走时,十分感激地看了谢玉惜一眼。 他走后,外面的丫鬟也没敢进来。 梁仲骁叹了口气,道:“你真觉得阿虎适合从军?”他自己也拿不准,便问谢玉惜:“你觉得阿虎能立功?” 说完觉得自己可笑,他都看不准的事,玉惜怎么会懂呢? 谢玉惜道:“仲骁,这不是立功不立功的事,长痛不如短痛。” 梁仲骁挑眉:“怎么说?” 谢玉惜无奈道:“阿虎的性格您是知道的,倔强不输阿鹤。这次不让他试一试,以后咱们可就要花数倍的时间来提防他生事。仲骁,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 就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一个道理。 梁仲骁点点头,赞许道:“你说的对,长痛不如短痛。” 趁早给梁虎一个机会,让他看清自己来路,大家都得个早早省心的痛快。 梁仲骁身为梁虎亲叔叔,自然还担心剿匪事情之后,梁虎虽没立下军功,却仍旧不死心,还固执地要找机会干一番“大事业”。 不过他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谢玉惜见梁仲骁也收拾好了心情,便道:“昌祺郡主夫妻俩应该快到了,仲骁,我们过去吧。” 想到昌祺郡主两口子,梁仲骁也是颇感头疼。 自家子侄,怎么训斥怎么做都可以,李惠风毕竟是别家晚辈,又身份贵重。 谢玉惜却不担心。 孩子是劝不动的,就像谢元昌也曾经要求她跟谢湘怜还有小周氏亲近和睦一点,她也做不到。 最后还是谢元昌自己死心认了。 陆家也是一样,问题不在于李惠风去不去,是昌祺郡主自己要想明白一件事,孩子,就是管不住的。 到了鸳鸯厅,昌祺郡主和陆璟带着李惠风过来,一副等急了的样子。 谢玉惜微含歉意:“郡主……” 话没说完,昌祺郡主懒得拘那些虚礼,道:“玉惜,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气了,你先坐下,我问你一件事。” 不由分说把谢玉惜扶到椅上坐着。 昌祺郡主不见梁虎,悄悄松了口气。 以梁仲骁那铁血伯爷的性格,只怕已经把梁虎给禁足了吧?所以才不见他们谢玉惜带着梁虎过来。 只要梁虎不去,她的小外甥也就好打发了。 “郡主请问。” 谢玉惜虽然心知肚明,但过场还是要走一下的。 昌祺郡主没好气瞪了李惠风一眼,随后便问谢玉惜:“我家这小子闹着要和你家阿虎一起出征剿匪,我问你,你们可许阿虎随军啊?” “郡主,我们……” 谢玉惜看着昌祺郡主信心十足的脸,扯着唇角无奈地道:“我们准了。” “什么?!” 昌祺郡主愣住,倒是陆璟一惊一乍跳起来,愣愣地问梁仲骁:“仲骁,你、你当真让阿虎跟你一起去剿匪?” 陆璟可是从他大哥陆琛那边知道,这回剿匪的士兵数量可不算上多。 当真丁是丁卯是卯,就算是想靠这次剿匪立军功,恐怕也不可能躺着就能拿到军功。 他急忙扯住梁仲骁到一旁,低声说:“你想清楚了?就算让孩子立军功,也不是这种时候!” 梁仲骁肃然道:“就是这种时候,才见真本事。” 作为一个领兵的将士,这是他的心底话。 比起那些靠祖宗封荫得到军功和爵位的人相比,他更敬佩靠自己双手拼出军功的人。 李惠风一听,更是热血沸腾,得意洋洋道:“姨母你看,我就说……” “你给我闭嘴!” 昌祺郡主实在没想到,来到西宁伯府会是这种状况,她一个脑袋两个大,拧眉道:“不管梁虎去不去,你不准去。我没法跟你娘交代。” 李惠风大怒:“姨母,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昌祺郡主脾气上来,哪还管得了自己刚说过的话? 陆璟不想妻子和外甥在西宁伯吵起来,赶紧上手去拉。 谢玉惜也挽着昌祺郡主到鸳鸯厅的另一边去说话。 昌祺郡主自己没有孩子,疼外甥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当下便哭了。 谢玉惜吃了一惊。 犹记得陆璟的爱妾红绡作妖的时候,昌祺郡主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谢玉惜连忙让丫鬟打热水,绞了自己的帕子给郡主擦脸。 昌祺郡主也不是第一次在谢玉惜面前失态了,她洗过脸,叹道:“又让你见笑了。” 谢玉惜摇摇头,谁家没本难念的经? 昌祺郡主却忍不住问出心底疑问:“玉惜,你家伯爷怎么肯同意将梁虎送到战场上?那可是刀剑不长眼的地方,那些土匪的手段,我听说极其残忍……” 她担心自己说的太过,便解释了一句:“玉惜,我不是疑心你对侄子的用心。你对梁家三个孩子好,满桐源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她才更不理解,谢玉惜怎么会同意梁虎也去剿匪?梁仲骁又怎么可能会答应。 谢玉惜就将那句“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说给了昌祺郡主听。 昌祺郡主一愣,喃喃失笑:“正是,我难道还能把这孩子绑在身上不成?他今日不去,难保明日不去。他总是要长大,总想要证明自己。” 谢玉惜点头:“郡主想明白就好。” 昌祺郡主想是想的明白,但做不到。 他们是皇室的人,根本用不着这般证明自己,风儿只是年纪还小,不懂事而已,也许他长大就知道,上战场是武将的事,和他这种贵公子根本没有关系。 她说的委婉:“玉惜,你说风儿会不会长大成亲之后,就懂事了……我,我等他定下亲事,就不用担心他成天不着调了。” 谢玉惜不同意,十分诚恳地道:“郡主,听闻您的父亲瑞王与瑞王妃恩爱两不疑,我斗胆问一问,瑞王成家之后,就不想着立业了吗?” 昌祺郡主半晌说不出话。 答案明显,她父亲才不是逍遥王爷。 昌祺郡主叹道:“罢了。你说的有道理。只不过这事要知会风儿爹娘,我得赶紧让人送信回京。可伯爷马上就要点兵出发了……” 若是京城那边,姐姐姐夫派人过来,要把李惠风给带回去,她交不出人,可怎么好? 昌祺郡主情急之下,根本没办法想出两全的办法,只好再次寄希望于谢玉惜。 谢玉惜说:“这个简单,伯爷点兵出征,要先在左广跟京军汇合,一时还不会带兵剿匪,若李家要拦人,让他们到左广接人吧。” 事不宜迟,昌祺郡主恨不得立刻就写信告诉姐姐。 谢玉惜还有事要问李惠风,不知他从宜丛回来的时候,阿鹤那边如何了。 便留了李惠风说话。 第142章 红白脸 第142章 “多谢婶子。” 李惠风朝谢玉惜作揖,他笑眯眯道:“幸好有婶子替我说话,不然姨母都不放我去左广。” 谢玉惜笑了笑,不和小辈掰扯这里面的道理。 反正到了左广,若是李家不同意他参加剿匪,自然会把他带回去。 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位皇室宗亲家的小辈,早晚要就范。 李惠风仿佛在陆家和昌祺郡主置气的时候,憋闷了好一阵子,在谢玉惜面前絮絮叨叨,道:“婶子不知道,姨母和姨父在家里一个劲儿阻止我。还是婶子您通情达理。” 谢玉惜笑而不语。 她……通情达理? 待自家人她当然是这样,但李惠风是昌祺郡主外甥,她本不想插手的,只是听昌祺郡主当时情急之下,恨不得立刻给李惠风定一门婚事。 端看李惠风对珠儿上心的样子,谢玉惜不由得惶恐。 珠儿虽天生有短处,却也不能拿去给李家解少年困,作垫脚石。 “你姨母那也是关心你,况且你父母在京城,这么大的事,你姨母和姨父也不能单独做主。” 谢玉惜宽慰这少年一句。 李惠风点点头,脾气软和下来。 谢玉惜连忙问:“你从宜丛回来的时候,阿鹤那边如何,蒋大夫松口了没有?” 李惠风顿时丧着脸,摇摇头道:“那老头十分固执,我们用尽办法,掀了他的老底他也不答应!” “掀老底?” 谢玉惜眉头一跳,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李惠风笑笑道:“婶子放心,我们没做什么。只是知道蒋大夫的底细,我本来想就此揭穿他,明明自己没救下命妇有了心魔,从此以后就谁也不医了,白白放弃他师傅那么多年的栽培,您说对得起谁!” “后来呢?” 这少年,揭人家蒋大夫的伤疤,仿佛揭一张纸那么轻率。 还有得长进的空间。 但愿这回剿匪,能助他成长。 谢玉惜不及想遥远的以后,顾着眼前之事,继续问道:“后来你们为何改变主意,不揭开蒋大夫的秘密了?” “婶子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这么做?” 谢玉惜笑道:“你自己语气如此,赶紧说下去吧,一会儿你还要回去清点行装,阿虎已经要收拾完了,别叫他等你。” 李惠风颔首,也不啰嗦,正了正脸色,一口气道:“我当时在气头上,嫌蒋大夫太矫情,只因犯了一次过错,便从此不再行医,有愧他那一身医术。所以想以毒攻毒,激他一激。阿鹤劝住我了。” ……果然自家二侄子阿鹤比较靠谱,谢玉惜心道,幸好有梁鹤劝住李惠风这小子。 李惠风想起那时,怒气未消,鼓着脸颊道:“阿鹤说的也有道理,激蒋大夫除了让他颜面无存,也未必能打动他。而且……” 他撇嘴道:“蒋大夫住的地方人烟稀少,我就是想揭穿他,上哪儿揭去?说给驴听?说给牛听?” 谢玉惜忍着抽筋的眉毛,“然后你就回来了?” 李惠风无可奈何:“我不想回来的,但阿鹤他……” 谢玉惜心里一紧,“他怎么了?” 李惠风叹气:“他,受伤了。” 谢玉惜一听,心猛地下坠,“怎么回事?” 李惠风平静了下来,有点遗憾有点内疚地述说后面的事情。 当时他到蒋大夫那边已经第三天了,一开始他想靠着自己的勤奋决心打动蒋大夫,他身为瑞王亲外孙,皇帝的重孙辈,亲自下地帮蒋大夫锄药田。 结果自然不美好。 他一个富贵少爷,哪里分得清什么是药草,什么是杂草? 蒋大夫从山上采药回来,看到地里的药草少了一半,气得吹胡子瞪眼,终于肯和他们说话了,却是把李惠风和姗姗来迟的梁鹤一顿骂:“滚!都给我滚!五谷不分、轻贱草药的东西,都给我滚!” 梁鹤看着地里的草药,捏了捏眉心,赶紧去给蒋大夫道歉。 蒋大夫当然不接受,黑着脸抓了几把土,甩在梁鹤身上。 周楷看不下去了。 莫说梁鹤是他主子,就算不是,梁鹤也是个残疾人,蒋大夫一个大夫,怎忍心这么对待残疾人? 梁鹤却摆手不要周楷多事,依旧好脾气地给蒋大夫道歉。 蒋大夫本来迁怒了梁鹤,他知道这两个小纨绔都是一丘之貉。 却见梁鹤有礼有节,态度便稍好了一些,仍是冷冰冰道:“梁少爷,你们根本不认识什么是草药,却硬要帮我锄草,不知所谓!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说过了,我不治人,只要是人我都不治!” 梁鹤坐在轮椅上作揖道歉,道:“蒋大夫,是我们之过。” 李惠风见自己连续三天都没打动这个老头儿,反而是这件事撕开了一个裂缝,他便趁机火上浇油,继续激怒蒋大夫:“我说你这个老头儿怎么不知好歹?我好心帮你锄草,虽、虽说锄错了,那我也是一片好心。” 蒋大夫气得脸色涨红,瞪着李惠风恨不得啐上一口。 李惠风不怒反笑,拿出纨绔的架势,说蒋大夫此人不知珍惜他这个少年的纯粹善意。 不知他哪句话刺痛了蒋大夫,蒋大夫脸色阴阴的:“纯粹,善意?害死了……草药。你的纯粹和善意,就是愚蠢和恶意!” 说罢,他懒得搭理他们俩,怒而转身回小院生闷气。 李惠风当然没继续待在人烟稀少的山脚下,梁鹤一直等到天黑,晚上下雨的时候,蒋大夫把门打开了。 “进来避一避雨吧。” 蒋大夫脸色还是阴沉沉的,就像雨天的傍晚。 梁鹤拂去额上薄薄的雨水,道:“多谢蒋大夫。” 示意周楷推着他进去躲雨。 第143章 拜别 第143章 谢玉惜听到李惠风说他和梁鹤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终于说动了蒋大夫。 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梁鹤这一趟,总算是没有白走一趟。 但蒋大夫终究是没有彻底松口,她便继续问李惠风:“然后呢?” 然后李惠风就回来了,他所知道的只有一点点后续,他轻咳着,心虚地说:“……我走之前,你家一个叫周楷的护院跟我说,蒋大夫正在给阿鹤治伤,不便送我,随后我就自己骑马赶回了桐源。” “二哥受伤了?” 梁珠戴帷帽冲出来,藏在里面的眼睛红了一圈。 李惠风没想到出发之前还能见到梁珠,一脸喜色:“珠儿妹妹?” 梁珠可笑不出来,但李惠风毕竟是外男,她匆忙福一福身,带着哭腔道:“李大哥哥,我二哥他怎么会受伤?” 这也是谢玉惜的疑问。 不是说到蒋大夫家里避雨吗?怎么会受伤?蒋大夫又怎么肯医治阿鹤? 李惠风打量着她们二人,抿了抿唇角,道:“阿鹤不让我和你们说。其实就是苦肉计,他说他有分寸,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这是周楷来送他时,千叮咛万嘱咐别让伯府众人知晓的事,他还是没忍住泄了密。 因为他也很担心梁鹤。 他一想到自己要随军剿匪,不可能顾及到宜丛那边,还是决定把梁鹤的真实处境告诉谢玉惜。 没想到让梁珠也听到了。 哎,小姑娘哭成那样子,虽看不见她帷帽下的脸,但是光听哭声,他就知道她眼睛都要哭肿了。 “珠儿妹妹,你、你别……” 李惠风手忙脚乱想安慰一下梁珠,但他哪儿会安慰姑娘家? 端是听梁珠哭声止不住,便向谢玉惜求救。 谢玉惜轻声道:“珠儿,回去洗把脸吧。阿虎和你李家大哥哥就要随军了,一会儿你同我一起去送送他们。” 梁珠不仅担心二哥,也牵挂即将出征的叔父和大哥。 点点头,随佩兰一起离开。 李惠风松了口气,给谢玉惜作揖:“婶子,阿鹤的事怪我,我没有帮上什么忙。” 谢玉惜微笑:“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风哥儿,你快些回去吧,你姨母肯定也在家里等急了。” 想到要出征了,李惠风脸上少了点稚气,作揖道:“晚辈就此拜别婶子。” 谢玉惜各种提心吊胆,实在没心情应付下去,点点头见人走了,便回了环秀堂,替梁仲骁收拾东西。 此刻,梁仲骁去了隔壁二房和三房长辈那边拜别。 之后还要和谢玉惜一起拜自家过世的长辈,以及梁虎梁珠他们的父母。 二房那边,倒是没什么明显动静。 二太夫人只是很好奇,“怎的突然要出征剿匪了?” 这消息并不突然,早在桐源官宦之家传播了很久。 二太夫人不理解的是,西宁伯府守着好好的爵位不珍惜,跑去剿匪——那不是穷折腾? 打赢了也未必再封侯。 打输了说不定还会失去爵位。 以西宁伯府如今在桐源的日子,梁仲骁根本没有必要真正去拼命。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梁仲骁含糊道:“朝廷有令,骁不敢不从。” 二太夫人见问不出什么,只得冷淡嘱咐:“仲骁万事小心,西宁伯府可就只靠着你一个了。” 那几个小的,终是不成器,何况梁鹤还是个残废。 梁仲骁轻轻颔首,又去向三太夫人辞别。 说起来也怪异,俪二太太没有侍奉在二太夫人身边,却是和乔氏一起凑在三太夫人身边。 三太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但她不够聪明。 坏只坏在嘴上。 比二太夫人好对付。 在一肚子坏水的二太夫人对比之下,俪二太太和乔氏倒愿意多陪着三太夫人。 三太夫人气色都好了很多,一见即将出征的梁仲骁,中气十足迎上来,嚎了一声:“仲骁啊,你怎么要去剿匪了呢?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到底年纪大了,乔氏和俪二太太怕她哭出个好歹,连忙劝起来。 梁仲骁安抚三太夫人:“您放心,家里万事有玉惜,还有梁鹤跟珠儿。”他往梁意那边看了一眼,道:“还有意哥儿,您不用太担心。” 三太夫人对谢玉惜和梁意都很满意,也信得过谢玉惜掌家。 那点忧虑渐渐没了,变成了絮絮叨叨的叮嘱。 梁仲骁耐心听了半盏茶的时间,乔氏出面道:“婆母,别说了,仲骁还没拜别祖宗吧?”转头问梁仲骁。 梁仲骁和女眷交往不多。 但玉惜说三房小婶子乔氏是个妙人,看她这般会化解他的为难之处,心道玉惜看人不错。 他点头道:“是。” 乔氏笑道:“好了,你就不要把时间再耽搁在我们这儿了,赶紧回去拜别祖宗,好好陪一陪玉惜吧!” 最后的时光,谁不想和妻子相处啊。 跟她们这种亲戚待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乔氏这话有礼,在场众人也都受了谢玉惜各种恩惠,俪二太太和梁意母子都赶紧表态:“是啊,快快回去陪陪玉惜/堂嫂。” 梁仲骁颔首离去。 王卿雨一直没有露面,她之前对梁仲骁做过一些糊涂事,怎么说她也要避嫌。 何况堂嫂子待她跟梁意二人真是没话说,即便不为自己避嫌,她也不想招惹谢玉惜不痛快。 待人走了,她才去到三太夫人房中,和他们说话。 梁仲骁离开是伯府多年来都没有的大事,梁家毕竟少了个主心骨。 乔氏担忧道:“玉惜还怀着身孕呢。” 她若有所指地看了俪二太太一眼,谁不知道以前二房婆媳俩把持伯府,一派狼子野心。 梁仲骁一走,谢玉惜孩子再有不到三个月就落地了。 二太夫人和俪二太太婆媳如果要做坏事,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俪二太太脸上挂不住,但也早就跟自己的婆婆无形之中割席。 她绞着帕子道:“我往后就指着意哥儿高中,卿雨给我多生几个孙子,别的我什么都不想了。” 做出一副改邪归正的样子。 乔氏发出轻嗤声,心里却是信了。 俪二太太只要脑子没坏,肯定不会再跟偏心眼的二太夫人狼狈为奸。 乔氏也指着自己一双儿女靠着伯府,将来挣点前途。 若是梁仲骁当真剿匪成功,伯府更进一步,她的两个孩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挺身而出,高声道:“仲骁不在,玉惜这个侄媳妇我是护定了,我丑话说在前头,谁都别想在这个时候打伯府的主意!” 其他人也纷纷应之,尤其是不怎么多事的梁意都态度很强烈地表示:“堂兄和阿虎在外奋战,护好堂嫂和她腹中胎儿,是我等的责任。” 隔壁听墙角的二太夫人,头皮发麻。 从什么时候起,谢玉惜收买了这么多人心! 第144章 等你 第144章 谢玉惜随梁仲骁去祭拜了西宁伯府宗祠里的长辈们。 梁珠、梁虎也跟在他们身后。 但自从宗祠里退出来,兄妹俩就很知趣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们当然也很想给小叔送行,但他俩知道,叔叔婶子伉俪情深,这最后的时间,自当留给他们夫妻。 环秀堂的下人也识趣,都留在了上房外面。 其实也没有多少时间让梁仲骁跟谢玉惜好好话别,拜别二房三房,又祭拜祖宗,已经花去了很多时间。 “玉惜。” “伯爷,路上当心,你的行囊我已经让……” 话没说完,谢玉惜脸颊被捧起来,唇上贴过来热热的另一张唇。 他从没像这样亲吻过她,凶猛热烈,凶悍的让她有点不认识了。 谢玉惜首先是护着自己的肚子,随后察觉到他很有分寸,便勾着他的脖子,慢热地回应。 淡淡喘息声之后,夫妻俩抵着额。 谢玉惜听到有外人进环秀堂,知道是前院的人来催了,依依不舍地推开梁仲骁,道:“仲骁,你该走了。” 那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最后变成了一句:“……我在家中等你平安归来。” 梁仲骁点点头,眸中热意一点点褪去。 再携谢玉惜出去之后,已是正经严肃的武将,哪有刚才的孟浪狂热? “秦妈妈,祝嬷嬷,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照顾好玉惜。” 秦妈妈祝嬷嬷双双上前,眼含热泪:“伯爷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夫人。” 梁仲骁不担心别的,在桐源,还没有人敢打他西宁伯夫人的主意。 怕的是族中人内讧。 他对着众人道:“我已和前院丁护院打过招呼,一切以夫人的意思、夫人的平安为先,若有不从者,不管是自家人还是外人,不惜杀之!” 有梁仲骁这般保证,他不在的时候,西宁伯府众人亦可以为了谢玉惜和她腹中孩儿拼命。 祝嬷嬷大嗓门道:“伯爷的话,都听见了?” 佩兰含茹等人最先应声:“听见了!” 梁仲骁回首,特意嘱咐了含芝:“照顾你主子。” 含芝傻愣愣的,她总比别人慢两步才听懂话,此刻也机灵了几分,紧紧抱着谢玉惜的胳膊,道:“姑娘,好好的。我护着。” 秦妈妈瞪她一眼:“还叫姑娘!” 含芝缓缓改口:“夫人,夫人。” 梁仲骁身着戎装,腰间配刀,大步流星离开。 谢玉惜等人送他到大门前,梁仲骁和梁虎消失在西宁大街,谢玉惜一回首,眼眶已红。 梁珠上前来,细声安慰:“婶子,叔叔和大哥会平安的。” 谢玉惜重振精神,笑道:“这是自然。” 和梁珠回去之后,头一个便是商量着提防二房的人。 梁珠道:“卿雨从堂婶已经悄悄派人来过,说她们两房已经商量过了。” 要是乔氏过来递话,肯定捡好的说。 王卿雨到底不如乔氏老辣,二房三房的态度,她都原样转达。 包括有意避开的二太夫人。 梁珠担心,“婶子,三房和俪二太太肯定向着咱们,二太夫人她……” “不怕,”谢玉惜拍了拍梁珠手背,道:“二太夫人已经被剪去了爪牙,即便要重新培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有乔氏和俪二太太盯着,二太夫人又对外宣称自己‘病着’,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三房的眼睛。” 都用不着谢玉惜伤心,二太夫人一旦有动作,乔氏和俪二太太就先把她给拍死了。 梁珠学习掌家,听了些阴私事情,对二太夫人的手段有些骨子里的恐惧。 见谢玉惜这般有底气,仿佛驱散了阴霾,心神为之振奋,重重点头道:“婶子,我不怕她。” 谢玉惜有些欣慰。 珠儿的胆量越来越大,已经敢和府里的妈妈媳妇子们对嘴,除了脸上的胎痕,她并不觉得珠儿有哪一点输给别家姑娘。 家族齐心的温暖,冲淡了谢玉惜与丈夫别离的哀愁。 谢玉惜很快便调整好心态,轻声道:“我们不能后院失火,给你小叔添麻烦。” 梁珠很赞同。 谢玉惜脑袋里略加思索,便道:“族学已经开办有半月,也快入盛暑了,让厨房每日送些冰镇过的绿豆汤过去。” 这个早在梁珠计划之中,不知婶子突然提起这种小事,有何用意? 梁珠双目疑惑。 谢玉惜轻声道:“族中送来的子弟有十多人,虽有卫先生教导,卫先生也是我们的人,到底不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日日派人过去送解暑汤,一来可以监督,免得他们不尊师,惹是生非,二来二太夫人稍有动静,就在送汤的时候让下人传播出去。” 梁珠闻弦知雅意,眼睛发亮:“族学的学生就会学舌给他们家人听,若是影响到他们进学,定会和二太夫人过不去。” 西宁伯府不好出面,难道梁家族人还不敢挑衅二太夫人吗? 她仗着辈分高欺压谢玉惜,自然也有同辈或者更高辈分的人,有样学样。 其余族人又得了西宁伯府好处,巴不得为伯府冲锋陷阵。 谢玉惜如何优待梁意夫妻,族中人有目共睹。 所以,她根本不怕二太夫人在她生产的时候闹事。 谢玉惜早就过了孕吐最严重的时候,只是产期近了,双腿水肿,站了一会儿更是觉得腿酸。 “珠儿,我要回去歇着了。” “婶子,我送您。” 梁珠扶着谢玉惜回环秀堂。 谢玉惜躺在榻上,眼下唯有一件事横在她心头。 她抚摸着鼓起来的肚子,闭着眼,忽觉胎动,孩儿从腹中举着拳头,在她肚皮上戳起来一个鼓包。 谢玉惜早习惯了胎动,伸手摸了摸鼓起来的地方,微微一笑。 “小家伙,不知你爹能不能赶回来见你第一面,给你取个名字。” 她多想夫君能陪着自己的生产。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怀胎生孩子,她也害怕。 但她也明白,武将出征,最忌家人催促“早日回来”。 谢玉惜希望梁仲骁牵挂她,又生怕梁仲骁太惦记她们母子,剿匪的时候分了心。 所以没催他一句。 二人成亲至今天,谢玉惜已在不知不觉中,有些依赖梁仲骁。 第145章 说亲 第145章 “阿虎,你二弟在宜丛没事。” 去左广的行军路上,李惠风打扮成小兵模样,负责押送粮草。 梁虎陪着他一块儿。 两人只在休息的时候才有机会说会儿话。 这次出门匆忙,他们昨日回了桐源卫衣服刚换好,梁仲骁便点兵列阵,带着包含他俩在内的三千人出发。 两人都来不及交换消息。 梁虎今日才知,弟弟梁鹤在宜丛的进展还算顺利。 不过他回家的那天,见小叔婶子没太担忧二弟的事,他也猜到弟弟在宜丛至少平安,没有出意外。 天气热,队伍歇脚的功夫,梁虎坐在树荫底下,摘了一片大绿叶子贴在额头上,没有回李惠风的话。 李惠风在他身边也坐下来,叹了口气:“要不是急着赶回来参战,我就是绑也要把蒋大夫绑回来。” 梁虎瞥他一眼:“你绑个囚犯可以,绑个大夫诚心替珠儿治病?别想了。大夫想下点毒手,你看都看不出来。” 李惠风眼一瞪,“你怎么和阿鹤说一样的话?” 倒也不是每个字都一样,但意思上大不差不差。 梁虎轻哼:“那可是我弟弟!” 自豪的样子,似乎梁鹤就像个正常人,而不是常常受人冷眼的残废。 李惠风笑嘻嘻的,但过了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这次被点去左广的三千士兵,和在桐源卫日常操练的时候,面貌完全不同。 在桐源,枯燥,但大家都很安乐。 这次参加剿匪,却是要动真格的,敢来的人,除了梁仲骁心腹和桐源卫里的一千多精锐,剩下的便是决心想立军功的普通军户,或者虽无立功之心,却躲不掉的军户。 而李惠风和梁虎,哪种都不是。 他们出身都不普通,注定同那些拼死去挣军功的人,不一样。 李惠风自觉吊儿郎当的心态放在这样的队伍中,十分格格不入。 他也就笑不出来了,沉着脸,问道:“阿虎,你怎的和他们一样?” 是的,梁虎虽不同于那些精锐或者要拼命的人,但他脸上居然也有拼命的狠劲。 “我想立军功。” 梁虎咬牙道,他攥着拳,像在起誓一般。 他用不着拼命,但这次可以拼命的机会,是婶子替他争取来的。 如果不能干出功绩,让他以后混吃等死,和“死”也没有区别了。 李惠风愣了愣,肃然道:“好,我和你一起!” 两个少年紧紧盯着自己的粮草任务,悄悄立下雄心壮志。 梁仲骁和副将们正在商量后面的计划,忍不住朝梁虎和李惠风那边看了一眼。 说不担心是假的。 到底是他亲侄子和世交家的小辈。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分心,家里还有妻儿侄女等他。 梁仲骁全心全意与副将就已知的军情,继续探讨作战方略。 西宁伯府。 环秀堂,昌祺郡主和郑氏过来探望谢玉惜。 作为军人家属,她们现下都有共同的感受,昌祺郡主幽怨道:“少了那臭小子在桐源烦我,心里像是缺了一块儿。” 郑氏本就是个大方直爽性子,也不顾羞耻,直言道:“从前丈夫在时,十天半个月还能回来陪一陪我,他这一走,我的枕边怕是几个月都没有人了。” 三人相视而笑,最后昌祺郡主和郑氏都看着谢玉惜。 她俩其实都没大事,谢玉惜可是怀着身孕的女人。 她的产期不远了,生产的时候丈夫不在,她心里该多害怕? 郑氏率先拉着谢玉惜的手,道:“妹妹,家里男人一走,我在家可太闲了,我若上门叨扰,你别嫌我。” 昌祺郡主也说:“玉惜,自从你怀了身子好长时间都没有陪我打牌了,罢了,我就先迁就你,以后牌局就落在你家。你不许拒绝。” 谢玉惜笑道:“来,尽管来。伯爷走之前,给了我一笔私房钱,尽管来赢走我的银子。” “那感情好!我家哥儿正是狗嫌的年纪,衣服、鞋子天天都得破,家里都快养不起他了!” 郑氏笑道。 大家说说笑笑,还真就开了一桌。 叶子牌三缺一,谢玉惜没让丫鬟陪打,而是让正好过来串门的乔氏补上。 乔氏颇懂察言观色,郑氏也就罢了,与谢玉惜坐对家的,可是昌祺郡主。 她小心翼翼坐下,道:“玉惜,婶子我牌打的不好,可别笑话我。” 昌祺郡主淡笑道:“熟能生巧,多打打就会了。” 乔氏那也是谦辞。 她一个寡妇,平常闲着无事,私底下可没少打牌。 之所以这么说,是想着自己如果没打到郡主心坎上,到时候可以用“我不会”推脱过去。 省得得罪了昌祺郡主。 哪知道,她想多了。 她连赢几把,昌祺郡主高兴的不得了,兴奋道:“再来再来!” 乔氏眉毛一挑,哎呀,还有这等好事? 自己赢那么多钱,还把贵人给赢高兴了? 她又打量了谢玉惜一眼,却见侄媳妇居然也没有给她递眼色,岂不是让她随意发挥的意思? 乔氏笑嘻嘻收钱,洗牌重来。 不知打了多久,谢玉惜觉得有点疲了,说起了闲话,道:“我今儿可是输惨了。” 乔氏给她使了个眼色,道:“好侄媳妇,别心疼,婶子我在别处补偿给你。” “婶子也别在别处了,正好我有事情求您。” 谢玉惜一边起牌,一边和乔氏说说笑笑。 都在一个牌桌上,郑氏和昌祺郡主能听不见?纷纷竖起耳朵,静待下文。 乔氏和谢玉惜一唱一和:“一家人你还说这种客气话,有什么事儿要求婶子我?” “阿虎年纪不小了,婶子您亲戚家里若有适龄的女孩儿,替我家阿虎上点儿心。” 谢玉惜惦记的就是这事。 不过阿虎这次随军回来,不知是什么情况,只能说先熟悉熟悉合适的人选,待他回了家再谈相看之事。 谢玉惜同郑氏也道:“郑姐姐,你也得帮我上上心啊!” 至于昌祺郡主,她递去一个笑也就罢了。 郡主又不是桐源本地人,更不管这种闲事,面子上不冷落郡主也就够了。 郑氏哈哈一笑:“这个好说。”她微叹:“可惜我没生得个丫头,我不骗你,我就喜欢你家阿虎呢,是个周全孩子。” 谁说不是? 只是伯府三个孩子,毕竟有些恶名在外,真到说亲的时候,只怕不会太顺利。 “你家挑侄媳妇,有什么要求?” 昌祺郡主忽道。 谢玉惜和郑氏、乔氏,纷纷看着她。 昌祺郡主挑眉扫视众人,轻笑:“怎的,我不像是会保媒的人?” 不是她自吹,京中贵女,往上三十岁,往下十五岁,就没有她不熟的。 恰好就有能和梁虎同龄的适婚姑娘。 第146章 胎梦 第146章 几个妇人一起打打叶子牌,说说笑笑,时间也就过去了。 丈夫出征的惆怅,也从谢玉惜和郑氏脸上消失不见。 谢玉惜送走了昌祺郡主和郑氏,转身和乔氏说话:“婶子单独留下来,有话和我说吧?” 乔氏笑笑,“我就说所有小辈里头,就属你最聪明,什么事都不用人家点透,你一眼就看穿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面对乔氏无伤大雅的马屁,谢玉惜笑笑,请道:“婶子就别走了,一起用晚膳吧。” “好啊!” 乔氏求之不得,如今整个梁家,谁和伯府当家主母走的最近?当然是她了。 这叫鸡犬升天。 “玉惜,我私心想问一问你,阿虎娶媳妇,你有没有什么标准?可别瞒着婶子,婶子真打算尽心尽力替你家阿虎寻个好媳妇呢。” 谢玉惜笑道:“那我不瞒婶子,只要家世清白,相貌过得去,德行好的姑娘就行,只要跟阿虎相看之后合适,西宁伯府必定礼遇。” 她拉着乔氏的手,道:“自然也少不了婶子的谢媒钱。” 乔氏乐不可支,还假装客气道:“一家人,说这就见外了。” 她把谢玉惜的要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还真有四……不,三个人选。” “怎么从四个变成了三个?” 谢玉惜十分好奇。 乔氏摆摆手:“有一个年纪大,都十八了,罢了吧。” 谢玉惜不知情况,点点头打算就听乔氏的意思,她道:“就劳婶子先把意思透露出去,人家若肯,待阿虎回来了就找机会相看。” 乔氏不知道想到什么,想了半天,道:“先试他们一试也好。” “试试?” 谢玉惜浅笑着,不知道这个婶子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乔氏说:“阿虎此去,谁知道会不会立军功回来。说不得会……” 会受伤,会残废。 若是女方家这都同意相看,可见是有诚意的。 乔氏哼了一声:“若是见风使舵的姻亲,咱们梁家不要也罢。” 谢玉惜却笑了:“婶子的担心我明白,不过……” 她把手里茶杯一搁,道:“姑娘家想嫁得好,那也是人之常情。婶子也不用特别试探她们,他们自己合得来最要紧。” 否则闹个家宅不宁,也没什么意思。 谢玉惜觉得梁虎娶妻,能和梁意娶王卿雨一样,彼此两情相悦就好。 乔氏赞叹:“玉惜啊,你可真有胸怀,若是我家哥儿娶媳妇,我必是要他高娶的,比不上我儿的,我可看不上。” 谢玉惜打趣她:“婶子,公主你也肯他去尚?” 尚了公主就不能得朝廷重用,乔氏摆手:“那倒也不用攀到皇家。” 梁珠从隔壁院子过来,带了一沓纸,乔氏知道梁珠在学画画,她对这些一向没兴趣。 乔氏只对银子感兴趣。 梁珠放下画,等丫鬟们传饭之后,就和长辈一起用晚膳。 乔氏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有她在,这顿饭也吃的热闹。 丝毫不输下午打牌的场面。 乔氏走的时候,梁珠扶额:“婶子,叔祖母也太……” 太多话了。 但她只是晚辈,不适合说长辈的不好,她轻轻叹气,扶着谢玉惜进屋说话。 “我看你带了许多画来,画的瓷器花样子?” “是,我拿给婶子看。” 梁珠把一叠画都给了谢玉惜,谢玉惜一张一张看过去,忍不住赞美:“珠儿,你的画进步的越来越快了。这工笔,我都自愧不如。” “哪有。”梁珠谦虚又害羞,虽说现在已经帮着婶子掌家,但她在谢玉惜面前还是个小姑娘模样。 “婶子,这些画都给窑厂里用,您觉得行吗?” “行呀,不仅送去窑厂,还送到宜丛。” “宜丛?”梁珠眼睛瞪的大大的,“那不是二哥为我求医的地方吗?” “你二哥想在宜丛做墨石生意,你画的花样子新雅自然,而且别的地方都没有。我看拿去宜丛给你二哥用,正正好。” 梁珠高兴得很,“太好了!二哥那边要是用得上,我每天都画几张。” 谢玉惜笑说:“伯府的两门生意,可就省下一大笔画师费了。” 省是省不了的,外面经营的铺子,自然还要售其他花样的瓷器,不可能都只用梁珠一个人作的画。 但,给梁珠发银子,这倒是该的。 “珠儿,不能让你白画,从今天开始,每一张画都从账面上走二两银子给你,若是卖得好的,再往上加银子。” 这是外面极好画师的工费。 梁珠还没有挣钱的想法,更没想过从自家挣钱,她眨眨眼道:“婶子,都是自家生意,不用给我发银子吧?” “傻丫头,你大哥都到成亲的年纪了,虽是一家人,但也要——” “也要亲兄弟明算账是吗?” 梁珠再不懂事,管家这么久,见也见过府里下人手足之间为了银子争执。 她并不觉得自己会和大哥二哥为此吵架。 但她认同婶子说的话,大哥成家了,她要知道什么叫分寸。 大哥不在意,大嫂也不计较? “婶子,这银子我就收下了,画稿我一月交十张,月结,如何?” 梁珠三言两句就定下了就一份口头契约。 见她做事越来越有章法,谢玉惜心里不知多开心。 梁虎梁鹤再好,终究是侄儿,是小郎君,哪有珠儿这般同她亲近。 “珠儿说了算。” 梁珠还想去拟纸面契,可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有点担忧地问:“婶子,大哥要相看了,那二哥呢?” 即便谁都不提,她也知道,二哥梁鹤那双腿是相看的时候,避不开的劣势。 “阿鹤,他也一样呀。” 谢玉惜微笑道。 虽说艰难些,但伯府多帮衬着,梁鹤那般出众的容貌与才智,难道于婚事当真无缘? 谢玉惜有私心。 她希望菩萨眷顾一下西宁伯府。 晚上入睡的时候,谢玉惜还在惦记梁鹤在宜丛的处境,梁家已经拨了一个二掌柜过去帮忙。 不知梁鹤在蒋大夫那儿的进展如何。 谢玉惜最记挂的当然还是她孩儿的爹梁仲骁。 当晚,谢玉惜做了个胎梦。 这是她第一次梦到小婴儿。 “娘,娘。” 谢玉惜很惊讶,几个月大的婴儿,会叫娘?这谁家的聪明孩子。 第147章 戏耍 第147章 “梦到个女孩儿?” 乔氏陪着谢玉惜到寺庙里上香,听说谢玉惜的胎梦居然梦到个女孩儿,眉头皱了皱,很快便笑道:“梦嘛,做不得数的,婶子觉得你有福气,这一胎肯定生儿子。” “婶子,我觉得女儿也很好。” 谢玉惜笑了笑,看了看身侧的梁珠,一脸婶母的笑:“头胎如似珠儿这般的姑娘,我就心满意足了。” 乔氏只当谢玉惜在场面话。 毕竟,谁不想生个嫡长子稳固地位。 但她仔细看了下谢玉惜脸上的笑容,还真不像假的。 倒也是,梁仲骁疼她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西宁伯府大小事都听她一个年轻主母的,根本没有人可以动摇她的地位。 生儿生女,有什么要紧? 几人随知客师傅到大雄宝殿。 今天谢玉惜是来和秦家相看的。 之前托付了乔氏和郑氏帮忙相看和梁虎适龄的姑娘,乔氏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月就牵线搭桥和桐源望族秦家搭上了关系。 虽说秦家只是给一个庶房的庶女说亲,但谢玉惜看中秦家门第,倒也欣然允下。 乔氏一脑门的汗,却见谢玉惜虽是孕妇,皮肤白里透红,脸上干净的连汗珠子都没有。 她用帕子扇了扇自己,道:“先歇会儿再请香,不然多不敬菩萨啊。” 谢玉惜点点头,和她一起在殿外站了一会儿。 乔氏忽觉得,秦家是不是来的太晚了? 梁家的马车在路上遇到了点意外,谢玉惜又是个孕妇,多有不便,所以她们来晚了。 生怕秦家等久了见怪。 结果秦家到现在还没来。 乔氏纳闷道:“秦家人还没来?” 谢玉惜问了问寺里知客,知客道:“秦五夫人还没来。” 事关男女婚事,也不便当众多说。 谢玉惜就道:“婶子,我们先敬香吧。” 带着梁珠一起进去请香上香。 谢玉惜和梁珠的心愿都一样,她们只希望家人平安顺遂,梁仲骁和梁虎都平安,梁鹤一切顺利。 乔氏心愿可就多了。 “菩萨,愿您降下文曲星……的十分之一才华,到我儿梁澄 头上。” “保佑我的清姐儿花容月貌,似玉惜那般……的一半就够了,最好还像玉惜一样聪慧。” “保佑玉惜平安生下嫡长子。” 乔氏好好想了想,谢玉惜还是先一个男胎稳妥。 毕竟有了嫡长子,以后仲骁侄子就算是变心或者纳妾,谢玉惜的地位是稳固的。 她好不容易才跟侄媳妇经营好关系。 她才不想有人破坏了谢玉惜在伯府的地位。 “珠儿,扶一下。” 乔氏心愿太多,最后一个从蒲团上起来,谢玉惜就让梁珠扶一下乔氏。 乔氏才发现自己起来的最晚,膝盖都跪疼了。 “走,咱们去寺里找个阴凉的地方逛逛。”乔氏又怕耽误了和秦家相看,就吩咐知客:“秦家人一来,赶紧告诉我们,免得怠慢了人家。” 知客师傅点点头,双手合十把人送走。 谢玉惜等人等了半个时辰,却还没有等到秦家来人。 乔氏不耐烦,动了气的时候,知客师傅那边快步过来道:“伯夫人,乔太太,秦家下人来了,说秦家今日有事来不了。” “什么!” 天气本就热,乔氏气得火冒三丈,冲知客发火:“秦家下人在哪里?让她过来亲自跟我说!有事不能来,不知道早点说?害我家侄媳妇大个肚子等上半个时辰,是人干的事儿吗!” 知客师傅更为难了:“秦家人说对不住伯夫人,实在是有急事,改日登门给贵府道歉。” 乔氏冷笑:“秦家人已经逃跑了?连当面道歉都不敢?” 她说话也不客气:“师傅您还真是心地善良,这种难为情的事都替秦家转达。” 当然是住持收了人家银子,才过来挨训斥的。 要不然知客师傅才不情愿做这件事。 “婶子,算了吧,喝点茶水消消气。” 谢玉惜拉了拉乔氏的袖子,佩兰过去送走知客师傅,她们在这一方小院里抱怨起来。 乔氏拍了拍石桌,没好气道:“明明就是中途反悔!反悔就反悔,我们梁家又不吃人,早说就是。” 她不爽秦家折腾人。 谢玉惜却早有预感,梁虎的婚事不会太顺利。 她倒不是很生气,挺着大肚子道:“等秦家登门道歉吧。” 端看秦家怎么给她一个说法。 乔氏皱眉:“我看他们未必会上门。” 那话分明像是推脱之语。 谢玉惜抿了抿唇,淡淡道:“先礼后兵吧。若为这点小事就起争执,阿虎的亲事就更不好说了。” 她目的是给梁虎说亲。 而不是恐吓整个桐源适龄的姑娘家。 乔氏叹气:“玉惜,委屈你了。” 梁珠也在旁边,气鼓鼓道:“婶子,这样的嫂子,想必大哥也不要。” 说了几句气话,几人就返程了。 媒人是乔氏当的,她少不得弄清楚中间原因,刚把谢玉惜送回伯府,她自己连家门都没进,就去找中间人了。 乔氏仗着伯府做靠山,没对秦家客气,好一顿斥骂。 中间人讪讪道:“还真不怪秦家,是这样的,齐家那位状元郎,你可知道?” “听说过啊,怎的,他又要娶妻?” 乔氏怎会不知道谢玉惜的妹夫呢,可齐汝望早娶了谢家嫡次女谢湘怜,这又招惹秦家干什么? “不是他,是他庶出的二弟,也到了娶亲的年纪。齐家三夫人董氏忽然间亲自上门,秦五夫人没办法,就和董氏坐下聊了起来……” 乔氏听着便忍不住插嘴:“聊着聊着,就相中了齐家,所以耍了我们西宁伯府?” 中间人连忙摆手:“不,不不是。”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秦五夫人本来想临时见完董氏,再带着庶女去寺庙里和谢玉惜见一面,结果被董氏打动,所以干脆推脱了西宁伯府。 推脱的手段还不怎么高明,让人感觉到了冒犯。 乔氏越听越来气,冷笑道:“我看就是,这刚攀上齐家的高枝儿,都不惜得罪梁家了?” 中间人直冒冷汗,道:“哎哟我的嫂子,真不是这样,人秦家压根就没应下董家。秦家还是看中你们西宁伯府,又怕你们恼了,这才让我先说清楚误会,再往下谈。” 乔氏稍微消了点气,十分好奇:“秦家没看中齐家?” 齐家门第不错,秦家这都看不上眼? 乔氏看不懂秦家的想法。 第148章 真假 第148章 乔氏直言自己心中疑惑:“秦家要是连齐家都看不上,为什么看中西宁伯府?” 不是她看轻梁家。 齐家在桐源是一等一的门第,齐家那位老太爷,正跟陆侍郎争夺阁老的位置。 秦家怎么可能连齐家都看不上? 乔氏怒道:“秦家小姐是不是有疾,她们不敢坑齐家,就让你来坑我们西宁伯府?” 中间人急了:“姑奶奶呀,这话可不能乱说。秦家那位姑娘虽说是个庶女,长的那叫一个俊,品行也是一等一的,怎么可能有疾。” 乔氏稍熄怒火。 中间人苦口婆心道:“我又怎么可能坑你,咱们都认识多长时间了。我跟你交个底,那位秦姑娘是真没什么毛病,求娶她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主要是你们两家都……门户太高了!秦家家主怕高攀不起,所以犹豫。” “当真?” 这话听着就有几分意思了。 可乔氏还是怀疑,“既有犹豫,又何必答应与我们见面?想清楚了再见不就是了?” 中间人笑笑道:“秦家虽然犹豫,却听闻过伯夫人盛名,秦五夫人有心先见见你们家伯夫人,瞧瞧这位主母好不好相与。” “这个你不用担心。”乔氏打包票:“秦家姑娘若是嫁到伯府,只有享福的,绝不会受罪受气。” 中间人叹道:“秦五夫人没有女儿,虽是庶女,一样当嫡女教养。所以真心希望她嫁个良人。你们西宁伯府当真是个好去处,所以秦家才想见了主母和小郎君再下决心。并不是高看齐家,低看了你们。” 乔氏那股怒气彻底没有了。 都是做娘的。 秦五夫人要是因为这个才犹豫不决,倒也……人之常情。 但轻视就是轻视了,乔氏拉着脸,冷哼:“虽说姑娘家金贵,也由不得秦家一个劲儿挑挑拣拣,我家阿鹤模样性情也是一等一的,梁家还要挑上一挑呢!” 中间人扯了扯嘴角。 梁虎的名声,桐源还有人没听过的吗?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再和乔氏扯皮就意思了,她便笑道:“这个我知道,梁家大郎君自是有资格挑拣姑娘的。” 中间人挽着乔氏,试探道:“不知道伯夫人态度如何?能不能接受秦家上门道歉?” 谢玉惜态度软和,秦五夫人上门结识她一番,也不算亏。 若是冷脸待人,秦家也就没必要去贴冷脸,这门亲事就作罢了。 乔氏拿不准谢玉惜的想法,就道:“这个我还要回去问问侄媳妇,到底不是我亲侄子,我不好替伯府里头做主。你等消息吧!” 中间人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笑眯眯道:“那我静候佳音。” 乔氏回去将这次会面的过程,都告诉了谢玉惜。 她其实还是盼着这门婚事做成,便问:“玉惜,你看呢,秦家那边的话有几成可信?” 谢玉惜思量了好一会儿,轻嘲道:“一分都不可信。” “啊?这是怎么说?” 乔氏皱了眉头。 谢玉惜说:“秦家应该是想两头下注,既和齐家交好,又不和咱们交恶。” “为什么呢?这,一个姑娘又不能嫁两家人,秦家左右逢源有什么用?” 说罢,乔氏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子,道:“我真是个蠢的!还不是因为齐老太爷和陆家在争阁老,而仲骁正在剿匪,胜败还没定下,秦家——怕下错注。” 谢玉惜点头,“若是仲骁赢了,也就是陆侍郎赢了,即便阿虎不够好,秦家看在伯爷的面子上,也不会舍不得一个庶女嫁过来。” 乔氏咬牙:“要是齐家胜了……” 秦家在相看的时候,都敢耍着伯府,等齐老太爷登阁,秦家还不得上天? 乔氏连连摆手:“这种媳妇可不敢娶。” 她愧疚道:“玉惜,是婶子眼瞎了,居然没看出秦家是这种人,只见个‘秦’家的姓氏,一心想替阿虎促成一门好婚,就……” 乔氏跺脚,别提多后悔搭上了秦家。 谢玉惜反过来安慰乔氏:“婶子,别多想。这未必不是好事。” “怎么说?” 乔氏听到坏事还能变好事,犹如拨云见雾,心头明亮。 谢玉惜同她耳语了几句,乔氏赞叹:“玉惜,你真不愧是周家之后。”她有点羡慕地道:“读书就是有用,我们梁家啊,就应该让子弟姑娘们都读书。” 谢玉惜笑了:“族学不是已经兴办起来了吗。对了,婶子既有意让姑娘也读书,我看清姐儿年纪也不小了,识字没有?开始学女红了吗?” 说起这个,也是乔氏的心病。 伯府虽不缺银子,但在教育一事上,实在没有什么门路。 儿子梁澄被她逼着到族学去念书,好歹算是在学堂里坐下了。 可她的女儿,马上就十岁了,什么都不会。 乔氏道:“倒是会拿针线,但让她正经绣点什么,那可不行。” 她满眼失望。 她跟婆母都不会女红,偏偏姑娘家成亲的时候,婆家就看中这个,尤其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 乔氏算是见识到了文武官宦家族的差距。 她想让自己的女儿也读书,有见识。 谢玉惜道:“清姐儿年纪还不算大,卫先生年纪都那么大了,倒也没什么避讳的,不如让清姐儿旁听吧。等再大些,给她请个女红师傅。” “当真?!” 乔氏从榻上跳起来,语无伦次了:“可、可你家珠儿都没有请女红师傅,我家姐儿怎么当得。” 谢玉惜笑而不语。 她不给梁珠请,是因为梁珠不太需要。 但梁家别的姑娘不一样,有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足以傍身一辈子。 不止梁清,她其实想让王卿雨也学学女红。 乔氏已经被喜悦砸晕了。 再说客气话就见外了,她兴高采烈地说:“学,必须学。我这就让我家姐儿准备起来。” 高兴之余,乔氏可没忘记报答谢玉惜。 她仍牵挂着梁虎婚事,便问谢玉惜:“秦家上门道歉,你可要见见?” 谢玉惜淡笑:“见,怎么不见呢。” 知己知彼,才知道怎么走下一步。 第149章 主母 第149章 谢玉惜点了头,秦家那边就送了拜帖过来。 说是三日之后登门拜访。 谢玉惜应了,秦家本来应该高兴,秦五夫人却不满足的很,看着自己花容月貌的庶女,叹道:“我儿这般美貌……梁家和秦家怎么不晚点和你相看。” 等到齐家和陆家斗出了个结果,秦家也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庶女垂眸,不好意思谈自己的婚事。 秦五夫人捧着女儿的脸颊,笑道:“三日后,好好打扮,我带你到伯府去拜见那位伯府夫人。” 她就不信,有人不喜欢她这个庶女。 靠着这个女儿,在齐、梁两家左右逢源,不是难事。 不过眼前得罪了梁家,还是要先和梁家缓和关系才好。 她却不知,自己也得罪了董氏。 那日董氏上门,虽然与秦五夫人相谈甚欢,但严肃的董氏也并非榆木疙瘩一个,她怎会看不出来秦家有两种心思? 董氏心里有气,回到齐家之后,听丈夫齐三老爷问自己:“你说给老二相看秦家的姑娘,看的怎么样了?” 齐三老爷相较府里其他老爷,稍微多管一些家事。 本来就会过问一些内宅之事。 何况二子齐汝盼是庶子,还是个比较平庸的庶子,他担心董氏不太上心。 董氏掐着帕子道:“姑娘倒是不错,相貌举止比湘怜胜出许多,但秦五夫人……” 提到这个妇人,她摇了摇头。 齐三老爷便道:“她怎么了?” 姑娘好但嫡母不好,这还是少见的。 董氏就将秦家举棋不定的表现说了,齐三老爷却不觉得有什么,他道:“你都说了秦家姑娘很好,一家好女百家求,应该的。” 何况秦家又没明确答应哪家,有点摇摆也不算什么。 董氏被驳,又知道丈夫恐怕是担心自己这个嫡母亏待庶子,难免有点不舒服,语气也就不好:“老爷可知,秦家心仪的另一家,是哪家?” “哪家?” 齐三老爷隐约有点不好的感觉。 “西宁伯府梁家。” 待董氏说出梁家的名头,齐三老爷的脸色果然变了,态度也大变,大斥秦家:“一女不事二夫,秦家在两家面前摇摆,是想干什么?” 董氏眉头跳了跳,觉得这话说重了。 秦家虽然贪心,却也扯不上秦家姑娘事二夫。 她道:“老爷,要不和秦家就算了吧,妾身再给盼哥儿重新挑一家相看。” 齐三老爷却沉默了,他冷哼道:“不,我就要看看秦家是挑齐家还是梁家。” 之前为着梁仲骁出征剿匪的事,齐三老爷跟谢元昌关系闹僵了,连齐汝望都和谢家疏远了很多。 谢元昌奉命先进京,再随其他官员一起赶往左广,按道理齐家这时候应该多照顾一下谢家。 但齐三老爷和齐汝望父子,至今没有到谢家去一次。 甚至没有放谢湘怜回娘家。 没想到梁仲骁人都走了,两家居然在儿女亲事上又交上手。 齐三老爷没好气道:“梁家算什么?难道还能和齐家比?” 西宁伯府只是陆琛走狗而已,还够不上和齐家平起平坐。 董氏见丈夫这种态度,就知道和秦家相看的事,还没完。 言毕,齐三老爷带着火气走了。 董氏心腹道:“哎,老爷冲着您撒什么气。” 董氏却很体谅丈夫:“湘怜没有阻止她姐夫出征,老太爷写信斥骂了老爷。老爷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被太爷骂,当然肚子里有气。” 所以和秦家的亲事,他们一房非得和梁家争上一争。 否则她丈夫出不了这口恶气。 心腹妈妈都想不明白:“太太,您说秦家怎会在伯府和咱们家之间犹豫?” 西宁府再出息,也只是个武将,齐家就算败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还不好选吗? 董氏无可奈何道:“这就是谢玉惜的厉害之处了,她这个主母当的好,秦家才会高看西宁伯府。你想一想,伯府以前事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心腹妈妈点了点头。 一个明显前途兴旺的伯爵府邸,怎么不让人心动? 入夜了,心腹妈妈准备回去休息,刚出门见到个大胖丫鬟鬼鬼祟祟出去,她呵了一声:“是谁?” 胖丫鬟脚步更加急匆匆的,一转眼就不见了。 心腹妈妈见抓不到人,也就作罢了。 只是不记得,齐家什么时候有这么胖的丫鬟了? 妈妈犯嘀咕。 她一点都猜不到,那是谢湘怜。 “谢玉惜谢玉惜谢玉惜!哪都有你!” 谢湘怜穿了弄棋的衣裳,偷偷跑出来见董氏,想求一个回娘家的机会。 没想到却偷听到了公婆谈话,还谈到了丈夫庶弟的婚事,和她的姐姐谢玉惜。 她本来想求情回娘家,半路改变了主意。 “真是阴魂不散!” 谢湘怜恨得跺脚,但见丫鬟弄棋在路上等她等急了,加快步子跑回去,低声问道:“没有人发现吧?” 弄棋见到主子才松了口气,道:“没,奶奶快回去。要是被人发现您穿我的衣裳,奴婢恐怕会和拨弦一样的下场……” 提到拨弦,谢湘怜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上次她偷偷去西宁伯府,明明是婆母的意思,却反过来怪她私自出门,还把拨弦给处置了。 齐家倒不至于发卖她的陪嫁丫鬟。 却让拨弦去了浣洗院,再也帮不上她的忙了。 如今她的身边只有弄棋一个人。 谢湘怜觉得自己断了手脚似的。 她大着肚子,没好气道:“要不是闺袖那个贱人怀孕了,我用得着这么被动?” 这些日她忽然发胖,足有三十斤,她都胖的没有从前的样子了。 谢湘怜一边担心自己容颜不再清秀,一边听说齐汝望妾室怀了身孕,把她急坏了。 若生了个男孩儿还好,就怕自己生了女儿,闺袖那个贱人却生下庶长子。 谢湘怜至今还不想说齐汝望半点不好,但不得不承认,“弄棋,闺袖生的庶长子要是和汝望一样,我下半辈子可就没活路了。” 她做不到董氏那样贤惠,斗闺袖闺墨的时候,也很吃力。 所以才强求弄棋将她打扮成丫鬟,想回娘家求外援。 齐汝望庶弟的婚事,董氏对谢玉惜的夸奖,让谢湘怜反省了。 “弄棋,你说我的路子是不是走错了?” 弄棋不懂主子到底在思考什么。 谢湘怜不甘又不得不咬牙承认:“谢玉惜之所以能过的那么好,是因为她当了伯府的主母。而我只是齐家的一个儿媳妇,我当然没地位,笼不住汝望的心。” “奶奶?” 弄棋心里疑惑,主子又打什么主意? 谢湘怜顶着圆圆的脸颊,十分自信地道:“我要当主母。”她笑了笑,仿佛又有了盼头:“齐家主母我当定了!” 弄棋一听这话,心往下直坠。 第150章 贼心 第150章 “到底怎么才能当好一个主母?” 谢湘怜苦想半个晚上之后,还是没有想明白。 夜半睡不着,摇醒了弄棋,问一个丫鬟如何当主母。 弄棋睡眼惺忪,茫茫然道:“什么?” 谢湘怜不耐烦了:“我是问你,怎么样才能像……做好一个主母。” “像谁?” 弄棋人没睡醒,还不太明白谢湘怜的意思,她嘟哝着:“想咱们自己家太太吗?” 她在谢家当了很多年的丫鬟。 当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周氏。 平心而论,她觉得小周氏是个不错的主母,谢家不说堪比大族,但也在老爷和太太的共同打理下,井井有条。 自然,也不全是小周氏的功劳。 若要问,谢家最初的治家规矩是谁定下的,那当然是谢玉惜的亲生母亲大周氏。 大周氏撒手人寰之后,小周氏上位做主母,虽不是一帆风顺,却比当年大周氏进府的时候好太多。 弄棋便道:“奶奶您想知道这个还不容易,回去问问太太不就是了。” 她却暗暗想着。 这些手段早在谢家的时候就应该学了,她这位主子就是太懒。 死到临头了才知道抱佛脚。 也不知有没有用。 谢湘怜脾气顿时上来,道:“我不是说我娘,我是说——蠢丫头,去给我倒杯茶!” 她欲言又止,那口气又憋了回去,脸色阴沉的可怕。 弄棋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赶紧给谢湘怜倒茶喝。 端茶杯的时候,她明白了。 奶奶说的是西宁伯府的那位主母啊。 “奶奶,温的,您先喝着吧,现让人去烧,只怕外面也没有人理。” 谢湘怜夺了杯子,牛饮下去。 她现在长胖了,不光吃得多,喝得也比以前多。 怀孩子之后,做什么都不方便,她被锁在小小的内宅院落里面这么久,也没有人来探望她。 她已经不在乎自己淑女不淑女了。 只想快点把孩子生了,好在宅子里自由走动。 一想到齐汝望的通房怀了身孕,听说已经抬了姨娘,她越发觉得头大。 再不愿意承认,也只能咬牙道:“要做主母,我就要做做好的,才不是像娘那样的。” 她要想谢玉惜那样,用短短半年时间,就名动桐源。 让所有人都知道因为她会当家,西宁伯府好了起来。 “哼,等我做了齐家的主母,我看那两个小蹄子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搔首弄姿。” 弄棋很想提醒谢湘怜。 主母不是那么好当的,她又怕主子生气,只能委婉地劝说:“奶奶,太太还在,您想当主母是不是太……” 董氏就头一个不答应。 这齐家除了董氏,还有别房长辈,就算只辈分不谈能力,轮也轮不到谢湘怜头上。 弄棋在这谢家久了,越来越有自知之明。 不如之前在谢家的时候跋扈。 拨弦一走,只有她能劝一劝主子。 但前提是,她得自保。 听说拨弦现在过的比三等丫鬟还不如,弄棋实在不想落得那个下场。 天气本就热,因谢湘怜是孕妇,董氏不让给她用冰。 要不是这座院子是齐汝望成亲用的地方,风水极好,冬暖夏凉,她们主仆怕是早就热得满身大汗。 弄棋生怕以后连这种地方住的都没有,她小心打量着谢湘怜脸色,道:“奶奶,您现在还怀着孩子,一切都要以哥儿为重呀!” 谢湘怜想到腹中胎儿,有点泄气了。 但就一个瞬间的念头,她冷哼道:“我若忍到那时候,只怕气也气死了。而且机会不等人,盼哥儿相看媳妇就是最好的时机,我绝不能错过表现机会。” 弄棋无言。 她暗暗叹了口气,都不敢出一点声音,试探问道:“奶奶有什么打算?” 这可就把谢湘怜给问住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一个主母。 娘虽然说过三言两语,但她也没有记住……而且她也不想当娘那样的主母。 要当就当西宁伯府那般的主母。 弄棋又提出一个问题:“奶奶,可是您现在门都出不去,怎么当主母呢?” “……”谢湘怜皱了皱眉。 但她不会因为这点小困难就死心的,她说:“我能假扮你出去一次,就能出去两次。” 可是,出去干什么呢? 弄棋还很担心主子牵连她这个丫鬟,便说:“奶奶,您先回去问问太太,听听太太的意思。” 小周氏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劝主子别乱来。 也许奶奶会听太太的话。 谢湘怜摇摇头,忽然从床上站起来,颇有信心地道:“我知道了。” 她自觉想到了一个成熟稳妥的计划。 “我去找谢玉惜,让她告诉怎么做主母,她这人最爱显摆,只要我去问,她一定会说。” 谢湘怜哼道:“忍得一时,待我翻身的时候,让她刮目相看。” 弄棋有话要说:“奶奶,您假扮奴婢,出这院门没问题,可是要出齐家……” 那不可能呀。 齐家和陆家正在政斗,齐家宅内最近管的很紧,怎么可能放谢湘怜出门? “用不着你担心,我自有办法。” 谢湘怜不这么说也就罢了,越是这么说,弄棋越是忐忑。 后半夜,谢湘怜呼呼大睡,弄棋毫无睡意。 次日,弄棋就见识到了谢湘怜的办法。 谢湘怜去找了齐汝望,说她要回娘家。 齐汝望乍然看到长胖的谢湘怜,大吃一惊,虽听监视她的婆子说,谢湘怜胖了,只是没想到胖这么厉害。 他脸色没表现出惊讶,仍是淡淡的谦谦君子,拒绝了谢湘怜的要求。 还皱眉说:“太太让你在院子里好好待着,怎么又偷跑出来,还穿着丫鬟的衣服。让人看到的笑话。” 谢湘怜不管丈夫讥讽。 她咬牙问:“你真不陪我回娘家?我娘怀孕了,你是女婿,不肯回去也就算了,那可是我娘!” 谢湘怜很不满。 不满齐家禁足她,也不满齐家冷落她的娘家。 这和打她的脸有什么区别。 谢玉惜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她。 谢湘怜当主母的心益发强盛。 齐汝望早就预备好了说法,他冷声道:“道士来看过,说你这一胎容易冲撞人。你娘怀孕了你更应该避开她,这是为了你和你娘好。” 谢湘怜死死盯着他,问:“我要是说,是去西宁伯府探望我嫡姐呢?” 齐汝望抬头看着她,十分惊讶。 谢湘怜看到他的反应,心都凉了一截。 她就是故意试他,他居然真的……真的对她嫡姐有贼心! 第151章 难产 第151章 齐汝望不想去探望岳母,也有他父亲的意思。 毕竟岳父没有替齐家帮上说服梁仲骁的忙,还有点冷待齐家的意思,他爹和他心中都不爽快。 但是探望大姨姐的话…… 齐汝望没有找理由说服自己。 如果要找,也能找到,比如,从大姨姐那里也许可以打听到梁仲骁和陆侍郎相关的重大消息。 比如,可以维护一下齐家在桐源的名声。 但他懒得找。 他确实想去看一看谢玉惜,哪怕只是看一眼。 “要去就快些,我没有太多时间。” 齐汝望收起公文,冷淡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谢湘怜还是明白。 这个家里,除了齐汝望能带她出门,她绝不可能还有第二次出去的机会。 谢湘怜发脾气都来不及,回去换了身衣裳,赶紧跟着齐汝望一起去拜访她的嫡姐。 二人坐上马车的时候,齐汝望已经先派人去西宁伯府递了帖子。 虽说事出突然,但他也不想唐突了谢玉惜。 在她面前,他还是希望自己像一个完美的状元郎,虽然明年就要出新状元,状元郎这个头衔,已经快离开他了。 “你怎么说服婆婆的?” 车上,谢湘怜觉得乘车难受,就同齐汝望说说话。 齐汝望没有跟她谈话的耐心,很冷淡地说:“母亲通情达理,该答应的她会答应。” 谢湘怜心里一股无名火。 好像只要提到谢玉惜,齐汝望耐心都会多几分。 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罢了,要不了多久,等她知道了怎么做主母,齐汝望就会后悔他曾经眼拙,她要让他知道,她不比谢玉惜差。 谢玉惜能做到的,她也能。 西宁伯府。 谢玉惜收到帖子的时候,十分意外。 齐家的马车出现在西宁伯府门口,门房说,来的人不止是谢湘怜还有齐汝望,她就更惊讶了。 “湘怜带着她夫君一起来的?” 谢玉惜微微皱眉,有点嫌弃。 她想不通,谢湘怜怎会乐意带着齐汝望来见她? 谢玉惜想了半天,道:“多半是为了秦家的事,否则他们夫妻俩没有必要一起上门。” 秦妈妈扶着谢玉惜去鸳鸯厅,边走边道:“夫人想怎么应付他们?” 谢玉惜淡笑:“梁家就没打算和秦家结亲,有什么可应付的,他们想抢就让他们抢回齐家吧。” 含茹含芝跟在后面。 含芝本来在打瞌睡,听说谢湘怜来了,顿时醒了瞌睡,气鼓鼓地跟上。 要说她最讨厌的人,谢湘怜绝对是第一人。 “姐姐。” “姨姐。” 谢玉惜没耐心等他们夫妻,听说他们夫妻到了,她才慢悠悠过来。 一进鸳鸯厅,感觉谢湘怜的模样都有点让她不敢认了,仿佛声音都变了似的。 “湘怜?” 谢玉惜瞪大了眼睛,怎么胖成这样了。 她记得她们之间怀孕的时间隔的不算远。 听大夫说,孕妇最长胖的是最后两个月份,谢湘怜现在就胖了这么多,等到最后两个月胎儿快速长大的时候,那不得变成一座大钟? 谢湘怜自知相貌比不过谢玉惜,但她现在是因为怀身孕才长胖,等她生了孩子,自然就瘦了。 齐家的嬷嬷和丫鬟都是这么跟她说的。 “你大惊小怪什么,谁怀身子不长胖?” 谢湘怜不乐意了,闺袖还不是长胖了,还是刚怀孕就长胖的,有什么稀奇。 谢玉惜她自己不也长胖了! 谢玉惜见她没有规矩,原本两分面子上的热情也没有了,淡淡道:“你来有什么事?” 直接把齐汝望给忽略了,问都不问候。 她之前已经和齐汝望说的够清楚了,要不是看在两家姻亲份上,又事关阿虎婚事,她都没打算让他们夫妻进门。 谢湘怜这会儿却忸怩了,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我就是孕中没有人交谈,来找你取经。” “就这?” 谢玉惜扯了扯嘴角,她信谢湘怜的话才有鬼了。 谢湘怜点点头:“就这啊。” 齐汝望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作揖道:“岳父不在,我和湘怜过来探望姨姐。其实我们早该来,拖到现在也是因为湘怜怀身孕之后一直身子不适。” 说的像是他们三家姻亲之间,一点隔阂都没有似的。 这可是在西宁伯府,是谢玉惜自己家。 她没耐心和眼前两人演表面和平的戏码,齐汝望看她的眼神看似平淡,依旧让她不舒服。 她道:“既然这样,二位请回吧,我怀着身子也颇有不适,恕我招待不周。” “哪里不适?请过大夫了?” 关心谢玉惜的人,不是谢湘怜是齐汝望。 谢玉惜脸冷了脸。 秦妈妈先皱了眉头,盯了齐汝望一眼。 齐汝望也才知道自己先谢湘怜一步,关心起了谢玉惜的身子。 谢湘怜心里酸得很,但也不想白来一趟。 她连忙道:“姐姐,你我姐妹许久不见,咱们私下说说体己话吧!” 谢湘怜趁热打铁,赶齐汝望走:“姐姐身体不适,我去姐姐房中陪着她。汝望,你先回去等我。” 并非谢湘怜想卸磨杀驴,谢玉惜本人也不愿多见齐汝望。 齐汝望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脸色微僵,道:“好,我回家去等你。”他不知道为什么,上前去拉了一下谢湘怜的手,温柔嘱咐道:“小心身子。” 好像只要谢玉惜在场。 他就想做个好人,好男人。 谢湘怜怔住了,齐汝望作揖告辞,谢玉惜看着她们夫妻俩之间冒着古怪,悠悠地问:“湘怜,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湘怜在谢玉惜面前,向来不装。 她转身道:“我想做主母,嫡姐,你教教我。” 谢玉惜要是喝着茶,只怕会喷出来。 真是异想天开,她讥笑道:“你当你婆婆死了?” 董氏尚在,且董氏并非没有手腕的人,又有辈分压制,谢湘怜怎么可能当主母? “你当我不知道,你可以从梁家二房三房手里夺权,我为什么不可以?” 秦妈妈叹道:“二姑奶奶怎的光犯傻,梁家分了家,二房三房只是我们夫人的亲戚,齐三夫人是姑奶奶你的婆婆,那怎么能一样。二姑奶奶您想翻天吗!” 谢玉惜摇着团扇,蹙眉道:“你还是先瘦下来再说吧,齐家把你喂成这样,你也不怕难产?” “难产?!” 谢湘怜吓一跳,她只是正常长胖,怎么会难产,“你别想吓唬我!” 第152章 登门 第152章 谢玉惜眼见谢湘怜胖成这样,还不知道其中危险,蹙了蹙眉头,道:“你有功夫在我这里撒泼,不如回去问问你身边的嬷嬷。” 女子怀孕,娘家都会送嬷嬷或者懂事的妈妈照顾孕妇。 谢玉惜这边当然不会让小周氏插手。 但小周氏不可能不往谢湘怜那边送人。 谁晓得,谢湘怜脸色微僵地说:“……我身边没有嬷嬷。” 秦妈妈先吓了一跳,这不像小周氏的作风啊,她拧眉问道:“二姑奶奶身边如今是哪些人在伺候?” “只有弄棋……” 秦妈妈惊讶道:“只有弄棋一个没经事的丫鬟?” 谢玉惜也愣住。 齐家撤了谢湘怜一个孕妇身边的人手,这是想干什么? 谢湘怜声音低了很多,底气不足地道:“你别想多了,谢玉惜,我只是怀孕容易冲撞别人,等我生下了孩子,照顾我的人手就都会回来的。” 谢玉惜没耐心听谢湘怜说些自欺欺人的话。 她起身道:“我乏了,你回去吧。” 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谢湘怜急了:“你,你还没教我怎么当主母。” 谢玉惜怎么可能教她呢? 莫说谢湘怜做不成,就是能做成,她也不可能插手齐家的事。 为了谢湘怜明着得罪董氏,没必要。 丫鬟扶着谢玉惜回环秀堂,谢湘怜伸手去拉扯,秦妈妈拦在中间,好言劝道:“二姑奶奶,您先别想当主母的事,先把自己身子顾着吧!” 秦妈妈心软,又见谢湘怜毕竟是个孕妇,少不得提点她两句。 谢湘怜哪儿知道好歹,她怒道:“你休想转移话题。”她冲着谢玉惜背影道:“你,你就是不想教我,你就是怕我过的比你好!” 谢湘怜气得跺脚。 谢玉惜停住脚步,挺着大肚子转身,冷笑:“是,我就是不想让你,还有你母亲过的比我好。怎样?” 谢湘怜瞪大眼,看吧,她就知道谢玉惜有这个念头。 谢玉惜给秦妈妈使眼色:“孕妇难产未必就是因为孕妇长胖胎儿过大,秦妈妈,湘怜这一胎好着呢,你别说晦气话吓她了。” 秦妈妈点点头,依旧拦在谢湘怜面前,不让她接近谢玉惜。 谢湘怜却突然老实了。 嫡姐一向见不得她好,嫡姐不让秦妈妈劝她,说明秦妈妈说的话……没准儿是真的! 谢湘怜顿时吓得腿软,哪儿还有精力去拦谢玉惜。 她抓住秦妈妈的手,惊恐问道:“秦妈妈,长太胖真的会难产吗?” 秦妈妈听了谢玉惜的话,也不多说,只道:“二姑奶奶回娘家去问问太太吧,我们夫人不让我多嘴。” 谢湘怜六神无主,匆匆忙忙离开西宁伯府内宅。 “可是,汝望就在外面等我,他,他同意让我回娘家吗?” 谢湘怜不知道。 但她也不算太傻,她能骗齐汝望带她来见谢玉惜,当然也能骗他带她去见她娘啊。 回到马车上,谢湘怜强迫自己镇定,和齐汝望说:“……我们回一趟谢家吧。” 齐汝望看了她一眼。 来之前,只说来西宁伯府,可没说到谢家去。 他不怕谢湘怜来伯府,反正谢湘怜跟谢玉惜姐妹俩不和,谢玉惜就算好心告诉谢湘怜怀孕太胖不好。谢湘怜也不会信。 但是谢湘怜若是回了谢家,那就不一样了。 谢湘怜忽觉得后背发寒,却还是道:“都来看我嫡姐了,如果不去看我娘,我嫡姐要是疑心,以后我们再想过来,她就不会开门了。” 这倒是。 齐汝望吩咐车夫:“去谢府。” 他的枕边人是个蠢的,即便小周氏点破她太胖的事情,他也有把握能把谢湘怜哄的晕头转向。 夫妻各怀鬼胎到谢家。 齐汝望懒得和小周氏周旋,草草拜见过,就去了厅堂喝茶。 小周氏和谢湘怜娘俩回到后院抱头痛哭。 “我儿,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小周氏怀过一胎,当然知道的比谢湘怜多,她焦灼道:“你这样会导致胎儿过大难产啊。” “真的?!” 谢湘怜手脚冰凉。 小周氏虽然怀了身孕,也还是心疼自己目前唯一的女儿,心疼道:“齐家没有一个人告诉你吗?” 她信任齐家,也因为女儿德行不佳,不敢给女儿送照顾的嬷嬷。 可齐家怎么能这样对她女儿! 谢湘怜想了想,抿唇道:“她们倒是有劝我少吃点。” 但也只是劝劝,她饿了谁敢拦她,山珍海味送过来,她每天待在院子里哪里都不能去,不吃东西还能干什么排解? 小周氏叹道:“可得少吃点儿了,还好还好,你产期还远着,控制的住。” 谢湘怜也心有余悸,暗暗庆幸自己产期还远,生产之前减下来就行了。 小周氏有心帮忙,但自己怀着身孕,也自顾不暇了。 她好奇问道:“你婆婆怎么肯让你出门了?你这一胎不冲撞人了?” 谢湘怜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欺骗小周氏道:“爹出公务,女儿要来看您,我婆家还能拦吗?” 小周氏心里舒服了点儿。 她怀身孕到现在,齐家的人可是问都没有问过,连她女婿都没来过。 还不如梁仲骁那个假女婿。 谢玉惜虽不亲自来谢家,但她和梁仲骁夫妻二人的礼数却周全。 谢元昌走之前,还各种夸赞他们夫妻俩,把齐汝望贬的极低。 小周氏违心道:“还是你跟汝望孝顺。” 紧接着,谢湘怜便道:“……娘,您能不能再给些银子我?” 她也不能白来。 出门一趟太不容易,不找娘要点银子,她想做主母的事也太艰难了点。 小周氏脸色一僵,道:“湘怜,娘真没银子了。” “那,那爹的呢?” 谢湘怜眼神急迫。 小周氏如临大敌,道:“不行!” 谢元昌待人不算小气,可谁要是擅动了他的东西,他就是六亲不认了。 谢湘怜快哭了。 小周氏心力交瘁:“湘怜,你爹的库房都是他的人管着,娘也拿不出来啊。” 谢湘怜跪下来:“娘,求您帮帮女儿,女儿现在在齐家过的艰难,没银子可怎么办啊。” 她便卖惨起来,说自己身边没有人手,虽说吃穿不愁,终是不得自由。 日子不好过。 小周氏听了半天,也没觉得谢湘怜有何凄惨的。 只觉得女儿都嫁人要当娘了,还这么不懂事。 小周氏狠心道:“不成。不能动你爹的东西。再说了,你先减减体重,要银子干什么使?” 谢湘怜抹泪道:“没银子,谁给女儿做清淡的饮食?怎么减的下来?” 小周氏却不得不顾女儿身体,咬牙道:“你爹走之前,给我留了一笔安胎的银子,你拿走吧。” “谢谢娘,还是娘疼我。” 谢湘怜差点说漏嘴:“等我做了主……” “什么?”小周氏心烦意乱,也没听清楚,谢湘怜笑道:“没什么,我是说,等我也做了娘,我就带着孩儿来孝敬娘。” 小周氏怀着身孕还要管家,本就有些乏累,没听清也就罢了。 给了谢湘怜银子,又不放心女儿,写信给董氏,说想送个嬷嬷过去。 董氏有心要治谢湘怜,三言两语就把小周氏给打发了。 西宁伯府。 谢玉惜送走谢湘怜,第二日又迎来一位客人。 秦家人登门道歉来了。 谢玉惜带着乔氏一起见客。 乔氏叉腰打包票:“侄媳妇放心,你不好说的话,都我来说。” 她现在就是谢玉惜的第二条舌头。 她不怕替谢玉惜得罪人。 不过,谢玉惜不需要乔氏现在就得罪秦家,她要乔氏迷惑秦家。 第153章 贵女 第153章 “你让我给秦家人好脸色?” 乔氏实在没想到,谢玉惜居然会这么叮嘱她。 “嗯,不光要好脸色,还要让秦五夫人误会,我们西宁伯府十分中意秦家和秦家姑娘。” 乔氏虽然不知道谢玉惜打的什么主意。 但这一年下来,跟着谢玉惜走她从没走过歪路。 听谢玉惜的就对了! “好,侄媳妇放心,我一准儿把那位捧到天上去。” 谢玉惜微笑致谢。 “夫人,秦五夫人带着她家姑娘来了。” “请进来。” 谢玉惜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显得更庄重些,但她大着肚子,当然不如没怀身子的时候那般自如。 “伯夫人。” 秦五夫人一进来就挂上笑容,她个子不高,身后跟着一个低头的姑娘,虽然低着头,皮肤却白得发光,打眼看去便晓得是个美人。 想必就是她捧在心尖尖上的庶女了。 “秦五夫人。” 谢玉惜佯装站起来,秦五夫人连忙道:“哎哟,伯夫人怀着身子,可别折煞婶子我了。” 秦五夫人比谢玉惜大了一轮不止,轮辈分是比谢玉惜高。 但论地位,却未必比得上谢玉惜。 谢玉惜若称她一声婶子,秦五夫人应下也无妨。 她若自称伯夫人的婶子,是不是太托大了。 乔氏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才是谢玉惜的正经婶子好不好!秦五夫人是哪门子婶子啊。 谨记谢玉惜说的话,乔氏不敢造次。 “嗐,都别客气,坐下说话。” 乔氏上前道,目光扫过秦家姑娘,大叫了一声,“哎呀呀,好俊的姑娘,这都能和我们家珠儿比一比了。” 珠儿?梁珠?伯府三小姐? 秦五夫人一听,嘴角都抽了。 不是听说西宁伯府三小姐丑的不得了,怎么能和她的女儿比? 秦五夫人笑了笑,道:“哪里就俊了,也就是识几个字的蠢丫头罢了。” 在武将家里说识字还蠢,不知道打谁的脸呢。 乔氏又在这句话上悄悄挑理,已在心里将秦五夫人和她的庶女贬的一无是处。 嘴上却夸个不停。 直夸得秦五夫人晕头转向,差点忘了自己来意,好半天才想来,拉着女儿到谢玉惜跟前道歉:“那日真是抱歉,家里忽有客人登门绊住脚,实在是走不开。我心里十分敬佩伯府和伯夫人,万望伯府人不要往心里去。” 秦小姐屈膝替母亲道歉:“请伯夫人宽宥小女。” 声音十分软和,动作也很淑女。 让人很难不对她有好感。 谢玉惜笑开了:“这么好的姑娘,等一等也是值得的。” 乔氏帮腔:“就是,这么好的姑娘,莫说等一回,等十回我也乐意。哎,可惜我家儿子已经娶妻,不然我……” 秦五夫人不乐意地绞了绞帕子。 西宁伯的亲侄子和秦家结亲也就罢了,乔氏一个偏房算怎么回事。敢觊觎她的女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秦五夫人笑而不语。 秦小姐听到长辈们说自己婚事,红着脸避开。 姑娘一走,秦五夫人就和谢玉惜说的更加直白了。 她说,秦家有意和西宁伯府结亲。 然而谢玉惜一提下定的事,秦五夫人就犹豫了,说:“夫人不晓得,虽是庶女我当眼珠似的养大,舍不得她立刻就出嫁。还想在跟前再养一养呢。” 乔氏也劝谢玉惜:“好姑娘值得等,你呀,耐心些吧!” 谢玉惜微笑:“婶子说的是。” 秦五夫人眼看西宁伯府那么中意她女儿,心里喜滋滋。 哼,没见识的武勋门第,见了读书人家的女儿,还不两眼放光? 她虽知道谢玉惜也出身书香门第,盛名在外,可眼前的伯夫人到底太年轻。 秦五夫人很难把一个年轻的主母放在眼里。 区区西宁伯府,还不是被她玩弄在掌心? 谢玉惜怀孕身体不适,秦五夫人眼看鱼上钩了,也懒得多逗留。 安抚了这边,她还要再去齐家呢。 秦五夫人便道:“我就先告辞,待日后伯夫人有空,我再携女儿过来拜访。” 谢玉惜笑:“好,等我家阿虎凯旋了再请夫人过府一叙。” 梁虎凯不凯旋,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西宁伯能不能凯旋,替陆侍郎剿灭土匪,稳坐内阁大臣的位置。 私心理,秦五夫人还是更喜欢西宁伯府。 因为谢玉惜这位主母太年轻了,好掌控。 秦家的女儿过来了就能分权。 秦五夫人露出了进门以来最真心的笑容:“那我就盼着伯爷和大公子凯旋了。” 乔氏笑眯眯送走秦五夫人,走时拉着秦小姐的手舍不得放,真恨不得明儿就把她迎娶进伯府似的。 秦五夫人别提多得意了。 乔氏转头回来找谢玉惜时,咬牙切齿:“再让秦家得意几天,玉惜啊,你一定要替阿虎找个比秦家小姐好的媳妇儿!” 仍觉不解气,她愤愤道:“仗着姑娘好就能同时吊着两家玩儿?没品德的玩意!” 谢玉惜见乔氏气成那样,忍俊不禁:“秦家小姐看着倒是真不错,婶子让我找更好的,我上哪儿找去?” 乔氏哑火了。 别的不说,秦家小姐的相貌的确是一等一的,要不是梁珠脸上有那么大的一块胎痕,也只有梁珠能同她一较高低。 谢玉惜自也貌美,但她已经嫁人,就不和没出阁的姑娘们比美了。 乔氏发出荒唐的感慨:“可惜了玉惜你没有个亲侄女,否则有你谢氏美人在,还有秦家姑娘什么事儿?” “……” 谢玉惜心想,还是别了吧。她怕又出一个谢湘怜。 厅里见完了秦五夫人,正要回去,昌祺郡主来了,身后也带着个姑娘。 但这个姑娘就跟秦家小姐不同了,她很活泼,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西宁伯府,但举止却不跳脱,莲步轻移的时候,身上禁步半点不乱晃。 谢玉惜眼前一亮,乔氏忍不住先张了口:“见过郡主,哟,好俊的姑娘,郡主从哪儿找来这么俊的姑娘。” 比秦家小姑娘还出挑! 昌祺郡主望着谢玉惜笑了笑,“这是我京中好友亲侄女,特地到桐源来拜访我,闲着无事,带她到你这儿来逛逛。” 见谢玉惜愣了不说话。 昌祺郡主打趣道:“怎么,不欢迎我这小侄女啊?” “欢迎,欢迎。” 谢玉惜差点都傻眼了,昌祺郡主莫不是带这姑娘来给她家阿虎相看的吧! 她还以为郡主保媒是在开玩笑,居然是真的? 可,西宁伯府武将之家,能高攀京中权贵女儿吗? 谢玉惜喜出望外,直接撸了手上镯子给姑娘做见面礼。 小姑娘大大方方接了,大大方方道谢。 那镯子可不是凡品,但小姑娘从京城来的,很有见识,虽然喜欢却不在人前露出贪婪之态。 只屈膝道:“谢伯夫人抬爱,真儿很喜欢。” 说罢,抬起脸颊,一双眼睛含笑的眼睛,像初升的朝阳。 谢玉惜爱煞这姑娘了。 第154章 家世 第154章 “原来是陈祭酒之女。” 谢玉惜有种见到熟人的感觉。 她外祖父和高外祖,都桃李满天下。 陈真真的祖父是京城国子监祭酒,虽说如今的两京国子监不如以前地位崇高,到底也是读书人聚集的地方,怎么都会让人高看。 陈真真听长辈提到自家长辈,落落大方坐在郡主身侧,微微笑着。 谢玉惜和她说了几句话,还关心她到桐源来有没有水土不服,习不习惯。 陈真真眨着眼笑道:“很习惯,比在京城自在多了。” 昌祺郡主嗔道:“你是看没有人管你吧!” 和李惠风一个样子,来了桐源就想着撒野。 不过陈真真可比李惠风省心多了。 陈真真笑笑,捻一块糕点送进口中,说“好吃”。 谢玉惜连忙道:“含茹,让厨房再做一碟装起来,一会儿让郡主的人带走。” 昌祺郡主抿唇笑着,道:“真真,你出去逛逛,我和你这位小姨有话要说。” 陈真真擦了擦嘴,起来福身:“是。” 佩兰出来,领陈真真到伯府里逛一逛。 陈真真很开朗,一点不像那些拘束古板的大家闺秀,她问佩兰:“府上还有什么人没有?” 佩兰笑道:“除了我们夫人,府里还有二少爷和三小姐,不过二少爷如今在宜丛办事,三小姐在议事厅。” 那位办事的少爷陈真真不感兴趣。 嫁到别人家的姑娘,自来都是和内宅女眷交集更多,她便问:“三小姐多大,就开始管家了吗?” “十三了。” 陈真真笑了:“她比我还小呢,我到现在还不会管家,难怪我娘常说我不如别家姑娘,看来是真的。” 佩兰闻言,微笑说:“姑娘有姑娘的好,我们三小姐有三小姐的好。不必放在一处比。” “嗯,你这个丫鬟可真会说话,回头我要和你们夫人夸赞你。” 这话听了,佩兰如何能不高兴? 佩兰便主动问陈真真:“姑娘想看什么样的景色?伯府倒有几处还值得观赏。” 陈真真想了想,说:“我其实不想看什么景色,我想找玩伴儿,但你家三姑娘肯定没时间同我玩,我也不好去打扰她和管家妈妈们议事,你就带我随便逛逛吧,哪儿凉快哪儿去。” 佩兰听了,心下好感顿生。 这位京城来的小姐,当真没什么架子,什么想法都放在嘴上,心也不坏。 环秀堂。 “怎么样?我那外甥女儿你可相得上?” 昌祺郡主大笑着。 谢玉惜也不客气了:“我自是喜欢得紧,只不知道阿虎那个小子有没有福气了。我们家挑姑娘,姑娘也要挑我们家啊。” 陈真真出身、形貌、性情,就没有不好的。 但她未必看得上阿虎。 昌祺郡主却不担心:“真儿那丫头,就喜欢武将。” “什么意思?” 这话听着新鲜,谢玉惜还真就好奇了。 昌祺郡主叹气:“你别看她祖父是祭酒,就以为她和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她是家中为数不多的女孩儿,家里又十分宠爱女孩儿,她娘就她一个女儿,疼她就跟眼珠子似的。 “陈祭酒陈老太爷是个妙人,他养育孩子可不古板,真儿丫头就是他亲自带出来的,你也看出来了,她信马由缰不受约束。” 谢玉惜点头:“这我看出来了。” 陈真真当真不像普通的闺阁女孩儿。 “真儿丫头从小就爱看折子戏,话本子,不过你也别担心她为这个移了性情,她自小也甚少犯错。只一点,她就爱戏里的大将军,所以非武将不嫁。” 谢玉惜啧啧称奇。 时人都爱文臣风采,陈真真竟喜欢武将? 昌祺郡主无奈道:“箩卜青菜各有所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却愁坏了她娘。” 上哪儿去给陈真真找喜欢的大将军? 京城武勋家里,无一不是纨绔子弟。 便有真英雄,那也都四五十以上半截身子入了土。 “所以说,这不巧了。你家阿虎正要说亲,真真也已经及笄,该说亲了。” 何止是该说亲,京城及笄的姑娘,只怕婚事早都定下了。 但也确实是良缘一桩,谢玉惜当即笑了:“不知真真想在桐源住多久?” 昌祺郡主道:“要不是同你家知根知底,我断不敢把这丫头接过来。她父母亲也想来桐源游玩,只不过……目前不好脱身,待过一段日子就来。” 谢玉惜想到自家情况,心里有盘算,就说:“看来真儿要留到她父母来的时候了,郡主您若是没事,时常带她过来玩儿,伯府恭候着。” 昌祺郡主是个爽快人,她撂下杯子,道:“我也不和你绕弯子,陈家一世清名,本不想搅和进党争的事,但家里就这么一个及笄的姑娘,婚事再拖下去也是老大难。” 谢玉惜认真听着。 郡主还和之前待她一样,没一点藏着掖着的。 昌祺郡主继续道:“你家仲骁若败了,能不受大波及,这门亲事也能有眉目,一旦成了儿女亲家,陈家愿意搭把手。若不成……你就当真真没来过。” 还有这么好的事? 谢玉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昌祺郡主打趣道:“你怀着身孕,别太激动了,只记得一头——你们两家成了,别少了我的谢媒钱。” 郡主会缺这么三瓜两枣? 谢玉惜笑嘻嘻道:“到时候一定重谢郡主。” 说完了重头戏,二人开始聊上边边角角的消息,谢玉惜不解:“陈家同意郡主这会儿就把真真接来桐源?” 昌祺郡主道:“我和真真的娘虽然差了些岁数,却沾亲带故又一起长大,真真来不来,我和陈家也是斩不断的关系。” 所以也不在意细枝末节了。 而且陈家在京城树大根深,普通波折根本伤不到陈家的根。 谢玉惜羡慕陈家的根基。 至少,陈家不会像她一样担心自己丈夫的处境吧。 刚想到梁仲骁,就听昌祺郡主问了:“你家伯爷给你写信了吗?” “还没有。” 谢玉惜有点失落,不知道是信还没有送到,还是梁仲骁不想给她报忧。 她转而问:“李家应该到左广了吧?拦住李大郎君了吗?” 昌祺郡主幽幽道:“李家没拦。” “什么?!” 谢玉惜大吃一惊,李家就这么一个嫡长孙,会不拦着李惠风上战场? 李家怎么想的! 第155章 吃醋 第155章 “是我姐夫不愿意拦住风儿。” 昌祺郡主有点埋怨,但也点到即止,一是她不想在外面说自己姐姐姐夫不好,二是李惠风自己本来就想上战场立功。 国公府不拦住他,也是圆了李惠风的心愿。 谢玉惜便问了:“郡主的姐姐也舍得?” 昌祺郡主叹气:“舍得什么呀,她在家里急得不行,眼睛都哭得睁不开了。我姐姐还写信给我父亲,想让我爹绕过国公府去左广把风儿接回来。” “瑞王爷……也没有答应?” 谢玉惜会这么猜,是因为郡主的表现,明显还在担忧李惠风。 昌祺郡主点头:“父亲的意思和我姐夫一样,既然无人管得住风儿,他又一门心思要拼个军功回来,索性让他去。” 若是拼成了,以后未必不能受重用。 谢玉惜心想,瑞王那位外祖父,一定为自己外孙想好了后路吧。 如果没有拼成……李惠风本来也不需要军功加身啊。 “郡主安心,大郎君和阿虎相互照应,不会有事的。” 谢玉惜拉着郡主的手安慰。 昌祺郡主道:“你大着肚子,怎的还要你安慰我?好啦,我也想开了,孩儿有孩儿的命,由着他去吧。倒是你,家里一个人男人都没有了,好好照顾自己,临盆的日子快了吧?” 谢玉惜摸着鼓鼓的肚子,笑道:“还有一个半月就足九月了。” 昌祺郡主很为她考虑:“阿虎的婚事你就不要太记挂,真儿丫头还要在我这儿住上好一阵子,你先顾好你自己。” 谢玉惜却怕错过陈真真这么好的姑娘,热切道:“郡主没事常带真真姑娘过来玩,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们来了我还有伴儿。” “好好好。” 昌祺郡主一口应下。 谢玉惜想到秦家的事,生怕和昌祺郡主产生误会,便一股脑说了。 她道:“伯府绝对无意秦家,只不过人家送上门来了,我不应付也不成。” 昌祺郡主从来不掺和桐源这边本地望族的闲事。 她满不在乎道:“随你,只不委屈了真儿丫头就成。” “这个自然。” 谢玉惜喜欢都还来不及,怎会委屈陈真真。 为表诚意,她在昌祺郡主走之前,让人备好了很多礼物,还有桐源的特产。 昌祺郡主知道都是给陈真真的,也就没有拒绝。 陈真真逛了园子回来,向谢玉惜告别:“伯夫人告辞。” 谢玉惜很热情:“常来玩,府里清净,你来我高兴着。” 陈真真听得懂真假话,她轻轻眨眼:“我以后就常来打扰伯夫人了。” 求之不得呀。 谢玉惜还特地命人在隔壁院子整理出两间厢房,专门给昌祺郡主和陈真真休息用。 梁珠管着家。 家里大小动静她都知道,听说来了个比她大两岁的姑娘,颇得谢玉惜喜欢,踌躇了一会儿才去找谢玉惜:“婶婶。” “珠儿,快进来坐。” 含茹赶紧给她打扇子。 环秀堂里,梁珠的待遇是独一份的。 她有点不安似的:“婶婶相中了那位陈姑娘吗?” 谢玉惜也没瞒着梁珠:“她性格大方,你大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我瞧二人配得很,珠儿觉得呢?” 梁珠今天虽然没见到陈真真,但也听丫鬟说过陈真真。 佩兰还和陈真真近距离接触过,佩兰说陈真真好,陈家姑娘多半是好的。 梁珠抿着唇,点头:“佩兰姐姐都说好,我想陈姑娘应是好的。” 谢玉惜多了点儿心思。 珠儿只说旁人说陈真真好,那她自己呢? 谢玉惜没有兄弟,并不晓得小姑子见到准婶婶,是什么心态。 不过父亲扶正小周氏的时候,她心里隐约担忧过,她爹会不会被姨娘给抢走。 事实如此,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后来谢元昌疼谢湘怜远胜过她。 若非她在谢元昌眼中比妹妹有用,她可能会过得更糟糕。 谢玉惜当下没说什么,牵着梁珠去用饭。 接着几日,谢玉惜都派人去接陈真真过府玩耍。 有的时候昌祺郡主身体不适,没有过来,陈真真便独自过来。 陈真真胆子大,也很喜欢伯府,来得勤。 谢玉惜也不想怠慢,但她大着肚子不方便,有心带陈真真出去玩,却没有精力。 陈真真挥挥手,说:“不妨事,我在这府里玩的就很高兴。” 西宁伯府刀枪剑戟齐全,是她在京城里玩不到的东西,她正稀罕着。 独一点,陈真真道:“就是贵府三小姐太忙了,我不好意思打扰她,她要是能陪我一起玩儿就好了。” 谢玉惜给佩兰递了个眼色。 梁珠有那么忙吗? 按理说,家里什么事都顺了,珠儿上午见完了管事妈妈们,小睡过后便是闲着的,倒不至于抽不出空来玩。 谢玉惜道:“真真姑娘要是不嫌弃,我找个武婢陪你玩。” “好呀好呀!” “含芝。” 谢玉惜一唤,含芝就站出来了。 含芝自从来了伯府,有时候会跟着府里会功夫的人,学点正经的拳脚。 陈真真打量着含芝,好奇地看着谢玉惜:“嗯?她……” “是个痴儿,不过姑娘放心,含芝下手一向有分寸,你要只是想和她过过拳脚,那没事的。” 陈真真顿时睁大眼睛:“真的吗?我能和她动动手脚?” 谢玉惜说:“短打衣裳也给姑娘备好了,可要去换?” 陈真真二话不说就去了。 “我去看看珠儿。”谢玉惜由含茹扶着到隔壁去,绿漪见夫人过来,面露难色:“夫人……” “姑娘在里面?” 绿漪点头,小声道:“姑娘在哭呢。” “小姐怎么了?”含茹比谢玉惜还着急!三姑娘那么娇滴滴的人,谁舍得她哭呀。 谢玉惜撇下含茹,独自进去。 梁珠正抹眼泪,都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还是谢玉惜哎呦一声,她才惊了一下,赶忙擦了眼泪,回头道:“婶婶,你怎么来了?” 谢玉惜扶着肚子,幽怨坐下:“我伤心呀,我过来找珠儿诉诉苦。” “婶子怎么了?什么事惹您伤心?” 梁珠连忙下榻,扶着谢玉惜坐下,想替她排解。 谢玉惜抽出帕子,装模作样在眼角摁了摁,道:“我伤心阿虎阿鹤以后说了媳妇,我的珠儿也嫁了人家,我可怎么办。我的好侄儿侄女都被人抢了去,我和孩儿在府里孤苦啊……” 梁珠正为这事心酸,红着眼道:“婶子,不会的,大哥二哥不会,珠儿也不会为此疏远您。” “真的吗?” 谢玉惜抬起头。 梁珠见婶子眼睛根本就没红,还陡然笑出声,她才晓得自己被作弄了。 “婶子,您坏。” 谢玉惜笑呵呵捏了捏梁珠脸颊,道:“让婶子看看,珠儿的眼睛怎么都红了。” 梁珠顿时不心酸了,哭笑不得:“婶子,珠儿知道错了。”她趴在谢玉惜肩上,道:“珠儿再也不小心眼了。” “珠儿担心你大哥娶了媳妇忘了你这个妹妹?” 谢玉惜正经地开解梁珠。 梁珠摇摇头,低声道:“婶子,我是怕你只喜欢嫂子……” 心里再也没有她了。 大哥二哥哪有婶子和她亲近,大哥疼媳妇太正常了,她其实不太在乎。 谢玉惜笑问:“现在还怕吗?” 梁珠腼腆地笑:“不怕了。” 就算大哥二哥都娶了媳妇,婶子依旧是她的婶子。 “快去洗把脸吧!” 梁珠刚起身去,秦妈妈快步过来:“夫人,伯爷写信回来了!二爷也是!” 两封家书一起到,谢玉惜喜不自禁,“快拿来我看看。” 第156章 好消息 第156章 梁仲骁这次写回来的家书,比以前他从桐源卫里送回来的都厚。 谢玉惜和梁珠一起,脑袋挨着脑袋,细细读完,双双放下了心。 梁仲骁和梁虎在那边一切都很顺利。 有陆琛在上面打点,再有谢元昌私下里协助,梁仲骁和这次共同剿匪的文官相处的十分和谐。 至少作战的时候,不怕有人拖后腿。 李惠风也入编了,虽只管押送粮草,但很安全。 倒让昌祺郡主和谢玉惜、梁珠三人少了些担忧。 不一会儿,谢玉惜却又开始提心吊胆:“剿匪怎会没有危机,你小叔是不是报喜不报忧。” 梁珠宽慰道:“婶子不要多想,小叔在信中虽未直言,我看着却是有十足的把握剿匪成功。” 只是信中不方便透露太多行军的消息,梁仲骁没有说的太细致。 谢玉惜稍稍定神,目光坚定了,“珠儿说的是,我眼下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西宁伯府众人。” 她紧紧握住梁珠的手,笑道:“尤其是照顾你。” 她长梁珠一辈,便不能让个小辈反过来为她忧心。 谢玉惜迅速调整了心情,再从信中扒拉出谢元昌相关的信息,派人传口信给小周氏。 “婶婶,看看二哥那边怎么样了。” 两人又一起拆梁鹤那边的来信。 和从前一样,梁鹤若无事情与谢玉惜商议,基本上只写信回来保平安和开铺子的进度。 然而这一次…… 信也太薄了! 二人拆了信,快速扫上一眼,梁珠惊呼出声:“二哥的腿……!” “蒋大夫还会治腿?” 谢玉惜拿着信,觉得不可思议。 老天到底还要给她多少意外惊喜啊。 梁珠当即红了眼眶,“二哥的腿,真的……婶婶,是真的吗?” 谢玉惜哪儿知道。 她也心急如焚,和秦妈妈说:“这次送信回来的是谁?快让他过来回话。” 可惜了,不是周楷,只是一个普通的护院。 知晓的细节也不多。 其实梁鹤早在信中有所安抚,他让谢玉惜和梁珠先不要抱有太大希望,蒋大夫只是说可以试一试,未必就一定能治好。 只是他太开心了,忍不住先和家人分享。 谢玉惜这边收到信的时候,梁鹤已经在蒋大夫那里泡上了药浴。 周楷和一个小厮贴身服侍着,帮着把梁鹤抱进浴桶里面。 “行了,你们两个都出去吧,剩下的事不需要你们做了。” 蒋大夫自己配药,赶走了周楷和小厮。 梁鹤坐在浴桶里,肤色出了汗之后,白里透红,乌黑的头发贴垂下,颇有些画卷的意味。 不过这幅没男图,蒋大夫可没心思欣赏。 他背对着梁鹤配药,丑话说在前头:“看在你比那小子有良心的份上,我就试试治你的腿,治不好你也别怪我。” “不怪。医者父母心急,就凭您这番心意,晚辈要是怪您,也太不是人了。” 梁鹤闭目道。 需要说漂亮话的时候,他不会吝言。 且这些话,也是他的心里话。 哪有治不好难症,怨怪大夫的道理。 大夫又不是故意治不好病患。 蒋大夫轻哼了一声,道:“算你小子还有良知。” “大夫尽管放手去治,不论多痛苦我都忍得住,”梁鹤不怕疼不怕苦,不怕蒋大夫说的十分可怖的治疗过程,他只怕自己是个废物,让家人操不完的心。 明明他也曾经惊才绝艳过。 虽他现在愿意为家里打理生意了,但不代表他不介意自己是残废了。 若有机会,他也想做个正常人。 蒋大夫听了这话,晓得梁鹤是病急乱投医,未免有点夸大。 但在听到梁鹤说“等晚辈的腿好了,给您锄草”,他喉咙里的话,就咽回去了。 “我会尽量治你的腿,但你别想和从前一模一样了。” 这个梁鹤不奢求,他说:“能走路就行了。” 这已是他最大的奢求。 梁鹤双手在水里握拳,汗珠沿着他的脸颊滑下来,滴在桶里。 配药的同时,蒋大夫竟然话多起来:“和治疤一样,肌肤受伤之后都是能再生的,能再生,就有恢复的可能。” 说复杂了梁鹤也听不懂,总之治好他的腿,大致就是这般原理。 蒋大夫倒了草药进浴桶。 各种味道充斥着梁鹤的鼻腔,他闭着眼,脸色不变。 蒋大夫说:“这草药能让你在断骨的时候少疼一点,味道不好闻,忍一忍。” 梁鹤轻轻弯着嘴唇:“蒋大夫,您有一颗医者仁心。” 蒋大夫不习惯别人夸他,轻哼道:“就你小子嘴甜。” 转过身,翘着胡子笑了。 他都不记得上一次别人夸他是个好大夫,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只记得……差点为治死人,丢了脑袋。 唉,不提也罢。 这是他半生过不去的心病。 第157章 解禁 第157章 “阿鹤这次去宜丛,还真是去对了。” 谢玉惜捏着信纸,十分替梁鹤庆幸。 虽然梁鹤没有在信里说,蒋大夫有十足的把握治好他的腿,但是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一些。 梁珠眼睛放光:“蒋大夫真是个神人,他若真能治好二哥的腿,我,我愿意为他供长明灯!” 如果还能治好她的脸…… 蒋大夫就是她和二哥的大恩人! “这个当然了。”谢玉惜和梁珠一块儿收拾了心情,她道:“好了,咱们在家里静候佳音吧。” 梁珠点点头,心情很好:“婶子,陈姑娘来了几次,我还没见过她,我去陪陪她。” 谢玉惜笑了:“去吧,你们两个只差了二三岁,应该谈得来。” 梁珠虽是伯府的姑娘,但她不喜欢舞刀弄枪。 不过不代表她不懂武术。 毕竟生在伯府,从小耳濡目染,有些东西听也听会了。 梁珠到练武堂去找陈真真的时候,见她正在挽剑花,因为初学,手法极为生疏。 护院不敢接近陈真真,只能站在三步之外,用嘴皮子指点陈真真。 陈真真却不得要领,皱眉问:“这样?” 护院又说了一遍,陈真真仍旧不明白,如何发力。 “真真姐姐,是这样。” 梁珠走过去,拿了一根木棍,挽花给陈真真看。 陈真真顿时放下没有开刃的长剑,笑道:“你是梁珠?你也懂剑法?” 梁珠还是内秀的性子,她腼腆道:“我不太懂,只会些基础的招式。” 教陈真真却是够了。 陈真真兴趣颇浓,两个人在练武场上比划着。 谢玉惜听说二人仅用半个时辰,就相处的像亲姐妹,心里石头落地。 她抚着心口笑了笑。 含茹笑道:“奴婢就说不用您操心,三小姐和陈姑娘一定相处的好。” 谢玉惜点点头,思绪拉到了秦家的事情上。 陈真真来的目的很明显,她就是想和西宁伯府的哥儿相看。 西宁伯府可得把秦家这种累赘,给处理干净了。 秦妈妈过来问道:“夫人打算怎么打发秦家?” 之前还和秦家做戏,让那秦家误以为,西宁伯府怎么的心仪秦家那位姑娘呢。 谢玉惜沉吟片刻,道:“传消息给湘怜,告诉她,我喜欢秦家姑娘喜欢的不得了,铁了心要将秦姑娘娶进门当侄媳妇。” 她叮嘱道:“私底下传过去,只让湘怜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秦妈妈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是想让谢湘怜误会,却又不让她抓到把柄。 齐家和伯府到底姻亲,想不着痕迹把这种消息传递过去,并不难。 谢湘怜自己也在想办法重获自由,没办法,她不出院子无法多动,瘦不下来,更不可能与董氏争夺主母的位置。 她要自由! “怎么样,安姨妈怎么说?” 谢湘怜一看到乔装回来的弄棋,就冲了过去。 弄棋还没把脸洗干净。 弄脏整张脸,装成灶上的小媳妇离开齐家可真不容易,她差点就被人认出来! 还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小周氏给的银子,足够谢湘怜找到人替弄棋遮掩。 弄棋缓了口气,道:“安姨妈说……” 她把安姨母的话告诉谢湘怜,语气也模仿的像:“解禁足?这个容易啊。你们家少奶奶不是因为道士掐算说她怀胎不详,才不许出门吗。另找个大道士,说她这一胎是祥瑞,最好能四处走动播撒福泽。董氏还敢禁你们奶奶的足吗?” 谢湘怜简直遇到了大救星,她猛拍自己脑袋:“姨母真是聪明,我怎么没有早点找姨母给我出主意!” 居然一直等到现在。 她真是糊涂了。 弄棋胆战心惊:“奶奶,您,您真要请道士上门重新掐算吗?可,可是……夫人不会允许您请的道士上门的。” 她更怕的是谢湘怜作妖连累了她。 她是主子身边最后一个信任的丫鬟了,如果董氏还要拿人开刀,下一个就是她。 她不想去吃苦啊。 弄棋叫苦不迭,她怎么跟了这样个主子。 早知道主子到了齐家会变成这样,当初还不如跟了大小姐。 谢湘怜哪管得丫鬟的担忧,她眼里充满了希望:“太太不让我请的道士上门,我就让道士在齐家大门口打醮,那样更好,整个桐源的人都知道我怀的是祥瑞,我看她还敢不敢禁我的足。” 她再傻也明白了,什么祥不祥啊。 董氏就是不想让她出院子门。 她偏要。 她还要做出一番大动静,她要让齐家的人看到她做主母的才能。 “谢玉惜,这回你赢不了我了,秦家姑娘必须嫁到齐家来!” 谢湘怜铆足了劲儿,把小周氏给的银子,大手笔散出去,让弄棋乔装出去请道士。 董氏知道的时候,成群的道士已经到大门口了。 董氏可以敲打谢湘怜,却不能得罪道士……咬牙把人放进来,眼看着谢湘怜肚子里的孩子成了祥瑞,解了她的禁足。 谢湘怜重新露面的时候,已经胖的骇人了。 她倒也不傻,当场装晕,口里大喊着:“林府医,我要林府医。” 她从前虽然信不过林府医,可谢玉惜都用林府医,想必是个好大夫。 谢玉惜用的大夫,她也要用。 董氏黑着脸,让人去请林府医来。 林府医一见谢湘怜,脸色都变了,这,这还是他几个月之前看过孕脉的齐家少奶奶吗? 府医低下头,也不好说什么,照常给谢湘怜把脉。 这一脉,诊了足足两盏茶,林府医脸色几经变化,瞧得董氏脸上都不自在了。 董氏可不想有人说她闲话,便淡淡问:“林府医,我儿媳妇怎么样?可是受惊了?” 她是暗指谢湘怜私自请道士上门,自己惊吓了自己! 怪不着她这个当婆婆的。 林府医一言难尽啊,他默了默,道:“尊少奶奶身子需要好好调理。” 至于胎大难产的话,他就不想说了。 董氏点点头,温声叮嘱:“湘怜,这一回你可要谨遵医嘱,再不要胡闹了。” 谢湘怜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林府医是她自己赶走的,东西也是她自己管不住嘴要吃的,只能咬牙道:“是。” 心里却不服。 等她这一胎生下来,她就是这府里最金贵的女眷! 不过,她眼下最着急的是把秦家姑娘从西宁伯府抢过来。 正想着,秦五夫人居然自己送上门了,看到齐家这么大的动静,请了一群道士,她还暗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谢湘怜觉得秦五夫人真是来对了。 她来会会秦五夫人。 第158章 相看 第158章 秦五夫人上门,董氏当然还是要亲自见一见的。 起初,她也的确看中了秦家的姑娘。 给庶子说亲事,面子漂亮最重要,秦家小姐足够让庶子满意,让众人对她这个嫡母满意。 只因秦家竟在齐家和西宁伯府之间摇摆,董氏不想惹麻烦,对秦家的心思已经淡了。 “三夫人。” 董氏却没想到,秦五夫人对自己居然分外热情。 她淡淡的:“秦五夫人,请坐。” 秦五夫人见董氏对自己这样,心里便紧张了。 反正西宁伯府已经尽在她掌握之中,可齐家却很冷淡,眼下笼络住齐家才是要紧。 否则齐家老太爷一旦胜出,怕是再也看不上秦家。 即便是齐家庶子,恐怕也会到京城里找姻亲。 秦五夫人生怕与阁臣姻亲的殊荣失之交臂,坐下来之后,便道:“我家老爷子一直敬仰贵府老爷子风骨!” 各种明示暗示。 秦家是真心想和齐家结亲啊。 董氏觉得好笑,她端着茶杯,微抿一口,也抿掉了她嘴角的不屑。 “那齐家和西宁伯府?” 董氏故意这么问。 秦五夫人连忙道:“秦家和西宁伯府没有任何关系。” 她不怕在董氏面前这么说,反正这话只有自己和齐家人听到,就算传到西宁伯府里去,伯府的人未必信。 那位西宁伯夫人极好忽悠。 凭自己的口齿,必能说服伯夫人相信——她啊,从没和伯府划清过界线。 董氏半信半疑。 秦家要真和西宁伯府那头断了,坚定不移选择齐家。 那秦家作为庶子的岳家,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董氏脸色都好多了,稍带兴趣地问起了秦家小姐的事情。 秦五夫人当然王婆卖瓜,极力夸赞,又怕自己说的浮夸,夸完之后还谦虚表示:“女红琴棋都是姑娘家们日常就做的事情,不值一提。” 话是这么说,但要做的出挑,那还是值得一提。 女红与女子四艺,并非人人都能做好。 比如,她的大儿媳妇谢湘怜,一概不精。 正说着, 谢湘怜居然大着肚子过来,一进门请了安,就主动问道:“这位是秦五夫人吧?” 秦五夫人打眼一看。 好胖的媳妇子! 在她心里,能和状元郎齐汝望般配的,不能胜似天仙也得是半个天仙吧。 所以她根本没往董氏大儿媳妇这一层身份上想。 秦五夫人拿不准,便问:“这位是……” 董氏还没说话。 谢湘怜就急着道:“我是府里大少奶奶。” 秦五夫人心里一惊,这就是状元郎的妻子? 若自己的庶女嫁过来,就和这位是嫡亲的妯娌吧? 这…… 秦五夫人猛地想起来一件事,谢湘怜不就是西宁伯夫人的妹妹吗! 糟糕,怎的忘了这一层关系。 谢湘怜不知盘算着什么,急得很:“太太,秦五夫人,你们可是在商量二弟的婚事?” 齐汝盼和秦家姑娘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 董氏不喜欢谢湘怜这么说,皱着眉道:“你胡说什么?少在这儿捕风捉影。” 她忽然想起来问谢湘怜:“你来干什么?” 谢湘怜暗道,她当然是来促成齐家和秦家婚事的啊。 但她不能当着婆母的面直接说。 哼,待婚事成了,少不了她的功劳,那时候再去居功。 谢湘怜笑道:“我听说西宁伯府也看中了秦家姑娘,秦五夫人可是这样?” 秦五夫人看出来了。 谢湘怜和伯府夫人谢玉惜之间,不和。 姐妹俩别苗头呢! 这就好办了。 秦五夫人微笑道:“是啊,令姐十分喜欢我家丫头,我带着女儿上门拜见过一次,伯夫人拉着我家女儿舍不得放手,实在是让人盛情难却。” 谢湘怜更心急了,便说:“那你答应伯府了吗?” “当然没有。”秦五夫人心里暗暗不快,齐家这个大媳妇怎么这般没有分寸。 董氏沉了脸,吩咐道:“湘怜,你下去吧。” 谢湘怜却是上前福身道:“太太,请听儿媳妇一言,我的嫡姐我最了解,她若是看中了秦家,便会不择手段。我听说秦家小姐远近闻名,您不如为盼哥儿和秦家姑娘定相看的日子吧!” 秦五夫人眼睛一亮。 齐家大儿媳妇这么直接的吗? 也好,董氏口风太紧,不如先让齐汝盼见过她的女儿,不怕齐家二郎君不心动,只要齐家的郎君中意了,董氏做嫡母的也不好棒打鸳鸯吧? 若是最后齐家败了,那也好说。 反正婚事没定,人往高处走,她女儿要高嫁伯府郎君,齐家也不能死乞白赖抓着她女儿不放吧? 董氏虽不知道秦五夫人心里想的什么。 但她知道谢湘怜心里在想什么。 不就是看谢玉惜做了伯府夫人,眼红了,非要和自己嫡姐一争高下吗。 正巧遇到自己的小叔子和伯府少爷看上一家的姑娘,便非要出这个头。 董氏完全没想过。 谢湘怜是想当这齐家的主母。 毕竟,她还没死,哪儿知道儿媳妇的野心在一夜之间就长出来了。 “好了,这件事用不着你操心,你先回去休息吧。” 董氏不想谢湘怜这个搅事精在这里打乱自己的节奏,便想打发掉她。 谢湘怜摇摇头,说:“太太,我是盼哥儿的长嫂,他的婚事我怎么能不操心?您放心,我也没有不舒服,我身体好着。” 挺着大肚子,她身体没那么舒坦。 但只要想到自己终有一天可以和谢玉惜一样变成当家主母,能超越嫡姐。 她就精神百倍。 董氏:“……” 她脸色沉了又沉,要不是看在谢湘怜怀孕的份上,真想让人把她给押出去。 秦五夫人当做没看懂婆媳俩的矛盾。 她垂下眼,有点高兴。 就谢湘怜这种脑子,秦家的女儿嫁进来绝对不会吃亏。 当然了,还是伯府更大,更好图谋。 谢湘怜还有一肚子建议似的,董氏就直说了:“有我在,盼哥儿的事用不着你,你回去吧!” 这次语气严厉多了。 谢湘怜懂了。 婆婆这是怕自己夺权,已经开始防备她了。 行,她先低头,但功劳她也要,走之前还强调着:“太太务必择一好日子,赶紧和秦家姑娘相看了。” 董氏抿紧嘴唇,深深看了谢湘怜一眼。 本以为可以先糊弄过去,这搅事精怎么又提起来了? “儿媳妇告退。” 谢湘怜走了,董氏却不得不面对秦五夫人。 抛开谢湘怜的意见不说,董氏依旧有意和秦家相看,她问秦五夫人:“你们当真一心和齐家相看?” “当然。” 秦五夫人笑着垂眸,姿态很低,很诚恳。 董氏点点头,说:“我让盼哥儿过几日抽空出来,陪我去寺里上上香,明年秋闱,是该拜一拜了。” 秦五夫人笑开了花。 这次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谢湘怜得到董氏要带齐汝盼上香的消息,就晓得,成了。 “我果然促成了盼哥儿和秦家的亲事,到时候齐家要怎么谢我,盼哥儿要怎么谢我。” 弄棋也觉得看见了希望,笑嘻嘻过来:“二郎君少不得过来专程拜谢您这位长嫂。” “这是当然。” 谢湘怜喜滋滋的,觉得今天过的太顺心了,解了禁足还促成了一桩好事。 离她当主母又近了一步。 “弄棋,你去把盼哥儿和秦家相看的时间,地点,告诉西宁伯府。” “啊?这,这不好吧?”弄棋有点慌:“大姑奶奶要是知道,半路过去截胡怎么办?” 谢湘怜拍桌道:“我就是要让她亲眼看看,想和齐家抢,她抢不过!” 谢湘怜自有一套论调:“等嫡姐亲眼看到秦家如何倾心我齐家,她也就死心了。” 是这样吗? 弄棋有点不相信,她怎么感觉会出事呢? 第159章 拆穿 第159章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谢玉惜听说齐家要和秦家到桐源大寺白云寺里相看,心里立刻就有了主意。 立即便吩咐佩兰:“你去把郑太太请来。” 郑氏的儿子大了,已经会跑会跳,不需要她时时刻刻盯着。 上午才见到佩兰,中午就来了谢玉惜这里,还同她一起用了一顿饭。 “明日?” 郑氏听说了谢玉惜的请求,确定了一下时间,谢玉惜点头:“明日,劳姐姐你帮我多请几个嫂子过来,当我的见证人。” 她要多几个人,当面看到她怎么拆穿秦家和齐家相看。 郑氏打包票:“你放心,秦家那等无耻的人,我定叫他们好看。” 还有齐家…… 牵扯进这种事情里面,脸面上哪会好看? 不过谢玉惜很过意的去,谁让谢湘怜故意撞上来,活该。 次日,谢玉惜和郑氏、乔氏,随桐源好多个武将家的夫人,以及一二个谢家那边的小官之妇,一同到白云寺里进香。 谢玉惜怀着身孕,肚子都那么大了,身份又尊贵。 众人都很照顾她,将她围在中间,生怕她有闪失。 谢玉惜气色尚且不错,说起自己等会儿要祈求的心愿。 “我晓得,妹妹定是要求伯爷平安,孩儿康健是不是?”郑氏笑道。 谢玉惜笑着点头,忽然叹道:“还祈求我家阿虎婚事顺利。” 周围的官妇瞬间起了好奇心:“大少爷说亲了?是哪家的姑娘?” 谢玉惜一副我不好意思直说,委婉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不过两家已经说好,等阿虎剿匪回来便相看。” 乔氏低声笑道:“是秦家。” “秦家啊,秦家姑娘好!” 秦家也算桐源大族,秦家姑娘自然也是抢手的儿媳妇人选。 一众人提前恭贺谢玉惜,也有说谢玉惜当真是为侄儿上心了。 去拜佛敬香的路上,巧得很,偏就遇到了秦家人。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怎会没人认识秦五夫人?再见她身后那位容貌出众的姑娘,就知道是她那个捧在手心的庶女了。 “那不是秦五夫人和她的女儿吗?她们也来敬香啊,好巧。” 谢玉惜抬眉,扶着肚子道:“是很巧。” 郑氏笑道:“咱们去打个招呼吧,阿虎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也提前见见秦家姑娘。” 其余看热闹的人,就更想去凑热闹了。 一群人走过去,还没到秦五夫人那边,却看到了董氏带着齐汝盼过来,和秦五夫人有说有笑。 看秦五夫人放低姿态的样子……好像很捧着董氏和齐汝盼。 “这,这是怎么回事?” 郑氏第一个停下脚步。 其他妇人也不敢贸然上前,谁还没相看过啊,一眼就明白秦五夫人和另外一位带儿子的夫人在干什么。 可…… 西宁伯夫人明明说,已经和秦家定下相看的事情了。 难道说,秦家一女选二夫啊? 这…… 虽然他们武将家的妇人,不像文官家的那么讲究,可这种不忠贞不仁义的事,断不会做的。 一时,无人敢继续上前。 谢玉惜脸色凛然,有点恼了似的,道:“各位姐姐们不知道,和秦五夫人说话的,是我妹妹的婆母,我谢家的亲家。既然见到了,我不能装作不认识。” 郑氏道:“是这个理,见到长辈还是去打个招呼的好。” 乔氏扶着谢玉惜过去,郑氏等人慢一步跟随着,可每个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有好戏看了,秦家居然让女儿同时相看两家,这两家还是半个亲戚。 只怕明天消息就要传遍桐源,她们目睹的乃是第一现场。 “齐夫人。” 谢玉惜过去问好。 董氏见了谢玉惜,愣了愣。 秦五夫人则是见鬼似的,面无血色:“伯、伯夫人?你怎么在这儿?” 她做贼心虚,手脚都出了冷汗。 谢玉惜笑了笑:“秦五夫人好啊,我来敬香。可是巧了,你怎的和齐夫人同在此处?” 她眼神在两个小的身上扫过,脸上笑容便淡了。 秦五夫人张着嘴,说什么都不是。 说是在相看,那不是当着谢玉惜的面,打自己的脸? 说不是,又会得罪董氏。 她便怪起谢玉惜,大着肚子来上什么香啊!好好在家待着不好吗? 董氏却看出了端倪。 秦家明明说和伯府已经断干净了,看秦五夫人心虚的样子,不像是断干净了。 秦五夫人绞着帕子,张口结舌道:“我,我……我带着小女来敬香。” 谢玉惜微微冷笑,道:“是替姑娘求姻缘的吧?那就恭喜夫人替女儿觅得良婿,只不过……我西宁伯府以后可就不招待了。夫人莫要再上门苦求了。” 董氏闻言,脸色都变了。 不是说西宁伯府求着要娶秦家女儿吗?怎么变成秦家求伯府了? “齐三夫人,我选了吉时敬香,先告辞了。” 谢玉惜扶着丫鬟的手,快步走了。 秦五夫人眼看错失一条鱼,差点想追过去,见董氏在身侧,却不敢轻举妄动。 郑氏带着其他妇人走过去,嘲笑的话飘过她们耳朵:“真是没脸,竟让一个女儿侍二位夫婿。” 秦家小姐当场就红了脸。 秦五夫人脸上挂不住,又不好冲上前去跟人掰扯,气得咬牙。 董氏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谢玉惜放手的如此潇洒,根本就没看上秦家吧! 弄了半天,是西宁伯府不要的姑娘,硬往齐家塞? “盼哥儿,我们回去!” 董氏很明显的动怒了,不管秦五夫人如何挽留,执意带着庶子回家。 还不到家门口,已经把谢湘怜给怪上了。 “要不是那个蠢货嘴快,我何至于和秦家相看!” 少不得要教训谢湘怜一番。 第160章 传开 第160章 董氏和庶子齐汝盼回府的时候,同乘一辆车。 母子俩的脸色都很难看。 齐汝盼初见秦家姑娘,自然是相中了的,那姑娘生的花容月貌,他正年少,又见状元郎大哥前脚中第后脚娶妻,好不风光。 自然也想像大哥那样娶个好媳妇,虽然没有科举中第,好歹在洞房花烛的时候跟个美娇娘幸福一把。 没想到啊,眼看八九不离十的事儿,竟变成了这样。 “盼哥儿,那秦家不是个好人家。” 董氏不想庶子怨自己,少不得要开解庶子,也得把自己的责任撇干净。 齐汝盼亲眼所见,怎不知道秦家那种女子,断娶不得。 他团手微拱,低头道:“儿子省得,秦家女不忠贞,儿子不娶。” 董氏叹气,道:“母亲再给你挑好的。” 齐汝盼纵然舍不得秦家姑娘,也只能说:“儿子但凭母亲做主。” 心中颇为惋惜。 就听见董氏,道:“秦家找上门的时候,我本来不想答应,想等着你祖父的事情落地了,说不得在京城里给你挑一房好的。奈何你长嫂急急忙忙就把相看的日子定下了,我推脱不了。” 董氏难过地说:“盼哥儿,母亲让你受委屈了。” 这话有几分真诚,她是当家主母,让一个媳妇搅和了庶子婚事,确实是她失职。 齐汝盼怎会怪嫡母呢。 他脸色阴了阴,宽慰道:“母亲不要多想,不怪母亲,是嫂子太没有分寸!” 明显已经把谢湘怜给恨上了。 董氏抿唇不语。 待回了府里,董氏推脱头疼,先去休息了。 齐汝盼气得在自己屋子里徘徊,想找机会在长嫂面前发泄一通。 气不能白受! 但大哥会不会迁怒自己? 他惹得起谢湘怜,却惹不起齐汝望。 “气死我了!” 齐汝盼坐在房中直喘气,哪料到,下人忽道:“爷,大奶奶来了。” “什么?她还敢来?” 齐汝盼二话不说,就出去和谢湘怜对阵。 谢湘怜提着汤来的。 小周氏给了她一笔不少的银子,加上她之前嫁妆里的现银,她如今手头又宽了,便想方设法笼络齐汝盼。 拉拢同辈,是她走上主母之位的第一步。 谢湘怜笑对弄棋说:“跟秦家相看成了,盼哥儿还不晓得要如何谢我,我先来关心他,想必他一定感动坏了。” 弄棋心中忐忑。待见到齐汝盼气冲冲出来,她声音都抖了:“奶奶,二少爷不像是……” 不像是感动坏了。 倒像是气坏了。 谢湘怜也纳闷,齐汝盼不谢自己吗? 难道他还不晓得,相看的日子是她帮忙定下来的? “盼哥儿。” 见庶弟越走越近,谢湘怜脸上堆起了一个笑。 齐汝盼却没好脸色,谢湘怜怀着孕,他可不敢把长嫂怎么着。 “都是你干的好事!” 他挥袖掀翻了谢湘怜手里的煲的汤。 汤放在食盒里,落在地上才打翻跌出来,倒是没有烫着谢湘怜的手,只把她的鞋子打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到脚背发烫。 “盼哥儿,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谢我,怎么还对我这般无礼!” 齐汝盼一肚子的火正没地方撒,冷笑道:“嫂子,你是看你嫡姐不要秦家姑娘,所以才急急忙忙想推给我吧?我不要这种不贞的女子!” 谢湘怜懵了,但她几乎是本能地从对方的话里,找到了和谢玉惜有关的消息:“你说我嫡姐不要秦家姑娘?” 那怎么可能呢。 她亲耳听到谢玉惜苦求秦家啊,不,不是亲耳,但也差不离了。 谢玉惜怎会不要秦家的姑娘?伯府看中的姑娘被齐家抢走,谢玉惜应该气坏了才是,怎么生气的人会是齐汝盼? 齐汝盼黑着脸:“你嫡姐今天看都没多看秦家姑娘一眼。” 谢湘怜更懵了。 但她也知道自己坏了事,她连忙甩锅:“相看日子是婆婆定下的,盼哥儿,我……” “你还敢冤枉母亲?你请道士来的那天,那么多丫鬟婆子都听到了,就是你抢在母亲前头开口,和秦家定下的日子,长嫂,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齐汝盼打量了谢湘怜一样。 胖的他刚才都有点不敢认了,和刚嫁进门的嫂子,判若两人。 齐汝盼失望的样子,打击到了谢湘怜。 谢湘怜:“盼哥儿,我……我……”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拉拢齐汝盼。 齐汝盼转身欲走,却看到了一个人。 他连忙缓和神色,朝谢湘怜身后作揖:“大哥。” 谢湘怜后背一僵,几乎不敢回头。 齐汝望还是来了,脸色阴沉沉的,一点都没有状元郎风光霁月的样子了。 他也没问怎么回事,只同齐汝盼道:“二弟,你先回去读书。” “是。” 齐汝盼也没纠缠,作揖就走了。 齐汝望站在谢湘怜身边,见她微微发抖,还是没客气:“湘怜,母亲对你是不是太心慈手软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湘怜从这话里面听出了一丝危险。 “汝望,汝望!” 谢湘怜拉齐汝望的袖子,齐汝望却没有停下脚步,冷漠地走了。 谢湘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嘴唇发抖:“弄棋,扶我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 回到院子,谢湘怜茫然了:“弄棋,我是不是被谢玉惜给蒙骗了?”她眼睛一亮:“是,一定是!可恨,她要是不骗我,我怎么会误会,盼哥儿又怎么会恨我,连汝望都……” 她目光又暗了。 过不了几天,事情就在桐源传开了。 秦家自作自受,如今两家都不要他家姑娘,秦家只得关上门谢客,避一避风头。 谢玉惜正大光明和昌祺郡主一起,带着陈真真去白云寺上香。 陈真真作为桐源外来的贵人,又住在昌祺郡主身边,身份一下子就传开了。 “京城陈祭酒的孙女呢!长得青春动人,才高八斗,哪儿是秦家的姑娘能比的。” “难怪西宁伯府看不上秦家女儿,原来是看中了京城的贵女。” “我看最好笑的还是齐家,被秦家牵着鼻子,耍的团团转。” “哎,你们不晓得,和秦家相看的主意,是齐家少奶奶出的,就是那位状元郎的妻子。” “我记得齐家少奶奶和伯府夫人是亲姐妹吧?怎么一个爹生的,天差地别啊。” “因为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呀。” “原来如此——” 消息传到齐家,董氏脸上都挂不住,奈何谢湘怜怀着身子,她也不能把谢湘怜怎么办。 “等她生了再说。” 董氏神色冷漠。 她身边的人道:“大爷一直就在闺袖闺墨房中,都没进过少奶奶的屋子。我看少奶奶生产的时候,夫人不如……” 董氏眉头一皱,道:“太造孽了。” 但董氏也容不下谢湘怜这种胡作非为的媳妇,不只是她,齐家也容不下。 只不过,这种事需要她这个当主母的出手罢了。 董氏冷漠道:“就让她顺其自然地生吧,不用管太多。” 她不主动做什么,就不算造孽。 好命歹命,端看老天爷怎么对待谢湘怜。 齐汝盼听说同样被秦家戏耍的西宁伯府,居然攀上了京城的贵女,心里更不是滋味。 更加发奋读书。 暗下决心,绝不再不让那个蠢嫂子耽误自己的好事。 第161章 偷听 第161章 京城贵女陈真真频繁到西宁伯府的事情,也传进了二太夫人的耳朵。 二太夫人老实了很一阵子。 眼看八月将近,府试的时间快到了,梁意正要科考,伯府隔壁院子里的人,为着梁意有个好的念书环境,都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众人以为二太夫人也是如此,便都对她松了戒心。 所以都没料到,二太夫人会派丫鬟莲心去把陈真真接过来。 谢玉惜正在休息,梁珠还在议事厅里见管家婆子,才让二太夫人钻了空子。 莲心道:“陈姑娘,我们家太夫人一向很照顾阿虎大少爷,阿虎少爷也一直很敬重我们太夫人,这回大少爷出征,最记挂的就是我们太夫人,我们太夫人也很惦记大少爷。” 陈真真疑惑了:“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莲心微愣,这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 她微微一笑,走近了说话:“陈姑娘,我们太夫人爱屋及乌,想见见姑娘。” “这样啊。” 陈真真见莲心能进出伯府,也就没太怀疑丫鬟的身份,但是那位二太夫人,自从她来西宁伯府第一天起,伯夫人就没带她见过。 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长辈。 突然要见她,真是因为爱屋及乌? 不管是不是,陈真真都起了好奇心,有心去见见,便道:“你带我去见见太夫人吧。” 莲心一喜:“好,姑娘随我来。” 领着陈真真就到隔壁院子去了。 乔氏耳聪目明,虽二太夫人有意避开她行事,但乔氏还是看到了陈真真。 她生怕二太夫人坏了谢玉惜的给梁虎说的婚事,吓得头发都没梳好,就冲出来,拦下莲心和陈真真,道:“陈姑娘怎么到我们这小院子来了。这里窄小,不好玩。” 莲心道:“太太,太夫人想见见这位姑娘,我带陈姑娘去拜见太夫人。” 我能不知道吗? 乔氏瞪了莲心一眼,道:“陈姑娘是客,哪儿能随便见人。” 她赶紧拦在陈真真面前,笑道:“姑娘不晓得这里面的事,这里不好玩,我引姑娘回伯府去。” 莲心连忙过来呵斥:“太太,这是太夫人的吩咐!你敢忤逆二太夫人!” 不敢忤逆也忤逆几回了。 乔氏怎会怕小小的一个丫鬟?她叉腰正待与莲心争辩,陈真真好奇的很:“你们在斗什么呢?” 乔氏心里一虚。 家丑不可外扬,她就是怕二太夫人乱说话,吓跑了陈真真,却还是被陈姑娘看到了她们宅子里的斗争。 莲心要的就是让陈真真看见,这西宁伯府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一个京城贵女,可别进来掺和。 更不要嫁给梁虎。 那也太便宜梁虎!更是助长了谢玉惜的威风。 ——这都是二太夫人的心声,莲心身为她的大丫鬟,与主子同心。 乔氏还想打圆场:“没什么,一家人嘛,牙齿都有咬着舌头的时候,我们有点口舌很正常。” 莲心却道:“姑娘想晓得大少爷更多的事,随我来见见我们太夫人不就知道了。” 陈真真认真点头:“那你带我去见见。” 她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想给她使绊子。 乔氏慌了,想拦不住,赶紧去找谢玉惜通风报信。 此时梁珠管家,她应该去找梁珠的,但她担心梁珠脸嫩,斗不过二太夫人。 别看太夫人在家躺了许久,人死贼心不死,厉害着呢。 谢玉惜才睡了起来,见乔氏头发都没梳好,便道:“婶子坐下梳梳头吧,等你梳好了,我们一起过去。” 乔氏心急的问:“你就不着急?” “我着急啊。” 可谢玉惜的脸上,哪有半点着急的样子呢。 就听她淡定说道:“放心吧,真事藏不住,假的也骗不了人,何况我若着急忙慌过去,倒中了二太夫人的计,显得我心虚。” 她本就没打算瞒着陈真真。 若两家真要定下,她必将伯府的诸事和陈家说个清清楚楚,两家你情我愿才好。 如今是昌祺郡主把客人带来,陈真真又很喜欢伯府的刀枪剑戟,她才热情待客。 还不到定下的那一刻。阿虎人也不在。 有些事还不到商谈的时候。 “你心里有底,我就放心了。” 乔氏见谢玉惜那么镇定,自己也就不慌了,坐在谢玉惜房中,把头发给梳好了,和谢玉惜一起到隔壁去。 一进去就听到二太夫人,好像气得不行了,正咳嗽呢。 “这……怎么回事?” 乔氏见王卿雨也在偷听,拉了她过来低声问:“里面怎么了?” 王卿雨捂着嘴笑道:“你们听就是了。” 二太夫人脸色发僵,道:“我只是好心提醒姑娘!” 陈真真眨眼问道:“是吗?证据呢?” 没有证据,像映射一个人人品不好,哪儿来的证据? 陈真真很直爽,和昌祺郡主的性格颇有些类似:“太夫人,你是不是不想看到伯府的人过得好?所以拿我当枪使?” 二太夫人脸上挂不住。 不,这哪儿是和昌祺郡主像,简直是和梁虎像。 当初梁虎也是这么直接地戳破她见不得谢玉惜好。 莫名的,她竟觉得这俩小孩子,还真有些般配。 莲心怒了:“这位姑娘,你怎么和我们太夫人说话的。” 陈真真起身,脸色疏冷:“你好没规矩,一个丫鬟也敢和客人大呼小叫。” 她瞥了一眼二太夫人,道:“看来是随主。” 谢玉惜和乔氏在外面,有点臊不过。 二太夫人说到底也是梁家人。 不过陈真真又说了:“你们真应该和伯府嫡支的学一学待客的规矩。” 便走了。 一出来就撞到谢玉惜和乔氏二人。 乔氏讪讪问道:“陈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太夫人屋里的茶好不好喝?别委屈了你。” 陈真真:“我怕茶里下药,我没喝。” 乔氏:“……” 陈真真笑道:“伯夫人,害你担心了,我本来不想乱走,只是好奇,忍不住过来看看到底是谁想见我。” “无妨,都是……亲戚,见见也没什么。” 谢玉惜微微一笑,牵着陈真真就走了。 乔氏捂着胸口,真够惊心动魄的。 还好,没什么事。 她和王卿雨道:“那位姑娘真够口没遮拦的,没准儿和阿虎正好合得来呢!” 王卿雨若有所思,和乔氏没说几句话,就回去给俪二太太通风报信。 俪二太太不敢偷听婆婆作妖,就让自己儿媳妇过来瞧瞧。 自己躲在房里等好戏。 第162章 捷报 第162章 俪二太太听儿媳妇王卿雨说,二太夫人是如何在陈真真面前吃瘪。 笑得前俯后仰。 院子里清净了这么多天,突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梁意不可能听不到。 他就从书房出来,到了俪二太太房中,见母亲与妻子谈笑风生,本来心中颇为感动。 男子成家立业,不就求个仕途通达,家宅平静。 只是。 “婆母,您在看祖母的笑话?” 二太夫人到底是他的祖母,是母亲的婆母,怎么好背地里说祖母的坏话? 俪二太太如今越发想得开了,她挥挥手道:“你放心,门窗都关上了,你祖母听不到。” 莲心那个丫鬟,估计忙着安慰太夫人,哪儿有功夫过来偷听。 她不怕。 梁意十分无可奈何,王卿雨走过来,轻声道:“夫君,这事不怪母亲,是太夫人为难伯府没过门的少奶奶。都惊动了玉惜嫂子。” 梁意一听,又皱眉:“祖母怎么又做这种事?” 他更加无奈了,只得仰望天空。 祖父若在,祖母如何会这般放肆?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二太夫人房中,她意识到自己又吃瘪,同住的家人和三房的人,竟没有一个人过来探望她。 都关上门看自己的笑话。 二太夫人有点端不住了。 “莲心,快,替我写信给老大老三。” 她的两个宝贝嫡亲的儿子,她的嫡长子和嫡幼子。 二太夫人脸色微白,道:“写信告诉他们快点回来,这里只靠我一个人,我撑不住了!” 眼看着伯府在谢玉惜手里一天天坐大,连梁虎那种愣头青都能娶到京城贵女。 他们是真不可能再从伯府撕下一块肉了。 而大儿子和三儿子在外面也过得不好,常常写信回来要银子,今年补贴他们少,家书回来的十分频繁。 但多半都是要钱。 既如此,不如都回来罢了。 有两个嫡亲的儿子,她也有人撑腰,便不怕二儿子和二媳妇失控,连孙子和孙媳妇都胆敢不听她的! 莲心一脸仇怨:“是!” 她是二太夫人最得用的丫鬟了,处境跟着二太夫人走,最近可没少吃苦。 就是从前上不得台面的王卿雨,也敢无视她了。 环秀堂。 谢玉惜问陈真真有没有受惊。 其实她担心的是,亲事还没说定,陈真真就被二太夫人给吓到,可怎么好。 眼看阿虎有了眉目的好媳妇儿,不能让她连阿虎都没见过,就给跑了。 陈真真其实并未少见过宅中斗争。 她笑道:“我没事,你们那位二太夫人,手段已经算温和了。” 谢玉惜一惊,道:“莫非真真你……”经历过不温和的? 陈真真淡笑:“谁家没有几个讨厌的亲戚和心思多的姨娘呢。” 都不是傻子,只不过她母族家世过硬。 才养得她聪明又耿直。 谢玉惜没去过京城,却暗暗勾勒起京城那边的风土人情,想必也不是个容易待的地方。 难怪古人说,京城居住不易。 自有他们桐源这种小地方没有的难处。 七月,桐源最难熬的盛暑六月过去了,梁仲骁从左广传来家书。 “小捷!珠儿,你小叔赢了一仗!” 左广以西南,是匪患最严重的地方,梁仲骁带兵到左广布兵,起初骄傲自大的土匪们还不以为意,以为朝廷又派了一些窝囊废过来,没有撤退的打算。 梁仲骁速速与此次坐镇的文官,定下剿匪策略,整兵操练三日,便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 将一小群乌合之众,打的溃散四逃。 大本营的土匪们,才惊觉,这次来了个狠人物。 这一小捷报,传回京城的同时,也在梁仲骁的家书中,传回给了谢玉惜。 谢玉惜和梁珠二人,喜极。 梁珠到底年纪还小,伏在谢玉惜肩头轻轻地哭。 谢玉惜也泪湿眼眶,捏着另外一封梁仲骁私下写给她的书信,笑着说:“我去给你叔叔回信,你要不要带信给你小叔?” 梁珠摇摇头,很懂事地说:“不用,婶子您替我给小叔报个平安便是。” 谢玉惜点点头,匆忙到书房拆另一封书信。 那一封公开给府里所有人看的,是家书。 这一封,是夫妻之间的情书。 梁仲骁就是行军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练字读书。 而且这回协同作战的文官比桐源的官员,官架子更大、文采更深厚,梁仲骁其实还被动多增长了见识和学识。 和谢玉惜写的这封信里,都夹带了一些文人关怀妻儿的话。 谢玉惜读了三遍,拿在手中舍不得放下。 终是提笔给梁仲骁回了一封。 她也不敢写多了,多琐碎了,便只捡了家里大事说,最后给他报个平安,让他不要挂念家里。 至于她的产期,他们夫妻俩都晓得,梁仲骁大概是赶不回来陪她生产了。 夫妻俩都不提产期的事。 谢玉惜封了信,手微微发抖。 她没有什么大愿望,升不升官,在这种关头已经不重要了。 她只想丈夫侄子平安,自己也能顺利生下头胎。 伯府的书信,捎带上郑氏和另外几家人的书信、物品,快马加鞭,以五天的时间,送到左广。 梁仲骁正在营帐里休息,正好是个没人打扰他的时间,便独自看了信。 在桐源卫的时候,虽然也不能天天回家。 但到了左广才知,这回是真的离家,不能在惦念妻儿的时候随时回去。 于是,家书抵千金。 “让林副将,徐参将过来。” 梁仲骁朝帐外吩咐。 林康徐利双双进帐,梁仲骁把他俩妻子带给他们的东西亲自给他们。 林康徐利倒不是很儿女情长的人,毕竟又没有怀孕的妻子在家。 倒不像梁仲骁那般脸色微郁。 林康只问:“总兵,夫人要临盆了吧?” 梁仲骁点点头,道:“最多也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林康掐掐日子,笑道:“说不定来得及!都已经找到那群土匪的老巢了,待定下战略,击溃了他们的中坚部分,余下的就好收拾了。” 徐利叹气:“打仗都好说,等到战事收尾,还要回京述职,向朝廷回明军情,总兵怕是一个月之内回不去啊。” 梁仲骁烦的正是这个。 但战事在眼前,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他打发了这二人,又私下找了个不招眼的地方,见谢元昌。 到底是文官,和武将还是得保持些距离,否则谢元昌会被排挤。 梁仲骁也容易被人议论为,文臣武将勾结。 “女婿啊。” 谢元昌匆忙赶来,心中百感交集。 这回合作的官员,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而且都不是同科,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关系。 他们明着不说什么,却十分瞧不起他这个桐源来的地方官,处处漠视他。 这段日子不好过。 谢元昌能和梁仲骁说说心中郁闷,简直像见了知心人。 “岳父,玉惜来信了。” 谢元昌眼睛一亮,问道:“你岳母呢?写信了没有?” 没有。 小周氏没功夫惦记上谢元昌,谢玉惜也没提醒她。所以小周氏已经把谢元昌给忘了。 第163章 危机 第163章 没被妻子惦记,谢元昌心中失落。 “玉惜呢?玉惜有没有问候我?” 当然没有,但梁仲骁道:“有。玉惜让我代为问候岳父。” 谢元昌叹息,果然啊,还是嫡长女记挂着他。 头生女儿,就是不一样。 至于谢湘怜那边,他是不指望齐家还能允许二女儿给自己写家书了。 谢元昌暗叹,幸好还有嫡长女,他脸色沉重走了。 梁仲骁默然无语。 在家书里,谢玉惜压根就没问候谢元昌的意思,许是觉得文官没有危险吧。 也的确如此。 谢元昌等文官不用亲上前线剿匪,除了和武将们一样早起,在军帐里做做样子,几乎不受风吹日晒。 梁仲骁见完谢元昌,又悄悄派人去看了看梁虎和李惠风。 李惠风已经被调至和梁虎一个小队。 二人还同睡一个营帐。 如果不是李家松了口风,梁仲骁断不敢如此,那李惠风得知父亲不阻止自己剿匪,也是胆子大,直接瞒着梁仲骁,找上了梁虎所在小队的百户,让他将自己调到前线队伍。 这太平年月,求着上前线剿匪的人不是没有,但像李惠风那般细皮嫩肉不怕死的却没有。 梁仲骁知道的时候,李惠风已经跟梁虎一起上前线杀过一次土匪,完好无损归来。 梁仲骁思及李家态度,干脆默许了。 李惠风他爹宁看儿子受危险乃至战死,也不想管这个儿子了。 或许让李惠风真去拼一拼性命,才是他应该走的路。 一如当年,他也叛逆过。 这一初捷,军营里士气大增。 连坐镇的文官们,也对梁仲骁等桐源来的总兵、副将、参将等武将,露出了笑容。 当天晚上,文官们就想提前庆个小功,梁仲骁冷脸拒绝,二话不说继续带兵操练。 文官们只好作罢。 然,这边的捷报,不止影响了文官,消息传回京城,也引起了一阵小波涛。 梁仲骁这一小捷,便证明了他和之前的废物将军不一样。 他真有剿匪成功的可能。 陆琛与齐老太爷的争端,便越发激烈。 之前,两人议完事,从皇宫中出来,还能相互笑着拱手。 现在,齐老太爷却是拱不了手,拂袖冷面而去。 陆琛置之一笑,待回了部堂,吩咐人到左广一趟,给梁仲骁传信。 叮嘱他不要掉以轻心,定要安下心,全力以赴。 此战,必胜。 陆琛心腹,告诉他:“侍郎,梁总兵妻子身怀六甲,眼下怕是只有这件事让总兵牵挂。” 陆琛想了想,笑道:“仲骁不喜求人。” 便吩咐下去:“我记得桐源林府医,医术极为不错。你替我派人回桐源走一趟,到林府医家中拜访。再去左广那边,问问仲骁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心腹走了一趟之后,陆琛还挺有收获。 一来,林府医亲自告诉陆琛心腹:“伯夫人胎相极好,老朽常在伯府内宅走动,伯府宅中打理的井井有条,请侍郎放心,如不出意外,伯夫人这一胎可以顺产下来。” 二来,梁仲骁居然不像以前那么闷葫芦了。 他对陆琛有要求。 他说:“我若能在妻子生产之前剿匪结束,能不能让我先回一趟桐源,再回京复命。” 陆琛听罢,哈哈大笑,道:“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知道记挂妻儿了。好事好事。” 不怕梁仲骁有牵挂,为官之人,就怕没牵挂,无所求。 陆琛回话:“让仲骁放心,他若能赶在他妻子生产之前打胜仗,我必定给他留出三五日时间先回桐源。” 若真能如此快速便大捷。 他入阁的时间,也近在眼前。 阁臣之争,持续了几乎近一年,是时候有个结果了。 齐老太爷那边也没闲着,除了在京城这边,从各个方向上给陆琛找不痛快,揪陆党的毛病。 他也写信回桐源老家,让那边在谢玉惜身上做做功夫。 最好,最好能让梁仲骁打一场败仗。 昌祺郡主接到了一道来自瑞王的密信。 他让陆家好好保护西宁伯夫人。 昌祺郡主到底是瑞王之女,虎父无犬女,她自然晓得,“齐家之前和伯府之间只是小打小闹,事到如今,就怕齐家狗急跳墙,趁着玉惜怀着身孕,对她下黑手,用来分西宁伯的心。” 董氏做不出来这种事,不代表齐家其他人做不出来。 而且,争到了这个份上。 董氏未必做不出来。 谢玉惜也察觉到了危机,开始紧闭门户,谁都不见。 除了昌祺郡主和常常来串门的乔氏。 危机四伏的时候,梁鹤手底下的生意,倒是做的如火如荼。 自从梁珠画的花样子,派人送到宜丛,桐源派到宜丛的二掌柜包掌柜,很快速就在宜丛买好了一间作坊,开了一间铺子,开始制作优良细腻的宜丛墨。 到这时候,宜丛墨已经一批一批送往桐源。 宜丛墨自不会只囿于桐源、宜丛两个地方出售,梁鹤的目标是卖往大乾朝的南北两方,甚至还想与名墨争辉。 然而,谢玉惜最惦记的,哪儿是墨呢。 伯府不缺银子。 生意大小,暂时没什么要紧。 她惦记的是梁鹤的腿。 “周楷,你主子的腿怎么样了?” 谢玉惜和梁珠收到墨的时候,优先问的是这个。 周楷却说的模棱两可:“夫人,三小姐,二爷的腿蒋大夫正在治。” 说了句废话。 谢玉惜转而问:“你家二爷不让你说?” 周楷笑着拱手讨饶:“二爷是这个意思,暂时没有太好的消息,但也并非丝毫没有进展,二爷就让小的尽量别提,免得分了夫人养胎的心。” 也就是说,蒋大夫未必能治梁鹤的腿了。 谢玉惜觉得惋惜。 梁鹤要是能走路,多好啊。 她期盼梁鹤好起来,就像期盼梁珠的脸能好起来一样。 “你快回你二爷身边吧,送回来的墨,前院有人接。你就不用管了。” 周楷也归心似箭,须知,二爷身边的人已经渐渐多起来了。 但他想做最得宠得用的那一个,要不是二爷不放心墨条交给别的人,他都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小的告退,夫人保重身体。” 谢玉惜点点头,把墨条的事情交代了下去。 桐源读书人也不少,宜丛墨很快就在桐源各大铺子里叫卖,因宜丛墨便宜好用,花样雅致,倒很快火热起来。 好巧不巧,影响到了齐家书斋的生意。 第164章 密谋 第164章 齐家得知自家在桐源的生意受到影响,其实不太放在心上。 齐老太爷都坐到那么高的位置了,他们齐家在桐源的经营并不少,在京城的旱田、良田、庄铺,更是数不胜数。 但,西宁伯府抢了齐家的生意,这就不一样了。 齐三老爷和董氏,还有齐汝望一起秘密商谈。 齐三老爷道:“墨条生意只是小生意,不用惊动别房的人,只不过……” 他眉头一皱,嘴角露出些不悦:“西宁伯府这个时候来抢齐家的生意,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爷有话放下来,让他们干扰西宁伯府。 他们还没出手,西宁伯府怎的还先招惹上他们了? 涉及到朝堂上的事,董氏知道的不多,也不好插嘴,就看着齐汝望。 “父亲。” 齐汝望拱手上前,他心里清楚,父亲不是平白无故叫他来的。 因为西宁伯夫人是他大姨姐,如果齐家要对谢玉惜出手,这事情必定落到他和谢湘怜的头上,齐家其他人最多从中帮把手而已。 齐汝望责任重大。 齐三老爷问儿子:“你怎么看?” 齐汝望默了默,他不愿意多想,或者说,他不想把谢玉惜说的太坏。 但当前伯府是谢玉惜当着家。 伯府的一举一动,就代表了她的意思,夫妻一体,她的意思,就是梁仲骁的意思。 梁仲骁的举动就是陆琛的心意。 陆琛都不藏着掖着了,难道齐家还要步步退让? 站在家族利益上,齐汝望道:“儿子以为,这是陆侍郎的意思,许是想试探我们。” 试探他们齐家态度软不软,敢不敢对西宁伯府动手,或者还有别的目的。 但以齐汝望的政治目光和所知的信息,他还参透不出来。 董氏是妇道人家,疑惑着道:“会不会西宁伯府只是恰好做上了墨条生意,和咱们家的生意偶然撞上,并没有别的意思?” 以她的眼光来看,谢玉惜都闭门谢客了。 躲他们还来不及吧! 怎么敢故意惹他们齐家呢。 桐源毕竟远离京城,真有什么事,陆琛在京城那边,梁仲骁在左广,鞭长莫及啊。 齐三老爷冷哼:“恰好?他西宁伯府从来不在桐源做生意,正好就撞上齐家的生意了?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说不得还有别的目的。我看伯府那位夫人,也不是个善茬。之前就没少和我们齐家作对。” 他指的是,谢玉惜和梁仲骁不肯为齐老太爷退让,偏要去辅佐陆琛一事。 齐汝望没有评价谢玉惜。 他道:“父亲,现在去猜伯府的动机,已经没有意义了。” 反正也猜不到。 “不如顺势而为。” 这就是齐汝望和齐三老爷的不同。 齐三老爷只是个秀才之才,从三十岁考中秀才到现在,再也没有更进一步。 之后年纪大,便开始理家管事,虽然辈分年纪一直在增长,但是没有才能就是没有。 但齐三老爷很愿意听儿子的意见。 “汝望说的有理,你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 齐三老爷很想替齐老太爷走出漂亮的一步棋,他可不想老太爷斗输了,齐家就此跌落。 他儿子的大好前程,也才刚开始啊。 齐汝望道:“不管伯府是有意与咱们相争,还是偶然为之。就此引蛇出洞……” 他目光骤然冷了:“梁仲骁大败一场,才是祖父能够胜出的关键。” 董氏侧目。 这个庶子的心思她不是不晓得。 她还以为,齐汝望会怜香惜玉。 原来没有,他还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候会惊到的黑心庶子。 他对谢湘怜的狠心,并不是独一份的。 官场成败面前,他对谁都一样。 董氏并不同情谢玉惜,也不觉得庶子狠毒。 她是齐家媳妇,当然要和齐家站在一起。何况胜者为王,她如何不想做胜利那一方的儿媳妇呢? 齐三老爷忖了忖,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办,湘怜她……她毕竟和西宁伯夫人是姐妹,她们姐妹一场,她再怎么闭门谢客,也不至于不见亲妹妹。” “是。” 齐汝望退出去之后,便去见了谢湘怜。 谢湘怜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丈夫了,见他主动来了自己这里,瞪大了眼睛。 齐汝望淡笑:“我来了,你不高兴?” “当然不是!” 谢湘怜太开心了,她最近虽然解除了禁足,公公婆婆好像因为什么事也没功夫管她。 但自她影响了齐汝盼的婚事,这府里也没有人搭理她了。 她走在齐家就像空气,没有人在意她。 更有过分的丫鬟,看到她就躲开。 闺袖和闺墨两个妾室就更不必说了,她二人如今都怀了身孕,见了她就开始拿乔,请安都不请了。 谢湘怜想告状都没地方告,想动她们,却因为人手不足,发号施令也没有威力。 “汝望,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因为我瘦了?” 见她又美了,便过来看她了? 谢湘怜泪汪汪的,这些天她心情不好,再加上林府医的恐吓,减肥的事,简直太容易,没几日她便瘦了一大圈。 “你瘦了?” 齐汝望打量了她,还真瘦了。 他不怎么在意谢湘怜了,她不提,他都注意不到她瘦了。 但他并不希望她瘦。 齐汝望温声道:“也不要太瘦,我们的孩儿若是吃不饱,将来长得不好,继承不到我的才华怎么办?” 谢湘怜百感交集。 她做主母不成,齐汝望居然还愿意来看她,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她是不是想错了。 她就不合适做主母,她就应该和齐汝望琴瑟和鸣啊。 现在齐家和西宁伯府的关系不好,谢玉惜应该碍不着他们夫妻了,她要缓和跟齐汝望的夫妻关系才对。 孩子也需要一个好父亲。 不管为了什么,她都要和丈夫同心才是。 都不用齐汝望说什么,谢湘怜自己就主动了,靠在他怀里诉说自己怀孕的心酸。 齐汝望很耐心地哄着:“没事的,等孩子生下来,就都好了。” 弄棋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忽然这般“恩爱”,不由得退下去,却满眼疑惑。 这,好不真实。 谢湘怜却不觉得。 齐汝望推开了谢湘怜,谢湘怜还没抱够,他便道:“你站着累,我们坐下说。” 夫妻二人分坐两边,齐汝望道:“湘怜,父亲母亲有事情吩咐下来让你做。” 谢湘怜虽大致猜到,齐汝望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不要紧。 她已经在这府里憋疯了。 巴不得有事干。 第165章 提醒 第165章 “你想让我……吓一吓我嫡姐?” 谢湘怜听着齐汝望的要求,颇感意外。 她还记得,之前他们夫妻一起去拜访嫡姐的时候,齐汝望看嫡姐的眼神,比看她的还缱绻。 怎么才没过多久,齐汝望居然让她去吓嫡姐? 齐汝望见谢湘怜把意思说的这么直白,有点不高兴。 但说直接点也好,如果不够直接,他怕是和谢湘怜说不通。 齐汝望为难地道:“这是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我是不想的,姨姐毕竟是你的亲姐姐,湘怜,说心里话,我极不愿看到你们姐妹之间……” 说着,他低下头,十分痛苦似的。 但那痛苦里面夹杂着一丝心疼。 谢湘怜何其熟悉自己的丈夫,她不得不猜测,那一丝心疼,是为了谢玉惜,而不是为了她这个妻子吧? “汝望,我知道,公公婆婆是想让我吓唬姐姐,从而牵制我姐夫,是不是?” 齐汝望抬头看着谢湘怜。 他没想到,她居然也不是全然没长脑子。 齐汝望点了点头,忽然起身道:“不,这不是君子所为,罢了。我另想办法。” 谢湘怜却道:“我去做!” 齐汝望看着她,谢湘怜果然还有后话:“但是我有条件。”她眼里蓄着狠色。 “你说。” “我若做成了,你处置掉闺袖和闺墨,我不愿意看着她们俩大着肚子在我面前晃悠。” 谢湘怜气呼呼的。 齐汝望盯着她,没有马上允诺。 谢湘怜也知道这让自己显得善妒,这可是七出之罪。 但齐家让她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谁也别看不起谁。 “总之,你要是答应,我就答应。你不答应,我也不想得罪我嫡姐,她怀着身孕,真吓到她可不是好玩的,我爹要是回来,只怕会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我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大的事情面前,谢湘怜还是知道点厉害。 齐汝望笑了笑,道:“好。” 他答应的太爽快了,谢湘怜都不敢信。 齐汝望温柔地道:“是我不好,不该听母亲和祖母的话,这么快就纳两个妾。就算你不提,我也想日后把她们俩打发走,毕竟不是自己人,留在身边我也不放心。” 这话有几分真。 谢湘怜信了,却还想确认:“你真打算打发走她们?” 齐汝望道:“当然。” “那她们俩肚子里的孩子……”谢湘怜自己也没想清楚,却想要个答案:“你要怎么处置?” 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齐汝望就考虑好了:“闺墨刚怀上,这一胎就落了吧。闺袖肚里的月份有点大,先留着,生下来之后给你养。” 养庶子,谢湘怜没有意见。 她本来就是正房,早晚会养庶出子女。 倒巴不得从小给她养着,长成什么样还不是由着她的心意? 只是,她万没想到齐汝望会给闺墨落胎。 这超出她的预计了。 谢湘怜咬咬牙,道:“当真?” “当真。” 齐汝望眼神坚定的很。 谢湘怜道:“好!我会让我嫡姐受惊吓。” 这个没什么难度,反正她在娘家的时候没少和谢玉惜吵架,只是吓一吓她,那还不容易? 齐汝望忽然更加温柔了:“湘怜,只是父亲母亲交代下来,我实在没有办法,才让你吓吓你嫡姐,到时候只要消息传到左广,我们故意让人传严重一点,干扰到梁仲骁就行了。所以……” 他道:“你不用对你嫡姐下太重的手,意思意思就行了。” 谢湘怜暗暗冷笑。 她本来不敢做的太过分,但齐汝望不知道,他对别的女人的怜惜,只会让她更恨! 这下子她可不能放过谢玉惜了。 她巴不得谢玉惜受惊之后动了胎气,梁仲骁就在左广眼睁睁看着却回不来才好。 谢湘怜笑着说:“我明白。” 齐汝望也没有过夜的意思,谢湘怜是瘦了,但是和其他丫鬟通房的美貌相比,也还是差了一截。 “你先休息,父亲找我还有事,我先去见父亲。” “汝望,你还要再来啊!” 谢湘怜依依不舍地目送齐汝望走。 次日,林府医过来给谢湘怜诊脉,谢湘怜趁机打听:“林府医,我知道你在替西宁伯夫人安胎,她是我的亲嫡姐,她的胎相怎么样?” 林府医眼皮子一抽。 前不久,陆侍郎派了心腹过来叮嘱他,仔细替西宁伯夫人保胎。 之后就有人从他这里打听谢玉惜的胎相。 但没想到一向不关心谢玉惜的谢湘怜,居然也操心起谢玉惜的胎相了。 林府医敷衍了过去。 谢湘怜直接就问:“我嫡姐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忌讳的东西?” 这下子林府医心都在抽抽了。 问这么细致,宅斗的前兆啊。 即便没有陆侍郎的交代,一旦沾上这种事,他都是赶紧避开的。 林府医道:“这个老朽不便告之。” 谢湘怜哼哼两声,林府医开了安胎方子,去见了董氏一面。 他是来提前告辞的。 “老朽实在腾不出手,夫人您还是另为少奶奶寻医保胎吧。” 以董氏对谢湘怜的了解,她脱口而出:“湘怜又得罪您老了?” 真是蠢货! 不过也好,她本就不希望谢湘怜生下蠢胎。 林府医只推说自己有苦衷,照顾不了谢湘怜。 董氏还不想得罪林府医,根本不知道,齐家的豺狼嘴脸,已经在大夫面前曝光了。 “好,那我便不强留您了。来人,送送林府医。” 林府医推脱了,没坐齐家的马车,走出齐家门前的大街,另叫了一辆马车去西宁伯府。 “夫人,林大夫来了,见不见?” 含茹来回禀。 谢玉惜纳闷:“这还不到请脉日子。”她抬头:“请进来吧。” 林府医倒不必防着,交往了这么久,她深信林大夫的医术和人品。 林府医匆忙赶来之后,也不拐弯抹角了:“夫人,令妹向我打听你的胎相和忌讳的东西。我想夫人还是多点提防之心。” 谢玉惜的心沉了沉。 她知道齐家可能会从谢湘怜身上下手,但没想到谢湘怜居然敢动伤她胎儿的念头? 她这一胎都八个月了,若是胎儿受损,她还能活吗?! 谢玉惜稳了稳气息,道:“多谢您提醒,我知道了。” 林府医走后,秦妈妈和含茹把谢湘怜骂的狗血淋头。 含茹气的不行了,怒目道:“夫人,就算谢家来人,您也不要见了!来一个揍一个!打的她们不敢上门!” 含芝捏了捏拳头,道:“打人,我来。” 她加强锻炼之后,拳头越发大了。 伯府的伙食也不错,她现在一个人抵得上前院两个护院的战斗力。 第166章 卖乖 第166章 谢湘怜请道士为自己解了禁足。 如今齐汝望又给她派了任务,齐家自然更加放她自由。 谢湘怜先试着去西宁伯府递帖子,拜访谢玉惜。 果然没见到谢玉惜,门房将她拦着,说:“我们夫人身体不舒服,谁也不见。” 秦妈妈还亲自出来打发她,说:“二姑奶奶,你递帖子来的时候,我们伯府并没回音,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谢湘怜想耍赖。 秦妈妈一想到林府医的提醒,气不打一处来,不阴不阳地道:“二姑奶奶若想强闯,我就让含芝来接您。我们伯爷出门之前说过,凡有冒犯夫人的,让含芝不必手软。” 谢湘怜谁都不怕,还真有点怕含芝。 那个傻子,下手没轻没重,六亲不认。不,含芝认人,但只认谢玉惜。 “我们走。” 谢湘怜咬牙,由弄棋扶着上马车,她也没回齐家。 难得出来一趟,她不能浪费机会,也不能无功而返。 “回谢家,我探望娘去。” 秦妈妈辈分高,含芝是个傻子,她想和谢玉惜拉扯起来,不找小周氏不可能。 马车走到谢家门前,小周氏正在房中吐酸水。 “呕……湘怜回来了?” 小周氏孕吐严重,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她刚漱了口,那种想吐的感觉,又从胃里涌上来。 “让、让她进来。呕。” 小周氏许久不见女儿,还有些想念,而且谢元昌不在家里,她怀着身孕十分难受,谢家族中还有些亲戚时不时过来烦她。 小周氏很想见到谢湘怜。 只是脑海中忽然想起谢湘怜上次回家,是为了要银子? 这回不知又想要什么。 要银子她可没有了。 “呕。” 不会吧,女儿难道只有想要银子的时候,才会回来看她吗? 小周氏不愿意这么想唯一的女儿。 到目前为止,谢湘怜仍旧是她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心头肉。 “娘!” 谢湘怜大步进来。 小周氏看女儿大着肚子,步子那么快,慌了神:“你慢点儿,慢点儿!” “娘。”谢湘怜担忧道:“娘,你怎么了?” 小周氏躺下去,有气无力:“就是怀着你弟弟,胃里难受。” “弟弟?” 谢湘怜抿了抿唇,意味不明:“娘,您怎么知道是弟弟?” 她莫名有点慌了,娘就那么想要弟弟,那她呢?她以后还是不是娘的心头肉了? 小周氏没好气道:“傻丫头,你难道希望我给你生个妹妹?” “当然不是。”谢湘怜心里清楚,爹没有嫡子,娘只有生了弟弟,整个谢家才能被娘攥在手里。 可她担心小周氏有了儿子忘了女儿。 “咦,你怎么回来了?你婆婆允许你出来了?” 小周氏问。 谢湘怜笑着说:“娘你不知道,我肚子里现在怀的一胎可是祥兆,婆母当然允许我出门了。娘,我来给您沾沾这孩子的福气。” 小周氏摸了摸谢湘怜的肚子,见女儿比之前瘦了些,觉得她在齐家确实过的更好,也就放心了。 她本想问,银子还够使吗。 话到嘴边忍住了。 她可真没有多少银子补贴给谢湘怜了,就算女儿真的不够使,她也爱莫能助。 总不能真的让肚子里这个饿死在她腹中吧? 想到银子,小周氏有点犯愁,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湘怜便问:“娘,您怎么了?” 小周氏心里苦,和女儿倒点苦水也可以吧?她便道:“这一季收上来的租子不如以前,我担心你弟弟出生受苦。” “不是还有爹吗?爹又不会不管弟弟。” 谢湘怜噘着嘴。 小周氏欣慰点点头,丈夫待孩子们还行,绝不会饿着孩子。 但是她这一胎出生之后,肯定没谢湘怜过的那么好了。 她觉得愧对肚子里的这一个。 小周氏便红着眼道:“湘怜,等你弟弟出生,你可要帮衬他一把。” 谢湘怜心里一沉,没应声。 小周氏见女儿没反应,抬头一看,心都寒了,她这是什么表情? “湘怜?” 谢湘怜皱了眉头:“娘,弟弟还没出生,您就偏心上了?您说弟弟过的苦,可我小时候做庶女就过得好了吗?您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我,我怎么没心疼你!” 小周氏气不打一处来。 她前半生的积蓄都投在这孩子身上了,她竟然说这么没良心的话? 谢湘怜扭了身子,绞着帕子气道:“一回来您就跟我哭穷,三句话不离弟弟,我,我还不如回来!” 小周氏气的坐起来,嘴唇颤抖:“湘怜,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没想到女儿居然这般戳她的心窝子。 这还不如找她要银子,至少不会让她伤心。 谢湘怜没好气道:“本来就是!我难道说错了,您句句都在让我日后补贴弟弟,难道我就不再是您的女儿了?我,我难道就是外人了?” 说着,她还要哭起来了。 小周氏心痛啊。 她胃里难受,直接吐到了床上,丫鬟赶紧来服侍她。 谢湘怜站远了,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这都是丫鬟的活儿,轮不到她做。 小周氏却看心寒了,因为力气不足,她虚弱地问:“这次回来,你只是为了看看我?” 谢湘怜抿了抿唇,扭捏道:“我,我……我在婆家有难处,娘您得帮我啊!”说到最后,又觉得理所应当了。 这可是她娘,帮她不是天经地义吗? 小周氏皱了眉头:“你爹留的安胎钱我都给你了,我还能怎么帮你?” 谢湘怜撇撇嘴:“娘,我不要银子,您只要帮我见一面姐姐就行了。” 小周氏到底掌着家呢,谢玉惜如今是什么处境,伯府现在闭门谢客的状态,她能不清楚? 她生怕谢玉惜有点事,万一怪到她头上,简直避之不及。 她就算看不惯谢玉惜,也没昏了头,拧眉问:“你想干什么?” 谢湘怜愤怒道:“都是谢家的女儿,谢玉惜和咱们却不是一条心,明知道我家老太爷和陆家在争,她却帮外人不帮自己人,娘,您说这还有天理吗!” 不管有没有天理,小周氏道:“可是你爹现在也跟着仲骁一起剿匪去了,你不管你爹了?” 这不也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不,谢湘怜已经是齐家的儿媳妇,不是谢家女儿了。 小周氏忽然认清了这个事实。 谢湘怜又撒娇卖乖:“娘,您放心,爹又不会有事。若是我家太爷赢了,还怕爹没的好前程吗?” 还真没。 之前齐家就生怕谢家沾了他们的光,谢元昌没少受闲气,两家已有了嫌隙的情况下,齐家还能再扶谢家一把? 小周氏自己都不信。 她两眼一闭,躺了:“我不去,你嫡姐不会见我,我也不舒服,见不了人。” 谢湘怜哭了:“娘,可是只有您能帮我了。齐家他们都欺负我,汝望两个通房都怀了身孕,已经抬了姨娘。我的孩子跟那两个庶子差不了几个月,娘,女儿将来艰难啊!” 小周氏听的心酸,但还是咬紧了牙关不松口。 第167章 都听你的 第167章 回回来,不是为了银子,就是求着她这个当娘的帮忙。 小周氏十分心寒。 她身子又很不爽利,谢湘怜在她耳边哭了半天,她两眼一闭,就当没听到。 谢湘怜把脸一擦,不想哭了,嘴里说话不饶人:“娘您不想管我,女儿也不为难您了!我知道,娘以后就只疼弟弟,不疼我了。弄棋,扶我回去。” 小周氏牙齿大颤。 死丫头真会诛心。 罢了,等她以后生了孩子,就知道她当母亲的难处了。 谢湘怜气呼呼要走,小周氏忍不住坐起来,高声叮嘱:“别去招惹你嫡姐,注意自己的身子,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才是正经。” 这一喊,几乎用尽她全部力气。 小周氏躺在床上,有点脱力了。 谢湘怜头都不回。 不过她也不是个省事的人,这边离了小周氏的院子,立刻去找前院管事,要谢元昌的名帖。 “娘不给我,我难道就不会自己想办法?” 哼,她打着谢家名义过去,就不信谢玉惜还敢躲着她。 陈妈妈偷偷看到谢湘怜干的事儿,忙不迭跑去告诉小周氏,她拍着巴掌摇头晃脑叹息:“太太,二姑奶奶真是太胡闹了!要不要老奴去把二姑奶奶拦下,抢回她手里老爷的名帖?” 小周氏摆摆手:“随她去吧。” 陈妈妈心急啊,“您就不怕她惹出事?老爷回来您要怎么交代?” 小周氏没精力操那个心,但说的也是实在话:“你以为玉惜是好骗的?我的人过去都不能保证见到她,我便是见到了也没有占着便宜,湘怜去了能动玉惜一根手指头?” 陈妈妈心里大石头落地,“也是,大姑奶奶身边还有个含芝,老奴想应是没事的。” 就是,小周氏皱了眉,道:“我一天只吃的了一顿饭,这孩子不知长不长得好,我怕他真像大夫说的那般,胎里弱。” 这才是她眼前最烦心的事。 这一胎不好,她和孩子都好不了,身子都坏了,还谈什么以后。 陈妈妈便安慰:“您宽宽心,好好养胎。”她狠下心道:“太太狠狠心,以后二姑奶奶来,先别见您了。” 陈妈妈摸了摸眼泪,“您看看您!二姑奶奶每来一次,您的脸色就差一截,再这么下去,您都要为二姑奶折寿。” 小周氏也伤心:“真真是个讨债鬼,真不知出嫁之后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思索了很久,下了决定:“咱们也闭门谢客,谁都不见了。等老爷回来再说。” 陈妈妈终于笑了笑,给小周氏整理着薄被子,道:“正该这样。” 出去下了闭门令,把谢氏族里的牛鬼蛇神,还有不知心疼人的谢湘怜都挡在外面。 谢湘怜虽不算空手而归,但拿着谢家名帖,倒也未必一定能见到谢玉惜。 她先回了齐家,和齐汝望商量。 商量在其次,她要是不借这个机会和他说话,他哪儿会理她? “娘怀着身子,一直在吐酸水,不能陪我去见嫡姐了。汝望,这可不能怪我。” 谢湘怜扁着嘴。 齐汝望眉头微皱,岳母是不想帮忙,还是真的病的不能动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只能靠谢湘怜了。 “岳母不能去,你就自己去。” 谢湘怜叹息:“还用你说,我去见我娘之前就去了,可是谢玉惜不见我。” 齐汝望不说话,脸色有点阴沉。 谢湘怜立刻坐直了身子,看着他脸色说软话:“她不见我,我总要想办法见她,你看,我拿了我爹的名帖,她总得见见爹娘吧?可是……” 她为难:“我见了嫡姐,同她说什么好?我要是为了寻常事和她起争执,她的口齿你也是知道的,我哪儿争的过她,三言两语就被她按下了,到时候吃亏的肯定是我,根本气不到她。” 说不定,反而是她被气个半死。 齐汝望想了想,仿佛刚才想起来似的:“我和你说一桩家里的生意,正好和伯府有关。” 说的就是墨条生意。 谢湘怜完全可以借题发挥,找伯府的麻烦。 而他,还可以在外运作一下,让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严重到西宁伯府主母谢玉惜不得不出面处理。 声势越大,梁仲骁在左广那边,就越提心吊胆。 “现在的西宁伯府,没有能主事的人,只能是你嫡姐出面处理。” 西宁伯府二房三房之流,根本不是齐家的对手,齐汝望不放在眼里,也没打算去了解那两房的底细。 三言两语之间,齐汝望已经将整件事情的走向,摸了个清楚。 谢湘怜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听着他号令。 她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齐汝望也想一击必中,这一次定将梁仲骁的心给扰乱,影响他的剿匪的成败。 这就出去在墨条事件上布局。 谢湘怜心里的小算盘也拨的啪啪响。 “哼,一箭三雕,真痛快!” 看闺袖闺墨那两个贱人,还能不能大着肚子在她眼前晃悠了。 还有谢玉惜,等以后齐家登阁,嫡姐见着自己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娘家谢家也一样的,爹还敢偏心谢玉惜试试?娘还会偏疼那个没出生的小畜生弟弟吗?不会的。 谢湘怜坚信。 第168章 转向 第168章 谢玉惜完全想不到,她这边的状况,梁鹤全都知道了。 这都是因为梁鹤知人善用,派了周楷回来送宜丛墨。 周楷并没有像谢玉惜说的那样,真的撂开手,什么事都不管。 他趁着回家洗漱见家人团聚的功夫,到桐源卖宜丛墨的铺面去看了看。 “这墨明明不如宜丛墨,还比宜丛墨贵,我看贵铺里面明明有宜丛墨,为什么不把宜丛墨放在最醒目的地方卖?” 周楷逛到一家卖墨的铺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止这一家,一路逛过来,居然有几家都这样。 有银子不挣?太奇怪了。 卖墨的掌柜不拿眼睛看人,却不忘告诉他:“这可是齐家的墨。” 一个“齐家”,就解释了一切。 掌柜的依旧懒得多给周楷一个眼神。 周楷默然,快马加鞭回到宜丛。 他现在已经十分熟悉从桐源到宜丛的路,而且他还发现了一条小路,不走官道的时候,他骑马独行,足两日就能到宜丛。 如果再快一点,减少休息时间,一天一夜就够了。 就是太累了。 他知道西宁伯府现在是什么处境,不敢耽搁,在马背上吃喝,累了就在树底下靠着打盹儿,两天一夜就到了宜丛。 “怎么狼狈成这样?” 山下小院旁,蒋大夫的药田长的越来越旺盛,老远都能闻到草药清香。 梁鹤泡完今日份的药浴,在药田里浇水,就看到了风尘仆仆赶过来的周楷。 周楷下马说:“回主子,府里出事了。” 梁鹤手一顿,放下水壶,道:“进来说。” 他经常到蒋大夫的小院子来,蒋大夫就收拾出来一间偏房给他住,里面摆着梁鹤日常起居用的衣服褥子,还有笔墨。 周楷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和梁鹤说了。 他也为主家忧心:“主子,伯府现在只有夫人一个人当着家,齐家在生意上挤兑咱们伯府,小的担心——” 担心齐家在别的事情上,也挤兑伯府。 梁鹤攥紧了拳头,一双拳头都摁在他无用的大腿上。 要是,要是他现在能走路了,他绝不会放任齐家在这个时候欺负他婶子! “谁说伯府无人?我写一封信,你替我送回去。” 梁鹤转动轮椅,在临窗的小桌上,用宜丛墨,写了一封信,吹干给周楷。 “交给梁意。” 周楷接了信,也不磨叽,“我这就再回去一趟。” 梁鹤点点头,待人走后,他闭目深思。 他虽然于科举无缘,但他从小就有读书的天赋,伯府一直在安排他念书。 科举的事情,他一清二楚。 八月府试,梁意只有过了府试,才有资格参加明年的乡试。 这时候伯府很需要梁意,但他也不想伯府的事,耽误了梁意考试。 “都怪我……” 这腿,太无用了。 梁鹤恨得捶自己的腿。 蒋大夫进山采药回来,见梁鹤在房中做出这个样子,冷淡调侃:“怎的,不想要自己的腿了?那还受苦治它作甚?” 梁鹤抿了抿唇,秀白的脸因为羞愧而微红。 蒋大夫继续道:“你可想好了,药浴泡完,马上就要断骨重生,即便治不好,疼也不会少一分。如果不想治,何必白受罪?” 梁鹤立刻低头道歉:“没有,晚辈想治,只是想到……有点痛恨自己。” 蒋大夫冷哼:“人乃爹娘生,天地养,恨之前也要想想爹娘,想想皇天后土。” 梁鹤拱手:“大夫教训的是。” 他没忘记回一句:“您老也是,想想父母和皇天后土。” 蒋大夫一哽。 他这些年放逐自己到宜丛这种小地方的荒野,如何不是一种自我惩罚? 蒋大夫叹了口气,道:“臭小子。” 梁鹤笑了笑。 蒋大夫去洗了洗手,为梁鹤煮药的,等药的功夫,就在梁鹤这里看书。 书是梁鹤自己让人在宜丛镇上买来的。 宜丛太小了,只有些经典的四书五经,和一些闲话本。 梁鹤只能读五经,没想到经书都是缺字少页的。 他皱皱眉,继续往后翻。 蒋大夫见他这般,以为是遇到了不明白的地方,就说:“哪里不懂?我看看。” “蒋大夫懂经?” 蒋大夫吹胡子:“从医之前,我也是个读书人。” 不然怎么认识字,会写方子呢? “敢问您老功名?” “不才,只是个秀才。”蒋大夫没好气道:“我一次就考中秀才了,就是那举人——” 死活考不上。 才转去从医,他一路来到京城,在京城杏林也算有点名气。 但,只要是个读书人,哪会对功名没有欲望? 蒋大夫看了一眼梁鹤手里的经书,发现只是缺了页,他又指着经书问:“读到这里来了,前面的都读懂了?” 梁鹤目光闪了闪,淡笑道:“没懂,请您老教教弟子。” 弟子? 蒋大夫不语,罢了,闲着也是闲着,给梁鹤讲讲课吧! 管他是病患还是弟子呢。 日薄西山,梁鹤闻到奇怪的味道,忽问:“老师,是不是药煎糊了?” 讲的太过瘾,都忘了厨房还煎着药。 蒋大夫语塞,脸色变了又变,头一次有点慌张地丢下经书,赶紧去小厨房看药。 梁鹤笑了起来。 “我重新煎,你这小子,不要再缠着我问东问西,我连药都忘了。” 蒋大夫居然不承认是自己好为人师,忘了时辰。 梁鹤拱手道歉:“是弟子之过。” 蒋大夫脸色严肃,心里却很受用。 这学生还真是处处得他心意,每天坐着轮椅,亲自种药田,不急不躁的。读书识字,颇懂礼数。 就是这双腿,拖累了他。 蒋大夫暗暗咬牙,他一定要治好梁鹤。 晚上,梁鹤用药又喝药。 蒋大夫想到下午读书的事,他便问:“梁鹤,我多嘴问你一句,腿治好了,可是想读书入仕?” 梁鹤默了默,坚定点头:“是。” 要是残废了,沦为生意人也能照顾家人。 他不介意。 但若是双腿治好了,他就不想屈居于商人之流。 “若是……我治不好你的腿呢?” 梁鹤残了这么多年了,其实治不好才是更合理的事,他很能适应接受。 “那学生便继承家业,继续做生意。” “你的聪明不要浪费了,和我来学医吧。”蒋大夫倾情推销自己。 “学生以这幅姿态行医治病,病人真的能信任我吗?”梁鹤指了指自己残废的腿。 ……也是。 医者,首先要自己四肢健康,面有红光,病人才能对他们信心。 大夫自己都病了,如何让病人信服? 蒋大夫还是很满意自己的医术,有心想把医术传下去。 哪怕是治兽的医术。 他开始做另一件事,整理自己的医术心得和重要的医术典籍。 不管梁鹤学不学,他先把知识留下来。 万一,梁鹤想通了,愿意跟着他学呢。 蒋大夫一点没感觉到,他们之前的医患关系,彻底转了向。 第169章 拉扯 第169章 梁鹤有些睡不着。 除了担心自己的腿,再便是担心家里。 虽说他写了信请梁意帮忙,但梁意…… 他们名义上隔着一辈,却是年纪相近的读书人,彼此十分了解。 梁意太乖,太正直了。 梁鹤担心梁意拉不下君子的脸,特意在信里叮嘱,对付齐家,得不要脸一点。 说的够直白了。 梁意应该……能悟吧? 当然能。 梁鹤都不知道,为了娶王卿雨,梁意早就脸都不要了。 当他和长辈说出“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时候,他的底色便和从前不同。 他能接受灰色的事情,能接受君子行于世,不是非黑即白。 周楷把信送到,亲自和梁意说:“意少爷,我家二爷实在赶不回来,否则大夫之前做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家里的事,只能托付给您了。” 梁意是读书人,各方面都是最合适出面替伯府撑场面的人。 周楷传话,诚意十足。 梁意当面拆看了信,点点头,道:“你让阿鹤放心治腿,家里有我。” 周楷不放心,问道:“意少爷领悟我们二爷的心意了?” 梁意明白的很,他高深莫测一笑:“你让阿鹤放心,我做的不会比他差。” 周楷一看梁意的眼神,顿时放心了。 嗯,颇有点二爷的样子。 不愧都是梁家的小爷,再怎么光风霁月,该坏的时候也能坏起来。 周楷松了口气:“这就好。小的可以回复命了。” “阿鹤的腿怎么样了?能治好?” 梁意很关心这个。 一个人读书,寂寞啊。 当然了,比一般的独身学子还是好多了,他有娇妻相伴,日常起居却是不寂寞的。 “意少爷,实不相瞒,这要看老天。” 周楷不敢把话说死了,因为结果本身就是不确定的。 梁意也不多问了,他眼前最重要的是替梁鹤照顾好伯府。 待周楷走了,王卿雨端着茶过来,“夫君,出什么事了?这是伯府的小厮?我看着脸生的很。” “是阿鹤身边的人。” “梁鹤?”好久没听到梁鹤消息,王卿雨愣了愣。 梁意把信给王卿雨看。 王卿雨之前在梁家住了很久,本身就读了点书,如今常伴梁意身边,学了更多,看信没什么问题。 王卿雨看完,顿时明白梁鹤的意思。 她把信还回去,看着梁意的眼睛说:“夫君,你不要担心,有些事可以交给我。” 王卿雨眼睛湿漉漉的:“我不怕扮丑,齐家要是敢让府里少奶奶过来撒泼,我陪她闹。不过夫君,你……” 她绞着衣袖,害羞低头:“你不要嫌我是泼妇。” 她们夫妻俩欠西宁伯府的,梁鹤的请求不能不答应, 反正之前跟着二太夫人的时候,她也没少做“不要脸”的事。 现在嫁给了梁意,她更是愿意代替梁意去做厚脸皮的事。 她要梁意好好的,她不要梁意放下读书人的身份。 一双读书人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王卿雨抬头,梁意捧着她的脸颊道:“你是妇道人家,这种事我来。” “可,可你是读书人啊。” 王卿雨舍不得。 夫妻俩相互拉扯,拉着拉着,就到床上去了。 王卿雨小声道:“那一起吧。你对付男人,我对付女人。”分开护着西宁伯府就是了。 “嗯。” 环秀堂。 “王卿雨和乔氏一起来了?” 谢玉惜十分惊讶,这两人怎么掺和到一起了。 含茹也纳闷:“意少奶奶是俪二太太的儿媳妇,她要来也应该是跟着俪二太太过来。” 怎会跟着乔氏呢? 这一点,俪二太太也是不满的很。 找谢玉惜卖好,应该由她带着王卿雨过去才是,但谁让谢玉惜闭门谢客,除了乔氏,谁都不见。 王卿雨就只能跟着乔氏来了。 俪二太太早没了以往的温柔外表,声音也不温和了:“哼,还真让乔氏那个贱人成日到伯府那头卖乖卖对了。” 竟成了谢玉惜面前的红人。 气不气人? 不过让她讨好谢玉惜一个晚辈,她是万万做不来的。 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媳妇跟着乔氏走了。 “玉惜,看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乔氏嗓门大,还没进门先把王卿雨名号给报上来。 谢玉惜早就知道了,笑着道:“快请婶子和卿雨弟妹进来。” 一屋子妇人坐下,丫鬟婆子随身伺候,环秀堂一下就热闹了。 王卿雨先说了话:“嫂子。” 谢玉惜点点头,觉得好奇,也没问什么,只笑道:“你气色倒是越发好了。女红学的怎么样?” 之前安排了族学和女红师傅,王卿雨就一直在和女红师傅学习。 王卿雨道:“我跟着师傅正经学苏绣,已经有些眉目了。” 她解下腰间香囊,道:“嫂子看看。” 谢玉惜看了一眼,王卿雨毕竟是女孩儿,早就学过女工,但学的很外行,如今才是学的有模有样。 谢玉惜摸着针脚,笑道:“这步步高升绣的好。” 乔氏插话:“兆头也好,你家梁意,这回必过府试,明年中个举人,你就是举人娘子了。” 王卿雨抿抿唇笑:“希望吧。” 她天天都这么祈祷呢。 王卿雨也知自己不是谢玉惜这里的常客,就道:“嫂子,夫君让我来和你通个气。” 就把梁鹤托付的事,告诉了谢玉惜。 她口齿其实不伶俐,几乎就是直说了:“嫂子,你怀着身子别和那些人动气,我和夫君愿意做你的马前卒。” 谢玉惜心中十分感动。 她绞着帕子问:“梁鹤给你们单独写信了?” 这小子,自己腿还没好,心还牵挂着家里? 还有梁意这俩夫妻,梁鹤一封信,他们就拉得下脸了? 谢玉惜不知说什么好,就笑着吩咐丫鬟:“给奶奶太太们尝尝厨房新做的点心。” 关着门闲的发慌,谢玉惜嘴馋的很,就让厨房研究新的菜式和点心。 正好,有人陪她吃了。 一屋子妇人说说笑笑,伯府的墨条生意,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出事了。 “这宜丛墨有毒。” 齐家的铺子里,有人呈上宜丛墨给谢家主人用,齐汝望给了谢湘怜一块。 谢湘怜只用了一天,就头晕肚子疼,让人拿去一验,说是有毒。 谢湘怜装作模样,道:“还不快去查一下,到底谁在卖宜丛墨。” 这一查,可不就巧了。 “回少奶奶,是您嫡姐的夫家西宁伯府把宜丛墨卖到了桐源。” 谢湘怜一听就炸了,“竟然是我嫡姐?我这就找她算账去!毒墨险些害了我和我的孩儿。” 她倍感心痛:“我肚子里的,可是她的亲外甥,她竟下这样的狠手。” 第170章 对嘴 第170章 “夫人,二姑奶奶上门来闹了,带着谢老爷的名帖,在门外破口大骂!” 谢湘怜到伯府门前,门房便速速报到了内院。 秦妈妈和含茹先气红了眼,要出去和谢湘怜对嘴。 谢玉惜还很沉得住气,便问:“她一个人,还是齐家人陪她一起来的?她拿着我爹的名帖,都骂的什么?” 这种时候了,她还这么冷静。 下人却不敢随便回话,传话的人,有些紧张地道:“二姑奶奶一个人,齐家除了一个车夫和几个丫鬟婆子,没有人过来。她……她骂的是您……” 谢玉惜淡淡道:“无妨,直说吧。” 下人才敢说:“二姑奶奶拿着岳家老爷的名帖说您卖有毒的墨坑害自己血亲,还避而不见,是个……不仁不孝……” 大意差不多,再说详细了,便是夫人允许,她也不敢学舌。 含茹顿时叉腰骂了起来:“呸!二姑奶奶这个黑心肠的!夫人,让我出去会会她!” 谢玉惜却道:“别急,她是有备而来。先容她骂一盏茶的时间吧。” 骂累了,她再出去,谢湘怜从气势上就落了下风。 秦妈妈也醒悟过来,抓住了事件重点:“二姑奶奶说咱们商号卖的墨有毒?” 梁珠刚进来,就听到这一句,心一沉,挽上谢玉惜的手,道:“婶子,二哥在宜丛造的墨怎么了?” 这可是二哥亲手做的第一桩生意。 也是她和二哥一起合作的第一个商品,她不希望宜丛墨背上有毒害人的名声。 “墨没怎么,倒是有人心比墨还黑。珠儿,别着急,一起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就这短短几瞬间的功夫,谢玉惜已经在心中拟出了应对的方法。 “佩兰,这事儿没男丁不行,你走角门,去把梁意请来。” 谢玉惜吩咐道。 佩兰问:“卿雨奶奶呢?” 王卿雨自己说要替谢玉惜冲锋陷阵,人家有这个心意,事到临头了不叫她,好像有点忽略她。 谢玉惜倒不是看不上王卿雨的心意,只是这姑娘其实不算特别灵光。 谢湘怜虽然也不聪明,但心坏。 王卿雨不一定帮得上忙。 谢玉惜就说:“她若在就请,不在就罢了。” 佩兰明白了。 这意思便是,尽量避着王卿雨,避不开就算了。 谢玉惜挺着大肚子到前院去,佩兰到隔壁两房去请人,跑了个空。 梁意和王卿雨两口子,早来了。 倒不是两人成天盯着伯府大门口——是乔氏。 乔氏知道齐家要来找伯府的麻烦。 她从听说的那一天起,就等着呢,今儿可算让她等到了。 一见到齐家的马车,她就知道大事不妙,又见谢湘怜拿了谢家名帖过来,却被伯府门房拦下,就知道出事了——她期盼已久的事。 乔氏立刻回院子,先把梁意夫妻俩叫上。 三人急匆匆赶出来,把俪二太太看愣住,拉着丫鬟问怎么回事,丫鬟也不知道。 俪二太太够着脑袋,在院子里看儿子媳妇和乔氏跑的没影儿,好奇心十足。 二太夫人和三太夫人也在院里张望。 不过二人心态大为不同。 二太夫人攥拳捶床:“出事了好,出事了她谢玉惜才知道离了长辈她什么也不是!” 三太夫人则是嘀咕:“跑那么快,有银子?” 以她对儿媳妇乔氏的了解,没好处乔氏不会跑那么快。 “俪二,你过来。”三太夫人招手叫她来问话。 如果有银子,她这把老骨头也得跟去凑凑热闹。 俪二太太明明是二太夫人的儿媳妇,反而跟三太夫人聊的十分荣融洽,不过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便道:“我扶着您老出去瞧瞧?” 俪二太太看不上乔氏,不乐意跟乔氏一起掺和,但儿子媳妇都跟去了,她也想去。 三太夫人点点头。 一老年,一中年妇女一起出了这座院落。 整个院子忽然只剩下二太夫人一个主子,她唤了两声:“莲心,莲心。” “诶,来了!” 看热闹的莲心过来听令,但她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三太夫人就让她悄悄跟出去打听,莲心一走,三太夫人身边可就真没得用的人了。 她看着空落落的院子,心里忽然一阵恐慌。 她不禁抱怨着:“老大老三怎么还不回来!” 她写信催了多少回了,各个都说有事回不来,眼前如今只剩下老二那一对白眼狼夫妻!孙子梁意也不是个好东西,心里半点没有她这个亲祖母。 二太夫人不安地躺在床上,一个念头蹦出来:她老了。 再精明再有城府,她也已经老了。 西宁伯府门口,梁意和王卿雨两口子,并乔氏两个绕了一脚路,先进了伯府,再从西宁伯府门口出来跟谢湘怜对阵。 如此一来,他们代表的就是伯府。 谢湘怜一见伯府门开了,顿时走上前,要和“谢玉惜”拉扯。 却见里面出来个男人。 男人?伯府男人都走光了,哪儿来的男人? 若只是个管事,她可不怕,区区管事,没资格跟她说话! 但看到梁意的时候,谢湘怜愣住了。 这肯定不是管家。 哪有十几岁的人当管家?而且梁家的人,有家族特征。 总之,她一看梁意就知道,这人是梁家的主人。 “你是谁?” 不可能啊,梁仲骁梁虎上了战场,梁鹤不是个残废吗?这个站在她眼前的年轻儿郎究竟是谁? 梁意朝她作揖,声音很高:“西宁伯府梁意。” 这话是说给外面看热闹的人听的。 谢湘怜坐车齐家的豪华马车,在伯府门口大骂了半天,早就吸引来了上百的百姓围观。 伯府门口几乎要堵的水泄不通了。 梁意不介绍下自己的身份,外面人如何信服他将要说的话? “你到底是谁?让我嫡姐出来,我要见我姐姐。” 谢湘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梁意,心里有点虚,便要让谢玉惜出来跟她对嘴。 只有在谢玉惜面前,她胆子才大。 梁意脸色坚定冷淡:“若为私事,我家嫂子方便的时候,自然迎你进去,若为公事——你都在我伯府门口嚷这么久了,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进去。” “你!” 谢湘怜没打算和男人吵架啊。 她也吵不过男的。 这才刚对嘴,就败下阵。 乔氏出来了,她从大门后面跨出来,指着谢湘怜道:“你什么你!有你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吗?在伯府大门口,公然和男人吵架,你要不要脸?” 谁要和男人吵架,她要见的是谢玉惜! 谢湘怜气红了脸,举着谢家的帖子,道:“你让谢玉惜出来!我倒要问问,她是不是连自己亲生父亲和嫡母都不认了!” 乔氏一把抢走谢湘怜手里帖子,装模作样看了一眼。 ……其实她不识字,帖子都拿倒了。 梁意轻咳一声。 乔氏连忙转过帖子,看了一眼,高声对众人,道:“假的。这人不知道是谁,拿着假的谢家拜帖过来招摇撞骗。” 谢湘怜懵了。 这些人怎么不讲理?!白的都说成黑的了! 她喊道:“我是谢家二姑奶奶,齐家少奶奶谢湘怜!我没骗人!” 齐家马车就在后头。 谢湘怜指了指马车,忽然明白过来,自己怎么被他们给带沟里了? 她捂着肚子道:“我今天来,是让我嫡姐给我一个公道,我用了你们伯府的卖的墨条——才一天就肚子疼,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你们伯府的亲外甥,我要亲自问问谢玉惜,她怎么狠心当奸商害自己的亲外甥!” 围观百姓终于听明白了,开始窃窃私语。 “连西宁伯府都开始做奸商了?” “不会吧?西宁伯府不是从未在桐源做过生意吗?” “好像是听说近来有种新出的宜丛墨,乃是西宁伯府的商号在出售。” “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继续看看吧。” 乔氏拿眼一扫只知道看戏的百姓,轻哼了一声,便用冷冷的目光看着谢湘怜。 小蹄子,老娘颠倒黑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 第171章 报官 第171章 “你买的宜丛墨是假的。你休想拿着假墨过来找茬!” 乔氏看都没看让谢湘怜中毒的墨条,就下了判断。 谢湘怜扶着丫鬟,攒了攒力气,才大声道:“我买的就是你们梁家商号的宜丛墨,是真的。” 和谢玉惜猜的一样。 她喊了半天,早累了,现在每说一句话,都要拼尽力气。 吵架当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待这一战胜了,她得回去让闺袖闺墨那两个贱人好好服侍她。 她还要拨弦回到她身边。 想着这一吵,她将恢复和之前刚嫁到齐家的时候都待遇一样。 力气又足了几分。 “我不信,除非你拿出来我看看。” 乔氏哪知道谢湘怜想的种种,但见谢湘怜气势又上来,便抱着手臂出言回击。 “拿墨来。” 谢湘怜吩咐齐家跟来的婆子。 来找事,如何能不带证据? 有证据才更让人信服。 婆子呈上用过的墨条,果然是宜丛墨的花样子,出自梁珠之手,做不得假。 乔氏看了一眼,只一眼,便飞速道:“假的。” 她脸色十分镇定,仿佛很会辨认墨。 谢湘怜不服:“你凭什么说是假的!我买墨的票据都在这里。” 婆子又将票据也呈上来。 还真是梁家商号合作的商铺。 乔氏当然是随口说的,她哪儿知道墨条真假? 她知道这是宜丛墨都不错了。 “梁意,你上。” 没招儿的乔氏看了一眼梁意。 梁意点点头,神色自若上前,道:“请这位夫人将墨给我检验看看。” 谢湘怜不怕人验墨。 为了逼真,当然是真的在宜丛墨里掺了微毒。 不过毒不重,否则太假。 而且特别毒的东西,都贵重,加在宜丛墨这种不算贵重的墨条里,不合理。 这不是谢湘怜想出来的结果,是齐汝望。 她只是照着办。 “你验吧!最好请个大夫来,我怕你不会验。” 谢湘怜气哼哼道。 她虽不怕伯府验墨,可她一个人敌对两个人,觉得很吃力,很委屈。 都怪谢玉惜,竟然龟缩着。 梁意让人打了几碗清水过来,还抱了两只鸡,两只鸭,和一只狗。 他将墨条化了一点点在水里,当众喂鸡鸭小狗喝了掺墨的水。 五只小动物们都没事。 这点毒量不致死。 乔氏掐腰:“你看,我就说没毒吧。狗没事就你有事!” 围观百姓哈哈大笑。 谢湘怜气得脸色涨红,居然敢拿她和狗比,这个贱妇。 “奶奶,您还怀着身孕,千万别动手啊。” 弄棋低声劝道。 谢湘怜胸口起伏着,想起了来之前齐汝望对她的关心:“你怀着身子,小心别伤着自己。”又提醒她:“你是孕妇,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对啊,她是孕妇。 乔氏不过是骂骂她罢了,还敢把她怎么样? 胡搅蛮缠谁不会? 不过谢湘怜不想百姓认为她是胡来,便开始讲理:“它们没事,不代表人用了也没事。难道非要把人和动物都毒死了才算有毒?” 正是。 梁意所有所思,转身进门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谢湘怜心道,认输了?去请谢玉惜。 这就对了。 她就是要见到谢玉惜,不管是气倒还是推倒谢玉惜,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谢湘怜以为自己要达成目的,嘴角翘了翘。 梁意从里面出来,身后跟了几个小厮。 有个小厮搬着一把椅子出来,放在谢湘怜跟前。 另外几个小厮钻入人群,一眨眼就跑不见了。 梁意道:“既然夫人坚持说墨条有毒,只是毒不死人,我这就让人去不同的铺子里买宜丛墨,再请几位不同的大夫来验毒。一验便知。时间可能有点长,夫人请坐。” 谢湘怜傻眼了。 什么意思? 西宁伯府一点都不着急,反而让她坐在伯府大门口,大家一起丢人现眼那么长时间? 谢湘怜语塞,梁意怕不是个书呆子吧。 谢湘怜没体力和梁意他们僵持那么久。 她道:“有没有毒,你们家夫人心里清楚,让她出来就知道了!” 她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 乔氏和梁意怎么可能让谢玉惜出来呢? 躲在门口观望许久的王卿雨,也跑回去不知道干什么了。 门外。 谢湘怜不依不饶,非要见谢玉惜,话里话外,都是谢玉惜决定用便宜的材料造墨,才让墨条有毒。 梁意见她不讲理。 默了默,道:“既然夫人坚持己见,不肯等大夫来……夫人这般等着也不像个样子,报官吧。” 谢湘怜顿时慌了。 不能报官! 到了官府,黄知府敢偏袒哪一方吗?他不敢,必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实事求是。 齐汝望特意叮嘱过她,千万不要闹到官府去。 他们这点小手段,根本瞒不过官府。 而且他们的目的只是影响到梁仲骁,而不是闹出官司。 “不着急……报官,我等就是!” 谢湘怜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了。心里却焦灼。大夫来了该怎么办? 她看了看齐家马车边站着的婆子。 没多久,最近的医馆的大夫就来了,小厮带着宜丛墨跟来。 谢玉惜就在门后,听了半天,微微笑着:“梁意还真是……挺会吵架。” 还有王卿雨,好像有别样的计策? 闻言,梁珠也觉松了口气。 她已经做好了和谢湘怜对阵的准备,哪怕她丑陋的脸被外面的人指指点点,她也不可能让婶婶大着肚子出面。 没想到压根轮不到她出场,乔氏和梁意就镇住了谢湘怜。 第172章 孕肚 第172章 “婶婶,我们现在出去吗?” 梁珠听着外面的吵闹声,似乎谢湘怜已经听梁意的话安坐下来,只剩下百姓议论纷纷。 这个时候,是西宁伯府出面主持大局的好时机。 谢玉惜却道:“不急。” 梁珠还未问原因,谢玉惜便紧接着说:“梁意和卿雨有打算,先等他们把招儿都放了。” 若不好,她在出面镇住谢湘怜。 若好,她何须这时候带着梁珠出去被人指指点点呢? 指点倒是小事,她听动静便知道谢湘怜有备而来,自己正怀着身孕,万一被齐家的人给撞了肚子,齐家的下作目的就要达成了。 谢玉惜才不会让自家夫君后院失火,在左广那边为她提心吊胆。 梁珠重重点头,抿紧嘴唇站在谢玉惜身侧。 佩兰也吩咐人搬了两把椅子过来。 谢湘怜坐在外面,谢玉惜和梁珠二人坐在里面。 秦妈妈和含茹两个谢家出来的人,憋了一肚子气。 含茹咬牙切齿:“二姑奶奶倒越发歹毒了。” 秦妈妈目光也冷了,她一向是个心软的好人,谁不知?殊不知她也能说出戳人心窝子的话:“何止是歹毒,二姑奶奶自己也大着肚子……也不怕为他人做嫁衣。当真是蠢。” 谢玉惜闻言,微微回头。 事情到了这种关头,她其实无心多说谢湘怜的愚蠢,但秦妈妈说的她也早想到了。 如果谢湘怜真的有个闪失,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尸两命,真正伤心的是齐家吗? 是小周氏。 谢玉惜幽幽道:“届时,我那位状元郎妹夫另娶一房继室娇妻,生上几个儿女,外人还只道是我们谢家姐妹不和,和他们齐家没有关系。” 含茹冷嘶…… 她还以为二姑奶奶最歹毒,没想到啊,最歹毒的是齐汝望。 曾经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竟是这种人? 在场年轻丫头们,无不齿冷。 梁珠亦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内宅阴私,还是夫妻之间的算计,她抱了抱胳膊,离谢玉惜更近一些。 低声唤道:“婶子。” 还好婶子和小叔真心真意,不像齐家那般下作。 谢玉惜拍了拍她的手背。 门外,谢家出去的几个小厮都买了不同的宜丛墨过来,也带了大汗淋漓的大夫。 “梁小郎君。” 几位大夫,有的是冲着银子过来出诊的,有的则是凭着西宁伯府名声来的。 “诸位大夫好。” 梁意不省力气,挨个作揖请安。 一位长须大夫连忙扶起他说:“小郎君多礼了,伯爷正在左广剿匪,才能抵挡匪患蔓延到我们桐源。我等出来替西宁伯府澄清,是应该的呀!” 百姓们这才想起来,梁仲骁在抵御匪患! “我之前就听说,匪患已经到咱们府最边缘的小县城,朝廷之前派过将军剿匪,没剿成呢!” “要不是西宁伯府出征,说不得咱们现在都要关门闭户,哪儿还有功夫在这儿看……” 看伯府的闲事呢。 如此想着,就有人脸上臊不过,低声嘟哝:“我看那齐家少奶奶像是找茬来的。” “我看也像……” 谢湘怜听着百姓议论,心一沉。 她恶狠狠瞪了那大夫一眼,什么狗屁大夫,竟然公然唆使百姓护着西宁伯府。 可她也意识到不好了,如今民心都向着梁仲骁,必然会偏袒西宁伯府。 谢湘怜如坐针毡。 梁意这时候道:“请诸位帮忙验我们的宜丛墨,是否有毒。” 指挥着小厮分别去化不同的宜丛墨条。 几位大夫也用不同的方法验毒,大多都用银针,也有人直接以手扇风,闻过之后浅尝了的。 “这块宜丛墨,无毒。” “无毒。” “我这里的也无毒。” “我的也是。不光无毒,这还是顶好的墨。” 梁意拱手冲那位大夫道谢。 谢湘怜脸色难看,不满道:“那怎么我买的墨就有毒?” 她瞪着几位大夫,道:“我可没说谎,不信,你们验一验。” 几位大夫围在一起,给谢湘怜带来的宜丛墨验毒。 几位对视一眼,长须大夫说:“的确有毒。” 谢湘怜顿时站起来,仿佛找回了优势,高声道:“我就说有毒,我可不会诓骗人,我就是用了宜丛墨才头晕呕吐肚子疼。” 长须大夫说:“这毒是后来融进去的。” 谢湘怜一听,脸色白了:“你,你胡说什么?你想说我陷害西宁伯府不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哼,我有必要害梁家吗?” 大夫说出事实就够了,得罪齐家的事,用不着他们来做。 梁意出面道:“齐少奶奶,大夫只说毒是后来融进去的,没说是你的,你不用着急。” 长须大夫从容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谢湘怜一脸难堪。 他们这样一唱一和,像是她……做贼心虚似的。 谢湘怜咬了咬牙,道:“那也是你们宜丛墨有毒!西宁伯府必须给我个交代。” 梁意点点头,高举那块有毒的墨,道:“这墨先是被削去了一角,融了毒之后再补上。可见是有人有心下毒。毒是谁下的,在下查不出来,但可以找到卖这块墨的铺子,问问铺里的掌柜和小二,想必卖给齐府这块墨之前,应是当面验过完整的。” 像墨条这种精致的东西,缺角或者裂了,买家定不愿意以原价买入。 所以品相也很重要。 若是当面验过,两边都满意了,下毒的人,就肯定是在齐家买完墨条之后动的手脚。 和宜丛墨本身无关。 谢湘怜被说的哑口无言,之前想好的各种说法,在不争的事实面前,竟是那般苍白。 她瞪大眼睛看着梁意,只觉得那双眼睛灼人啊。 西宁伯府的男人不是都不在了吗。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能言善辩的人! “我头好晕……” 谢湘怜只能仗着自己肚里孩子示弱了。 齐家力气大的婆子赶紧就冲上来,一把扶着谢湘怜,冲梁意吼道:“你个白脸书生,看你把我家少奶奶气的!她可怀着身孕,万一有个好歹,你可就惹上人命官司了!” 好生伶俐的口舌啊。 长得膀大腰圆,力气还不小,梁意和这种婆子对上,不光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没准儿还推搡不过这位婆子。 梁意察觉到一点危机,却还是有理有据:“事情已然说清楚,我宜丛墨本身无毒。贵府少奶奶若是不适,赶紧回府请大夫才是,你与我叫嚷却救不了你家少奶奶。” 然而婆子哪儿管那么多,冲着围观的百姓便哭天抢地:“我们奶奶被梁家的墨毒了,还不能上门讨说法?好厉害的小郎君,这是要逼死孕妇啊!” 总有那耳根软,是非不分的人,同情谢湘怜。 梁意那边站着一众管事小厮,还有帮忙的大夫,倒是显得咄咄逼人了。 谢玉惜觉得自己该出面了。 哪知道王卿雨快她一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挺着个大肚子,火速蹿出去,哭道:“谁敢欺负我夫君——” 不就是怀孕吗?谁还没“怀上”似的? 谢玉惜愣住。 梁珠亦然,她茫然道:“婶婶,她那是……怀孕了??” “好像……是?” 谢玉惜不确定,王卿雨的肚子,怎么一眨眼就有八个月大,竟和她的肚子一般大! 谢玉惜低头看了自己的孕肚,十分沉默。 第173章 全套 第173章 “怀孕就可以不讲理了?” 王卿雨一向是柔弱的,气势汹汹冲出去,挺着个大肚子。 先是乔氏看愣了,接着是梁意,他目光下移,盯着妻子的“孕肚”,脸色十分古怪。 谢湘怜亦茫然的很。 她不认识王卿雨,不知道西宁伯府哪儿窜出来个孕妇。 她身边的嚣张婆子,没听到之前王卿雨唤的那声“夫君”,也不认识谢玉惜,一见王卿雨的大肚子,看月份已有八个月了。 此人虽没有伯府主母的气度。 但西宁伯府夫人正是怀孕八个月。 对上了! 而她这次来的任务,主人吩咐过……就是要让伯夫人小产。 婆子眼里蓦然生出一丝狠意,声音更高了:“是你们西宁伯府欺负孕妇在先。” 齐家这边有个孕妇,西宁伯府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王卿雨却不怕,她挺着肚子上前,道:“难道只有你们齐家有孕妇?你们齐家这也是在欺负孕妇!” 哼,欺负的就是你。 婆子有意激怒“伯夫人”,张口说了几句粗俗的话,故意搅乱局势。 两人便动手起来。 齐家所有的下人都在这时候出手了。 婆子知道自己机会不多,若不趁乱出手,很快就会被伯府的人钳制。 梁意下意识便护着王卿雨,却还是慢了一步。 婆子盯着“伯夫人”的肚子,拼尽力气抬起胳膊肘,狠狠朝王卿雨肚子上一击。 王卿雨虽在肚子上垫了东西,可婆子这般死命揍她,她也痛的哎了一声,整个人往后仰倒。 “啊——” 她惊呼一声。 梁意和乔氏连忙去扶。管事小厮不敢碰王卿雨一个女眷,但他们敢动齐家的下人啊! 梁意沉脸下命令:“把她们抓起来!” 转头焦急地问王卿雨:“卿雨,你怎么样?肚子疼不疼?” 那婆子下手那么重,即便是没怀身子,平常人也受不了啊。 王卿雨冲他眨眨眼,随后哭道:“夫君,我的肚子疼,我的孩儿,我们的孩儿怕是没有了……” 她本就生的柔弱,是那种楚楚可怜的姑娘。 以前俪二太太最讨厌她这副模样,却不知这样子落在旁人眼中,是如何的可怜,如何的梨花带雨。 围观百姓之中,有人高声道:“我看到了,是齐家的婆子先动手推的人!” “我也看到了!” 乔氏耳朵竖起来,见局势大好,跪在王卿雨身边,胡乱给自己安上了婆婆的身份,道:“老天爷,我的儿媳妇啊!我的孙儿啊!齐家人好生歹毒,竟然杀上门来,快,快,快,拿下她们!” 两位主子都这么吩咐了,伯府的管事小厮哪还有客气的?伯府的管事妈妈婆子们,也从大门后面出来,将谢湘怜同她的丫鬟,还有几个婆子一同困住。 谢湘怜傻眼了。 怎、怎么会这样?谢玉惜人呢? 她还只是被困着,还没被绑起来,抬手打了那个出手打孕妇的婆子一巴掌,恼怒道:“谁让你出手打孕妇的!” 即便是谢玉惜出来,她也是想推搡一下谢玉惜,气死嫡姐,或者撞到嫡姐也就罢了。 她可没想像那个婆子一样,致命肘击。 这下好了,没伤到谢玉惜不说,还在伯府门口公然闹出两条人命。 她完了。 那婆子瞧着王卿雨终于回过神,方才她肘击的不是“伯夫人”吗?怎么一个唤她妻,一个唤她儿媳妇? 伯夫人谢玉惜哪儿来的婆婆啊? 婆子才晓得自己打错了人。 不止如此,刚才打王卿雨肚子的手感也很奇怪,就像是打在压得很结实的棉花上。 她一肘子过去,竟又被弹了回来。 “假——”是假的!那是个假孕妇! 婆子后知后觉,西宁伯府怕输了阵,竟然弄个假孕妇过来和她们齐家少奶奶对阵。 然而, 她却没说话的机会了。 梁珠和秦妈妈扶着谢玉惜出来,她虽怀着身孕,通身气派却丝毫不减,俨然便是当家主母的气势。 只听她淡淡吩咐:“都捆了,堵上嘴,押送官府。” 镇定从容之中,还有一丝丝同龄的谢湘怜完全没有的高贵气度。 那婆子的嘴就被堵着了。 谢湘怜终于看到了谢玉惜,她大为光火,她在这门前闹了许久,合着谢玉惜就一直躲在门内听着?竟连话都不出来同自己说了? “谢玉惜你……” 一样被堵上了嘴。 谁敢动她!她乃齐家少奶奶,而不是齐家的蠢婆子! 谢湘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秦妈妈却没手软,将她的嘴巴堵得严严实实。 秦妈妈冷声道:“二姑奶奶要是不服,让齐家,让小周太太、谢老爷来找老婆子我!这些年,我倒也替先太太、替我们夫人存了不少话想说!” 谢湘怜不敢挣扎了。 她虽是外嫁女儿,可底气始终来自于谢家,来源于小周氏。 秦妈妈是大周氏的人,在谢元昌和小周氏面前都是有分量的。 只是她从不发威,性格一直很软和。 谢湘怜才当她不存在而已。 若是秦妈妈真要在谢元昌和小周氏面前计较起来,她谢湘怜当真是将娘家给得罪光了。 谢湘怜不甘心地扭动着身子,秦妈妈亲自绑了谢湘怜,道:“我亲自送少奶奶见官去!” 做戏做全套,谢玉惜看着“怀孕”的王卿雨,连忙道:“快把少奶奶抬进来,去请林府医。” 长须大夫自告奋勇:“伯夫人,不如让老朽一试?人命关天,等不得了啊。” 谢玉惜无奈,点了点头。 连同那位长须大夫,一起请了进来。 第174章 抢功 第174章 谢玉惜带着王卿雨等人进了伯府,到前院偏厅里落脚。 长须大夫亲身经历了刚才那一场闹剧,本就十分同情西宁伯府,医者仁心,更是同情王卿雨这位“孕妇”。 到了厅里,急急忙忙放下药箱,就要给王卿雨把脉。 王卿雨脸色古怪,看了一眼谢玉惜。 谢玉惜感觉这种情况下,不解释比较好,道:“就让这位大夫为你把把脉吧,就当请个平安脉。” 王卿雨羞红脸颊,点点头。 长须大夫与王卿雨分坐下,为妇人请脉。 只是手一搭上去,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这不是即将生产的孕脉啊! 长须大夫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忍不住往王卿雨肚子上瞥了一眼,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 刚才的兵荒马乱之中,王卿雨的“孕肚”都歪了。 哪有孕妇的肚子会歪的那么狠。 王卿雨的孕肚是假的! 长须大夫扯了扯嘴角,花白的胡须也跟着抽动,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欲言又止。 谢玉惜和秦妈妈等人相视一笑。 连王卿雨自己都笑起来了,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轻声道:“多谢大夫诊脉,不过我没有身孕。” 说罢,大家都笑了起来。 偏厅里气氛融洽。 王卿雨站起来,走到谢玉惜身边福身:“情急之下想了这么个馊主意,还请嫂子不要嫌我多事。” 谢玉惜拉了拉她的手,笑道:“怎么会,你和梁意的心意,我记下了。” 乔氏凑上来,道:“玉惜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仲骁不在,这是我们该做的。” 王卿雨点了点头。 即便没有梁鹤那封信,她和梁意也是要帮忙的。 又是一阵和气的笑声。 谢玉惜又笑对长须大夫道:“让您见笑了。” 孕妇无事,长须大夫只觉心情松快,起身拱手道:“西宁伯在外为百姓谋福,某亦身为桐源百姓,如何能不为伯爷分忧?” 谢玉惜不想真相传出去,便道:“今日的事,还请大夫为我们保守秘密。佩兰。” 佩兰随身带着赏人的银子,立刻就摸出一个荷包来。 长须大夫连忙摆手,道:“何须我对外说谎?夫人只管付我诊金即可。” “什么意思?” 梁珠好奇道。 长须大夫的话,她怎么听不懂的?隐瞒王卿雨假怀孕的事,怎么就不是说谎了? 谢玉惜看着王卿雨,又看看长须大夫,最先问道:“您是说,她怀孕了?” 长须大夫捋着须点头,笑道:“正是,这位夫人已经怀孕接近两个月。” 他笑了笑,带着医者的仁慈:“这位夫人,以后切不可像今日这般莽撞,要好好保胎啊。” 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王卿雨。 她摸着自己的假肚子,愣愣道:“我……我……我怀孕了?” 乔氏大喜:“哎哟,卿雨,好事儿啊!咱们又要喝你跟梁意的喜酒了!” 王卿雨喜极而泣。 谢玉惜连忙道:“含茹,扶卿雨坐下。” 含茹跟乔氏两人,赶紧把王卿雨扶到椅子边。 俪二太太来了,她攥着帕子一进来就听到这个消息,瞪大了眼睛。 “卿雨!你有身子了?” 众人纷纷望过去,谢玉惜微笑唤道:“俪二婶子,进来坐吧。” 俪二太太大步进去走到儿媳妇身边,将乔氏直接给挤开,拉着王卿雨的手,问长问短。 她捂着心窝子道:“我的老天,你怀了身子胆子还这般大!刚才我看你在门口和——我都吓死了!” 乔氏挑了挑眉毛,叉腰道:“二嫂子,合着刚才你就躲在门口看戏,也不出来帮忙?怎的,嫌我们丢人是不?” 这是自然。 俪二太太只是出来看热闹,没想到门口会闹的那么厉害。 乔氏向来不要脸不要皮,她丢人也就罢了,自己可不会陪着乔氏丢人。 但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也那么不顾身份面子。 梁意也就罢了,到底是个男子,与人争吵无妨,王卿雨一个妇道人家,怎好抛头露面,怎好在百姓面前与齐家的婆子推搡? 俪二太太心中不快。 紧接着又看到乔氏竟然假装王卿雨的婆婆,她就更不爽了! 王卿雨分明是她的儿媳妇,王卿雨为伯府出头,就等于是他们一家子为伯府出头,乔氏怎好装卿雨的婆婆去抢功劳? 俪二太太抱着复杂的心情跟来了偏厅。 没成想,竟听说儿媳妇怀孕了。 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抛到脑外,俪二太太请长须大夫说:“我儿媳妇怀胎月份浅,不知稳当不稳当,大夫,您再给好好看看。” 长须大夫笑道:“如要细细把脉,在这里可不行,得去个安静的地方。” 此处闹哄哄,他如何凝神察看孕妇脉搏? 俪二太太点点头,就和谢玉惜说:“侄媳妇,那我们先回去了,回头婶子过来找你。” 今天儿子媳妇为伯府做了这么多的事。 她都看在眼里。 谢玉惜如论如何要承他们的情吧? 俪二太太点了一句:“玉惜,你大着肚子,出面处事不方便,外面的事就交给梁意,你且放心。卿雨你也不必担心,有我照顾着呢。你呀,就在家里好好养胎,等仲骁归来的时候,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乔氏翻了个白眼。 捡便宜的时候俪二总比旁人嘴皮子利索。 谢玉惜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梁意和王卿雨两口子也是俪二太太的儿媳媳妇,刀割不断的关系。 便是看在小两口的份上,给俪二太太点面子又何妨? “好,俪二婶子且先回去。” 谢玉惜又看着王卿雨轻声说:“好好养身子,你这是初胎,事事小心。” 王卿雨还不觉肚子里多了一条生命,仿佛和平常没两样,福身走了。 长须大夫也被俪二太太顺路带走。 乔氏一屁股坐在谢玉惜身边,翻了个白眼:“我就看不惯她那样儿。打头陷阵没有她,捞好处倒是不见她慢谁一步。” 丫鬟们捂嘴笑。 谢玉惜已经习惯乔氏这般了,笑道:“今日也辛苦婶子了,走,到我院里吃酒去。” 又吩咐秦妈妈:“去交代前院管事,到府衙协助梁意报官。” 还特意叮嘱了一句:“一定要让官府为宜丛墨正名!” 这是梁鹤亲手做成的第一桩生意,才刚刚走上正轨。 她绝不能让梁鹤的心血毁在了齐家人的手上。 秦妈妈点头离去。 谢玉惜一手挽一个,与梁珠乔氏回到环秀堂,吃酒抹牌画画,等待官府那头的好消息。 第175章 公堂 第175章 西宁伯府的护院与内院仆妇们,将齐家的人都绑到了府衙门口。 黄知府当时还在衙署里面打瞌睡。 正睡的发汗,就听说来大官司了。 他连忙带上官帽,正了正官服衣襟,带着人去正堂,还未进堂,已在半路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脚步一顿,高声道:“西宁伯府把齐家少奶奶绑来上告?” 黄知府跺脚:“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段时间齐家和陆家的阁老之争,他早就看的一清二楚,也料到事情有可能闹上府衙。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西宁伯只是刚打了一场小胜仗,齐家就这么坐不住了? 黄知府想逃。 之前他就想过了,若到公堂上让他审理案子,唯有先逃避着,两边都不伤,待争阁老的结果落定之后,再择输的一方重判就是。 然而今日情况却刻不容缓。 衙役道:“大人,西宁伯来的是位读书人,状纸都写好了,人证物证已经全部呈了上来。还有许多围观百姓为其作证,这,这不好躲开啊……” 除非黄知府当场病重不能审理案件。 否则必会落下个惧怕权贵、墙头草的名声。 黄知府深思之后,决定先硬着头皮上,“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上了公堂,黄知府头大如斗。 他从没审过这种案子。 所有证据齐全,状纸写的一清二楚,且颇有风骨。 “这……” 这位读书人不同寻常啊。 “堂下何人?” “学生梁意。”梁意跪道,他跪的笔挺,不失傲骨,气质和他状纸上的字迹极度相合。 黄知府沉默了片刻。 按照大乾律,秀才进公堂不必跪知府及以下级别的官员。 只怕不到一月的府试之后,这后生就不用跪自己了。 黄知府点了点头,朗声道:“先容本官看看状纸。” 他举起状纸,赶紧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就梁意这一张状纸而言,齐家已在不利地位,齐府若还想挽回齐老太爷名声,赶紧的派人来周旋。 唯有齐家和梁家亲自对上,他这个做知府的才方便见机行事。 否则就只能判西宁伯府赢了。 底下吏员看懂黄知府眼神,立刻换了一身衣裳,悄悄从府衙后门跑去齐家报信。 齐家人,早就等候已久。 但他们等的是谢湘怜。 董氏正在佛堂里礼佛,最近烦心事太多,她都有心神不宁了,刚烧了三炷香敬上去,磕头念佛不过三句话的功夫,就听到有人来道:“夫人,府衙里来人了。” 董氏拧眉,“府衙这时候来人干什么?” 她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但她早就和庶子齐汝望商量过,“湘怜去伯府闹事一定要有度,绝不可闹上公堂。否则齐家可能会丢脸。” 谢湘怜不至于那么蠢,叮嘱什么她就偏偏忘记什么吧? 董氏知道谢湘怜咋咋呼呼喜欢胡闹,但绝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何况,事情是齐汝望负责和谢湘怜商量的,董氏不怀疑庶子的手段。 传话妈妈道:“府衙的人没说,夫人见不见?” 老太爷正跟陆家作斗争,这种时候董氏有点不耐烦公然见衙门的人。 她另外问道:“少奶奶还没回来?跟着少奶奶去的婆子们也没回来吗?” 人都是她和齐汝望一起特意挑选过的,她们下手又狠,还很懂得见机行事。 都这么久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传话妈妈摇头:“还没回。” 董氏皱眉做出要起身的样子,传话妈妈赶紧扶了她一手。 听说来的只是普通吏员,不是通判不是知府,董氏慢慢悠悠换了一身衣服过去,刚听到第一句话,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你、你说什么?西宁伯府把齐家少奶奶绑到公堂上去告状?” 董氏抓紧了椅子的扶手,才能坐稳。 她身边的丫鬟婆子早就大惊失色,定了一会儿神,才顾得上来扶她坐好。 吏员已是衙门里的老油条,虽说齐家好茶招待着,却让他干等。 他如何不知是什么意思? 哼,刚才让他吹冷风的劲儿哪去了? 吏员冷脸道:“夫人没听错,就是这样。知府大人虽不会轻慢了贵府少奶奶,可一旦涉了案,就是罪犯,少奶奶怀着身子不说,还是女眷,知府大人有他的难处,到时候……” 董氏一个内宅妇人,从没想过女眷还会被绑上公堂,让百姓指点耻笑! 她脸色煞白,抿紧了唇,起身道:“劳烦大人专门跑这一趟,家里这就去人。” 董氏这回可客气多了:“来人,送送这位大人。” 吏员皮笑肉不笑地告辞。 董氏速速去通知齐三老爷和齐汝望,她又不便出门,急得在院子里骂人:“她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蠢货!怎么闹到公堂上去了!这要是让老太爷知道了……阿弥陀佛!” 齐老太爷还不写信回来骂死他们夫妻。 老太爷待齐汝望一向比对旁人宽容,对这个年纪的齐三老爷也比从前宽容,受苦受累的一定是她这个嫡母了。 董氏一想到谢湘怜连累她的下场,恨得牙痒痒。 齐三老爷和齐汝望一个在家,一个在衙门。 齐汝望虽然在衙门,却不是府衙,而且他穿着官服怎好公然上堂为齐家的事辩驳?不免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他赶紧告了假,先回家和父母亲见面。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闹上公堂,你怎么和她叮嘱的?!” 齐三老爷没忍住冲儿子发了脾气,一只茶壶砸下去,虽然避开了齐汝望,瓷渣依旧碎了一地。 齐汝望青筋暴起,咬牙切齿:“是儿子疏忽了。” 他还没彻底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问董氏:“母亲派去的婆子怎么没拉住湘怜?也没回来报信?” 董氏面上一烫,这话说的,怪她选人没选好? 她闭着嘴,用鼻子猛吸了气,绞着帕子道:“我也不知道,府衙的吏员一来就说齐家过去的人都被捆着了,婆子们一个跑回来报信的都没有。” 也就是说,不是谢湘怜太弱。 齐家精挑细选的婆子也没斗得过西宁伯府。 是对手太强了。 齐汝望脸色沉沉的,“谢玉惜……她有这种手段?” 他自是知道自己的妻子谢湘怜远不如大姨姐谢玉惜,但没想到在齐家厉害婆子的压迫下,谢玉惜已然能把控住局势,让齐家进入难堪境地。 “父亲,儿子这就去衙门。不能让西宁伯府把话都说死了。” 凭他的状元之才,有什么官司是他不能颠倒黑白的? 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齐三老爷道:“脱了官服去。记住,你代表的只是湘怜的丈夫。不是齐家。” 齐汝望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要把事情定性在内宅之争上。 而不是阁臣之争。 第176章 赢了 第176章 齐汝望去晚了。 他到的时候,谢湘怜已经惹得哄堂大笑。 “肃静!” 黄知府也是没办法了,猛拍惊堂木,沉着一张脸,无奈道:“来人,还是把她绑起来,念她怀有身孕,先摁在椅子上。” 衙役下手去绑谢湘怜。 谢湘怜又嚷了起来。 黄知府受不了,闭着眼懒得看,衙役用西宁伯府塞嘴巴的布条,继续塞住谢湘怜的嘴巴。 实在不能怪公堂不体谅孕妇。 黄知府正是看在谢湘怜怀有身孕,还是齐府少奶奶的份上,才让人给她松绑,让她有张嘴的资格。 哪晓得谢湘怜就像疯妇一般。 刚得了自由就在公堂上叫嚷起来:“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齐府的少奶奶,我有诰命!我夫君的祖父是齐老太爷!” 黄知府当然知道。 否则还能给她特殊待遇? 黄知府也知道,谢湘怜定是被绑的大怒,脾气无处发泄,便容她嚷了几句,才皱眉提点:“堂下命妇,这里是公堂,既然上了公堂就安静些。” 谢湘怜冷笑:“还不放我回去!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这种威胁的话都说出来了,黄知府官威何在? 当即就让谢湘怜:“跪下。” 谢湘怜竟不跪,她还道:“你知道我肚子里怀的是谁吗?我不跪。” 怀的是龙种又怎么样?! 黄知府大怒,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头疼地吩咐衙役将她绑起来。 又担心谢湘怜肚子里受伤,万一真有好歹——他倒不怕齐家怪罪,而是怕公堂上案子还没审完,被告却先出了人命官司,他的官途上多了污点。 才让特许谢湘怜坐下。 终于安静了。 黄知府悄悄松了口气,他看着还跪着的梁意,十分同情。 原来西宁伯府就是这种泼妇计较啊? 太难为梁家人了。 “梁意,念你今月将考府试,起来回话吧。” “谢知府大人。” 梁意起身。 黄知府频频看衙门外——派去齐家的人怎么还没来? 就谢湘怜这般样子,齐家再不来人,他都要判了。 来了。 齐汝望来了。 黄知府是认识这位状元郎的,见到他便眼睛亮了。 齐汝望入堂报了身份,说明自己是谢湘怜的丈夫。 而没有提自己的官身。 黄知府点点头,若有所思,看来齐家是想大事化小啊。 他也不想事态更加严重,万一以后齐老太爷入阁了,他在桐源还待不待了? 但是吧。 黄知府看了一眼谢湘怜,两眼一黑。 说实话,他还不希望这种人家的能入阁,否则真是家国不幸。 “齐汝望,此乃西宁伯府诉状,人证物证也都在,你看看。” 黄知府将梁意写的状纸给了吏员,再让吏员给梁意。 齐汝望双手接过,看完之后无话可说,反而拧眉看了梁意一眼,十分疑惑:“这是你写的?” 梁意并未看他,恭恭敬敬立于公堂,点了点头。 齐汝望叹服。 他心中其实无话可说,可放任事情变成这样,绝不是齐家想要的。 齐汝望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提出几处疑点,为的就是证明:“西宁伯府宜丛墨未必无毒。” 梁意和他辩驳了几个来回。 二人皆引经据典,说的头头是道。 黄知府在公堂上听的几乎反应不过来,只因二人实在太过引经据典,常常是他还没理解两人上句话中包含典故是什么意思,二人已经说到下一个阶段了。 一番辩论之后,齐汝望忽在梁意发言之后,闭嘴了,眉头拧的更深。 很显然,他无话可说了。 梁意含着歉意朝公堂上诸公作揖:“学生说完了。” 黄知府恍然回神。 其他在场吏员,也有如知府一般茫然,也有博闻强识者,觉得听得很过瘾,甚至搓起手,恨不得为梁意鼓掌。 说的好! 竟连状元都辩赢了,岂非有状元之才? 这并非吏员一个人的想法,连黄知府和外面鸦雀无声的百姓们,也都这么想。 他们听不懂,但是看得懂啊。 西宁伯府梁意,才智过人,已经超过了曾中过状元的齐汝望。 齐汝望说不过梁意之后,愣了半天,脸色变红。 黄知府见状,忖度之后,判了。 “齐府妇人无故到西宁伯府闹事,念其怀有身孕,杖责就免了,改为银罚吧。不过齐家的马夫仆妇却不能免于杖刑。” 黄知府说罢,问堂下齐汝望和梁意:“两府可有异议?” 梁意作揖:“回知府,无异议。” 齐汝望低下头,脸色阴阴的,声音也很低:“无。” 梁意毕竟年轻,如果不是在公堂上,他还真能让梁意败阵。 但事情暴露在这么多人眼前,为了不节外生枝,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黄知府点点头,拍下惊堂木:“好,结案,退堂。” 谢湘怜坐在椅子上,呜呜叫着,齐汝望看了她一眼,只一眼,谢湘怜就老实了。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齐汝望。 她好害怕。 齐汝望带着谢湘怜回去,齐家的马夫和仆妇却被留下来挨杖刑。 他们离开的时候,齐家的下人在公堂上哭声震天。 看热闹的百姓们,却笑声一片。 “活该,谁让齐家仗势欺人。” “还是西宁伯府人才辈出,我看梁家要升天咯!” “可不是么,这西宁伯府真是转运了,除了伯爷能征善战,居然还出了个读书人?莫不是我们桐源又要出个状元郎了吧?” “那可说不好啊。” 梁意在议论声中回家了。 天黑了,他先回去找王卿雨,没想到母亲也在他房中,请安之后便问:“母亲怎么来了?” 他以为俪二太太只是担心他,却见母亲脸上有奇怪的喜色。 而妻子正扶着小腹,一脸娇羞。 梁意品出点不对劲了,他问王卿雨:“卿雨,怎么了?” 王卿雨眼含泪花:“夫君,我,我怀孕了……” 梁意一愣,随后大喜过望,要不是俪二太太在场,他就要抱起王卿雨庆贺。 “真的?你如何得知?” 俪二太太又惊又喜道:“还不是今天那场闹剧,大夫给卿雨把脉之后才晓得,她真的怀孕了。” 梁意这才慌了,连忙问:“你伤着没有?大夫怎么说?” 王卿雨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俪二太太笑道:“放心,孩子和孩子娘都好着呢。” 梁意十分后怕,攥着王卿雨的手,道:“以后不要再胡来了,外面的事都交给我。” 王卿雨点点头。 俪二太太见小夫妻感情那么好,对王卿雨的不喜,也在这份喜悦里少了很多。 她还惦记着他们这一房欠西宁伯府的账。 万一哪天谢玉惜想起来,又来要账,那就难办了。 “梁意,今日到府衙告状,赢了吗?” 她要借此去找谢玉惜谈判。 “赢了。母亲,您派个丫鬟去和嫂子说一声,我明早再亲自去给嫂子请安说清楚。” 现在他的心里只惦记着妻子和孩子。 俪二太太点头:“你先洗漱了休息,我亲自去说。” 俪二太太提着灯笼,进伯府到环秀堂去。 第177章 想家 第177章 谢玉惜早就已经知道梁意赢了。 西宁伯府管事和仆妇们回来之后,就有人把消息禀了过来。 俪二太太天黑之后特意过来一趟,谢玉惜明白她的目的。 说得再多,她也是梁意的亲娘。 这个情儿,谢玉惜领了。 “俪二婶子,这么晚了您还亲自过来。” 谢玉惜微微一笑。 俪二太太连忙按着她坐下,道:“哎呀,玉惜你小心身子,快坐下。” 二人分坐下,就着白天的事闲聊了一会儿。 天色不早了,俪二太太不是没眼色的人,她也不是来找谢玉惜闲聊的。 便委婉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家里欠着债,梁意不能安心读书,我这心里也不踏实。” 谢玉惜笑道:“好说,让您写下欠条,本就是为了堵着二太夫人的口呀。” 话倒说的漂亮! 万一哪天起了心思要钱,她给还是不给? 俪二太太道:“玉惜,你可得体谅婶子的难处。婶子现在还要照顾怀孕的媳妇,总想着肩上的负担小一点是一点。” “佩兰。”谢玉惜唤丫鬟拿来笔墨,道:“我重新写一张,您重新签了画押。” 俪二太太和谢玉惜商讨欠债数额。 虽然说一下子砍的有点多,谢玉惜也不在乎,不卡僧面看佛面。 含茹搬了一盏灯过来。 “好了。” 谢玉惜在灯边重新写好欠条,俪二太太仔细看过之后,笑着签了。 “旧的我这就撕了。” 谢玉惜当着俪二太太的面,毁了旧欠条。 俪二太太乐得合不拢嘴,夸道:“玉惜,你到底心软。” 她起身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谢玉惜作势要起,俪二太太不用她客套,叫她坐下,佩兰提着灯笼出去,送俪二太太到角门上。 含茹幽幽道:“俪二太太倒是个不吃亏的。” 儿子媳妇付出的每一笔,她就跟心里有账本似的。 “无妨。”谢玉惜不在意,她轻点着新的欠条,道:“人比银子重要。” 等王卿雨和梁意的孩子生下来了,剩下的就是她送孩子的新生礼。 当然不止是一张小小欠条而已。 “对了,明早和秦妈妈说,让她从库房里挑点好的东西,再到前院去支些保胎用得上的药材,送到梁意夫妻俩那边去。” 含茹点头,要伺候谢玉惜休息。 谢玉惜看着桌上笔墨,道:“不急,我给伯爷写封家书。” 闹了一大天,到了晚上心才静下来,她没觉得累,反倒觉得心情不错。 “夫,亲启。” 谢玉惜边写边念,将家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这次的官司,整个桐源都会传开,瞒不住的。 他怕梁仲骁在左广听到错误消息为家里担心。 不如她一切都说清楚了,他也能在那边安心打仗。 第二天清晨,信就送往了左广。 谢玉惜不晓得,何止左广那边密切关注她在桐源处境,京城里陆琛与齐老太爷也都十分在意西宁伯府的动静。 “哈哈哈哈。” 陆璟和齐家老太爷差不多的时候收到卷宗,和各自家人的书信。 齐家老太爷自然笑不出来。 陆璟心情就妙了,看着卷宗和弟弟陆琛写的整个事情经过,在书房里和幕僚们畅谈大笑。 “没想啊,西宁伯府还有这么个后生,才比状元。仲骁真是低调,竟连这也不告诉我。” 陆琛面带笑色。 有幕僚道:“伯爷之夫人,也是个妙人。我看齐家众人不是她的对手。” 陆琛深知梁、齐两家的姻亲关系,也知道谢玉惜和谢湘怜是亲姐妹,略一思考之后,不由庆幸:“还好仲骁娶的是谢家的嫡长女,这要是娶了次女,恐怕这回要他们开怀了。” 幕僚和陆琛八卦:“侍郎不知,伯爷原本还真有可能娶的是谢家次女,是齐家那位状元郎,不识货。” “哦?” 陆琛好奇地追了几句,越发觉得:“天助我也。” 他在桐源埋了梁仲骁这一枚重棋,没想到啊,上天竟赐梁仲骁一位贤妻。 “待仲骁以后携妻来了京城,我必要见见这位宅中巾帼。” 不止陆琛,他的幕僚们也对梁仲骁的贤妻感到好奇。 京城齐府。 齐老太爷看到抄录过来的卷宗,气得捶案,摔杯,大骂道:“蠢货!废物!” 在书房里骂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停下喘气。 之后便提笔写信,把桐源老家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妇都痛骂了一顿。 写完信觉得有种疲惫感,忽然想明白,整件事情其实都系于孙媳妇谢湘怜一身。 成也她,败也她。 可……为什么败的不是谢湘怜的嫡姐?? 他们齐家这是娶错妻了? 至于左广那边。 梁仲骁在剿匪之战紧锣密鼓的推进中,没想到还能收到一封家书,心中大慰。 他自是知道谢玉惜不想自己分心,才事无巨细解释清楚。 可从信中看到她在桐源守家的遭遇,下意识便感到愤怒。 “齐家。” 梁仲骁目光寒冷。 之后便是柔情覆盖住星眸,将谢玉惜的问候与关怀,反复阅读。 外面旌旗飞扬,一如他此夜心境。 他想家了,想家中等着他的妻子。 第178章 三喜 第178章 谢玉惜还在家书里面,提到了梁虎和陈真真的亲事。 因还没有准,便只当做一句闲语,说给梁仲骁听。 “有些日子没有看到阿虎了。” 梁仲骁沉声道。 这次出征,卫矛跟着一起,贴身随侍,帮他跑公文上的事。 卫矛闻言,便道:“伯爷,要不要我去叫大少爷过来?” “不用,我悄悄过去看看他。” 就和梁虎刚进军营的时候一样,他绝不光明正大给予梁虎照拂。 军营和官场没有区别,即便梁虎无心仗着身份为非作歹,但旁人知晓他的身份,有心之人就会利用他为自己牟利。甚至害人的都有。 梁仲骁换了一身衣服,悄悄到梁虎营帐附近,看到那边的小兵们刚刚巡逻完。 里面就有梁虎。 梁虎放下武器,拖着疲惫的步子进帐,却没有立刻出来洗漱,而是和李惠风等交好的士兵,挑灯夜谈。 卫矛低声道:“伯爷,大少爷杀敌立功,已经升任百户。” 难怪,只怕梁虎所带的百户小队,正在谈新的杀敌方案。 “回去吧。” 梁仲骁满意地回到自己的营帐。 卫矛深知伯爷和大少爷有些亲人间的矛盾,一直是夫人在他们叔侄之间调和,才有今日的平和。 他趁机便道:“伯爷,大少爷自从进了军营,成长了不少。这回还立功了。说不得之后还能立下大工,凭自己就能挣份军功。” 梁仲骁淡淡笑了笑。 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在梁虎从军之前,他想都不敢想,阿虎居然能在武将的道路上走的这么顺。 他欣然道:“还是夫人眼光好。” 卫矛一笑,他怎么把夫人的功劳给忘了?便说:“正是。夫人居首功。” 梁仲骁点点头,深感满足。 得妻如此,复何求? 卫矛还无困意,梁仲骁想到家中事,就和卫矛提了一嘴陈家姑娘陈真真。 卫矛点评说:“夫人看得长远,西宁伯府若要进京,少爷小姐最好和京城人家结亲。” 这都是之后的事了,梁仲骁一心系于左广匪患,目前只是浅浅担心:“不知阿虎那小子,配不配得上人家姑娘。” 卫矛笑笑:“伯爷看自家小子,总是处处不如旁人,实则阿虎大少爷不知道比同龄人强出多少倍。” 梁仲骁听他话里有话,挑眉问:“你是暗指阿虎比李惠风好?” “啊,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卫矛摸摸鼻子,其实他就是这个意思。 自家大少爷,怎么看怎么优秀。 梁仲骁又道:“夫人曾与我提过,李惠风那小子常往我家缠着卫先生,是想和珠儿说上话。” 卫矛瞪大了眼,这么说,国公府的嫡长子有希望成为伯府的姑爷? 这可就不能随便说李惠风的坏话了,他忽然改变脸色,慎重道:“李大郎君虽然年轻莽撞,却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若要成一家人,伯爷慢慢考察他,不要这会儿就对李大郎君存有偏见。” 梁仲骁瞥他一眼,到底是谁刚踩了李惠风一脚? 西宁伯府。 陈真真过来向谢玉惜辞别。 “真儿姑娘,不是说你的父母也要到桐源来,你可是要随他们一起回去了?” 陈真真摇头,道:“不,我父母中途收到消息,说我父亲恩师生病,所以他们改道去探病,就不到桐源来了。父母亲想让我一起去,明日就让郡主娘娘送我到码头坐船,往南边和他们碰面。”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陈真真的父母不打算来桐源,也就是说,谢玉惜见不到他们了。 谢玉惜不免多想,陈家大概是有意避开和自己见面。 是没看上西宁伯府,还是…… 陈真真见谢玉惜眼神微顿,坦然道:“父母亲在信中说,他们最终还是要来桐源见见郡主娘娘的。” 言外之意,也会和谢玉惜碰面。 陈真真笑道:“伯夫人怀着身孕,只怕也不方便招待我父母,等日后你生产完了,我再随父母来看看你的孩子。给你道喜。” 这丫头是真会说话。 谢玉惜笑笑,送了她一些桐源土仪,还有方便在路上吃用的东西。 陈真真不见外,道谢之后便收了。 时候不早了,昌祺郡主还要亲自送打点陈真真离开桐源的事,便道:“玉惜,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胎。” 谢玉惜扶着腰起身:“我便不送你们了。” 叫了秦妈妈去送。 昌祺郡主和陈真真刚坐上马车,昌祺郡主便问陈真真:“你爹娘真没说为什么不来了?” 陈真真轻哼,道:“娘说爹的恩师家里有个适龄学生。当初我来桐源,其实爹娘各执一词,娘支持我,爹却看中读书人家。” 昌祺郡主听出点滋味了,她问:“所以呢?” 陈真真道:“所以爹娘说,便由着我看两家,一家武将一家读书人。” 即便她钟情武将,可是答应了爹娘,至少看完再决定,少不得要去父亲恩师家里拜见一下。 虽她心里已经相中了西宁伯府。 昌祺郡主却不知小女孩儿的心思,便问:“你觉得西宁伯府如何?” 这阵子西宁伯府发生了不少事。 陈真真待了这么久,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应该能下定决心了。 陈真真想了想,道:“其实我挺喜欢西宁伯府的。” “哦?”昌祺郡主有点意外:“齐家和西宁伯府前些日闹成那样,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呀,齐家那位少奶奶不是闹不赢伯府吗。” 陈真真自有看法,这可是她认真想了很久的结果:“谁家都有点糟心事,可伯府处理的很好,伯夫人颇有手段,伯府三小姐虽不如夫人手段利落,却也有掌家之才。 “还有伯府的偏房,竟也能独当一面。齐家家风不见得比得上我们家,人心却齐。” 昌祺郡主见小姑娘分析的头头是道,笑问:“你这是打心眼里看中西宁伯府了?” 陈真真点头:“像这样的人家,我若嫁进去,便不大会吃苦。我娘听了定然还会继续支持我。” 昌祺笑道:“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是个有眼光的。” 和陈真真一样,昌祺郡主从来不怕事,只怕出了事无法承担。 而西宁伯府里有谢玉惜和梁仲骁撑着,她相信这夫妻俩会把西宁伯府发扬光大。 “看来西宁伯府要三喜临门了。” 昌祺郡主一脸笑容。 只等俩孩子相看之后看对眼,她就要吃伯府的三席喜酒了。 第179章 奏本 第179章 “送走真真丫头了?” 陆璟早就在家了,见昌祺郡主回来的晚,便知道她亲自去送陈真真了。 昌祺郡主点头,疲倦的很,没力气和陆璟说话。 陆璟拉住她,道:“坐下,和你聊会儿。” 昌祺郡主颇有不耐,蹙眉:“聊什么?” 还是坐在了陆璟身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丫鬟们都不在屋里,晓得两位主子关系微妙,不近又不远,若是来打搅了,主子们必然拘束着,所以一见夫妻俩有独处的机会,丫头们都自动退下去。 陆璟起了八卦心:“我听说左广那边又要有好消息,你猜猜,若是梁仲骁胜了,我大哥要向皇上讨什么封赏?” “赐黄金、赐美人,赐一座京城的宅子?” 昌祺郡主说:“也就这些了吧。” 陆璟摇摇头,笑道:“我觉得哥哥会向皇上讨一个侯位。” 昌祺郡主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大哥透露的?” 陆璟笑而不语。 昌祺郡主想让他说实话,陆璟就不说,昌祺郡主没心情跟他讨价还价要个结果,甩袖子出去:“我问我爹去。” 就他有消息渠道? 她也有。 陆璟见勾不到昌祺郡主,败兴走了。 知兄莫若弟,陆璟猜的还真和陆琛想的一样。 陆琛已经提前收到来自左广的又一捷报,笑着和心腹们谈话:“仲骁说,那边剩下的土匪已是困兽之斗,坚持不久了。你们说说,我该给仲骁讨个什么赏?” 答案和昌祺郡主想的差不多。 却都没有切中陆琛心思。心腹们打量着他的脸色,渐渐沉默下来。 陆琛道:“我想给仲骁讨个侯位。如何?” “侯位?这……行吗?” 几个心腹幕僚面面相觑,道:“朝中已经久不封侯,就是皇后娘娘替自己的亲弟弟讨个爵位,皇上也未许。” 陆琛透露了一个消息:“皇上有意重新培养一个心腹,统领他的禁卫。” “嘶……” 几个心腹瞪大了眼睛,心知这个位置至关重要。 陆琛道:“非侯爵不能许,仲骁若要统领禁卫,必要封侯。” 不管最后胜意如何,先报上去。 陆琛下命令:“李清,封侯奏本你来写。” 一众幕僚之中,李清文采最好,写的一手好青词,若非因为身有残疾,他今日便不是在陆家府中当一个幕僚,而是在朝堂之上为天子近臣。 李清作揖,郑重道:“是,我一定如实写下伯爷功劳。” 虽有他执笔,少不了吹捧之语。 可西宁伯梁仲骁的功劳,也的确值得封侯。 奏本先呈六部,内阁众臣看完之后表决,三对二,便还是呈上去给皇帝看了。 皇帝按下不表,待臣子走后,才拧眉沉思。 “二十出头便封侯,会不会太年轻了?朕要亲自见见他。” // 谢玉惜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怀了八个半月。 林府医几乎推了大部分把平安脉的人家,直接住在了西宁伯府。 若不是陆琛陆侍郎特意叮嘱,他决不会这般优待谁,当然了……若是西宁伯夫人托人来请,他大概可能或许也不会拒绝。 “林大夫,用些茶和糕点吧,您放心,都是养身的东西。” 秦妈妈带着丫鬟捧着茶和糕点放下。 林府医给谢玉惜请完平安脉,笑道:“好好好。” 秦妈妈接着就问:“夫人今日怎么样?” 林府医继续笑着:“胎相极好。” 还问谢玉惜感觉怎么样,谢玉惜低头一看,衣服上又突出一个小拳头,道:“我倒没什么,她却闹腾着,不知是不是急着要出来。” 产期将近,除了林府医,还有五个产婆也都住进了西宁伯府。 谢玉惜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林府医知道孕妇这时候的心情,故意笑的轻松:“小公子再着急,也要等足了日子再出来。夫人放心吧,我看小公子是个乖的。” 秦妈妈笑了:“孩子还在肚子里就看的出性情了?” 林府医说,还真能看出一二分。 就坐在环秀堂里,用了茶喝糕点,和谢玉惜她们聊了起来。 妇人不懂医术,听了觉得稀奇,各个都竖着耳朵。 含茹还拿笔墨专门记了一些,嘀咕着:“说不定夫人怀二胎的时候还用得上。” 秦妈妈听到忍俊不禁,头胎还没生下来,这就惦记上二胎了。 说了半个时辰,林府医就回客房休息去了,结果请他去看诊的人,从林家跑到了西宁伯府。 林府医本来想让带来的药童婉拒,结果听说是齐家人。 心知是个难缠的人,就把事情托付给谢玉惜了。 谢玉惜听丫鬟说:“齐家小厮来请林府医,说是为了给齐家少奶奶看胎。” 谢玉惜眼皮子一挑,问:“问过林府医的意思了吗?他老人家怎么说?” 丫鬟道:“林府医不愿去,但也缠不过齐家人,就让奴婢过来传话。” 含茹哼了一声,道:“夫人,奴婢去回齐家的话!” 谢玉惜点点头,道:“就你去吧。” 秦妈妈低声和谢玉惜讨论:“我曾听林府医提过,二姑奶奶那一胎恐怕不稳当,她又挺着个大肚子到伯府门前闹到衙门里去,我估摸着她那一胎……不好生啊。” “所以林府医才想躲呀。” 谢玉惜眉头蹙了蹙:“她什么疯事都做的出来,林府医要是去了,说不定就被她困在齐家,我这马上就要生了……” 秦妈妈点头:“夫人这回做得对,即便不去害二姑奶奶,也不能为了她耽误自己的胎。” 秦妈妈还想着说:“掐着日子她应该晚您两个月才生产,等您生完平安了,林府医愿意去,就由着她请去。” 谢玉惜勾了勾嘴角:“我看林府医避之不及。” 秦妈妈也看出来了。 她们料不到,谢湘怜见红了。有早产迹象。 “大夫,快叫大夫来!” 自从衙门里回来,谢湘怜又被禁足了。这回她也没力气折腾,因为她发现自己裤子上有血,吓得够呛。 叫了几回大夫,都说没什么大事,产妇偶有见红,很正常。 谢湘怜却有种不好的感觉,“我的肚子,怎么还一阵阵的疼啊。弄棋,快去给我请大夫!” 自从她回来之后,请了好多次大夫了,弄棋都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次挂落。 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去董氏那里传话。 “太太,少奶奶……又见红了,要请大夫。” 弄棋跪在地上,气都不敢喘。 自从衙门里回来后,董氏这边院子里的人,每个人仿佛都在用眼神告诉她——少奶奶过了这道鬼门关,她这个陪嫁丫鬟,就死到临头了。 弄棋害怕极了。 董氏冷淡的很:“又见红了?”仿佛还有些不耐烦。 弄棋低着头,心虚应了一声,却听不见董氏回应,她心里忐忑得很,又忽然想到拨弦的下场,额头上直冒冷汗,不知道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太太,我们少奶奶曾说想当齐家的主母!” 董氏终于有声音了,古板严肃的脸上,有一丝杀气:“她想骑到我这个婆婆的头上,当齐家的主母?” 弄棋腿都软了,却还是点了点头,闭着眼认命了:“是!奴婢愿意揭发少奶奶,请太太放奴婢一条生路。” 董氏脸色冰冷。 第180章 虚惊 第180章 “说说吧,你主子是怎么计划当齐家主母的?” 别的事也就罢了,这件事董氏可是很感兴趣的。 都到这份上了,弄棋自身难保,顾不得从前的主仆之情了,便道:“少奶奶自从萌生当主母的念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替盼小爷和秦家说亲事……” “我说呢,她刚解禁,怎么就那么着急操心盼哥儿的婚事,原来做的是这个想头!” 董氏绞着帕子,眼中闪过精光。 “行了,你先去伺候着吧,等你主子生育了,我会让人把你送回谢家,能不能留在谢家就是你的本事了。” 董氏只能承诺到这个地步。 弄棋毕竟是谢家送过来的陪嫁丫鬟,她若处置了,容易给人留把柄。 倒不如让谢家自己去处置。 她也不怕弄棋回到谢家乱说话,毕竟丢脸的可不是齐家一家。只怕谢家比她还着急封口。 弄棋却千恩万谢:“奴婢谢太太大恩!” 一旦回了谢家,她也算有个周旋的机会了。倘若一直跟在谢湘怜身边提心吊胆,早晚是个死! 弄棋匆忙赶回谢湘怜院子里伺候。 董氏狠狠拍了拍桌子,冷笑:“我让你惦记主母的位置!” 现在就存了这般心思,待她日后老了,这个儿媳妇还不拼了命踩到她头上? 她是不好意思像谢湘怜那样撒泼卖乖。 所以只好现在就在把她给料理了。 “去,把张产婆给我叫来。” 心腹便问:“大夫还请不请了?” “不必了,这是产婆的事。”董氏淡淡道。 谢湘怜还在房中喊叫:“来人啊,怎么还没来人?” 弄棋回来了,眼神闪了闪。 谢湘怜忙扑过去问:“请大夫了吗?” “少奶奶,奴婢已经和太太说了,太太去请了。” 谢湘怜才敢安心坐下来,摸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忐忑,脸色苍白的厉害:“弄棋,我怎么感觉这孩子……孩子好像在我肚子里待不住了。” 弄棋很害怕:“少奶奶,您别吓我!” 她是想回谢家去,但她不想背着谢湘怜死亡的消息回去。 谢湘怜不敢动,坐在椅子上道:“我等大夫来。” 她忽问道:“不是让去请林府医了吗?他怎么还不来?” 弄棋很为难,不得已说出实话:“是少奶奶您以前信不过林府医的医术,不让他保胎……” 谢湘怜很不满:“他一个当大夫的,怎么这么小气?我承认我看错他的医术了不行吗?快去把他给我请过来。” “府里已经让人去请过了。” 谢湘怜怒了:“我肚子里怀的可是状元之子、未来阁老的重孙,他敢怠慢我?” 弄棋更为难了:“他是不敢,但林府医被留在了……西宁伯府。” 谢湘怜瞪大眼睛,嘶声:“又是她!她怎么总和我过不去!去把姑爷叫来,我亲自和他说!” 弄棋哭着告诉她另一个事实:“大爷那天带您回来的时候,就说……说……” “说什么?” 谢湘怜咬着牙。 弄棋道:“说再也不来咱们这院子了。” 谢湘怜心如死灰,仍觉不甘:“他不就是嫌我没有帮上他的忙,可我们是夫妻啊!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少奶奶,您先喝点水吧。等大夫来。” 弄棋给谢湘怜倒了点水。 谢湘怜没心情喝,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瞬间燃起希望:“去看看是不是大夫来了。” 弄棋出去一看,来了大高个的妇人。 张产婆挑帘子进来,一眼就看到孕妇,什么话都没说,走过去按了按谢湘怜的肚子,道:“嗯,不错,是有要生的迹象了。” “你是谁?” 谢湘怜被个陌生人按了肚子,十分不舒服,挥手打开产婆的手,拧眉道:“你轻点,按的我肚子疼。” 张产婆笑道:“少奶奶未免太金贵了,这点疼就受不了了?等生的时候,你怎么吃得消?” 谢湘怜吓得一抖,道:“不是有大夫拿药吊着吗,我不会疼的。” 张产婆笑得满屋子都听得见,她叉腰道:“我从没听说过女人生产不疼的。要是有汤药吊着就能安然无恙,也就不会叫鬼门关了。” 谢湘怜更害怕了。 张产婆继续说:“何况少奶奶你这一胎极不好,你自己还不知道保养,指不定就要难产。” 谢湘怜再不懂事,却知道难产是怎么回事。 她从前在谢家的时候,听说过好几次妇人难产去世…… 她面无血色:“你凭什么说我这一胎不好?你别骗我!你哪里来的妖妇,给我滚出去!” 张产婆冷笑道:“少奶奶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府上都跟我说了,你这胎本就吃错药,孩子胎里弱,偏你还不好生保养,挺着个大肚子到处折腾。难产不难产,我倒不好说死,早产是一定的,奶奶这几日做好心理准备,可别再作死了。” 谢湘怜茫然了:“我要生了?” 张产婆道:“以我多年的经验,最多也就半个月的事了。” 谢湘怜忽觉自己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紧紧拉着弄棋的手,道:“快,给我请林府医过来,去谢家求我娘,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把林府医请来!” 张产婆皱眉:“少奶奶省省吧,你这一胎啊,我负责了。用不着大夫。” 说完,转身出去,就住在了厢房里。 而院大门却紧闭起来,只许进不许出了。 谢湘怜捧着自己的肚子,表情像是头顶悬着一把镰刀。 她颤声问弄棋:“我这一胎不好,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回答她的,是寂静。 谢湘怜痛哭:“明知道我胎相不好,他们还让我去伯府闹事,难怪我见红!” 弄棋低着头,当做没听到。 西宁伯府。 谢玉惜刚躺下,就觉得肚子不舒服。 她本来没想叫人,只轻声唤了含茹进来。 含茹年轻,哪有经验呢,见谢玉惜脸色好像不对,高声道:“夫人,您是不是要生了!我我我去请大夫产婆。” 伯府有这个条件,早早把大夫产婆都请到府里住下,还有生产需要的工具和药也提前准备好了。 含茹一溜烟儿就出去了,谢玉惜还没来得及说,她羊水还没破。 如今谢玉惜就是这伯府头等要紧的人。 含茹一招呼,环秀堂瞬间亮起来,丫鬟婆子各司其职。 林府医和产婆过来看谢玉惜,最后林府医道:“还未有破羊水的迹象。” 秦妈妈都捏了把汗,弄了半天是虚惊一场。 含茹讪讪道:“是我太着急了。” 林府医摆手笑:“夫人产期快到了,谨慎些是好事。” 秦妈妈和佩兰,好好儿地把林府医送走了。 林府医虽被从床上抓起来,可伯府别处却待他无微不至。 他庆幸,还好是在伯府。 这要是在齐家,那位齐家少奶奶还不得把他当下人似的使唤? 第181章 剿匪(一) 第181章 谢湘怜想方设法,把信递到了谢家,求小周氏请林府医过来保她生产。 小周氏根本就没见到那封信。 因为陈妈妈有意将齐家的信件拦了下来。 小周氏身边的丫鬟问她:“陈妈妈,真不让太太看信?” 陈妈妈早就提前把信拆了看过,她攥着信,拉着脸道:“你也不看看太太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大夫说太太若是想保住这一胎,几个月都不要胡乱走动,太太若是见了二姑奶奶这封信,能不替她奔走?这一胎还保得住吗?” 陈妈妈叹道:“太太盼这一胎,盼了多少年了。再则,太太如今这个年纪,这一胎要是不能生下哥儿,当真一辈子要养那两个庶子当自己的孩子。” 为了小周氏,她绝不能将这封信交出去。 丫鬟却担心:“太太要是以后知道了,责怪咱们怎么办?” 陈妈妈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怪就怪吧!大不了赶走我,我回家养老就是。” 丫鬟还担心:“要是二姑奶奶出事了……哪怕没出事,只怕二姑奶奶到时候也要上门算账。” 陈妈妈倒也无心害谢湘怜,她自有算计,便道:“放心吧,之前二姑奶奶那般闹腾,也不见齐家把她怎么样。齐家要不了她的性命。就算她以后要上门闹,还是那句话,大不了我不干了,回家养老去!” 陈妈妈把信塞到袖子里,不知脑海里为何会回想起,两位姑奶奶出嫁的场景。 当时谢湘怜大言不惭说,她就要成阁老的孙媳妇了。 如今再看,便是有嫁入高门的运气,却没有当好贵妇的命。 “都是命呐。” 陈妈妈进去看小周氏。 齐家。 谢湘怜听说娘家没有音信,便问弄棋:“娘不管我了?我娘当真没派人回一句话?” 她急了:“就算不请林府医,请个好大夫来也好啊。娘怎么不理我了?” 弄棋低着头说:“是不是太太怀着身子,不方便呢?” 谢湘怜咬着嘴唇,眼里泪花盈盈:“娘就是偏心,她就是不想管我了。弟弟还没出生,她就不管我了,好狠的心!” 弄棋还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少奶奶,我看咱们太太不是那样的人,是不是脱不开身?” 谢湘怜大哭:“我都要活不下去了,娘到底还有什么事脱不开身?” 绝望之际,竟道:“要是爹在就好了。” 弄棋这点现实还是看的明白的,要是谢老爷在,只怕……保大还是保小,他会保小。 谢老爷最会算账了。 一个不听话又没什么用的出嫁女,和一个外孙,那还是外孙好掌控点吧? 谢湘怜又开始发脾气了,弄棋待不下去,便道:“少奶奶,奴婢再出去催催。”脚底抹油躲出去了。 西宁伯府,环秀堂。 谢玉惜这几天,常常心跳的很快。 她担心突然要生,丫鬟们也担心,各个陪着她提心吊胆,院子里倒跟打仗似的。 谢玉惜见梁珠白净的脸绷得太紧,忍俊不禁。 梁珠道:“婶子,你笑什么?” 她绞着帕子,忽见谢玉惜笑起来。 谢玉惜拉着她的手,道:“再这么下去,你少说要瘦好几斤。走,去佛堂拜拜吧。” 省得整个府里都如临大敌似的,不得安宁。 梁珠还真想拜拜,扶着谢玉惜就去了。 在小佛堂里面,谢玉惜其实没有求这一胎怎么样,她求的是梁仲骁平安,求的是他能好好儿地回来看孩子一眼。 左广。 梁仲骁也在担忧着谢玉惜跟孩子。 但也只是一瞬,便收敛了心思,出了营帐点兵。 这是最后一场大战,容不得他分心了。 “林康,徐利。” “属下在。” 漏液,林康与徐利,都穿好了戎装,随时在帐外听后命令。 梁仲骁问二人:“突袭小队是否就绪?” 这是林康负责的小队,拢共五百人,他一脸严肃:“已在营外列阵听令。” 梁仲骁点点头,又与其他将士对接之后,最后才去见了几位坐镇中军的文官,其中就包含谢元昌。 文官们见梁仲骁来了,纷纷起身。 军营里,火把照亮所有人的面庞。 梁仲骁脸色沉静肃穆,几个文官亦然,大家却心知肚明,文官的肃穆,那都是装出来的。 前日定下最后的围剿战略,文官们一致决定:“打仗的事就交给梁总兵,我等在军帐里等总兵好消息。”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文官都纷纷应和。 谢元昌觉得,他是梁仲骁的岳父,不能放女婿一个人去剿匪,他连跟都不跟去吧? 但看众同僚们那么惜命,又听说这次围攻悍匪老巢,那悍匪头子俞大当十分残暴不说,箭法一流。 就是说,他哪怕是跟在梁仲骁带领大军里面,被团团围住。 也很有可能被俞大当隔空一箭射死。 谢元昌摸了摸自己的脆弱的心脏,决定和文官同僚们,一起守在中军营帐之中。 但他对自己的女婿送上了最大的祝福。 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他都向梁仲骁表达过,希望他平安归来。 “兵贵神速,我们就不耽误梁总兵的时间了,我等在中军等总兵好消息!” 突袭,争取的便是一个出其不意。 时间很重要。 梁仲骁辞别中军文官,带兵出营,前行不到五百米,斥候来报:“报!俞大当等贼匪还在原地未移动。” 林康有点满意地笑道:“伯爷,看来他们还没意识到我们今夜突袭,还原地休整。” 徐利也说:“俞大当以为我们还和之前一样,晚上休息白天和他们打呢!” 这计划中的最后一仗似乎有点轻松了。 梁仲骁没有掉以轻心,道:“再探。徐康,跟上。”最后这道命令,低沉狠厉。 徐康一发号令,他身后那五百人,便齐齐围拢,跟在他身后。 这一仗能否一举将俞大当等贼匪一网打尽,就在于徐康这支突袭小队,能否将他们打溃散。 一旦贼匪们惊惶之下,四散而逃,便是梁仲骁带兵网罗他们的机会。 他必让每一个沾着人命的贼匪,插翅难逃。 “出发!” 徐康带着队伍,速速骑马钻入山林。 月光之下,两张年轻的脸孔熠熠生辉。 李惠风和梁虎对视一眼,夹着马肚子跟上徐康的脚步。 梁虎低声道:“谢谢徐叔。” “你小子,哼。”徐康没好气道:“你叔叔可不同意你参加突袭,你给老子提点儿神,别伤着了自己,否则我回去没法儿跟你叔叔婶子交代。” 梁虎目光如炬:“不立军功,我才没法跟婶子交代。” 自从入了军营到现在,这是他最接近成功的机会。 只要他能拿下俞大当人头,或者生擒贼匪头子,便是首功,叔叔到时候焉能怪他?婶婶和弟弟妹妹们,难道不以他为荣? 徐康飞速瞥了一眼旁边的李惠风,长的也细皮嫩肉,虽然晒黑了很多,但还是和他们这些兵头子不一样。 他不会就是国公府李家那位大郎君吧? 徐康瞪了大眼睛。 军队疾行穿入林中,已在逼近贼匪们的地盘。 徐康可管不了那么多了,管他是谁,上了战场都一样,杀敌,立功就对了! 五百骑兵进山。 飞鸟震翅,齐齐飞向上空。 贼匪地盘,睡倒了一大片。黑暗之中,有个人睁开了眼睛,就是贼匪头子俞大当。他脸上一道疤,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像是把脸切成了两半。 俞大当扯着嘴角,冷哼一声。 “梁仲骁……”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打了一个月左右,他也已经摸清楚对手梁仲骁的习惯了。 谁笑道最后,还不一定。 第182章 剿匪(二) 第182章 梁虎跟着徐康前行到十分接近悍匪老巢的地方,忽然觉得不对劲,他低声道:“徐副将,前方虽有火光,但是不是太安静了?” 徐康抬手,让骑兵们停下脚步。 斥候深入腹地之后,已经不见了。 他也小声地说:“这个时候他们还在睡觉,安静不是应该的吗?” 梁虎有着武将天生的直觉,他目光直直看向前方,拧眉道:“会不会有埋伏?” 徐康惊讶地看了梁虎一眼,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你叔都告诉你了?” 梁虎:“告诉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们不是突袭小队,横冲直闯过去,勇猛就行了吗? “呔,朝廷走狗受死!” 安静的山林,忽然有一阵的颤动,那些深绿色的叶子随风抖动,接着就直起来,从低矮的树木变成了一个个的人。 “有埋伏!围拢!” 徐康握紧手中武器,勒紧了缰绳,暗暗道,果然有埋伏啊。 他最先定下来,接下来是梁虎。 梁虎一肚子疑问,但见悍匪们举着冰冷的 大刀冲上前来,也没功夫去问个究竟,夹着马肚子上前,高喊:“冲啊!杀了这些贼匪!” 好兄弟都冲了,李惠风还能等? 之前的几场小战里,他只取了几颗贼首而已,比不上梁虎的功绩。他不服气。 这是最后的立大功机会,李惠风不能等了。 “你们的狗命,小爷要了!” 李惠风举刀劈下去。 两边交战,山林里顿时闹哄哄的,打到后面嘶吼哀鸣声不绝于耳。 徐康杀了几个小喽啰,借着微弱月光,满山找人:“俞大当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他,因为谁都没看到俞大当。 主力军赶来,步步紧逼,逼到贼匪们的老巢。 梁虎和李惠风俩小子十分勇猛,冲进去抓了几个老面孔,交手一个月,他们早就认得俞大当和他的左膀右臂。 二人砍下两颗头颅,杀鸡儆猴。 梁虎便提了其中一个奄奄一息的头目质问:“俞大当在哪?” 李惠风一看没有俞大当,有点慌了,长枪指着一个头目的喉结:“俞大当是不是跑了?说,他带着多少人跑了?往那边跑了?” 这些个头目,仰天大笑,疯癫道:“景安帝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众副将们头皮发麻。 敢骂皇上,贼匪找死! 李惠风冷着面,一枪戳穿了那人的喉咙,便听得一声呜咽,再也没有声音了。 然而其他被抓的悍匪,竟都纷纷效仿,高喊:“景安——” 大乾朝现在的年号一出,梁虎与李惠风还有其他副将,纷纷举起武器,将那些人给杀了。 李惠风和梁虎二人忙中对视,梁虎纳闷了:“谁教的他们?几个贼匪竟也咬文嚼字起来。” 李惠风道:“你不懂,书里都这么写,造反的贼人号召从众,都要想个理由和口号,让跟随者心服口服,你看他们死前的忠诚样子,可见被骗的太深。” 梁虎听懂了,但懒得说下去,他也有一个疑问:“俞大当逃哪去了?” 捣了贼匪老巢,但是没见到最大的头目俞大当。 这……不能算大胜吧? 林康徐利各自让人现场抓了还愿意开口的人,从中筛选出一个一看就和别人不一样的人。 他们从其余贼匪口中得知,这位一看就不一样的“读书人”,竟是俞大当的军师? 李惠风笑了:“哟呵,你们贼匪还有军师呐?” 军事闭着眼,什么话都不说,挨一顿打之后,才在林康和徐利之间扫视半天,问:“你们哪个是梁仲骁?” 奇怪,他怎么看着都不像梁仲骁? 徐利不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便道:“我就是西宁伯,快说,俞大当往哪边跑了?” 他怕反贼心存侥幸,不说实话,挑眉道:“你不说也不要紧,我军斥候已经摸查出俞大当最可能逃跑的那条小径,正有三千人前去捉拿他,取他狗命只是早晚的事。” “梁仲骁,你做梦!” 军师仰天大笑,说:“主人,您料事如神,他们主力军都来捣毁此处,中军失守!主人,杀!杀朝廷狗官片甲不留!” 梁虎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军师不屑于和一个毛头小子说话,他看都不看梁虎,而是和“梁仲骁”冷哼道 :“杀了我们这群喽啰,却让你们中军文官各个掉了脑袋,梁总兵,你这是赢了还是败了?朝廷还会给你封赏吗?” 梁虎目眦欲裂,“贼匪,你们好生奸诈。” 他急了,禀道:“徐参将,林副将,请让属下带兵即刻赶回中军!” 徐利和林康二人却笑了,双双道:“总兵果然料事如神。” 最先听懂这话的是俞大当的军师,他面如死灰:“你、你们不是梁仲骁?他人在哪里?” 梁虎才发现。 出发的时候,小叔明明亲自带着兵,这会儿不在了? 李惠风也奇怪了:“梁总兵哪儿去了?” 梁虎反应过来了,从刚才假装中埋伏开始,他们这边就一直没有上套。 小叔他——完全猜中了俞大当的所有计谋? 徐利笑道:“想见我们总兵,这就带你去。收队,回中军。” 林康交代梁虎和李惠风:“自己的军功,千万在裤腰带上挂好了。别让人给摸走了。” 梁虎和李惠风收拾好自己的战利品,骑马回营。 中军营帐。 文官们正等梁仲骁的好消息,有些犯困的时候,有人提议:“喝点酒提提神?” 谢元昌嘴角一抽。 你们不怕被参,我怕。他却未表态。他在这里,从不当出头鸟。 喝酒的提议并未通过,帐里正倦意四散,外面骚动了。 “怎么回事?” 谢元昌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这骚乱很奇怪,他疾步出去,挑开帘子一看,吓得退回来,脸色煞白:“偷袭,有、有人偷袭!” 几个文官顿时都吓得腿软。 有人责怪梁仲骁:“梁总兵把兵都带走了,这怎么办啊。” 谢元昌腿软到站不起来,弯腰扶着桌子,官帽都差点掉了。 这也没人和他说,打仗的时候文官也有危险啊。 外面一阵厮杀,几个文官吓得灭了烛火,缩在一起不敢出去。 第183章 活捉 第183章 “狗官在哪!狗官滚出来!” 俞大当带着人,冲进中军军营,留守的士兵将他们围住。 但俞大当带了百余人,各个都是不怕死的悍匪,就这么冲进中军,力量不容小觑。 能留守的,必是战力不够的士兵。 某副将带着二百多士兵与俞大当对阵,气势上输了一大截。 俞大当高喊:“景安帝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等都是替天行道,教出狗官,饶你们不死!”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士兵和副将们心都要跳出来了。 营帐里的文官们,更是大多浑身软弱无力,只能扶了扶官帽,擦去冷汗,低声问:“梁总兵应该快回来了吧?” “……应该吧。” 谢元昌早忘了孔圣人,心中抬出佛主菩萨,盼着他们保佑自己躲过一劫。 当然,如今真正能救他们的,就只有梁仲骁。 谢元昌从没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惦记他的大女婿。 外面刀枪碰撞,士兵和悍匪们打打杀杀。 梁仲骁就守在外面,待确定俞大当再无后援,带兵冲入中军,号令身后一千桐源卫:“杀!活捉俞大当者,一等功!” 桐源卫平常便训练有素。 总兵一发号令,便似一条游龙冲进去,极有规则地分散,聚拢,将俞大当等一百多贼匪团团围住。 “中计了!我们中计了!” 俞大当手下看着黑压压的桐源卫,各个亮着枪,气势如虹,便觉败了一半。 俞大当坐在马背上,举起了他最拿手的弓。 他的弓法便是在军营之中,也如雷贯耳。 弓箭一亮相,梁仲骁周围的副将便慌了:“保护总兵!保护总兵!” 卫矛更是直接挡在了梁仲骁身前,做好了为主子挡箭去死的准备。 “让开。” 梁仲骁吩咐了一声,也拿出了一柄弓。 卫矛犹豫之后,还是退开了。 俞大当与梁仲骁同时举起弓,瞄准对方,长箭射出,千钧一发之间,梁仲骁手里射出的箭,竟然射中俞大当的箭,并将对方的箭射落在地。 紧接着,梁仲骁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第二支箭。 俞大当还沉浸在“怎么可能有人射掉我的箭”的震撼之中,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第二支箭没入他拿弓的右臂之中。 “啪。” 弓掉了。 失去弓箭还受伤的俞大当,伤害大减。 梁仲骁又喊着“生擒俞大当一等功”,众士兵再也等不及,人山人海朝着俞大当扑过去,将他五花大绑。 俞大当跪在梁仲骁面前的时候,胳膊还在流血,眼里充满了不甘:“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偷袭中军?” 梁仲骁懒得回答他。 自从要和俞大当交手的那一刻起,他便从各方收集消息。 一个贼匪而已,有何难对付? 在俞大当不知情的时候,他和陆琛陆侍郎,早就将此人摸透了。 “来人,收押。” 梁仲骁下令。 俞大当感觉自己被轻视了,他不光射术一绝,还曾经中过秀才。 他是个文武双全的天才! “梁仲骁,你为这样的朝廷和皇帝卖命,你就不怕遭报应!景安帝不——” 梁仲骁跳下马,一脚照脸踹过去,俞大当掉了好几颗牙,就着血水咽下肚子里。 那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也就说出了一个“不”字。 梁仲骁命令卫矛:“堵住嘴。” 卫矛点头:“是。” 梁仲骁大挥手,下达一道指令,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纷纷散开,该干什么干什么。 中军骚乱很快便平复了。 帐中文官们,听见外面没了声音,十分纳闷:“怎么回事?谁出去看看?” 都不敢出去,他们看着官职最低的谢元昌。 “我?” 谢元昌指着自己的鼻子。 众文官眼神很一致:你一个小小同知,你不去谁去? 谢元昌顶着众上峰的压力,双腿打颤掀开了军帐帘子的一角,待看到梁仲骁威风凛凛坐在马背上,剑指一方, 他立马亮了眼睛,高声喊道:“仲骁,爹在这儿,爹在这儿!” 他忙不迭跑过去,官帽都歪了。 梁仲骁闻声回头,皱眉:“谢大人,你们怎么了?” 他回来的很及时,应该没有人受伤吧? 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谢元昌,他们刚才要是没听错——爹?谢大人是梁总兵的爹? 谢元昌也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正了正官帽,脸色涨红:“我们没事,没事。” 梁仲骁颔首:“没事就好,我带兵去林中收拾残局,大约寅时回营。众副将听令。” 留守的许多副将,都不是梁仲骁的人,而是京军里的副将。 此刻也严肃以待,看向梁仲骁的目光炯炯发亮。 “出发!” 那些之前就被安排好跟随梁仲骁的副将们,带着士兵到林中去接林康徐利等人。 林康徐利等副将也在带兵火速赶回来。 梁虎有些忧心:“徐参将,总兵身边只有一千多兵力,会不会……” “不会。”徐利和梁仲骁从小一起长大,梁仲骁的身手和射术,他比谁都有信心。 林康也说:“俞大当要是能伤到总兵一根毫毛,老子把头剁了给他下酒。” 话音刚落,便听一道声音隔空传过来:“你的头还是留着吧。” 梁虎眼尖:“梁总兵!” 他嘴严,不像谢元昌似的,紧急情况之下就道出了二人的关系。 火把点亮,照亮两边。 梁仲骁打眼便看到梁虎跟李惠风,腰上都别着……好几只左边的胳膊。 臭小子,不知伤到哪里没有。 “属下参见总兵。” 林康徐利二人纷纷上前,梁仲骁问了问他们追捕残余贼匪的情况,徐利大致汇报之后,梁仲骁点点头,又重新安排了几队人马,连夜继续搜捕,之后便带兵回营。 梁仲骁如约,在寅时赶回中军营帐。 谢元昌等文官在帐外等候,以往站在最边缘的他,竟然站在了比较靠中心的位置。 站在最中间的一位大人,还有些责怪谢元昌:“谢同知真是深藏不露,你是梁总兵的岳父,怎么不早说?” 谢元昌心中欣喜若狂,脸上却只是微微翘着嘴角,道:“在官言官,绝不能因我与梁总兵……影响了军务。” “是也是也。” 梁仲骁进入营帐,骑马缓步进来,见到那群文官的时候,他和林康徐利等人都下马了。 文武官相互寒暄过,即刻商谈如何写奏本的事情。 梁仲骁详述军情,文官执笔写奏本。 卫矛也在一旁听着。 直到天亮了,大事都有了章程,梁仲骁才回营帐。 洗漱后,他也没急着休息,而是召来卫矛:“你单独给陆侍郎去一封信简述军情,要快。” 他还自己单独写了一封简短的私信,只问一件事。 妻子产期将近,他能不能回家相陪? 陆琛收到信的时候,在第二天子时。 陆琛早知梁仲骁胜了,还生擒了俞大当,留下活口,乐的合不拢嘴。 “我就知道剿匪一事交给仲骁,准成。” 幕僚李清道:“在下提前恭贺陆——阁老。” 陆琛笑道:“入阁为时尚早,等仲骁过些日回京了再说。” 李清纳闷了:“伯爷何故还留在左广?不立刻回京述职?” 陆琛笑意更深:“他啊,急着回桐源陪他妻子生产。” 李清也笑了:“想不到伯爷还是个情种?” 陆琛却很赞许:“不齐家,如何治国平天下?仲骁心中有家亦有国,是我朝良将,真乃大乾之幸。” 他连夜给梁仲骁回了一封信。 准他在左广逗留几日收拾残局,哪日回来让他自己看着办,但是最多不能超过七日。 奏折一旦呈上去,景安帝便要召军队回京。 将士不得抗旨不回。 他也只能为梁仲骁拖延七日。 第184章 生产 第184章 梁仲骁一得到陆琛应允,便将军务交代下去,又唤来卫矛为自己遮掩,道:“我来去最快也要四日,你就说我受伤了要休养,谁都不见。” 卫矛知道梁仲骁思夫人心切,便道:“伯爷放心,有林副将和徐参将帮忙,属下一定顾好营帐。” 梁仲骁颔首,将诸事都交给卫矛,悄然换了一身衣服溜出营帐,骑一匹快马飞奔回桐源。 梁虎挣了军功,正兴奋。 他杀了俞大当的几个重要臂膀,这回立了大功,兴奋的跟李惠风还偷偷喝了酒。 就听说梁仲骁受伤了。 他不敢明目张胆去探望,便私底下找到卫矛:“小叔怎么样了?伤哪儿了?” 卫矛就和梁虎说了实话:“伯爷放心不下夫人,回去看夫人生产了。此事伯爷已经禀过京城那边儿,只是怕这边人说他打胜仗拿乔,才让我帮助遮掩。” “小叔没受伤?” 卫矛点点头,深感自豪:“伯爷的功夫大少爷您还不知道?怎么可能有人伤到伯爷?” 梁虎也自豪。 自从剿完匪,营内所有人都在传一件事,他小叔如何神勇,如何与俞大当同时射出一箭,在针尖对麦芒的情况下,眨眼间便取胜。 “梁总兵的箭术,神了!我看京城里也没有人比得过。” “我觉得也是,那天晚上要是我亲眼看到,还真不敢相信。” “梁总兵也真沉得住气,带咱们操练这么久,我们都不知道他有这一手。” 梁虎暗暗高兴,李惠风听了还时不时过去凑热闹:“梁总兵着实厉害,以后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他了。” 得知梁仲骁没有受伤,只是跑回去看婶婶了。 梁虎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便是担忧:“卫矛哥,婶婶生产相当于过鬼门关,我能不能也回去陪着婶婶?” 卫矛用眼神敲打他:“伯爷是得到许可才离开军营,你?谁批准?” 怕梁虎不死心,卫矛说:“大少爷要是不想伯爷发火,老实待着吧!否则伯爷回来了,都不让你知道多了个弟弟还是妹妹,馋死你。” 梁虎觉得膝盖一软,搓了搓手。 小叔要是不告诉他,婶婶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那他……还真够难受的。 “我知道了,我不乱跑。” 梁虎回到自己营帐,乐得合不拢嘴。 李惠风过来同他勾肩搭背:“笑什么呢?” 打胜仗之后,他们那一批跟去正面交锋的士兵都轮休了,只不在营内为非作歹,不在操练场上乱晃悠,都还比较自由。 梁虎神神秘秘地说:“我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又要有妹妹了?” 李惠风一脸笑。 梁虎伸手抬上李惠风的下巴,道:“你要妹妹,让你娘给你生去。” 怎么老馋他的妹妹? 说不定是弟弟呢。 李惠风又想起了梁珠,不知道梁家的姑娘,是不是都如她一般可爱。 梁虎全然想不到。 他不光要有妹妹,还要有未婚妻了。 陈真真随父母亲拜访父亲恩师的时候,没多久也听到了西宁伯在左广大胜悍匪的消息。 陈父见女儿与恩师家的幼子实在不合眼缘,终于对西宁伯府意动了。 陈真真问:“爹,我们什么时候去左广到陆家做客?” 陈父板着脸:“你是想去西宁伯府做客吧?多大的姑娘了,怎么不知矜持。” 陈真真眨着眼:“我就是想去见郡主娘娘了,不行吗?” 当然也想见见那位梁虎小将军。 打胜了仗,他应该也要回家了吧?这次她总能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了吧? 西宁伯府,环秀堂。 这回不是闹着玩,谢玉惜真的要生了。 下午小憩了起来,刚想出去溜达一圈儿,忽然羊水就破了,她先还愣了一会儿,看着下身流下来的水,晓得自己这就是林府医和产婆们说的,羊水破了。 她紧紧抓住佩兰和含茹的手,冷静道:“快去请林府医和产婆来,我要生了。” 佩兰和含茹两个也愣了一会儿,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一个去请大夫,一个扶着谢玉惜回产房。 秦妈妈也指挥着丫鬟们烧热水,准备干净的棉被和布料。 含芝乖乖坐在台阶上,不给谢玉惜添麻烦。 “要有小小姐了,小小姐……” 秦妈妈和她说的,小姐要生小小孩子,可能是哥儿,可能是姐儿。 她希望是姐儿。 因为小姐就是姐儿,她小的时候只有小姐对她好。小姐生了小小姐儿,她就对小小姐儿好,和对小姐一样的好。 含茹念念有词:“小小姐,生小小姐。” 女子生产就没有容易的,谢玉惜从站着生到脱力,又去躺着生。 经历了足两个时辰的折磨,孩子终于露出个脑袋了。 “夫人,吸气,吸气,孩子已经看到头了!” 谢玉惜头晕眼花,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脑中空空如也。 耳边只听得见产婆的嘶吼声,什么都听不见。 她整个脑海里,也只有一个念头,按产婆说的法子吸气,用力,把孩子生出来。 “玉惜,玉惜!” 梁仲骁回了,风尘仆仆赶回来,正好赶在谢玉惜生产两个时辰的时候。 衣服也来不及换,只脱掉外衣,匆匆忙忙净手净面进来,握住了谢玉惜的手。 谢玉惜侧头,却看不清梁仲骁的脸,便又转回头,看着头顶上。 林府医熬好的药送进来,梁仲骁道:“我来喂。” 这是给产妇提气儿的药。 有的产妇生到最后没有力气,便生不出来,孩子胎死腹中。 “玉惜,张嘴,喝下去。” 谢玉惜实在没力气,闭上了眼,唇色苍白。 梁仲骁管不了那么多,先强喂,见喂不进去,自己喝了渡给她。 谢玉惜喝下些药,四肢略有些力气,睁眼看到梁仲骁,恍惚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不错眼地看着他,又仿佛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一用力,就听产婆喊道:“出来了,出来了,马上腿也要出来了,夫人用力!” 没多久,孩儿降生。 谢玉惜乏得没力气看,只隐约听到有人在笑。 次日,谢玉惜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她已经躺在干净温暖的锦被里。 秦妈妈过来攥住她的手,热泪滚滚,声音低低的:“夫人,伯爷守了您一整晚没合眼,早上才抱着姐儿睡着了。” 谢玉惜抬头,看到梁仲骁坐在圈椅上,保持着抱孩子的端正坐姿,眼皮子却是合上的,他青须微微覆面,下颌越发凌厉。 只一眼,她便知道,剿匪这一月,他瘦了些许。 也累了。 女儿尚在襁褓,在梁仲骁的臂弯里睡得十分安稳。 谢玉惜红了眼眶,小声道:“是个姐儿?” 秦妈妈点点头,问谢玉惜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玉惜摇摇头,道:“别吵醒他,让我看看他们俩。” 秦妈妈含笑让开。 梁仲骁日夜兼程,回来又守了谢玉惜一整夜,眼下睡的太沉,尚不知自己正被打量。 第185章 取名 第185章 梁仲骁只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 他心神不宁,记挂着谢玉惜,孩儿也饿了,在他怀中动了动,梁仲骁便被惊醒。 一醒来看到谢玉惜也醒了。 他把孩子给了乳娘,起身蹲在床边,声音低沉醇厚:“玉惜,辛苦你了。” 秦妈妈进来道:“伯爷,夫人,都吃点儿东西吧。” 她知道小别胜新婚,何况这俩都是鬼门关走一趟,定是相互记挂着。 但也不能不吃饭啊。 秦妈妈让佩兰和含茹进来摆饭,单独喂谢玉惜吃月子餐,给梁仲骁则准备些牛肉猪肉和许多蔬菜。 茶足饭饱,终于有说话的时间了。 林府医也找机会进来给谢玉惜再把了一回脉,笑容满面:“夫人这一胎生的还算顺利,月子里好好保养,不落下些月子病即可。” “多谢林府医。” 梁仲骁抱拳,林府医让他别客气,还道:“伯爷护家卫国,我做这些不算什么。” 林府医在西宁伯府已经住了好些日了,他想回家了。 而且齐家那位只怕也生了,用不着烦他,他也不用躲了。 梁仲骁送了送林府医,转头回来的时候,房中已经只剩下谢玉惜一个人,秦妈妈早抱着孩子,带着乳母丫鬟离去了。 有些日子没见,谢玉惜竟觉得有些生分了。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剿完匪了吗?” 梁仲骁点点头,和她说了说左广的情况。 他说的简单,谢玉惜听说漏液杀敌,就觉得心惊胆战,着急地问他:“受伤了没有?” 大伤没有,小伤当然有。 梁仲骁只说:“无碍,家里辛苦你了。” 谢玉惜得知他还是瞒着中军赶回来,所以才没带梁虎,担心的很:“什么时候走?” “最迟明天。” 陆侍郎只给了他七天时间,他不能留足了七天,明日非走不可。 谢玉惜动了动嘴皮子,什么话都没说。 梁仲骁似乎感觉到她的思念,紧紧攥着她的手,说:“等我回京述完职,立刻就回来陪你和女儿。” 本来她就只要他平安便好。 现在他都平安归来了?她不应该高兴吗? 谢玉惜却高兴不起来。哪儿有女人希望自己丈夫刚回来就走? 梁仲骁许久未见她,想得很。 也不像之前那般严肃了,埋在她脖颈里,贪恋地道:“玉惜,你好香。” “……什么?” 谢玉惜脸颊都红了,怎么感觉丈夫变了?变得粘人了。 梁仲骁亲了亲她的脖子,知道她还要坐月子,也没敢太过分,轻轻叹了叹,又说了一遍:“玉惜,你好香。” 谢玉惜轻笑:“怎么从左广回来就变不正经了?” 梁仲骁抬头,那张脸上的剑眉星目,就没一样不正经,刚才那些温柔缱绻的话,就不像他说的。 谢玉惜捧着他的下巴,摸了摸上面的胡茬:“刮刮胡子去吧,别吓到女儿。” 梁仲骁淡笑去了。 秦妈妈看着有机会,就抱孩子给谢玉惜看看,她脸色温柔:“夫人,小姐和您小时候长得像极了。乖着呢。” 谢玉惜还没仔细看过自己的女儿,接过来抱在怀里,目光十分温柔。 秦妈妈提醒她:“伯爷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回桐源。夫人记得和伯爷商量出姐儿的名字,咱们姐儿可是夫人和伯爷的嫡长女,名字不能马虎了。” 谢玉惜眉眼都弯了:“知道了,我的嫡长女。” 她摸了摸孩子白净的脸颊,道:“姐儿怎么长得这么白?” 她记得谢家几个庶子出生的时候,都皱巴巴的。 秦妈妈笑了:“也不看看谁生的,夫人生的当然和夫人一样漂亮了。” 梁珠来了。 “婶子。让我抱抱。” 昨天她就一直很想看看谢玉惜和孩子,奈何插不进来,今早过来了几次,听说小叔一直抱着孩子不撒手,就回了院子等着。 终于等到了机会,迫不及待就要抱抱妹妹。 “小妹,小妹。” 梁珠喜欢极了,一个劲儿唤着小妹。 梁仲骁还没进来,就听到里面笑声不断。 “小叔!” 梁珠见梁仲骁进来,也思念不已,却晓得小叔婶子见面时间有限,请了安之后,就和秦妈妈一起带着孩子出去。 “玉惜,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你写下来,我从京城给你带回来。” 梁仲骁收拾完自己,脸庞俊了好几分。 谢玉惜不错眼地盯着,浅笑道:“一时想不到。” 忽然想到女儿身上,便道:“给姐儿求个平安符吧。” 听说父亲为女儿求的平安符,比母亲求的好。母亲替儿子求的平安符,又比父亲求的灵验。 梁仲骁一口就答应了,但还是想给谢玉惜带点什么。 谢玉惜就说买些内宅女眷喜欢的便是。 她什么都有了,真不知道要什么。 夫妻俩在房内处了一天,定下了姐儿的名字,夜里同眠,次日天一亮,梁仲骁便要走了。 他醒的时候,谢玉惜还紧紧靠在他的肩头。 梁仲骁偷偷亲了亲她的脸颊。 放在以前,他绝不会这么做。 但他知道,这次不亲,再回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谢玉惜还在坐月子,林府医说过了要好好将养。 梁仲骁也不希望离别令谢玉惜哭伤身子,悄悄就走了。 谢玉惜知道的时候,心中虽然不舍,倒还真的没想哭。 秦妈妈抱着孩子问谢玉惜:“姐儿的名字取好了?” 谢玉惜笑道:“叫梁落圆,乳名香香。” 秦妈妈喃喃念着“梁落圆”,倒是能明白为何取这个名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将门之女,取这两个字不稀奇。 可为何乳名叫香香? 难道因为姐儿生下来就一股奶香味儿? 秦妈妈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婴儿梁落圆,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香香,咱们姐儿香香的,乳名香香。” 名字传下去之后,府里上下便“香姐儿”地叫着。 齐家。 谢湘怜和谢玉惜同一天生产。 只不过她生产的时候接近子时,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隔日了。 和大夫说的一样,她这一胎难产的很。 她虽减了不少体重,胎儿还是过大,煎熬了几乎大半个夜晚,终于生了出来。 弄棋真不知道为主子高兴还是伤心的好。 “少奶奶,生了,是个哥儿!” 谢湘怜喜极而泣,她生了个哥儿!状元郎的儿子,将来也要中状元。 孩子刚出生,还没见到娘,董氏就把孩子抱走了。 若是个丫头也就罢了,是个儿子,还是齐汝望的儿子,那绝对不能给谢湘怜养。 第186章 了断 第186章 “弄棋,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历经生死生下这个孩子,谢湘怜心中柔软了一会儿。 生产完到现在,丈夫没来,婆母没有过来,娘家人也不在。 好像只有这个孩子和自己有着最紧密的关联,她迫不及待想看孩子了。 弄棋颤声:“少奶奶,孩子……孩子……” 谢湘怜躺在床上,感觉到了不对劲,“我怎么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从生完孩子到现在,过去多久了? 一天?还是两天? 她居然一点都没听到孩子的哭声。 弄棋硬着头皮道:“少奶奶,孩子被太太抱走了!” 谢湘怜困惑了一会儿:“什么叫抱走了?” 弄棋说:“太太说,您生产伤了身子,好好养身子才是,孩子不能给您养了。” 谢湘怜默然了一阵,随后才觉得身体疼的很奇怪。 她龇牙道:“她不让我自己养孩子?弄棋,我肚子好疼,怎么回事?” 弄棋虽然也曾跟着谢湘怜学跋扈了,毕竟只是个没出阁的丫鬟,没见过大世面,也没见过大事。 主仆一场,她同情地说:“少奶奶,您生产伤了身体,产婆说您再也不可能生孩子,也不能和姑爷同房了。奴婢走了之后,您要好好将养自己个儿,别再那么掐尖要强了。” 谢湘怜还没缓过劲儿,忽听说弄棋都要走了,死死抓住她的手,问:“你要走哪里去?你是我的陪嫁丫鬟,你的身契还在……” 她想起来了,丫鬟的身契在娘的手上。 谢湘怜冷冷地道:“你想背叛我?” 弄棋摇摇头:“奴婢年纪大了,是该放出去了,少奶奶,您不放我有违人伦。” 谢湘怜还有力气,一巴掌打在丫鬟脸上,吼道:“你休想!” 弄棋脸疼。 但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受折辱,什么都没说,起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谢湘怜恼道:“你要敢走,我让我娘发卖了你!” 弄棋不听谢湘怜说什么,只和她说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姑爷要外放当县官,不在桐源,少奶奶你不可能不跟去吧?奴婢爹娘老了,奴婢要留在桐源,不能随你和姑爷去外地。 “哦还有,大姑奶奶也生了,从昨天开始就在桐源城里到处撒喜糖。” 谢湘怜又来劲儿了:“我嫡姐也生了?生的哥儿还是姐儿?” “生了个姐儿。”全桐源都知道,连弄棋都知道了。 谢湘怜大笑:“只不过是个姐儿,我虽以后不能生了,却生了个哥儿。她生个丫头有什么用?” 弄棋收拾好包袱,最后看了谢湘怜一眼,道:“少奶奶,您还是想想您自己吧,大姑爷打胜仗,立了大军功,大姑奶奶生了个女儿,伯府也让全城跟着同喜,说明伯府不轻视女儿。大姑奶奶过的——好着呢!” 这话出自自己丫鬟之口,就更扎心了。 谢湘怜冷笑:“你懂什么?将来继承家业的只能是儿子。谢玉惜她要是生不出儿子,将来就是替别人养孩子。不像我,我已经生了自己的儿子了。” 弄棋叹气:“我说少奶奶,您难道没想过,如果咱们谢太太要是又生了个女儿,听了这话会怎么想呢?” 不是她忽然会体谅人了。 她跟着谢湘怜这么久,压根就没学会体谅二字。 只不过眼看着马上要回谢家了,她不能得罪小周氏,自然要注意不能得罪小周氏,目前看来,以后最不能在小周氏面前提的,就是“替别人养儿子”了吧。 偏偏谢湘怜就这么随意地挂在嘴上。 谢湘怜一怔,也知自己说错了话。 她刚想反驳,说不定她娘生的是儿子呢?心里却不情愿小周氏给她生个弟弟。 娘现在就不管她了,要是真有了弟弟,以后她还能靠谁? “少奶奶,奴婢走了。太太说会让人来照顾您,奴婢瞧着太太不是个会害人性命的人,您只要在婆家温顺些,也许还能过下去吧。” 言尽于此,弄棋背着包袱,向董氏请了个安,便走了。 董氏身边的妈妈敲打她:“管好自己的嘴。” 谢湘怜生产时发生了什么事,弄棋也看清楚了,董氏可不希望丫鬟回到谢家乱说。 弄棋道:“奴婢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董氏把人放走了,又见了张产婆。 张产婆笑道:“夫人放心,你们家那位少奶奶再也不能生了。” 董氏点了点头,打发了张产婆。 她的心腹妈妈抱着孩子出来,给董氏看了一眼,低声说:“有了这个哥儿,以后少奶奶还敢不老实?” 董氏心里还有别的算盘,她摸了摸孩子的脸颊,道:“怎么说也是西宁伯夫人的亲外甥。以后他们不能见死不救吧。” 董氏叹了口气。 “西宁伯夫人还真是个命好的,西宁伯凯旋的消息已经传开,我听说咱们家老太爷与阁老之位无缘了。” 心腹妈妈不好插嘴主子的大事,何况是老太爷的,做下人的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董氏心情实在不好,絮絮叨叨的:“身在咱们这种家里,不是大起就是大落,老太爷一旦致仕人走茶凉,苦日子还在后头。就了这个孩子,说不得西宁伯府还能照顾咱们一点儿。” 妈妈心里一沉:“夫人,应该不至于糟糕到这种地步吧?” 董氏摇头:“你不懂。要不是感觉到了大危机,太爷不会这个时候想办法让汝望外放到那么偏远的地方,他是想保住齐家的希望。” 妈妈目光还是在内宅:“少奶奶要是跟去了,她身子可受得了?” 董氏冷笑:“那就是她自己的造化,和我们无关了。” 外放到太穷苦的地方,死个把妇人有什么稀奇? 妈妈看着襁褓中的婴儿:“您要亲自着哥儿?” 董氏点点头,“我能养出一个汝望,就能养好他的儿子。” 薪火相传,齐家未来的希望,或许就在这孩子身上呢? 襁褓婴儿什么都不知道,动了动嘴唇,睡的香甜。 弄棋回到谢家,陈妈妈原本不想再见谢湘怜的人,听说谢湘怜早产了,弄棋又是带着包袱回来,才见了她,问:“湘怜姑奶奶怎么了?她怎么会早产?你怎么不在她身边伺候?” 弄棋跪下了,说:“和陈妈妈说句实话,都是二姑奶奶自己作死孩子才早产。二姑奶奶在齐家为所欲为,公婆早就不容,拨弦已经不在姑奶奶身边,连奴婢也被赶了回来。” 陈妈妈眉心跳了跳,听这意思,谢湘怜在齐家做的事,远比她们想的糟糕。 “进来说。” 陈妈妈带着弄棋进内院,细细问了许多事,决定让弄棋亲自和小周氏说清楚。 姑爷齐汝望就要外放了,这一团糟的家务事,是时候做个了断。 她只是个下人,不能替小周氏做决定。 第187章 求人 第187章 弄棋见了小周氏,将谢湘怜嫁入齐家之后,如何与齐汝望离心,怎么得罪婆母董氏,又是如何为难林府医,胡乱吃药导致胎弱,为何难产等等…… 一口气说了个清清楚楚。 小周氏完全不知道谢湘怜过成了这样。 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在床上昏死过去。 陈妈妈就知道会这样,赶紧喂了药,让小周氏缓了好一会儿,才劝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太太,想开点吧。您肚子里还有一个,你不能顾了大的不顾小的,还不顾您自己。” 小周氏伤心极了:“我还要怎么顾着她?这丫头,我真是把她惯坏了。” 陈妈妈叹道:“从前的事就不说了,姑爷就要外放了,您快替姑奶奶拿个主意。” 小周氏心乱如麻,道:“拿什么主意?” 陈妈妈说:“二姑奶奶在齐家肯定是过不好的,姑爷又要外放到那么穷苦的地方,姑奶奶只怕和姑爷更是过不到一起去。” 小周氏终于明白过来:“你是想让我接湘怜回来?”她心如刀割:“齐家肯放人?” 陈妈妈知道小周氏不愿意想到那一步,直说了:“接他家的儿媳妇回娘家养,齐家肯定不同意。但二姑奶奶要是和姑爷和离了,不回娘家还能回哪儿?” “和离……” 小周氏脸色都白了几分,她摸了摸自己凸起来的肚子,她不由得担心:“万一我这一胎还是个女儿,有一个和离的姐姐,她将来嫁人怎么办?” 陈妈妈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您先把姑奶奶眼前的事想好罢。” 有道理,小周氏也知道,如今只能顾头不顾尾了。 她躺在床上闭目了好久,才说:“写封信到齐家问问湘怜,她肯不肯和离。她的性格你也知道的,我强迫她和离,她要恨我一辈子。将来家里一点都不能安生了。她若愿意再说。” 陈妈妈问:“二姑奶奶要是不愿意呢?” 小周氏流了两行泪:“那就随她去吧,别来告诉我了!” 陈妈妈点了点头。 小周氏怕出岔子,信送不到谢湘怜手上,便和陈妈妈道:“要是咱们家的人去齐家不给面子,你就去求玉惜,让她帮帮忙。” 陈妈妈不确定:“大姑奶奶肯帮吗?” 小周氏也是没办法了,“你跟她说,她只要肯帮这个忙,我一辈子都欠她的!” 要不是为了谢湘怜,她一个当嫡母的,何必向一个晚辈低头? 陈妈妈不想耽误事儿,扭头就去了。 谢玉惜听说陈妈妈来了,晓得这是小周氏身边比较明事理的一个人,就见了。 陈妈妈先是跟秦妈妈说尽好话,才拉着秦妈妈过来见谢玉惜。 “大姑奶奶,恭喜您喜得千金。这是太太让我带给姐儿的贺礼。” 陈妈妈当然不是空手来的。 不过小周氏手头实在紧,能拿出手的东西不多,她把东西放下的时候,心里很没底。 果然,秦妈妈把东西拿到谢玉惜面前,她只是看了一眼,也没觉得怎么样。 陈妈妈便又说:“等老爷回来了,大姑奶奶给姐儿办百天宴,老爷太太还要疼香姐儿的。这可是咱们老爷太太头一个外孙女,金贵着。” 这话就中听了。 谢玉惜微微一笑:“陈妈妈有什么事,直说吧。” 陈妈妈一提和齐家有关,谢玉惜拒绝了,她丈夫在左广拼命的时候,齐家只想着借谢湘怜的手来害她。 而谢湘怜那个蠢货,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摆弄。 谢玉惜脸色淡淡的:“不帮。陈妈妈另找高明吧。” 陈妈妈不惜给谢玉惜下跪,秦妈妈赶紧把人给拉起来。 陈妈妈知道,不说出实情,谢玉惜不会帮忙的。 就将谢湘怜在齐家种种,事无巨细说出来,莫说谢玉惜,秦妈妈和外面偷听的含茹都瞪大了眼睛。 “二姑奶奶怎么敢这样?公婆她都不放在眼里?” 谢玉惜皱眉:“齐家就没调教这种不懂事的儿媳妇?” 陈妈妈叹气:“齐三夫人要面子,哪好意思做出惹人闲话的事。” 齐家的人要面子吗? 谢玉惜没觉得,趁她怀孕闹上门的时候,不是挺无耻的吗。 不过齐家确实虚伪,竟然唆使谢湘怜闹上门,他们齐家人自己却不沾边,等出了事就是谢家姐妹的家事,和齐家无关。 幸好,梁意把齐家下人一起送上了公堂,否则还不能把齐家主子也咬上公堂。 “陈妈妈,你别以为说出这些我就会同情太太和湘怜了。” 陈妈妈连忙点头:“二姑奶奶从前确实做的太过分了,不怪大姑奶奶不原谅她。” 谢玉惜轻描淡写的:“太太也好不到哪儿去。” 陈妈妈嘴角一僵,也只能点头应和:“是,太太这个人就是太斤斤计较,又爱算计。大姑奶奶在家的这些年,确实吃了不少苦。” 谢玉惜抱着香姐儿,没搭腔。 含茹在外面嘀咕:“现在知道悔了?还不是看我们大姑奶奶嫁的好了。哼。墙头草,没脸没皮。” 陈妈妈听着难堪,脸颊上火辣辣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谢玉惜才抬头,道:“我也不白帮。” 陈妈妈一听有戏,便道:“大姑奶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和湘怜还有太太没什么情分可讲,那就讲讲银子吧。” 人嘛,谁嫌钱多。 西宁伯府以后要走得更高更远,多点银子不是坏事。 谢玉惜现在还有了女儿,从现在开始就想给女儿攒小金库了。 陈妈妈心里沉了沉,小周氏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姑奶奶开口说个数吧!” 谢玉惜头一次开口,陈妈妈还想讲价,见秦妈妈递了个眼色,咬牙应了。 陈妈妈道:“姑奶奶说话算话。” “当然。”传个话的事,齐家只要没疯,现在不会不搭理西宁伯府。 谢玉惜道:“秦妈妈,给一张府里的名帖吧。” 陈妈妈拿到帖子的时候,喜极而泣,道:“大姑奶奶放心,银子一定给您送来。” 谢玉惜扯嘴角冲着女儿笑了笑。 陈妈妈出去之后,含茹跟过去送她,不忘提醒陈妈妈:“谢太太可别忘了自己许的诺——一辈子都欠我们夫人的!” 含茹神清气爽。 以后回娘家,太太的人再端嫡母架子试试? 她喜气洋洋地进上房,听见谢玉惜和香姐儿说:“就当给咱们香姐儿攒嫁妆了,好不好?” 第188章 白费劲 第188章 含茹看不惯小周氏和谢湘怜,依着她的意思,就算是她们给银子,也不应该帮她们的忙。 她口直心快,怎么想就怎么说的:“夫人,咱们府里又不缺那点儿银子,当真是便宜了谢太太和二姑奶奶!” 谢玉惜笑了,“傻丫头,这是白捡的银子。” 含茹不解。 正想问谢玉惜,就听秦妈妈叹气道:“你真以为,凭咱们夫人一张帖子,谢家人见得到齐家人,齐家就会放过二姑奶奶?” 含茹一头雾水:“这话怎么说?” 秦妈妈道:“齐家利用二姑奶奶对付咱们府,没成功就罢了,反惹一身骚。伯爷还打胜了仗,眼看着要随陆大人高升,齐家上下正是鸡飞狗跳的时候,能不迁怒二姑奶奶?” 含茹想了想,谢湘怜现在的处境还真不好过。 她下意识便说:“齐家就算暂且给咱们夫人一个面子,让陈妈妈去见了二姑奶奶,那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吧……” “是啊。” 秦妈妈摇头晃脑,却不再同情谢湘怜了,她怒其不争地说:“二姑奶奶实在是太蠢,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嫁到齐家竟然连姐妹之情都忘了。自作孽啊……” “也就是说,谢太太给咱们姐儿白送了一笔银子?”含茹想想就高兴。 谢玉惜淡淡道:“不止呢。” 秦妈妈和含茹一同看来,就听谢玉惜说:“陈妈妈费尽心机想去见湘怜一面,自然不是为了替她出气,怕是要让她同齐家和离。” “和离?!” 秦妈妈和含茹还没想到这一层上,双双惊呼。 谢玉惜点头道:“陈妈妈不是说齐汝望要外放吗,以湘怜这个身体,还能跟去?如果不跟去,她在齐家还能有好日子过?” 她公婆就不会放过她。 秦妈妈跟含茹脸色就不好了,两人都嫌谢家有个和离的姑奶奶很丢人。 可怜她家的小姐刚出生,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姨母。 二人看香姐儿的眼神都更柔软了些。 谢玉惜却不怎么往心里去。 秦妈妈愁了一天,等到晚上香姐儿再次熟睡之后,和谢玉惜夜话:“夫人就不担心?” 谢玉惜脸上一点都没有为这件事烦恼的痕迹。 “我的好妈妈,以后咱们在京城,湘怜还不知道在哪儿,等香姐儿长大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了,谁还记得她有这么个姨母?” 秦妈妈有点反应不过来:“京城?夫人和伯爷打算去京城?” “人往高处走,伯爷既然也选择了这条路,我自然是夫唱妇随了。” 谢玉惜已经隐隐有感觉,这次梁仲骁回来,西宁伯府将会大变样。 她已经在准备将桐源某些资产换成银子,还有偏院地方的庄子,也打算处置一些,留到日后到京城重新置产。 她还在月子里,不宜太劳神。 眼下也是粗略一想,具体的事还要等梁仲骁回来,她同他,还有远在宜丛的梁鹤商量。 秦妈妈也没意识到,自己一把年纪可能还要离开桐源。 但她很快就想开了,欣慰道:“好好好,看着夫人越来越好,看着姐儿将来有个好前程,我打心眼里高兴。” 谢玉惜叮嘱秦妈妈不要透露口风。 “妈妈,树大招风,伯爷正在风口浪尖儿上,咱们不能自己先乱了。”谢玉惜最提防的就是隔壁二太夫人那边。 秦妈妈道:“夫人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末了,谢玉惜还说到谢湘怜和离的事:“她不会跟齐家和离的。” 秦妈妈也笃信,谢湘怜死都不会离开齐汝望这位状元郎。 只要不和离,她还永远是状元夫人。 若是和离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比谢玉惜风光。她只怕是死也要死在状元夫人的位置上。 秦妈妈感慨,小周氏那笔银子算是白花了。 谢玉惜淡淡的:“也不算白花,花最后一笔银子认清自己的女儿,怎么算白花呢?” 秦妈妈觉得更糟心了。 但一想到这门婚事可是当初小周氏从谢玉惜一个小姑娘手里设计抢过去的,就觉得……活该。 陈妈妈回来和小周氏传了话。 小周氏见陈妈妈受气回来,也顾不上安慰她,只问结果。 陈妈妈叹气:“大姑奶奶还是面软心善,答应帮忙了,只是要些银子,倒也还算好说话了。” 小周氏心头郁郁,只能去当东西。 陈妈妈心头一窒,道:“都当了?太太您以后还怎么见人?” 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了,太太的脸面往哪儿放? 小周氏摆手道:“我这一胎怀完到生下来,至少有一年多见不了客,当就当了吧。以后再买。” 陈妈妈劝道:“可是也当不了那么多呀。” 小周氏泪水涟涟:“你当我都是给玉惜的?我那是为了湘怜!” 她不想多说,只和陈妈妈道:“你先去问问湘怜,她若死活不肯和离,剩下的就是我给她跟她孩子的心意。” 陈妈妈才恍然大悟。 她们一门心思为谢湘怜谋划,她未必听呀。 陈妈妈唉声叹气去典当东西,第二天一大早就拿着名帖到齐家求见董氏。 一开始董氏还真不想见她。 听说拿着西宁伯府名帖来的,董氏才掀了眼皮,道:“给我看看真假。” 不怪她多心,谢家能养出谢湘怜这种东西,什么丑事做不出来? 董氏一边翻名帖一边抱怨:“真不知谢家两个女儿,怎么一个天一个地。” 不说别的,梁仲骁若是娶的是谢湘怜,根本不用齐家费什么心思,谢湘怜就把西宁伯府闹的鸡飞狗跳,梁仲骁还有力气去打仗? 平家乱就够他忙的。 可惜,没有“若是”。 看完了帖子,董氏确定是真的梁仲骁名帖,打算给西宁伯一个面子,吩咐下去:“她就是想见少奶奶而已,带去见就是了,不用带到我这里了。” 她没心情见谢家的人。 除了谢玉惜。 陈妈妈被带到谢湘怜院子里,虽有丫鬟婆子伺候,院子里却死气沉沉。 她一进去,就听到里面哀嚎:“下贱坯子!我要喝水,我要见孩子,你们都是死人吗?” 陈妈妈扶额,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这个脾气? “二姑奶奶。” 陈妈妈一进去,谢湘怜就嚎啕大哭:“陈妈妈,齐家不让我见孩子。” 陈妈妈一回头,几个丫鬟婆子都似有若无盯着她,让人毛骨悚然。 她进来之后倒了杯水给谢湘怜喝,挑了要紧的说:“太太让我过来传话,二姑奶奶你跟姑爷和离了回谢家吧。太太老爷还养着你。” 谢湘怜一听,水都喝不下去了。 她摔了杯子,道:“我不要!”她甚至有点恨陈妈妈:“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陈妈妈心头一沉,难道她千辛万苦来一趟,白费劲了? 第189章 捡漏 第189章 陈妈妈苦口婆心劝了半个多时辰,谢湘怜就冷眼看着她。 陈妈妈对上谢湘怜的目光,忽然就顿住了,她叹了口气问:“二姑奶奶,你当真不愿意和离回娘家?” 谢湘怜死死地攥着被子,道:“陈妈妈,我已经不能生了。我一辈子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可那个孩子,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他一面,你还让我和离?你居然说的出口?” 消息太多,陈妈妈愣了好半天,脸色发白:“什么叫不能生了?” 谢湘怜捂着脸,哭道:“我生产伤了身子!” 陈妈妈也一把年纪了,还能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 她死死绞着帕子,脑子里想着各种结果。 最后,陈妈妈咬牙道:“二姑奶奶,就算你不能生了,以后也不愁养老的。现在和离了,你还这么年轻,你还有以后。这个孩子,你见都没见过,你就当没生过。” “怎么可能!” 谢湘怜不甘心,她眼睛血红:“我儿子是状元的儿子,将来也要中状元的!” 陈妈妈无言以对。 但她一个下人都明白,齐家这一次没有入阁,至少在陆家还在的时候,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入阁了。 谁会让自己的手下败将,再次卷土重来? 状元的儿子还要中状元,自古就没听过,就算真中了,也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二姑奶奶,太太只让我来这一次,你想清楚了。真要为了个孩子,和姑爷纠缠一辈子?” 谢湘怜冷笑道:“我知道娘心里只有弟弟,从此以后没有我了。你要帮我就给我弄些银子来,给我请个好大夫,别在这儿废话!” 陈妈妈面色一白,忍了好半天才没气吐血。 她把银票从袖口里掏出来,数了一半放到谢湘怜枕头底下,道:“这是太太典当首饰的钱,这回真的是掏干净,一分不剩了,二姑奶奶不愿意和离,好自为之吧。” “剩下的银票你为什么不给我?” 谢湘怜眼睛紧紧盯着陈妈妈的袖口。 陈妈妈也是气急了,没好气道:“太太为了让我见上你一面,不要花银子周旋?” “娘好生没用,齐家都这样了,还不知道摆岳母的谱儿,竟还给齐家送银子。娘这样只会让齐家更看不起我!” 谢湘怜偏过头,不想看陈妈妈。 “你!”陈妈妈气得没话说了,喘着气道:“这银子不是齐家,是给大姑奶奶的。二姑奶奶有时间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要不是大姑奶奶的佛面,今儿这些银子你都拿不到!” “又是谢玉惜?她把我害成这样,她还有脸拿我的银子。谢玉惜!” 谢湘怜眼里只有恨。 陈妈妈就不知道谢湘怜怎么连这也能怪到大姑奶奶头上,不由得问:“和大姑奶奶有什么干系?” 谢湘怜咬牙切齿:“要不是她霸占了林府医,我能变成这样?都是她害得我!早晚有一天,我……” “无可救药!” 陈妈妈冷面说:“你自己得罪了林府医而不自知,就算林府医没有去照顾大姑奶奶的胎,也不可能来照顾你的胎。” 谢湘怜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陈妈妈就说:“弄棋亲口说的,她是姑奶奶你的陪嫁丫鬟,还能有假?” “好啊,弄棋也背叛我了。我就应该在她走之前,拔了她的舌头!” 谢湘怜说的话太多,扯动着身体,疼的面无血色。 陈妈妈再待下去怕自己被气死,气咻咻挑开帘子走了。 回到谢家,脸色不大好地说:“太太,湘怜姑奶奶不想和离。” 小周氏无奈了,“随她吧。你看她产后怎么样?” 陈妈妈沉默了。 小周氏想到了某些画面,不死心地问:“湘怜都说了什么?” 陈妈妈强颜欢笑:“太太别问了,姑奶奶有自己的选择,您就随她去吧。” 小周氏不死心啊,就是想知道女儿有没有点惦记着自己。 听说谢湘怜竟然说“我知道娘心里只有弟弟,从此以后没有我了。你要帮我就给我弄些银子来……”心都揪着痛。 “孽障!真是个孽障!” 小周氏觉得肚子疼。 陈妈妈连忙请大夫过来,谢家又是不太平的一天。 安姨母过来串门,开解小周氏许久,反倒惹得小周氏一个劲儿的哭。 陈妈妈只好把安姨母给请走了。 谢玉惜月子里,昌祺郡主和郑氏都来过。 昌祺郡主是为了探望谢玉惜,郑氏在探望的同时,还跟谢玉惜交流了一点桐源某些事的动向。 “董家开始卖铺子卖田地了。” 这是郑氏近期打听到的消息。 谢玉惜猜了猜,“齐家的亲家?” 齐三夫人董氏的娘家。 郑氏点头,神神秘秘地说:“董家哪有这般家底,我看是董家帮着别人出面变卖家产吧。” 齐家一旦败落,不可能不遭遇清算。 即便不抄家,多变卖家产也方便之后四处打点。 太远的他们捞不着,郑氏就盯着桐源的这点儿,但她家中不如西宁伯府富裕,就想跟谢玉惜商量着一起捡这个便宜。 “姐姐你看中什么了?” 郑氏笑道:“也就是一些良田和一些铺子。” 谢玉惜说:“铺子我不要,良田我要。我坐月子也不方便做这些事,我信任姐姐,姐姐带着我家珠儿去谈买卖,银子不是问题。” 正中郑氏下怀,她说:“正好,田地我不要,家里够多的了,我就看中几间铺子。” 谢玉惜叫来梁珠。 梁珠抱着香姐儿舍不得撒手,笑眯眯道:“婶子,你看香姐儿睡的多香。” 香姐儿现在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但变化却很快,仿佛一天一个样子。 谢玉惜伸手抱过香姐儿,见梁珠脸上什么都不戴了,大大方方露出那一块半个巴掌大的胎痕,微微一愣,随后笑了笑。 她问梁珠:“家里的事你都管的得心应手了,跟着你郑伯母去外面看看可好?” 梁珠忖了忖,道:“婶子想让我学着管外面的生意?” 谢玉惜点头:“你二哥打理的是家里的生意,以后你有自己的产业,你得自己学着打理和用人。” 梁珠顿了顿,道:“可我现在还什么都没有……” 谢玉惜笑说:“现在有了。” 爷们儿都在在外面跑,留在家里的都是女眷,掰手指头算算,一定是梁珠陪着她们娘俩的时间最长。 她当然要对梁珠更好。 就当她偏心吧。 梁珠心里暖暖的,抱着香姐儿轻轻蹭了蹭。 第190章 面圣 第190章 梁仲骁回到左广,休息了一夜便对外称自己“伤病”好了。 文官纷纷过来慰问。 谢元昌都急得不得了,找了机会也凑过来关心:“仲骁,你怎么样了?” 梁仲骁好睡一整夜,容光焕发:“都好了,劳岳父挂心了。” 谢元昌摆摆手,说:“无妨。” 想到俞大当那天偷袭过来的晚上,他还心惊胆战着,要不是有梁仲骁的骁勇,他和那些同僚们,说不定就身首异处了。 大女婿真是越看越顺眼。 他气色也是真的好,谢元昌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猜测梁仲骁因为打胜仗才高兴。 根本不知道梁仲骁开心是因为见到了妻子和女儿。 梁仲骁决定先不告诉谢元昌,他有外孙女了。 “整兵启程。” 梁仲骁道,谢元昌也多坐了,站起来面色严肃:“是该回京了,那边肯定都等急了。” 谢元昌暗暗搓了搓手,心里十分激动。 这次剿匪赢的十分漂亮,还活捉了土匪头子俞大当,大功一件。 他就算不是首功,也能在仕途上添上漂亮的一笔,自是喜上眉梢。 梁仲骁带着桐源卫和京军班师回朝。 因为打赢了仗,军队气势十足,一路走过其他州府,颇受百姓注目。 梁仲骁不想太招眼,加快了行军速度,比预计的时间,早一天到达京城。 “又进京了。” 谢元昌看着城门,颇为感慨。 军队驻扎在京城外,梁仲骁带着几个副将和参将,并几个文官一起京城。 宫里来人接他们,还有朝廷里其他的文官。 别的人梁仲骁不认得,但陆琛的心腹李清他却认得,两人于人群中对视一眼,互相点头致意,便不再有交集。 景安帝身边最得信任的太监吕安持着浮尘上前,笑盈盈道:“梁总兵,恭喜恭喜啊。” 梁仲骁和一众武将和文臣还坐在马背上。 几个武将和文官早有不对付,故意不下马,这次坐镇中军的文官,自恃立功,也不想下马。 梁仲骁第一个下马,行礼:“吕公公。” 其他人不得已,也跟着下马拜见吕安。 吕安笑意到了眼底,扶起梁仲骁:“总兵请快进宫吧,皇上等候已久。” 梁仲骁颔首,坐宫里安排来的马到宫门口,进宫之后,卸下了身上的佩剑,搜身之后才跟着吕公公去面见景安帝。 “微臣参见皇上。” 梁仲骁行大礼,听到景安帝声音比出征之前温和亲切很多:“仲骁起来,吕安,赐座。” “是。” 吕安抬了把椅子过来,梁仲骁谢恩之后,只半坐。 景安帝先是慰问一番,说的都是官话,梁仲骁答的也是官话。 “臣不辛苦,效忠朝廷,守护一方百姓,是臣等武将的职责。” 景安帝脸色更好了些。 梁仲骁年轻,刚立功十分容易自傲,但他在梁仲骁身上没有看到一点骄兵的样子。 他喜欢这样的年轻将士,很难得。 接着,梁仲骁就交出了他帅印。 他世袭的是桐源卫指挥使,总兵只是临时任命,战争结束之后,就应该上交帅印了。 本来应该上交兵部,不过都到皇帝面前了,也不用再费周折。 “吕安,收好。” 景安帝见梁仲骁这么爽快就把帅印交出来,看他的眼神又添几分笑意。 不贪权的年轻将领,整个大乾再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于是,聊到这里,景安帝才终于提出来:“仲骁,你这一仗打的朕很满意,说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犒赏将士,这是必然的事。 梁仲骁来之前也知道的,他早有打算。 “回皇上,臣的确有一愿。” “哦?说说看。”景安帝靠在龙椅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梁仲骁。 没想到啊,西宁伯已经想好了要什么。 金子还是爵位? 景安帝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一杆秤,只是……有些奖赏他可以给,武将不能要。 他还真想知道,梁仲骁要的是什么,有没有超过他想给的尺度。 “臣在剿匪的时候,臣妻为臣生育一女,臣想为刚刚出生的女儿求一道最灵验的平安符。臣,曾闻护国寺的打法师开光之物很灵验,以臣之躯恐怕求不到护国寺大法师开光的宝物,臣想请一道圣恩。” 景安帝诧异了:“就这?” 他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梁仲骁,却见他脸色严肃,完全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以退为进。 梁仲骁点头,无比肯定。 景安帝哈哈大笑,拍了拍龙椅扶手,道:“到底是年轻人。” 心系女人,女儿。 不过,他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景安帝道:“退下吧,出宫好好休息两日,两日后,朕为你和其他有功之臣在宫中设宴。” “臣,告退。” 吕安始终站在梁仲骁身侧,引导他宫中礼仪。 吕安送走梁仲骁回来,景安帝问他:“接西宁伯回来的时候,感觉如何?” 吕安揣摩着,微笑着说:“伯爷在城门口,第一个下马给奴婢请安。” 景安帝挑眉,吕安可不随便说人好话。 他笑道:“好,好样的。一公七侯,朕身边是时候添点儿新人了。” 吕安垂下眼眸,不敢随便说话,心中已经为梁仲骁提前贺喜。 西宁伯——哦不,西宁侯。要高升了呀。 京城要出新贵了。 “听仲骁说,活捉了俞大当?” 景安帝其实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他虽不在左广,耳目却一直监视着左广。 那群悍匪背地里怎么编排朝廷,怎么辱骂他,他都一清二楚。 吕安躬身道:“是。”他温声问:“皇上您想见见他?” “哼!”景安帝冷笑:“他岂配?” 吕安惶然:“是,他一个区区贼匪头子,别污了您的圣眼。” 景安帝闭目沉思。 他当然想见见俞大当了。 这么多年了,他都没听人骂过自己。听说俞大当就算来到他面前,也敢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他倒是好奇,俞大当要怎么骂他。 梁仲骁在京城没有府邸,兵部将他安排在进京官员专门休息的地方——贤良祠。 李清过来找梁仲骁,满脸堆笑:“恭喜伯爷啊。” 梁仲骁回首:“李先生,陆大人可好?” “好好好,早在听说伯爷于左广取胜,我们大人就高兴的好些日。就等着伯爷归京!” 梁仲骁点点头。 他也想见见陆大人了。 他不懂京城的诸多礼仪,他想知道,什么时候他能回桐源和妻女团聚。 旁人都同他道喜,殊不知他归心似箭。 第191章 想回家 第191章 深夜,梁仲骁乔装离开落脚的地方,坐上李清的马车,在一座安静隐蔽的酒楼里见到了陆琛。 “陆大人。” 陆琛连忙过来扶起梁仲骁,十分激动:“仲骁不必多礼,左广一行,辛苦你了。” 李清为二人倒茶,还出去置酒菜。 “仲骁,来,坐。” 梁仲骁知道陆琛的脾气,阔达不拘小节,于是就从善如流坐了。 陆琛关了一扇窗,坐下和梁仲骁说话,先是关怀。 之后便向梁仲骁透露了一个好消息:“为你请功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皇上没有驳回来。约莫在考量。” 梁仲骁还不知道,折子的具体内容。 陆琛隐晦道:“皇上或许……有意为你封侯。” 梁仲骁眉毛一挑,显然很惊讶。 他当然知道自己剿匪这一仗打的漂亮,但是封侯他却没有敢想。 陆琛擅长揣摩圣意,却也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只是提醒梁仲骁,如果真的封侯了,受封日千万不要失态。 文臣可以用来相互制衡,而武将则令皇帝万分的提防。 “武将过于骄矜,乃是大忌,皇上都这个年纪了,更忌惮武将,尤其是骁勇善战的武将。” 陆琛推心置腹道。 梁仲骁点点头,表示自己记在了心里。 陆琛又问了问,梁仲骁今日见景安帝感觉怎么样。 梁仲骁不擅长玩心眼。 但也不代表他就不知道提防人,他想了想,觉得可以透露,便告诉陆琛今天面圣发生的事。 陆琛听罢,笑道:“好,仲骁,你就这样。皇上喜欢你这样的人。” 他之前还有点没把握,听完梁仲骁面圣的经过。 他觉得封侯的事,没有意外了。 李清带人上了酒菜,和梁仲骁、陆琛一起坐下。 夜谈到子时之后,才散了席。 走之前,梁仲骁微醺了还没忘记问陆琛:“大人,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桐源?” 陆琛笑容满面:“皇上劳军之后,大约还要七日。” 七天,还好,不算长。 梁仲骁就不打算写信回桐源,明天如果没什么事,他打算在京城里逛逛。 虽然玉惜说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平安符,他不能真的空手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来京城,玉惜都没来过。 回到贤良祠后,梁仲骁一觉睡到天亮。 刚起来洗漱,想去问问梁虎睡的习不习惯,发现梁虎屋里早没人了。 便问贤良祠里的吏员:“烦问,住这间屋子的人去哪儿了?” 吏员恭恭敬敬道:“回伯爷,这位小爷昨儿就没回来,好像是和公府的大郎君一起走了。” 梁虎同梁仲骁一起入住贤良祠,但到了京城里,李惠风还能不撒欢? 军队驻扎在城外的那天晚上,李惠风就被家里人召回家了。 李惠风见完了家里长辈,偷偷溜出来找梁虎,俩人现在影儿都不知道在哪儿。 梁仲骁有点担心梁虎在京城惹事。 京城不比桐源,达官显贵多,惹到了人很麻烦。 但梁仲骁也没必要为难吏员,面色和缓道:“多谢。” 吏员笑了笑,忙自己去的了。心里暗暗想着,西宁伯还怪谦逊的,贤良祠里不知道接待过多少外地进京的官员,稍有功劳的,鼻子都要朝天了。 梁仲骁换了身衣裳,带着卫矛一起,在京城里随便逛逛。 二人采购了不少东西,不过没有送到贤良祠,梁仲骁担心太招眼。 卫矛出主意:“直接寄回去?” 反正货运很快,要不了几天就到桐源了。 梁仲骁觉得可行,但他还需要一间宅子:“买一座小院吧,以后玉惜跟珠儿来了好落脚。” 贤良祠虽然处处周到,但却不自在。 而且女眷也不能住贤良祠里。 卫矛忽然感觉到一点点奇异,“夫人和三小姐?大少爷二少爷不用住了?” 梁仲骁道:“他们是小子。” 卫矛:“?” 小子就不用有地方住了? 梁仲骁没理他,骑马看宅子去了。 卫矛脑子里绕了个大弯,才得出一个结果:“伯爷好像变细腻了?莫不是因为夫人生了位千金?” 他想的不错。 梁仲骁那日回去,看到玉惜为他千辛万苦才生下一个软糯可爱的小丫头,心忽然被触动了。 不知怎么的,很想呵护好她们娘俩。 梁仲骁上京带来的银子不多,还好西宁伯府在京城钱庄也有存银,兑了些,临时买了一间小院。 还让卫矛去英国公府里给梁虎带了句话。 告诉他,在京城有家了,别乱跑,玩够了记得回家。 梁虎跟着李惠风厮混了一天,刚到公府就听说自己有家了,赶紧到新家去。 打开门一看,家里什么也没有。 “小叔?” 卫矛出来,让梁虎赶紧收拾自己的房间,试试新衣裳:“明日宫中设宴,伯爷要带大少爷你和林副将、徐参将一起去。” 梁虎惊讶:“进宫?” 他刚来京城,玩了一天下来眼花缭乱,还没尽兴就要进宫了? 真新鲜。 就是可惜了,“婶婶和小妹不能来,我真想她们。” 卫矛:“早晚的事。” 关于封侯的事,梁仲骁也没瞒着卫矛。卫矛心想,西宁伯府都得搬家了,夫人和三小姐还有小小姐还能见识不到京城的繁华? 梁虎跑去试衣服。 梁仲骁还住在贤良祠里,因为迎来送往的人太多,他已经走不开了。 他却觉得纳闷。 昨天还没这么多人打扰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梁仲骁从某位他几乎记不住长相,更记不住官职的官员口中得知。 景安帝亲自到护国寺为他求平安符去了。 “伯爷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官员谄媚道。 梁仲骁却慢慢敛了神色。 景安帝亲自为他求一枚送给女儿的平安符,会不会太大动干戈了? 浩荡皇恩压在头顶,梁仲骁感觉到了压力。 要是玉惜在就好了。 想到她们娘俩,他就感觉心头轻松许多。 听说小婴儿长得都很快,不知道他不在家的这些天,女儿长成什么样子了。 梁仲骁眉眼温和下来,依旧惦记着桐源老家。 今天又是想家的一天。 第192章 西宁侯 第192章 “伯爷,京官给您送来这么多礼,收不收?” 卫矛看着堆积如山的东西,找梁仲骁拿主意。 梁仲骁扫了一眼,道:“挑些土特产收了吧,贵重的一律不收。” 卫矛说:“有些进不来见您,放下东西留下名帖就走了。” “那就按着名帖,原路退回。” 梁仲骁吩咐道。 卫矛心里有谱,点点头去检查那些东西,有些“土特产”乍看不起眼,仔细看却大有文章,属于不能收的范畴。 梁仲骁见了一天的京官,累得很。 刚想回房休息,贤良祠的又来禀:“伯爷,有人找。” 贤良祠的吏员已经语气娴熟了。 梁仲骁想推脱的,吏员讳莫如深道:“这两位您还是见见吧。” 两位?结伴来的? 梁仲骁最后见了这两人,一个中年男子,自称某某府管家,带了一位年轻女子过来,说:“伯爷,这是我家大人送来照顾伯爷起居的,伯爷请随意差遣。” 那女子走上前来,纤腰袅袅,冲梁仲骁福了福身。 梁仲骁看都没看一眼,同那管家,正色道:“我已有妻女,这丫鬟留着你家大人自己差遣吧。” 说罢便走了,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管家:“伯——” 梁仲骁是个武将,腿长步伐带罡风,走得快,管家一语未完,他都走出贤良祠的大厅了。 管家心想,难道是嫌贤良祠人多眼杂,不好意思收用丫鬟? 不,这哪儿是丫鬟,是他家大人花大价钱买来的瘦马。 西宁伯,不识货。 不不不,又不对,“方才……西宁伯是不是看都没看你一眼?” 管家问那瘦马。 女子面色苍白,点了点头。 管家带着女子灰溜溜走了,评价道:“西宁伯,不好色。” 来之前,他就打听了,梁仲骁也不好钱。 那他好什么? 在宫宴之前,没人知道。 为了耳根清净,梁仲骁让卫矛打点了贤良祠的人,只要他住在这里,拒见任何人。 京中这种风气,他不适应,也懒于应付。 等到了宫宴日,梁仲骁带着梁虎和副将参将们,进皇宫赴宴。 同去的还有文官。 谢元昌那边有礼部官员引导,和梁仲骁不是一路进宫,甚至连宫宴座次都不同。 梁仲骁近坐于天子身侧。 谢元昌虽然也混了功劳,却只是个边缘人物,坐在连景安帝的脸都看不清的地方。 “梁卿,这是朕亲自为你刚出的女儿在护国寺求来的平安符。” 吕安呈来平安符。 梁仲骁跪谢:“臣,叩谢皇上。” 景安帝心情很好,刚才他还喝了点酒,已经微醺了,便趁着醉意,提前宣布封赏,“梁卿为朕立下大功一件,朕心甚慰,欲封仲骁为——西宁侯。赐宅邸一座,金千两。生丝百匹,缂丝百匹。” 后面的赏赐都不足以让人瞠目结舌,京中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但……西宁伯变成西宁侯了! 梁仲骁封侯了。 一公七侯,现在多了一位西宁侯。 朝局都将改写。 梁仲骁早知道景安帝有此打算,眼眸中除了惊讶,便是微微一丝惊喜,最后便是知恩图报的忠诚。 这一切落入景安帝眼中,令他十分满意。 梁仲骁再次谢恩,入座之后,左右全是恭贺他的人,不少人举起酒杯,与他推杯换盏。 就连梁虎这个小的,都被潮水般的恭维给淹没。 梁虎很不习惯,绷着脸同他们喝酒,眼睛到处看,便瞥见了李惠风。 却见李惠风闷闷不乐。 但在宫宴上,二人不便于交谈,梁虎便先不管。 接着,景安帝又赏了一位文官,只是这奖赏就远不如梁仲骁所得。众人都知道,这只是皇上为了不落文官面子罢了。 这一仗主要功劳在于梁仲骁。 谢元昌的心思却活了,听说女婿封侯,他愣了半天,随后大喜过望,差点忍不住四处张扬着:“我是西宁侯岳父!我乃桐源同知,与西宁侯是翁婿关系!” 然而天子贵人面前,不是他造次摆谱的地方。 只得激动地端着酒杯,遥遥敬了梁仲骁一杯。 “玉惜,爹有你这个女儿,当真是无憾了。” 谢元昌喝着宫中的酒,颇觉得有滋味,完全是桐源尝不到的新鲜啊。 他现在也归心似箭。 要知道,他如今有了一位封侯的女婿啊。 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他巴不得立刻随梁仲骁一起回桐源! 宫宴进到中段,景安帝把目光放到了梁虎身上,笑道:“虎门无犬子,仲骁,这是就你的大侄子吧?朕听说,他也立了三等功?” 这些事文官们早就写进折子,呈奏给景安帝了。 景安帝现在提起来,只是为了扯出话头。 梁仲骁道是,还让梁虎出去叩首问安。 梁虎跪下抱拳。 景安帝见他面孔年轻,一看就是个童子,便笑问:“娶妻了没有?” 梁仲骁一看便是成了家的男子。 景安帝虽然喜欢这位武将,有心拉拢,但也不至于拆散人家元配,便把主意打到了梁虎身上。 梁虎也是反应极快,立刻醒了酒,道:“尚未,娶妻要听父母之命,臣父母不在,小叔如父,婶母如母,臣的婚事还要凭叔父婶母做主。” 景安帝就看向了梁仲骁。 梁仲骁实话实说:“回皇上,臣妻已经在为阿虎相看姑娘。” 意思是,已经有人选了。 梁家无意高攀皇室,梁仲骁暗暗庆幸,玉惜给阿虎说的这门亲事,还真是及时。 梁虎却不知家里都要给他说亲了,悄悄扭头瞪大眼看着梁仲骁,小叔,我要娶妻了?怎的没听说? 景安帝笑笑,点到即止。 天色晚了,宫宴就散了。 景安帝在离席之前,意味深长拍了拍梁仲骁的肩膀,爱卿长爱卿短地叫。 梁仲骁在人前颇为感动,但也觉得颇有压力。 景安帝仿佛在做给所有人看:梁卿,朕待你如此恩重,你若对朕有半点不忠,就是你的不对了。 梁仲骁自然一心忠于朝廷,如若不然,俞大当出言蛊惑的时候,他也不会打掉他满嘴牙。 只是,君臣之间忽然被强加上额外的枷锁,他会觉得头顶压着座大山。 “伴君如伴虎,就是这般。” 出宫回贤良祠的路上,梁仲骁酒后吐露了一句心里话。 谢元昌却听不懂,沉浸在女婿加官进爵的喜悦中,拍着梁仲骁的背,语重心长道:“仲骁,皇上将要重用你,还在京城给你赐了宅,你千万不要错过良机啊。趁此机会留在京城,等着皇上给你提官吧!” 他一辈子都没盼来升为京官的机会,他可不想女婿错过良机。 梁仲骁点了点头,道:“玉惜还没出月子,待她养好身子再说。” 便是以后要到京城来,也不急于这一时。 谢元昌皱眉,很不赞同:“男人怎么能儿女情长?玉惜先在桐源养身子,你在京城等她,有何冲突?” 见梁仲骁不为所动。 谢元昌急了:“你就留在京城,我未受提拔,不日还要回桐源,等玉惜养好了身子,我亲自送她进京,可以了吧?” 梁仲骁闭上双眸,抱臂道:“您醉了,歇会儿吧。” 要不是他喝了酒,不适合骑马,他并不想跟岳父同坐一辆马车。 岳父今夜太聒噪了。 第193章 归家 第193章 景安帝新赐了梁仲骁府邸,还在宫宴上赐了亲求的平安符。 工部的人看人下菜碟,宫宴结束的第二天,就把西宁侯府邸的牌匾给换上了。 宫里来的赏赐,吕安便直接送到了御赐的西宁侯府。 “恭喜啊,侯爷。” 吕安的言行代表着景安帝的心意,他近来和梁仲骁亲近,工部过来干活儿的人,见到吕安也都更殷勤了。 “托吕公公的福。” 梁仲骁谦逊道。 吕安笑着摆摆手:“和杂家有什么关系,是侯爷自己福泽深厚。” 二人客气了几句,吕安笑道:“宫里还有事,杂家就先回宫了。” “公公慢走。” 梁仲骁亲自送吕安,直到把人送上宫里的马车,才转头回来。 卫矛问他:“伯——侯爷,这些赏赐放哪儿?” 一百匹生丝和缂丝,堆在院子里像一座小山。 梁仲骁道:“就放在京城吧,你先留在这里守家,之后我回桐源派管家过来,你再回来。” 卫矛心想,以后要真搬到京城来,他还有不少事要打点,自己留在这儿,总比临时找外人管着强。 便道:“侯爷身边少了小的伺候,可得找个周全的人。” 梁仲骁点点头,转身去新侯府里转了转。 到了侯府中轴线上的正院,好好地逛了一圈,觉得十分满意,拍着栏杆自言自语道:“不知玉惜会不会喜欢。” 又见正院院子够大,以后香姐儿在院子里想怎么撒欢都可以。 这座宅子,他很满意。 比他买的落脚小宅子好太多了。 这是他用军功挣来的,为他,也为妻女。梁仲骁觉得心中仿佛被什么充盈了,这种感觉,从前从来没有过。 一时间,想回到桐源玉惜身边的冲动便更加强烈。 军令是在四天之后才下来的,兵部下令,命梁仲骁带桐源卫回桐源。 谢元昌身为桐源同知,也得到吏部安排他归处的文书。 他这回没有升迁,但也得到了嘉奖。 不出意外,今年绩考,他必然能评个优等。 调任京城,只不过是早晚的事——他敢有如此自信,便是因为女婿封侯了。 想必皇帝不忍心见他与女儿女婿骨肉分离吧? 谢元昌多次在没人的时候,笑的合不拢嘴。 “小叔,终于可以回家了!” 梁虎也被封了个正五品的将军,正儿八经有了官衔,这次随桐源卫回桐源,他骑着骏马,光明正大和林康徐利二人,陪在梁仲骁身侧。 “嗯,回家了。” 梁仲骁出城之后,辞别吕安与其他为他送行的文官,便带着桐源卫回桐源。 打胜仗归家的士兵们,和梁仲骁一样归心似箭。 几天的路程,缩短了足足一半。 梁仲骁到桐源府城门的时候,黄知府还来得及赶来亲自迎接。 黄知府匆匆忙忙整理了官服到城门,见到梁仲骁之后,问道:“侯爷不是后日才回吗?” 梁仲骁淡笑:“记挂家人。” 黄知府当然知道西宁夫人刚生了孩子,他的夫人才去送过贺礼,立刻笑道:“恭喜侯爷啊,这一去竟封侯了,下官佩服。侯爷快请进城。” 这样的恭维梁仲骁听多了,但他身后的士兵们,还是刚回到故土,听到这般恭维的话,各个士气大振,昂扬头颅进城。 百姓们都围了出来,仰望骏马上的将领与士兵们,心生敬仰。 “听说了吗,伯爷封侯了!” “早就听说了,听说皇上还在京城给侯爷赐了宅子。那侯爷以后岂不是要搬去京城了?” “应该吧。” “有一件事,你们还没听说?” “什么事?” “侯爷剿匪胜了之后,只向皇上求了一个恩赏,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为他夫人和女儿求了一道平安符。” “啊,这么大的功劳,侯爷只求一道平安符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就是侯爷这般宠爱妻女才打动皇上,封侯赐宅呢。” “好生羡慕西宁侯夫人啊!” 羡慕的话,京城人早说过几轮了,不过暂时一句都还没传到他们夫妻俩的耳朵里。 黄知府陪了梁仲骁一路,亲自把人送到家门口,才下马邀请梁仲骁以后到他府里去吃酒。 梁仲骁应付过黄知府,便速速归家了。 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径直往里面冲,都没听到管家追在后面喊道:“侯爷,侯爷——圣旨放哪里?” 封侯的文书与圣旨,梁仲骁还是带了回来。 卫矛不在,梁仲骁没有交代,管家都不知道怎么处置了。 梁虎下马,也是一个箭步冲进家门,冲管家高声道:“搁祠堂吧!”跟上梁仲骁的脚步,飞速冲往环秀堂。 一想到马上就要看到刚出生的小妹,他忍不住搓了搓手。 珠儿妹妹早就长大不能搓了,可是刚出生的小妹可以啊。他都等不及了。 隔壁两房,乔氏第一个知道梁仲骁回家了。 他拽上自己一双儿女,还有梁意和王卿雨,道:“仲骁提前回家了,走走走,给侯爷道喜去。” 讨好彩头这种事,怎么少的了她。 梁意不紧不慢坐下,道:“婶子,您别忙,先等哥哥嫂子叙一叙再说。” 乔氏笑道:“你还真坐得住。老天保佑,这次你的院试过了中了秀才简直是喜上加喜,还不赶紧趁这机会赶紧找你堂哥讨个彩头。” 王卿雨倒杯茶递给乔氏,温温柔柔地说:“婶子,不是老天保佑,是夫君自己努力考上的。” 乔氏接了茶,扭着腰,捏着嗓子笑嘻嘻的:“是夫君自己考上的——”她故意学王卿雨柔柔说话的样子,偏学的不像,十分滑稽。 最后还要打趣一句:“你这几天说话句句不离你家梁意,瞧你的秀才夫君把你迷的,都不矜持了。” 惹得王卿雨羞红脸,跺脚躲开了。 梁意耳朵也红了,同乔氏作揖:“婶子,卿雨脸皮薄,您别逗她。” 乔氏笑呵呵的:“好好好,不逗。” 她看了一眼天,嘀咕着:“咱什么时候过去道贺合适?” 梁家出个侯爷,她这个当婶子的不能立刻过去沾沾光,当真急死个人了。 第194章 长得不一样了 第194章 “哟,嫂子你来了。” 乔氏见俪二太太从梁意和王卿雨小两口屋前出现,主动同昔日争锋相对的嫂子打招呼。 俪二太太脸色不咸不淡,绞着帕子说:“我儿子媳妇的屋,我来不得?” 她故意和乔氏擦肩而过。 乔氏肩膀被撞了一下,觉得莫名其妙,嗤声道:“我不过随口问一句,你发什么疯?” 俪二太太进屋坐下,只看见梁意,便皱眉道:“卿雨呢?也不知道给我倒茶。” 乔氏在外面听了,忍不住进来问:“你今天怎么了?吃炮仗了?火气怎么这么大?” 俪二太太不看乔氏,淡淡道:“我跟我儿子媳妇说话,用得着你管?” 乔氏连连啧声。 梁意给俪二太太倒了杯茶,道:“卿雨不舒服,里面歇着去了。” 其实不是,刚才乔氏打趣王卿雨,她不好意思,躲回里面绣花去了。 俪二太太更不高兴了:“我一来她就不舒服?” 乔氏陪着坐下,自己给自己倒杯茶,打量着俪二太太道:“你针对卿雨干什么?她刚成亲那会儿你怎么不摆婆婆的谱儿,现在倒来摆谱了?” 当时王卿雨怎么嫁过来的,大家心知肚明。 俪二太太还不是自己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不得不让王卿雨过门,儿媳妇一过门帮她还伯府的债务。 她哪儿好意思冲着儿媳妇摆婆婆的谱? 可是现在…… 一看到乔氏每次到梁意和王卿雨跟前,就跟正经婆婆似的,俪二太太心里就不舒服。 尤其是齐家在伯府门前大闹的那一次,好多人都把认乔氏成了王卿雨的婆婆。 有几次俪二太太出门,都听到外人夸,乔氏和儿媳妇的婆媳感情真好。 哪晓得其实她才是王卿雨的婆婆。 俪二太太憋了好久。 今儿听说梁仲骁风光封侯回了桐源,她正想找儿子儿媳商量点事,人还没进屋,乔氏倒抢在她前面跟她儿子媳妇亲亲热热的,俪二太太说话能不夹枪带棒么? “婆母,我来了。” 小夫妻俩住的屋子也没有多深,王卿雨躲进去绣花,早就听到外面两位长辈拌嘴,连忙放下东西出来。 “我来。” 梁意还要给俪二太太添茶,王卿雨接过去,自然而然给俪二太太倒了一杯。 俪二太太捧着茶杯,深深地看了乔氏一眼——识相的话,乔氏这个外人就该走了。 她偏不。 乔氏觉得好笑:“嫂子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儿?” 她又冲王卿雨道:“好侄媳妇,给我也倒一杯。” 王卿雨也乖巧,乔氏使唤她便动了,乔氏却忽然想起来似的:“哎哟,侄媳妇肚子还没显怀,婶子都差点忘了你怀孕了,来,婶子自己来。你坐下。” 乔氏夺了茶壶,拉着王卿雨坐下。 倒比俪二太太这个真婆婆还要体贴怀孕的儿媳妇,俪二太太气得脸色都涨红了。 王卿雨茫然看着二位,忐忑地站起来,道:“不、不用,我站着就……” “你坐下。” 俪二太太吩咐道,还火药味十足地说:“你怀身子了,娘一直没什么东西给你,我妆奁里面有一对龙凤金镯,你拿去吧。” 话是对王卿雨说的,可眼神就没离开过乔氏。 哼,她要让儿子媳妇看清楚,到底谁才是他们母亲! 乔氏不过巧言令色了些而已。 真正对他们小夫妻好的人,还不是她这个当娘当婆母的。 乔氏和俪二太太斗上了,乔氏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打心眼里看中梁意与王卿雨夫妻二人,竟大方道:“好侄媳妇,按理说婶子也该表示表示的,竟给忘了。我那儿有一支金步摇,一会儿我让清姐儿给你送过来。” 俪二太太恼火了,“乔氏!你存心和我过不去是不是?” 乔氏猛地拍桌:“谁和谁过不去?大家住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是你先没事挑我的刺吗?” 王卿雨吓一跳。 好端端的,怎么吵起来了,好像还是为了她? 这…… 她看了看梁意。 梁意担心她们伤及孕妇,连忙把王卿雨往后拉了拉,作揖道:“娘,我和卿雨去找找您说的那对龙凤镯。” 拽着王卿雨就脚底抹油跑了。 王卿雨还有点放不下,一步三回头:“夫君,这样丢下娘和婶子是不是不好啊?万一她们……” 梁意抹了把额头,道:“没什么不好。放心吧,吵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由得她们吵去。” 换了自己的亲婶婶,他还真不放心他母亲。 但要是乔堂婶,那便没事,婶子有分寸着呢。 梁意摇头叹气:“不是我亲婶子就行了。” 王卿雨忽然有点担忧:“我听说二太夫人最近常常往外地写信,催伯父和叔父他们回来。” 叔伯都回了,伯母婶子能不回吗? 王卿雨还没见过梁意的伯母和亲婶子,听梁意这么一说,有些慌张。 梁意握了握她的手:“他们回来我就带你进京赶考。” 明年八月于京城乡试,为了提前熟悉环境,他肯定要在考试之前出发到京城落脚。 正好可以躲开他们。 完全不必为这群亲戚心烦。 王卿雨抿唇浅笑:“这样好吗?” 梁意反问她:“你不想陪我赶考?” “想,想!”当然是陪夫君考试比较重要了。 小夫妻一起进俪二太太房里,让丫鬟找那对龙凤手镯。 西宁侯府。 圣旨进了梁家大门,伯府的牌匾就取下来了,换上了知府大人送的侯府牌匾。 环秀堂。 丫鬟婆子们早听到消息,匆匆忙忙收拾了出来迎接。 梁仲骁一进去,就看到丫鬟婆子们满脸欣喜,跪了一片,齐声道:“侯爷。” 梁仲骁点点头,只过去见了秦妈妈和祝嬷嬷,头一句就问:“玉惜在里面?” 见二人同时点头,什么都没说,就进去了。 谢玉惜没想到梁仲骁回来的这么快,正在坐月子的她,为了避风,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梳妆打扮过。 她衣服还没穿好,头发也没梳,日思夜想的丈夫就回来了。 “仲骁……怎么今天就回来了?”谢玉惜扣衣襟的手愣住。 “都下去。”梁仲骁轻声吩咐,丫鬟退下之后,他便坐在床边,温声道:“士兵们也都急着回家,提前赶回来了。不是还在坐月子吗,别换衣裳了。” 梁仲骁在床边坐下,凌厉的眼睛顿时变温柔,谢玉惜百感交集。 坐了会儿,梁仲骁便主动说起:“玉惜,皇上封了我西宁侯。” 伯府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主力支撑,家族如今走到新的阶段,谢玉惜既开心,又有点儿心乱。 想了半天,谢玉惜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微笑道:“去看看香姐儿吧,看你还认不认得她。” 他才出门多久?能不认得自己的女儿? 梁仲骁疑惑着去看摇床里的香姐儿,小婴儿刚醒了一会儿,漆黑的眼睛好奇地转来转去,还真和刚出生的时候长得不一样了。 “玉惜,香儿的眼睛好灵动。” 梁仲骁想抱女儿,但不知怎么下手,尤其是香姐儿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看着他,让他更加不敢伸手。 第195章 命根子 第195章 “让乳娘抱吧。” 谢玉惜看见梁仲骁堂堂一个侯爷,居然在小婴孩面前束手束脚,顿时觉得可爱,忍不住笑了。 梁仲骁一抬头,就看到妻子忽然笑了,疑惑道:“你笑什么?” 谢玉惜打趣他:“不知侯爷在外可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时候?” 梁仲骁抿唇,轻声笑道:“没有。我对你们娘俩这样。” 乳母进来,二人不再说了,谢玉惜微微垂头,整理自己的长发。 乳母抱起孩子,递到梁仲骁怀里。 梁仲骁看都没看乳母,全部的目光都在女儿身上,乳母却忍不住多看了梁仲骁一眼,之前从未和侯爷接触过,这还是头一次离得这么近,才发现侯爷不光年轻有威严,待夫人和孩子却是极柔情的。 乳母松开手,速速出去。 梁仲骁抱着孩子坐到谢玉惜身边,含茹进来,在床上放了个撑身子的大引枕,谢玉惜侧身靠上去,问梁仲骁在京城里的见闻。 梁仲骁便说了说宫宴上的事,他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来一道平安符,说:“你让我为姐儿求的平安符。” 谢玉惜双手捧过来。 她心中还有对皇室帝王的敬畏,浅笑道:“有皇上和神佛庇佑,姐儿肯定能平安顺遂。” 说着,把平安符系到香姐儿的襁褓上。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为姐儿再求一个。” 梁仲骁私心想着,到底还是父母一起求的,才是对孩子最好的。 谢玉惜点点头。 梁仲骁便又交代了京城里皇上赐下来的宅子和生丝等物,谢玉惜从没接受过皇帝的赏赐,觉得很大手笔,惊讶道:“直接就赐宅了?” 听起来地段还不错,皇上还真……大方。 梁仲骁颔首:“留了卫矛在那边打点,等以后你过去了,可省些心。” 这就跳到另一个谢玉惜一直记挂着的事情,她扶了扶引枕,问:“以后就在京城了?” 她是桐源人,在这里长大成亲,在她的想法里,父亲虽是个当官的,可是多年在桐源没有调任过,她以为自己会在桐源待一辈子的。 没想到生了姐儿,居然要搬家了。 梁仲骁低着头,还在和女儿对视,温声道:“由不得咱们不去了。” 他浅浅提了一句:“皇上年事已高,最后的这几年,一定会愈演愈烈。” 即便他没有明着说,是王爷们夺嫡的争端越来越激烈,谢玉惜也心里有谱。 覆巢之下无完卵,西宁伯府已经搭上了陆家这条线,很难脱身。 而且,人往高处走,谢玉惜有心和梁仲骁做一对发奋的夫妻。 “好,咱们去京城。”谢玉惜下了决心,挑了挑女儿的下巴,笑道:“以后咱们香姐儿就在京城长大,是京城人了。” 香姐儿把眼睛转向谢玉惜这边,朝她笑了笑。 父亲的面孔太陌生了,看到谢玉惜的脸,听到谢玉惜的声音,她才觉得很熟悉,很安心。 晚上,梁仲骁匆忙去几位长辈家里请了安,告罪说过几日再设宴请他们团聚,不让他们过来打搅谢玉惜。 二房三房的人也知道察言观色。 见梁仲骁心里还有隔房长辈的一席之地,便不去争一时半刻的热闹。 谢玉惜得了个清净。 梁仲骁再回到环秀堂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连日奔波,他也累得厉害,晚上睡得很安稳。 谢玉惜因为心情很好,没那么容易睡着,睡着了之后,夜半听到一声婴儿哭声,蹙蹙眉,便睁开了眼睛。 她拨开床帐,看到窗缝外,乳母和香姐儿住的那间厢房里,灯燃了起来。 婴儿的哭声,由强逐渐变弱。 应该是夜里饿醒,吃饱才不哭了。 谢玉惜仿佛听到了婴儿餍足的声音,心里石头落地,重新躺下去。 转头一看,梁仲骁还睡得沉。 爹和娘对婴儿的牵挂绝对不一样。 香姐儿生下来的那一天,谢玉惜的心,就已经分了一大块给女儿。 她心里当然还有丈夫,但更有女儿。 谁让女儿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她不拼了命疼女儿怎么办? 谢玉惜心安理得躺下去,脑海中还有香姐儿沉睡的模样,幻想着那副可爱的样子,当母亲的也香甜入眠。 她暗暗想着,等身子养好了,她要自己多带女儿。 这是她头生的女儿。 也是她的命根子。 梁仲骁到家的这一天,谢元昌也回家了,他回家见到的,便和梁仲骁见到的场景完全不同了。 不过一个多月不回来,家里好像变很多。 谢元昌说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只觉得心里毛毛的。 “夫人呢?怎么没出来迎我?” 谢元昌官服都没换,就往正院去,丫鬟跟在旁边说:“夫人怀着孩子,身体不适,连日都在屋里躺着,不敢动。” 原来是这样。 但他死里逃生回来,居然没有人迎接,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其他妾室和庶子们呢? 小周氏自己不能来,还不知道安排其他人来? 他哪儿知道,小周氏把人困在她院子里,方便管着他们呢。 谢元昌回到院子,径直往正屋去。 他进了院子,里头倒是有动静了,终于晓得来接了。 谢元昌昂首跨过门槛,迎面撞来一张风韵犹存的脸。 他愣住:“姨姐?” 小周氏的亲姐姐,谢玉惜的安姨母。 安姨母见到谢元昌,眼睛都亮了,笑道:“妹夫,你回了?此行可还顺利?” 周围都是下人,谢元昌是不方便和姨姐闲聊的。 当然,就算没人他们也不适合闲聊。 不过亲戚之间这般问候,并不为过,只是谢元昌不大记得姨姐以前是什么打扮,今日乍然一见,总觉得姨姐过于艳丽了。 她可是个寡妇! 谢元昌没功夫细看姨姐到底哪里不同了,只下意识认为,寡妇就要有寡妇的样子。 他绷着脸,点点头:“回了。我听下人说太太起不来了,姨姐看完她了?我可否进去?” “当然。” 安姨母侧身,让了位置,自己也避开了。 谢元昌话说的委婉,但她也晓得,不能不识趣,出来之后跟陈妈妈说:“告诉你家太太,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看她。” 陈妈妈点头,把人送走,回来的时候听到小周氏在里面哭,陈妈妈叹了口气,太太这时候怎么能哭呢!既伤身子,老爷肯定也不喜欢。 谢元昌的确不高兴。 不止心烦小周氏的哭脸,更烦谢湘怜的事,他黑着脸道:“她竟在我不在的时候,到西宁侯府闹事?她知不知道她姓什么?” 小周氏从质问的话里,挑出了重点:“侯府?梁家封侯了?!” 她还是下意识地关注和谢玉惜有关的事。 第196章 抄家 第196章 说到梁仲骁封侯的事,谢元昌十分自豪,扯了扯衣领子,翘着胡子道:“那当然。仲骁在左广立下一等大功,封侯不是应当的吗?” 小周氏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谢玉惜的日子是越过越好,而她的女儿却是…… 小周氏低着头,面如菜色。 谢元昌见小周氏这般,皱了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周氏哭道:“老爷,我是心疼湘怜,湘怜也是您的女儿,她现在……” “她咎由自取!” 谢元昌没好气道:“谁允许你撺掇她和离?我告诉你,她若是有觉悟,应该死都死在齐家。”听说谢湘怜不愿意和离,他脾气好了点,道:“还好她不像你一样糊涂,还知道不和离。她要是这时候跟齐家和离,外面人还不知道怎么说我们谢家。” 谢家到底是谢湘怜娘家,她若出了不守妇道的事,外面人少不得说他谢元昌不会教女儿。 这都不是最要紧的,齐家处境堪忧,儿媳妇如果这时候离弃了他们,何止是不忠贞?连他谢元昌都要背上薄情寡性的名声。 小周氏心一沉,连忙问:“这时候不能和离——为什么?齐家怎么了?” 谢元昌盯着小周氏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什么都不知情,脸色差的很,叹气道:“你好好养身子,把这一胎平安生下来,别的你就不要管了。” 谢元昌回来便一直心烦,也不想再看小周氏那张脸,转身出去,领走一个妾室,还有一个庶子。 陈妈妈进来,小周氏便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问:“齐家怎么了?” 陈妈妈说实话:“老奴不晓得,外头这还没听到什么风声,老爷说的应该是咱们不知道的事。” 很快,小周氏就知道谢元昌是什么意思了。 陆琛入阁了。 在梁仲骁立功封侯之后,陆琛举荐有功,又办了两件漂亮的政务,景安帝便将他拔擢至内阁,任户部尚书一职。 “恭喜郡主,陆大人入阁了,二老爷还要闲在家里吗?” 昌祺郡主过来探望谢玉惜,给谢玉惜传递好消息。 谢玉惜听说陆琛入阁,就想到昌祺郡主的丈夫陆璟,曾经也官拜正五品。 年纪轻轻不争仕途,未免浪费。 昌祺郡主冷笑道:“他?我犯不着操他的心,他不做官倒还好,我在桐源住惯了,经不住跟着他外放折腾。” 她抱着香姐儿,转瞬便笑眯眯的:“我呀,就留在桐源给我们香姐儿做干娘,好不好?” 谢玉惜笑道:“好啊。” 她还以为只是句玩笑话,就听昌祺郡主认真了:“你当真舍得?” 谢玉惜一愣:“多个干娘疼姐儿,我怎么不舍得?” 昌祺郡主把孩子给乳母,摘下脖子上的金项圈,道:“你的孩子我是真喜欢,你若不是玩笑话,我就当真了。” 说着,把项圈戴在香姐儿脖子上,笑道:“姐儿,叫干娘。” 谢玉惜笑说:“她现在哪儿会说话。” 昌祺郡主抱着姐儿,爱不释手。 谢玉惜见郡主疼惜孩子的样子,真想劝她有个自己的孩子,昌祺虽然贵为郡主,到底是个内宅女眷,一生所托,不过是丈夫与儿女罢了。 丈夫靠不住,只能指望儿女,偏她膝下无子。 昌祺郡主哄着香姐儿玩了一个时辰也不觉疲倦,回家的时候,在马车上沉思。 “如墨,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有个自己的孩子了?” 昌祺郡主神情落寞。 看着李惠风那小子长大,她只觉得烦,可是看着一个小丫头,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总觉得女儿能给她带来幸福似的。 如墨道:“郡主想清楚,孩子这事没有什么该不该,只有您想不想。” 昌祺郡主若有所思,她想不想? 她苦笑:“我想,怎么会不想,看着玉惜有女儿的样子,我当真是心动了。” 可一想到陆璟的脸,她就有点怨恨,冷淡道:“但我不想有陆璟的孩子,他不配。” 如墨左右为难,她总不能劝郡主生别人的孩子吧? 陆家怎能忍? 昌祺郡主幽幽道:“是时候为自己做点打算了。为了他浪费我这一生,不值得。” 如墨定定道:“郡主您只要想清楚了便是,反正有王爷给您撑腰。” 昌祺郡主点点头,随着陆琛进内阁,梁仲骁封侯,皇帝衰老,朝堂局势正在明显的变化。 她人生的转机,不远了。 // 一如谢元昌预言,陆琛入阁之后,齐老太爷便在朝堂遇冷,接连犯两个大错,被景安帝当堂训斥,连贬数级。 不到三日,他便中风了。 景安帝还来不及彻底清算齐家,齐老太爷便主动因病辞官,竟在某种程度上,保全了家族。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 齐老太爷被抬回桐源齐家的时候,官府正在齐家抄家。 这还是桐源第一次出现抄家大事,桐源的老百姓全部都围过去观看。 “抄家?齐家的主子奴仆们怎么办?流放吗?” “你没看府衙榜上张贴?只抄家,不流放,奴仆充公。” “啧,那不就是贬为平民,皇上真是仁慈。” 照折子戏里唱的,奸臣被抄家哪有不杀头不流放的? 所有有人道:“齐老太爷中风中的太是时候了,要是再晚些,说不定齐家还有更脏的事儿抖落出来。” 其实已经有了。 墙倒众人推,齐家在桐源也并不是很有美誉,齐家一被抄家,状告齐家的状纸就堆满了黄知府的条案。 齐三老爷也在一个劲儿喊冤,到衙门里奔走了数次。 黄知府苦恼啊。 上面的意思是抄家,严查,但齐家是西宁侯府姻亲。西宁侯又是皇上新宠,他到底应该怎么拿捏尺度?宽还是严? 黄知府让人去请谢元昌。 结果谢元昌告假了。 吏员告诉他:“大人,谢同知说,按律他理应避嫌。” 是也。 黄知府悄悄往西宁侯府递了一封信,里面提到了齐三老爷的种种态度。虽说上面要求严查,可西宁侯愿意开口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卖侯爷一个人情。 谢玉惜收到信的时候,拿给了秦妈妈:“这事和西宁侯府无关,谢家才是湘怜的娘家,交给父亲处置吧。” 论礼法,她是出嫁女不算谢家的人,不必管谢湘怜的事。 若论感情,她和谢湘怜并没有感情。 秦妈妈就把信送到了谢家。 谢元昌看到信就头疼,他已经想办法躲开,齐家的破事怎么还往他眼跟前撞? 他冷脸道:“当初我请齐家拉我一把,齐家鼻孔朝天不把我当回事,现在忙着求爷爷告奶奶了?” 秦妈妈早就对谢湘怜失了同情之心。 一向心软的她,忍不住火上浇油:“何止齐家无情无义,二姑奶奶嫁到齐家之后也随了齐家,没少跟我们夫人作对,还拖累了娘家谢家。 “老爷,老奴托大说一句,朝廷也没有把齐家怎么样,只不过是贬为平民罢了,二姑爷外放做官都没受影响,二姑奶奶又能惨到哪里去? “您若非要管她的事,您悄悄搭把手就是,可别为难我们夫人。夫人在侯府,也过的不容易!” 谢元昌正色道:“我知玉惜的不易,她刚生了孩子,又要管着偌大的侯府,哪里腾的出手?” 他温声说:“让玉惜安心休养,齐家的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是朝廷官员,怎么能为了她一个人徇私枉法?” 秦妈妈但笑不语。 谢元昌沉思了一刻钟,和西宁侯府统一口径,让黄知府秉公处理。 谢玉惜得到这个答案也不意外,她抱着女儿,轻声说:“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女儿哪有名声官职重要,外人还要夸他一句‘大义’。” 还好,她丈夫不是这样的人,她的女儿将会有一个疼爱她的好父亲。 第197章 喜宴 第197章 “仲骁,恭喜啊!” 梁仲骁回家第三天的时候,在家摆了两桌酒席,也只请了自家人先聚聚,顺便给隔房长辈请了安。 乔氏如今越发亲近谢玉惜两口子,像这样的场合,她比谁都热情,恭贺的话,最开始就是她先说的。 梁仲骁拱手道:“谢婶子。” 乔氏摆摆手:“这么客气干什么?来,喝酒,婶子敬你一杯。” 谢玉惜顺产的很顺利,虽还没完全出月子,但也跟着来了,但她跟前没有摆酒杯,只放着瓷的碗筷盘碟。 乔氏又举起酒杯,同谢玉惜说:“婶子也敬你一杯,你才刚生完不足一月,你就别喝酒了。” 谢玉惜以茶代酒。 乔氏连饮两杯,越发笑得合不拢嘴。 梁仲骁敬完长辈,特意去跟梁意道贺:“意哥儿,恭喜,你现在已经是秀才了,预祝你明年继续中举人。” 梁意笑着说:“借大哥吉言。”一口饮了酒。 乔氏在旁边说:“好好好,咱们梁家现在文武双全,以后有你们二人在朝堂上站住脚,伯府怕是要重回从前老祖宗时候的风光了!” 一直不曾说话的二太夫人,幽幽道:“正是,文武双全才是一个家族生生不息的根本。缺一不可。” 话虽没错,但这话由二太夫人说出来,就不对味儿了。 好像在显摆,西宁侯府要是没有梁意这个读书人,梁仲骁独木难支似的。 然而,梁仲骁封侯的功绩,与旁人有半分钱关系吗? 二太夫人不识趣,梁意却不能不识趣。 梁意作深揖,高声道:“祖母此言差矣,孙儿不敢托大,孙儿区区一个秀才,哪敢和侯爷相比?祖母不要折煞孙子。” 梁意十分诚恳,因为他说的就是心里话。 他只是个秀才而已,舔着脸跟侯爷的爵位比重要性,他得多愚蠢才会这么干? 俪二太太捏着帕子,捂了捂心口。 婆母怕不是疯了!今天可是侯府的大好日子,难得仲骁不忘本,这么的看中梁意,二太夫人居然不帮忙,还在这里故意捣乱? 当了这么多年儿媳妇,顶一句嘴的资本,她还是有的。 俪二太太哼了一声,道:“婆婆您是不是喝多了?要是喝昏了头,儿媳妇扶您回去休息。” 二太夫人脸色一沉,什么时候她说话轮到俪二太太插嘴了? 俪二太太毫不惧怕地看回去。 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谁要是敢挡着她儿子的前途,她便跟她拼命,哪怕这个人是她婆母。 乔氏补刀,一个斜眼飞过去:“还没见过欠债的在债主面前,腰杆子这么硬的。” 二太夫人纵然再沉得住气,失去了曾经的左膀右臂,现在什么事都要自己上,她也少不得动怒,气冲冲道:“你……” 话音未落,就听三太夫人帮着自家儿媳妇道:“你什么你?小辈们说不得你,我也说不得?你本来就欠着侯府的钱,怎么还好意思在侯府面前拿大?” 三太夫人腰一挺,巴不得下一刻就跟二太夫人动手撕扯起来。 二太夫人自认是个体面人,不屑于跟三房的人这般拉拉扯扯,她拄起拐杖,冷哼一声就离席了。 乔氏在后面高声道:“二太夫人走好,侄媳妇不送。” 二太夫人回头,却没看乔氏,而是瞪了谢玉惜一眼。 谢玉惜冷淡地回看回去,丝毫不放在眼里。 强弩之末罢了,活着就是个摆设了。 乔氏拢了人,围在一起,道:“二太夫人喝醉了,小的们继续喝。”又跑去敬梁虎:“可不能把咱们另一位小将军给忘了,恭喜阿虎封了将军,玉惜,可得给咱们阿虎单独摆一场酒啊。” 谢玉惜笑道:“自然。” 梁虎挠挠头,先是有点不好意思,然后耿直地和乔氏说:“是您馋我家的酒席了吧?” 众人哈哈大笑,乔氏瞪眼,道:“臭小子,我就有那么馋?”她想到了陈家姑娘的事,捂嘴打趣梁虎:“是啊,我就是馋你的喜酒喝,我不止喝一杯,我还要再喝两杯三杯。” 梁虎顿时也想到那位没还见过面的未婚妻,魁梧的小将军居然红了脸,猛地灌一口酒,道:“喝喝喝,咱侯府里多的是酒。” 乔氏不放过他,指着他的脸颊对众人道:“啊哟,阿虎还有脸红的一天?” 梁意和梁澄都围上去,灌梁虎酒喝,梁虎酒量好,把他们都喝趴了,自己还清醒着,看着桌上没有一个对手,仰天长叹:“寂寞。” 环视一圈,想找叔叔梁仲骁继续喝下去,才发现小叔和婶子都已经离席了。 梁仲骁带着谢玉惜提前回环秀堂。 她见谢玉惜有点心事,便问:“担心阿虎婚事?” 谢玉惜摇摇头,道:“陈家有所犹豫,不过是因为怕齐家老太爷登阁,如今陆大人入了内阁,陈家已没了顾虑,只要两个孩子之间合了眼缘,这事就多半就妥了。” 她指了指桌上的一封拜帖,道:“陈家已至桐源,就在陆家落脚,昌祺郡主已下帖子,想等我出了月子带着陈家母一起女过来拜访。” 亲事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比较顺利。 梁仲骁不解:“那你担忧的是?”他搂着谢玉惜,另一只手托着谢玉惜怀里的香姐儿。 谢玉惜微叹:“梁意中秀才,我是高兴的,二太夫人的话也没有说错,要想站得稳,家里还得出文臣才是。可谁记得……” 梁仲骁垂眼看女儿:“谁记得我家阿鹤,七岁就中了秀才。” 正中谢玉惜心怀,她抿紧了唇,道:“自打我生完姐儿,阿鹤只送回来一封信,报喜不报忧,不知他在宜丛怎么样了。” 梁仲骁便道:“待你出了月子,我们一起去宜丛看他,可好?” 谢玉惜笑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犹豫要不要把女儿也带过去。 坐足月子的第一天,谢玉惜打算先去庙里面还个愿,还完愿见过了昌祺郡主与陈家人,再带上梁虎和梁珠到宜丛见阿鹤,让他们兄妹三人团聚。 第198章 求佛 第198章 “太太,求求您了,就让我带鸿哥儿去拜一次菩萨吧!我就要随汝望外放到外地,至少三年都见不到鸿哥儿,我只想为我的儿子求一道平安符,婆婆,求求您。” 齐家被抄家之后,奴仆全都充公发卖。 齐家的主子们,爷们儿犯事的被抓到了府衙大牢,女眷就都回到了齐家老宅。 按照律法,即便是抄家,祖宅田地却不在抄家之列。 幸好齐家在桐源还有一些祖田。 齐家一大家子,全都挤在一间院子里,几乎一睁眼,所有人都能听到隔壁房的哭声。 今天,谢湘怜哭声比较大,其他女眷都竖着耳朵听。 董氏早就换了一身素衣,紧紧抱着谢湘怜和齐汝望的儿子鸿哥儿,拧眉道:“不行!我说了,我要亲自教养鸿哥儿,而且鸿哥儿还这么小,根本不能跟着你和汝望到任上去。你休想把鸿哥儿从我手里骗走。” 谢湘怜闹都没有力气闹了,看着襁褓里的儿子,哭得撕心裂肺。 董氏提防地看着谢湘怜,把孩子抱得更紧。 她不得不重视这个孙子。 整个齐家只有齐汝望幸免,而且还能外放做官,她这个庶子是齐家起复唯一的希望,鸿哥儿又是齐汝望唯一的儿子,她必须好好掌控住这个长孙。 有朝一日,她还是齐家的当家主母。 一旦丢了鸿哥儿,齐汝望以后可就翅膀硬了。 “哇啊哇啊……” 董氏力气太大,鸿哥儿憋得喘不过气,张嘴哭醒了。 董氏连忙把孩子松开,递给身边的妈妈。 还好她贴身的妈妈,脱了奴籍,否则这时候哪儿还能陪在她身边? 谢湘怜心疼不已,眼神追随着鸿哥儿,心如刀绞。 齐家经历这么大的变故,她也吓傻过,终于也知道胡搅蛮缠没有用,是时候用脑子来处事了。 她要沉得住气! 只要守住状元郎丈夫,她跟儿子终有出头的一天。 现在是齐家,齐汝望最落魄的时候,她只要不离不弃,才真正可以取代董氏,坐上齐家主母的位置,为自己儿子铺路。 谢湘怜抹了眼泪,平静地道:“婆婆,以前是我不懂事,但鸿哥儿是我的骨肉,他生下来就带着胎里弱的病,哪儿能跟着我和汝望到穷乡僻壤去生活?我同意鸿哥儿跟着你们留在桐源。” 董氏打量着谢湘怜。 这还是她那个没脑子的儿媳妇吗?这哪儿像她说出来的话啊。 接着,谢湘怜便又跪下,道:“婆母,我对天发誓,我真的只想在离开桐源之前,为鸿哥儿求一道平安符。您若能原谅儿媳妇,以后就告诉鸿哥儿,那平安符是我这个当娘的,为他求的。千万让孩子不要忘了我。” 谢湘怜潸然泪下。 家族倒塌,董氏的心早就变脆弱,听了这话哪有不感动的? 何况,以后的变数还很多,谢湘怜这时候还能不离不弃,庶子齐汝望万一又对谢湘怜动心,她这个当婆婆的还能横插一杠吗? 不如卖谢湘怜一个人情。 董氏道:“好吧,我同意你带鸿哥儿去求平安符,但必须让我的人陪着。” 谢湘怜点头答应。 她已经伤了身体,变得弱不禁风,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里的鸿哥儿,紧紧抱着儿子的双臂,一直发抖。 “我为你借了一辆牛车,早去早回。” 董氏素服净面,在破旧的祖宅门口送谢湘怜。 谢湘怜抱着鸿哥儿坐上牛车,看着齐家的祖宅,脑海里全都是齐家原来宅子的样子,她怎么会想到,嫁给状元郎之后,自己的人生会变成这样子! “谢玉惜,都是你害的我!” 谢湘怜抱着鸿哥儿哭了起来。 “你害我鸿哥儿早产,你害我夫家被抄,你害我和爹娘离心,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 谢湘怜低吼着。 鸿哥儿才足月,被吓得哇哇哭起来。 谢湘怜搂着孩子哄道:“鸿哥儿不哭,不哭,娘会给你报仇的。娘一定给你一个光明的未来,娘要让谢玉惜的女儿给你偿债,为你这辈子当牛做马!” 到了昭觉寺门口,谢湘怜扶着妈妈的手下了马车。 她很聪明,使了点心眼子,就把妈妈给甩开了。 自己找到了昭觉寺里,当初帮她夺得与齐家亲事的知客师傅。 谢湘怜说明来意:“我知道昭觉寺里除了佛法,还有邪法,我要你把我儿和我外甥女的姻缘绑定在一起!我要我的外甥女这辈子当我儿子的妻,当我的儿媳妇!” 知客见谢湘怜有点疯了,吓得脸色苍白,想说:“施主,我们昭觉寺里没……” “当初你收了我娘多少银子,你心里清楚。你要是敢不答应,我就把你收受贿赂的事散播出去!” 知客和尚脑门上直冒汗,无奈说:“施主请随我来,留下令公子和那位的生辰八字吧。” 谢湘怜戴着兜帽,抱着鸿哥儿跟上去。 她行踪鬼祟,脚步又很不稳,一下子就被乔氏注意到了。 没错,谢玉惜刚出月子和乔氏、梁珠一起出来上香,看到了谢湘怜的一个背影。 乔氏倒是敏锐,看着谢湘怜那身黑漆漆的背影,道:“总觉得有些眼熟……” 谢玉惜瞥了一眼,竟不曾认出来,道:“婶子的熟人?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乔氏摇摇头,随后提着裙子道:“我跟上去看看。” 佛门之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就是直觉那人很诡异。 乔氏追上去,谢玉惜懒得管,挽着梁珠一起去还愿。 之前,她向佛祖求过丈夫平安,现在梁仲骁不光平安归来,还封了侯,大大超出她的期望。 他们的孩子又平安的降生了,生得那般可爱,她这辈子简直美满的不得了。 谢玉惜虔诚地跪在佛前,乔氏却慌张失措地跑进来,跨门槛的时候没注意,跌了一跤。 梁珠先从蒲团上起来,扶起乔氏问:“您怎么了?” 乔氏见鬼了似的,谢玉惜一回头就看到她那副表情。 乔氏着急地道:“玉惜,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 谢玉惜心想,什么人能让乔氏着急成这样?莫不是个鬼魂? 乔氏道:“你的妹妹,谢湘怜啊!你说怪不怪,都这时候了,她还有功夫到寺里来拜佛呢,拜就拜吧,怎么打扮成那样子?还抱着一个这么点儿大的婴儿,看着怪渗人的。” 谢玉惜知道,谢湘怜和她同一天生产,想必谢湘怜抱来的是自己的儿子吧。 胎里就弱的孩子,还能这般折腾吗? 谢玉惜不理解。 乔氏拉着谢玉惜道:“走,一起去看看,你这个妹妹啊,从来就没安好心,说不定就是——”想害你! 这话她可没敢说出口。 但谢玉惜多半也猜到了,并且很认同。 第199章 好爹 第199章 “只要把我儿子的生辰八字和我嫡姐女儿的生辰八字留下就行了?” 谢湘怜握笔颤抖。 知客脑门上都是虚汗,催促道:“是,施主您快点写啊!别墨迹了。这要是被住持看见,我我我……” 他急得抹了一把脑门子,左顾右盼。 还好这里偏僻,没有任何人会到这里来。 谢湘怜握不稳笔,颤颤巍巍地写下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和姓氏,交给知客的时候,郑重道:“一定,你一定要把他们这辈子都绑在一起!” 知客点了点头,催促谢湘怜离开。 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他可不希望被人发现一丁点端倪。 谢湘怜不肯,她坚持要看到知客把邪法施完了,亲眼看到香姐儿的姻缘和她儿子鸿哥儿绑定,她才肯离开。 知客和尚没办法,只能当着她的面将两张八字抄录在黄符上,从墙根底下挖出一坛黑狗血,不耐烦回首:“齐少夫人,我东西都拿出来了,你可以走了吧?一会儿住持那边要是发现我不在,派人来找我,那可就正好抓了个正着,咱们谁都跑不掉!” 鸿哥儿要哭了。 谢湘怜搂紧孩子,乌青的眼睛看着和尚光溜溜的脑袋,最终转身离开。 知客和尚松了口气,无可奈何打开坛子里的狗血。 他知道自己惹上了一个疯妇,要是不按她的要求来,只怕自己做的所有坏事都会败露。 “哎。” 知客和尚一边叹气,一边弯腰把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往狗血坛子里浸。 咚咚。 有人猛地锤打偏院的木门,知客和尚以为是谢湘怜折返,回头一看,竟是雍容华贵的两个妇人带着一众丫鬟。 乔氏气冲冲跑过来,一脚踹倒知客脚下的黑狗血,捂着鼻子道:“好啊,被我拿住了吧!” 她还眼疾手快夺过知客手里的黄符,指着其中一张说:“这是我家香姐儿的八字和姓氏,你敢谋害西宁侯府大小姐,你作死。” 乔氏气势汹汹吩咐侯府的仆妇们:“把这个光头和尚给我拿下,扭送到寺里住持那儿去,我看他还有什么狡辩的。” 知客和尚腿一软,立马求饶:“不要,不要,夫人不要啊。” 他早就害过谢玉惜一次,怎么会不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西宁侯夫人呢? 他跪在谢玉惜面前,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是令妹要害你女儿,不是我。”他垂死挣扎着。 谢玉惜把孩子给了丫鬟,冷眼看着眼前的邪和尚,道:“她想害我女儿什么?” 刚才她跟乔氏躲在外面,没有听清楚事情全过程,只晓得谢湘怜肯定没安好心,至于没安什么好心,她却不明白。 知客和尚脸上汗涔涔的,嗫嚅道:“她,她,她把自己儿子的姻缘和夫人女儿的……” “什么?!她还想让她的儿子娶我们家香姐儿?!” 乔氏的声音差点震破了屋顶。 谢玉惜表面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心里却也早就怒意翻涌,看着地上的黄色符纸跟黑狗血,沉着脸道:“你就是用这两样东西害我女儿?” 知客和尚动了动嘴皮子,点了点头。 乔氏一脚又把坛子踢正了,里面还剩下一些黑狗血,她不怀好意问道:“这法子真有用?” 和尚强颜欢笑:“未必……” 他也只是学了些邪法,有没有用,那还真不好说。 乔氏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说罢,她看了谢玉惜一眼。 谢玉惜微微点头。 事关自己女儿,她自然也是信有,决计不能让自己女儿被谢湘怜给害了。 乔氏叉腰道:“你既然会绑定两人姻缘,那你肯定也会害得一个人克尽家人,一辈子犯鳏寡孤独,一辈子吃尽苦头吧?” 和尚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妇人开口,怎么比谢湘怜还恶毒! 乔氏瞪他一眼,道:“看什么看?你只说你会不会就得了。” “会,会会!” 和尚求道:“只要二位夫人不把我送到住持跟前……” 乔氏挑眉道:“那就看你怎么做了。” 谢玉惜想了想,拽了拽乔氏袖子,低声道:“婶子,罢了,这事伤阴鸷。而且梁意都中秀才了。” 乔氏想说自己不信,但朝廷明令禁止扎小人之内的一切巫蛊之术。 她作为秀才的娘,确实不能明知故犯。 乔氏不知不觉中,早就和谢玉惜上了同一条船,把谢玉惜的利益看得和自己的一样重,不服道:“他们想合谋害香姐儿,就这么放过你妹妹跟这个臭和尚,我出不了这口恶气。” 谢玉惜冷冷打量那和尚,小声跟乔氏说了几句话。 乔氏眉头一松,恍然大悟:“是,是。” 让他们狗咬狗去,她们这些无辜人,手里就不沾这些脏东西了。 谢玉惜吩咐身后仆妇:“拿侯府帖子,请住持过来。” 和尚一听说要见住持,面无血色,跪在地上想爬过来求饶,几个仆妇们怎会让和尚近谢玉惜的身?组成一堵墙,挡在谢玉惜面前。 住持一见侯府帖子,袈裟都来不及换,匆匆忙忙赶来,看到地上的符纸和黑狗血,立马想到了什么,脸色发白地解释:“阿弥陀佛,西宁侯夫人,昭觉寺一直都在禁这些东西,没想到还是疏忽了。” 乔氏冷笑:“住持管的好,这都害到我们侯府千金的头上了。” 住持面色一难,已经对犯事和尚起了严惩的心。 知客和尚连忙道:“住持,都是谢家二姑奶奶逼我……” 住持一听和谢家有关,那不是谢玉惜的娘家吗?他下意思就想为寺庙开脱,却听谢玉惜平静地说:“事情发生在昭觉寺,您总要负责的。我一介妇人,不便与主持分辨,住持有话和我家侯爷说去吧。” 住持心一沉。 朝廷新贵西宁侯,出了名的宠妻,听说这宠妻的名声还是从京城那边传来的,若是让冷面侯爷出面,昭觉寺还能存在吗? “夫人,夫人且慢。小事一桩,用不着侯爷出面,夫人,夫人……” 谢玉惜却懒得根昭觉寺的人纠缠,和乔氏一起走了。 她一回家就把这事儿丢给了梁仲骁。 “巫蛊之术?” 梁仲骁听说昭觉寺和尚居然助纣为虐,帮着谢湘怜害他的香姐儿,脸色冷如寒霜,起身道:“夫人,你先就寝。” 谢玉惜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一天都等不了。 但也好,总比她那个凡事先掂量利益的爹强得多。 梁仲骁当晚就带着人,把昭觉寺给平了,和尚作邪法,那就抓和尚,地里面埋黑狗血,那就掘地三尺。 一夜之间,昭觉寺不复从前。 作恶的知客和尚被抓进大牢,没吃没喝的,绝望之际想到罪魁祸首是谢湘怜,咬破手指默写下谢湘怜孩子的八字。 “克尽家人,一辈子犯鳏寡孤独,一辈子吃尽苦头……” 好啊,好啊,他不好过,谢湘怜的儿子也别想好过! 和尚又想到了另一位害他下狱的元凶,西宁侯夫人谢玉惜。 要不是谢玉惜不肯饶恕,西宁侯怎么会这般雷厉风行? 但他忘不了梁仲骁带兵围了昭觉寺的那天晚上,他什么都不惧怕的样子。再得罪他,自己只会比现在更惨。 和尚哆嗦着,放弃了加害西宁侯府任何人的念头。 梁仲骁那头,还做了两手准备。 他本就杀戮重,也不信这些,但有了女儿之后,心头便多了一抹柔软,谢玉惜让他去求平安符,他便去。 谢玉惜担心女儿会被邪法加害,他便也放在心上,请了道行更加高深的和尚,为自己女儿化解有可能生成的诅咒。 第200章 相亲 第200章 高僧一般轻易请不出寺庙,都是要香客主动找上门。 昌祺郡主和陈家人就要上门拜访了,梁仲骁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卫矛。 卫矛出发之前,再次向梁仲骁确认:“侯爷,您真要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是。” 梁仲骁并不怕惹上所谓业障,只要妻女能心安即可。而且他只是要求若有人使用巫蛊之术加害的时候,才让那人遭到反噬,说到底害人的并不是他。 “侯爷,夫人带着三小姐和大少爷一起过去了。” 有小厮过来催促梁仲骁,他也不多废话, 冲卫矛点个头,也到厅里去见客。 等他去的时候,昌祺郡主和陈家夫妻俩带着陈真真刚要入座,又是一番寒暄,梁仲骁大大咧咧道:“请随意坐。” 陈大人和陈夫人见梁仲骁不像是假客气,仿佛真没把他们当外人看待,神情松弛。 陈大人还是恭贺了一句:“恭喜侯爷封爵啊。” 这种话梁仲骁已经听的太多了,笑了笑坐在谢玉惜身边,问:“阿虎呢?” 不是说梁虎跟珠儿一起过来了吗,怎么只见到梁珠跟陈真真坐在一起,梁虎却不见人影? 谢玉惜居然抿唇笑了,低声道:“阿虎临出来之前,觉得自己的衣裳不好看,又说要换一套再来。” 梁仲骁也诧异了一瞬间。 大侄子居然开始讲究了? 真是长大了。 虽然谢玉惜声音很低,但陈家人跟昌祺郡主也都听到了,纷纷相视一笑。 陈夫人眼睛还露出了笑容的褶皱,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小郎君开始重视自己在女郎心中的形象,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种氛围中,梁虎匆匆忙忙来了,一进门便抱拳道歉,说自己来迟了,虎头虎脑的小将军,居然头一次有了窘态。 等他抬头的时候,众人居然还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打量着他,他便更不好意思了。 梁虎挠挠头,看看梁仲骁,看不出什么,又看看谢玉惜,才听婶子说:“阿虎,这是昌祺郡主,这是你陈伯父、陈姨母,这位是你陈伯父家的女儿,还不快见礼。” 梁虎听话走过去,昌祺郡主自是熟得不得了,当初他跟李惠风二人没少烦到谢玉惜跟昌祺郡主。 昌祺郡主看梁虎就跟看自己侄儿一样,笑道:“两个多月没见,阿虎你现在可是比从前威风凛凛多了。” 她这话是为了在陈家人面前给梁虎长长脸。 梁虎这个年纪立下军功,封了将军,自是威风凛凛的。而且陈真真就喜欢这种威风凛凛。 梁虎顿时挺直了胸膛,眼里闪着光辉,道:“郡主娘娘也越发年轻了!”不知从哪儿学了油嘴,但他耿直飒爽,便是说恭维的话,也不让人觉得反感。 梁虎继续同陈家人见礼。 就在刚才说话的时间里,陈家夫妇已经将他上下打量过,夫妻俩微微颔首,已经有七八分满意,这孩子眼里闪动着堂堂正正的光,是个磊落孩子。 “陈小将军。” 陈大人这般称呼,真让梁虎受宠若惊,他连忙又行一礼,陈夫人就让他不要再讲繁文缛节,来之前昌祺郡主就跟她说过了,武将家里规矩比他们陈家宽些,但贵在坦诚真挚。 陈夫人其实想说,她倒觉得这样也挺好,便主动让梁虎放轻松,也方便她继续观察梁虎真正的品行。 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是错嫁了,她比谁都痛苦。 最后,梁虎跟陈真真二人相互见礼。 谢玉惜打起了精神。 一向耿直的陈真真,还是那么耿直,落落大方福身笑了笑。 梁虎也是。 其他长辈们都很满意,感觉这俩孩子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但谢玉惜却多了一丝担忧。 这份担忧持续到送走陈家人,梁仲骁看出她的忧虑,便道:“香姐儿已经睡着了,给我吧。” 谢玉惜才意识到,原来女人已经睡着了。 “怎么了?你觉得陈家人不好吗?” 梁仲骁说话真够直接的,谢玉惜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两个孩子之间仿佛少了点什么。” “什么?”梁仲骁一脸茫然。 谢玉惜叹气说:“侯爷,您好好想一想,当初娶我的时候……” 梁仲骁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当时揭开妻子的盖头的时候,他当时便觉得她十分好看,心里大约还是很喜欢的。 可今天梁虎跟陈真真之间,连他都能感觉到,两个孩子其实没太合对方的眼缘。 但梁仲骁并不担忧,他说:“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谢玉惜想了想,也有道理。 陈家那头,昌祺郡主也在跟陈夫人说体己话:“你觉得西宁侯府那孩子怎么样?” 陈夫人打趣道:“你没生个女儿,你若有个闺女,我只怕你都要把你家丫头嫁到西宁侯府去了。” 昌祺郡主挑眉:“还真被你说对了,我要是有女儿,我还真想和梁家结亲。你只说,那孩子怎么样?” 陈夫人笑了笑,拍了拍昌祺郡主的手背,慎重道:“西宁侯府跟阿虎那孩子都很好,尤其亲眼见过他们之后,我便晓得你是没看走眼的。但是……” 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当娘的,没有一个人还能在这的时候笑得出来。 陈夫人忧心忡忡:“真真她口口声声要嫁武将之家,你看她像是懂事儿的样子吗?我看还是孩子心性。她见了梁虎那孩子也没有女儿家的那份羞涩,我担心……担心真真将来会不会后悔。” 昌祺郡主没孩子,更不知道母亲对女儿的那种不同于男孩儿的担心,便问:“你舍不得你家真真嫁人?” 陈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 让陈真真嫁到西宁侯府,她心里还真没底。 昌祺郡主能体谅陈夫人的担心,但她更晓得:“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西宁侯府现在炙手可热,你也是知道的。” 陈夫人拧眉,更纠结了。 她夫妻俩正借住在陆家,和昌祺郡主说完私房话,就去见了女儿,问她觉得梁虎怎么样。 陈真真点点头:“挺好的。” 手里拿了一柄没开刃的小刀,比比划划,陈夫人头疼,当年她嫁给丈夫的时候,不也是这个年纪吗?怎么感觉她和丈夫比这俩小孩子懂事多了。 第201章 英雄救美 第201章 梁虎跟陈真真见过一次面之后,很快就没下文了。 谢玉惜和梁仲骁早就计划好了,要带着梁虎跟梁珠兄妹二人去宜丛见梁鹤,便只能先将梁虎的亲事放一放,顺便也给他自己一点时间想想,他自己有没有结亲的欲望。 “虽说感情是相处出来的,到底还是要阿虎自己有几分愿意才好。” 谢玉惜这般说。 梁仲骁点点头,表示赞同。 马上要出门了,香姐儿太小了, 这次出门不带她,所以出行之前,梁仲骁再去抱了抱女儿。 谢玉惜凑过去,笑道:“她睡得真香。” 梁仲骁摸了摸女儿的脸颊,轻声问谢玉惜:“你也再抱抱她。” 谢玉惜一抱着女儿,忍不住轻轻摇动着怀里的小婴儿,仿佛这样能让孩子睡得更安稳。 没多久就把女儿放下了,递给乳母,虽知道乳母不敢疏忽,还是盯住她们:“好好照顾姐儿。” 秦妈妈笑呵呵过来,道:“夫人安心地出去散散心吧,姐儿有我和祝嬷嬷,出不了大差错。” 谢玉惜自是信得过她们两位年长的妈妈。 夫妻二人携手离开环秀堂,外面梁虎跟梁珠已经在马车边等着了。 谢玉惜打眼一看,兄妹二人都像打霜的茄子似的蔫了,她心里明镜似的,给身边的梁仲骁递了个眼神。 递了眼神,她便有些后悔。 就这么一个眼神,梁仲骁能懂得她的想法吗? 可是现在好像也不适合明说俩孩子的问题。 哪知道,梁仲骁居然意会了。 梁珠是姑娘家,他总是不太会跟这个小侄女相处,教育的时候怕出口太重,关心的时候又总觉太生硬。 于是越过梁珠,直接在梁虎背上拍了一巴掌,道:“丧着脸给谁看?” 这一巴掌梁仲骁还没用全力,但这么突然的一下子,梁虎哪儿吃的了小叔的一巴掌,吸口冷气抬起头,道:“是!”立刻打起了精神,走到谢玉惜身边说:“婶婶先上马车。” 梁仲骁扫他一眼,道:“你骑马,别坐马车了。路上自己调整下,别等到了宜丛让你二弟看见你这副样子。” 既然说了,他就忍不住多说两句:“一个大男人,相看一次不成就大感挫败,一点精神头都没了?” 梁虎顿时急了:“小叔,我不是挫败,我、我是郁闷!” 谢玉惜已经上马车了,挑开车帘,轻声问:“郁闷什么?” 大侄子年纪大了,相看这种事,流程上她可以帮忙操持,有些体己话孩子不乐意说,她也不好去问,指望梁仲骁这个当叔叔的能关心到阿虎的情绪,那也不太可能。 恰好提到了这上头,谢玉惜少不得开解梁虎两句。 然而,梁虎还真不用开解。 他真不是挫败。 梁虎挠挠头,道:“我知道,陈家姑娘大概是没瞧上我,无所谓嘛,我又不是银子,她不喜欢我也正常。可是婶婶,为什么我瞧人家相看的时候都……” 他声音越说越低,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梁仲骁又是一个大巴掌拍下来,如果不拍后背而是拍他脑门儿,他还真有点受不了。 梁虎继续好奇地说下去:“都……热热闹闹似的,怎么轮到我就平平无奇了?” 他郁闷啊。 听了多少天雷勾地火的故事,他自己一点那种滋味儿都没感觉到。那天他还特意换了新衣裳,戴了新配饰呢!多么上心呀!结果却和陈家姑娘没了下文。 谢玉惜默了默,心底暗暗叹气。 想当初,她嫁给梁仲骁也没有天雷勾地火。 但是该怎么引导梁虎? 也许引导之外,这俩小辈还需要一点来自于两家长辈推动的“天雷地火”? 就在谢玉惜思考的间隙,梁仲骁又一个巴掌拍下去。 梁仲骁沉眉道:“要什么热闹?你当是上战场?” 梁虎连忙避开,道:“小叔,我、我不郁闷了,我这就上马,我在前头领路,您跟小妹快上马车吧。” 差一点,就差一点又平白挨一巴掌。 梁仲骁收回大掌,把梁珠送上马车之后,和谢玉惜同乘车。 这次出行规模不大,一共五辆马车,因考虑到谢玉惜跟梁珠的身子,便没有急着赶路,抄了近道不紧不慢地赶往宜丛。 三天左右,西宁侯府马车便到宜丛了。 灵才早就先他们一步,骑马到梁鹤在宜丛的院落里面提前打点,等到谢玉惜乘坐的马车进宜丛城门的时候,灵才已经在城门口等他们了。 “侯……老爷!夫人!大少爷!奴婢在这儿!” 灵才突然想起来要改口,侯爷夫人说了,宜丛小地方,以他们身份过来势必兴师动众,没那个必要。 只当是过来瞧瞧二少爷,低调为主。 梁仲骁听到声音,往外看了一眼,和身侧的谢玉惜说:“坐累了吧?等进了城,就有落脚的地方了。灵才说过,宜丛地方不大,阿鹤在宜丛买的院子离城门没有多远。” 谢玉惜点点头。 梁虎已经打马上前,与灵才一起打点过城门的事。 刚过城门,马车走了不到一刻钟,梁虎就看到一直会给马车让路的行人,在前面堵成了一团。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梁虎在马背上问灵才,灵才小跑过去打探情况,回来之后说:“前面有一辆马车好像也是外地来的,被宜丛本地的几个人给拦住了。” 谢玉惜和梁仲骁也听到了两人对话,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颇有行军经验的梁仲骁,对这种事实在是熟稔,他便道:“想是有宜丛的地头蛇想从外地人手里敲点银子。” 谢玉惜蹙眉:“可把大路给堵了,宜丛的地头蛇也不怕事情闹大了,闹到宜丛县衙里去?” 梁仲骁不屑地笑了。 谢玉惜顿时明白过来,地头蛇敢这么明目张胆,自然是和县衙里有勾结。 “侯爷,我们的马车也过不去,怎么办?” 谢玉惜看着他问。 梁仲骁没打算插手这事,他说:“咱们刚来,不要随意招惹宜丛县衙。阿鹤还要长期留在宜丛,我们这次走了之后,他却要与他们周旋,先旁观吧。” 谢玉惜点点头,这是最明智的方法了。 即便要见义勇为,也得先考虑自家人的处境。 谢玉惜又道:“但一直堵着也不是个办法,侯爷,适时让灵才过去打发一下吧。” 她眉目有倦态。 梁仲骁点头,说:“我让丫鬟去给你买壶热水,你稍坐,喝完了热水路还没有通,就让阿虎去开路。” 他们的热水早在路上用完了,谢玉惜还真想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而前头,梁虎却不是这么想的。 听说宜丛有地头蛇,少年的热血早就沸腾了,他打马上前,灵才在前面喊:“闪开闪开都闪开!大白天堵着主街是干嘛呢?” 一个脸上长黄豆大黑痣的矮胖男子上前回话,他叉着腰,仰头看着马背上的梁虎,先是一掂量,哟,生脸一张,不怀好意道:“又是个外地人?” 被拦截下的马车里面,有个年轻姑娘不服气的声音传出来:“外地人怎么了?你是宜丛人就可以不讲理了?!” 梁虎瞪大了眼睛,看向那辆被地头蛇拦截的马车——这不是,陈真真的声音吗? 忽然间,热血越发沸腾了。 这也太巧了。 不知怎的,一种为她铲除人渣的冲动,达到了顶峰。 “你凭什么拦这辆马车?就因为她是外地来的马车?” 梁虎坐在马上,没有下来的意思。 矮胖的地头蛇很不爽快,这小子年纪轻轻,凭什么高高在上地跟他讲话? 他不悦道:“懂不懂规矩?你先下来。” 梁虎冷笑,仿佛在看渣滓。 这眼神激怒了地头蛇,他招招手,身后帮闲的兄弟都围了上来。 马车里的陈真真母女俩,先是愤怒地头蛇的无赖,在听到梁虎的声音之后,双双瞪大了眼睛,陈真真不可置信地问陈夫人:“娘,你听到了吗?好像是……梁家人?” 陈夫人难看的脸色缓和了很多,她点头道:“好像是。” 她内心焦躁不安,“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也是听说宜丛的墨很不错,所以驱车到宜丛来亲自挑墨,陈大人先去打点住所,她们母女俩随后赶去,没想到才分开一会儿的功夫,就遇到了宜丛的地头蛇。 陈夫人已经立刻让仆从去找陈大人了,但地头蛇还是一直纠缠她们母女。 她车里有没出阁的女儿陈真真,当然投鼠忌器,不敢和地头蛇硬碰硬。 没想到啊,西宁侯府的人怎么就恰好出现了?而且梁虎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拔刀相助,这孩子真是解了她们燃眉之急。 陈夫人百感交集。 马车外,梁虎跟地头蛇一阵对视之后,已经到达剑拔弩张的状态。 梁虎眼神很冷:“我偏不下马。你要是有理,你现在就讲清楚,你要是没理,我站地上还是骑在马上,你都得给我滚开。” 陈夫人是长辈,她出门的次数又很多,知道不宜在外地把事情闹大。 便坐在马车里出声说:“这位小壮士,我们的马车只是不小心碾坏了他们的一只茶杯,我们愿意用正常的茶杯价格赔偿给他们,对面要是接受二两银子的赔偿,我们的马车这就走。” 十分息事宁人的态度。 梁虎心想,陈夫人大约也认出他了,收敛了杀气,问地头蛇:“二两银子,我看够了吧?” 地头蛇高声嚎叫:“我那可是祖传茶杯!不止二两!” 他指了指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 梁虎冷哼:“你祖传的茶杯怎么会出现在大路上?”懒得与他废话,沉脸质问地头蛇:“就问你,二两要不要?” 要是给脸不要脸,他让这小杂碎二两银子都要不着。 地头蛇仗着自己人多,见梁虎不过主仆二人,脸色阴阴的:“二两银子就想把老子打发了?小子,你试试。” 梁虎开心极了。 人家先挑衅的,他就算把这些人的腿都打断了,小叔应该不会怪他吧? 第202章 好事近 第202章 “居然是陈夫人和真真姑娘?” 谢玉惜坐在马车里,听到灵才的禀报,瞪大了眼睛。 连梁仲骁也很惊讶,这也太巧了。 谢玉惜喜从心来,简直是想瞌睡老天爷就睡枕头,她立刻越过梁仲骁,直接吩咐灵才:“和大少爷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让他不要有所忌惮,定要替受害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想到梁虎已经上过战场,只怕真是一点忌惮都没有。 谢玉惜便又补充说:“不要闹出人命。” 灵才机灵,眼一抬,在马车外笑道:“小人明白,不能见血了吓到马车里的那位夫人和姑娘。” 谢玉惜轻笑嗯了一声,让灵才传话去。 梁仲骁不解看着谢玉惜。 西宁侯府和陈家已有交情,拔刀相助是应该的,但他夫人好像很期待这次的拔刀相助? 谢玉惜回望他,对上他充满疑惑的眼睛,问道:“你想不想阿虎娶妻?” 梁仲骁点点头,随后明白过来。 男人嘛,尤其是少年男子,怎么抵得住为女子冲锋陷阵的冲动,一旦有了这样的事,便对女子上了心。 女儿家也一样。 所以英雄救美才是永远的佳话。 梁仲骁想到自己仿佛也是如此,去左广剿匪之前,只是觉得为自己搏前程,为妻子谋诰命荣华,是身为男子应该做的事。 可真当他去做的时候,他才发现,付出越多,对妻女的感情便越深厚。 灵才已将话传到梁虎耳边:“大少爷,夫人说了,别闹出人命吓到马车里的夫人跟姑娘就行。” 他声音不大,梁虎听的清清楚楚,地头蛇也听了个大概,顿时怒从心起,撸起袖子道:“口气还不小!给我上!先打断他的马腿!” 梁虎挑眉笑了,“就凭你们?” 婶子都发话了,别闹出人命吓到女眷就行了,那就代表着,他不用跟这几个流氓客气了。 灵才眼看要开战了,忙退开好几步,还冲周围大喊:“都闪开闪开!” 看热闹的百姓,立刻四散,躲到附近的商铺里面看热闹。 陈夫人和陈真真两个坐在马车里面,一个心惊胆战,一个好奇得不得了,竟趁乱悄悄挑起帘子的一角,窥探梁虎出手的风姿。 梁虎依旧还不下马,就坐在马背上,控制着缰绳从而操控坐骑,将两个冲上来的流氓用马蹄子扫在地上。 “哎哟。” 梁虎的马穿着铁蹄,一脚下去,倒地的两个再也起不来了。 地头蛇有点慌了,但他很快镇定下来,道:“抄家伙!”真蠢,对面坐在马上,他的两个手下竟只知道用绳子捆马腿,而不知道抄家伙打断马腿。 梁虎可舍不得坐骑受伤,见对面手里拿了家伙,他翻身下马,从马背的侧袋里抽出一把长剑,三两下就把没练过的地头蛇们的武器给挑掉了。 他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对手,轻蔑道:“你们就这点本事?” 说着,扔了剑,赤手空拳走过去,说:“那我也空着手。” 矮胖长痣的地头蛇忽然满脸惊恐。 碰到硬茬子了? 这、这么年轻的少年郎,居然拳脚这么厉害?! 但是那少年太自大了,居然丢下了剑,都没武器了,他们人多势众,还会怕区区一个少年郎吗? 矮胖地头蛇,口气更阴沉了:“给我上,先打断他的腿。” 梁虎嘿嘿一笑:“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大步走到地头蛇面前,动作迅如闪电,而且他力气非常大,众人还没看清他到底做了什么动作,就见刚才还口出狂言的地头蛇头目,忽然以一种卑微的姿态跪在地上,痛叫出声。 地头蛇瞬间疼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涨红,求饶:“壮士饶命,饶命。” 这么快就求饶了,周围几个小弟相互对视,老大都服软了,是打还是不打了? 地头蛇求饶之后,见梁虎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便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还愣着干什么?打断他的腿啊,快!” 几人犹犹豫豫地冲过来。 他们的身手对梁虎这种武将世家的小少爷来说,太多破绽了。 没多久,躺在地上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一片,哀嚎遍野。 梁虎踹开其中一个挡路的,说:“滚一边儿躺着去。” 随后,便走到陈家母女马车前,抱拳道:“夫人,小姐,马车可以走了。” 车夫回魂,连忙道谢。 陈夫人在车里道:“梁大公子,我就先不同你客气了,不知道你们怎么也来了宜丛?在何处落脚?待我家老爷来了,我一定让他亲自上门道谢。” 梁虎便报了家门。 此时,谢玉惜身边的丫鬟佩兰来了,和陈夫人道:“夫人,你们人生地不熟,若是等陈老爷过来,还不知道要遇到些什么事,不如先到我们宅院里落脚压惊,留一个小厮在这里等陈老爷便是。” 这最好不过了,陈夫人大喜过望,道:“那就多谢你们家老爷夫人了!” 佩兰回去传话。 梁虎坐上自己的马,和陈家车夫道:“你,跟着我。” 留了灵才在这里等陈老爷。 六辆马车前往梁鹤置办的宅子,陈老爷到刚才的事发地时,只见到了灵才,得知全貌后,便也匆忙赶去跟陈夫人他们汇合。 而几个地头蛇先去医馆治伤,很快就跟宜丛县衙里通气儿,说,有外地人不知死活到宜丛来作威作福了。 知县听说这几个地头蛇被揍,他倒不愤怒,只想着:“打陈泼皮那帮人的是什么人?富商?”那不是又来一只肥羊? 知县派人去打探消息。 县衙的人摸到梁家门前,根本不用梁仲骁去搭理这种小人物,灵才出面,递了一张西宁侯府的名帖。 知县看到名帖,吓得两腿发软:“西宁侯?侯爷?刚在左广立下大功的新贵西宁侯?” 宜丛县这种地方,朝廷的消息传过来要更慢一些,影响力也要更久远些。 知县顿时气恼了:“那几个蠢货!谁都敢惹!” 立刻换了衣裳,亲自登门道歉。 梁宅。 两家人宾主尽欢,陈大人已不知道敬过几轮酒,才想起来问:“侯爷和夫人怎么到宜丛来了?” 梁仲骁便说:“我二侄儿在宜丛有些经营,顺便也在此处疗养。陈老爷您怎么和夫人令爱到这种地方来了?” 宜丛又没有出名的名胜古迹。 陈老爷道:“不瞒侯爷,我们是为宜丛墨来的,虽说在桐源也能买到宜丛墨,但宜丛不远,就想亲自过来挑一挑。” 梁虎耿直道:“那你们算是来对了,宜丛墨就是我二弟制的,墨上的花样子还是我小妹画的。” 陈真真惊讶地问梁珠:“珠儿妹妹,是你画的?” 梁珠点点头。 陈夫人跟陈大人半晌才回神,道一声:“真是太巧了。” 梁虎和陈真真讲话:“都是我妹妹画的,画的可美了。” 陈真真道:“我知道,我见过,我都收藏了三套。” 梁虎拿手指比划:“五套,我有五套。”可能是喝多了,大人们说的热火朝天,他们小孩儿桌也聊得兴致勃勃,梁虎胆大地问陈真真:“你想要吗?反正我也不会写字,送给你。” 陈真真红了脸:“今天你救了我跟我娘,应该是我送东西给你做谢礼才对。” 梁虎大方地说:“不用。”转念一想,便道:“你想送也行,我在京城留的时间太短了,京城有什么好武器,你送我一把。” 陈真真还真有些私藏,虽说不够威风,但当做藏品把玩却是可以的。 她跟梁虎约定了:“等我回京了再送你。” 梁虎想着自家也快搬去京城了,便道:“等翻过年吧?那时候我也在京城了,我来找你。” 他丝毫没觉得,就以他目前的身份,找陈真真似乎不太妥当。 梁珠算是听出来了,大哥已经开心的没分寸了。 但她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因为她感觉的到,过不了多久,陈真真就真要成自己的嫂子了,那时候哥哥收嫂子的谢礼,不是理所当然吗? 谢玉惜也瞥了小辈桌,微微地抿下了一个为梁虎高兴的笑容。 第203章 定亲 第203章 谢玉惜夫妻俩跟陈夫人夫妇把酒言欢之后,就早早歇下了,因为明日还要全家一起去蒋大夫的药田里探望梁鹤。 次日一早,谢玉惜和梁仲骁一家子,都早早起来。 陈夫人一家三口居然也没有多睡一会儿,陈大人和梁仲骁打了照面,便道:“来都来了,我带她们出去转转。” 梁仲骁点点头。 梁虎口直心快:“陈伯父,这次您可不能把夫人和小姐撇下了。” 他飞快地看了陈真真一眼,十分担忧。 要不是要去探望二弟,其实他跟去保护一下陈家人也可以的,小婶和三妹有小叔护着,没有人敢动她们。 陈老爷虚心接受:“当然,说什么我这次也不会让她们娘俩落单了。” 两家人和和睦睦出门。 灵才一打开大门,门口跪了几个人,看打扮,可不就是昨日拦截马车的几个地头蛇。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陈老三带头跪在门前磕头,一个劲儿讨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侯爷,求侯爷饶恕小人。” 看这架势,是受人点拨了。 梁仲骁心里门清,除了宜丛县的那位县令,还有谁知道他的身份? 梁仲骁冷脸道:“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陈老三等人以为梁仲骁这就是饶过自己了,大喜过望,磕头逃走。 梁仲骁转头却和陈老爷说:“大人,这事就交给您了,毕竟侯府不是当事人,不大好出手。” 陈大人重声应道:“明白。” 宜丛县衙的政务,他倒是颇有兴趣仔细查一查。 梁仲骁又另拨了两个护卫给陈家人用,便和谢玉惜一起坐上马车,往蒋大夫的住处去。 “在这里吗?” 谢玉惜看着偏僻的小屋,一大片药田,心里滋味儿不好受。 梁鹤腿不方便,他就天天生活在这种地方?苦不苦? 灵才说:“就是这里,这么大的一片药田,错不了,小人去敲门。” 梁虎大步跟上,说:“我来。二弟,阿鹤——阿鹤——” 周楷开门从里面出来,身上背了个包袱,瞪大眼看着梁虎,道:“大爷?” 他看了看后面的马车,更惊了:“侯爷?夫人?三小姐也来了?” 谢玉惜跟梁仲骁下马,见周楷收拾好包袱不知道要去哪里,便道:“怎么了?阿鹤呢?” 周楷请了安,一脸苦相:“不巧了,侯爷,夫人,二爷随蒋大夫进京了。” “进京?” 梁仲骁问:“他们进京干什么?” 周楷笑容神秘:“因为二爷的腿差不多好了,蒋大夫送二爷进京去了。” “什么?!” 侯府一大家子都惊掉了下巴。 谢玉惜纳闷道:“阿鹤的腿好了?他怎么不先回家?” 周楷说:“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他跟蒋大夫之间达成了什么约定,二爷只交代小的,就说他进京去了,还留了一封信给侯爷和夫人。” 说着,解下包袱,说:“二爷把宜丛的声音也都打点好了,二爷说,这边的生意以后就交给梁家的掌柜,宜丛墨的墨坊归属于落圆小姐。夫人在生意上有什么要问的,只管去问这里的大掌柜就是了。” 谢玉惜一下子听到好几个消息,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梳理。 等看完信,发现梁鹤也只是交代了下他的去处,以及对家人们的关心和对香姐儿的祝福。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阿鹤当真这么跟你说的,宜丛墨坊就这么给了……香姐儿?” 谢玉惜不敢置信。 宜丛墨可是梁鹤的心血,是他随着残废的腿一同残废掉的人生中的一根支柱。 周楷笑道:“小的就是个传话筒,二爷怎么说,小的就怎么传。小人只能保证,肯定没传错话。” 梁仲骁拍了拍谢玉惜的肩,道:“这是阿鹤孝敬你的心意,你就替香姐儿收着吧。” 梁虎也没意见,他大大咧咧说:“婶子,二弟的腿都好了,以后他能做成的生意多的是。” 梁珠在后面绞着帕子,问周楷:“蒋大夫也走了?” 周楷看着戴帷帽的梁珠,一拍脑子门说:“哎,小的怎么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蒋大夫是走了,但是留下了东西给您。” 说着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平平无奇的木盒子,道:“蒋大夫说,把这个拿给林府医,他知道怎么做。” 梁珠打开一看,是很多帖膏药。 “珠儿,先收好,免得失了药性。” 谢玉惜提醒道。 梁珠连忙合上木盒,一家人怎么来怎么走的,回到梁宅之后,谢玉惜去看了看宜丛墨坊跟店铺的生意。 宜丛墨在宜丛卖的也很好,但宜丛不如桐源繁华,营收自然不如桐源那边。 大掌柜对生意上的事信手拈来,告诉谢玉惜:“宜丛墨已经打通了周围好几个县的通道,现在正在往几个大府靠近,有三个跟桐源离得近的州府,二爷已经派去人手探路,如今侯爷升了爵,生意只会比之前更好做。” 掌柜捧上账本,道:“夫人,这是这个月的账目,请您过目。” 谢玉惜翻开一看,宜丛墨已经挣了不少钱了,而梁鹤,就这么轻易地把生意交到了她手里。 “你是阿鹤挑的人,我信你。” 谢玉惜笑着道,大掌柜知道要换主子了,但换来换去都是梁家人,他也乐于听命夫人。 简单交接之后,他们再逗留在宜丛也没有意义了。 梁珠还急于让林府医帮她用药。 谢玉惜吩咐仆从收拾行囊,和陈家人一起同行回桐源。 到桐源的第二天,昌祺郡主便登门,高声笑道:“玉惜,我来做媒人了,不知你买不买我这个账。” 谢玉惜还没见到人,声音就先传了出去:“当然。” 昌祺郡主挽着谢玉惜的手,调侃道:“你夫妻俩好利索的手脚,陈家才出门几天的功夫,你家阿虎居然就俘获了真儿的芳心,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谢玉惜闻言,先问:“这门婚事是真真自己点头的?” 昌祺郡主说:“早和你说的,陈家不是那等迂腐人家。真真父母对你们侯府颇为满意,只不过俩孩子似乎没眼缘,谁知道我昨晚上晚膳还没吃完,真真就催她母亲请我做媒了。” “玉惜,这话你可别对外说,真真一个姑娘家,还是要脸皮的。” “我自然不会乱传,”谢玉惜存了心眼子,笑道:“阿虎那里我也不说,省得他太得意。” 昌祺郡主点头道:“就是不能让男孩儿太得意。” 一得意便以为姑娘家的感情来得容易,便不知珍惜。 谢玉惜跟昌祺郡主细说了在宜丛发生的事,与此同时林府医上门了,听说蒋大夫留了药让人带给他,跑的飞快。 第204章 李家 第204章 蒋大夫留给林府医的东西,除了很多帖膏药,还有一本除各种奇异疤痕的手札。 他当着谢玉惜跟梁仲骁的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因为看的时间太长了,谢玉惜跟梁仲骁二人也坐了下来。 “夫人,摆饭吗?” 谢玉惜点点头。 林府医也意识到,自己好像看了很长的时间,略含歉意道:“夫人,侯爷,这本手札我要稍做研究,才好给三姑娘施药。” “当然,您是大夫,怎么用药,都听您的。” 谢玉惜记得林府医为自己的保胎接生的情分,语气客气又亲近。 梁仲骁邀林府医一同用饭。 林府医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看了那么半天,他也确实饿了。 饭后,谢玉惜直接留了林府医在府里休息,林府医看的如痴如醉,直接在客院里过夜,等到第二天天一亮,他就派伺候自己的丫鬟去向谢玉惜传话:“可以为三姑娘用药了。” 谢玉惜连忙让人传话给梁珠。 “大约要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夫人千万看顾仔细。”林府医一边准备药材,一边叮嘱谢玉惜。 梁珠的手,紧紧攥着谢玉惜的衣袖,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谢玉惜回握着梁珠的手,应林府医的话:“好。” 十天过去,梁虎见林府医常常往来于侯府,而梁珠又一直避而不见人,给谢玉惜请安的时候,便过来问:“婶子,珠儿妹妹的脸怎么样了?” “我看一天比一天好。”谢玉惜道,又问梁虎:“真真随她父母安全上船了?” 两家定下了婚事,交换了信物,陈家舍不得折腾女儿, 说是提亲的话,必须在京城。 翻过年西宁侯府就要迁至京城,也确实没必要折腾俩孩子。 就把定亲之后的事情,放在京城操办。 既已是亲家,陈家要离开桐源,谢玉惜便要做足亲家应有的态度,除了送了很多土仪,还亲自替他们包了一艘回京的船。 早晨天不亮,梁虎就赶到码头,亲自送陈真真一家。 梁虎笑了起来:“上船了,我亲眼看到船放了锚才走。”他得意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在谢玉惜面前显摆:“真真走的时候,送了我这个。” 谢玉惜都没看清楚是什么,梁虎就收起来了。 “什么东西?” 梁仲骁出来就看到梁虎一脸张扬,梁虎慌慌张张往袖子更里面塞了塞,告退:“小叔,我要回卫所操练,先走了。不用留我吃饭!” 飞快逃走。 梁仲骁纳闷:“他怎么见我就这样?” 也不见梁虎怕谢玉惜。 谢玉惜扯了扯嘴角,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对侄子有多严苛?还好,他对姑娘家却是柔和许多,尤其是抱香姐儿的时候,哪里看得出来他是个武将?慈父眼神柔似一汪水。 “珠儿那边你去看了吗?” 梁仲骁也牵挂着梁珠的事。 梁虎亲事已定,阿鹤的腿也治好了,就剩下个小侄女梁珠。 如果这三个孩子人生大事都定了,他便也对得起大哥大嫂了。 谢玉惜的心提了起来,说:“还看不出什么,每天脸都敷着黑乎乎的膏药,味道也很难闻,珠儿连饭都吃不下,成日吃粥。” 梁仲骁不知道想到什么,便道:“珠儿若愿意嫁人,不求她上嫁,只她平平安安,过的快活就够了。” 她看着谢玉惜的眼睛,道:“以后咱们家香姐儿也一样。” 女孩儿家,生来就够苦的了,他们梁府的女孩儿,不用再在嫁人上吃更多的苦。 谢玉惜笑:“我也是这样想的。” 尤其是刚生下香姐儿,她这个当娘的,真的只想着女儿平安健康就成。 但梁珠的婚事…… 谢玉惜眉头蹙着,似是随口一问:“李惠风小郎君和你们在京城分别之后,如何了?” 这孩子明摆着对珠儿有意,还执意与梁虎一起去左广挣军功,听说也是封了小将军,便一直留在京城没有音信了。 谢玉惜总不好厚着脸皮追问男方的下落。 梁仲骁淡淡说:“宫宴之后他就回李家了,他在左广也搏过命,大约被李家人留在京城,不许他再到桐源胡闹了吧。” 谢玉惜点点头,道:“他在桐源的时候常常来我们府里,待珠儿就像……待自家亲妹子似的,十分亲近。这一走倒也没信儿了,不过没有便没有了吧。” 夫妻之间,这等事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便把话说穿了:“李惠风家世太高,我们家珠儿便是配得上,嫁过去也是吞针般的生活,不好。若是李惠风不能令他父母打心底接纳珠儿,我看还是趁早断了他的念头比较好。” 到现在李家还没有音信,大抵李惠风说服不了他父母。 谢玉惜朝隔壁梁珠住的院子看了一眼,道:“珠儿的脸要是好得了,她自己也愿意,我就要为她说亲事了。” 她家的姑娘,不会专门等一个小郎君耽误年华。 她家梁珠有自己的人生。 梁仲骁没异议,他道:“你拿主意。” 他只管挣军功,挣圣眷,不管将来西宁侯府众人遇上谁家,他有本事替全家撑腰就是。 夜间,夫妻同床共枕,帐里窸窸窣窣声音细碎。 想到谢玉惜才生产还不足三月,即便大夫说恢复的不错了,他也不敢动真格。 次日,谢玉惜醒来的时候,梁仲骁已不在了。 虽封了西宁侯,梁仲骁还领着桐源卫的差事,在进京之前,依旧是桐源卫指挥使,所以回府休息了一阵,便还回了桐源卫。 谢玉惜去看梁珠。 梁珠脸上正在敷新药,肉眼可见,脸上肌肤随膏药一起剥落,居然带走了旧有的痕迹,露出新肌肤的颜色,透着淡淡的肉粉色。 蒋大夫的药,居然真的有效! 梁珠自己也是照过镜子的,谢玉惜能看到的,她也看到了。 “婶子……” 梁珠眼里含泪。 林府医说:“哎哎哎,三姑娘可不要哭啊,你这一哭,就把药冲走了。” “不能哭,珠儿不能哭。” 谢玉惜忙退出去,说:“我先回去,珠儿你好好用药。” 梁珠点点头,只留了丫鬟在跟前伺候。 谢玉惜快步回到环秀堂,忍不住跟佩兰含茹说:“珠儿的脸,居然真的见好了。” “三姑娘的脸好了?” “三小姐是不是和夫人您一样貌美了?” 谢玉惜哭笑不得:“珠儿怎会像我一样?她要像也是像她二哥。” 梁珠和梁鹤是龙凤胎,他们俩才是最像的。 含茹道:“二爷最俊了,三姑娘肯定也倾国倾城!”她乐了:“夫人,以后到了京城求亲的人把咱们家门槛踏破了怎么办?” 谢玉惜笑了:“那就让珠儿万里挑一。” 她们主仆畅想梁珠将来前途如何的锦绣,国公府李家。 李惠风跪在他娘面前,挺直了脊背,道:“我不想娶她,就算您和爹定下这门亲事,我也不会娶她过门,等着让她守活寡吧。” 李夫人气得仰倒,指着李惠风道:“亏你小姨一直在家书里说你好话,我还真以为你经过左广一战稳重懂事了,你怎么还是这样?你就不怕你爹抽你的筋?” 李惠风冷笑:“让他抽好了,他又不是没抽过。” 提到儿子挨丈夫打的事情,李夫人心疼死了,缓和了语气道:“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娶。你年纪还小,缓两三年等你大了,本就该娶妻了,娶一房妻子在家里,又不必你做什么,与她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便是。其余的事有娘在。” 李夫人扶着儿子起来,道:“难得你爹看你顺眼了,就别为这件事跟你爹置气了,好吗?” 李惠风站起来,比李夫人还高一个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母亲,肃然道:“娘,我不是跟爹置气。三年之后,我有想娶的人。” 李夫人瞪大了眼睛,紧张道:“谁?你才多大!你被谁勾……” “娘!” 李惠风拧眉,愤愤道:“请您注意言辞,请您尊重她。她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姑娘!” 李夫人没好气道:“你在桐源认识的吧?” 李惠风继续拧眉:“是,姨母也认得她和她们一家。” 李夫人好奇了,“是谁?” 她那个妹妹眼高于顶,轻易不会认识人,何况还是桐源的人。她知道妹妹一直对嫁到桐源陆家这件事耿耿于怀。 第205章 公府 第205章 “我现在不想告诉您。总之,我不想娶王家的女儿,您和爹死了这条心。” 李惠风脾气不小,态度十分强硬地表达了自己对父母之命的不满。 李夫人却耐下性子问:“你在桐源认识的姑娘,是谁家的?告诉娘。” 她语气很温柔,循循善诱。 李惠风想了想,道:“我说了,现在不想告诉您。” 反正家里是让他三年之后再娶妻,梁珠也不过十三岁而已,现在就告诉家里……他怕父亲那个脾气,会强烈反对他跟西宁侯府亲近,还会出手坏了他和梁家兄妹们的关系。 他得找外援。 不必说,眼下最好的帮手就是他的小姨昌祺郡主,除了她,家族里没有人站在他这边,也没有人会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撑腰。 李惠风道:“娘,圣上只赐我头衔俸禄,却没有给我官职,那我还回桐源卫去,我要走了。” 他这个时候说要走,明摆着为了桐源那丫头。 李夫人拉了李惠风一把,拦着他说:“不准走,你还没跟娘交代清楚。” 李惠风拧眉:“您先让爹死了和王家结亲的心,我就告诉您。” 这怎么可能呢? 李惠风他爹要是要那么好说服,李惠风当初哪儿还用到桐源去避风头? 李夫人见拦不住儿子,便道:“好,你想走我不拦。我和你一起去桐源。” 李惠风瞪大了眼睛,说:“娘?您别胡来!”他还没做好准备让珠儿见他家人啊,梁珠胆子那么小,吓坏了怎么办? 李惠风手足无措道:“娘,您可是当家主母,你走了李家怎么办?” 儿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还是头一次露出这种神态。 李夫人惊了一惊,心里也感觉到了那位姑娘在儿子心中的份量,不由得更加正视这件事。 她气定神闲,坐下道:“家里少了我,还有你婶子、嫂子们,我走十天半个月,不妨事。我和你小姨也有许久没有见了,我把你丢到你小姨那里叨扰她那许久,是该亲自过去给她道道谢了。” 李惠风急得像猴儿似的,立刻露了马脚,转而央求李夫人:“娘,您先别去,她……她——胆子小,您去了会吓着她。” 这个“她”,显然不是昌祺郡主。 李夫人打量着儿子,道:“你都知道心疼人了?” 这种事,她这个当娘的都没体会过。 而且在去桐源之前,李惠风多倔啊,骨头多硬啊,宁被打死也不服从家中安排。 要不是她的老父亲瑞王出面,她妹妹昌祺郡主又肯接收这孩子,以李惠风曾经的驴脾气,迟早要被他父亲打死在棍棒下。 这会儿竟像是有软肋了? 李夫人正色道:“你越是这样,这位姑娘我越是要见见不可了。” 但,她道:“万没有我亲自去见这姑娘的道理,你若识相,让她家人先来拜见我。我答应你,只要是上的了台面的姑娘,你爹便是不同意,我也说服你爹让她给你做一房姨娘……” 话音未落,便听得李惠风大笑:“姨娘?娘,您别贻笑大方了。您要是敢在她家提这两个字,莫说是她叔父,便是她婶娘也不饶您。” 李惠风和谢玉惜这位长辈打过交道,知道这不是位好惹的主子。 也幸好,梁珠是被这样的婶母照顾着。 李惠风越发厌恶自家家族,他阔步离开,回首看了一眼父母亲居住的“正居堂”,心里充满了厌恶。 “我的马呢?” 李惠风跑到马厩找到自己的宝驹,一路骑向桐源。 李夫人见儿子又跑了,虽然无奈却不着急,左不过是去桐源,李家只要一封信写到她妹妹那里,还怕没人管束着李惠风? 倒是李惠风他爹,英国公世子李昶,一回家就听说儿子逃跑了。 “混账!我刚跟王家说好了,让他上门去拜见长辈,他竟敢跑了?” “来人!”李昶动了真格,要让人去把李惠风抓回来。 李夫人想到丈夫对儿子下过的死手,依旧心有余悸,她连忙劝道:“风儿是去桐源探望他姨母了。他说这回封了将军,多亏了他的姨母,少不得要亲自去谢他姨母姨父,你说孩子有这份孝心,我能拦着吗?” 李昶一听说儿子是去谢长辈的,脸色好了很多。 他鼻子哼出一声冷气,道:“算他懂事。但他也不能连王家长辈见都不见就走了,这像什么样子?他可是李家的嫡长孙。” 李昶虽是世子,却不是长子。 李惠风也不是出自长房,但确实嫡房唯一的嫡子,还是瑞王的宝贝外孙,地位超然。 李昶对李惠风一向要求严格,虽说儿子立下军功他心中高兴了一阵子,但却抵不过儿子忤逆他的愤怒。 李夫人给丈夫顺了顺气,随即坐下道:“……我听说,王家的那位姑娘骄纵的很,风儿的脾气世子您知道的,我只怕俩孩子八字不合啊。” 李昶看了妻子一眼,道:“你当你儿子是什么好东西?还嫌人家姑娘骄纵。” 李夫人低了低头,稍微有了腹稿,便道:“我不是高看风儿,但风儿毕竟是您的嫡长子,将来要挑家中大梁,他的妻子必要是一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姑娘不是?王家姑娘太年轻娇气了。要不……世子您容我再看看?” 李昶凡事都要为家族考虑,想到王家姑娘确实是家中幼女,少不得有被宠坏的风险。 虽说王家门第配得上李家,但也不能只看门第不是? 李昶点点头,道:“好,你再替风儿看看吧。我也去写一封信给妹妹妹夫。”终于提到了李惠风的军功,他稍有些自豪的神色:“连圣上都褒奖了风儿,我知道这都是郡主的功劳。你这个妹妹,当真是不错。” “我们是嫡亲的姐妹,她待风儿自是同自己的孩子一般。” 李夫人也很骄傲,自己有一个好妹妹,笑着说:“我也给妹妹去一封家书,好好谢她。” 李家给陆家的书信跟李夫人给昌祺郡主的书信,自然性质不同。 夫妻俩各自去自己书房,写信到陆家。 昌祺郡主收到信的时候,头都大了,她跟如墨叹气道:“备马,我去见见玉惜。” 如墨少不得问道:“郡主,怎么了?” 她刚才见主子阅信的时候,明明笑过,怎么看完之后反而不快了? 昌祺郡主便道:“姐姐姐夫对风儿在桐源的表现很满意,可是姐姐向我打听风儿意中人,话里话外都是问我,那姑娘堪不堪为公府主母。” 如墨想到了西宁侯府那位三姑娘的相貌和气质,柔柔弱弱的。 她道:“听说……梁三姑娘已经在帮着西宁侯夫人管家,倒也未必没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昌祺郡主道:“管自家和管夫家,那能一样吗?我的姐姐姐夫,照拂家中小辈没的说,若是对儿媳妇——你当他们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她心中也是中意西宁侯府的每一个小辈。 但当事情真的进展到这一步,她也觉得头疼。 “罢了,先看看玉惜怎么说。谈婚论嫁,可不能只有李家一厢情愿。” 第206章 恢复如初 第206章 “阿鹤也真是的,这么久了,才来了一封信。” 谢玉惜看完梁鹤从京城送回桐源的信,一边高兴,一边忧愁。 周楷打点好宜丛墨的生意,已经去京城那边跟梁鹤汇合了。 这一封从京城来的家书,就是周楷带回来的。 谢玉惜问周楷:“阿鹤的腿,当真好了?可以走了?” 没有亲眼看到,她真的很难相信。 想当初她刚嫁进来的时候,梁鹤还坐在轮椅上,人都不知瘦成什么样了。 周楷垂手,笑着道:“回夫人的话,二爷真的可以走路了,但是走不快。倘或慢慢地走,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他的腿……”曾经残疾过。 谢玉惜心内大喜,写了一封信交给周楷,还有很多的银票和一声叮嘱:“你说他在京城求学,我也不催问什么,只一句,过年回不回?” 离新年不久了,谢玉惜总想着一家团聚才好。 今年是个特别的年,香姐儿刚出生,仲骁封侯,阿虎获了军功,连梁珠的脸都有好转的迹象。 周楷皱皱眉,似乎代了他远在京城的主子的挣扎:“夫人,三年一科举,错过了就要再等三年。二爷说,他不想再等了,需要绝对的心无旁骛。” 谢玉惜点点头。 三个孩子里面,梁鹤总是最有成算的,何况他还将宜丛的生意打理的那么好。 她应该相信他的。 谢玉惜便说:“家里马车人手一直都备着。冬天怕大封路,只要他改变主意想回家,提前递了消息回来,府里一定派人去接他回来。还有,你太粗疏了,不够用,必要的时候买丫鬟买小子照顾你家二爷。” 周楷笑眯眯的:“夫人放心,读书的事小的不能代替二爷来,这等事好办。” 谢玉惜也给了周楷一个荷包,就催促他赶紧回到梁鹤身边。 秦妈妈听完二人对话,若有所思:“夫人,二爷志存高远。” 谢玉惜重重点头:“我知道,这我一直知道。” 秦妈妈又提起梁意:“听说意小爷也想搬出去住。” 最近王卿雨过来探望香姐儿的时候,无意和秦妈妈透露的。 谢玉惜颔首道:“那边明面上是不吵嚷了,背地里少不得风起云涌,意哥儿如果想在科举上更进一步,离她们远点比较好。” 秦妈妈:“但是快过年了,俪二太太应该会留意小爷过完年再出去住。” “大抵是吧。” 谢玉惜觉得没必要,只是一个新年而已,梁意十年寒窗苦读,眼看明年就是秋闱,不如让他现在就搬出去,专心学习。 “走,去看看珠儿。” 谢玉惜心里惦记着蒋大夫给的膏药。 那膏药,一共有多少帖,她记的清清楚楚,如果没算错,今天就是最后一帖用药。 按照林府医说的话:“用完这所有的膏药,能好便是能好,若不能好,便再难好了。” 珠儿的脸,应当要好了。 谢玉惜掐着时间到隔壁院子去。 恰好,林府医带来的药童,刚揭下梁珠脸上的膏药,绿漪打水,拧帕子,替梁珠洗净脸颊,白里透红的肌肤渐渐浮现再蒸腾的水汽面前。 “珠儿,你的脸……” 谢玉惜瞪大了眼睛,好生白皙,之前脸上大块大块的红痕,竟然……淡化的几乎看不见了。 梁珠攥紧了衣袖,眨了眨眼睛,已经双眼含泪,咬着唇颤声道:“婶子,你看见了?我的脸……” “你的脸,好了。真的好了。” 谢玉惜走过去端详,梁珠本就白皙,眉眼精致如画,肌肤上那余下的一抹红,全能看做一点点打在脸颊和眼位的腮红,天然的一道浅妆。 “镜子,绿漪,我想看看镜子。” 绿漪手足无措,着急忙慌地照镜子,找半天才想起来在床上。 林府医收拾药箱,笑道:“三姑娘以后也要好生保养,你这里的肌肤比别处都薄弱,不可用力抓挠,也不能再伤了。” 梁珠照着镜子,怔愣半晌回不过神。 “这,这是我?” 她难以置信。 从小到大,那道疤痕一样的丑陋东西就伴随着她长大,连府里下人都有蔑视她的时候。 现在居然,就这么不见了? 谢玉惜拍了拍梁珠肩膀,转而和林府医说:“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林府医摇摇头:“没有,别的都和其他地方的肌肤一样。再就是,余下的几副药照常喝完,脸上一点余红还会褪下一些。” 说着,林府医就要走了。 谢玉惜亲去送了,转回来的时候,见梁珠哭的不能自已。 谢玉惜过去抱着梁珠,梁珠便搂着她的腰,贴在她怀里痛哭。 待梁珠平复过来,双眼已经肿成了核桃。 谢玉惜笑话她这才刚变回来,又变成了一只红眼青蛙,梁珠都不好意思去见香姐儿,说要重新梳妆。 含茹敲门进来:“夫人,昌祺郡主来了。” 谢玉惜:“就来。” 叮嘱梁珠好好休息,好好吃完剩下的内服的药,就和含茹一起去见昌祺郡主。 丫鬟已经引了昌祺郡主进内院,正好撞见谢玉惜从梁珠院子里出来,便问:“三姑娘可好?” “好着呢。” 谢玉惜喜上眉梢。 昌祺郡主以为有什么大喜事,难道梁珠说亲了?不能够吧,她之前隐隐听谢玉惜透露过,李惠风那臭小子可是常常来梁家见他的“珠儿妹妹”,梁家不声不响就给梁珠定了亲,那混小子还不得在桐源搅弄风雨? 因心里惦记着俩孩子的事情,昌祺郡主的心一直往下坠,脸色都肃然了几分,道:“珠儿怎么了?” 谢玉惜见昌祺郡主忽然变了脸色,道:“是大喜事,郡主怎么还担心上了?” 一说是喜事,昌祺郡主就更担心了。 “什么事,你不会瞒着我把你家珠儿给嫁出去了吧?” 谢玉惜哭笑不得:“阿鹤的亲事都没定,我家珠儿还早着。” 这脸才刚刚恢复原来的美貌,梁珠都还没在众人面前亮相,怎么可能就谈上亲事了? 昌祺郡主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谢玉惜眼神一闪:“怎么就好了?” 她见昌祺郡主今天不是白来的,似乎有什么事情。 昌祺郡主快人快语:“还不是风儿那臭小子,他爹娘逼他先跟姑娘相看,他不肯,就说自己已有了中意的……我长姐就写信找我打听,桐源哪家好姑娘能让风儿都折服?我思来想去,怕是只有你家珠儿。” 或许是直觉,谢玉惜觉得这事不大妙。 大概没有哪个高门主母,希望儿子越过自己先一步喜欢上别家姑娘。 还好,西宁侯府门第倒也上的了台面。 珠儿的脸也不再是她的软肋。 她西宁侯府的姑娘,不怕别人掂量斤两。 以谢玉惜的意思,姑娘家的婚姻大事比郎君的更重要,梁珠还得好好掂量掂量男方配不配的上才是。 谢玉惜冲昌祺郡主微微一笑:“郡主,你去看看珠儿吧。她的脸恢复如初了。” “脸……恢复了?” 昌祺郡主格外惊讶。 不得不承认,梁珠的脸有碍观瞻,但是李惠风都不介意,她这个小姨更不必在意。但是梁珠的脸居然能恢复? 这是她没想到的。 不知那姑娘脸上去掉了痕迹之后,是什么模样? 昌祺郡主心情格外复杂地去探望梁珠。 第207章 秘密 第207章 “三姑娘,昌祺郡主来了。” 含茹刚刚随谢玉惜一起离开,没多久就转回来,院子里面,梁珠和绿漪主仆二人疑惑对视一眼:郡主怎么来了? 绿漪放下热帕子,说:“来了。”扭头和梁珠说:“姑娘,您先匀面,奴婢出去回话。” 梁珠点点头,自己继续轻轻地擦洗脸颊。 绿漪出去告诉谢玉惜和昌祺郡主,梁珠还在洗漱。 昌祺郡主嘴上说:“不着急。” 却罕见地绞上了帕子。 谢玉惜暗暗打量之后,抿唇一笑。郡主怎么比她这个当婶子的还紧张? 绿漪迎两人进去,奉茶之后,等了一刻钟,梁珠重新梳妆从里面出来。 昌祺郡主顿时屏住了呼吸。 她不是没见过美人。她从小在宫廷长大,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 只是没见过几乎毁容的姑娘,还能恢复容貌,而且还是倾国倾城的容颜! 她几乎不敢认了,“你……你是珠儿?” 昌祺郡主走过去,细细打量梁珠,白皙清秀到了极致,比浓艳者秀丽,比秀丽者明丽,实在是拿人心魄。 梁珠还是脸好了之后头一次见外人,羞涩低头,福身道:“郡主万福金安。” 昌祺郡主深吸一口气,笑了笑。 李惠风啊李惠风,好小子——以后可有的他头疼了。 这般模样的姑娘,未必就轮得到英国公府呢。 梁珠脸才刚好,林府医都说了要好好吃完余下的几服药,以及好好休息。 没多久,谢玉惜就把昌祺郡主给带走了。 昌祺郡主居然和谢玉惜说:“我姐姐姐夫挑剔严苛的很,但你家珠儿如今实在不必受这个委屈,她这般的门第这般的容颜,要什么好郎君没有?” 她抚着自己胸口,叹气道:“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风儿我是视若亲子,但姻缘不能强求。我也不想看到咱们将来因为两个孩子交恶。风儿若是执意要娶你家珠儿,你可得好好替她把关。” 谢玉惜自有打算,听昌祺郡主如此与自己交心,心下感动,便也说了实话:“我正有此意。郡主,珠儿您也没少见,她的性格您知道的,我虽希望她高嫁——高嫁嘛,总比下嫁过的体面。但我也不舍得珠儿吃苦,倘或她不是要死要活非谁不可,我与侯爷必是替她方方面面考虑周全了。” 谢玉惜郑重道:“绝不迁就。” 昌祺郡主点点头,“也好。” 说开了也好。 二人相视一笑。 昌祺郡主道:“香姐儿有人看顾?走,瞧瞧她看,我的干女儿。” 她满心欢喜地拉着谢玉惜一起,去看香姐儿。 之后,便是打叶子牌。 姑娘她喜欢,叶子牌她更喜欢,谢玉惜好久没有摸牌,也是有些手痒,叫了郑氏跟王卿雨一起过来做搭子凑了一桌,一直打到天黑才散场。 当天晚上,李惠风到桐源了。 他先到陆家让下人喂马,正要往西宁侯府去,昌祺郡主叫住他:“都这么晚了,梁虎也在卫所里不在家,你去梁家干什么?” 李惠风羞了,挠挠头道:“阿虎不在家?那我去看看阿鹤总行吧?阿鹤应该回家了吧?” 昌祺郡主道:“梁鹤压根就没回桐源,听西宁侯夫人说,他进京城去了。” “那……那我去看看卫先生?” 李惠风心急的很,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居然说夜半去看老师。 昌祺郡主无言以对,拧着他耳朵说:“今晚你谁都不准去看,给我好好睡一觉。大白天你再去拜见,免得叫人说闲话。” 李惠风心里跟猫挠似的,尤其是在父母亲逼他娶王家姑娘之后,他更想靠近梁珠。 昌祺郡主知道一二句警告拴不住这只猴儿,便道:“你若好好过了今夜,明早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她神神秘秘地说:“和梁珠有关。” “什么事!” 李惠风恨不得下一刻就知道。 昌祺郡主拢拢衣裳,道:“我说了,明早再告诉你。你快回你的院子去吧。” 陆家这一房子嗣单薄,李惠风就是回京了,前院的院子也给他留着了。 李惠风蔫儿哒哒问:“小姨,您没哄我?” 昌祺郡主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别忘了,你去左广参军都是我帮你说服你父母亲,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信了?” 李惠风对小姨有天然的信任,“好,我这就去休息,明天天一亮我就过来找您。” 昌祺郡主皱皱眉:“等我用早膳你再过来。” 天一亮就起床,她可起不来。 “行。” 李惠风大步流星离开,陆璟跟他撞个正着,只听见一声“姨父安”,李惠风就跟他擦肩而过了。 陆璟追进来问昌祺郡主:“他又来了?” “不欢迎?” 昌祺郡主斜了陆璟一眼,陆璟哂笑:“哪儿能啊。我是担心他父母不同意他现在过来,毕竟他刚立了功,正是争取圣眷,在京中谋官的时候。” 昌祺郡主淡淡道:“孩子大了,爹也管不住。” 她忽问:“你来干什么?” 他们夫妻分房已久,若没有重要的事情,昌祺郡主还真没有兴致跟陆璟谈天说地。 陆璟才想起说,他大哥来家书了。 昌祺郡主:“跟我有关?” 陆璟一哽,“无关。” 昌祺郡主起身,往床上躺去,道:“不送。” 陆璟看着昌祺郡主懒洋洋懒得招待他的样子,一肚子的气。 他在外面的时候,何曾受过这般冷遇? 大哥还总是在信中说,让他跟郡主好好相处,将来……将来瑞王有可能问鼎帝位,陆家和瑞王家的这门亲事必须要保住。 可郡主总是这幅样子,他保得住个屁! 陆璟拂袖离去,到姨娘房中过夜。 昌祺郡主连个眼神都没给陆璟,拢了拢衣裳便睡了。 千人尝万人用的脏东西,她不稀罕。 第二天一大早,昌祺郡主院子里刚摆了饭,李惠风掐着时辰就来了,恭恭敬敬作揖:“姨母。” “坐,一起用膳吧。” 李惠风无心吃饭,坐下之后筷子都还没拿,便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关于珠儿妹妹的秘密了吧?” 昌祺郡主说:“吃了饭就告诉你。” 要是让他知道,梁珠的脸已经好了,他怕不是饭都不吃就要飞到西宁侯府去了。 那可不行,太沉不住气了,谢玉惜这个当长辈的,能看中这种毛小子? 第208章 见面 第208章 李惠风从没吃过这么没有味道的早膳。 饭菜进了肚子里,完全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 他漱漱口,待昌祺郡主不紧不慢用完早膳,才央求道:“姨母?小姨?” 外甥何曾这般讨好过她? 当真是儿大不中留。 昌祺郡主摇了摇头,道:“梁珠的脸没有一点痕迹了。”她那日肉眼所见,是如此,其实看仔细些,还是能看到脸上用过药的地方和别处有细微的差别。 “什么意思?” 李惠风还没明白过来,待细细想了想,瞪大了眼睛看着昌祺郡主。 “正是你所想。” 昌祺郡主投以肯定的眼神。 李惠风二话不说,一阵风似的刮走了,昌祺郡主看着瞬间就没人影的座位,扯了扯嘴角,什么都没说。 如墨道:“郡主,郎君这也太上心了。” 上心不是什么坏事,但在李夫人眼里就未必了。 昌祺郡主道:“早晚的事,要懂得放手的是我姐姐。” 但这个过程总是痛苦的。 随他们去吧,昌祺郡主自有自己的烦恼,她坐在窗边,看婴儿戏莲的画册,喃喃道:“你看这孩子,真可爱。” 如墨心痛,劝道:“郡主,要不您和二爷生一个?只是要个孩子罢了,待孩子出生了,您就——” “我受不了他。如墨,我看到陆璟就恶心。能和他装出表面和平,那都是因为父王和陆璟大哥!” 昌祺郡主合上画册,眼里冒火。 如墨欲言又止。 昌祺郡主冷声道:“你忘了他怎么纵容红绡那贱人骑到我头上?本郡主这辈子没受这么大的屈辱!” 在她心里,这就是过不去的坎儿。 如墨低下了头,低声道:“那怎么办呢?” 昌祺郡主也有点茫然了。 是啊,她受不了陆璟,但是又想要孩子,那怎么办? 昌祺郡主脑子里冒出大胆的想法,她咬牙道:“……谁说孩子就要跟陆璟生了?” 如墨一脸惊讶。 昌祺郡主冷笑:“凭什么他能睡妾室,能在外面眠花宿柳,我就只能守着他一个人?” “郡主!” 如墨可从没听过这种大胆的话。 昌祺郡主见如墨那般没见识的样子,皱眉道:“你年轻,从前我在京城的时候——” 乱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 “曾还有王妃跟阁臣搅和到一起去了,你听都没听过,我却见过。” 如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王妃跟阁……阁老?” 这! 昌祺郡主继续说:“何止?还有……” 再说下去,就是皇室秘闻了,她摆摆手道:“行了,我就随口一说,你出去吧。” 如墨点点头,忐忑地退下。 昌祺郡主说是“随口一说”,脑子里却想起了男人。 她倒不是多么的馋男人,男人而已,陆璟的皮囊已经足够好看了,也不过如此。 她只是太想要个孩子了。 昌祺郡主撑着脸颊,不知想起了什么。 西宁侯府。 “李大郎君来了。” 谢玉惜一听,就知道李惠风过来看珠儿的,她道:“让他过来陪我喝杯茶吧。” 又吩咐含茹把梁珠请过来。 谢玉惜在花园里见了李惠风,李惠风起初见只有谢玉惜一个人,没有带梁珠,眼珠子还往谢玉惜身后瞥了一下。 谢玉惜道:“珠儿许久不曾见客,梳洗打扮尚且要时间。你且先品品茶。” 李惠风很不好意思地作揖,道:“谢姨,我听姨母说珠儿妹妹的脸好了,我便忍不住过来探望一番。” 他很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关心和目的,倒是不招人厌烦。 称呼从“伯夫人”变成亲近的“谢姨”,谢玉惜微微一笑,问:“惠风,回到京城同你父母亲可好了些?” 都知道,李惠风来桐源躲避父母来的,这回立功回去,应当是和双亲能缓和了关系,直接留在京城才对。 怎的又来桐源了? 这耐人寻味。 李惠风心虚,他本就是因为不服从父母安排的婚事逃来的,该怎么说? 西宁侯府会不会嫌他太忤逆? 之前只当自己是小辈过来交往,倒不觉有什么。 可一旦涉及婚事……他难免要做更多考量。 自己虽在父母跟前他是鲁莽了些,但那是因为父亲太蛮不讲理,而他认为自己并非当真大逆不道忤逆不孝之人。 李惠风轻咳了两声,道:“与母亲好了许多。” 这也是句实话。 他跟他爹,从来就不对付。 谢玉惜轻嗯了一声,她也知道李惠风母亲算是位慈母,严苛的是他父亲。 如要谈亲事,或许最大的阻碍也在李惠风父亲头上。 且从李惠风言谈中,她也看出来了,李惠风并不能很好地与自己父亲相处。 他都不能跟父母和谐相处,难道还能指望他将来在父母前面护住珠儿? 谢玉惜验证了之前的猜想,不再多提。 方才那一句,只当时熟稔长辈的正常关怀。 不多时,梁珠到了。 脸颊好了之后,梁珠便不戴面纱,就这么裸着脸上肌肤过来,见到李惠风行了个万福礼。 李惠风眼直了一会儿,倒不是登徒子那般神色,只是和昌祺郡主一般的惊讶。 “珠、珠儿妹妹!” 李惠风回了个礼,连忙低下头。 梁珠脸上一痊愈,到底是出落成大姑娘了,李惠风心口乱跳,和之前觉得梁珠可爱的感觉完全不同,好似比可爱之情还要再深上一层。 “李大哥哥。” 梁珠轻轻唤了一声。 “李惠风,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一声质问从他们身后传来,梁虎三步并作两步飞过来,狠狠捶了李惠风一拳头。 李惠风疼得龇牙咧嘴。 谢玉惜和梁珠异口同声:“阿虎/大哥你怎么回了?” 梁虎这才看向背对他的二人,本想回话,目光落在梁珠脸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语无伦次道:“珠、珠儿,你的脸!” 他知道妹妹的脸会好,但是没想到会好成这样啊! 梁虎喜得大喊:“你和阿鹤长得更像了。等阿鹤回来让他好好看看!” 李惠风趁大家都没注意他的时候,眼神越发直白地落在梁珠身上。炽热,却坦然。 梁虎一扭头,就看到李惠风那眼神不对劲,他顿时有了警惕之心。 一抬脚,横在李惠风面前,阻隔了李惠风的眼神,重重地拍打着李惠风的肩膀,道:“走走走,我带你回卫所玩儿。” 李惠风不想去。 卫所有什么好玩的! 他想跟梁珠玩儿,教她放放风筝什么的。 第209章 回来了 第209章 梁虎一拉着李惠风离开,谢玉惜就看向了梁珠。 小姑娘出落成大姑娘,在脸颊彻底恢复之后,那种大姑娘的气质越发明朗。 “珠儿,你觉得李大郎君怎么样?” 谢玉惜问道。 梁珠一慌,眼神闪避:“什么怎么样?”她抿抿唇,道:“李大哥哥人很好,两位哥哥都愿意交往的人,应、应该不会没什么不好……” “那是你两个哥哥的想法,你呢?” 谢玉惜轻声问。 梁珠绞着帕子,细声道:“我……” 她当然也觉得李惠风很好,毕竟他是自己认识的唯一一个外男。 但她心里还有更重的东西,那就是家族。 她更爱重自己的亲人。 梁珠不是不知李惠风身份,便道:“婚姻大事,我听婶子的。” 说罢,她就羞逃了。 谢玉惜若有所思,梁珠倒是比她想的要……更理智。 谢玉惜打算带梁珠多结识一些同龄人,不分男女。总得梁珠自己多见见外人,见多了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朋友、夫婿。 能挑人的,不止英国公府。 谢玉惜回环秀堂看香姐儿,奶娘正抱着孩子哄,口中哼唱歌谣,还贴着香姐儿的脸,亲了上去。 “夫人。” 奶娘听到有丫鬟在唤谢玉惜,心里一慌,手上却还稳当,没有失手摔了孩子,转身请安的时候,却不敢抬头。 奶娘抱着香姐儿,低头道:“……夫人。” 她心里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夫人刚才看到她亲香姐儿了没有。 “孩子给我,你去休息吧。” 谢玉惜抱过孩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奶娘忐忑离开,含茹待那个奶娘走了,才沉脸道:“哼,姐儿的脸也是她能亲的!” “姐儿连她的奶都吃了。”谢玉惜淡淡说:“她也是喜欢香姐儿才至于此。” 含茹心中不平:“可您才是香姐儿的娘。” 是啊,她才是姐儿的亲娘。 香姐儿是她怀胎九月拼了命生下,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抢走她。 但她也知道,奶娘没有坏心。 “给她一笔银子,让她走吧。” 谢玉惜吩咐道。 含茹风风火火就要出去,谢玉惜叮嘱道:“客气些。” “是……” 含茹虽有不服,但也不得不听从谢玉惜的意思。 三翻六爬,姐儿已经会翻身了,谢玉惜就孩子放在榻上,逗她翻身。 “落圆——梁落圆——香儿,这是你的闺名。娘的名讳,谢——玉惜。我是娘,你是女儿,女儿是娘的心肝。” 谢玉惜用帕子,很轻地擦了擦女儿的脸颊。 腊月至,眼看着快过年了。 谢玉惜忙着准备迁居京城的事情,香姐儿就交给了另外一个奶娘,还有秦妈妈跟梁珠。 正忙着决定一些奴仆去留问题,乔氏来了。 “玉惜,他们回来了!可把二太夫人给激动坏了。” 乔氏揣一肚子火气赶过来,斗篷一脱,抖落一地的雪,在有炭火的议事厅里,瞬间化为一滩水。 “谁回来了?” 谢玉惜合上册子,好奇地问。 乔氏没好气道:“梁意他大伯和三叔,两家人都回来了。今年过年可热闹了。” 谢玉惜眉一挑,早就知道二太夫人想让另外两个儿子回来了,竟赶在西宁侯府离开桐源之前回来了? 这可是烫手山芋。 二太夫人别是想扔到她手上来吧? 谢玉惜打算先按兵不动,到底隔着房,二太夫人不太可能让两个儿子直接在侯府里做点什么。既然对方不能影响到她,她也应该像二太夫人学学隐身。 谢玉惜微微一笑,客套道:“叔伯两家什么时候安置好?我和仲骁好叫人过去请安。” “安置什么呀,两大家一股脑回来,拉拉杂杂就挤在咱们院儿里,我看那意思,倒不像要搬出去住,像是就要死皮赖脸和我们挤着过年似的。” 谢玉惜嘴角一抽,隔壁院子虽带了个小花园,但住上乔氏跟俪二太太一家,已经算拥挤了。 梁意的大伯和三叔两家人,主仆加起来不得有十几口人?还怎么挤得下? 但,这不归她管。 她一插手,二太夫人还不就跟跗骨之蛆一样沾上来。 谢玉惜便道:“小婶子有什么委屈的地方,需要我搭把手,尽管说。” 乔氏自会对付他们。 谢玉惜要做的,便是暗地里给乔氏撑腰,也是为梁意两口子撑腰,便足够了。 乔氏笑道:“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也不用你做什么,要是那两家闹起来,你别搭理他们就成。” 谢玉惜应是,乔氏坐不到一会儿就走了。 谢玉惜回去看香姐儿,还让祝嬷嬷去问候二太夫人那两个儿子儿媳妇,顺便听听隔壁院子的墙角。 祝嬷嬷就坐在三太夫人的房里,从窗户里看热闹。 俪二太太跟她弟妹罗氏吵得不可开交。 罗氏指着俪二太太鼻子道:“你就是这么服侍婆母的?我们把婆母交给你,婆母现在病的不成样子,你怎么当这个儿媳妇的!” 俪二太太苦不堪言,一听这话差点没气厥过去。 罗氏继续高声道:“早知你是这种儿媳妇,我和大嫂可不能放心把婆母交给你伺候。” 她不敢骂梁二老爷,也不敢骂梁意,听说俪二太太娶了个儿媳妇,便道:“你,还有你儿媳妇,竟没一个贤孝的,说出去简直让人笑话。” 王卿雨早陪着梁意搬出去了,但她偶尔还是要回来侍奉俪二太太,幸好今日没回,不然还不得大着肚子,跟着俪二太太一起挨骂。 俪二太太气得脸涨红,搀扶着丫鬟,不顾体面地吼道:“你,你会照顾婆母,你怎么不回来照顾?这么多年了,你们除了要银子就是银子!家书之外,还往家里寄了什么?蛀虫!” 罗氏哪儿惧这点毛毛雨,提高嗓门道:“你照顾不好婆母,你还有理了?像你这样不孝顺的妯娌,我呸——” 俪二太太会一些绵里藏针的路子,像罗氏这样泼辣的人,她还真应付不了。 乔氏看得直摇头。 俪二当真是个废物,直接给罗氏一耳光,她不就闭嘴了?泼辣的人,只怕更泼辣的人。 但她知道,俪二做不出来这种事。 这院子里太热闹了。 连谢玉惜坐在环秀堂,都听到了热闹。 她听说俪二太太第一场架就落了下风,罗氏已经带着一家子挤进了梁意小夫妻之前住的屋子,谢玉惜便道:“卿雨必定要赶回来替她婆婆撑腰的,去给卿雨递一句话。” 像罗氏这种不要脸的人,用不着跟她吵架。 用银子的事儿打她的脸才最致命。 第210章 抢屋子 第210章 佩兰得了谢玉惜的吩咐,守在隔房院子的门口,一见到一顶蓝色软轿落在院门口,立马过去打轿帘:“卿雨太太?” 王卿雨挺着肚子下饺子,惊讶道:“佩兰姑娘?” 佩兰先把俪二太太跟罗氏吵架的内容,挑重点转告王卿雨,随后便将谢玉惜的叮嘱,附耳说给王卿雨听。 王卿雨脸色几经变换,重重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佩兰也是关心道:“意小爷呢?” 王卿雨不好意思地道:“夫君在念书,我不想吵他分心,我偷偷回来的,没让他陪着。” 佩兰笑道:“我明白。等我家夫人给小爷送东西去的时候,保管不惊动小爷。” 梁意虽搬出去了,谢玉惜却没有停止照拂这小夫妻俩。 时不时便让人送补药给王卿雨,也送一些强身健体名目的药材给梁意。 王卿雨扶着小丫鬟的手,道:“佩兰姑娘,我先进去了,你替我问嫂子安,我就不再过去了。” 她忙着对付罗氏那些亲戚呢。 佩兰点点头,叮嘱王卿雨身子第一,切勿过度。 王卿雨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自然不会干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倒霉事。 回了屋,王卿雨居然看到她跟梁意的房子里住满了外人。 虽她搬出去了,可她好多私人用物还在房中,怎容得外人随意住进来? “婆母。” 王卿雨大着肚子去找俪二太太,俪二太太一听儿媳妇一声唤,孤立无援的人终于找到了依靠,竟落下了眼泪。 “卿雨!” 王卿雨目光柔柔扫过罗氏等人,过去道:“您是小婶子?” 罗氏目光不善地打量王卿雨,见她大着肚子,还真有点发憷。 大过年的,弄个孕妇出面,别闹出点见红的事,她们就落了下乘。 王卿雨见罗氏的孩子们坐在自己床榻上,瞪了瞪水润的眼睛,十分委屈道:“小婶子,这是我和夫君成亲住的新房、用的新床榻。” 罗氏稳坐着,一点没有挪动的意思。 大嫂子一家跟二太夫人一起挤着,她一家老小要是不占着这间空屋,哪儿还有落脚的地方? “我说侄媳妇,你这就没道理了。据我所知,你跟意哥儿都搬出去了,你们不住怎么还白占着屋子呢?” “谁说我们不住了?” 王卿雨不会大声吵架,带脾气的话居然都有三分柔弱。 罗氏听笑了。 就这么个小白兔,能拿捏的了谁? 还不等罗氏开口,王卿雨气得流眼泪,两串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似的,气鼓鼓地看着罗氏。 罗氏惊道:“你、你哭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 王卿雨拿出一张纸契,道:“这些年我婆婆侍奉太夫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婆母为照拂整个二房欠下侯府的银子,小婶子既然埋怨婆母照顾不好太夫人,恨不能替婆母分担,那小婶子现在就来分担了吧。” 她哭着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连俪二太太都有点被儿媳妇给镇住了。 怎的还能一边哭,一边把话说的这么明白? 罗氏气笑了。 合着,兔子也会咬人? 一上来就要银子,她俪二的儿媳妇还真敢提! 罗氏竖眉道:“你这小媳妇好生没规矩。你婆母是太夫人的亲儿媳,照顾她老人家是应该的,你们婆媳二人怎好意思找我要银子?” 王卿雨咬唇,脸色苍白:“不给,是吗?” 罗氏当然不给了! 眨眼间,王卿雨说晕就晕倒。 俪二太太慌了,儿媳妇肚子里怀的可是她的第一个孙辈,说不得就是她的嫡亲长孙! “卿雨,卿雨!” 俪二太太跟丫鬟一起扶着王卿雨坐下。 丫鬟跑出去站在院子里,大嗓门地喊:“来人啊来人啊,不得了了,三太太不肯分担赡养太夫人的银子,气倒了卿雨少奶奶。了不得,出人命了啊!” 这一嗓子,把三太夫人都给惊动了。 乔氏和三太夫人一起跑出来看热闹。 二太夫人也睡不着了,披了斗篷出来看情况。 乔氏和王卿雨是有交情的,听说王卿雨怀着身孕就昏倒了,撇下三太夫人,立刻冲过来帮忙骂罗氏:“你怎么做婶子的?!这些年不赡养婆婆也就罢了,一回来就抢侄子媳妇的婚房,还把怀孕的侄媳妇打昏。 “我看你是想害你二哥一家绝后吧!” 绝后这话就太重了。 罗氏再泼辣也不过是个妇人,妇德里头不好的名声,她可是沾都不能沾的。 罗氏有心辩驳,张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无他——理亏。 罗氏看向王卿雨,气急了竟然道:“意哥儿媳妇,你别给我装晕。我可没跟你动手,你怎么就晕了?” 说着,还想去掐王卿雨。 俪二太太哪儿能让罗氏动手?发疯了一般把罗氏给推倒了。 罗氏一摔跤,她孩子们就冲上来了。 乔氏哪儿能干看着? 她嚎叫了一嗓子,自己的两个孩子跟俪二太太的女儿梁姗都赶了过来。 到底是三个大孩子,对付几个半大的孩子,轻轻松松。 场面混乱之中,乔氏带领孩子们占据了绝对优势。 罗氏发钗散落一地,坐在门口哀嚎:“侄子侄女打婶子,没天理了!” 闹到这份上,也着实没脸面可讲。 怎么能多拉点同情心才要紧! 二太夫人看不下去了,拄着拐杖,带着大儿子大儿媳妇过来“主持公道”,高呵一声:“都别嚷了!到我屋里来说。” 乔氏可不吃这一套。 二太夫人又不是她婆婆。 乔氏刻薄道:“二太夫人,别怪我怼您,这都什么时候还装着您很讲道理的样子?还不赶紧给卿雨请个大夫来!要是让意哥儿知道你们这么欺负他媳妇儿,哼……” 罗氏委屈了:“我,我怎么她了?” 她根本就没动王卿雨一个手指头,哪知道这侄媳妇跟张薄纸似的,说两句就倒了。 二太夫人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要说二儿子一家,她唯一还忌惮的,也就只有梁意了。 梁大老爷拿出大伯的款儿,吩咐道:“先请大夫吧,子嗣要紧。分屋子的事,一会再说。” 乔氏背过去,翻了个白眼。 不愧是二太夫人最疼的大儿子呢,母子俩一个德行。 自私,虚伪。 梁大老爷吩咐罗氏:“你把人气倒的,你让人去请。” 罗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她? 她可没银子使在这种地方! 乔氏冷哼。 再加个抠门儿和懦弱。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相互推诿。 乔氏幽幽道:“省省吧,请大夫多费银子啊,你们不过是做大伯和三婶的,使不得使不得啊,还是我这个隔房的小婶子去请吧。” 一句话,把梁大老爷跟罗氏臊得站不住脚。 梁大老爷涨红了脸,催促妻子:“去请大夫。” 王卿雨躺在床榻上,眼睫毛颤了颤。 这个家,还得是靠乔婶子。 还有谢玉惜,她说的没错,银子就是大伯和三婶罗氏的命脉,一捏一个准。 第211章 兄弟阋墙 第211章 “有些动了胎气,好好调养,切勿再让这位夫人动气了。” 大夫来了之后,给王卿雨把脉,便对众人说了这番话。 罗氏小声:“这不是没什么事么。” 俪二太太气得直接指着罗氏的鼻子:“你还希望我儿媳妇有什么事?动了胎气还不够?你还想怎么样?” 罗氏刚要张嘴,王卿雨便柔柔弱弱地和大夫说:“大夫,我头晕。” 大夫叹气摇头,道:“你们要是这样待孕妇,请大夫来作甚?” 罗氏脸一白,老老实实后退了一步,但是没舍得离开这间屋子。 一会儿就要谈分屋子的事情,她要是走了,她全家老小怎么办? 大夫开了保胎方子,二太夫人站出来说:“卿雨,你先好好休息。乔氏,烦请你帮忙照顾下我家孙媳妇。其他人,跟我来上房。” 要不还得是太夫人出手?一句话便留下王卿雨,支开了乔氏。 俪二太太一个人去上房,几乎是孤立无援。 乔氏还真不好跟过去了,这毕竟是他们一大家子的私事,而王卿雨,大夫都要她注意保胎,她硬撑着过去一定会被按下来的。 乔氏和王卿雨默契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乔氏走到王卿雨跟前,扶着她躺下,道:“好侄媳妇,你就安心休息吧,我相信你家二太夫人绝对不会在你怀孕的时候委屈你婆婆,故意气你。” 王卿雨把刚才找罗氏要账的纸契塞到了乔氏手里。 乔氏一捏就知道是什么东西,送那些人出门的时候,把纸契塞到了落单的俪二太太手中。 “拿好,咬死了让她们先给钱,再分屋。也不是真分给他们,真到谈分屋的时候,你就说这院子又不是咱们的,轮不到咱们分。” 乔氏知道俪二太太一向拉不下脸吵嚷,忍不住拧了俪二太太一把,道:“别不好意思吵架,你瞧瞧你婆母跟你弟媳妇,一副要吃了你们全家的样子,你还跟她们客气什么?” 俪二太太眼圈一红。 她还真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居然是乔氏站在自己这边。 俪二太太心一狠,道:“行,我知道了。” 乔氏见二房的人都到二太夫人那边,哼了一声。 她才不是好心帮俪二太太,但是二房其他两家岂是好惹的? 她就乐意跟他们住一个屋檐下。 还是俪二太太那种死要面子,没太多城府的人好相处。 上房。 二太夫人刚坐下,梁大老爷和罗氏就围在她左右,二太夫人气色都好多了,仿佛有人给她撑腰,她又回到当初在西宁侯府暗中坐镇的镇定模样。 “都坐下吧。” 二太夫人道。 三对夫妻纷纷落座,年纪大点儿的孩子,就站在长辈们身边聆听。 二太夫人道:“我还没死,不想看到你们兄弟阋墙。” 她目光落在俪二太太跟梁二老爷的身上。 俪二太太闻言,脸色苍白,做媳妇的闹得兄弟阋墙。 这顶大帽子,她可担不起啊。 “太夫人,儿媳妇没有……” 俪二太太张口为自己分辩。 然而,一张嘴哪儿抵得过那么多张,罗氏为首,眼里精光闪射着道:“难得全家团聚,我们刚回来你就想把我们从母亲身边赶走,你不是想害老爷们离心是什么?” 梁大老爷把弟弟给骂了一顿,梁二老爷虽然对自己的兄弟们不满,但兄弟不和是事实,他不能指责自己母亲无德,只能闭嘴不反驳。 梁二老爷跪下,给二太夫人道歉:“母亲,儿子和媳妇没有这个意思,您老别想多了。实在是……那是意儿跟卿雨成亲住的屋子,给了叔叔婶子住,梁意回来了他们住哪儿?” 梁大老爷皱眉道:“他们小夫妻两个住得了那么大的屋子?挤一挤不成?” 二太夫人更是歹毒,便问:“你执意要把你弟弟弟媳妇和侄子侄女赶出去?你铁了心想断了手足情?” 梁二老爷连忙摆手:“母亲,没没没,我没这个意思。” 不义不孝的名声,他也不敢担啊。 俪二太太看明白了。 太夫人就是想偏心! 乔氏说得对,她就不能在顾及温柔端庄的妇人形象了,就要狰狞着跟她们争。 但俪二太太被二太夫人影响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学了些笑面虎的本事。 俪二太太忍住愤怒,脸上一派和气:“离心是不能够的,大哥三弟难得回来同母亲团聚,怎么能赶他们走? “欠账的事,母亲应该同你们说了吧?虽说分了家,账也分过了,但大家还是一家人,这些账多半也是为了你们欠下的。既然要住在一个院子里,我觉得这事你们也该搭把手,那就一家分摊一点吧。” 俪二太太拿出纸契,递给他们围观。 梁大老爷一看上面写的银子数额,瞪大了眼。 太夫人可没说过欠下了这么大的数额。 几人七嘴八舌问二太夫人:“娘,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家怎么欠了侯府那么多银子?” 大老爷跟罗氏等人可不承认自己这么多年,在外的花销有这么多。 他们是决计不会偿还的。 二太夫人沉道:“好了好了!” 她不能明说——她从来就没打算让大儿子和小儿子还,她舍不得这俩孩子们吃这个苦。 所以二太夫人道:“这都是过去的事,过去就过去了。马上要过年了,先谈谈怎么住下来。” “不成!必须要先把还债的事谈好。” 俪二太太一口咬死了,决绝道:“欠着侯府的银子不还,还厚着脸皮住侯府的宅院,儿媳妇没这个脸,要不,就都搬出去!” 哪怕把这间院子留给乔氏她们一家子住,俪二太太也心甘情愿。 “那怎么行!”罗氏酸溜溜道:“这院子这么大,她们一家住得下吗?” 三太夫人就在隔壁听墙角,气得直接闯进来了:“谁说我们住不下?我们家孙子将来也要娶妻生子,多的是人丁,太住得下了。” 罗氏一看,来的是三太夫人这个长辈,自是不好顶嘴的。 二太夫人皱眉道:“我家商量事情,你来干什么?” 三太夫人说:“这院子两家同住,你们怎么商量的,我也要听听。” 说着,直接就坐下来了,还坐在了三太夫人身边,把罗氏给挤走了。 罗氏脸色难看,却不好说什么。 二太夫人真是怕了三太夫人这个没脸没皮的。 其实算起年纪,三太夫人只是辈分高,年纪不过比梁大老爷长个小几岁而已。 奈何,辈分太高。 她就是坐到天黑,也没有人敢赶她走。 二太夫人也是没办法,沉着脸,无视三太夫人,同梁二老爷说:“过去的事已经掰扯不清了,而且你跟你哥哥弟弟都分家了,再掰扯也没意思。” 梁二老爷垂眉耷眼。 他心底里想屈服了,母亲虽然偏心,但他确实不想跟兄弟们闹得太难堪。 正当梁二老爷想说点什么的时候。 俪二太太视死如归:“儿媳觉得分家分得不公,打官司吧。打完了官司,老爷你……休了我吧!” 俪二太太泣不成声。 都不要脸,她也不要了! 梁大老爷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一旦上公堂,他这个当哥哥的可就没脸了。 不行,绝不能打官司。 “母亲,算了吧。儿子出去住,儿子是长子,您就应该和儿子一起住的,儿子接您一起出去住。” 二太夫人心中感动,但…… 两个儿子的情况她都知晓,跟着他们哪一个出去住,都没有西宁侯府给的这间宅院住的舒服。 二太夫人动起了脑筋。 第212章 舅母,您真好 第212章 二太夫人打算以退为进,拿拐杖点了点地面,说:“老大,你有这番孝心,我就跟着你搬出去。” 话音一落,梁二老爷跪不住了,跪走到二太夫人前面,道:“母亲,您这么做不是打儿子的脸吗?您让外面人怎么说儿子?” 分家是分家,但是把老母亲赶出宅院,别说他,就是梁意也没有好果子吃。 梁二老爷回头,怒看着俪二太太,道:“你快说句话啊!你就是不为着你自己,为了意哥儿你也,你也——” 要不是夫妻俩离得远,梁二老爷都想动手推俪二太太一把。 俪二太太仰起头,冷漠地道:“婆母要随大哥出去,是婆母和大哥母子情深,我不拦着。” 若是别人戳她脊梁骨嘛,她道:“我说了,这宅院我也不住了,咱们一起搬出去吧!” 三太夫人立刻接口:“就是,两大家人都住在这里,不像话,你你你你,还有你,都搬出去吧。” 三太夫人抬手一指,把屋子里所有人都扫了一遍。 包括二太夫人。 二太夫人脸色发灰。 她就是嘴上说说,哪儿会真的搬出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二太夫人见二儿媳妇态度坚决,知道覆水难收,便看了一眼大儿子。 梁大老爷倒是个心思活络的。 母亲要是跟着他一起搬出去,二弟跟二弟媳妇也太舒服了。且他也没有富裕的条件,养活不了母亲。 便主动说:“母亲,您就别跟着儿子出去折腾了。二弟伺候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更知道您的习惯,您还跟着二弟住。” 梁大老爷不阴不阳地看了俪二太太一眼,随后和二太夫人道:“母亲,这院子是侯府拨给您住的,还轮不到旁人做主。您就安心住着,别担心有人想用各种方法赶走您。” 二太夫人只好勉为其难道:“好好好,我还住这儿。你跟你弟弟,要常常回来陪我。” 说着,老泪纵横,仿佛这些年母子分离,都是俪二太太一家子逼出来的。 梁大老爷跟罗氏二人顺杆爬,跟着抹眼泪:“母亲,这些年都是被迫分离,以后儿子媳妇一定好好侍奉您。” 二太夫人脸上挂着宽慰的笑容。 梁二老爷埋怨地看着妻子俪二太太。 俪二太太虽然如芒在背,却还是硬着头皮顶着了。 她早就看清了,只要不影响到梁意跟王卿雨,她什么都不怕! 等她的梁意考上功名,她就跟着儿子媳妇搬去京城,桐源这烂地方,他们喜欢就一辈子留在这儿。 只把眼下忍过去便是。 二太夫人母子、婆媳哭得惊天动地。 三太夫人看不下去了,掏掏耳朵说:“行了行了,别跟发丧似的,我脑仁疼。” 梁大老爷跟罗氏的脸都抽了抽。 三太夫人怎么越上年纪越没点忌讳,这都要过年了,提什么发丧? 三太夫人见梁大老爷跟罗氏还有不服,她猛地拍桌:“你们敢瞪我?” 三太夫人站起来,用力捶了梁大老爷几下,还在罗氏背上给了俩巴掌,道:“我训不了我儿子,我还教训不了你们?” 她就一个嫡子,是个短命的,早死八百年了。 梁大老爷嫌晦气,却没办法和三太夫人拉拉扯扯,涨红了脸作揖:“太夫人莫动气,是晚辈不是。” 三太夫人冷哼一声。 罗氏赶紧忍着疼,福身道:“三太夫人息怒。” 三太夫人甩甩袖子走了,还不忘抱怨:“一大家子真能唱大戏,仲骁封侯的时候知道赶回来孝顺娘了?一个个要真这么孝顺,早干什么去了?” 几个人充耳不闻,包括二太夫人,她依旧怜爱地看着沧桑的大儿子和顽皮懵懂的三十多岁的小儿子。 俪二太太起身道:“母亲,儿媳妇回去看看卿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二太夫人不得已,温和道:“快去,别让意哥儿知道了着急。” 俪二太太飞快离开。 这地方让她恶心,她多留一会儿都觉得身上起鸡皮疙瘩。 梁二老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后还是没离开,就在这屋里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大哥三弟百般亲昵。 这是母亲永远不会对他做的事。 “卿雨,怎么样?没真伤着自己吧?” 俪二太太无比的温柔。 大伯哥跟小叔子一家回来,她越发看清楚了,跟自己一条心的只有儿子和儿媳妇。 儿媳妇再不好,那也是亲的!嫡亲嫡亲的! 王卿雨坐起来,小声道:“我没事,婆母,那边怎么样了?” 她悄悄指了指上房。 俪二太太笑道:“你放心,屋子给你们保住了。你跟意哥儿安心住,没有人会打扰你们,你只管安心生下孩子,意哥儿安心念书。” 王卿雨问:“大伯和三叔他们两家,住哪儿?” 俪二太太:“出去住,这里住不下。” 王卿雨知道,这一战婆婆胜了。但看婆母脸色,怕也只是惨胜。 俪二太太叹了口气,很快便道:“卿雨,不怕的,熬过去就好了。我等梁意考上功名,咱们娘五个,搬去京城。离他们远远的。” “五个?” 哪五个?王卿雨掰着手指头数,俪二太太捏住她的手指头道:“你,梁意,梁姗,我,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那,公爹呢?” 俪二太太冷漠道:“我就当他死了,他不是喜欢跟着他兄弟们在一起,那就永远跟他们在一起!” 王卿雨默不作声。 她心里认同婆母的说法,但她是儿媳妇,不能真的说公爹坏话。 “婆母,我们是跟着玉惜嫂子一起去京城吗?” 在王卿雨的眼中,他们一家就是依附着谢玉惜生活,如果要去京城,又赶上西宁侯府封侯迁家京城,可不就是跟着他们一起去的意思? 俪二太太起初是想着,能脱离二太夫人他们那些跗骨之蛆就好。 经王卿雨一提,她道:“就跟着玉惜两口子。玉惜和仲骁都是好人。我知道,你同你乔小婶子都跟玉惜好,这样很好,你就跟她们继续好下去,以后你跟梁意,还有你们的孩子,才有依靠。” 王卿雨点点头。 俪二太太道:“好孩子,休息会儿,我去给你煎安胎药。你今晚就不要回梁意那里了,我会让人告诉他你在这里陪我几天。 “等你身体好了,他们也都搬走了,你再回去。” 王卿雨又点头,躺下的时候拉着俪二太太的袖子,说:“舅母,您对我真好。” 俪二太太顿时泪流不止。 想起她之前瞧不上这个儿媳妇,还给过儿媳妇一耳光,妄图打醒想嫁给她儿子的王卿雨。 其实真正该醒的人,是她。 第213章 惦记上 第213章 俪二太太一房惨胜。 梁大老爷跟罗氏两家人,不得不搬出去。 二太夫人依依不舍拉着儿子跟小儿媳妇的手,说:“别找太远的宅院,就在家门口找个院子,你们也好常常回来陪我。” 梁大老爷满口应是。 罗氏仍然不满:“母亲,二嫂子她——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二太夫人动了动嘴角,不好回答。 她虽偏心,却不是不知道自己偏心,她打心眼里知道,二媳妇有今天,是早晚的事。 罗氏见婆婆没接话,便道:“母亲,儿媳的意思是,这些年您受苦了。” 二太夫人倍感欣慰。 小儿子是个顽皮不懂事的,小儿媳妇却贴心,比二媳妇不知好多少。 二太夫人叹道:“你们回来了就好了。” 罗氏做小伏低:“那是,我跟大哥大嫂一定好好孝顺您。” 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正在这时,谢玉惜派的人来了,管事跟祝嬷嬷先过来给梁大老爷和梁三老爷两家人请安。 二太夫人跟罗氏的眼睛,先在侯府提来的礼上扫了一眼,不甚满意。 梁大老爷则是对下人不满,他眉头一皱:“你们家侯爷夫人怎么没来?” 还有没有把他这个隔房的堂叔放在眼里! 祝嬷嬷道:“回大老爷,我们侯爷还在卫所里。” 梁大老爷没话说了,总不能把堂堂侯爷从卫所里随便叫出来给他请安吧? 轮到罗氏出场:“仲骁媳妇呢?我们都回来这么久了,到现在还没见着人呢。难不成,要我们做长辈的去给她请安?” 祝嬷嬷没好气道:“夫人正在照顾我家姐儿。姐儿才出生几个月,离不开娘。” 这是明面上的解释,实际上她打心眼里解释,这些个百八十年不回来,一回来就拿乔找事的亲戚,就算拜上门去,她家夫人还不想见他们。 罗氏还想找茬,被二太夫人摁下来了。 得罪谢玉惜不是明智之举。 二太夫人道:“孩子要紧,等玉惜得空了,再来认认亲戚,大家都是一家人。” 罗氏心下诧异。 她的这个婆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没得对隔房一个小辈这般忌惮? 看来仲骁媳妇,了不得哦! 罗氏老老实实坐下了。 祝嬷嬷笑着说:“好。” 二太夫人德行大家都知道,但毕竟是个长辈,面子上总要敷衍过去。 且整个西宁侯府都要搬去京城,马上就跟这些不相干的人见不着面了。 祝嬷嬷更是觉得没有必要和他们吵嘴。 祝嬷嬷一走,二太夫人这边关上门说话,罗氏就露出尖酸样子:“仲骁媳妇怎么回事?怎的这般拿乔?” 梁大老爷则是道:“不过生了个丫头,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 二太夫人都不知从何说起。 但她在谢玉惜手头吃过亏,提起从前的事,难免抱怨居多。 罗氏便道:“仲骁这个媳妇,眼里真是没人了!” 梁大老爷若有所思。 梁二老爷在旁边道:“不止仲骁,仲骁三个侄子侄女也都很顺从她的话。大哥,三弟妹,你们是不知道,仲骁这个媳妇在桐源都是有名的,连昌祺郡主都只买她一个人的账。” 梁大老爷才想起来,梁仲骁还有两个侄子,便问:“那两个孽障,怎么也不来见长辈?梁鹤还是从前的死样,躲在屋里不见人?” “没有没有,梁鹤早不在府里了。” 梁二老爷虽是个混子,没做出什么事业,家里的事他却大概有数。 梁大老爷顿时怒了:“真是目中无人!仲骁不来也就罢了,梁虎梁鹤也敢不来!” 作势要去找侯府的麻烦。 梁二老爷拦下他,道:“大哥,梁鹤不在府里。他早就到外地去做生意了,梁虎也比从前懂事多了,跟着仲骁在左广立下军功,封了将军,现在也在桐源卫。” 总而言之,一个都不在家。 各个都有合理的不来的理由。 梁大老爷站都站不住了,惊讶道:“他们一个做生意,一个从武还立功封将军了?” 梁二老爷点头:“是啊,母亲没同大哥说吗?” 这些家事,二太夫人应该在和大哥的家书往来中提起的。 梁大老爷看向二太夫人。 二太夫人嘴角下垂,淡淡道:“有什么好提的。” 她帮着管家的时候,梁虎梁鹤梁珠没一个好的,谢玉惜才接手多久?每个孩子都变好了。 她怎么好意思跟人提起这种打脸的事? 梁大老爷心下了然。 罗氏便问:“那梁珠怎的也不来?” 这个嘛,梁二老爷自有猜测:“虽有长辈,哥儿也不少,她一个姑娘家不便自己来吧?” 在他看来,这种事根本用不着问。 罗氏轻哼两声,仍是不满。 但她对一个小辈的这点儿不满,根本不算什么。毕竟梁珠在他们眼里不算什么。 梁大老爷却是继续追问:“二弟,梁鹤在外做什么生意?他的腿那样,他还能做生意?” 作为一个在外游走多年,生意成败数次的人。 他对此格外关注。 也格外不信服,不信梁鹤一个残废的人,还能做出什么东西来。 梁二老爷道:“墨坊。近来市面上有种宜丛墨,就是阿鹤经营出来的。” “什么?卖墨?” 这可巧了,梁大老爷两眼放光,他在外面做的就是文房四宝生意,卖墨,他再熟悉不过。 所以宜丛墨,他也有耳闻。 梁大老爷问:“你说宜丛墨是阿鹤经营出来的?” 梁二老爷点头:“意哥儿之前还住家里的时候就在用。” 梁大老爷捋胡道:“看来为了给阿鹤找点事做,侯府没少帮阿鹤。” 他的意思是,宜丛墨都是侯府的功劳,和梁鹤关系不大。 梁大老爷转头和二太夫人道:“母亲,儿子这次回来想常伴您身边,若没个营生,怕是无力照顾母亲。” 当官他没有功名。 只能帮着侯府经营点什么,从中捞些油水,也就足以在桐源立足。 前些年,因着梁家上一辈的嫡支跟庶支早分了房,他也不好意思扒着西宁侯府一个小辈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脸面什么的,不重要了。 而且二太夫人明显不能再帮他从侯府捞好处,他不亲自出手不行了。 梁大老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母亲,儿子懂得文房墨宝的生意,您看没有什么法子,让儿子把墨坊的事情接手过来?” 他殷勤地服侍二太夫人喝茶。 梁二老爷当即便道:“不可能。” 他太干脆了,众人都看着他,隐隐有些嫌恶——关你什么事?可不可能,轮得到你来说? 梁二老爷继续说:“据我所知,这墨坊阿鹤已经全部送给香姐儿当出生礼了。” 梁大老爷愣了:“什么意思?” 他速速捋了捋,道:“你说,这是阿鹤自己的产业?就这么随便地送给……几个月大的丫头片子?” 梁二老爷点头,就是这么回事。 梁大老爷陷入沉思。 谢玉惜哪儿知道,墨坊这一季的收益还没收上来,纳入香姐儿的小金库,就已经被人给惦记上了。 第214章 听墙角 第214章 “夫人,乔太太来了。” 谢玉惜正在哄孩子,乔氏赶了过来,她抬头一看,外面已经在下雪了,便道:“请进来。” 乔氏一进屋,怕身上寒气过给孩子,抖了抖身上的雪,坐在离谢玉惜比较远的地方,笑着问:“姐儿吃喝睡可还好?” “好着呢,谢婶子惦记。” 谢玉惜把香姐儿递给奶娘,奶娘小心地把孩子抱走。 乔氏敏锐道:“这个奶娘好像有点面生。” 谢玉惜确实新补了个奶娘进来,随意地说:“之前那个身体不大好,打发了。” 乔氏明白,孩子嘛,尤其是侯府的头生姑娘,必然是吃最好的奶,用最好的仆人。 “雪没停婶子怎么就过来了?” 谢玉惜吩咐佩兰沏滚滚的热茶过来。 乔氏顿时打起精神,一点都不觉得冷了,说:“我是来告诉你,这几天意哥儿他大伯和三婶母,都不安分!” 谢玉惜大约也听了些他们院子里的事,便道:“我听说,他们在附近找了个一家院子,两大家人挤在一起住?怎的搬出去了还不安分?” 乔氏:“哼,穷酸的不得了,两家人挤一间院子,我看他们迟早先闹起来。” 接着继续说:“就他们两家,哪有安分的?从回来第一天就想抢占意哥儿跟卿雨的屋子,现在虽然搬走了,却常常到二太夫人房里嘀嘀咕咕,不知密谋些什么事。” 乔氏没有准确消息,不会冒雪跑来一趟。 谢玉惜便问:“小婶子听到什么了?” 乔氏笑了笑,倒没有不好意思。 她跟二太夫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二太夫人跟梁大老爷等人密谋,乔氏唯一知情的方式……当然就是偷听了。 乔氏大大方方道:“他们声音太低了,我听不真切,有时候是我婆婆听,她的耳朵你也晓得,聋的很。” 谢玉惜耐心等乔氏说重点。 乔氏最后道:“我听他们说,好像是惦记上了阿鹤之前在宜丛经营的墨坊。” 谢玉惜心一沉,反问:“这件听清楚了?当真?” 乔氏挠挠头,说:“我绝对听到了宜丛墨坊的事,但他们到底打什么主意,那我就不知道了。” 总之,以梁大老爷跟罗氏的德行,就不会是好主意。 谢玉惜顿时心里冒火。 居然一回来就把主意打到香姐儿的头上,太可笑了。 谢玉惜不客气道:“墨坊是阿鹤给了香姐儿做出生礼的,他们想凭什么沾手?” “就是就是。”乔氏当然是认同的, 这偌大侯府,端看谢玉惜跟梁仲骁夫妻二人疼女儿的程度,将来给出去一半的产业都是有可能的。 一座墨坊而已,梁鹤给了香姐儿,自是这丫头一个人的。 旁人休要肖想。 乔氏斟酌了一下,说:“意哥儿大伯那个人,大概是看香姐儿是个丫头,所以……不懂得你跟仲骁珍重女儿的心情。” 自己的宝贝命根子,被人视若草芥,换了谁都得生气。 乔氏打量着谢玉惜面色,果然挂脸了。 乔氏感觉自己身上已经烘干了,坐到谢玉惜身边劝:“跟这种没见识的人,没得生气。” 谢玉惜弯了弯嘴唇:“我不生气。” 她是厌恶。 谢玉惜浅笑:“我就不便过去了,若有要紧的,还请婶子过来告诉我。” 乔氏总觉得,二太夫人那对母子惹上麻烦了。 她微愣点头:“当然,趁他们还在,我这就去听听。” 谢玉惜让人包了点补气血的药材,还有一篓子的银丝炭给乔氏带回去。 乔氏知道梁大老爷跟罗氏都不是好招惹的,悄悄藏在屋里,分了一点给王卿雨和俪二太太,随后便装作不是从隔壁西宁侯府回来,而是从大街上回来似的,又溜到二太夫人房中听墙角。 “婆母,听到什么没?” 乔氏跟三太夫人一起靠在墙壁上,婆媳两个边听边嘀咕着。 三太夫人摇摇头,“太冷了,贴上去听不了一会儿就要把耳朵挪开,等我再贴上去就听不清了。” 见儿媳妇过来帮忙偷听,她就坐到一边去,搓了搓自己冻得慌的耳朵。 乔氏也是听一会儿就搓搓耳朵,一下午过去,等到天黑,梁大老爷跟梁三两家,在二太夫人这里用过晚膳,才整理了些有用的消息,传到谢玉惜这边。 事关女儿,谢玉惜睡意都没了,跟秦妈妈还有佩兰、含茹连夜商讨。 秦妈妈先说:“梁大老爷既然声称自己之前一直在南方做文房四宝生意,还做得不错,为什么还一直让二太夫人寄银票过去贴补?” 含茹嘟哝:“妈妈您信他?挣钱了谁不想衣锦还乡,大老爷跟三老爷这么多年都不回桐源,肯定是在外面过得不好。” 这都是显而易见的。 谢玉惜沉思之后,道:“他们怎么早不回晚不回,现在才回来?” 佩兰说:“因为咱们侯府封了侯爵?” 谢玉惜摇摇头:“侯与伯爵,于咱们虽大不同,但大堂叔和小堂叔只是亲戚,咱们家是侯府还是伯府,与他们关系不大。” 佩兰立刻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是说,有什么原因促使大老爷一定要回桐源?” 谢玉惜点头。 含茹一脸茫然,却还知道问:“那堂三老爷呢?也是遇到事儿了?” 谢玉惜不这么认为,她道:“乔婶子不是说了吗,墨坊的事,大堂叔远比三堂叔积极。” 一方面是因为梁大老爷经营过墨坊,另一方面,他更急迫。 “明儿打发人去卫所问问,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谢玉惜倦声吩咐。 第215章 坚毅 第215章 “好多明年去京城赶考的举子,已经先到咱们桐源城落脚,寒川寺那边都住满了。” 谢玉惜派人去卫所找梁仲骁,下人顺便带回来这么一条消息。 谢玉惜说:“每过三年不都这样。考生提前进京赶考,京城地价高,房租贵,天气也比咱们这儿冷得多,打南方来的,都是先在桐源落脚,等到五六月份再赶去京城,能节省不少银子。” 秦妈妈道:“听说好多大户人家到寒川寺去布施,或者挑有才的举人提前笼络,咱们要不要去?” 谢玉惜没兴趣,她道:“我父亲会做这种事,真有值得帮的,等父亲告诉我便是。” 迁居在即,她懒得去操这份心。 秦妈妈点点头,说:“那我得了空,跟含茹回谢家一趟。” 谢玉惜嗯了一声,没太把这件事放心上,她捧着个手炉去看香姐儿。 寒川寺。 谢元昌的确派人过来了,先是到寺庙里“低调”捐银子,再借住持的口不经意透露自己身份,让考生们知道自己的仁名。 之后再让自己的人去观察借住寒川寺的考生,打听这一届的考生里面,有没有出类拔萃的。 除了谢家,昌祺郡主也来了。 她乔装打扮了一番,坐在一辆没有陆家家徽的马车里,挑起车帘,暗中打量寒川寺门口进进出出的人。 这个时节来上香的人不多,她能看见的几乎都是考生,大多在三四十岁的样子,也有二十上下的。 像这般年轻的,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昌祺郡主看到了好几个,时而皱眉,时而摇头。 都不满意。 如墨小心地问道:“郡主,您想找什么样的考生?是为风小爷找的吗?” 她以为昌祺郡主在替李惠风找先生。 但她觉得不太对劲,因为郡主只注意年轻的举人,尤其是长得有几分姿色的,根本没考虑年纪大的。 如墨说:“郡主,明年就要秋闱了,这些考生就算是再缺银子,也不至于舍本逐末在这时候给风小爷授课吧?” 昌祺郡主懒懒道:“谁说我给风儿找的?我给我自己找。” 如墨越发听不懂了。 昌祺郡主没见着满意的人,放下车帘,道:“罢了,回去吧。都长得不行。” 如墨放下车帘。 昌祺郡主懒洋洋地靠着车壁,微微拧眉。 怎么一个都比不上她幼年在宫中看到的探花郎的气质,都是些歪瓜裂枣。 天儿冷,马车里却暖和。 昌祺郡主昏昏欲睡,刚迷瞪过去,不知外面发生什么,她坐在车里险些栽倒。 待坐稳了,她微掀帘子问:“怎么回事?” 车夫道:“回……夫人,有个没长眼的撞上了咱们的马车。” 人还能故意撞马车? 找死。 昌祺郡主看出去,却见一个青年人果真抱着本书作揖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还真是青年看书入迷,差点撞上马车,不是车夫驾车不仔细。 如墨冷眉道:“下次小心点!” “是是是。” 青年白净的脸顿时通红,连耳朵都红了。 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听到车内一道声音娇柔语气却霸道的话:“惊扰了我的宝马,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青年举子刚迈出去的步伐又退了回来,再次作揖:“不知姑娘想让在下如何赔偿?” 他听见马车里的女子笑了:“把你手上的书赔给我吧。” 青年觉得莫名,怀着一丝迟疑地问:“只要这本书吗?” 他手里只是一本很普通的书。 “是,就只要这本书。” 青年走到车窗边,将书从帘子里塞进去,他看到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白皙滑嫩,仿佛……仿佛书上说的玉手。 “书生,你攥这么紧,是不想给?” “不,不……” 青年举子连忙松了手。 接着就听到女子好听的笑声,马车缓缓驶动,女子说:“明日,我到寒川寺还你的书。” 昌祺郡主和如墨到了一间茶楼,悄悄换了府里的马车回陆家。 如墨全然看在眼里,却不敢多嘴。 昌祺郡主十分坦然:“我说了,我要一个女儿。他陆璟可以跟小妾生儿生女,我凭什么只能膝下无子?!” 她可是大乾的郡主,倘或她父亲登上帝位,她就是公主。 她不受这般委屈! 如墨震惊之后,缓过神道:“郡主,您……您是郡主,您想干什么当然都可以。” 这是她为奴的忠诚,永远和主子一条心。 到了陆家,昌祺郡主看到李惠风在等她。 放下书,昌祺郡主见李惠风愁眉苦脸,便问:“怎么了?丧着脸给谁看?” 李惠风少有的老实模样,真诚地问:“姨母,珠儿妹妹好像不愿意见我了。” 昌祺郡主挑眉:“她两个哥哥都不在家,她单独见你,算怎么回事?你该有点分寸了。” 李惠风苦恼道:“小姨,帮我想想办法。” 昌祺郡主问他:“想什么办法?让我帮你在你娘面前说好话?李惠风,你长点脑子,我可以让你爹娘少对你发点脾气,但你的婚姻大事你觉得小姨能替你做主?” 他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孙,他的婚事怎么可能轮得到她做主? 李惠风垂头:“小姨,我没指望您能替我做主。只是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 昌祺郡主又问他:“你想好了,你就想娶珠儿?” 李惠风抬起头,十分坚定:“至少我不想娶王家女。珠儿她……我……” 要说爱,他也知道自己尚且懵懂,有些事不那么确信。 但他打心眼里,见到梁珠就想亲近。 他可以为了她挣功名,也愿意为了她的事单枪匹马闯宜丛。 昌祺郡主懒得听孩子话,便道:“得了。实话告诉你,梁珠不愁嫁,西宁侯府无所谓她能不能高嫁,西宁侯跟他夫人都只想梁珠过得好。 “你要想娶她,就要有让她在你父母亲手底下过得舒服的能力,就要让珠儿的叔叔婶子放心把你交给她。” 这就是他应该做的事。 李惠风张了张嘴。 短短一段话,却是两座少年人难以跨越的大山。 李惠风点点头,道:“谢谢小姨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昌祺郡主皱了皱眉,这就知道了? 却见少年眼神当真是有些坚毅在里面。 第216章 南下 第216章 谢玉惜很少让人去卫所催梁仲骁回来。 所以府里一派人过去,梁仲骁第二天就回来了。 还把梁虎一起给带了回来。 一起用午膳的时候,谢玉惜同梁虎说,李惠风来找过他。 虽说她不那么看好李惠风娶梁珠,但李惠风跟梁虎交往那又是另一回事,谢玉惜不会绝情到阻止两个郎君交友。 梁虎心里有数,点点头,埋头吃饭。 梁珠亦是。 吃过饭,梁珠跟梁虎兄妹二人都知道梁仲骁难得回来一趟,香姐儿正是需要爹娘的时候,兄妹二人告了退,一起比肩出去。 谢玉惜追出去:“仔细地上的雪,手炉捂好了。” 待两人走远了,才转身回来。 一回头,就看到梁仲骁在笑。他不常笑,淡笑的时候,更加俊朗。 谢玉惜蹙眉:“笑什么?” 梁仲骁说:“感觉看到香姐儿长大之后你对她的样子。” “可惜了,姐儿才几个月大,想等她长大还早得很。” 夫妻俩一起抱着孩子玩,拿个拨浪鼓吸引她的注意力。 谢玉惜平白不会让梁仲骁回家,梁仲骁便问她什么事。 谢玉惜直说,梁大老爷的手伸得太长了,要是别的事也就算了,事关女儿,她不想太客气。 “大堂叔在南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让人去查查吧。” 梁仲骁想了想,道:“让阿虎去。” 侄儿大了,可以帮家里办事了,也应该知道些亲戚间的事。 谢玉惜也觉得,梁虎能办这事。 晚间,乳母抱走孩子,夫妻同眠。 第二天,梁仲骁回家的消息就传到了隔壁院子,梁大老爷跟罗氏就跟苍蝇似的飞过来。 梁仲骁去见了梁大老爷,谢玉惜却没见罗氏。 梁大老爷来意很明白,他就是想找梁仲骁要墨坊的管事权。 这不算过分,毕竟他又不是想把墨坊要走,只是想讨个营生而已。 梁仲骁一口回绝了。 梁大老爷还愣了一下,侄子这也太直接了,一点都不顾他的老脸。 梁仲骁明说:“家里掌柜够用,用不着麻烦堂叔。” 梁大老爷脸有点红。 低着头找个晚辈讨口,实在是丢脸。 可他心里憋着一股气似的,太夫人都在谢玉惜跟梁仲骁这里吃瘪了,难道他也要吃瘪?侯府还把不把他们这些亲戚长辈放在眼里了! 梁大老爷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几块墨,说:“仲骁,这是我在南方经营的墨,你看看,绝不比宜丛墨差。这墨在南方卖的好极了,不信你让人到南方去打听。” 梁仲骁看都不看,他说:“堂叔,您知道,我是个粗人,我不懂墨。” 其实他懂。 和谢玉惜成亲之后,他渐渐就开始学认字读书,如何会真不知道文房四宝的优劣? 梁大老爷一哽。 梁仲骁皱眉好奇地问:“堂叔既然在南方做生意做的顺风顺水,何故放弃多年经营又回桐源?” 梁大老爷眼神闪了闪,说:“哎,还不是为了太夫人,她老人家老是写信说想我们,眼见母亲年迈,哪儿还在外面待得住?” 梁仲骁语气冷硬:“是这样吗?” 梁大老爷听出了一种怀疑他的味道,有点恼羞成怒:“当然!” 梁仲骁没耐心跟梁大老爷话家常,就说:“我让卫矛为您和三堂叔在春福楼摆了一桌,为您和三堂叔一家接风洗尘。” 侯府这么大,摆不下一桌酒? 居然在外面打发他们。 梁大老爷心里不痛快,但他也知道,梁仲骁身居高位,脾气也不好,不能随便得罪,顶着一张笑脸说好。 梁仲骁起身。 梁大老爷也下意识跟着起身。 梁仲骁便说:“堂叔,我送您。” 梁大老爷扯了扯嘴角,强笑说:“留步,留步。” 梁仲骁颔首,当真不送了,出了前厅就回去陪妻女。 梁大老爷气得,回到二太夫人那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外院。 梁虎听说李惠风来找过自己,套马去了一趟陆家,跟李惠风说:“我要南下一趟,下午就走,这回可没时间陪你玩。你呢,要留在桐源过年?” 李惠风忙问:“南下干什么?” 梁虎道:“为我妹妹办点事。” 李惠风以为是梁珠,眼睛一亮:“珠儿妹妹怎么了?” 梁虎笑说:“是香姐儿。” 李惠风想起到,梁虎如今有两个妹子了,香姐儿虽说是他小堂妹,却同他亲妹子没区别。 毕竟,西宁侯府,婶如母。 李惠风颇有兴趣地问梁虎,要去为香姐儿办什么事。 梁虎道:“我跟你说,你可不要外传。虽然不大要紧,但走漏风声恐怕会坏了我婶子小叔的事。” “我,你还信不过?” 李惠风拍了拍胸脯。 梁虎笑着跟他叽咕了几句。 李惠风立刻就道:“带我去!” 梁虎瞥他:“我家的事,你去干什么?” 李惠风勒着他脖子问:“小子,我就问你带不带?” 梁虎跟他过上招,二人打的有来有回,梁虎有所顾忌落了下风:“我过完年还要去京城见我未来岳丈岳母,你别把我脸抓破了!” 他现在可是要脸面的人。 李惠风一听,先是为梁虎高兴,接着为自己心酸。 他比梁虎还大一点,两人认识的时候都是个混不吝的,结果现在梁虎都定亲了,他还没着落。 “哼,带不带我?” “带带带。” 这点事,梁虎还能不答应,只是他不懂,“我家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 李惠风道:“你别管。” 两个少年,交代完家里,结伴南下。 这一去一来,也就十来天的功夫,竟赶在过年之前就回来了。 梁大老爷一直没有停止骚扰西宁侯府,打扰不到梁仲骁的时候,他就让妻子和罗氏一起去烦谢玉惜。 罗氏本不必帮着出头。 但她心想着,只要谢玉惜肯松口帮大哥,还能眼睁睁把她们一家给落下了不成? 谢玉惜一次两次不见,倒也罢了。 七八次的不见,难免让人觉得拿乔,她又是个晚辈,嚼舌根的人就更多了。 “婶子,我们回来了。” 梁虎跟李惠风都背着包袱,风尘仆仆赶回来。 谢玉惜眼见两个少年胡茬子都冒出来了,有些心疼,什么都不问,先说:“洗把脸,先吃点东西。” 梁虎和李惠风双双把包袱放下,一点都没有吃东西的意思。 李惠风先一步道:“谢姨,您先看看这个。” 谢玉惜盯着他打开包袱的动作。 第217章 跟他急 第217章 “谢姨,这是证据。” 谢玉惜蹙眉:“什么证据?” 梁仲骁也提着眉,凝神听。 有些话李惠风不好讲,梁虎却不客气:“堂叔祖真不是个东西!他在南边是做过文房四宝生意,但他居然是靠坑蒙拐骗,害得人家祖孙俩连祖田都赔了。 “那对祖孙到处去告状衙门却不受理,现在已经流落街头。整个宏林县的人都知道了,我们一去就听到这事儿,仔细打听才知道那混账就是堂叔祖。” 难怪,梁大老爷一家子那么仓皇回来。 谢玉惜还记得,乔氏说他们一家就跟逃难似的归来。 她问梁虎:“有没有打听清楚他怎么坑蒙拐骗的?” 这个经过,李惠风更清楚,就道:“阿虎堂叔祖先是出银子跟这对爷孙俩合作,他出过一次银子之后,获取了爷孙俩的信任就开始从中贪墨,导致老雇主的墨条跟砚台交付不上。那对爷孙还没来得及发现这事儿,坊里就有人受了伤,生意彻底做不下去了。” 李惠风喝了点茶,继续说:“爷孙俩落得身无分文,就要告阿虎的堂叔祖,起初衙门也是受理了,但不知怎的……” 他都不用说透,谢玉惜和梁仲骁同时心一沉。 李惠风摸了摸鼻子。 梁虎却不客气,冷哼道:“小叔,婶子,我怀疑堂叔祖打着咱们侯府的名头,才让宏林县衙把这事儿给压下了!” 梁仲骁问梁虎:“你们去找过县衙没有?” 梁虎摇摇头,当时他都气得脑门子发胀,收集完一些证据,就跟李惠风两个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谢玉惜若有所思,说:“好了,先用饭,出去这么多天,受累了。” 她让丫鬟把包袱里的状纸等物,收起来。 用饭的时候,谢玉惜还得知,那两位爷孙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但他们身体弱,要赶到桐源肯定也是过年之后的事了。 梁虎用完饭要走的时候,十分不忿:“婶子,是不是要忍完过年,才能教训堂叔祖?” 谢玉惜轻声道:“用不着。” 保证让他们过不好这个年。 李惠风作揖告辞,谢玉惜没想到李惠风会他们家的事奔波,这事可跟梁珠无关,说到底还是她家香姐儿的事。 “惠风,辛苦了。” 李惠风低着头,道:“谢姨,我不辛苦。”他犹豫了一瞬,抬头说:“谢姨,信我,我有护着人的能力。” 谢玉惜一愣,知道李惠风在说什么。 她点点头,目送李惠风离开。 进屋之后,看着包袱里的东西,跟梁仲骁说:“这还只是阿虎他们查到的事儿,大堂叔跟三堂叔在外面顶着梁家名声做的其他‘好事’咱们还不知道。” 许是梁大老爷的手伸得实在太长,一下子就碰到了谢玉惜的底线。 谢玉惜说:“仲骁,不能纵容他们。” 梁仲骁目光更沉:“我知道。”他只会比谢玉惜出手更狠。 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对策。 谢玉惜懒得跟他们周旋, 打算把这种事交给府衙去办,再则,不放到明面上,外面人怎么知道他们西宁侯府敢“大义灭亲”? 没得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人坏了侯门名声。 谢玉惜起身道:“我去见见我爹,提前跟他通个气。” 说起来,她也是许久没有回娘家了。 梁仲骁想陪她去,谢玉惜想了想就同意了,有他在,爹总是更好说话。 回谢家的同时,梁大老爷在宏林县做生意失败欠下巨账,坑害一对爷孙并且害残了人的消息如丸走坂。 西宁侯府左邻右舍的人全都知道了。 渐渐的,也就传到了梁大老爷本人耳朵里。 乔氏又见到梁大老爷的时候,眼神就变得复杂了,那种打量的神色,让梁大老爷极不舒服。 罗氏也害怕,关上门的时候,她当着二太夫人的面问梁大老爷:“大哥,您真欠银子还害了人啊?” 欠银子也就罢了,怎么能害了人呢? 要是再严重点,闹出人命官司,可不是好平的。 二太夫人也慌了,莫说人命官司,就是有可能让大儿子有牢狱之灾的官司,她这个年纪也承受不住了啊。 “老大,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吗?” 梁大老爷已经自乱阵脚了,虽然不想承认,可、可是传的有鼻子有眼,还有那么多的细节,吓得他大冬天冷汗直流。 “母亲,母亲,您要帮帮儿子啊!” 这件事里面,最让梁大老爷心慌的是,那对爷孙居然都要告到桐源来了。 他不是已经让宏林县衙的人打压了他们吗! “怎么就阴魂不散!” 梁大老爷恨得牙痒痒。 二太夫人心都凉了,“都是真的?” 梁大老爷低着头不语,一切不言而喻。 梁大夫人就在旁边擦眼泪。 罗氏埋怨道:“大哥你也真是,咱们还住一个院儿,我早起过来给太夫人请安,人家都对着我指指点点,看我的笑话。 “这么大的事,你就这么把我们蒙在鼓里,让我们不知不觉就落个没脸,你,你……” 罗氏当然不敢说重了。 毕竟是大哥,是太夫人的宝贝嫡长子。 但梁三老爷就敢说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平道:“大哥,你真是害死我们了!早知道就不跟你们住一个院儿了。” 梁三老爷跑到二太夫人面前,道:“娘,您看看,这以后儿子还怎么出门?” 梁大夫人哭着说:“三弟,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你们怎么能这样?” 二太夫人哪个儿子都疼。 但现在最疼的是脑袋。 院子外,乔氏跟俪二太太俩人凑到了一起,低声叽里咕噜。 乔氏打趣俪二太太:“你怎么不去看热闹?气了这么多天,你不想落井下石?” 想,当然想。 俪二太太很理智:“我若去了,没得发作到我头上,悄悄儿听着就是了。” 乔氏啧啧道:“你倒真看开了。” 俪二太太哼了一声,她现在满心里想的都是带着儿子儿媳妇去京城。 至于大房跟三房,他们倒霉他们的,跟她何干? 俪二太太探乔氏的口风:“这事儿是玉惜干的吧?” 除了谢玉惜,她想不到第二个这么有能耐的人。 从前讨厌堂侄媳妇太有能耐从她手里夺权,如今倒是觉着好的不得了,就得这么对付大伯哥跟小叔子他们两家人! 乔氏其实不知情,但却推测说:“还不是怪你大伯子手太长,一回来就想要香姐儿的墨坊,那可是香姐儿将来的嫁妆,玉惜、仲骁两口子不得跟他急?” 俪二太太点点头道:“谁要我儿子的东西,我也不饶他!” 第218章 上族谱 第218章 朝廷给西宁侯府送来年礼。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儿,毕竟远离京城,宫中顾及不上也是正常的。 但众人也都知道,到底还是因为西宁侯府现在和从前不同了。 “侯爷,皇上还是惦记着您呢。杂家离京之前皇上还在说您在左广的事儿。” 面对这样客套的话,梁仲骁脸色微带诚恳而感恩皇恩浩荡的笑。 他不惯笑。 太监能在梁仲骁脸上看到这般神情,便已知梁仲骁心中敬着皇帝。 “不知大人在桐源可有落脚处?” 谢玉惜在旁边不动声色指使下人们收了赏赐,便问了这话。 太监目光转到谢玉惜身上,恭恭敬敬道:“劳夫人记挂,杂家带着几个小的在外面有落脚地方。” 谢玉惜说:“天儿冷,不妨进来喝一杯热茶。” 太监还真觉得冷,抬头看看天上的雪,搓搓手,笑道:“那就叨扰了。” 梁仲骁引宫人们到厅里休息。 但宫中尊卑更甚侯府,除了那位发赏赐的太监,其他跟来的宫人,通通站在一旁,别说坐着了,就是脸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 一番寒暄之后,太监便带人走了,说是还要赶着回京城复命。 谢玉惜和梁仲骁都知道规矩,没敢多留皇宫里的人。 赏赐还没收完的时候,二太夫人和三太夫人纷纷带领自家晚辈赶来,急切问梁仲骁跟谢玉惜夫妻俩:“听说,宫里来赏赐了?” 梁仲骁封侯的意义,在此刻才真正落在了她们心头。 二太夫人都激动了:“梁家,都多久没有被圣人记挂了!” 三太夫人年纪不比二太夫人,没有经历过梁家曾经的辉煌,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只觉得飘飘然——梁家竟入了皇室的眼。 来都来了,谢玉惜冲着两位太夫人和乔氏等人道:“外面冷,快进来说。” 吩咐丫鬟们沏茶。 二太夫人提议道:“今年祭祖就在一起吧!” 宫中赐的年礼,也包含了祭祀祖宗的东西。 连三太夫人跟乔氏都说,想一起祭祖。 自打梁大老爷跟梁三老爷搬走之后,两边就久不在一起祭祖了。 今天确实特殊,梁仲骁就点头答应了。 谢玉惜也没什么意见,年年都祭祖,顺手的事儿。 再则,香姐儿也要上族谱了,本该是等到周岁再上谱,周岁之后她们都要搬到京城去,省得回桐源折腾,不如趁着过年祭祖,一起给办了。 正月初一,几家人一起在西宁侯府祭祖,把梁家一些不起眼的旁支也请来,顺便给香姐儿上了族谱。 “梁落圆,好名字,好名字。” 几个梁家族人在祭祀之后,到谢玉惜面前夸赞。 宴席的时候,梁大老爷不死心,当众跑到梁仲骁面前再提墨坊的事儿。 乔氏已经当了马前卒,道:“大哥,你还想管墨坊,我怎么听说你好像在宏林县那边……” 二太夫人闻言,立刻沉了脸:“住口!” 乔氏又不怕二太夫人。 她一个晚辈虽然不好跟二太夫人顶嘴,但她有三太夫人这个婆婆啊。 乔氏挤了挤三太夫人的胳膊。 三太夫人就嚷了起来:“怎的?敢做还不让说了?” 刚祭祖完,就这么吵了起来。 谢玉惜揉了揉太阳穴,还不等她说什么,梁仲骁便拧眉道:“够了!”他中气足,一声足以震慑住他们。 三太夫人不觉有什么。 二太夫人意识到自己频频被激到失态,脸色微僵。 一顿宴席,不欢而散。 三太夫人回去之后,老样子——在廊檐下骂骂咧咧,二太夫人就是捂着耳朵也没作用。 梁大老爷跟罗氏在二太夫人屋里听着,脸色难看死了,便道:“母亲,小婶子平常就是这么吵嚷,她到底有没有把您这个大嫂放在眼里!” 二太夫人也想骂人,暗骂了两句,自己劝慰自己似的:“用不着跟这种人较真。” 她试过跟三太夫人计较,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也疯疯癫癫了。 她都这个年纪了,才不想像三太夫人那样没脸。 “去把门窗关紧点。” 二太夫人道。 丫鬟忙去往窗户缝里塞东西。 环秀堂。 梁仲骁闭目回想祭祖完的那一幕,平静地和谢玉惜说:“梁家,人心已经散了。” 谢玉惜放下手里的书,说:“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别放心上了。” 梁仲骁从大哥大嫂手中把家族接过来,他当然还是愧疚的。 但他也晓得,三太夫人一家尚且好打发,二太夫人却不是好相与的人。 无可救药之人,纵是隔房长辈,他也不能为了他们气坏自己妻子。 谢玉惜见梁仲骁心绪好转,便道:“咱们还是想想,怎么防患于未然吧。” 一笔写不出两个梁,以二太夫人一家的作风,早晚惹出事。 当然了,最心烦的应该是俪二太太,比起他们西宁侯府,梁意才是最容易受他们牵连的人。 梁仲骁拧眉聆听。 // 年里,谢玉惜跟昌祺郡主相互走动,两人还约了郑氏一起喝茶。 郑氏忽道:“郡主,您的气色好像好了不少。” 谢玉惜也注意到了,听郑氏一提,她又再次打量昌祺郡主,还真是气色红润,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昌祺郡主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鬓发,“是吗?可能最近吃对了滋补的药,我也是觉得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往常,三人都是要凑一桌人出来打叶子牌。 昌祺郡主却道:“府里还有事,先走了。” 谢玉惜和郑氏都觉得意外,郡主什么时候连叶子牌都不爱了? 等昌祺郡主走后,郑氏打趣道:“看来郡主跟陆二爷又和好了?”她自顾自地说:“倒也是,都到这个年纪了,枕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比什么都好?” 谢玉惜忽地心一紧,没有应郑氏的话。 这话她不知对谁说,哄着香姐儿睡着之后,喃喃低语:“我怎的觉得你干娘根本就不想跟陆二爷和好?” 要真是这样…… 谢玉惜赶紧打住了念头。 第219章 调令 第219章 刚过了年,桐源府衙大门一开,第一件大案便轰动了桐源。 梁大老爷被一对爷孙告上了桐源府衙。 黄知府再一次找谢元昌确认:“真的秉公处理?” 这可是西宁侯的堂叔! 谢元昌最擅长做出伪君子的样子,大义凛然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然秉公处理!知府大人,您越公正越好。” 实际上是因为谢玉惜早跟他打过招呼。 谢元昌当时也和黄知府这般纳闷,警告道:“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谢玉惜脸色平静的很,与其让二太夫人一家子三五不时闹出事来牵连他们,不如一次就把他们摁死。 西宁侯府的路还长着,不能被这些人给断了。 她就是要让外面人都知道,西宁侯就是能大义灭亲的。 休想在梁家亲戚头上动脑筋。 她和仲骁不会上当的。 谢元昌捋捋胡子,思索之后,点了点头。 他这个女儿在要紧处,从来把握得很好。 于是就有了开年第一案。 那对南方县衙来的爷孙,递上状纸,一番叙述泣涕涟涟,府衙外旁听的百姓都为之落泪。 没多久,官差就到了西宁侯府——隔壁。 梁大老爷不在家,又跑到二太夫人这里哄骗,嘴里说着自己计划做什么营生,待出了正月便去,话里话外又在打听二太夫人压箱底的东西。 二太夫人刚还笑得见眼不见牙,院外一阵骚动。 三太夫人和乔氏婆媳俩,立马跑出来看热闹。 “谁是梁之衡?” 梁大老爷皱着眉出去,丫鬟莲心慌慌张张跑来传话:“太夫人,大老爷,府衙里来人说……说大老爷得去衙门一趟,有人把大老爷给告了。” 梁大老爷犯事的消息,大家早有耳闻。 只是一直不见那两位爷孙俩,过年之后的几天,被节日的喜悦给冲淡了恐慌,使众人几乎忘了这事。 梁大老爷本人也快忘了。 府衙的衙役一来,梁大老爷还有点恍惚,二太夫人也是茫然了:“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乱闯我们梁家宅门?” 衙役尚是客气的。 毕竟,隔壁就是西宁侯府。 衙役说明来意,拿出公文,梁大老爷脸色灰白,腿一软,扶着了门框。 这些年他在外面闯荡,哪儿能这点敏锐感没有? 事情既然能闹到府衙明面上,就说明,说明要出事了! 梁大老爷赔着笑脸让衙役稍等,说自己要跟老母亲交代几句。 转身拖着二太夫人进屋,扑通一声跪:“母亲,救救儿子,救救儿子。儿子不想下狱啊!” 二太夫人也慌了。 “外面传的你的事,都是真的?” 梁大老爷到现在还不想承认,想着法为自己辩解。 二太夫人看的着急,一巴掌拍在梁大老爷脸上,压着声音呵斥:“别说没用的了!就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你要为娘帮你做什么?” 梁大老爷挨一巴掌就清醒了,捂着脸哭道:“娘,儿子是在外面疏忽大意惹了点事,但这点小事对西宁侯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您帮儿子去求仲骁,只要仲骁出面,根本就不要紧!” 二太夫人慌乱中找到了主心骨,捂着心口,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梁大老爷顿时安下心,起身说:“那,儿子去了。娘您千万要帮儿子……” 二太夫人含泪点头:“知道我知道。” 她怎舍得嫡长子受一点苦? 孩子再怎么大,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永远只是个孩子。 梁大老爷走后,二太夫人忽然健步如飞,几乎是闯进了西宁侯府,闹着一定要见梁仲骁。 梁仲骁正在环秀堂陪着谢玉惜和香姐儿。 二太夫人发了疯似的,一路闯到环秀堂外。 谢玉惜跟梁仲骁才知道,二太夫人来了。 谢玉惜把孩子给乳母,好整以暇道:“走,出去看看。” 看看二太夫人这么大年纪,怎么忽然发了疯? 夫妻俩刚齐肩出去,二太夫人似乎已经认定了梁大老爷的事情是谢玉惜手笔,也认定了谢玉惜一定会给梁仲骁吹枕边风,让她大儿子孤立无援,一进院子就冲着谢玉惜来。 梁仲骁拦在二太夫人面前,攥住了她老人家的手腕,冷冷道:“太夫人想好了,是来找我干什么的。” 二太夫人看着堂侄孙冷沉的眼神,一下子就收敛了。 “秦妈妈。” 谢玉惜低声唤了道,秦妈妈连忙打发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 梁仲骁拧眉看着二太夫人,道:“您跟我来,别吵着香姐儿睡觉。” 转身拍了拍谢玉惜肩膀:“去陪陪香姐儿,我来应付。” 谢玉惜点点头。 “请。”梁仲骁把二太夫人带到了书房的偏室。 两人谈了半个时辰,二太夫人再露面的时候,冷静多了,可脸色灰白,仿佛被抽干了精气。 谢玉惜问梁仲骁:“你同二太夫人怎么说的?” 梁仲骁坐下饮茶,道:“我答应她,只要他们肯拿出诚意取得那对爷孙谅解,我就保证大堂叔不用下狱。” 不过,见多了他们的嘴脸后。 梁仲骁也多了些城府,他道:“但凡大堂叔再打着西宁侯府的名声为所欲为,我就让他下半辈子都在牢狱里面度过。” 二太夫人回去之后,乔氏看到从她屋子里搬出了两口大箱子。 乔氏和俪二太太说:“我闻得到,那都是金子银子的味道。你信不信?” 俪二太太绞着帕子,恨得牙痒痒。 当初给侯府写债契的时候,二太夫人一口一个没银子,这会大伯哥要用银子,她老人家倒舍得拿出来了。 “信,我信!” 乔氏笑道:“你婆婆还怪有银子的,两大口箱子啊。我婆母要是这么富,我半夜都笑醒。” 毕竟她孤儿寡母,三太夫人要是真有这么多压箱底,还不迟早是她俩孩子的? 俪二太太眼不见心不烦,躲进了房里。 西宁侯府。 梁仲骁的调令下来了。 原以为皇命会在三四月才来,没想到刚过元宵,景安帝就迫不及待让梁仲骁回京。 所幸,家中一切都拾掇的差不多了。 梁虎要跟管事去码头包船,李惠风也收拾了包袱,打算先一步骑马回京。 二人在西宁侯府门外分别。 “京城见。” 李惠风坐在马背上,背了个小包袱,跟梁虎道别。 梁虎挥了挥手,也骑马准备赶往码头。 “驾。” 李惠风带着决心回京。 能不能决定自己的婚事,这对他来说一等一的要紧。 他绝不想这辈子都被父母牵着鼻子走。 第220章 郡主怀孕 第220章 西宁侯府进京之前,谢玉惜把老宅的事都交给了不远进京的管事和祝嬷嬷。 还单单嘱咐了乔氏:“小婶子,老宅子就交给您看着了,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尽管写信给我们。” 乔氏十分不舍,拉着谢玉惜的手直抹眼泪:“你放心,有我在宅子没人敢破坏。只是我……我舍不得你。玉惜,婶子真不是说矫情话,要不是你来,我现在还不知道被俪——” 想到俪二也是个可恨可怜的,最最可恨的只有二太夫人。 乔氏改口说:“不知道被二太夫人欺负成什么样。” 谢玉惜温柔浅笑,拍了拍乔氏的后背。 乔氏感慨:“亏了你,我家丫头跟小子,一个绣一手好苏绣,一个懂得几个大字了,我也不求他们将来前程多么远大,只要能在你跟仲骁跟前得用就是好的。” 她紧紧握着谢玉惜的手,道:“玉惜,可不能忘了婶子啊!” “不会的。” 谢玉惜恳切道。 虽说乔氏泼辣,但她知道,乔氏待她是真心的,对她两个孩子也是真心的。 乔氏或许不是什么贤良的人,却是谢玉惜心里可敬可爱的人。 乔氏倒也洒脱,见谢玉惜心里还有她一席之地,不像那等一朝升天,立刻翻了脸的人,沉重心情少了许多。 “玉惜,你跟仲骁只管安心到京城去,老宅都有婶子看着,你们放一万个心。” 谢玉惜点点头。 王卿雨大着肚子过来,柔声道:“嫂子。” 刚唤一声,眼圈已经红了。 谢玉惜拉了她的手,劝道:“可不许哭,你肚里还有一个呢。” 王卿雨点点头,憋了半天才把眼泪憋回去。 谢玉惜还安慰她:“要不了多久咱们还能在京城再见,到时候你跟意哥儿可不要客气,提前知会我们一声,我让阿虎去接你们。” 梁意今年可以在省城考乡试,但来年春闱的时候就必须要进京了。 那时便是她们相逢之时。 王卿雨又点点头,和乔氏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道:“不打扰嫂子,我跟小婶子先回去了。” 两人走后,俪二太太又单独来了一趟,和和气气的不说,竟也有几分真情流露,似是真不舍得谢玉惜。 谢玉惜微微笑着,就听人说,昌祺郡主来了。 “郡主怎么来了?我还说走之前再同你打一场牌。” “不必了,我现在不打牌了。” 谢玉惜携昌祺郡主进去说话,要丫鬟沏茶,昌祺郡主抬手道:“我现在不喝茶,大夫说茶性寒,让我先喝些温养的东西,不叫喝茶。” 这般小心谨慎的样子,谢玉惜觉得有点像她怀孕的时候。 昌祺郡主看着谢玉惜那样子,索性说:“是,我怀孕了。” 谢玉惜着实惊讶。 “郡主,你和二爷他……” 之前不还闹得要死要活,二人誓死不罢休,即便是演出好夫妻的样子,她见他们夫妇二人倒也没几分真温情。 怎的转眼就怀上身子了? 谢玉惜没有多问,立刻就笑了:“恭喜恭喜!” 昌祺郡主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说:“这孩子,我很喜欢。” 她抬头,不知在看哪个方向。 谢玉惜觉得,郡主仿佛有些恍惚。 “郡主?” 昌祺郡主挑眉,说:“我就来看看你,说不定等我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还能在京城里摆上酒,到时候咱们在京城再聚。” 谢玉惜很惊喜:“二爷打算重入仕了?” 昌祺郡主点头,脸色忽淡了,道:“不过,他肯定不会跟阁老一起在京城,总要外放三年才能再往京城升迁。我就不跟他外放了,到时候我跟孩子就在京城。” 她看着谢玉惜:“到时候咱们俩还能一起作伴。” “好。”谢玉惜求之不得。 到了京城那边她人生地不熟,未必那么好融入权贵女眷们的圈子,若是有郡主相伴,那便最好不过。 昌祺郡主见谢玉惜的环秀堂外面丫鬟仆妇来来往往,搬着大箱子,知道谢玉惜忙着,没有多留就走了。 马车离开西宁侯府,如墨低声问昌祺郡主:“郡主,还去寒川寺吗?” 身孕是今日诊出来的。 昌祺郡主得知这个喜讯,脑子一热立刻坐马车出来,本来是想去寒川寺等那个考生。 但她知道,这事不能让对方知道。 便转向来了谢玉惜这里。 昌祺郡主攥着拳,淡声道:“不去了。我和他,到此为止。以后你再也不许提起他。” 如墨分明是感觉到不舍的意思,低头道:“是。” 马车路过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长街,昌祺郡主挑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但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回到陆家,昌祺郡主等陆璟回来,告诉了他自己怀有身孕的事。 陆璟有些诧异:“这就怀了?” 他不过是在昌祺郡主这里醉酒睡了两次,仅仅两次而已,居然就怀上了? 昌祺郡主道:“怎的,你不想我怀孕?” 陆璟高兴得很:“哪里的话,我开心还来不及。” 说着,就坐在昌祺郡主身边,抱了抱她。 昌祺郡主忍着反胃,轻轻推开陆璟:“我正难受,离我远点。” 昌祺郡主是没生过孩子,陆璟的妾室生过。 陆璟知道女人生孩子会孕吐,他哄着她:“好好好,我站远点,你想吃什么喝什么?我让下人去准备。” 陆璟是真的心情不错。 马上要起复,大哥不再压着他了,折腾到这个年纪,郡主还怀了身孕,他马上还有自己嫡出的孩子。 能不高兴吗? 昌祺郡主蹙眉说:“没胃口。” 陆璟很耐心:“行,等你有胃口了再吃。” 昌祺郡主走到床上躺着,陆璟就到床边,顺势也要躺下来。昌祺郡主推开他,很不耐烦:“我这孩子怀的艰难,我警告你,你要是压到了我的肚子,我跟你没完。” 陆璟不解。 这不是他们的孩子吗?她怎么脾气这么大? 罢了,她也只是在担心他们的孩子,说到底也是为了他陆家的子嗣。 陆璟讨了个没趣,起身道:“好好好,我不碰你,我去书房。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他一走,昌祺郡主就松了口气。 她揉着额道:“我这是怎么回事……” 越看陆璟越觉得烦,一闭眼都是那考生追问她闺名的模样。 第221章 小妹妹 第221章 离开桐源之前,谢玉惜跟梁仲骁一起去辞别谢元昌。 谢元昌完全没有不舍,话里话外都是不要忘记提拔他这个岳父。 谢玉惜扯了扯嘴角,提醒谢元昌:“看来爹在左广的时候,跟京官们相处的很好。” 谢元昌顿时黑了脸。 当时他都吓死了!要不是带兵打仗的是他女婿,那些人还不把他推出去送死。 不,他们已经把他推出去送死,只不过他没有死而已。 但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权势的诱惑让谢元昌忘记了左广经历的事情。 谢元昌本来想呵斥一下谢玉惜,怎么跟他这个长辈说话的? 但见梁仲骁无动于衷的样子,还故意喝茶当做没听到,他清了清嗓子,温和道:“去看看你母亲跟妹妹吧。” 小周氏生了。 孩子都快三个月了,还是个女儿。 “是。” 谢玉惜福福身,离开谢元昌这里。 谢元昌准备和梁仲骁说话,一脸的笑意,而梁仲骁正在目送谢玉惜,眼神一直粘在谢玉惜身上,直到人都没影儿了,他才转回来看着谢元昌。 谢元昌忽愣了一下。 或许,他是不是应该和长女更亲近点? 梁仲骁这个大女婿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跟他讲话并不怎么自在,要是跟他提要求,那就跟难为情了,但他可以跟女儿提啊。 谢玉惜都不知道,谢元昌是彻底看清他们的夫妻关系,把脑筋动到她身上了。 “大姑奶奶,太太在里面。” 小周氏的心腹陈妈妈一看到谢玉惜,脸上就挂起了热切的笑容。 不为别的,她家主子有事儿的时候,能出手都真只有大姑奶奶。 二姑奶奶只会害死小周氏。 现在小周氏跟着齐汝望去外放了,新的害人精又来了。 陈妈妈低声道:“安太太也在里面。” 谢玉惜挑眉,“安姨母来了?” 陈妈妈点点头,她还真巴不得,勤来的人是谢玉惜。 但她心里清楚,谢玉惜怎么可能乐意探望小周氏,要不是西宁侯府整个家要搬去京城,恐怕这一趟都不会来。 丫鬟打帘,谢玉惜低头进去,看到小周氏躺在床上,边上睡了个婴儿。 安姨母就坐在床边,一边和小周氏说话,一边逗弄小婴儿。 “哟,玉惜回来了?稀客啊。” 安姨母微微一笑。 谢玉惜淡笑:“姨母真是说笑,我回自己娘家怎么成稀客了?倒是姨母您,越发成我娘家熟客了。” 安姨母也不生气,笑笑说:“玉惜当真是不一样了,瞧瞧这伶牙俐齿的劲儿,比从前没出阁的时候还厉害。” 安姨母顿一顿,继续笑了:“看来当了侯夫人就是不一样,这气派都跟咱们这些人有天壤之别。” 她这话,最扎的可是小周氏的心。 小周氏虽百般忍了谢玉惜,但也只是形势所迫,强行忍着而已。 听到自己的亲姐姐说这种话,小周氏抿了抿嘴角,又想起她那不孝女谢湘怜。 再怎么不孝,也是她亲生的女儿。 小周氏眼睛都红了,又不敢向谁发作,低头看着小女儿,心痛的厉害。 谢玉惜望着安姨母。 安姨母神情自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谢玉惜看都不看她了,转头就对外面喊了一声:“陈妈妈。” 陈妈妈立刻冲进来,“大姑奶奶,有什么吩咐?” 谢玉惜道:“刚才安姨母的话,你听见了?太太出月子身体都没养好,安姨母没少来气太太吧?安姨母说的这些话,父亲可知?” 陈妈妈张了张嘴,大姑奶奶真的是……说的好! 她也看出太太的亲姐姐每次来都气得太太不是哭就是气恼,但她又不敢挑唆姐妹感情。 怎的,大姑奶奶居然直接就挑破了? “陈妈妈,我父亲知不知道?” 谢玉惜又问了一遍。 陈妈妈呆呆道:“不、不知道,每次老爷过来,安太太就不跟太太说什么了,老爷从没听到过。” 虽然样子呆,倒也带了点脑子说话。 安姨母脸色僵住了,嗓音都不自然了:“玉惜,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你亲姨母,我难道还会害你嫡母不成?” “谁说得准?姊妹相残的事多了去了。” 她跟谢湘怜不就是个例子。 安姨母当然知道谢玉惜若有所指,便道:“我们跟你们当然不一样!你母亲可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谢玉惜冷嘲热讽:“是吗?可我每次见到姨母在太太身边的时候,太太总是愁眉不展。不知道的,还是以为你们俩是仇人呢。” 小周氏也顾不上伤心了,忽然反应过来,谢玉惜跟陈妈妈说的有道理啊。 她抬起头,狐疑地打量着安姨母。 安姨母扯着嘴角笑:“妹妹,是我多嘴,往后不说那些了。” 小周氏便帮着安姨母说话:“玉惜,你姨母只是嘴快了,她没坏心。进来坐吧。” 陈妈妈就扶着谢玉惜坐下,让丫鬟斟茶。 谢玉惜继续打量安姨母。 刚才,安姨母是从哪句话开始慌了的? 是自己戳穿她的时候吗? 谢玉惜怎么感觉,是因为她提到了父亲呢? 小周氏坐起来,靠着引枕问谢玉惜:“我听你父亲说过你们进京的事了,家中都打点好了?” 谢玉惜点头:“都好了。” 小周氏倒比从前好说话多了,可能是又重新当母亲,语气和面相都软了。 小周氏给陈妈妈使眼色。 陈妈妈就去箱笼里拿了些东西出来,都是提前用包袱包好的,安姨母就是想看,也看不出来是什么。 谢玉惜当然不会当着安姨母的面把小周氏给的东西打开。 谢玉惜二话不说,很直接:“谢过太太。” 小周氏摆摆手,不亲热也不疏离:“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教养香姐儿。女人这一辈子没什么要紧的,孩子没养好,什么都不重要了。” 谢玉惜默了默,点了点头。 安姨母若有所思。 谢玉惜同她们坐不下去,喝了两口茶就走了。 陈妈妈送谢玉惜的时候,道:“太太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大姑奶奶别忘心里去,大姑奶奶月子没坐好,人还不舒服着。” 谢玉惜不在意这个,只是,她道:“安姨母来的很勤?” 陈妈妈竹筒倒豆子似的:“自打太太坐月子开始,三天两头就来一趟。太太又没有个说话的人,难得亲姐姐肯来一直陪着她,太太高兴着。 “有时候她们说话把我们都打发出去,丫头们都不知道太太跟安太太都说了些什么,只是我也和大姑奶奶您一样,觉着太太的精神是越来越差了。” 谢玉惜点了点头,道:“太太护短,一向不防着安姨母。有些事你们直接告诉老爷就是,和家中大计相关的,老爷不会不上心。” 陈妈妈立刻明白了。 谢玉惜倒不是对小周氏多么宽宏,她仍旧不喜欢小周氏。 但比起小周氏,还是安姨母难缠多了。 她不知道安姨母打的什么主意,总之,非要二选一,那还是不要让安姨母得逞更好。 第222章 新府 第222章 离开桐源的时候,西宁侯府选了个良辰吉日。 侯府全家上下,加上行李,包了三艘船还没有装完。 剩下的就走陆运,卫矛负责找走镖的运送余下的行李进京城。 大概十天左右,谢玉惜他们就到京了。 京城的繁华和桐源截然不同,刚到港口船还没有靠岸,就听见人声鼎沸。 谢玉惜和梁珠一起出来远远地观望岸边风景,梁虎跟梁仲骁一起护在二人左右。 秦妈妈抱着香姐儿也出来。 这个季节的京城还没有彻底回暖,香姐儿被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好奇地看着船对岸。 秦妈妈道:“京城真是不一样,比桐源热闹多了。” 梁虎抱臂:“那当然!” 想到就快见到陈真真,他有点少年怀春的娇羞。 自从宜丛那次英雄救美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私下见过陈真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梁珠戴着遮风的帷帽,攥了攥帕子,这就是京城? 是那个少年自幼长大的地方? 梁珠从不认得什么京城人,难免会想到李惠风。她这般安慰自己。 甲板上起风了。 梁仲骁抱过香姐儿,和谢玉惜一起进船舱。 大船靠岸,卸货,还折腾了近半个时辰,他们才下船。 灵旺灵才两兄弟早就在岸边等着了,见到梁家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两人连忙跑过来请安:“爷,夫人。小爷,姑娘。小小姐。” 二人还冲着香姐儿请了安。 惹得秦妈妈和佩兰含茹等丫头笑得合不拢嘴。 灵旺在前面开路,灵才道:“爷,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是在这边歇歇脚,还是直接回府?” 梁仲骁跟谢玉惜说,上岸之后还有非常繁荣的一条街,几乎每天从举国各地进京的时兴东西,在这里都能找到。 谢玉惜动了心思,道:“天还早着,去逛逛吧。” 梁珠也说:“小叔,我想去看看画纸,颜料。” 谢玉惜正有这个打算,她也是想去看看文房四宝,尤其是京城的墨锭。 西宁侯府之所以没有在桐源经营生意,就是因为许多经营都是因地制宜,离不开开采地。 梁鹤送给香姐儿的宜丛墨坊则不同,是可以把生意带到京城来经营。 所以谢玉惜打算在京城好好经营宜丛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谢玉惜想看看京城都有什么墨。 梁仲骁见两个女眷都有逛街的念头,就吩咐下去,先在附近落脚修整,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去就行。 一家人找了间客栈,吃吃喝喝,洗漱一番才出门。 有梁仲骁跟梁虎护着,谢玉惜和梁珠二人逛街畅通无阻,唯一遗憾的是,时间不够,根本逛不完。 太阳落山之前,还是赶进了城,在掌灯时分到了京城的西宁侯府。 “夫人,三姑娘,这边。” 新采买的丫鬟婆子,带着谢玉惜和梁珠进内院。 两人走马观花看了看院子,却仍忍不住惊叹,虽院子不比桐源老宅的大,但却精致奢华多了。 梁珠扯了扯谢玉惜的袖子,小声道:“皇上赐的宅院,当真别致……” 谢玉惜笑道:“这是在自家,怎的还怕上了?” 刚到新府,梁珠还不习惯。 听谢玉惜这么一说,松了口气,抬了抬头:“我倒忘了,这是自己家。” 太陌生了,叫人不习惯。 丫鬟带谢玉惜先到主院。 京城的宅院的主院十分明显,在中轴线上,比所有的院子都大得多。 东西两个跨院,离主院有点距离,但过来也方便,动静相宜,再好不过了。 谢玉惜问丫鬟,哪个跨院离主院更近。 丫鬟:“回夫人,西跨院。” 梁珠立刻便说:“婶子,我住西跨院。” “当然。”谢玉惜先送了梁珠回西跨院,随后才跟秦妈妈一干人回主院。 接近子时,各院才渐渐熄了烛火。 谢玉惜倒头就睡了,睁眼的时候,梁仲骁已经不在了。 她知道他要进宫复命,就与梁珠一起收拾家里。 这才入住新府邸的第二天,居然就收到了好多张拜帖。 含茹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夸张了。” 她手中握着一沓精致的拜帖,递到谢玉惜面前。 谢玉惜分了一半给梁珠,道:“一起看看。” 几乎没有几个眼熟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英国公府。” 她手里的所有拜帖里面,国公府应该是来头最大的了。 谢玉惜明白,李夫人一定是看在昌祺郡主的份上送来的拜帖。 “婶子,王家邀请咱们去参加她们家的花会。” 在一众拜帖里面,王家这张花会邀请帖子格外醒目,谢玉惜接过来一看,王家家主虽是文官,官职倒是不低。 “日子太紧,后天就要开宴了,咱们先不去。” 梁珠点点头,她也还没做好参加花会的准备。 其余拜帖,谢玉惜一一回了信,自是好言婉拒,推辞到遥远的日后。 收拾好家里随后运来的行李,谢玉惜和梁珠抽空出门逛街,依旧是看颜料、墨锭。 卖颜料文房四宝的街上,还附带着卖各种名家的画,有真品有仿品。 梁珠看上了一幅画,站在画跟前看的津津有味。 谢玉惜就说:“喜欢就买下吧。” 梁珠满脸喜色:“谢谢婶子。” “慢着,这幅画我要了。” 画楼二楼上下来一位华服女子,她看了一眼画,道:“这画我刚才就看中了,刚上楼喝杯清茶,没想到你也看中了?” 女子比梁珠略大一二岁的样子,眼神却不似梁珠这般柔和,明晃晃地透着跋扈。 谢玉惜出面道:“姑娘交定金了吗?” 女子一哽:“没有。” 谢玉惜示意含茹给银子,和掌柜道:“这是定金。” 掌柜不敢接。 含茹就把银子放在桌上。 谢玉惜心知,看来这姑娘来头不小,不然掌柜不会有银子都不想赚。 但她没打算退让。 非是她要和没出阁的姑娘争夺,实在是梁珠喜欢这幅画,而那位气势凌人姑娘又不曾下定金就声称这幅画她要了。 没这个道理。 “你!” 女子快步下楼,倒是懂得打蛇打七寸,和掌柜的说:“这幅画我要了,给我包起来。” 掌柜打量着谢玉惜和梁珠二人。 这两位夫人小姐虽然脸生,端看那气势,也出身不凡,这,他哪个都不敢得罪。 含茹道:“这位姑娘,买东西要讲个先来后到吧?这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 女子不屑于跟丫鬟打交道,越过含茹跟谢玉惜说:“这位夫人,买东西是有先来后到,但做买卖也讲你情我愿不是?夫人想强买强卖不成?” 女子再次笑着吩咐掌柜:“给我包起来。” 掌柜犹犹豫豫地取画。 梁珠拽了拽谢玉惜的袖子,低声说:“婶子,算了。” 谢玉惜不紧不慢道:“也罢。本想买一幅假的给你玩玩儿,既然有人偏要抢,咱们去买真迹。走吧。” 王若妍不依不饶:“你给我站住!你凭什么说这画是假的?” 第223章 反击 第223章 谢玉惜微微笑着,语气却让人听出了讥讽:“原来姑娘打算把这画当真迹买下来?” 王若妍心里一哽。 她确实把这画当真迹了。 但她不能承认自己认不出真假,一时气鼓鼓地看着谢玉惜,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掌柜的急了:“夫人,您这可是乱说,我这画是真迹,真真儿的,不信我拿察镜出来,您仔细看看。” 察镜能把所看之物放大数倍。 画作在察镜之下,纤毫毕现,能辅助辨别真假。 掌柜作势就要小二去取宝匣里的察镜,谢玉惜淡淡道:“不用了。这么拙劣的画还要用察镜,浪费我的时间。” “咱们走。” 谢玉惜牵着梁珠,懒得跟他们纠缠。 掌柜不卖东西,又不敢强行拦下女顾客,只好跟王若妍解释:“王姑娘,这幅画是真迹,您别听那位夫人胡说,不信您来鉴一鉴。” 王若妍根本没心情看真假。 刚才那位夫人都说是假的,万一真是真是假的,她还把这幅画买回去,岂不是做了冤大头? 但她跟掌柜的也算面熟,便装模作样看了看,说:“这画……我不喜欢了。” 掌柜的傻眼了。 刚才势要买下这幅画的是王若妍,现在说不要的又是她。 掌柜敢怒不敢言,赔笑道:“姑娘,您不要也罢。看看店里还有没有其他合姑娘心意的?” 王若妍拂袖,说:“不看了,没兴趣。” 刚才在楼上看到谢玉惜跟梁珠二人那般貌美,她下意识顺着她们视线看到了这幅画看,顿时觉得十分喜欢,就想抢下她们看中的画作。 如今那对婶侄认为这画是假的,她也觉得没什么趣。 何况她王若妍要买就要买真,谁买假的? 王若妍带着丫鬟离去。 掌柜觉得晦气,看着那画半天,叹了口气,抱怨了几句王若妍太刁蛮了。 店小二把察镜捧过来,问:“掌柜,还看吗?” “人都走了,看什么看!” 店小二又把察镜小心翼翼拿了回去。 就在这时,谢玉惜跟梁珠二人又转了回来。 掌柜的看见她们二人,立刻换了笑脸:“夫人,姑娘,还是看中了这幅画是不是?夫人您来仔细看看,这画绝对是真迹。” 谢玉惜打趣道:“刚才那位姑娘没买你家的真迹吗?” 掌柜脸色涨红,但生意人圆滑,很快就笑着说:“那位姑娘眼拙,哪儿比得上夫人慧眼,夫人一定看出来了,这画就是真画,对不对?” 谢玉惜笑了笑。 的确,她跟梁珠都知道,这画就是真的。 掌柜讨好道:“夫人,我看的出来您和小姐是真的喜欢这幅画,这样,我给您打个折扣。” 这幅画都挂出来半个月了,要是再卖不出去,就要收进箱笼,换新的画作。 掌柜巴不得赶紧卖出去,便是少挣点也成。 谢玉惜却告诉她:“我来,不是买你这画的。” 掌柜一愣:“您不买?” 那又跑回来干什么的? 含茹轻哼道:“告诉你,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拜高踩低,迟早关门大吉。” 一向面软的梁珠,语气坚定地说:“你这画就算是真迹也没什么稀罕的,我已经买到更好的画了。” 梁珠怀里抱着一幅画,就是刚才出去那会儿新买的。 含茹在旁幸灾乐祸:“五百两买的哦!” 听到五百两,掌柜的脸色顿时就绿了,五百两!这家妇人舍得出五百两买画,要是刚才他坚定一点把画先卖给她们,哪儿会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掌柜的恼羞成怒,谢玉惜不等他发作,就跟梁珠一起带着仆从上马车了。 梁珠狠狠地出了口气,拉着谢玉惜的袖口说:“婶子,真顺畅。” 她从来只敢跟家里下人对嘴,还是第一次对外人做这种事。 而且刚才她没有一味躲在婶子身后,她也反击那个掌柜了。 “珠儿刚才做的很好。” 谢玉惜欣慰道。 她最担心的就是梁珠性格比兔子还软,还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梁珠重重点头,肯定自己:“婶子您说的对,我没错,做错的是那位不讲理的姑娘和见钱眼开的掌柜。” 她扬起怀中画卷,笑道:“我还买到了一幅更满意的画。” 皆大欢喜。 马车行至京城有名的常熙楼,说是百年老字号,有一百三十八道招牌菜式,连吃一个月都不会腻。 二人刚下马车,就碰到了陈真真。 谢玉惜和梁珠约了陈真真到常熙楼吃东西,陈真真也是来得巧,和她们同时到常熙楼。 “谢姨,珠儿。” 两家定亲之后,陈真真就改口了,像李惠风那般称呼谢玉惜。 梁珠跟陈真真两人重逢,拉着手在常熙楼门前说个不停。 谢玉惜提醒她们:“这儿人来人往,咱们上去说。” 一起上了二楼,刚进雅间,陈真真就拉着梁珠的手,问:“你跟英国公府李家大郎君,要定亲了?” 谢玉惜脸顿时拉了下来。 哪儿传出去的谣言! 梁珠也是一愣,她跟李惠风……怎么可能定亲? 谢玉惜忙问陈真真:“这话从哪儿传出来的?” 陈真真也是实诚,毫不遮掩地说:“英国公世子跟夫人打算让李大郎君跟王家的姑娘王若妍定亲,李大郎君不肯,王若妍百般打听,得知李大郎君已有了心上人,正是是珠儿。 “王若妍知道我跟西宁侯府定了亲事,知道我到桐源住过一段时间,并且见过珠儿,就找我打听珠儿的事。” 陈真真道:“谢姨珠儿放心,我一个字都没她说。” 可是,王若妍是怎么知道李惠风看中了梁珠? 梁珠刚到京城,就惹出这种风波,她害怕。 陈真真抱着梁珠道:“你别怕,有我在,王若妍不敢怎么样。” 谢玉惜拧眉问:“这位王姑娘是什么来头?” 能和英国公府结亲,定然家世非同寻常。 陈真真道:“她父亲是礼部侍郎,这没什么。” 侍郎虽官职不低,但京城皇室跟权贵多了去,王家出个侍郎还不算什么。 “王若妍的姑母是皇上的妃嫔,宠她宠得厉害。” 这才是王若妍敢在京城跋扈的原因。 小二开门上菜的时候,隔壁雅间来人了,陈真真听到熟悉的声音,挑眉道:“王若妍怎么也来常熙楼了?” 谢玉惜跟梁珠顺着半开的门看出去,双双惊道:“是她?” 正是今天跟她们抢画的女子。 还真是够跋扈的,在未识出她们身份的时候就这般无礼。 这要是知晓了她们身份,岂不是更加蹬鼻子上脸? 陈真真讶然:“你们已经见过她了?” 谢玉惜揉揉额角:“见过了。我们到京城的第二天,王家就递了帖子,让我们去王家参加花会。” 很明显,那就是一场鸿门宴。 陈真真也看出她们跟王若妍见面一定不太愉快。 但,王若妍这种人,谁能同她相处高兴? 第224章 不是让你受气 第224章 “咱们吃饭吧。” 谢玉惜等店小二上完了菜,就让丫头们把门关了。 陈真真拿了筷子笑道:“就是,那种人多看一眼都嫌晦气,别理她。” 主子一桌,丫头们一桌,一起尝了尝常熙楼的特色菜。 陈真真是吃惯了的,谢玉惜跟梁珠俩还真觉得挺新鲜,竟都吃了两碗饭。 这要是平日在家,一碗就顶天了。 用完饭,喝过果酒,陈真真问她们还想不想逛逛。 梁珠说自己累了,谢玉惜也是,京城太大了,当真是逛了足足一上午,她现在只想回家去看看香姐儿。 谢玉惜就邀请陈真真一起到西宁侯府去玩儿。 三人一起出去的时候,在楼下碰到了王若妍。 王若妍最开始还没认出陈真真,而是先看到了谢玉惜跟梁珠,转脸一看:“陈真真?你、你怎么……” 怎么跟她讨厌的两个人厮混在一起? 王若妍脑子也不笨,见谢玉惜跟梁珠二人都是生面孔,也不像京城人。 再一联想西宁侯府近日进京,陈家和侯府定亲的消息,她瞪大了眼睛,怀着恶意问:“你就是梁珠?” 梁珠落落大方看回去,颔首道:“我是。姑娘是哪家闺秀?” 虽说她心里知道王若妍的身份,但见对方眼神不善,她懒得主动拉进距离。 王若妍冷哼道:“我,日后你就知道了。” 陈真真看不惯王若妍这德行,便说:“你这人好生奇怪,分明是你先跟珠儿打招呼,人家问你家门,你倒又不报了。” 两人虽说不是好友,但也是从小就认识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眼见二人吵个没完,谢玉惜就跟陈真真说:“刚才不是还念叨桐源的茶吗?去我们府里喝喝茶吧。” 陈真真跟王若妍休战了。 王若妍却恋恋不舍,她多想跟梁珠二人争上两句,偏梁珠跟个哑巴似的,也就只能跟陈真真二人吵嘴解闷。 陈真真想着,和王若妍就在大街上你来我往地相互讥讽,也太不像样子,便顺坡下驴,坐上了西宁侯府的马车。 王若妍憋闷的很。 坐上马车之后愤怒道:“我到底哪里不如她!李惠风居然、居然……” 说着眼睛都红了。 她从小到大,要什么没有?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待遇,不比他李惠风家世差,他、他居然敢拒绝她! 王若妍哭着,想起了那幅画。 “调头,我要去把那幅画买下来。” 凭什么西宁侯府说是假的就是假的?假的她也要买!只要她看中的,别人别想抢,也别想动摇她得到那东西的念头。 掌柜又见王若妍回来,不怎么热情了。 王若妍一肚子火,哪儿还有功夫想别的,火冒三丈吩咐掌柜把画给她装好了,送到她马车上。 掌柜一听,立刻喜笑颜开。 为了让买家觉得这幅画买的值,掌柜道:“王姑娘,之前和您争这幅画的夫人小姐后来又回来了,她们还想买这幅画,嫌我价格开的高,她们恐怕是头一次买这么贵重的画,犹豫半天舍不得出手。” “果真?” 王若妍大喜。 掌柜笑说:“当然,小二刚才也听着呢,您不信只管问问。” 王若妍哪儿会问一个小二? 她也不相信掌柜敢骗自己。 “这画多少银子?”光顾着拿下这画,都忘了问价格。 掌柜伸出一只手掌:“五百两。” 和谢玉惜她们买画的价格是一样的。 虽说对方那幅画确实要更好一点,画作乃是颇有名气的画作家,但他这幅画——谁让王家大小姐看中了呢?有人舍得出银子,它就值这个价。 王若妍一听五百两,十分肉痛。 这可不是一笔小开支,她虽跋扈,却不是花银子如流水的待遇。 “装起来。” 王若妍咬牙买下了,不为别的,掌柜都说西宁侯府舍不得买下这幅画,她买下来了除了要自己赏玩,还要拿到她们面前去炫耀。 掌柜笑嘻嘻给她装好了画。 店小二问掌柜:“您就不担心穿帮?王姑娘万一带着画又去羞辱那位夫人和姑娘,反被对方羞辱一顿,王姑娘不得砸了咱们的店?” 掌柜轻哼:“她们压根不认识。” 京城这么大,他就不信了,她们还能遇上。 西宁侯府。 谢玉惜带着陈真真逛新宅院。 她跟梁珠二人也没有好好逛过,三人在宅院里慢慢地逛,遇到舒服的地方就坐下来喝喝茶,半个时辰才逛完。 三人聊了聊王若妍,随后就聊了聊梁虎。 陈真真虽然大大方方提起梁虎,但脸颊还是有红晕,她还带着女儿家的娇羞道:“我给你们都备了礼物。” 让丫鬟拿过来。 一共五份,连不在家的梁鹤都有。 陈真真特地说:“这个是梁虎的,珠儿,帮我带给你大哥。” 那盒子颜色和别的明显不同,里面的东西梁珠当然不能当众打开,但不用开也知道,肯定和送给他们的礼物不一样。 梁珠笑得乖巧:“我会转交给大哥,告诉大哥是你精心挑选的。” 陈真真傲娇一笑。 梁珠说得没错,就是她精心挑选的,她不好意思说,但梁珠说中了,她自不会否认。 太阳落山的时候,陈真真坐马车回家。 谢玉惜刚回到主院,佩兰就问院落命名的事情,谢玉惜住的地方还叫环秀堂,其他宅院就留给梁珠取名。 晚上,梁仲骁从宫中回来。 这几日他见了皇帝,到兵部交了调令,从明日开始,正式任天子近卫金吾卫指挥使。 这还只是景安帝重用他第一步。 梁仲骁本来想告诉谢玉惜,端午有宫宴,她可以带梁珠进宫。 一见谢玉惜眉目间有些疲惫,便问:“今日跟珠儿逛累了?” 当然累了,她在桐源很少像这样在外面溜达。 不过加重她疲倦感的,是王若妍那姑娘。 谢玉惜就跟梁仲骁提了提。 梁仲骁道:“我虽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你,但你不用委屈自己。我挣功名,就是为了让你挺直腰杆,不是为了让你跟我进京受气。” 就算有十分委屈,听了枕边人这话,半分也不剩了。 ———— 女主女儿大名改成梁落圆。写到后面才发现和女主名字撞了。 第225章 赏画 第225章 梁仲骁去了金吾卫之后,西宁侯府的事情就都落到谢玉惜头上了,还好珠儿得力,又十分体贴她。 二人一起带着丫鬟婆子归置了之前新府邸里,皇帝赏赐的东西。 一共分成了五份,除了前院库房放一份用来公用,每房都分了一份,私用。 这是谢玉惜的提议,梁珠不同意。 “婶子,香香还没有分,她也是府里的姑娘,她不能没有。” 谢玉惜笑道:“她还小,那些东西根本用不上。” 梁珠坚持:“用不上也要给妹妹留着。”而且,“东西由婶子您保管着,就算香香用着,我相信您也会妥善打理的。” 这倒是。 梁珠见谢玉惜还有几分犹豫,便合上册子,郑重地说:“军功赏赐的大头都是小叔挣的,真个要论起来,其实跟我和哥哥无关。是婶子您疼我们才要分给我们。 “如果您不同意给香姐儿也均分一份,那我便跟大哥一起商量,除了大哥应得的,其余我们一概不要。” 平常婶子没让她跟哥哥吃过亏。 她也绝不能让香姐儿吃亏。 谢玉惜自己倒无所谓,侯府家大业大,饿不着她。 只是见梁珠这般为香姐儿着想,她心中十分感动,道:“就听你的。” 处置好这些,便又整改了一下家中的布置。 西跨院那边经常能看到京城的日头从墙壁上缓缓落下,梁珠给取了个名字叫望夕苑。 整理好家里的事,谢玉惜就带着梁珠在京中各处走动,结识一下可以结识的人。 中间陈夫人帮了很大的忙。 谢玉惜还跟陈夫人一起,和英国公府世子夫人,李惠风的母亲见上了一面。 世子夫人看到谢玉惜的时候着实惊讶了一番:“……我听风儿常常提起你,说他在桐源的时候,你照顾他颇多。昌祺也常在家书中同我说,难得在桐源交际了个合心意的朋友。” 一开始,昌祺说的是“牌友”,渐渐的牌字便去掉了。 她没想到,谢玉惜居然……年轻貌美是必然的,毕竟谢玉惜才成亲没几年,年纪不会太大。 但始终跟世子夫人想象中的侯夫人不一样,太年轻太有书卷气了。 哪儿像其他的武将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武将家的夫人。 “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笑道:“用不着太客气,快坐。” 话家常了许久之后,世子夫人见谢玉惜提都不提李惠风在桐源的事,只说了说桐源风土人情,更是不提李惠风跟她家侄女之间的亲事。 世子夫人越发高看谢玉惜。 要知道,她儿子李惠风再怎么混账,那也是英国公府嫡长孙。 多的是人想把姑娘塞到她儿子床榻上。 西宁侯便是封了侯,同英国公府仍有很大的差距。 面对这种差距,谢玉惜竟然一点都不垂涎。 世子夫人一高兴,让人拿了很贵重的礼物过来,说:“我听昌祺说,你的女儿认了她做干娘,昌祺是我妹妹,就当我这个姨母给孩子的见面礼,你可不要推辞。” “这……” 东西太贵重了,谢玉惜本来还真不想收的。 但她一想到昌祺郡主若是在场,必然直爽道:“我姐姐的心意,也是我的心意,你就收着吧。” 便笑了笑,道了谢。 得知世子夫人还有几个庶女,便也送了些姑娘家的首饰给她们。 这次出门本就是有备而来,所以一些随手送人或者送要紧人的礼物,早就备齐了。 庶女们也是世子夫人的脸面,谢玉惜送庶女便是给她这个嫡母面子,世子夫人也高高兴兴收了,还当着众人的面,让丫鬟直接送到庶女们的院子里。 众人便又称赞她这位嫡母慈爱大方。 谢玉惜走的时候,世子夫人拉着她的手,道:“听说你有个乖巧懂事的侄女,若是得空,以后带到我们府里来玩玩,这都开春了,我们府里养着许多花,保证姑娘喜欢。” 谢玉惜嘴上应了。 心里还没下决定。 回到西宁侯府,跟秦妈妈商量梁珠的事。 “李惠风的母亲面上看着倒是个好相处的,但成亲过日子,有些事远不是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比如,小周氏在外也是贤良的人。 但继女过得好不好,只有谢玉惜本人知道,她在谢家的日子,和高兴两个字就没什么关系。 秦妈妈道:“世子夫人那般身份的人,想是心里若是瞧不上咱们府里,或是瞧不上珠儿姑娘,装都懒得装。能待您和颜悦色,又对珠儿姑娘有些兴趣,许是世子夫人也有几分中意咱们姑娘?” 谢玉惜点点头,这是肯定的。 她捏捏眉心,道:“要是这样,那就更麻烦了。” 秦妈妈:“夫人什么意思?” 谢玉惜道:“若是世子夫人同意,李惠风的父亲不同意,说明李家跟王家的婚事是政治联姻。若是联姻,李惠风的父亲更没那么容易松口。” 她叹了口气:“胳膊拧不过大腿,李惠风就只剩下妥协一条路了。” 秦妈妈闻言,默然。 像英国公府那种人家,儿女亲事便不再是简单的婚姻了。 “三姑娘。” 谢玉惜刚跟秦妈妈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人唤梁珠,抬头一看,梁珠已经进来了,脸上笑容勉强。 谢玉惜挥挥手,让人都出去。 她握着梁珠的手问:“都听到了?” 梁珠摇摇头:“没听全。” 来的不巧,就听到了李家联姻那一段。 梁珠垂眸,道:“婶子先不要太为我的事费心。还有二哥呢,二哥没娶,我怎么能嫁?” “傻姑娘,你跟你二哥的终身大事,我怎么能不上心?” 梁珠抬头,坚定道:“婶子,可我没有那么喜欢李大哥哥。我不想您跟小叔为了我的事到别人面前低头。” “不太喜欢”从她口中表达出来,谢玉惜有些怔然。 因为梁珠很少说“不”。 谢玉惜一笑:“那我先给你二哥相看,好不好?” 梁珠笑着点点头。 谢玉惜似在抱怨:“阿鹤也真是的,除了写信报平安,一个字都不提。也不知道跟家里说说他的冷暖。” 梁珠也轻哼:“就是。二哥现在都不知道他两个妹妹长什么样子了。” 说着就去看香姐儿,她现在已经会爬,得一直有人守着才行。 晚上,谢玉惜有些辗转反侧。 第二天又收到了一些宴会邀请的帖子,便应了其中几个,带着梁珠裁新衣,买首饰赴约。 因为梁珠会画画,所以就挑了一个赏画的宴会,等了陈真真来西宁侯府跟她们汇合,三人一起赴宴。 好巧不巧,碰到了王若妍。 王若妍像是积恨已久,见到她们一行人就跟猫见老鼠一样兴奋。 等到赏画的时候,她就她用五百两银子买的画拿出来给大家鉴赏。 “这画不错,我觉得是真迹。” 有贵女看完了之后评价道。 之后几人先后鉴赏,都说是真迹。 王若妍扬起下巴:“当然是真迹。”她立刻就转头问谢玉惜:“西宁侯夫人,你不是说这画是假的吗?你竟眼拙至此吗?” 她忽然当众发难,要是一般人还真就被她给问住了。 王若妍带了脑子,质问完谢玉惜,没忘记把梁珠给捎带上:“不是说你也懂画吗?你婶子错认这幅画为假画的时候,你怎么不吱声?难道你也没认出这是真迹?” 陈真真也是耿直,当即便呛回去:“一幅画而已,认不认得又怎么样?你那么盛气凌人干什么?” 王若妍身经百战,得意笑道:“一点鉴赏能力都没有,还来同大家赏画,简直是笑话。” 她一点都没被陈真真的话带偏,还能迅速回嘴,让谢玉惜等人下不来台。 第226章 拌嘴 第226章 今天来参加赏画宴会的人不少,这么多生面孔面前,梁珠还真有点害怕。 她呼吸声都重了,脸色微微苍白,已经忘了怎么回击王若妍。 谢玉惜从小就跟小周氏和谢湘怜斗嘴,气定神闲道:“这画王姑娘多少银子买的?” 王若妍高声道:“五百两,怎么了?” 谢玉惜眸中微惊,随后淡淡道:“五百两啊,看来我那日对王姑娘的提醒还是太隐晦了。” 她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然而,旁人都看懂了。 谢玉惜早就认出了那幅画是真迹,大概是见王若妍要被卖画的老板给宰了,故意帮她杀价。 这个王若妍却还是吃了亏。 像这样的宴会,多的是管不住嘴的人,便有人出言讥讽:“就这,要五百两?” 三百两也就顶天了。 银子对她们而言,倒未必是什么大事,但鉴赏画作的能力,也包含了对画作价值的评估。 王若妍只会看真假,却分不出画作水平高低,赏画能力也是有限。 王若妍嘴硬道:“千金难买心头好,我就是喜欢这画,别说五百两,就是五万两我也要买!” 是这么个道理。 但五万两——她爹王大人花五万两买一幅画还差不多。怎么可能让王若妍在一幅画上花掉五万两银子。 陈真真忍住不翻白眼:“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找你爹要五万两买画试试。” 王若妍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哪知道陈真真这么较真。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 谢玉惜道:“我家姑娘也带了一幅画来同大家赏玩,不如一起瞧瞧吧。” 梁珠头一次和京城贵女见面,众人倒也是期待她的动作。 谢玉惜微笑看着梁珠。 梁珠抿了抿唇,便点头上前。 她告诉自己,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经常会发生。 她要习惯,要学习婶子那样迅速的反应,不能顶着西宁侯府的名头被人给欺负死,更不能被王若妍那种蛮横的人欺负。 梁珠悄悄吸了口气,将自己带来的画铺陈在桌上。 她声音不疾不徐:“这也是一幅山水画……” 和王若妍带来的画是同一个类型,但不论是画技还是画的意境都更加优秀,虽作画的人不是传世的名家,但这却是一幅传世的画。 众人听梁珠说的抑扬顿挫,都跟着沉浸进去。 直到梁珠说完,她为什么欣赏这幅画,这幅画好在哪里,抬起头的时候,浅浅的笑了一下,不少人都被她打动了。 陈真真捧着脸颊,眼睛发光:“珠儿妹妹,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我不如你懂画,可听你说完之后,我都喜欢这幅画了。” 梁珠就是有这个能力,让人不忍伤害她。 而她方才也展现了自己鉴画的实力,她只是看着柔软,绝不是草包。 和嚣张跋扈的王若妍比起来,往往是梁珠这样的人更让人喜欢。 “梁三姑娘,你刚才说你也喜欢画山水画?” 有人跟梁珠主动说话,梁珠点了点头。 那位姑娘道:“我也喜欢,什么时候我们切磋下?” 梁珠本来想看看谢玉惜的反应,但她忍住了自己转头的冲动,自己拿了主意:“改天我请你到家中去切磋。” 既是赏画宴,多的是爱画画的贵女。 竟有三五个人都和梁珠约上了。 陈真真也凑过去,她的画技只能算是入门,但跟着凑个热闹却是无妨的。 梁珠也没忘记陈真真刚才说喜欢这幅画,她细声跟陈真真说:“等她们鉴赏完了,我把这幅画送给你。” 陈真真连忙摆手:“用不着。我喜欢的是讲画的你。” 梁珠一向不经夸,脸都红了。 王若妍顿时被挤开了,只有常常依附于她的贵女还围在她身边,王若妍气急败坏,咬了咬嘴唇,跑去找她母亲王夫人告状。 王夫人派了身边的嬷嬷过来跟谢玉惜说话。 谢玉惜不客气道:“方才贵府姑娘咄咄逼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主子让你过来?” 嬷嬷脸色一僵,笑道:“侯夫人这话说的,那不是孩子间的拌嘴吗,夫人怎么能放心上?” “嬷嬷说的不错,只是孩子间的拌嘴——那你现在来是干什么的?” 嬷嬷一愣。 她来,当然是为了让西宁侯夫人压着梁珠向王若妍低头,省得她家姐儿心里委屈啊。 嬷嬷讪讪离去。 王夫人也投来不善的目光。 谢玉惜视若无睹。 反正,惹了事也有仲骁给她和梁珠撑腰。 赏画宴会结束后,梁珠还有点害怕:“婶子,真真姐姐说王姑娘有个得宠的姑姑,她会不会……” “会。” 谢玉惜道:“早就听说欣妃很宠王姑娘,王姑娘三天两头就进宫,少不得要告西宁侯府一状。” 梁珠脸色瞬间就煞白了。 谢玉惜摸了摸她冰凉的手,温声道:“别怕,有你小叔给咱们撑腰呢。” 而且本来就是王若妍没理,王家要是想仗势欺人,西宁侯府也不是吃干饭的。 还有西宁侯府的姻亲陈家,多的是言官。 王若妍果然到宫中去找欣妃告状,哭哭啼啼说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欣妃一听就怒了,“谁敢欺负你?” 她得宠数年。 满京城里,还真没有几个敢跟王若妍过不去的贵女,除了家世够硬,就是脾气够硬的,譬如陈真真。 王若妍心情复杂地说:“是西宁侯的侄女,梁三姑娘。” 欣妃顿了下,“西宁侯府?” 能得宠多年,她也是有些头脑和手段的。 欣妃道:“皇上最近十分看重西宁侯,听说今天还召见了他,足有两个时辰之久。” 王若妍委屈道:“所以,姑姑您不能拿梁三替我出气了吗?” 欣妃哼道:“当然不是!不把王家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西宁侯夫人本宫非敲打不可。” 王若妍哼哼唧唧说:“还有那个梁三。” 欣妃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怎么那般厌恶梁三姑娘?” 王若妍扭扭捏捏的:“谁让李惠风他——” 欣妃了然,笑道:“妍姐儿学会吃醋了?” 王若妍恨恨地绞着帕子。 她也不完全是吃醋,她就是讨厌别人抢她的东西,哪怕那东西她还没得到手。 第227章 欺负 第227章 “走,去找画斋的掌柜。” 王若妍出宫之后,便咬牙切齿往那间画斋去了。 她气焰高涨:“竟敢欺骗我,糊弄我,害我丢人!我饶不了他!” 要不是画斋的掌柜忽悠她,谢玉惜跟梁珠想买又买不起那幅画,她怎么会买下来? 她不买,也就不会在赏画宴上丢人了。 画斋的掌柜要为此付出代价。 马车到了画斋门口,王若妍带着七八个护院冲进去,吩咐道:“给我砸!” 掌柜的脸都绿了,大声喊:“不能砸,不能砸,这都是名家名作啊!” 王若妍火气上头,哪儿会听掌柜哭嚎。 掌柜直接就跪在王若妍面前磕头:“姑奶奶,小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姑奶奶,请姑奶奶开恩啊。” 王若妍哼了一声。 丫鬟上前质问:“你几天才骗了我们姑娘买画,害我们家姑娘——你,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主子丢人的事当然不能大声说出来。 掌柜整个人都怔住了:“王姑娘,您、您又见到那位夫人跟那位小姐了?” 他后背发寒。 怎么就这么巧。 王若妍没理画斋掌柜,见砸的七七八八了,便带着丫鬟离去。 掌柜的赶紧将事情告诉主家。 这么大的损失,他可兜不住责任,更惹不起王家小姐。 王家这种门第,加上欣妃身上的盛宠,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 画斋被砸当天,就有人悄悄将王家小姐恶行记录在册上。 之后的几天,王若妍开始找梁珠出气。 谢玉惜是西宁侯夫人,虽年纪没有大出她许多,地位辈分却是不低。 王若妍当然不敢直接找谢玉惜的麻烦,她变着法儿找梁珠的茬。 听说梁珠邀请几个人到西宁侯府一起鉴赏画作,还一起作画,便起了心思。 有几个跟她走得近的小官之女,围在她身边出主意。 “要不咱们也去上西宁侯府去瞧瞧?” 王若妍瞪对方:“你蠢么?侯府会放我们进去吗?难道你想让我站在侯府门口吹冷风,再丢一次人?” 那人讪讪:“妍姐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人说:“要不,等那个梁三出门上香,或者到别家参加宴会的时候,咱们弄坏她的马车。” 王若妍不满意:“这点手段算什么。再说了,西宁侯府的护卫都会武,你以为就凭我们几人府里的护院能做成这事?” “倒也是……” 说来说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几个贵女都不敢多嘴了。 王若妍早有打算,她阴着脸道:“我动不了梁珠,我还动不了跟她交好的几个人?” 便有人问了:“包括陈真真吗?” 王若妍本来不想跟陈真真再吵架,毕竟父亲没少为这陈家的事说她。 但这次不行。 “当然。” 谁让陈真真帮梁珠出头,还几次当众落她的脸面,她非得让陈真真知道好歹。 很快梁珠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之前还跟她玩的很好的几个贵女,忽然就不来她家了,她过去拜访,人家也闭门不见,或者让她进门之后喝一下午的茶水,就是不露面。 “我们走吧。” 梁珠神情落寞地吩咐绿漪。 绿漪见主子这样,自己也心疼,回去的路上就在抱怨:“她们京城人怎么这样?前儿还跟姑娘交好,今天忽然面都不见了。” 梁珠抿了抿唇,小声道:“她们,她们都有事吧。” 前几天她是真的把她们当朋友,所以也不想把她们往坏处想。 绿漪很心疼,便说:“咱们去见见陈姑娘?” 梁珠摇摇头:“真真姐姐已经陪着我玩了好几天,她都不说累,我不能再打扰她了。” 绿漪便说:“也好,先让陈姑娘歇几天,过几天姑娘再去见她,给她带咱们桐源的茶跟糕点。” 谢玉惜怕吃不惯京城菜,把桐源的厨子也带来了。 陈真真倒是吃得惯这一口,每次过来都要求桐源的厨子做菜。 梁珠回了望夕苑,把自己关在房里,绿漪听到里面传来哭声。 既然姑娘不想让人看到,绿漪就不进去了。 但她没打算替梁珠瞒着。 绿漪到谢玉惜那边去了一趟,看到侯爷刚回来,夫人跟侯爷正亲近,她便不好为梁珠的事打扰,便又去前院找梁虎。 “我们姑娘可不缺人疼,这还有大爷!” 绿漪气愤地自言自语。 她还想着,等二爷也回来了,姑娘就有两个哥哥撑腰了。 梁虎被安排在京城卫所,领了个百户,今天到了休沐日,约了李惠风到他新院子喝酒。 听说妹妹的丫鬟来了,梁虎赶紧就放下酒杯,一阵风似的刮出去,和李惠风说:“三妹的丫鬟从来不找我,定是出事了。” 要不说梁虎粗中有细,竟一下子就让他看出了端倪。 李惠风就更不必说了,他一听说梁珠出事,虽落后了梁虎一步,却也迅疾如风,和李惠风同时见到绿漪。 绿漪一看李惠风也在,愣愣的,都忘了请安。 梁虎不拘小节,上来就问:“珠儿让你来的?她怎么了?” 绿漪顿时竖着眉:“三姑娘今天一回来就躲进房里掉眼泪。” 梁虎脸都黑了:“怎么回事?谁欺负她了?” 绿漪噼里啪啦列数梁珠最近遇到的事情,以及在王若妍手里受到的委屈。 梁虎听得拳头紧攥,骨头咔咔作响。 李惠风脸色也难看得紧。 这要是在王家,两人已经把王家的屋顶给掀了。 梁虎已经很不爽了:“王家那贱人为什么要欺负珠儿?就因为她自己蠢到买了一幅不值得的山水画?” 王若妍跟李惠风的亲事,绿漪早有耳闻。 绿漪犹犹豫豫看了李惠风一眼。 李惠风抿紧唇,道:“都怪我。” 但他没想到,他一味不理王家,不顺从父亲,王若妍居然会去欺负梁珠。 他好恨。 恨父亲利益熏心,恨王若妍愚蠢妄为。 李惠风跟绿漪说:“你先回去,让她……别哭了。”说到这里,他声音都软了,就像他的心口,一听到梁珠那样的女孩子掉眼泪,他的心便完全的软了。 绿漪点点头,转身回了内院。 梁虎气得把院子里的一颗大树狠狠捶了几拳,还揪着李惠风的衣领问:“你刚说怪你,什么意思?” 要不是兄弟一场,他就不是先捶树泄愤,而是捶李惠风本人! 李惠风也不防御,任梁虎把自己拎着,道:“你想不想先为珠儿出气?” “当然!” 梁虎都气疯了。 他妹妹那么软的一个人,像猫儿像兔子,竟也有人舍得欺负她。 他却没想到,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第二天一早,梁仲骁走后,欣妃宫里来人了,请谢玉惜进宫赴宴。 不止是王若妍要欺负梁珠。 王若妍的姑母还要代替她,敲打梁珠的婶母。 敢和她们王家硬碰硬,走着瞧! 第228章 绑架 第228章 “夫人,不能去啊!” 秦妈妈担心死了,真想把谢玉惜拦下来。 一早上望夕苑里的丫鬟先来跟谢玉惜说了梁珠受欺负的事,环秀堂里就都知道王若妍坏的没底线了,竟然会孤立梁珠。 接着欣妃就派人来请谢玉惜。 欣妃就是王若妍的亲姑母,谢玉惜身边的人也都知道了。 秦妈妈第一个不同意谢玉惜孤身犯险。 谢玉惜倒还很镇定,说:“妈妈,不去不行。去了最多就是受折磨,要是不去就是藐视皇家。这个罪名,就算仲骁当了国公,他也担不起。” 君和臣,就是这样的关系。 欣妃跟她同为他们男人身后的女眷,地位也有高低之分。 佩兰见谢玉惜铁了心要去,便问:“夫人有计策了?” 含茹心里一急,就问:“要不要现在就派人去把侯爷追回来?” “不用,”谢玉惜说:“宫里人故意在侯爷离家之后才来请我,就是有备而来的。”她顿了顿,说:“侯爷救的我一天,救不了我一辈子。” 只要欣妃能找到机会,必然要请她吃一场鸿门宴。 含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佩兰拉着她衣袖说:“先别急,听夫人怎么吩咐。” 含茹才想起来,佩兰刚说了,夫人心里已经有对策了。 几人凝神听谢玉惜命令。 “让卫矛去追侯爷,不用把侯爷追回来,告诉他这事就行了,还告诉他,不用太担心我,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谢玉惜还让人去找梁虎过来。 梁虎正要去跟李惠风碰面,听说王若妍的姑姑欣妃召见谢玉惜,脸色一下就变了,甚至有了点杀意。 “婶子,欣妃要是敢欺负您,我就弄死——” “弄死?” 谢玉惜拧眉,总不能是冲进皇宫弄死欣妃吧? 梁虎默了默,道:“我和李惠风本来打算今天给王若妍一个教训。” 在保护家人面前,没有好男不跟女斗这回事。 谢玉惜也沉默了,说:“别动王若妍。” “婶子!” 梁虎猛地抬起头,眼中不甘。 谢玉惜想了想,与其让梁仲骁出手,还不如让梁虎出手,带着李惠风一起那就更好了。 就算欣妃非要追根究底,那也是孩子之间的事。 王家不是喜欢拿孩子间的事搪塞她吗? 那她就顺势而为。 再加上有李惠风的参与,王家就算只想针对西宁侯府一家,那也不可能。 拉上英国公府,就算到了皇帝面前,欣妃也得掂量掂量,要不要把事情闹大。 谢玉惜道:“阿虎,王若妍有个哥哥,知道吗?” 梁虎皱了皱眉:“听李惠风说,她是有个大哥,怎么了?” 王若妍欺负梁珠,去揍她哥哥有什么用? 她哥哥又管不住王若妍撒泼。 谢玉惜耐着性子道:“她哥哥跟李惠风一样,是父母唯一的嫡子,明白了吗?” 所以,王家绝对不会拿儿子的安危开玩笑。 欣妃也不会让唯一的亲侄子涉险。 谢玉惜怎么进宫的,就会怎么出来。 且,梁虎和李惠风毕竟是男子,男子的事就交给男子,女眷之间的事,谢玉惜来处理。 梁虎心里仍旧憋闷:“婶子,那就这么放过王若妍了?她以后还欺负珠儿怎么办?” 谢玉惜扯着嘴角讥笑:“这还不简单。王若妍的大哥已经成亲了。我们不方便教训王若妍,她嫂子方便。” 她道:“这几天我打听到王若妍跟她嫂子不合。王家虽然宠女,欣妃也的确很宠王若妍,但在他们王家那种家族里,嫡子和嫡女的份量是不一样的。” 梁虎的心安回肚子里了,还笑了笑:“哦,王家手足不和睦啊?”这个笑蔫儿坏,竟有了点梁鹤的影子。 梁虎道:“婶子,我这就绑了王若妍她大哥。” 刚出门,等不及的李惠风已经赶过来了,拦住梁虎就要跟他一起去敲打王若妍。 梁虎把谢玉惜的谋划告诉了李惠风。 李惠风听完默了半晌,道:“还是谢姨深思熟虑,走,我带你去找王家大郎。” 两匹骏马在京城里飞奔。 谢玉惜和梁虎说完话之后才出宅门,欣妃身边的姑姑阴阳怪气的:“夫人好大的派头,娘娘召见您也敢这样耽搁?” 谢玉惜淡淡道:“初次进宫面见贵人,不敢穿的不得体。下次姑姑提前召见,我便不会耽搁这么久了。” “伶牙俐齿!” 谢玉惜坐上马车,跟着宫中的车马一起进皇宫。 欣妃身边的人都这样跋扈,可见欣妃本人又是多么的难缠。 刚上马车,含茹就紧张地说:“夫人,要不,要不我们把含芝带上吧?” 含芝没有亲人了,谢玉惜进京自然也带了这丫头。 西宁侯府里如今人手齐全,也不用含芝做什么,她现在没事儿就在各个院子里找人踢毽子,打络子。 “不行,宫里不比外面,不知者也是有罪的。” 含芝很容易冒犯天家威严。 含茹点点头,脸颊紧绷。 进宫后便要下车步行,还要搜身。 女官给谢玉惜和佩兰搜了身,含茹留在外面看着马车等消息。 不知走了多久,谢玉惜已经有些腿软,才到欣妃住的宫殿。 待进了殿内,又被晾了一个时辰,连水都没得喝。 幸好今天天气好,无风无雨,虽然腿累,却没不苦。 谢玉惜知道暗中一直有人打量她,从头至尾都很平静,没有半点失态。 佩兰担心谢玉惜身体受不了,便低声问:“夫人,您还好吗?” “我没事。” 谢玉惜反过来安慰佩兰:“拖的时间越长越好。” 否则,梁虎和李惠风抓住王家大爷的消息,还不能在欣妃朝她发作之前传入宫中。 “夫人,娘娘有请。” 谢玉惜动了动腿脚,起步很慢,渐渐才加快步子跟着宫女一起进殿见欣妃。 “臣妇,参见欣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佩兰随着谢玉惜行礼。 座上,欣妃一点动静都没有,谢玉惜仿佛在摆空气,然而余光中的华丽袍角提醒着她,欣妃正高高在上地打量她。 “听说你一个妇人欺负妍姐儿一个没出阁的姑娘?” 上来就兴师问罪,都不需要委婉。 这就是宠妃的权力。 谢玉惜从容道:“回娘娘,王夫人身边的嬷嬷说,只是小孩儿间的打闹。应该……算不得臣妇欺负了王姑娘?” “哼,本宫面前你也敢出言冒犯?来人啊,掌嘴。” 佩兰肩膀一缩,谢玉惜也有点紧张,消息还没传进宫吗? 就在这时,有个宫女匆匆忙忙跑进来,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谢玉惜,在欣妃身边低声道:“娘娘,皇上在御书房发了很大的火,似乎是因为王姑娘的事。吕公公悄悄打发人来说,皇上一会儿可能要来见您。” 欣妃脸色顿时就变了。 皇上不光为王家的事发火,还发的这么及时? 欣妃不由得看着伏在她脚下的女人,走下去说:“你本事倒是不小。来人,替本宫更衣。” 谢玉惜一头雾水。 欣妃更衣要去哪里?她不应该担忧侄子的安危,所以不敢把她怎么样,只好放了她吗? 怎么像是发生了更十万火急的事? 果然没一会儿,景安帝身边派人来了,还故意问欣妃:“西宁侯夫人可是在娘娘在这儿?” 景安帝跟前的人,欣妃都和颜悦色地回话:“在,本宫请她来陪本宫用一顿膳。” 公公颇有深意地说:“那就再好不过,娘娘提前见见倒也好,端午宫宴的时候皇上也还要见西宁侯与侯夫人两位呢。” 欣妃脸微微发绿。 皇上这是敲打她不许对谢玉惜用刑? 欣妃笑道:“本宫与西宁侯夫人一见如故,本宫倒是喜欢她得紧。” 公公微微笑着。 走之前,欣妃给心腹使了个眼色,她们刚走,心腹宫女就进来跟谢玉惜说:“夫人请起。” 谢玉惜扶着佩兰的手,一同起来。 宫女说:“夫人,娘娘并没有吩咐您的丫鬟……” “你是说,我还得继续跪着?”谢玉惜冷冷看过去。 欣妃都不在了,宫女哪儿敢发作?扯着嘴角说:“当然不是。” 谢玉惜优哉游哉坐了下去。 就在这时,王家的人也派人进宫火急火燎传消息,说是李惠风那小子绑了王若妍的哥哥王瑞文,还说欣妃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放了王瑞文,否则宫里那位夫人怎么样,王瑞文就怎么样! 京城某处私宅,李惠风忧心忡忡问梁虎:“只绑了王瑞文就够了吗?不用剁他一根手指头吓吓王家?谢姨会不会受委屈?” 梁虎脸色冷的可怕:“我婶子要是没须尾俱全回来,我剁了他。” 他又不是没杀过人,砍头还不容易? 人都弄死了,再抹干净证据,他就不信王家还能让他偿命。 李惠风自信地说:“你要真剁了他,就推到我头上。王家不敢要我的命。” 梁虎:“嗯,再说吧。” 第229章 闹剧 第229章 “给本宫。” 欣妃到了御书房门口,从宫女手中端来滋阴补阳的补汤,一进御书房,见臣子都不在,应该已经被打发走了。 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只要没有外人在,她在景安帝面前就能用女人的手段说得上话。 “皇上。” 欣妃端着补汤过去,柔柔俯身,放下补汤。 余光看见龙案上的折子,都是言官奏上来骂她王家和王若妍的。 欣妃很沉得住气,就当没看见似的,打开汤盖让景安帝尝尝。 景安帝哼了一声。 欣妃便撒娇,偏要喂皇帝。 景安帝推开她,道:“朕又不是小孩子。” 欣妃却坚持要亲自服侍景安帝。 七十岁的皇帝,四十岁保养极好的宠妃,如何不算老夫少妻? 景安帝吃不住欣妃撒娇,便喝了补汤,二人携手从龙案前移到榻上闲坐。 景安帝道:“你可知道妍姐儿在宫外处处耍威风,一个姑娘家家,把人家画斋都给砸了。” 欣妃娇哼:“砸便砸了,一间画斋而已。” 景安帝看了欣妃一眼。 欣妃立马改口:“是妍姐儿不对,臣妾回头一定说她。” 她心里却纳闷,像这种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怎么会惊动皇上? 就算皇上看了那折子,也不至于专门为这个发火啊。 景安帝又问:“听说妍姐儿最近还老是跟西宁侯府的姑娘过不去?我听人说那姑娘性格怯懦的很,最经不住欺负。 “西宁侯一家才刚进京,妍姐儿这么吓唬西宁侯府的姑娘,你让朕的脸往哪儿搁?” 根子在这儿呢。 欣妃心下冷哼,就知道是西宁侯过来告状了,否则皇上怎么可能对梁三姑娘什么性格都一清二楚?又怎么突然发火? 仗着皇上近日宠爱,就敢在她头上动土了? 想得美。 欣妃柔柔笑道:“皇上,那都是孩子家家的事,哪儿用得着您动火。西宁侯不体恤您的身体,可臣妾心疼啊。” 说着,眼泪都要来了。 景安帝道:“你不用给朕上眼药,这些事都不是西宁侯告诉朕的。” “那是谁?” 欣妃脱口而出。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当西宁侯府的爪牙。 景安帝冷笑。 是谁?是那些早就看王家不顺眼,借势想推倒王家的人。还真跟西宁侯无关。 景安帝对梁仲骁的印象更好了,明明家人受了委屈也不过来告状,要不是别人替他出头,他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这武将不仅忠诚,还知道体谅君主。 欣妃见景安帝脸色实在不好,再不敢露出锋芒,一直小意温柔服侍景安帝。 见景安帝脸色回缓了,才道:“皇上,妍姐儿还小,她的性子您也知道,真的就只是小孩儿之间拌嘴玩闹,出不了什么大事。” 景安帝不置可否。 打砸画斋,孤立贵女,和朝堂上的事比起来,这确实都是孩子的把戏。 欣妃主动服软:“臣妾一定让娘家人好好说说妍姐儿。” 景安帝颔首。 欣妃垂眸喝茶,眼里阴沉的很。 想逼她王家的人跟西宁侯府低头服软?不可能。 吕安忽然就闯进来,欣妃还有点不耐烦,她刚哄好皇上,这还没打消皇上的不满呢,他进来干什么? “什么事?” 景安帝问。 吕安看了欣妃一眼,道:“娘娘宫里的人来的急,说是要见娘娘。” 欣妃心下一沉。 她宫的人不会这么没眼色,除非出了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 她离宫之前都吩咐下去,先别动谢玉惜,还能出什么事? 欣妃起来福身:“皇上,定是小厨房里臣妾要他们炖的东西煮糊了,臣妾出去瞧瞧。” 得到景安帝许可,就到御书房外见宫女,她极为不满:“没看到本宫在陪皇上?这时候过来作什么死?” 宫女靠近欣妃身边,恐慌着低声说:“娘娘,王家来消息……” 欣妃听完,脸色煞白,转身就冲进御书房,跪在景安帝面前,哭求:“皇上,救救文儿,您救救文儿!” 景安帝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你起来说。” 吕安扶着腿软的欣妃起身。 欣妃坐下之后,哭得眼妆都花了:“李惠风绑了文儿,说要剁他的手!文儿是读书人,剁了手可怎么办?” 剁手这种事,在景安帝这位见多了风浪的皇帝眼里,当然也不算什么。 而且,王瑞文是他宠妃的侄子。 但李惠风是他亲孙女的儿子,还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孙,孰轻孰重,很好分。 景安帝跟欣妃说:“都是孩子间的打闹拌嘴,你急什么?” 欣妃语塞。 要是换了别人,她就不急了。 谁敢动她侄儿,她必定让对方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李惠风不同,他是皇室中人,还是景安帝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欣妃没这个把握撼动李惠风在景安帝心中的地位。 “皇上,虽然是孩子之间的打闹,可这也太过分了……李惠风最听您的话,皇上,您快让他把文儿放了好不好?” 李惠风敢做绑人的事,就不怕英国公府怪罪他。 这时候能出面让他听话的,除了景安帝,欣妃想不到第二个人。 欣妃心里着急,李惠风那个混小子要是没轻没重,真伤了她侄儿可怎么办,说着又哭了,几乎要晕倒。 景安帝耐心听她哭了会儿。 欣妃可不敢真晕,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认错:“都怪臣妾不知轻重,不把孩子间的打闹当回事,臣妾错了,臣妾回去之后一定让王家好好教教妍姐儿和文儿。” 景安帝又哼了一声,明显比刚才满意多了。 “你先回去,朕派人去找李惠风。” 欣妃着急道:“皇上,您快点儿,臣妾怕李惠风冲动……” 见景安帝不耐烦,欣妃闭嘴离开。 一回到自己的宫殿,她整个人都瘫软了,妆容花掉,脸色难看,十分狼狈。 直到见到谢玉惜,她才想起来自己宫中还有一个外人。 然而,她却不敢把谢玉惜怎么样。 李惠风为什么要剁了她侄儿的手,还不是因为西宁侯府的小蹄子! 至少是现在,欣妃不能动谢玉惜。 “本宫乏了,西宁侯夫人回去吧。” 谢玉惜悠悠起身:“臣妇告退。”带着佩兰毫发未伤地走了。 景安帝又召见了梁仲骁,跟他说:“找到李惠风,让他把王家的孩子放了。” 梁仲骁顿了一下,说:“是。” 梁仲骁走后,吕安走上前来,给景安帝奉新茶,还谄媚笑着道:“主子圣明。” 景安帝淡淡笑道:“欣妃不仅拉拢翊王,还想让王家跟英国公府结亲,她的手伸得太长了。” 所以他才会重视这一出孩子间的“闹剧”。 这下英国公府和王家肯定结仇,婚事只能作罢,李、王两家联姻失败。 他的好儿子翊王,也不可能多出英国公府这个助力。 “朕老了。” 景安帝感慨着。 第230章 鸡飞狗跳 第230章 “夫人,您没事吧!” 谢玉惜和佩兰一出宫,含茹就跑了过来。 谢玉惜和佩兰一起摇头,含茹松了一口气,还把脑门上的汗给擦了。 主仆三人坐上马车回家,直到谢玉惜进了家门,马上有人去给梁仲骁报信。 梁仲骁听到谢玉惜已经平安到了环秀堂,才让人给梁虎、李惠风传消息,放了王瑞文。 “给他松绑?还是直接就这么把人丢到他家门口?” 李惠风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王瑞文,问梁虎。 梁虎拿出刀,贴近王瑞文的脑袋。 李惠风抓住他的手腕,劝道:“别乱来。” 李惠风拉着梁虎出去劝:“你小叔都说了,这是皇上的意思。我知道你气他妹妹欺负珠儿,我比你还生气!但是……” “我知道。” 梁虎转身进去,把王瑞文的头发给割了一绺。 原本束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一散乱,顿时失了体面,狼狈得很。 梁虎恶狠狠说:“总得给他个教训。” 王瑞文耳朵被塞着东西,人还挨过一顿打,几乎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感觉到自己头发被割了,以为下一步就是割脖子,吓得呜呜乱叫。 李惠风狠狠踹了王瑞文一脚:“别他娘的叫叫叫,这就放你滚回去!” 两个人又把王瑞文给抬上马车,让车夫送他回去之前,李惠风拿掉他耳朵里一个塞子,在他耳边警告:“记住,你妹妹要是再敢到处欺负人,我还绑你。不过下次割的就不是头发了。” 王瑞文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但心里却恨得要死,想把说话那人给杀了! 李惠风吩咐车夫:“送他回去。” 不多时,王瑞文就被扔到了王家门口,他披头散发,脸上有红肿,还被五花大绑蒙着眼睛,王家人一认出他,就赶紧把人给抬进去,驱赶走门外看戏的人。 但王家嫡子被绑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王瑞文回到家中,自是父母妻子妹妹全都围上来。 “儿啊,你伤得重不重?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王瑞文重获自由之后,大哭道:“娘,我要杀了他!谁绑的我!!!” 王夫人哭着道:“你姑姑说是、说是……” “到底是谁啊!” 王瑞文眼里冒火,恨不得现在就杀人出气。 王若妍咬着嘴唇,告诉他:“是李惠风。” 王瑞文愣了一下,“李惠风?英国公府的李惠风?” 他知道这个人,但是他们又不熟,李惠风绑他干什么? 见他还不知道王家有意跟李家联姻的事情,王夫人就告诉了他。 王瑞文的妻子陈氏在旁边抹眼泪,不忘补充细节:“李惠风在西宁侯府老家桐源待过一段时间,听说他跟西宁侯侄子梁虎交好,妍姐儿跑去欺负人家的妹妹,李惠风才代梁虎出手绑了你。” 说罢,陈氏怨恨地看了王若妍一眼。 她这个小姑子,每次都惹是生非,偏偏公婆还极度纵容。 这下好了,连累亲哥哥。 王若妍心虚得很:“哥,这不怪我,我,我又不知道……” “不怪你?”王瑞文一个耳光过去,打得王若妍直接倒在了地上。 王夫人赶紧让丫鬟拉开王瑞文。 王文瑞扯着自己半长不长的头发,哭嚎:“要不是你他们敢绑老子揍老子还割老子头发!” 陈氏装模作样去扶了一下,王若妍推开陈氏,恶狠狠道:“要你假惺惺做好人!你不挑唆我哥会打我?你滚开!” 王夫人视而不见。 陈氏委屈的掉眼泪,转身过去看王瑞文脸上的伤。 王瑞文冲王若妍吼叫:“你怎么跟你嫂子说话?给我滚!” 王若妍哭着跑了。 王家鸡飞狗跳。 王大人回来之后,连夜写折子到景安帝面前告状,要拿李惠风问罪。 英国公府当然也收到消息了。 英国公世子李怀旭气得不行,令人绑了李惠风到自己跟前跪着。 “混账!我还真信了你娘的话,以为你变好了,现在都敢绑人了!” 还有一些话,李怀旭没好意思直接说,想了想,还是气得说了出来:“你明知道你娘在跟王家相看,你这么揍王姑娘大哥,你,你就是想忤逆父亲!” 李惠风什么脾气? 直接就承认了,他就是忤逆,就是不孝。 有本事就打死他。 李夫人一见丈夫儿子吵成这样,哭得不行了,保持着理智上前劝道:“世子,您不能打死风儿!” 李怀旭冷哼:“都让你给惯坏了。” 他继续看着李惠风:“你就仗着有个王爷外祖父,半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今天绑人,明天杀人,你觉得你外祖父能保你一生一世?” 他再把李夫人也给骂了一顿:“你再这么宠下去,他早晚死在你手里。夫人,溺子如杀子!” 李夫人哭得没声音了,又去劝李惠风:“风儿,你就给你爹认个错。你爹也都是为了你好。” 李惠风不服,跪着抬起头,逼视李怀旭:“父亲,人是我绑的,人是皇曾外祖让我放的。” 李怀旭更生气了:“要不是皇上出面制止,你还真准备杀了王家唯一的嫡子?” 他是没想到,小小的结亲,居然还惊动了皇帝。 这让他倍觉惶恐。 李惠风冷静地说:“我绑了王家的独子,皇上没有怪罪,您还不明白?您只顾着利益熏心,却看不出来皇上根本就不想让王家和咱们家结亲。” 这一番话,让李怀旭夫妻二人都蒙了。 李怀旭开始重新打量自己的这个孽子。 李夫人也不哭了。 正巧,瑞王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李怀旭亲启。 李怀旭打开之后,脸色发僵。 岳父瑞王提醒他,景安帝的确不喜英国公府跟王家结亲。 李怀旭再进屋之后,便和颜悦色了很多。 李夫人问:“父王写了什么?” 李怀旭不愿意承认儿子比自己更懂得景安帝的心思,却不得不说:“岳父也说,皇上不赞同我们跟王家结亲。” 之所以要说出来,是因为他不明白:“王家虽然跋扈,却深得帝心。皇上为何不让英国公府跟李家结亲?” 李夫人当然参不透。 李惠风说出自己的见解:“父亲,您无非就是看中王家跟欣妃亲近翊王,想在翊王和外祖父之间游走,不管哪边问鼎帝位,将来都能保住英国公府的荣光。” 不错。 这就是李怀旭心中所想。 大族想要保住家族的地位,下对注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如今朝局不明朗,他作为公府世子,只能这么做才对家族最好。 但他没想到,儿子居然能看穿他的想法。 李怀旭:“说下去。” 李惠风撇嘴:“我不说。” 李怀旭抬起手,李惠风道:“您要是只想揍我,我什么都不会说。您就把我毒哑得了,您打我我还不会叫。” 李怀旭无言以对。 他又坐回去,皱眉道:“风儿,跟爹好好说话。” 李惠风冷嘲热讽:“那您是不是先让儿子站起来?跪着怎么说话?” 李怀旭轻哼一声,都敢跟他谈条件了,但他居然愿意听下去。 李夫人察言观色,赶紧把儿子扶起来。 第231章 全身而退 第231章 “爹,您就是太贪心了。” 李惠风坐起来之后,一点都不客气地戳穿了李怀旭。 李怀旭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李惠风说下去:“您既想靠着外祖父,又更认可翊王,两边都想沾,要是两边都沾不到,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李怀旭最担心的一件事。 如果登基的是翊王,翊王肯定是会清算瑞王党羽,他就算跟王家结亲,他也是瑞王的女婿。 翊王如果依旧不肯放过他怎么办? 就像李惠风说的,他什么都得不到,英国公府会毁在他手里。 这是李怀旭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 “风儿,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就算是……”李怀旭看了一眼妻子李夫人,狠心道:“就算要违逆你外祖父,你也先说出来听听。” 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李夫人到底是瑞王亲女儿,哪儿会不在意娘家人生死? 她攥着帕子,脸都白了。 李惠风道:“那还用问?当然是帮外祖父了,那可是我亲外祖!” 任人唯亲,这并非李怀旭心中倾向的政途。 李怀旭看了儿子一眼。 到底是个小孩子,就算立过军功又怎么样?他还能指望一个孩子给他指名家族未来的方向不成? 李怀旭已经不想再和李惠风谈下去。 却听李惠风又说 :“皇上不让我们家和王家结亲,爹就没想过为什么?” 李怀旭想过,但这么短的时间,他想不通。 李惠风反问:“爹,您觉得皇上知不知道欣妃亲近翊王?” 李怀旭一哽。 他都知道的事,以皇上御极三十年的经验跟手段,怎么可能不知道欣妃背后的王家跟翊王的来往? 李怀旭愣了:“你是说,皇上不想英国公府亲近翊王?” 李惠风点头:“我从小常在皇上面前耍闹,最明白皇上的多疑。皇上之所以不想让李家和翊王走的太近,要么是怀疑李家,要么是怀疑翊王有不臣之心。” 李怀旭后背冒冷汗。 李夫人也僵住了。 因为景安帝的疑心死了多少人,他们这些年都是亲眼看见的。 他们忘了,景安帝就算年纪再大,终究是个老辣的帝王,在他还没失去对朝堂的掌控之前,他依旧能对任何人,生杀予夺。 李惠风见父母都吓坏了,幸灾乐祸:“父亲,您就老实点儿吧。” 李怀旭被儿子一顿指责,脸都红了。 他佯装生气地拍了拍桌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老子?” 李惠风摸了摸鼻子。 李怀旭默了半天,和李夫人对视一眼,道:“和王家的亲事先不结了,不过也没有必要结仇。你把王瑞文吓坏了,到王家给王瑞文道个歉。” “我不去。父亲,您应该让我再把王文瑞狠狠打一顿。” 李惠风咬牙道。 李怀旭不悦:“你还不放过他?” 李惠风理直气壮:“不管皇上怀疑咱们家还是王家、翊王,只要我们跟王家关系越来越恶劣,这就是皇上喜闻乐见的,我把王瑞文揍得越狠,两家关系越差,皇上的疑心就越少。” 李怀旭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李夫人也说:“世子,我怎么感觉风儿说的有理。” 李怀旭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支持儿子继续去揍王瑞文吧?他才刚说让李惠风去王家道歉。 他这个父亲总是朝令夕改,说话都没有威严了。 李怀旭沉吟片刻道:“你不用去登门道歉,但也不必揍王瑞文。皇上固然该敬着,欣妃也不是好惹的。事已至此,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是。” 李惠风道。 王瑞文已经被他跟梁虎吓得够呛,打不打都行。 但王若妍要是还敢欺负梁珠,那他肯定还要狠狠打王瑞文一顿。 就看王瑞文回去会不会给王若妍敲警钟。 “你最近就在家老实待着。” 李怀旭没什么话可说,便说了这句话。 偏李惠风连这句也要顶嘴:“爹,我要去卫所,我如今头上还有官衔呢。” 李怀旭不耐烦地让他赶紧走。 李惠风临走前不忘说:“父亲,我不想娶王家女。儿子有想娶的人,儿子一定会想办法为自己的婚事做主。” 他作揖告退。 那不肯折节,十分有骨气的样子,竟让李怀旭觉得欣慰。 他虽只有这一个嫡子,但这个儿子,倒未必不能支撑起英国公府。 // 陈真真来西宁侯府找梁珠,听说梁珠闷闷不乐,便问她:“怎的不邀请她们几个一起画画了?”前几天梁珠还结识了好几个京城贵女,很谈得来呢。 梁珠强颜欢笑:“天天请她们过来,也怪累人的。” 陈真真瞧出来了:“珠儿,你不开心?你和她们相处不好?” 梁珠连忙摆手:“没有。” 陈真真脑子转得快,便问:“你听说了没有,李惠风把王若妍的哥哥给绑了,狠狠打了他一顿,还割了他的头发。王若妍的嫂子也把王若妍给教训了一顿。王家现在可热闹了。” “李、李大哥哥,他……” 梁珠心乱如麻,李惠风为什么要打王若妍的哥哥,和她有关吗? 陈真真凑过来问:“珠儿,是不是王若妍欺负你,李惠风才去把王若妍的哥哥揍了一顿?那几个贵女不来找你玩,是不是和王若妍有关?” 梁珠点了点头,道:“王若妍带人欺负她们几个,她们就不来见我了,我上门拜见她们也装不在家。” 陈真真笑道:“以后没事了,现在谁都知道王若妍惹不起你。走,我带你去善后。” “善……后?” 梁珠没明白。 陈真真道:“王若妍身边不总是有几个狗腿子,她现在被禁足了,我看没了王若妍,那几个狗腿子还能欺负谁。” 现在换她欺负她们去。 梁珠有点害怕:“这样好吗?” 最讨厌的人是王若妍,她都已经受到教训了。 陈真真心想,孩子的事闹大了就变成了长辈们的事,她便道:“那咱们去问问谢姨?” 梁珠点头。 谢玉惜见她俩结伴过来,为的还是王若妍的事,她只道:“多带几个护院。” 陈真真脸色微红:“梁虎他……他在家吗?” 谢玉惜笑了:“在,我让他给你们当护院。” 梁虎一听说谢玉惜给他派了差,任务是当梁珠跟陈真真的护院,整个人忽而光芒四射。 梁珠开心兼有重重心事,出门途中,忍不住问梁虎:“大哥,李惠风他把王若妍哥哥绑了的事,你知道吗?” 梁虎眼神发狠:“知道,我跟他一起绑的。” 梁珠一愣:“是因为……” 梁虎:“是因为你。三妹,李惠风是个纨绔,他和你哥我一样不爱念书,但对你的事,他的确上心。” 要不是李惠风担着这次绑人的所有风险,西宁侯府无法全身而退。 梁虎不强求妹妹嫁给自己的朋友。 但珠儿可以知道李惠风的心意。 梁珠坐上马车,默默垂眸。 第232章 松动 第232章 李惠风绑完王瑞文之后,王家在朝堂上搅弄风云,谢玉惜也在密切关注这件事的后续。 但她知道,多半是没有什么后续。 否则她入宫那天,景安帝不会及时出手帮她脱困。 加上梁仲骁回来告诉她,是景安帝让他去给李惠风与梁虎传话,让放了王瑞文,她就更加确定,景安帝不想看到王家跟英国公府结亲。 “今日怎样?” 梁仲骁回来之后,谢玉惜为他奉茶,顺便问了问朝局变化。 梁仲骁眉眼轻松:“和你说的一样,王家再怎么状告,皇上都是拿起之后轻轻放下,欣妃又‘病了’。” 王家在前朝告状,欣妃在后宫闹腾,两边相互打配合,逼着景安帝给个说法。 但还是没用。 梁仲骁说:“朝臣都看出来圣意,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帮着王家说话。” 他顿了顿,有点幸灾乐祸:“现在王家一提李惠风绑架王瑞文的事,就有人追着状告王瑞文和王若妍兄妹俩的恶行,王家自己都够喝一壶了。” “墙倒众人推,”谢玉惜本来觉得是这个道理,但想了想,又说:“还是王家作恶多端。” 一家子的混账东西,眼里没了王法,在京城里横行霸道,上欺贵女,下欺百姓。 实在是活该。 谢玉惜更关心的是英国公府的态度,她又问梁仲骁:“英国公世子如今是什么态度?” 梁仲骁酝酿了会儿,说:“他告了病假,好长时间不上朝了。” 谢玉惜点点头,此时避开也是好事。 但也说明着,英国公府没打算好好善了这件事,英国公府跟王家彻底玩完了。 谢玉惜想到李惠风那小子,当时绑架的事可是李惠风跟梁虎一起做的。 王家人可能不清楚,但英国公府不会不知道。 “仲骁,英国公世子可有单独找过你?”英国公本人虽还健在,但已经不管家事,英国公府由英国公世子李怀旭担当。 若是英国公府有态度,必是李惠风父亲出面。 梁仲骁:“没有。”他问:“世子找我干什么?” 谢玉惜想了想,道:“李惠风跟阿虎惹出这么大的事,虽然皇上不追究,英国公府也不可能不管束自家孩子,说不得还要迁怒咱们家阿虎。若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翘着嘴角:“说明李惠风说服了他父母。” 梁仲骁道:“但李惠风禁足了。” 谢玉惜便说:“李惠风绑人是事实,国公府连点面子都不做,还让他在外浪荡,也太不像话了。何况他父亲英国公世子为此都‘病了’,当儿子的总得侍疾才是。 “且看他侍完疾之后,他父母还放不放他来西宁侯府,咱们就知道英国公府对珠儿的态度了。” 梁仲骁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这样的弯弯绕,有种梁珠被人挑挑拣拣的感觉。 谢玉惜知他疼梁珠,便说:“起初我也不想珠儿去受这份苦,但李惠风也是少见的有担当的郎君。他还小,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给珠儿遮风挡雨。何况……” 梁仲骁抬头,洗耳恭听。 谢玉惜叹气:“这次事情之后,珠儿已经好多天闷闷不乐。她不愿带累我们,我却感觉的到,她这回被李惠风所作所为打动了。” 梁仲骁默然。 其实他也是发自内心觉得李惠风比他想象中的有骨气,有担当。 若非成亲需要父母之命,而英国公世子两口子态度太不明朗,暧昧的让人烦躁不安。 他倒是喜欢李惠风这个侄女婿。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梁仲骁在战场上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但事关家人,尤其梁珠还是个姑娘家,他还真犹豫不决。 得靠谢玉惜为他解开愁绪。 谢玉惜笑道:“不是还有阿鹤在前面吗?先给他相看,珠儿的婚事且走一步看一步。” 也只能这般了。 风波总有平息的时候,王家闹腾了一阵子,渐渐就无人在意这件事,王家见闹不出结果,吃了个闷亏,也不好再多次起风波。 欣妃虽咽不下这口气,不得不重新修复与景安帝的关系,所以她的“病”好了。 王家这边放下了,英国公府便也活动了起来。 英国公世子正常上朝,李惠风继续在卫所里,一得空就往西宁侯府跑,跟梁虎二人越发亲近。 而英国公世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乎默许了李惠风和梁虎厮混。 李夫人甚至还派人送东西到西宁侯府。 来的人是很体面的管事妈妈,同谢玉惜道:“我们夫人说我家大郎君时常打扰贵府,实在过意不去,这些都是夫人一点小小心意,侯夫人请笑纳。” 谢玉惜微笑着把东西都收了。 公府管事妈妈除了表达对谢玉惜照顾李惠风的谢意,关于李惠风的婚事,那是只字不提。 谢玉惜就装作不知道。 她还是那个态度,若是李惠风无法说服他的父母从心底里接纳梁珠,她是不会放任梁珠过去受气。 西宁侯府的姑娘不会一直等谁,不会等一个男子终老。 李惠风本人也察觉到父母态度的松动,他便不和李怀旭对着干,只用怀柔手段,先从李夫人入手。 李夫人被哄得高高兴兴,时不时就在丈夫面前说儿子和梁家人的好话。 李怀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嫡长子的婚事,他还有诸多考量,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松口。 李惠风又听说谢玉惜已经在替梁鹤相看适龄姑娘,知道梁鹤过后就是梁珠,心里一着急,就想法子稳住梁珠。 除了梁虎,没有人可以帮他。 李惠风上门来找梁虎,求他帮忙递一封信给梁珠。 梁虎不同意:“三妹妹大了,我虽是她亲哥哥,也不好随便去三妹妹的院子。”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余地,他狡黠道:“你要是给我四妹妹送信,我这就帮你送,怎么样?” “我去你的!” 香姐儿是很可爱,但他跟一个不足一岁的婴儿有什么可通信的。 梁虎见李惠风愁苦的不得了,又想着自己妹妹说不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说:“你先把信写了,不准胡乱写,信先给真真,真真看过之后她同意给珠儿看,我就让她帮你带给珠儿。” “好。笔墨借我。” 李惠风提笔写信。 谢玉惜也收到了一封来自桐源的家书。 老宅一切安好,还有一则好消息,王卿雨生了个儿子,正在家里坐月子。 梁意打算等王卿雨休息足两个月之后,再带着他们母子俩和俪二太太一起进京赶考,大概在六月最热的时候过来。 算着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谢玉惜让人去把梁仲骁之前置办的一座宅子清扫出来。 将来留给梁意他们一家落脚。 第233章 心动 第233章 李惠风给梁珠写信的事,谢玉惜知道了。 听说信是梁虎让陈真真带给梁珠的,谢玉惜也就放心了,有他俩监督着,李惠风和梁珠之间,必不会有逾越的地方。 那封信也的确没有写什么过分的话。 李惠风只是安慰了一下梁珠,让她不要惧怕和京城贵女交往,因为王若妍以后不敢再联合人孤立她了。 梁珠读信的时候,陈真真就在旁边,她道:“其实我觉得李惠风他……也还挺体贴的。” 梁珠脸都红了,慌张地把信叠起来,收到了匣子里。 陈真真玩心重,没一会儿就提起端午宫宴的事情:“珠儿,你去吗?” “婶子说让我一起去。” 俩人就聊着宫宴上穿什么衣裳。 王家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前和梁珠走得近的贵女们,又主动上门来拜访。 梁珠没有拒绝不见,她做不出来这种事。 但她待她们肯定不如之前那般亲近,陈真真即将是她嫂子,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谢玉惜听说梁珠不在黯然伤神,心里也少了一桩事。 “看,姐儿会爬了。” 秦妈妈抱着香姐儿到榻上,谢玉惜放下手里账本,学会爬的香姐儿立马就在榻上朝着谢玉惜的方向爬,一边爬一边流口水。 谢玉惜笑着奔赴香姐儿的方向,给她擦口水。 “夫人,李家跟陈家又递了帖子过来。” 秦妈妈道:“给我瞧瞧。”从含茹手里接了帖子。 不止梁珠最近多了朋友,谢玉惜也多了很多邀约,毕竟,早就有很多人看王家人不顺眼,但一直不敢招惹。 比起讨人厌的王家,那还是名声还不错的西宁侯夫人更让人想结交。 秦妈妈道:“都是邀您参加花会,在不同的日子,夫人去不去?” 谢玉惜抱着香姐儿,道:“去,怎么不去呢。”她想了想,吩咐道:“去和三姑娘说,让她准备着同我一起出门。” 梁珠毕竟和京中世家贵族都还不熟悉,多露露脸有好处。 她自己则是惦记将来给梁鹤说亲的事,总不能等到梁鹤归家的时候,她还是在抓瞎…… 谢玉惜也打算瞧瞧京城门当户对的贵女们。 就这样,谢玉惜带着梁珠和香姐儿一起出门。 京城的赏花宴,一半都是为了给自家儿女或者小辈相看,谢玉惜也不瞒着自家的情况,梁鹤未娶,梁珠未嫁,所以西宁侯府成了一块香饽饽。 谢玉惜也没打算瞒着一些不好的情况。 梁鹤的腿虽好了,好成什么样她不知道,会不会再复发她也不知道,只能说:“我二侄儿长得一表人才,为人也好,只是身体上稍有不妥。” 她说的是“稍有”,但谁都知道,相看嘛,一定是把自家孩子的坏处往小了说,好处往大了说,甚至有些坏处不说。 “能放在明面上的坏处,那都不算事儿了。” 所以,许多京城贵妇对西宁侯府的二爷敬而远之。 谢玉惜叹气,就知道会这样,不过她也不灰心。 “真金不怕火炼。” 且还有一个梁珠,凭一张乖巧倾城的长相,一手好画技,和温顺的性格却会理事的本领,瞬间炙手可热。 同来的陈真真都替李惠风感慨:“危矣!危矣!” 前来打听的人太多,谢玉惜都应付不过来了。 梁珠也在众夫人的夸赞中,有点紧张,她不怕和她们打交道,只是她突然想起了李惠风为她做的事,他给她写的信。 赏花宴结束回家,一路上梁珠都闷闷不乐。 谢玉惜哄睡着了香姐儿,转头问梁珠:“怎的了?” 梁珠犹豫了半天,才低声问谢玉惜:“婶子,我,我不想再和这些贵夫人们打交道了。行吗?” “当然行呀。” 谢玉惜道:“别说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嗯。”梁珠略显低落地应一声。 谢玉惜听出点别的意思,她忽问:“你是不想在她们面前提你的亲事,是吗?” 梁珠张了张嘴,没有否认。 她说:“婶子,我,我……我好像食言了。”眼圈都微微红了。 “怎么?” 谢玉惜轻轻拍着梁珠手背。 梁珠把自己的心事告诉谢玉惜,她从前是想以家族为重,以叔婶之命为重。 可她现在好像有点为李惠风退让了。 他待她的好,他的关心,他付出,她都能感觉到,她不想视而不见,她甚至想回赠点他什么。 梁珠小声地说:“婶子,我的婚事能等一等吗,我想等到及笄,如果他还不能提亲,我……我就不等了。” 谢玉惜为她开心:“当然能!珠儿,你要是能嫁给自己喜欢又心里有你的人,全家人都替你高兴。即便这人是李惠风。” 从桐源到京城,谢玉惜也看到了李惠风的担当。 说不定,他的担当足以让他撼动英国公府,让李家接纳梁珠,并且善待她。 梁珠心里顿时少了一大块石头,喜极而泣。 英国公府,李惠风听他母亲说梁珠在京城破受欢迎的事情,郁闷得很。 “娘,您觉得我们李家和西宁侯府结亲怎么样?” 李夫人皱眉道:“你爹已经在都督府掌管军户,西宁侯手握兵权。皇上都不能同意李家和王家结亲,你觉得皇上能眼看着李家跟西宁侯府结亲吗?” 这是英国公世子不肯松口的原因。 李惠风默了默,他知道,从父母这里是无法寻求到任何机会了。 而父母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因为不必得罪西宁侯府,也想再试探下皇上的态度。 一旦他跟西宁侯府之间太亲近,惹到皇上的眼。 父亲肯定还会变得冷血无情。 “风儿,这才刚回来,你又去哪儿?” “我去看看外祖父,好久没见他老人家了。” 李夫人一听李惠风去见瑞王,立刻就同意了,还欣慰道:“这孩子,都懂得尽孝了。” 瑞王四十岁之后就回到了京城,住在瑞王府里,养花,逗鸟,还自己种菜。 十分修身养性的一个人。 “外祖父!” 李惠风到花田里找瑞王,瑞王从花田里直起身,手上还攥着一把杂草,抬起一张敦厚的脸:“风儿?你怎么来了?” “外祖父,您以后能给我赐婚吗?” 赐婚?那是皇上的权力! 他只是个王爷。 瑞王吓得手一抖扔了杂草,一巴掌拍在李惠风背上:“赐什么赐!看上哪家姑娘了?” 李惠风忍痛,道:“西宁侯的侄女,梁珠。” 瑞王将李惠风带至书房,正色道:“你父亲肯定不会同意你娶将门之女。” 瑞王虽然长得敦厚,眼神却很深沉老辣。 第234章 最好的夫婿 第234章 “外祖父,您给我想想办法。” 李惠风猴儿似的凑到瑞王跟前。 这是他在李怀旭面前绝对不会有的样子。 都说隔代亲,瑞王的确也很纵容他,没有把李惠风打开不说,还摸了摸他的头:“风儿,姻缘这种事从来都是天定。” 说了等于没说。 李惠风道:“我陪您吃一顿饭再走。” 瑞王留他用了膳食,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等了很久,瑞王见李惠风有些急躁了,便跟他说:“好菜不怕等。” 李惠风问:“您是在点拨我吗?” 瑞王笑而不语。 李惠风用完膳便走了。 瑞王召来心腹幕僚密谈,大概知道了最近朝堂中的种种事情。 // “真晦气!” 王若妍被家里解禁了,端午宫宴的时候,她要大放异彩才能找回点颜面。 便出来置办新的衣裳首饰。 恰巧碰到了陈真真和梁珠两人。 谢玉惜在家陪香姐儿,并没有一同出门。 说晦气的是王若妍,但她这回可没有故意惹事的念头,只是跋扈成了习惯,见陈真真和梁珠在挑首饰,她打眼看去,那支钗的确很美。 “掌柜的,我要最华丽最贵重的头饰,要比这支更好。” 她这次不同梁珠抢,总行了吧? 陈真真和梁珠根本就没看中那支钗,转身就走了。 陈真真也道:“确实晦气!” 梁珠重重点头:“就是,以后咱们出门之前拜拜神。” 婶子不在,她不能落了西宁侯府的颜面,让人以为他们梁家人软弱可欺,她虽气势不如陈真真,那也不能当哑巴。 王若妍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脸色铁青,买下那支簪之后回到家中,听到嫂子陈氏跟母亲王夫人在告状:“爷说,那天绑他的人有两个。他查清楚了,另一个人可能是西宁侯府的大爷梁虎,说不定西宁侯府才是主谋!” 王夫人气急败坏:“不过是个新封的侯爷,竟也敢欺辱到我们王家头上!” 陈氏不甘道:“都怪英国公府,竟让李惠风一个人把罪名担着,西宁侯府摘的干干净净。” 王夫人也气死了:“要不是英国公府顶在前头,西宁侯府绑人这么大的事,娘娘绝对不会让皇上就这么放过他们。” 说到底,都怪西宁侯府。 英国公府只是挡箭牌而已。 王若妍听到之后更恨西宁侯府了。 她闯进去,道:“娘,要是不给她们个教训,王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王瑞文确确实实是受害者,王家人这口气吐不出来,都快憋伤了。 但王若妍受到教训之后,也学乖了。 她懂得了,想欺负人不能太直接,太蛮不讲理。要用上手段,才不会被人拿住小辫子。 “娘,我要进宫见姑姑。” 王夫人没拦着她。 王家全靠欣妃才鸡犬升天,王若妍多和欣妃亲近,百利无一害。 “去吧,记得叮嘱你姑姑好生保养身体,多听太医的嘱咐。” 欣妃年四十无子。 早年怀过两胎,都在宫斗中小产,到现在虽然也已调养过来,但景安帝的年纪却太大了。 要不然欣妃也不会亲近翊王。 即便如此,王家也还是有野心,希望欣妃在景安帝驾崩之前,还能怀上龙种并且生下来。 所以欣妃两手抓,一边笼络翊王,为他传递宫中消息,一边努力吃药要龙胎。 王若妍进宫之后,闻到了药味。 欣妃已经用过药了,王若妍撒娇道:“姑姑怎么不等等我,妍儿来喂您用药。” 欣妃无子,自然对王家的两个嫡出孩子宠的不得了。 “这种小事宫人做就行了。你爹娘放你出来了?妍姐儿都瘦了。” 提起这件事王若妍就委屈:“还不是因为西宁侯府那个梁虎撺掇李惠风伤害大哥,爹娘总得做做面子。现在都没事了,爹娘就把我放了。” 欣妃听到王若妍的控诉里,主谋变成了西宁侯府。 便问:“李惠风是被人撺掇的?” 王若妍道:“当然!李惠风他……”她咬咬牙:“他肯定是被西宁侯府给利用了。” 欣妃想起她召见谢玉惜进宫的那天,谢玉惜一点都不紧张,仿佛胸有成竹。 “原来如此。” 谢玉惜早就在进宫之前谋划好,利用李惠风绑架她的侄子,就算谢玉惜身在她的宫殿中,自己也不敢拿谢玉惜怎么样。 “贱妇!” 欣妃恼恨的很,竟然被一个年轻的臣妇给耍了。 王若妍央求:“姑姑,您一定要帮我出这口恶气!” “妍姐儿你放心,姑姑绝对不会让王家的脸面被人踩在脚底下。西宁侯府——” 提到这几个字,欣妃脸上有一抹狠色。 王若妍还有其他的不服气:“姑姑,那李惠风太没风度,害得我被好多人笑话。我,我以后的婚事怎么办?” 到底是姑娘,提到自己婚事,觉得怕了,还怕得流眼泪。 欣妃安抚她:“别着急,你可是本宫的亲侄女,求娶的人从宫门能排到护城河。” 王若妍被逗笑了,仿佛已经看到无数京城贵子争相求娶自己。 王若妍说:“姑姑,我要最好的夫婿,比李惠风还要好。” 既然得不到这个,那她就要比梁珠更好的夫婿。 欣妃笑道:“好好好,明年春闱金銮殿上,皇上钦点状元和探花榜眼,姑姑替你选一个最好的夫婿,好不好?” 王若妍立刻就说:“我要状元!榜眼探花只是一甲第二第三,我不要。” “那就状元。” 说来状元也是天子门生,欣妃又能笼络新臣,一箭双雕,她喜闻乐见。 第235章 以牙还牙 第235章 将近新一年秋闱,京城赶考的考生越来越多。 许多大族都会照顾亲眷家中的考生,也会拉拢有名气的考生。 谢玉惜收到了两封家书,一封是谢元昌写过来托她照顾的几个学生,其中还有她外祖父故交的后代。 谢玉惜也为他们找了落脚地,并且让人供给饭食笔墨,打发府里的亲信过去关怀他们。 还有一封信是乔氏写来的,老宅有异象了。 “乔婶子说,桐源老宅那边最近有不少生面孔,说外地话,打听西宁侯府的事情,听说两府不合,还故意去接近二房的人。” 谢玉惜找了个机会,跟梁仲骁商量这事。 梁仲骁眉头一皱,当即便说:“王家派去的人?” 谢玉惜点头:“我觉着是。”她道:“除了二房梁意两个叔伯家里,西宁侯府这些年都没什么把柄留下。” 梁仲骁不得不叹谢玉惜的先见之明,之前一纸状书就把梁大老爷告到了桐源府衙,案子在府衙就定了,就算王家人想翻出来,也不过是给西宁侯府挠挠痒。 想到梁意还有三叔,也是个靠不住的,谢玉惜捏了捏眉心,说:“三堂叔不是个成大事的人,也做不了太坏的事。” 最多是些偷鸡摸狗的把柄,不至于动摇西宁侯府根基。 “玉惜,让你操劳了。”梁仲骁握了握谢玉惜的手,见谢玉惜弯着唇笑着,便走过去给她揉两鬓。 “疼。” 梁仲骁力气大,谢玉惜受不住。他又轻柔了几分,力道就刚刚好,谢玉惜舒展了眉眼。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佩兰和前院的一个管事一起从考生们落脚的地方回来了。 “仲骁,你去看看孩子。” 谢玉惜推开梁仲骁,梁仲骁还有些点不舍,但晚上还有时间,他便很快抽离,洗了把脸去抱香姐儿。 佩兰疾步进来。 谢玉惜蹙眉:“怎么了?”佩兰一向稳重,很少着急。 佩兰关上门,放下帘子,进来低声道:“夫人,奴婢去看那几个考生的时候,在一个考生的房中看到了一幅画像。” 谢玉惜顿时松开眉。 她还以为考生刚进京,不知天高地厚就得罪了人,只是房中挂了一幅画像? “谁的?” 谢玉惜心想,只要不违禁,挂什么都成。 “昌祺郡主……”佩兰道:“我刚看到一点,那考生就收起来了。” 谢玉惜还真是大吃一惊,“昌祺郡主?” 这,怎么可能呢? 谢玉惜说:“昌祺郡主和一个考生……?” 八竿子打不着啊。 佩兰拧眉道:“所以奴婢才急着回来告诉您。” 谢玉惜便问:“没让他发现吧?” “没有。那考生比我还慌张,手脚忙乱收画,哪儿顾得上看我有没有疑心。” 谢玉惜若有所思,越想越脑袋越大。 她道:“你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下次再去的时候敲打一下他,跟他说转身考试。” 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 佩兰点点头。 谢玉惜又问:“他叫什么?” “邝泽生,是外老太爷故交家的后辈,听说落魄了,之前在桐源的寒川寺落脚,快要进京的时候找咱们家老爷要了一封推荐信,拿着信一路磕磕绊绊过来的,奴婢去看的时候,他的行李是最少的,人也是最清瘦的。” 谢玉惜不知道内情,只能先一视同仁,就道:“多给他点吃的,他要是勤奋,就再多供些笔墨。” “是。” 梁仲骁抱着香姐儿进来的时候,谢玉惜跟佩兰已经说完了,他有些好奇:“考生那边怎么了?” 谢玉惜目光很快闪过一点什么,微笑道:“没事,几个不认识的人住在一起,难免有点摩擦。姐儿给我抱抱。” 孩子长重了,身上裹的软乎乎的,谢玉惜抱女儿在怀里,像抱着一大团棉花,脸色都更柔和了。 晚上,谢玉惜找功夫给桐源那边回了两封家书。 告诉谢元昌,投靠过来的考生,她都安排妥当了,顺便不着痕迹再打听了下邝泽生的来历。还嘱咐他不要落把柄,给远在京城的她添麻烦。 乔氏那头,谢玉惜让她继续盯着,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写信让快马送到京城。 至于怎么回敬王家欣妃,也简单。 “仲骁,咱们以牙还牙吧,他们查梁家的事,咱们也查查王家的事。” 虽说不一定有结果,但总不能被打了也不知道还手,那样王家会更猖獗的。 “我让卫矛去办。” 入夜,两人就寝。 次日,“夫人,考生们送了点心意过来。” 佩兰拿着考生那边送来的东西,奉到谢玉惜面前。 这种东西,谢玉惜都是不看的,但她额外问了:“邝泽生送的什么?” 他那么穷,能送什么东西谢西宁侯府收留他? 佩兰把几张纸拿了过来,上面写了几首诗词,赞宜丛墨好用,宜丛墨美,宜丛墨是好墨。 谢玉惜都读了,笑道:“还真是朗朗上口。” 佩兰问:“夫人,要拿到外面铺子去用吗?” 谢玉惜已经买下了两间铺子,照着桐源那边的生意,在京城里经营文房用具。 “好用就用吧。” 虽说……那邝泽生跟昌祺郡主之间肯定有点什么,但诗词是好的。 佩兰就把东西送到了梁记铺子,让掌柜小二的背熟了,日日宣之于口,路过的客人听到了很快就记得宜丛墨,口口相传出去,宜丛墨本身物美价廉,亦有精品可媲美徽墨,不怕不能占有京城文房用具的一席之地。 王家那头。 欣妃不是王若妍那等没出阁的小姑娘,只会用些幼稚的手段和梁珠、陈真真掐尖要强,一较高低。 她是宫斗多年,最终还能封妃的狠人。 她要是想让西宁侯府付出代价,绝对让西宁侯府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王瑞文养好了精神,惦记着报仇。 他现在不怕了,因为他招收了好几个功夫高手,天天贴身保护他。 梁虎跟李惠风绝对不可能再把他打晕了绑走。 饶如此,他也试过了,他想以牙还牙绑架梁虎跟李惠风居然是不可能的事。 这两个人不是在卫所就是回家,从不到下九流的地方流连,他一点下手的机会都有。 使阴招不成,王瑞文就只能来明的了。 他是不敢把梁虎怎么样,毕竟有个李惠风在后面撑着。 但他也能找帮手啊。 “小郡王,李惠风那小子明明是您晚辈,可从没见过他在您面前毕恭毕敬。” 翊王的亲儿子,翊小郡王,因为翊王年纪比瑞王小很多,小郡王虽然跟李惠风差不了两岁,但却高出李惠风一个辈分。 王家跟翊王走得近,王瑞文理所当然就是翊小郡王的狗腿子。 狗腿子挨打,狗腿子撺掇狗主子出面帮忙打人,翊小郡王还是乐意的。谁让小郡王娇生惯养,脑子没有太聪明,当然就特别容易被挑唆。 “走,找李惠风小子去!” 小郡王带着王瑞文在京城的街道上横冲直闯。 第236章 小心 第236章 王瑞文带着小郡王闯到了梁虎当值的地方。 他们一帮人也是不敢公然闯进卫所队伍,便等到梁虎下值的时候就在城门口将他围住。 卫所的人一看,来的人是王家大郎。 还听王瑞文大喊,旁边的是翊小郡王,各个退避三舍。 王瑞文盯着梁虎,恶狠狠道:“看你今天往哪里跑!” 那天他虽然被打晕了,眼睛被罩住了,耳朵里也塞了东西,但他凭直觉认出了梁虎。 动不了李惠风,他今天必须要拿梁虎泄愤。 就算西宁侯再大的面子,也不可能让皇上把小郡王给揍了吧? 梁虎呵道:“慢着!你说他是翊小郡王?你有什么证据?” 小郡王懵了,他不是郡王谁是?他还要证明自己是自己? 梁虎捏着拳头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王瑞文请来冒充的。你若真是小郡王,我当然敬着你,你要不是,呵——”骨头关节咔咔响。 小郡王恼了:“老子就是!” 梁虎继续说:“我不信,翊王爷仁德慈爱,翊小郡王必定也是子随父,不可能是你这种人!” 翊小郡王也不敢在外面污了父王名声,当时还真有点怯了。 王瑞文骂道:“你少他娘的在这儿胡扯,你小子不就是怕挨揍?”灵机一动,又说:“好,你想服软?别说小爷不给你机会,你要是跪下来把兄弟们的鞋子挨个舔干净了,我们就放你走。” 翊小郡王也听出来,梁虎这是想借机息事宁人。 想得美。 不揍服这莽夫,李惠风还得到处耍威风,他今天就先打梁虎杀杀李惠风的威风! “舔鞋,舔鞋!” 王瑞文带来的几个纨绔在城门口起哄。 梁虎脸色沉沉,锐利目光一直落在王瑞文身上,头发都没长出来还敢叫嚣? 看来这个狗杂种是没吃够教训。 梁虎冷哼一声,一点怂的样子都没有。 他是不能打翊小郡王。 但王瑞文哪儿来的自信,他不能揍他? “舔是不舔?” 王瑞文趾高气扬道。 梁虎黑脸:“少废话!” 王瑞文也变了脸:“揍他!”他自己怕得很,居然躲到了后面。 几个纨绔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带着自家护院,一哄而上。 王瑞文请来的几个“高手”,也都围了上去。 他们人多,但到底是花拳绣腿。 梁虎从小就在梁家耳濡目染,便是吃饭喝水也带着功夫,况且他还真上过战场,知道哪些功夫真能用,哪些只是花架子。 他一个人很快就把几个普通护院给撂倒了。 王瑞文请来的高手,却真有几下子,跟梁虎过了几招,在他脸上招呼了一拳头。 王瑞文在后面大叫:“打断他的腿!给我打他的腿!让他跪下来!” 梁虎一听就火了,人这么多,他若跪下了,就是西宁侯府的颜面落下了。 他腾出手,朝王瑞文砸了个东西过去,堪堪砸中王瑞文脑袋,听见他痛叫了一声,却没见流血。 可惜了。 梁虎和一群人继续交手,他力大无穷,扔一个倒一个,但架不住对面人多。 他暗道,照这么打下去,怕是有些不敌。 “阿虎,我来了!” 李惠风骑马狂奔过来,宝驹冲入人群,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大家都怕被马给撞死,四散逃开。 李惠风骑马站在梁虎身边,跟他比肩而立。 两人对着王瑞文跟小郡王,气势十足。 王瑞文怕李惠风,便缩到小郡王身后,低声道:“郡王,你瞧,李惠风根本就不把您放在眼里。” 小郡王早和李惠风不对付,调笑道:“李惠风,还不叫舅舅?” 堂舅也是舅,也是长辈。 李惠风笑嘻嘻:“堂舅,跑这儿欺负小孩儿来了?你爹知道吗?皇上知道吗?” 别人未必能有效告状,李惠风可以啊。 小郡王还是有些怕的。 但怕归怕告状,那也是之后的事了,现在的面子可不能丢。 “李惠风,你让梁虎给瑞文舔干净鞋子,我们这就走。” 小郡王觉得这样就算替王瑞文找回面子了。 王瑞文能得西宁侯侄子这样“伺候”,也觉得够爽,便点头附和。 李惠风扯了扯嘴角,“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郡王眉头直抽抽,拿告状威胁他,算什么敬酒? 李惠风盯死了王瑞文,道:“反正也揍过你了,也不在乎多揍你一次。” 王瑞文:“……你,你想干什么?” 他赶紧往小郡王身后躲。 李惠风斜眼问梁虎:“不伤着我的‘好堂舅’,只揍王瑞文,能不能?” “能。” 梁虎回答的干脆。 小郡王倒没什么,只觉得李惠风落他面子,十分让人生气,拿马鞭颐指气使:“你们两个敢过来试试。” 他俩人还真就过来了。 王瑞文大叫救命,他带来的护卫都围过去保护他,他还拽住小郡王当肉盾。 李惠风跟梁虎二人本身就默契,踢开护院,扯走小郡王之后,很快就抓住了王瑞文。 护卫再多,也不敌自己身怀功夫。 王瑞文又挨揍了。 一群人打到兵马司过来巡城,全都带走了,一看,一个郡王,一个公府世子,侯府小爷,最次的也是宠妃的亲侄子,兵马司直接把人都交给宫里处置。 天都快黑了,梁虎还没回家,梁仲骁到家都用过晚膳了,就听宫里来人说,皇上请他过去。 谢玉惜在内院等的着急,见梁仲骁回环秀堂立马就要换进宫的衣服,便问:“出什么事了?” 梁仲骁拧眉:“阿虎和李惠风又把王瑞文给揍了,这次翊小郡王也在其中,皇上召我进宫问话。” 孩子打架,叫长辈过去的确很合理。 但谢玉惜有种直觉,不至于这么晚了叫梁仲骁进宫,就为了孩子打架的事吧? 她紧紧拉住梁仲骁,叮嘱他:“小心回皇上的话,或许皇上让你进宫,不全为了阿虎的事。” 梁仲骁急得有点不冷静了,听谢玉惜这么一说,立刻恢复理智,沉着点头,安抚谢玉惜:“在家等我,我会小心的。” “好。” 谢玉惜哪儿放得了心,拿出绣绷,在窗下给姐儿绣肚兜绣面上的纹样。 第237章 出宫 第237章 以不变应万变,是梁仲骁进宫之前准备的对策。 他进宫的时候,景安帝正在亲自见几个小子。 到了皇宫里面,几个打架的毛小子,全都老实了,按身份高低一排跪开。 吕安站在旁边低声提醒他们礼仪,主要是提醒梁虎跟王瑞文。 “谁是梁虎?” 景安帝在龙椅上问。 梁虎肩膀微动,叩首:“回皇上,臣是梁虎。” “朕,记得你。” 从左广回来,和李惠风一起封了将军,当时景安帝过目了上报的奏折,是他亲自下的朱批。 吕安在旁边说:“回皇上的话。” 梁虎一愣,这要怎么回?他道:“谢皇上。” 他听到老态龙钟的景安帝叹息了一声。 梁虎便问吕安:“这也要回吗?” 吕安扶额,这孩子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景安帝看笑了,道:“吕安,这才是将门的孩子。站起来让朕瞧瞧。” 吕安:“快站起来。” 梁虎从地上爬起来,吕安提醒他:“千万不要直视皇上。” 梁虎压根就没打算看景安帝。 为什么呢,他感觉景安帝是个老迈的人,没什么可看的。 景安帝对梁虎很满意,很有他御前军卫们的气势,但人又很单纯。 他不喜欢心思多的人。 “你叔父,朕很看重。” 梁虎想了想,又该道谢了?“谢皇上。” 景安帝笑了笑,便问:“为什么带着朕的重外孙,和朕的孙子打架?” 梁虎有点恼火,却压着脾气,道:“回皇上,是小郡王带着王家郎君到城门口群殴微臣。” “那怎么你身上没有伤?” 梁虎跟李惠风身上几乎都没有明显伤痕,翊小郡王除了被连累着打肿了眼睛,王瑞文才伤得明显,胳膊都脱臼了一条,要不是在皇宫里面,他早就哭喊起来,叫爹叫娘了。 “因为臣力气大,因为臣颇有点功夫。” 梁虎说的自豪。 吕安心说,皇宫禁卫里面,力气大,功夫好的人多了去了。 到底是年轻人,就是敢吹牛。 景安帝却问:“你有多大的力气?” 梁虎拿不准皇帝的意思,便说:“皇上要是想知道,可以试试臣。” 景安帝随手一指:“那个鼎,搬得起来吗?” 梁虎看了一眼,点点头。 吕安惊道:“小将军,那个鼎可不轻!”那是青铜鼎。 梁虎走过去,扎了个马步,蹲下来气沉丹田,就把鼎给缓缓地举起来了,举了一会儿,正要放下来,景安帝淡淡道:“你就举着吧。” 梁虎就继续举着鼎。 吕安低头忍笑。 景安帝又问王瑞文:“被打的那么惨,都不知道跑?不怕你姑姑担心?” 王瑞文脸上不是鼻涕就是眼泪,磕头道:“回皇上话,怕。” “真怕假怕?” 吕安给了王瑞文一个眼神,提醒他想好了再说。 王瑞文道:“……怕。”怂的都不敢哭了。 这是真怕了。 但不是怕欣妃,而是怕景安帝责问。 景安帝问李惠风:“你怎么又跟他俩打起来了?” 李惠风选择说实话:“为了帮梁虎。” 景安帝便问:“你跟梁虎比你跟你舅舅更好?” 这个问题就棘手了,李惠风若说是,岂不是证明他不重亲情?梁虎听着都替李惠风捏把汗。 吕安想看在瑞王份上提示下李惠风,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提示。 因为他都拿不准皇上想问什么。 李惠风依旧说实话:“是。因为堂舅也不疼我!他跟王瑞文一起欺负我和我的朋友。” 景安帝便道:“风儿,你想说,你们俩不友不恭,也怪他?”指了指翊小郡王。 “没错!” 李惠风咬牙道。 景安帝就问翊小郡王:“是吗?” 小郡王见了亲爷爷,再不敢嚣张了,比在他爹面前还要谨小慎微。 若说谁受这皇权压迫最直接,当然是他了。 小郡王哭道:“皇祖父,孙儿错了。” 这就吓哭了? 真不经吓。 景安帝挑挑眉,放过了翊小郡王。因为这孩子就不太值得敲打。 殿内充斥着小郡王的哭声,其他人气儿都不敢喘大了。 梁虎举不住了,憋红了脸问:“皇上,臣能放下来了吗?” 景安帝闭目,吕安递过去一个眼神——继续举着吧。 梁虎咬牙切齿举着鼎。 不能惊扰了皇帝,否则是大罪,这鼎他绝对不能落到地上。 梁仲骁进宫了,吕安请示了景安帝,就出去传话。 梁仲骁进来的时候,看到面前的情况,心一沉,尤其是看到梁虎脸红脖子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臣,参见皇上。” 景安帝点点头,让梁仲骁到前面来,和那些小孩子们隔开,但是依旧落于在翊小郡王的背后。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梁仲骁见,除他之外,没有别的人来,心知,今晚没别家的事了,果然像玉惜说的那样,皇上找他不单单为了梁虎的事。 “仲骁,你家孩子力气大,又打架了。” 景安帝淡笑道。 梁仲骁:“是臣教侄无方。臣回去一定好好教他君臣之道。” 景安帝微笑:“孩子大了,是不好管。”他顿了顿,道:“他也举很久了,你去替他放下来。” “是。” 梁仲骁起身,走过去接来梁虎手里的鼎,轻轻缓缓地放下来,二人联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梁虎看着梁仲骁,松了口气。 梁仲骁面容绷紧,不敢松懈,他带着梁虎继续跪在景安帝面前。 景安帝说:“吕安,让他们几个都退下吧。” 该敲打的都敲打了,再不懂事就是大人不懂事。 吕安就把几个小的给带走了,梁虎走的时候,胳膊因脱力而颤抖。 翊小郡王和王瑞文俩也都老实了不少。 李惠风皱眉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梁卿。” “臣在。”梁仲骁道。 景安帝问:“王瑞文带着小郡王揍你的侄子,你怎么看?” 梁仲骁没有犹豫太久:“臣……有点心疼臣的侄子。但臣谨记,郡王是皇上的皇孙。是臣的侄子没分寸。” “你能守好君臣之道,朕心甚慰。” 说完这句话,景安帝的态度就亲和了不少,他道:“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跟你侄子都是耿直的人。” 梁仲骁不知道梁虎什么地方让景安帝觉得耿直,而且他进殿来就看到梁虎在受惩罚,说明梁虎做错了事。 他便说:“梁虎父母早逝,臣忙于军务没有教好他,他有冒犯皇上的地方,都是臣的错。” 景安帝笑道:“朕很喜欢你们叔侄,来,跟朕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入夜,景安帝带着梁仲骁乔装出宫。 第238章 风雨欲来 第238章 景安帝带着梁仲骁到了诏狱,这是关押重犯的地方。 梁仲骁不知道景安帝为什么会带自己到这种地方来,诏狱的案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吧? 不,未必。 梁仲骁面色平静,步伐稳重,但脑子却转的飞快,还不忘记出门之前,谢玉惜的提醒。 诏狱里有狱卒把他们带到诏狱最深处的牢房里面,里面关押着一个人。 “仲骁,看看他。” 景安帝衣着仿佛普通文官,身上的花纹无龙无明黄色。 “这是……他……” 梁仲骁看了半天,那人枯瘦的失去了人样,但头发还梳得整整齐齐,脸色发灰,根本就不像还有活人气。 能在诏狱这种地方待着,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这个犯人,和别的身上血淋淋黑乎乎的犯人不一样。 他的待遇不一般,有饭吃,饿不死,但一定过的生不如死。 景安帝见梁仲骁认不出来了,就明说了:“他是俞大当。” “他?” 梁仲骁尽量不让自己过分惊讶。 但他真认不出来,眼前的囚犯居然是俞大当。 去年他在左广生擒了俞大当,亲自把人押解回来,当时的俞大当就算造反失败了,也还有悍匪头子的气势,而现在…… 也就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这人是俞大当,倒不是最让他惊讶的。 梁仲骁不懂,俞大当这种罪犯的罪名根本没有翻案的余地,为何还没处置? 他只管抓不管杀,他还以为俞大当早就被处死了。 “皇上,此人该死。” 梁仲骁道。 景安帝眼神阴鸷:“他是该死,再跟朕去看看北镇抚司衙门审他的卷宗。” 还要带他看卷宗? 梁仲骁更摸不准景安帝的意思了。 但看完卷宗,他惊出一身冷汗,也大概猜到景安帝为什么要让他看俞大当,又为什么要让他看卷宗。 “仲骁,你抓到俞大当的时候,朕只顾着论功行赏,忘了问你,此人被你抓到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景安帝紧紧盯着梁仲骁的脸。 梁仲骁低头回话:“回皇上,俞大当被臣抓获之后,的确说了些逆民之言,但也只说了一句,就在这卷宗上有记录。” 景安帝很想知道当时的情况:“俞大当当时还想蛊惑你跟军卫?” 梁仲骁说:“是,但臣认为他所言都是悍匪的疯话。” 景安帝点点头,不论从当时文官记载抓获俞大当的案卷来看,还是从梁仲骁反应中观察,梁仲骁说的都是真话。 可真话,不代表就是全部的真相。 多的是大臣用部分真话来蒙蔽他的眼睛,说不定,想这么干的还有他的亲儿子。 “仲骁,你要是想起什么,记得告诉朕。” 景安帝拍了拍梁仲骁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朕要知道一切,哪怕和瑞王、翊王或是明王有关。” 梁仲骁只觉后背发寒:“是。” 出了诏狱,梁仲骁就坐马车回西宁侯府了,梁虎就在二门上等他,知道小叔回来之后肯定要去见婶子,水都没喝一口,就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 谢玉惜派人来劝过,梁虎不肯进去。 “小叔!” 梁虎见到梁仲骁,连忙上前去认错。 今天进宫,受到景安帝的敲打,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鲁莽。 虽然有李惠风给他帮忙,但两人身份终究不同,李惠风怎么样都不会有事,他却不一定。 要不然举鼎受惩罚的,怎么只有他一个? “小叔,我错了,连累您跟我一起受罚。”梁虎老老实实认错。 要不是小叔最后来帮他落鼎,皇上怎么可能就那么放过他? 梁仲骁这时候却没功夫和梁虎说这些,他看了梁虎一眼,道:“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找我。” 说完就回环秀堂了。 梁虎摸了摸头,还以为要再挨一顿揍,这就没事了? 梁虎回到自己院里,还有点茫然。 “回了?” 谢玉惜等到了梁虎又等回了梁仲骁,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下。 梁仲骁道:“我换身衣裳再进来。” 谢玉惜嗅了嗅,他身上有淡淡的发霉的味道。皇宫可能有发霉的地方吗? 谢玉惜等了一会,梁仲骁去换身衣服,简单洗了洗,才进来,道:“玉惜,你说对了,皇上让我过去不全是为了阿虎的事。皇上带我去了诏狱。” “诏狱?那不是关押重犯的地方吗?” 谢玉惜还是了解一些朝廷里的机构跟各部职能。 梁仲骁点头:“俞大当还没死。” 他又说了景安帝让他看卷宗,而卷宗上都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像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那些司员就……一字不改的写上去了?” 谢玉惜攥紧了帕子,念都不敢念俞大当说的大逆不道之言。 景安帝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已是最温和的话了,俞大当在狱中细数景安帝从登基到执政,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不够好的政事、私事。 将景安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其中是否有偏颇且不说,有些事谢玉惜都没听说过,那些造反的土匪们如何得知? 梁仲骁叹气:“是皇上要求他们原话记录在案,由吕安亲自监督。” 谢玉惜不明白了:“皇上叫你过去,就为了让你回忆当初抓俞大当时,他说了些什么?” 梁仲骁想到卷宗上的其他内容,脸色肃然:“俞大当攀扯的时候,说他听命于‘神’,皇上的不仁都是‘神’托梦给他。” 他不信这些怪力乱神。 谢玉惜一下子就道破了关键所在:“皇上怀疑这个‘神’,指的是……几位王爷?” 梁仲骁点点头,景安帝就是想知道,俞大当到底是为哪路“神”办事。 “皇上疑心王爷?” 谢玉惜忍不住问:“皇上可有透露,他……” “没有。” 梁仲骁并没有从景安帝的态度中感觉到,他目前怀疑的对象是谁。 只是以景安帝的疑心与手段,他既然起了疑心,必有所动作。 景安帝能留俞大当这么久还不让俞大当死,说明过了这么久他还在耿耿于怀,这件事便不是杀一个囚犯就能结束了。 谢玉惜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第239章 陷害 第239章 “阿虎,王家那个最近没有找你麻烦了吧?” 借着一起用饭的功夫,谢玉惜问梁虎,她问的很小心。 这种时候,西宁侯府已经不能再惹事点眼了。 梁虎进宫那次也是被敲打得懂事了,便道:“没有。小郡王跟姓王的现在影子都没了。” 他还说:“婶子,你放心,就算再看到他们,我也绕路走。我先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谢玉惜点点头:“对,匹夫才逞一时之勇。阿虎你和他们不一样,用不着在拳脚功夫上跟他们逞凶斗勇。” 梁虎也是这么想的。 “婶子,我吃饱了。”他还要出去当值,谢玉惜让人给他带好垫肚子的干粮和水囊,送他到廊下。 梁虎出了门,李惠风在外面等他。 两人一对视,李惠风便开口道:“王瑞文今天也老实了,我的人说他带着小郡王在花街柳巷喝酒。” 俩人又可以高枕无忧一天。 景安帝的敲打是有用的,打架的所有人都老实了。 “咱走吧。” 两人骑马去卫所里等着跟兄弟们换班。 梁虎跟陈真真的婚事将近,谢玉惜也没闲着,最近一直忙着和梁珠一起给陈家拟聘礼。 桐源有桐源风俗,京城有京城的娶妻规矩。 谢玉惜怕自己不懂事,办出了差错,她还请来了几个刚认识的京城贵妇喝茶,顺便请教她们家中嫁女儿娶妇的事。 贵妇们说了一通,佩兰和含茹两个在旁边用笔记着,谢玉惜心里也摸清楚了七八分。 贵妇们见谢玉惜十分郑重,还有些紧张,便安慰她:“侯夫人用不着担心,要是好说话的亲家呢,只要府上心意足够,其他的都是小事。” 心意足够如何体现?当然就是聘礼的多少了。 这个谢玉惜不慌,梁虎父母相机去世之后,侯府的产业早就分好了,只是他们兄妹三个年纪太小,一直没分开住而已。 除此之外,梁仲骁和谢玉惜两个当长辈的,另还有表示,再加上阿虎自己军功所得,足够堆出体面的聘礼了。 正说着,有二门上的丫鬟来禀,说是有人想上门拜见。 谢玉惜让秦妈妈去看看。 一般没来路的人,她都不见,毕竟梁仲骁封侯还没有多久,多的是人盯着西宁侯府,谢玉惜少不得谨慎些。 秦妈妈去了一趟就回来了,给谢玉惜使了个眼色。 谢玉惜借口换件衣裳,留着梁珠在那儿招待客人,自己出来和秦妈妈说话。 “谁来了?” 秦妈妈道:“是个生脸,说是有事想求咱们侯爷,给送了这个东西……” 谢玉惜一看,秦妈妈手里拿着礼单,上面就写了一个东西,一整尊羊脂玉的观音雕。 她看了看上面的尺寸,惊道:“这么大一座?” 就是供在香火旺盛的寺庙里,也不嫌小了。 秦妈妈低声说:“带都带来了,用红绸布盖着,我打眼一眼,的确是好玉,也有那么大的尺寸。” “夫人,收不收?” 进京这么一段时间,送礼的人不少,但都是恭贺他们乔迁之类,礼也算合适,将来别人家有喜事,都是要还的。 但像这种贵重东西,若非自家人,那是真不敢收。 何况对方还想求西宁侯府办事,绝不是小事。 谢玉惜摇摇头,正要直接拒了,忽觉心中冒出点疑窦,就问:“说了是什么事吗?” 秦妈妈说:“事不是大事,但听起来对他们家很要紧。” 谢玉惜当然要弄清楚怎么回事。 就听秦妈妈说:“军户代代世袭,送玉观音的这家人说家里父母无子,就过继了他这个儿子过来,养父生前明说了想让他世袭军职,但都督府里迟迟不给办。 “他想让侯爷给想想办法,说是以后还能给侯爷效劳就最好不过。” 谢玉惜皱眉:“养子也是子,只要上了族谱,便和亲生子无二般,若是不能世袭军职,定是有什么地方说不过去。” 秦妈妈道:“听那人意思,就是有人故意为难他。所以他宁把玉观音送给西宁侯府,不愿送给那些贪腐的人。” “在这之前,他可有求别家?” 总不能直接就求西宁侯府吧?梁家刚到京城,还没扎下根,未必能办成事。 要是只求了西宁侯府,这就说不过去了。 秦妈妈微顿,道:“这我没问。” 谢玉惜说:“也不用问了,听您说的意思,他这事儿也不是一朝一夕没办妥,不知已经求过多少人。旁人都没替他办下,梁家也别去逞这个能。” 而且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秦妈妈说:“我这就去推了。” 她想到那一尊羊脂玉的观音,就有种长了见识的感觉,还真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大块儿的羊脂玉。 秦妈妈打发走了送玉的人,那人失落地坐上马车,一上车脸色就变了,在京城里绕了几圈,最后回了王家,等天黑之后,到了王侍郎的书房。 “大人,西宁侯府不收。” 王侍郎皱眉:“那么大的羊脂玉,他们不收?西宁侯府的人可曾亲眼看过?” 那人说:“西宁侯夫人派了一位管事妈妈出来,我揭开布让她亲眼看过了。” 王侍郎简直不敢信,那么大的羊脂玉,西宁侯夫人看了居然不心动? 那人迟疑道:“侯府的管事妈妈没有告诉侯夫人?” 王侍郎想了想,道:“就算说了,西宁侯夫人没有亲眼见过,怎么能信?怎么会心动?” 那人便说:“我再去试一次?” 王侍郎抬手阻止他,深思熟虑之后,道:“这次不要只让西宁侯夫人一个人知道,她不识货。趁着西宁侯也在家的时候去送,记住,要让梁仲骁听到‘你’为什么求他。 “当年他承袭伯位的时候也遇到了跟‘你’一样的困难,我不信他一点都不被触动。” 那人道:“是,这次我会带着‘两个女儿’一起过去。” 王侍郎满意的点点头,感慨:“还是欣妃娘娘说得对,对他们就要下手狠一点。” 这一招他的心腹想的极好,他不信梁仲骁不上套。 只要西宁侯府敢收,他立马让他们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惹恼了王家,就是这个下场! 于是,那人又一次登门了,挑在了梁仲骁刚刚回府的时候。 第240章 做局 第240章 “侯爷!” 梁仲骁刚下马,就有人朝他下跪,那人跪下去之前,身姿笔挺,一看就是从军的人。 梁仲骁把马交给身边的灵才,管事的围上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梁仲骁皱眉道:“先把人请进去。” 侯府门前人来人往,闹出动静不好看。 管事让人把男子跟他一双儿女扶起进府。 管事和梁仲骁说:“侯爷,这人第二次来了。” 梁仲骁就问这人为什么来,管事说,男子想求侯府帮个忙,还带了谢礼。 梁仲骁想了想,问管事:“夫人知道吗?” “知道。” 玉惜没有管,那就是不能管,以梁仲骁的性格,他不会在这种琐事上费神,就和管事说:“给点茶水点心再把人打发走。” 看那男子带孩子等了许久的样子,怕是不好受。 管事应下,那男子眼见梁仲骁不管了,挣脱小厮们的搀扶,冲过去朝梁仲骁下跪,说自己遇到的难处。 果然,梁仲骁听到是因为世袭军职被为难,想起了他当年承袭伯爵之位的种种艰难。 当时连大嫂都去世了,家里还有几个小的,乱成一锅粥。 “你先起来,军卫的膝盖不随便跪人。” 梁仲骁道。 那人便带着孩子起身。 梁仲骁说:“我进去换件衣服。”他给管事使了个眼色,让把人带走,管事立刻就把人先请走。 刚脱身,梁仲骁就回到谢玉惜那里,跟她说了这事。 “侯爷,您动恻隐之心了?” 谢玉惜打量他神色,看出了一点同情。 梁仲骁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可以酌情帮他说句话。” 谢玉惜有种莫名的担忧:“可是他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求侯府,还带着东西上门,怕是别人都知道了。” 这种程度的办事收礼,在京城多的是,因为那人所求本就是合理的事,西宁侯府即便是帮了,也没多大事。 梁仲骁就说:“你怕人知道咱们收礼?那就不收。我听他说那是祖传的玉,你喜欢吗?” 谢玉惜摇摇头。 梁仲骁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那就让他拿回去吧。” 谢玉惜笑说:“他这样张扬上门祈求,旁人只会以为你肯定收了好处。你白替人跑腿,礼都不收,可冤死你了。” 梁仲骁不在乎这个,他换了衣裳,把香姐儿抱起来,说:“就当给女儿积福。” 他是不要福气了,他的福气够多了,福报都应在女儿头上就行。 谢玉惜还是想谨慎点,她想了想,便说:“这回还打发了他,先晾他几天。就当……好事多磨。” 梁仲骁点点头,世袭不是小事,他白帮人办成了,让对方等等又怎么样? “听你的。” 前院的把人请走了。 那人又回到王家,王侍郎一听,急了:“还是不收?” 那人狐疑道:“可我见西宁侯似有心软的迹象,莫非又被他夫人劝下了?” 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了。 王侍郎拍桌道:“这个西宁侯夫人,年纪不大,心机深沉又歹毒!” 几次三番都不上套,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石头吗? 那人拿不准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便问:“大人,我还去继续求吗?” 王侍郎摆手:“你再去她恐怕更反感。” 他琢磨了半晌,道:“既然西宁侯有了松动,你就继续去打动他,这次不要让他夫人知道。” “万一西宁侯告诉了他夫人,这就是第三次了。” 次数多了,难免引起他们疑心。 王侍郎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奋道:“不,不通过西宁侯,你去说动他的侄子。他不是有两个侄子吗?小孩子防备心没有那么重,最容易上当。” “听说西宁侯有两个侄子,有一个侄子跟英国公府嫡长孙经常一起厮混,也不太好下手。” 王侍郎就问:“西宁侯他另一个侄子在哪?” 那人想了半天,想不到和西宁侯二侄子有关的消息,“难道没进京城?” 王侍郎道:“你先从他大侄子下手吧。快去,娘娘都等急了。” “是。” 人刚退下,欣妃的人果然来催问了:“大人,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王侍郎脸色为难,说西宁侯府两次都不上套。 欣妃心腹道:“大人,马上就是端午宫宴了,可别错过了好时机。” 王侍郎说:“我明白,请娘娘放心,他们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欣妃心腹点点头:“皇上现在很看中西宁侯,偏偏西宁侯跟翊王交恶,又跟瑞王那边的人走得近,娘娘心焦的很啊。” 王侍郎只能再次保证,他一定尽快让西宁侯府进入圈套。 欣妃宫中。 她又没等来好消息,心情着实糟糕。 派到桐源去的人,暂时也没抓到什么把柄,西宁侯府老家的人,要么是不愿意得罪西宁侯府,要么是不敢得罪。 不知道梁仲骁跟谢玉惜两口子怎么治家,居然让她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西宁侯府。 梁鹤来家书了。 除了报平安,他说他也知道一些侯府近日发生的事了,特意问了梁虎和谢玉惜安。 梁虎跟王瑞文打架,谢玉惜虽在后院,少不得要给他在女眷里头擦屁股。 还好,陈真真家里并没有为此动怒,大概也是早就看不惯王家,甚至觉得出了口气。 “你二哥就是心细。” 看家书哪儿少的了梁珠。 两人一起读信,梁珠把另一张信纸递给谢玉惜:“婶子,二哥还有嘱咐。” 谢玉惜一看,梁鹤提醒他们说,小人难防,让她跟梁仲骁小心王家给他们设圈套,信上还说,王家手段阴狠毒辣,最擅长做局害人,让他们千万小心小心再小心。 梁珠一看就有点害怕了:“婶子,二哥说的是真的吗?” 谢玉惜也奇怪了,梁鹤人在念书,怎么会对王家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忽然想到那尊羊脂玉观音,不会就是一个局吧? 谢玉惜眉心一跳,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想了一遍,侯府里肯定严防死守不会随便被设计,就只有梁仲骁跟梁虎二人那里有下手的可能。 “不管是不是真的,咱们都要多加小心。” 谢玉惜给梁鹤回信,还给桐源老家再写了一封信,让乔氏更加谨慎应对外来人接近。 最后就是提醒梁虎,小心那些突然靠近他的陌生人。 第241章 新朋友 第241章 谢玉惜让人给梁虎提了醒,但她说晚了。 梁虎最近还真认识了几个新朋友。 他跟李惠风毕竟不在一个卫所,虽说二人不忙的时候常常同出同进,但总有不在一起的时候。 梁虎是个男人,不可能天天在内宅厮混,刚到京城又不是很熟悉京城的人情世故,少不得要交点新朋友。 除了李惠风带他认识的朋友,还有他自己通过卫所的同僚和别处常玩的地方混熟了的朋友。 这日,他和李惠风碰不到一起,就带着小厮去了京郊的马场。 那里有最新的战马,最好的长弓,和最好的对手。 “梁虎,这儿,这儿!” 梁虎骑马过去,同一个卫所的同僚,带着新朋友来找梁虎。 那人伸手和梁虎打招呼,道:“梁大爷,我是齐勇。” 他们卫所的人,每次和同为军卫的人见面都是以掰手腕为打招呼的方式。 两人双掌相击,便紧紧相握,相互较劲。 角力了好一会儿,居然分不出胜负,梁虎眼一亮,动真格了。 他在卫所里是力气最大的,举重之外,掰腕子也没有比得过他的。 梁虎本来不在这种事上较真,可遇到了个对手,他便有些意外,使了七分力气险胜。 “齐勇,你练过?” 梁虎松了手,攥着缰绳问。 齐勇此人看着内向,点了点头好像不大会说话的样子:“从小跟着我爹瞎练过。” 旁边有人撺掇他俩:“这不算什么,正儿八经比一场,输了的请喝酒。” 这都是再正经不过的小乐子了。 梁虎又不怕输,挑了挑眉看着齐勇。他怕齐勇输不起。 齐勇也说好。 一群年轻的军卫们,骑马找了个地儿看他俩掰手腕。 梁虎还是赢了,齐勇请他们吃晚饭,还喝酒。 梁虎说他在外面不喝酒,只是人多嘴杂了,由不得他推脱,但他也保持着理智,只喝了自己酒力的五成,所有人都醉倒之后,只有他还清醒着。 他注意到,齐勇好像也醉了。 大家各自回家,梁虎带着小厮还能清醒地骑马。 接着几日,这个齐勇总是被人推着出现在他面前,不是跟他掰腕子,就是跟他比骑射。 齐勇常常输给他,而且不是输的彻彻底底,只是棋差一着地败下阵来。 梁虎赢的都不好意思,说:“改天不比了,改天我请大家喝酒。” “梁大,这可是你说的,不准放兄弟们鸽子。” “当然。”梁虎又不是没银子,请七八个兄弟吃顿好的还能请不起? 有人开玩笑道:“要不把英国公那位大爷也请来?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李惠风和梁虎关系好,大家都知道,李惠风的身份他们也都知晓,谁不想攀攀交情? 这样的场面梁虎跟李惠风也见多了,他便没当回事,随口就应了。 也就是在这天晚上回去,谢玉惜身边的佩兰过来叮嘱他,小心有意接近他的陌生人。 梁虎还是喝了酒,闻言一下子就清醒了,跟佩兰说:“姑娘让婶子等等我,我换身衣服给婶子请安去。” 佩兰点点头:“大爷快去,奴婢这就回夫人的话。” 梁虎赶紧把换了衣服,把身上酒气散了散,才往环秀堂去。 新的环秀堂和西宁侯府老宅的环秀堂风景不一样,谢玉惜为了让院子看来“秀美环绕”,让人在院子里栽种了新树,最近已经动工晚了,梁虎进来的时候,看到院中树影重重。 “婶子。”梁虎请了安,又问:“香姐儿睡了?” 谢玉惜笑道:“都什么时候了,她一个孩子还不睡?” 这才过晚膳的时候,大人要消食,小孩子却已经睡了。 梁虎便道:“下回我等白天来看看妹妹。” 自从搬到京城之后,梁虎单独住前院,又在卫所担任了职,谢玉惜已经不大向之前一样跟梁虎常见面,便问他最近怎么样。 梁虎笑起来:“挺好的,李惠风很照顾我。” 看他神色轻松,想必是真的很好,谢玉惜也就不担心了。 梁虎看到了谢玉惜放心的表情,便忍不住关心起家里的事,他知道婶子在为他操持婚事,他也应该分担他能分担的。 “婶子,佩兰姐姐说,让我最近提防着些,是不是王家跟翊王又动歪脑筋了?” 谢玉惜拿不准是谁,只能说王家是最恨他们西宁侯府的,翊王少不得也看梁家像看眼中钉一样。 但西宁侯府是新起之秀,不知已经招惹了多少人的红眼,未必就没有别人想为难侯府。 “不好说。但京城和桐源不一样,咱们到底还是外地人,你小心些总没错,结交新朋友的时候多长个心眼子。” 梁虎点点头,脑子里一闪而过齐勇他们的样子。 “没什么事了,阿虎你早些回去休息。” “好。” 梁虎特意走到望夕苑,看到院们还没有关,里面灯也亮着,就在院子里跟梁珠问了个安,立刻回前院休息。 丫鬟要过来伺候洗漱,梁虎自己动手惯了,把丫鬟给打发了。 但像他这样军卫出身的男子,拾掇起自己就不够细致了,他也没想过,将来成亲要跟一个姑娘住一起是什么样。 第二天,梁虎闻自己身上没有酒气了,就问小厮:“我身上还有味儿吗?” 小厮说没有。 梁虎又去给谢玉惜请安,说想抱抱香姐儿。 他没想到,梁仲骁早上值夜之后回来了,瞪大眼:“小叔?” 梁仲骁天不亮回来的,和衣躺了会儿出来, 眼睛还是红的。 奶娘给香姐儿穿好衣裳抱出来,梁虎哪儿还管梁仲骁,转身就要抱一抱。再不和妹妹亲近,小丫头都快不认识他了。 “净手没?就抱。” 梁仲骁一巴掌拍在梁虎肩膀上,那力道,梁虎身负巨力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小叔……我再去洗洗。” 说他已经洗漱了没有用,得当着梁仲骁的面仔仔细细洗一遍,洗出来手都是香的,才能抱香姐儿。 他看出来了,香姐儿就是小叔的心肝肉。 梁虎心里明白,那是因为,婶子在小叔心里有分量。 当然了,婶子在他们全家心里都有份量。 “来都来了,坐下用饭。” 梁仲骁让梁虎陪着他用早膳。 梁虎依依不舍放下香姐儿,坐下陪着梁仲骁跟谢玉惜一起用饭,在外面大口喝酒,豪情万丈的他,回到府里还会为小叔婶子布菜。 梁仲骁见梁虎给谢玉惜布菜,满意地颔首。 敬爱婶母,应该的。 第242章 谨慎 第242章 “小叔,婶子,我走了。” 梁虎在这边用完饭,就告了退。 梁仲骁淡淡点头,谢玉惜还是让人给他包点儿点心带走。卫所里上值的时候,经常饿着渴着,家里做的点心比外面的干净好吃。 梁虎揣着点心去卫所,几个同僚已经约了下午换完值,一起去京郊马场赛马。 还问梁虎:“上次说叫上英国公府大郎,叫上了吗?” 梁虎随口道:“我跟他约了今天,他来不来不知道。” 的确跟李惠风约了日子,但是两人未必能赶在一起空闲,这约定做不得准。 有家世背景的少爷就是难邀约,他们也是知道的,问了一句也就没再多问。 到了时间,李惠风来了,见到梁虎就扬起笑脸:“阿虎。” 梁虎问他:“赛马去不去?最近还有个兄弟力气很大,能跟我掰腕子,你要不要跟他比划比划?” 李惠风对掰腕子没兴趣,就问:“他骑射功夫怎么样?” 梁虎想了想,居然想不起来,就记得齐勇酒量不怎么样。 就说:“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李惠风特意来找梁虎,还能不去? 一起骑马去马场,快到的时候,两个人慢了下来,“最近你妹妹怎么样?” 李惠风也不能经常给梁珠写信,就只好让人送东西到西宁侯府,但送东西也不能和梁珠见上面,梁珠好不好,他只能找梁虎打听。 梁虎打量他:“你是为了我妹妹才来找我的吧?” 李惠风拍他肩膀:“瞧你这话说的,咱哥俩你还挑我的礼?” 梁虎斜眼笑:“你问我哪个妹妹?” “两个妹妹。”李惠风还真有点好奇香姐儿近况,他说:“你家香姐儿一看就是个乖的,不像我家里那几个妹妹。” 他娘李夫人在内宅里面还是有手段的,庶女好几个,庶子一个都没有。 这也正常,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他要是没顶天立地的时候,庶弟不会出生。 “你妹妹怎么了?” 梁虎还从没听李惠风提过他的妹子。 李惠风道:“没趣儿的很。她们年纪不大,各个见我就跟耗子见了猫。”说着,失望地摇摇头。 还是西宁侯府的妹妹们有意思,怯生生,活生生。 梁虎心头不爽:“你净来招我的妹妹。” 李惠风笑:“以后要成了一家人,香姐儿不也是我的妹妹?” 梁虎刚想说,想得美,就听李惠风问:“我那儿得了一把好刀,还没开刃,等我找了工匠开刃,你要不要去试试?” 李惠风说好的利器,梁虎当然要去试试。 转头就忘了,李惠风要抢他两个妹妹的事。 李惠风却没忘记,梁虎还没告诉他梁珠最近怎么样,于是又问了一遍。 梁虎轻哼道:“好着呢。有我婶子照顾家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放心,谢姨最体恤人了。” 提到谢玉惜,李惠风少不得多夸赞两句。 两人说说闲话就到马场了,齐勇今天也在,但他精神不济,别人跟他说话,他也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 梁虎还说跟他比比骑射,齐勇眼看就没心情,他少不得过问一下:“齐勇,你怎么了?” 齐勇失落摇头,说没什么。 周围人就替他打抱不平:“还不是都督府那些光领俸禄不干事儿的。” 有人提示了一下出声的人,斜眼看着李惠风。 众人反应过来,李惠风他爹可就是都督府的,虽说分了五军都督府,他们骂的不是李惠风他爹所在的都督府,但毕竟都顶着都督府的名头,多少有点被牵连到。 梁虎一看大家都知道,就他不知道,便问:“怎么回事?” 有人替齐勇说:“他舅舅,本来该世袭军职,都督府里不给办, 拖了好长时间了,现在他舅舅病了,家里天都塌了。” 大家都是军卫,最容易为这种事情动气。 齐勇摆摆手:“算了,别说了。” 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让人看了更是生气。怎么能欺负这种老实人! “虎哥,你看要不你帮齐勇他舅舅说上几句话?” 有人提议。 军卫们想起来,对他们和齐勇的家里来说是天大的事,可对梁虎跟李惠风,这算个什么天大的事? 齐勇慌了:“别别别,这是我舅家的事,别为难虎哥。” 有他这么说,大家倒也不好意思太顶着梁虎把这事儿认下。 齐勇强颜欢笑:“不是来赛马的吗?来啊!” 很快大家都去比赛骑射。 李惠风跟梁虎两个先赛了一场,李惠风和梁虎同时回到终点。 李惠风惊道:“行啊阿虎,一阵子不见你骑术见长啊。” “都是跟着他们练的。” 梁虎自从到了军卫,还真学了不少东西,所以他对卫所的军卫们也是有同袍之情的。 李惠风见梁虎看着齐勇那边深思,就问:“你想帮他?” 梁虎不如李惠风懂京城里权势关系,便问:“这事儿难办吗?” 李惠风说:“不难办。” 这事儿要是到他父亲面前,那都不能叫事。 李惠风又说:“你别急,等他找你。” 齐勇果然来找梁虎了,也确实是想找梁虎帮忙,他态度倒是好,说:“要是让虎哥为难就就算了。” 梁虎最不喜欢旁人压着他干不喜欢的事,这般以退为进,他反倒更想帮助对方。 “家里我叔叔婶子当家,我回去问问我叔父。” 梁虎忽然想到了谢玉惜提醒他的话,所以没当场允诺,只说要回家问问。 齐勇已经感激不尽。 李惠风跟梁虎一起返程,两个人商量着齐勇的事,梁虎道:“还是得先查清楚,看他说的都是不是真的。”要是真事儿,他才能拿到小叔和婶子面前说去。 李惠风拍胸脯:“交给我。” 第二天,李惠风就查到消息了,是真的,齐勇的舅舅因为养子身份,一直不能世袭军职,跟齐勇的舅母带着两个女儿日子过得不算好。 要是能世袭军职,年年都能领俸禄,齐勇舅舅一家子都有指望了。 也是这一天,齐勇特意带了点家里珍藏的动物皮子来找梁虎。 第243章 成了 第243章 梁虎没有要齐勇送的皮子,他说:“我还没问我叔叔婶子,你先拿回去。” 他本意是不想要的。 这事儿并非鸡毛蒜皮的小事,几张皮子不够齐勇谢他的,他看中的是别的。 齐勇坚持也没用,只好把皮子先带回去。 但他拿过来的时候静悄悄的,拿走的时候却让好多人都看到了,不知的还以为梁虎直接拒绝了他。 这不,晚上梁虎回家的时候就有人问他:“虎哥,你不帮齐勇了?” 梁虎默了默,没说帮,没说不帮。 众人心道,梁虎这是不帮了?还是没能力帮?梁虎毕竟是当侄子的,又不是西宁侯府当家的,也许他说话没分量。 有人跟齐勇关系好,也猜测梁虎可能帮不上忙,就说:“要不……虎哥你请李大郎他帮帮忙?这对国公府来说,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梁虎看那人一眼,说:“你这么慷慨,你去帮帮齐勇?” 那人知道梁虎是生气了,连忙闭嘴,旁人也都立刻来哄着梁虎,让他别往心里去。 梁虎心里觉得怪怪的,怎么一个个都对齐勇的事这么上心? 齐勇本人的态度没的说,其他人却总是裹挟着他。 梁虎回到西宁侯府,琢磨着要不要跟小叔婶子说这事儿。 他本意是想帮的,但他越想越心里不舒服。 “对了,婶子说让我注意新朋友!” 他何必犹豫那么久,听婶子的不就完了。 梁虎脑袋一拍,去找谢玉惜请教。 这不就巧了,谢玉惜问:“你同僚的舅舅袭不了军职?这么巧?” “什么这么巧?” 梁虎一头雾水。 家里的事,梁珠也清楚,就在旁边道:“最近有人求到府里来,求了两次,也是求小叔帮忙承袭军职。” 谢玉惜在脑子里把事情转了转,又问梁虎:“他怎么求的你?” 梁虎就把事情一说,还包括自己被裹挟的感觉,他忍不住替齐勇解释:“他倒是个老实人。” 谢玉惜淡笑:“老实人未必是好人。他自己不说坏话不做坏人,可你若是不帮他,你就成坏人了。” 可不就是这样! 梁虎恍然大悟。 “婶子,那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我是答应帮他,还是不帮?” 谢玉惜道:“先答应他,且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梁虎听了谢玉惜的话,回到卫所之后,找到齐勇,说他小叔同意帮忙了。 齐勇大喜,千恩万谢。 没多久,齐勇的“舅舅”又上西宁侯府的门了。 这一次,梁仲骁和谢玉惜一起见了那人。 那人再次述说自己的遭遇,并将玉观音送上,诚恳地说:“侯爷,夫人,家里没什么值钱了。这一座玉观音是祖传的,我宁愿给您二位大善人,也不想给那些朝廷的蛀虫!” 梁仲骁道:“既是你祖传的,你收回去吧,我们用不着。” 那人脸色微僵,不收?这可不行。玉观音里大有乾坤,西宁侯府要是不收,他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他叹气道:“侯爷,夫人,我如实相告吧。之所以有人不让我世袭军户,就是这玉观音惹的祸。”他仰天长叹:“怀璧其罪啊!侯爷夫人是仁善之人,要是能收下这座玉观音,我也少了桩麻烦。” 谢玉惜微笑:“您还真不像军户,听您说话倒像个读书人。” 那人心里一沉,怪自己怎么一时大意,为了说服他们二人,居然一不小心暴露了说话的习惯。 他赶紧苦笑道:“不才,是读过几年书。可百无一用是书生……” “原来如此。”谢玉惜笑着,似乎一点都不怀疑这人的身份。 那人把玉观音放到谢玉惜和梁仲骁两人中间的桌上,朝两人俯身拱手道谢。 梁仲骁没说什么。 谢玉惜道:“那,我们就收下了?”她故意说:“毕竟是你们家祖传的,要是哪日你又想要了,侯府随时还给你。” 那人心中冷哼。 像这样的漂亮话他听多了,但他压根不信送出去的东西还能收回来。 但他不在意能不能收回玉观音。 这一座玉观音有它的使命,一旦完成使命,也就是它破碎的那一天。 他期待着玉观音因西宁侯府而破碎。 那人摇摇头,道:“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夫人只管留着。只求我往后能承袭军职,一家老小讨口饭吃就成。” 梁仲骁似动了恻隐之心一般:“放心吧。” 那人终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管家送走他之后,梁仲骁和谢玉惜看着那尊玉观音,相视无语。 谢玉惜摸了摸玉观音,轻叹:“玉是好玉,可惜了。” 可惜用在这种手段里,还不知道这尊玉观音,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玉惜,你收下这座玉观音,有什么打算?你看出玄机了?还是猜到了他们想利用这座玉观音干什么了?” 谢玉惜:“都没有。” 但她知道一力降十会的办法。 谢玉惜浅笑说:“这么好的东西,咱们留着也是浪费,仲骁,你献给皇上吧。” 梁仲骁愣了:“献给皇上?” 他稍稍一想,星眸明亮,起身道:“好,我这就去。” 谢玉惜跟着起身,让人把玉观音装好:“事不宜迟,现在送去就是最好的。” 梁仲骁带着玉观音进宫,悄悄地把东西献给了景安帝。 王家。 那人带着好消息见王侍郎:“大人,玉观音送出去了。” 王侍郎大笑了两声:“好,好得很!西宁侯府也并非铁通一般啊,果然西宁侯还是太嫩了点,从他侄子那里入手,他是防不胜防啊。” 那人想了想,有点担忧地问道:“大人,您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王侍郎道:“我这就让人去宫里禀报娘娘,等娘娘下命令。娘娘一旦来了消息,立刻就动手搜查西宁侯府!” 要是没有欣妃做内应,搜查西宁侯府可不是容易的事。 那人道:“大人,不知为什么,西宁侯夫妇二人见到玉观音没有贪婪跟狂喜,我总觉得这不应该。事不宜迟,您要催促娘娘快点搜查才好,我担心他们万一将玉观音转移出去,什么都没搜到计划就落空了。” 王侍郎不以为意:“之前他们不想收,恐怕只是推脱。一旦收下了,绝不可能送出去,那东西可价值连城。好了,你也不用急,我这就让人去给娘娘传信。” 很快,欣妃得到消息,局,成了。 第244章 献上 第244章 皇宫。 景安帝看到摆在他眼前的一尊玉观音,凝视许久。 连吕安见多了各种宝贝,都惊道:“这,这么大的玉观音,奴婢还是头一次见。” 景安帝也道:“这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梁卿,你要献给朕?” 给他献宝的人很多,景安帝没想到梁仲骁也会献宝。 这不像梁仲骁这种武将的性格。 梁仲骁道:“臣降不了这个宝贝,只有献给皇上。” 景安帝摸着玉观音,有些爱不释手,上好的羊脂玉,“雕工也不错,仲骁,朕很喜欢。” 景安帝摸了又摸,说:“比朕最常把玩的那柄羊脂玉如意还好。” 吕安又不是不识货,他跪下恭贺:“恭喜皇上,又得新宝。” 这么大的一座玉观音,当然要供起来才行。 在供起来之前,景安帝要看个够。 他一边欣赏,一边笑问:“仲骁,献这座玉观音给朕,你想求什么赏赐?” 一般来献宝的人,都是想从他这里得到恩赏。 通常是加官进爵。 景安帝不介意为宠臣干点锦上添花的事,过度的却不行。 但他知道,梁仲骁有分寸,不会提过分的要求。 然而,梁仲骁却道:“臣没什么想求的,只是这座玉观音来得太巧妙,臣不知怎么处置,思来想去还是听夫人的献给皇上更好。” 景安帝跟吕安都听出来点意思。 景安帝先不看玉观音了,问道:“巧妙?和朕说说,怎么个巧妙?” 梁仲骁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说:“近日有人上门,想让臣出面解决他承袭军职被人为难的事。” 这话刚说完,景安帝就抬手打断了他。 梁仲骁先暂时住了口。 景安帝看了一眼吕安,吕安就把原本伺候的小太监们打发走了。 “仲骁,你继续说。” 梁仲骁就将对方连续两次上门,被西宁侯府拒绝之后又把主意打到梁虎头上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景安帝。 “皇上,臣觉得,好像有什么人非要将这一尊玉观音送到臣手里。臣不拿都不行。” 景安帝淡淡地笑了。 他敲了敲玉观音的玉身,问梁仲骁:“这一座玉观音价值不菲,仲骁你一点不心动?” 梁仲骁道:“好东西谁都喜欢,但天下宝贝数之不尽,并非所有珍宝都为臣所拥有。” 简单来说,君子爱宝,取之有道。 景安帝道:“好,好,仲骁,你很好。朕明白了。这一座玉观音就留在朕这儿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 梁仲骁摆脱了一个大麻烦,心头轻松,走的时候脚步轻快。 吕安随后进来,见那一尊玉观音好好地摆在龙案上,而景安帝看着玉观音沉思。 “吕安,你过来看看,这座玉观音怎么样?” 吕安又仔细看了一遍,还是说好,他道:“皇上,没想到有人拿这么好的玉观音贿赂西宁侯。侯爷倒也是个有心的,竟献给您了。” 景安帝冷笑:“贿赂?你以为那些人的手段,会这么简单?” 只是贿赂,能把西宁侯拉下马? 吕安愣住,也不知真愣假愣,却真的取悦了景安帝。 景安帝立刻教他:“你仔细检查一下这一座玉观音,看看有没有玄机。” 他要是猜的没错,这一座玉观音能给梁仲骁扣上的罪名,绝对不止贿赂。 吕安连忙上前,手脚小心地抱起玉观音,轻轻放倒在桌面上,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他看着玉观音的底部,有一圈浅浅的痕迹。 吕安动手一摸,居然是不平的,但这不平非常轻微,要不是他特意去观察,根本看不到这点痕迹。 吕安惊讶道:“皇上,这玉观音里面好像是空的,里面应该有东西。” 景安帝冷笑:“朕就知道。” 吕安问:“要不要奴婢弄开?” 景安帝说:“用不着。到底是块好玉,都送到朕这儿来了,留着吧。” 他要看看,这座玉观音会吸引到谁。 “是。” 小太监进来传话:“皇上,欣妃娘娘来了。” 来得及时。 景安帝正好没有处理政务的心情,吩咐吕安:“把这一座观音扶起来。” 吕安把那一座玉观音放好。 欣妃端着汤进来。 汤一直是宫女端着,进了御书房门口,欣妃才亲自端过来。 她四十岁的年纪,保养得像三十岁一样,走路婀娜多姿,身段不输二十多岁的妃嫔,却又比年轻的妃嫔更有韵味。 景安帝很喜欢欣妃。 他最喜欢欣妃比别的妃嫔聪明,有野心。 但野心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近些年,他就觉得欣妃的野心膨大的过分了。 “皇上,臣妾参见皇上。” 景安帝眼有精光,但身体却不如从前了,坐在椅上懒得起来,淡声道:“爱妃,起来。” 欣妃含笑起身,端着汤碗走过去,一抬头看到了那一座玉观音,就那么立在她面前。 玉观音怎么会在皇宫! 她明明得到消息,东西已经送到西宁侯府了,怎么会在这儿! 欣妃脸色变了变,很快就收敛起来,扯起嘴角强笑,把汤端到景安帝面前,道:“皇上,尝尝臣妾的手艺。” “你亲自下厨了?” 景安帝很满意,他喜欢后宫的女人对自己用心。 哪怕他经常忽略这些心意。 但她们必须对他上心。 “是,臣妾想着皇上最近胃口不好,说不定想念臣妾的手艺,臣妾能让皇上多喝两口汤呢。” 景安帝喝了一碗汤。 欣妃忍不住去看那座玉观音,掐着指甲,道:“皇上,这座玉观音哪儿来的?臣妾似乎没有见过皇上宫里有这个。” 景安帝不咸不淡道:“西宁侯刚献给朕的,怎么,你喜欢?” 西宁侯自己不留着珍宝,居然献给皇上了? 欣妃嘴角抽了抽,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千算万算,居然没算到西宁侯有这一手,不光不贪,还这么会讨好皇帝。 真看不出来啊,西宁侯居然是这种人! 这她还怎么让人去搜查西宁侯府? 但,欣妃有的是手段。 献给皇上就没事了吗? 只要东西是西宁侯献的,这玉碎了,里面的东西掉出来了,他一样是死罪。 而且死的更快。 欣妃走到玉观音面前,道:“臣妾当然喜欢,只要是皇上赏赐的宝贝臣妾都喜欢。臣妾能不能看看这宝贝?” 景安帝说:“看吧。” 欣妃的手刚摸上去,景安帝就提醒她:“这么大的玉难得,你小心点,别砸坏了。” 欣妃眉心一跳,皇上不会是在故意点她吧? 欣妃犹豫了,她到底要不要“一不小心”失手砸了这玉? 第245章 犯蠢 第245章 “吕安,过来帮欣妃扶着这玉观音。” 欣妃刚想试试一不小心……景安帝就吩咐吕安过来帮忙。 欣妃咽了咽口水。 吕安温声道:“娘娘,这到底是一尊神仙,可得仔细着点。您交给奴婢来。” 欣妃松开手,指甲掐进了肉里。皇上是不是都知道了?知道这座玉里面有乾坤,知道有人陷害西宁侯,甚至知道想整垮西宁侯府的人,是王家,是她。 欣妃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她跟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了,她很得皇上宠爱,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会让皇上高兴。 但她始终猜不透,这个年长她三十岁的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端午宫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后宫没有皇后。 景安帝的原配皇后也算高寿,去世的时候足了六十岁。 这时候再立皇后不妥,景安帝也就没有再立后,后宫后位一直空悬。 除了当年陪着他的老人,有两位封了贵妃,但因年纪大,也不大管理后宫庶务。 皇宫内务基本上都是交给欣妃打理。 今年的端午宫宴,也由欣妃一力操持。 没几日就是端午,景安帝难得能在那日放松宴饮,便随口过问了一句。 欣妃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听到景安的话。 “怎么了?” 景安帝继续看着折子,眼皮子都没抬,老人的嗓音却有无上威严。 “没怎么,臣妾只是一时想到……”欣妃走过去,轻轻靠在景安帝怀里,委屈地说:“臣妾想到刚入宫,第一次见皇上的时候,那时候您像天神一样走到臣妾面前。” 景安帝笑了笑,他也怀念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四十多岁已经不年轻了,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二十多年前的他,也早就回不去了。 “朕记得,你那时候像一朵娇花似的,满御花园的花,没有一朵能和你争辉。” 欣妃能得宠,过人容貌是必不可少的。 她笑了笑,景安帝仿佛都忘记刚才玉观音的事了。 欣妃和景安帝二人腻歪了一会儿,告诉景安帝,端午宫宴已经都筹备好了。 她喂景安帝喝完汤,便走了。 吕安进来收拾东西,他捧着小碗,轻声问:“皇上,这一尊玉观音……” 刚才欣妃来之前,说是要供起来。 但欣妃刚才的举动,明明就是在说,玉观音里面有乾坤,只要打碎这一座玉观音,就不得不查清楚来龙去脉。 帝王威严,不容冒犯。 “朕不是说了吗,供起来。” “……是。”吕安找小太监一起,小心翼翼地抱走玉观音,供在乾清宫的一间屋子里。 四下无人,景安帝放下折子叹气。 “欣妃还是那么顽皮。” 他看欣妃就像看小姑娘似的,他可以纵容小姑娘的顽皮,只要不过度。 他的底线是皇权。 没有人可以动摇他至高无上的地位,欣妃也不可以。 好在这些年,欣妃跟王家始终只是小打小闹,从未真的踏足他的底线。 欣妃寝宫。 从景安帝这里出来,她回宫的步伐就变快了,直到回到自己的住处,脸色大变,美艳又狰狞。 “快!立刻出宫告诉我哥哥,端午宫宴不得妄动!” 心腹立刻出宫一趟,赶到王家制止王侍郎背后的行动。 王侍郎从玉观音送成功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全力准备配合欣妃在端午宫宴的时候,公开发难,让西宁侯府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让皇上想包庇西宁侯都没有余地。 此刻听说,不能在端午宫宴上对西宁侯府动手,顿时气急败坏!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玉观音不是已经送到西宁侯府,揭发侯府之后的所有人证物证都准备齐了,为什么突然要终止了?娘娘到底在想什么?” 王家背后为了弄垮西宁侯府,耗费了多大的财力物力。 只有这一座玉观音顺利将西宁侯府套了进去,怎么能停下来呢! 王侍郎愤怒的很,他对着欣妃心腹拍案:“娘娘是不是忘了,西宁侯的人公然绑架我儿的事情!现在连我的女儿见到西宁侯府的人也要绕着走,我王家的颜面何在?” 这么多年了,他们王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王侍郎的愤怒发泄到了景安帝身上:“梁仲骁只不过是个武夫!皇上他——” “大人,住口!” 欣妃心腹姑姑拧眉,道:“大人,您昏了头了。娘娘说停下来,自然有娘娘的道理。” 王侍郎被骂冷静了。 但被一个宫女斥责,虽是因欣妃的原因,也有些羞恼,脸红脖子粗地质问:“娘娘有什么道理?!西宁侯府谨慎,这样天衣无缝的局,未必能做出第二个。” 要是再想算计西宁侯府,恐怕只有来点强行栽赃的招数。 但强行栽赃,难免有破绽。 皇上要是有心为西宁侯府主持公道,他们所作所为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欣妃心腹道:“大人可知,那一尊玉观音现在何处?” 王侍郎拧眉:“不就在西宁侯府?” 心腹冷笑:“在皇上的龙案上。” “什么?!”王侍郎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他扶着桌子,道:“西宁侯识破了我们的计策?” 心腹却说:“那倒未必。但西宁侯竟应不是贪婪之人,获得至宝居然献给了皇上。大人想在端午宫宴揭发西宁侯府大逆不道,可就算是带一千一万个军卫过去,也不能从西宁侯府搜出什么证据来。” 王侍郎无言了。 只要有主要证据,其他的人证物证之后都能随时补充进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若是主要证据都没有,就很难给西宁侯府安上罪名了。 何况,梁仲骁正是皇上宠臣,景安帝不一定舍得弄死西宁侯。 王侍郎毕竟付出了许多精力,不忍就此付之东流,不甘心地问:“娘娘就这么看着玉观音放在皇上的龙案上?难道娘娘就没有直接戳破?” 虽说由欣妃直接点破玉观音里面的乾坤,是有点冒险。 但这种冒险的事,欣妃做的又不是一次两次,还不是都赢了。 怎么这次就不行? 欣妃心腹不得不骂王侍郎了:“大人犯蠢了吧。娘娘什么时候做过违逆皇上心意的事?” 欣妃能做的,都是皇帝默许的。 皇帝不默许的,欣妃做不了。 王侍郎明白了:“皇上不想让我们动西宁侯府?为什么?” 景安帝为什么这么看中这个武将? 京城不乏公侯,西宁侯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王侍郎当然想不通了,他只能答应欣妃的心腹:“我知道了,端午宫宴上所有的行动,取消。” 欣妃心腹少不得安抚王侍郎一通。 王侍郎跟夫人儿女见面的时候,脸上多了一层输了的丧气。 王瑞文摸了摸自己被剪断的头发,牙槽都痒痒:“爹,咱们就拿西宁侯府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王若妍不服:“我偏就不信了。” 弄不垮整个西宁侯府,她还不能打压区区一个侯门女眷? 王若妍进宫找欣妃,“姑姑,端午宫宴上,我要让梁珠出丑,还有她那个婶子。” 欣妃也是好多年没有这么憋屈了,挑眉问:“你想让她们怎么出丑?说来听听。” 宫斗她经历多了。 但她布局老练,难免容易被人看出来出自她的手笔。 而且,对付宫外的女眷,如果还用得着她出手,那也太给西宁侯府脸了。 第246章 真相 第246章 “怎么样?皇上收了玉观音吗?” 梁仲骁一到家,谢玉惜就凑了上来。 梁仲骁淡笑道:“你别担心,皇上收了玉。”他回想了一下景安帝当时的态度,揣摩之后凭直觉说:“我感觉皇上什么都知道了。” 谢玉惜心一安。 景安帝什么都清楚,却还是选择收下玉观音,说明他站在了西宁侯府这边。 虽说西宁侯府本就是无辜的,但无辜之人未必能得到公道。 这一劫,西宁侯府安稳地度过了。 但谢玉惜并没有完全放心,她说:“皇上放过了西宁侯府,看样子也放过了对面设局的人。” 梁仲骁深思之后,点了点头,他说:“我走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皇上有半点愤怒,也没有感觉到他有想处置背后人的念头。” 设局的人要是王家,这个时候欣妃肯定过去上眼药了。 但到现在,还没听说有什么动静,就说明景安帝什么打算都没有。 “不早了,仲骁快去洗漱吧。” 谢玉惜轻声催促。 梁仲骁颔首,谢玉惜坐在榻上,松了口气,但心头还是压了块石头似的。 京城远比桐源难立足,她觉得有点疲倦。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人帮忙分担下这些? 但信任又能堪大任的人,并不好找,尤其现在西宁侯府正在风口浪尖,被王家盯的死死的。 谢玉惜必须要更加谨慎。 梁虎所在的军卫。 还是有人一直关注他有没有帮助梁虎,一见到他就打听:“虎哥,齐勇的事怎么样了?” 梁虎扯着嘴角笑笑。 家里的事谢玉惜当然都跟他说清楚了,他也知道齐勇肯定是王家圈套中的一环,但齐勇到底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在这件事中如何获利,他还没有弄明白。 莫非,齐勇只是为了帮他舅舅谋得一个本该属于他舅舅的军职? 齐勇虽然帮着王家害他,但齐勇却是一个老实且愿意帮助亲人的人? 梁虎不信。 梁虎说:“差不多了。” 几个军卫少不得捧他的场:“虎哥就是厉害,就没有虎哥办不下地的事。” 梁虎在吹捧声中,打算去齐勇舅舅家里亲自看看。 “来这儿干什么?” 李惠风被梁虎拉着到京城偏僻的民居胡同里,马都骑不进去,只能把马栓在胡同口,靠双腿走进去。 梁虎眼里出现一抹狠意:“我讨厌别人算计我,胁迫我。” “谁敢胁迫你?” 李惠风看着梁虎的身板,想说:“除了你小叔,还有人能胁迫得了你?” 他想起前面“算计”两个字,不由得想到最近频繁出现在他跟梁虎对话中的那个齐勇,便问:“你是说齐勇?” “是他。” 梁虎不防备李惠风,就把玉观音的事告诉了李惠风。 李惠风顿时眼神冷了下来,“难怪,几个军卫还想撺掇着我一起帮忙。多我拉一个人下水,王家不亏。” 梁虎看了李惠风一眼:“我还没说是王家。” 李惠风不做他想:“不是王家还能是谁?肯定是王家。” 现在最恨西宁侯府的就是王家人,而顺带将英国公府拉下水,无论如何他外祖父瑞王也就少了一个帮手,翊王坐收渔翁之利。 只有翊王的狗腿子王家最想干这件事。 李惠风步子迈大了些:“走,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到齐勇舅舅家,都不用打听,就看到了齐勇的那个舅舅……殴打养母。 稍微一打听,就得知齐勇舅舅迟迟不能世袭,是因为“不孝”才世袭军职受阻。 李惠风头一次见这种……鸡毛蒜皮的内宅事。 他口吻无奈:“犯得着你拉着我一起来看这破事?” 梁虎讥讽他:“上回让你打听,你不也没打听到齐勇他舅舅不配世袭军职?” 李惠风无言以对,他给自己找补:“你只让我查清是不是真的,有没有让我查他们家里的事!唉,你别走那么快,你等等。” 梁虎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就走了,李惠风跑着追赶梁虎。 这小子,内力又精进了,走路简直跟一阵风似的。 李惠风需要特意发力才赶得上梁虎的脚步。 剩下的一些事,梁虎就没兴趣亲自做,交给卫矛去查。 一段时间之前,有人找到了齐勇,告诉他一个升军职的方法。 他只需要引诱西宁侯府的大爷梁虎,点头答应帮他舅舅,等到他舅舅世袭了军职,就可以借亲戚的名头将来传给他。反正他舅舅无子,只要他娶了舅舅女儿,军职落到他头上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舅舅的军职可比他现在的军职要高。 一旦事情成了,齐勇就升职了,俸禄有的涨,地位也有的涨。 齐勇答应了。 他担不担心会被拒绝? 不会,他根本没担心过。 但他可以把这个当做和对方谈判的筹码,所以他告诉来人:“我要是被拒绝了,会被同僚们笑话奚落。” 来找他的人就告诉他:“被拒绝了你也没有损失,你舅舅本来就不能承袭军职。如果你真的被拒绝了,我可以给一笔银子你。” 稳赚不赔的买卖,齐勇答应了。 齐勇还有疑惑:“为什么是我?” 那人笑的古怪:“因为你很老实。” 一个老实的,不容易让人有防备心的人,很多人愿意帮他说话办事。 而且他齐勇力气大。 这点很合梁虎的喜好,梁虎力气大,力气大的人会喜欢力气大的人,仿佛遇到了对手,总会有一战的念头。 齐勇就这么出现在梁虎的面前,也确实靠着这人说的方法,接近梁虎,并且差点说动梁虎帮他的忙。 只是在谢玉惜的防备下,齐勇失败了。 卫矛查清楚的这些事,不仅会让梁虎知道,也会让谢玉惜知道。 谢玉惜见梁虎听完默然不语,就问:“阿虎,是不是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你不想为难齐勇?” 梁虎抬起头,眼神有老虎的凶猛:“他舅舅只是养子,也就是说,他舅舅的养母才是齐勇的至亲外祖母。舅舅殴打他的外祖母他视而不见,还想帮他舅舅顺利承袭军职,他还真是个混账。” 梁虎想不通:“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帮他说好话?” 卫所的兄弟们一直撺掇他帮齐勇的忙。 谢玉惜道:“因为他……装得很好。” 梁虎冷笑:“我要让他装不下去。” 第247章 齐勇舅舅 第247章 “齐勇在哪?” 梁虎到齐勇所在军卫圈子里去找人。 几个眼熟的军卫告诉他:“虎哥,齐勇这两天都神出鬼没的。” “虎哥,你找他什么事?” 梁虎扯着嘴角笑道:“我帮他办成了事,我以为他应该要谢我的。” 一听说梁虎帮齐勇的舅舅解决了军职的事情,好几个人都围上来,道:“虎哥,你真的替齐勇舅舅承袭上军职了?” “虎哥,您真仗义,以后我们遇到麻烦您能不能也抬抬手?” 梁虎没答,只道:“齐勇回来了,你们让他来找我。” “一定一定。” 梁虎一走,和齐勇常在一起厮混的军卫就七嘴八舌聊了起来:“齐勇这两天干什么去了?人家帮他家这么大的忙,也不见他去给虎哥道谢。” “哎,你和齐勇最熟,你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被问的人说:“我哪知道。他性子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去哪儿又不会告诉我。” 齐勇找“舅舅”去了。 他跟王侍郎派去西宁侯府送玉观音的人,有固定的联络地点,他等了几次,对方都不来,他恼了,用他自己的办法找到了对方。 送玉观音的那人,亲自来了一趟。 他叫王朗,是王侍郎家的家生子,因为从小就和别的奴仆不一般,主家让他当少爷的陪读,还将他送到了卫所里历练过。 现在他已经是王侍郎的得力心腹,他比主人的幕僚更有谋略,比主人的护院更有武力。 他既能办脏事,也能搅得动台面上的事。 王朗自认是文武双全的大人才。 可是主人总是让他办脏事,比如在军卫里选中齐勇做局。 这一局失败了,王朗本不打算来,因为王家并不想给齐勇之前许诺给他的银子。 但王朗没想到,齐勇居然知道怎么来找他。 王朗这次没有乔装,穿着件蓝色的袍子就来了,看着齐勇问:“找我做什么?” 齐勇像是不好意思开口,不得已才大着胆子问:“事情我已经帮你办成了,我的酬金你还没给我。” 王朗黑着脸:“谁跟你说办成了?” 齐勇恼羞成怒,却不敢和王朗硬碰硬,他知道对面也是个练家子,真碰起来他还未能能赢。 所以他声音很压抑:“你说了,只要梁虎答应帮忙,我就算办成了。银子,给我银子!” 王朗冷笑:“蠢货,你办失败了你知不知道!你根本没有帮我骗过梁虎,还想要银子?我没要你付出代价就算你走运。” 要是少许银子,齐勇也就认栽了。 但那可是五百两。 而且王朗还透露了一个消息,梁虎识破自己的表演了,也就是说,他得罪了梁虎。 齐勇脸色发白:“那你要给我更多的银子补偿,我要离开卫所,我在卫所待不下去了。梁虎不会再帮我了,说不定他……他不会放过我!”他有点语无伦次。 王朗阴恻恻地笑:“你怕他,就不怕我?” 齐勇怕。 但是他感觉自己被逼到绝路,捏紧拳头说:“你给不给?” 王朗看着他直笑。 齐勇咬牙道:“我知道你是谁!你要是不给我银子,我就去找梁虎揭穿你们王家……” 王朗扬了扬眉毛:“果然,我没看错你,你小子有城府,有胆识。” 王朗瞬间变了脸,冷冷道:“你尽管去,你要是不去,我让你死了都没人收尸。” 说完,王朗就走了。 齐勇茫然了。 怎么回事? 王朗不给银子他,还想让自己主动去梁虎面前揭穿王家的阴谋。王家就不怕被西宁侯府知道真相? 齐勇忐忑地回到卫所。 军卫兄弟凑上来,搭着他肩膀开玩笑:“齐勇,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什么喜酒?” 齐勇皱着眉,他现在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喜酒给他们喝? “虎哥不是帮你舅舅袭了军职吗?你小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舅舅可没儿子,将来那位置不得是你的?兄弟们帮你在虎哥面前说尽好话,你一顿酒都不请大家喝?” 齐勇诧异问:“谁说虎哥帮我……” “哎哎哎,你小子可别不认啊,虎哥亲口承认的。” 齐勇脑子更乱了。 王朗不是说了,梁虎已经怀疑他,怎么可能会帮他? 难道王朗是骗他的,他个大骗子只是不想给他五百两银子! 而梁虎其实还不知道这是一个局,所以真的帮了他? 齐勇感觉眼前都明亮了。 虽然损失了五百两银子,可是他舅舅因为他而得了军职,舅舅没儿子,说不定他真能继承舅舅的军职。 “齐勇,你还不去谢谢虎哥?” 齐勇被人推着去找梁虎。 梁虎在京郊马场,不久之前,他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齐勇,跟他掰手腕,对他产生好感跟同情心。 “阿虎,他来了。” 李惠风坐在马背上,看着对面来的一群军卫。 在卫所的时候,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到了马场都换了自己的衣服,很好辨认各自的身份。 “虎哥。” 齐勇走近了,还是那么内敛,不大好意思地跟梁虎道谢:“虎哥,听说您帮我解决了舅舅军职的事情,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梁虎:“想谢我?简单啊。”他抬下巴示意梁虎看不远处,笑道:“你想好怎么跟你舅舅解释清楚就行了。” “舅舅?” 齐勇听到这个称呼,猛地头皮一麻,转头看到一个拿着刀飞奔过来的中年男人,因为长期酗酒,他的舅舅已经跑不稳了,所以还没跑到他面前的时候,就跌了一个跟头。 齐勇舅舅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菜刀,嘴里大骂:“你个小畜生!害老子丢了军职!老子本来就要翻身了,你害老子,你害死老子!你跟你娘你姥一样,就会害老子!捡了老子不好好养,拖累老子一辈子!” 齐勇大惊失色。 梁虎跟李惠风已经悄悄后退了。 其他军卫茫然了:“齐勇,这、这就是你舅舅?你舅舅怎么疯了?” 齐勇下意识回头看着梁虎一眼,却不敢质问梁虎到底做了什么,他舅舅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就害舅舅丢了军职? 眼看着舅舅拿刀走近,齐勇赶紧骑马逃跑。 第248章 宫宴 第248章 齐勇舅舅忽然发疯般闯入马场,齐勇骑马逃跑,惊慌失措地摔下马,被齐勇舅舅差点抓住。 齐勇舅舅到底被酒给掏空了身体,最后也没追上齐勇。 但齐勇的事儿,当场就在军卫中间传开了,在场好几个卫所的军卫都知道了。 “什么老实人!他舅舅是养子,对养母不孝,殴打养母和养母的女儿——就是齐勇的娘。 “齐勇这个混账,居然不帮自己的母亲和外祖母出头,还帮着舅舅谋军职。真他娘的是个畜生!” “他居然是这种人,那他舅舅的军职还能给他承袭吗?” “当然不能!没听他舅舅说吗,齐勇害的他舅舅丢了军职。” “怎的丢的?西宁侯府梁虎大爷帮的忙还能出岔子?” 这就没人知道了。 李惠风看到齐勇舅舅用刀砍他的那一幕,也惊了惊,好奇地问梁虎:“你做什么了?” 梁虎撇嘴:“没做什么,我就是让人告诉齐勇的舅舅,本来嘛,我打算帮他弄到军职,但是齐勇陷害我们梁家,那就对不住了——他舅舅就疯了。” 他也没想到,齐勇舅舅这么禁不起撺掇。 他还以为要费很大功夫,没想到小厮随便的几句话,齐勇的舅舅就对亲外甥起了杀心。说起来,其实也不算亲外甥,毕竟齐勇的舅舅是养子。 梁虎:“走了,别看热闹了。” 李惠风看着齐勇抱头鼠窜,到最后凭本能殴打舅舅的场面,觉得滑稽,跟上梁虎:“走这么急干什么?今天都还没骑马。” “我婶子在等我。” 梁虎胯下宝驹,疾驰如风。 “谢姨来了?” 李惠风立刻驾着马跑起来,迅速赶上了梁虎。 马场外,果然停着西宁侯府的马车。 “婶子,您看清了吗?” 梁虎到了谢玉惜车边,便问。 谢玉惜坐里面回话:“看清了,带着玉求上门的人,不是他。” “不是齐勇的舅舅?” 梁虎摸着下巴,那是谁? “莫非,他还有另一个舅舅?” 谢玉惜平静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大概是那边的人吧。” 那边,就是指设计害西宁侯府的人。 事到如今,谢玉惜已经肯定,就是王家人。 看来她让卫矛去搜集王家的把柄也没浪费,王家这么恨西宁侯府,侯府不给点颜色他们瞧瞧,岂不是会让王家失望? “阿虎,我们回家。” “好。” 梁虎在前面开路,李惠风跟了上来,“谢姨!” “停。” 谢玉惜坐在马车里出声,车夫听到之后停了一会儿,她挑起帘子看李惠风,见他脸上虽有笑容,却越发的稳重了。 “怎的?”谢玉惜问。 李惠风特意下马作揖:“给谢姨问个安。”他走近了带着笑问:“端午宫宴谢姨去吗?带珠儿妹妹去吗?” 就知道他不会白搭话。 “去。” “谢谢谢姨!” 李惠风那天也要入宫,就能见到梁珠了,哪怕只是远远见上一面也行啊。 李惠风跟梁虎两个带着西宁侯府的马车回城。 这边事情在卫所传开,也传到了王侍郎跟王朗的耳朵里,他们立刻就明白了,西宁侯府还真是看穿了王家的小圈套,并且在反击。 但这反击只在区区齐勇身上,实在是可笑。 王侍郎都没当回事:“他们也就这点手段。” 王朗说:“大人,这可未必。” 王侍郎气恼得很,欣妃还传消息出来,先不要轻举妄动,毕竟刚才出了玉观音的事,再做点什么就太明显了。皇上又那么护着西宁侯,他们不太容易得手。 “大人,趁热打铁……”王朗话刚说完。 王侍郎脸色阴沉:“不必,擒贼先擒王,先别管西宁侯府了。” 王朗迟疑道:“大人,您是想从瑞王……” 王侍郎背着手,胸有成竹道:“今年是皇上七十大寿,是时候再立太子了。” 可是立太子的事,一直是景安帝的逆鳞。 他在位那么多年还不服老,非常抵触立太子的事,之前立过两位太子都废了,其中还有一位太子废了立,立了又废。 以至于到现在,已经没有人敢提立太子的事。 而仅剩的几个王爷更是不敢以沾染半点太子的名声。 王朗微笑:“大人说的对,擒贼先擒王。” 端午。 西宁侯府,谢玉惜带着梁虎梁珠一起换了衣裳,学习了一些宫中礼仪,便准备坐马车入宫。 这是梁珠第一次入宫,难免有点紧张。 谢玉惜在马车上握住她的手,跟她说:“真真也在宫中,别怕。” 梁珠点点头。 谢玉惜柔声道:“珠儿别忘了婶子交代给你的任务。” 梁珠嗯一声,说:“我记得,给二哥相看一位嫂子。” 能进宫的都是有脸面的人家,能带进宫的姑娘,绝对都是各家适龄且精心教养过的姑娘。 从这里面给梁鹤找未婚妻,一定错不了。 谢玉惜自有她的相看心得,其实用不着梁珠帮忙。但梁珠容易犯怯,给她找点事干,她会不那么紧张。 梁珠果然心态稳了下来,和谢玉惜闲聊:“婶子,你怎么懂得那么多宫廷礼仪和规矩?” 礼仪是礼仪,规矩是规矩。 梁珠没进过宫,也没有特别的教养嬷嬷,很多宫廷规矩,她还不太懂。 谢玉惜想起了一位故人,便道:“出阁之前,我父亲给我请过一位教养嬷嬷,那位嬷嬷教的。” 梁珠若有所思。 谢玉惜就说:“也在给你物色了,等府里选到合适的嬷嬷,珠儿你可别叫苦。” “我不怕苦。” 梁珠一脸坚定,她靠在谢玉惜肩头说:“不是府里选的,是婶子给我选的。” 西宁侯府那么大,但操持的人是婶子,她分的清清楚楚。 “怎么越大越像青枣了?” 谢玉惜怕弄坏了梁珠的妆,只点了点她额头。 说到青枣,梁珠道:“越发的管不住它,三天两头就出去玩耍,到了早晨才回来。” “因为青枣长大了,珠儿也长大了。” 长大了,就会离开家,离开家人。 梁珠鼻子一酸:“婶子说这个干什么。” 她不爱听。 谢玉惜赶紧问她:“你觉着你二哥中意什么样的姑娘?” 梁珠想了想,还真没有眉目。 二哥身边连个贴身的丫鬟都没有,想找个参考都不成。 梁珠道:“婶子,您多看看性格爽利的姑娘?真真姐姐和卿雨婶子都……都挺好。” 她们性格里面刚强的一部分,是梁珠没有的,所以她很喜欢。 再来个像这样的嫂子,她求之不得。 谢玉惜思索着,也不是不行啊。 第249章 公主 第249章 到了皇宫,所有人都是搜身进入。 搜女眷身的,都是管事的姑姑,态度尊敬,动手轻柔,虽然皇宫让人觉得很庄严,但谢玉惜和梁珠都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从宫门走到办端午宫宴的地方,因为来客众多,所以安静的宫闱里多了很多窃窃私语的声音。 声音一多,也就显得嘈杂了。 在皇宫里,宫人们认为这是热闹的一天。 如果不是宫宴,宫中很少像这样的热闹,甚至有点自由的感觉。 但同时也充满了危机。 有经验的宫人,绝不敢因为佳节而怠慢,反而更加谨慎。 “婶子,宫里好漂亮。” 梁珠看着红墙朱瓦,小声道。 谢玉惜说:“听说宫里的菜式也很好看,就是不好吃。” 梁珠:“那我少吃点。” 到了举行宫宴的殿内,宫人引导她们入座,谢玉惜很快就看到了英国公府李夫人,还有陈真真的母亲陈夫人。 她带着梁珠去请安。 李夫人不住地打量梁珠,这姑娘相貌是没得说,性格看着也乖巧。 当公府主母,似乎是气度不够,但这都是可以调教的。 最要紧的是,孩子心性正,有远见,有胸怀。 李夫人看了谢玉惜一眼,再看看梁珠,便道:“这孩子倒是长得越发像你了。” 两个人长相并不像,但气质却是越来越像了。 连陈夫人都说:“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 梁珠很高兴自己像婶子,浅笑福身。 “夫人,真真姐姐呢?”她问陈夫人。 陈夫人道:“去御花园了,她来得早,公主带着几个贵女过来邀请她们过去赏花,她就跟着一起去了。” 陈夫人又问:“这是珠儿姑娘头一次进宫吧?要不要一起过去赏花,我让人带着你去找真真。” 梁珠摇摇头。 来之前,婶子就跟她说了,尽量不要落单。 虽说有人引路,到底是在婶子身边更安全。 谢玉惜就笑道:“珠儿一直就粘我。” 正说着,陈真真回来了,她见到梁珠,便快步过来,先给长辈请安,随后拉着梁珠聊天。 见她们二人聊的畅快,谢玉惜等人便各自坐下。 “御花园的花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但我不喜欢,还是我家里花房养的花合我心意,不那么完美,但是各有各的姿态。御花园的花,都一个样。” 梁珠是画画的,当然知道不论什么东西,还是得各有姿态才鲜活。 “如意公主来了,刚才就是她叫我们过去赏花。” 陈真真看着殿门口进来的女孩儿说话。 宫中皇子难以成活,公主却不少,如意公主目前就是最受宠的一个。 不为别的,如意公主小小年纪,就懂得攀附,她倒是很得欣妃的宠爱,还跟景安帝的其他几个妃嫔关系不错。 “她母妃出身不怎么样,她却左右逢源。悄悄告诉你,她母妃还因为她才升了贵人位呢。” 陈真真见梁珠看宫里一切都陌生,新奇,便趁机告诉她这些宫闱里的事。 梁珠低声道:“难怪如意公主意气风发,和别的姑娘都不一样。”她想了想,想起了一个不讨喜的人,便道:“她跟王若妍有点像。” “还真让你说对了。知道为什么她俩像吗?” 梁珠很捧场,眼睛睁圆了:“为什么?” “因为如意公主背后有欣妃撑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时间长了不就像王家人了。” 梁珠听出陈真真打趣如意公主的意思,小声笑了笑,道:“你胆子真大,公主也敢编排。” 陈真真也小声说:“你不告诉别人就没人知道了。” 梁珠说她不说,谁都不说。 陈真真就道:“那我再跟你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梁珠点点头,凝神听着。 没多久,如意公主宫中的人过来邀请她们,去她寝宫里赏画。 宫女说:“听闻梁姑娘和陈姑娘擅于鉴赏名画,我家公主特意相邀。” 除了邀请她们,几乎把同龄的贵女们都邀请去了。 她们要是不去,就太不给面子了。 梁珠和陈真真只好答应,去之前跟自家长辈都打了招呼。 梁珠有点紧张,陈真真很快就看出来了,握着她的手说:“放心,没事的,这么多人呢。就算没别人,还有我陪着你。” 同去的还有几个贵女,也是三三两两结伴走在她们身边。 梁珠轻嗯一声,说她不怕,只是第一次进宫,掌心才出汗。 就像真真姐姐说的,这么多人,她不怕。 而且婶子早跟她说过了,如果遇到了危险该怎么应对。 她也不想总是躲在家人身后,她希望自己有自保的能力,以后大家才不会担心她。 到了如意公主住的宫中,贵女们已经坐满了。 梁珠跟陈真真低调入座,梁珠低声问:“王若妍怎么不在?不是说她跟如意公主关系很好吗?” 陈真真轻哼一声:“管她呢,说不定因为王家的风波感到羞耻,才不好意思进宫见人。” 梁珠点头附和,她也觉得不见到王若妍更好。 王若妍太跋扈了,她不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 如意公主一共拿出七幅画给大家鉴赏,都是名家之作。 梁珠很少同时见到这么多名家画作,一时兴起,看了好半天,脖子都酸了。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已经有很多人没在鉴赏画,到外面赏花去了。 如意公主本人也在外面,似乎是站累了,才进来喝口水,见梁珠和陈真真还在看画,便问:“这位姑娘很喜欢这幅画?” 梁珠的确喜欢,但身在皇宫中,紧张感始终悬在头顶,福身回话:“公主,我喜欢。” 陈真真也跟着福身。 如意公主认得陈真真,先了一眼陈真真,随后打量着梁珠,忽然笑问:“你是西宁侯府的三姑娘?” 梁珠愣了一下,没想到公主会认识自己。 “我是。”她声音很柔软温和。 如意公主似带着善意:“我这里还有一幅同画家的画,但这幅画是这位画家早期的画,有人说不似出自他之手,也有人说就是他所画。梁姑娘有没有兴趣帮本宫瞧瞧?” 公主相邀,怎好拒绝? 只是赏画而已,梁珠点了点头。 如意公主让人把画拿出来,已经临近开宴的时候了,其他贵女们陆陆续续过来告辞。 梁珠和陈真真看着贵女们走都差不多了,心里都有点忐忑了。 如意公主不会想干点什么吧? 梁珠和陈真真对视一眼,陈真真坐不住了,起身道:“公主,时候不早了,这画还是改日再赏吧。” 梁珠也跟着起身。 如意公主同不同意,她们都得走了。 如意公主也不挽留,笑着道:“说的是,我们不能比父皇和欣妃娘娘去的还晚,你们先走吧,我随后就来。” 梁珠跟陈真真一起离开了如意公主宫中。 第250章 心安 第250章 “梁三姑娘,请留步。” 梁珠和陈真真都快都到举行宫宴的宫殿,却被如意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给拦住了。 梁珠和陈真真同时转身。 宫女露出了獠牙,面色不善地走过来,道:“梁三姑娘,方才我们公主收拾起最后一幅画的时候,发现那幅画破损了,梁三姑娘是最后看那一幅画的人,姑娘是否失手弄坏了那一幅画?” 梁珠和陈真真同时脸色一沉。 陈真真立马就想发脾气,她是不管公主不公主的,尤其是一个依仗着欣妃的公主,光天化日就想污蔑人,想得美! 梁珠感觉到陈真真的冲动,立刻拽住了陈真真的袖子,上前一步,道:“我虽是最后一个观赏画作的人,但我并没有碰那幅画,怎么会弄坏那幅画。” 宫女勾唇冷笑:“姑娘好巧的舌头,但梁三姑娘你是最后一个看那幅画的人,现在画毁坏了,不是你是谁弄坏了?” 宫女见梁珠脸色微白,继续施压:“梁三姑娘,那一幅画是公主今晚要献给皇帝庆的端午庆礼。你就这么毁坏了,该当何罪?” 证据都没有的事,居然开始问罪了! 这样的罪名压下来,梁珠今天还不得挨几十个板子才能离开皇宫? 就她这样娇弱的身体,哪儿受得了? 陈真真再也忍不住了,高声解释:“最后一个看画的不止梁三姑娘,还有我,我们两人同进同出,我走的时候亲眼看到画还好好的。” 宫女微微扯了扯嘴角,很得意地回应:“陈姑娘说的,当时您和梁三姑娘同进同出——所以是你们一起把画给毁坏的?” 这个小圈套的目标是梁珠,但陈真真要是迫不及待自己跳进来,她们求之不得。 像这样的猎物,多一个不多。 陈真真都想指着那宫女的鼻子说话,到底忍住了,咬牙反击:“我看是你这个宫婢把画弄坏的吧?你身为公主身边的宫女,做事这么不仔细,反倒诬陷公主的客人,你胆子倒是不小!” 宫女冷笑:“陈姑娘还是不要这般牙尖嘴利,有什么话回去到欣妃娘娘面前说去吧。来人!” 她身后跟来了好几个宫女,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陈真真抓着梁珠往后退了退,蹙眉道:“皇上就快进殿了,你们胡乱欺辱臣女,小心惊扰了圣驾。” “都这时候了,还想拿圣驾洗脱罪名啊?” 王若妍姗姗来迟,跟如意公主两人挽着手臂走过来,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 王若妍继续说:“有宫女当人证,有毁坏的画作当物证,你们不想闹到皇上面前,我还不依!我倒要看看,公道到底在谁手里!” 新仇旧恨一起算,王若妍这次非要亲眼看着梁珠跟陈真真两人吃点皮肉之苦,才肯善罢甘休。 这边的动静已经传进了宫殿里。 有人传话到谢玉惜耳边:“如意公主带着王家的姑娘,和梁三姑娘还有陈姑娘吵起来了。” 谢玉惜脸色微沉,不敢露出太大的表情,只是靠近陈夫人身边,低声和她说了这事。 陈夫人脸色也沉了沉,从容起身,拉着谢玉惜赶过去,低声道:“定是真真那丫头脾气太大,冲撞了公主。” 谢玉惜握了握陈夫人的手,压着声音说:“那可未必。” 说到底还是冲着西宁侯府来的,陈家作为西宁侯府未来姻亲,不受牵连不可能。 这时候也顾不上怪谁了。 谢玉惜道:“陈夫人,两个姑娘谁能先脱身,就先脱身,这是在宫里,不能意气用事。” 陈夫人心中稍定。 她嘴上说是陈真真冲撞了公主,却也清楚,肯定是自己的女儿为梁珠出头。 听谢玉惜这般交代,明显是在保她的女儿, 陈夫人越发地坚信,和西宁侯府做亲家真是没做错。 陈夫人当即便道:“你说的对。但你也别着急,这皇宫还是皇上的皇宫,不是欣妃一个人的紫禁城。” 只要两家人一条心,不怕不能脱困。 两人一起出去之后,看到两边对峙局面,立刻快步走过去。 王若妍一看到两家长辈,一点都没觉得有压力,反而更加嚣张:“犯了错不敢认,还叫长辈过来替你们承担?当真是让我见识到了西宁侯府和陈家的好家风啊。” 一句话,把两家长辈都给羞辱了一顿。 梁珠和陈真真同时回头,看到谢玉惜和陈夫人一起过来,心中百感交集。 陈夫人仗着自己年纪最大,走上前问道:“敢问公主,小女这是怎么了?” 如意公主就把宫女那套说法搬了出来,和宫女所说几乎一字不差,摆明提前和王若妍设计好了的。 别管梁珠跟陈真真是不是弄坏了画,这罪名她们俩担定了! 就算是陈真真和梁珠察觉到危机,想提前离开,如意公主还是有办法将她们俩留下。 这可是在她的宫殿中,还有她办不到的事? 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怎么讨好欣妃娘娘? 陈夫人一听,画是敬给皇帝的,便道:“不知道毁成什么样了?公主不若拿出来,臣妇让人修补……” “修?你们觉得公主她缺的是一幅画吗?你的女儿和她的侄女,冒犯的是天威!” 王若妍憋了许久,等不到如意公主开口,她就先跳出来和陈夫人对嘴。 陈夫人不擅长跟人吵架,何况面对的还是个小辈,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玉惜上前一步,道:“王姑娘,你知道画的哪一部分被毁了吗?被怎么毁的?是泼了水上去,还是撕破了?” 这一连串的发问,让王若妍懵了一下。 谢玉惜立刻就说:“看来王姑娘什么都不知道,既然王姑娘什么都不清楚,还是不要代如意公主行口舌之事。” 她看都不看王若妍,转头问如意公主:“臣妇有几个疑惑,不知道能不能问公主?” 王若妍气疯了,梁珠这个婶子怎么这么能说会道! 每次对上谢玉惜她总是落下风。 如意公主也是没想到,西宁侯夫人反应这么快,这个圈套就很粗糙,对付一般人是够了,对付西宁侯夫人还真不一定行。 何况西宁侯还是父皇宠臣,要是闹到查个水落石出的地步……她会不会得罪父皇啊。 一想到小事要变成大事,如意公主有点口吃:“能、当然能。” 谢玉惜淡淡笑了笑。 她这一笑,陈夫人等几人都心安了。 第251章 死敌 第251章 谢玉惜明显已经占据了上风,王若妍知道,自己要是再不抓紧机会定下梁珠跟陈真真的罪名,又得让西宁侯府和陈真真毫发无伤地逃了。 想都别想! 王若妍刚张开口,想打断谢玉惜,从她和如意公主身后走出来一个姑娘,虽在端午佳节,但却一身素衣,脸上也是素净的。 “公主是不是记错了?我和这两位姑娘一起最后从你宫殿里出来,我们出来的时候,你的画明明还好好的,怎么我们都走了半天了,你却说你的画被毁了?莫不是想栽赃陷害?” 这话像刀一样,一点情面都不留。 众人纷纷转头,是谁在宫中这么大的胆子?居然连公主的面子都不给。 “严佳月,你胡说什么?” 如意公主听严佳月口风直指自己,立刻皱眉反驳:“刚在本宫宫中,就只有梁三和陈真真,与你何干?” 严佳月走上前,站在如意公主跟王若妍对面,淡淡道:“公主不妨问一问你的宫女,我是不是和这两位姑娘一样,最后从公主的宫中离开。” 只是她当时不在殿内,而是在庭院里面赏花,顺便观看了梁珠跟陈真真最后离开的那一幕,还看到了王若妍在陈真真跟梁珠走后,和如意公主汇合着狼狈为奸。 如意公主光记得跟王若妍两人背地里嚼舌根,哪儿记得严佳月什么时候走的,她皱着眉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宫女。 宫女低声道:“公主,严姑娘她、她确实走得晚。” 严佳月身份很特殊,如意公主还真没办法管她太多,即便她都不知道严佳月什么时候来的她宫中,也不知道严佳月什么时候从她宫中离去。 如意公主绞住了手里的帕子,看了王若妍一眼。 这可怎么办,被严佳月给当众拆穿,面子上也太难看。 而且她们刚才故意把事情闹大,可别真的把事情传到父皇耳朵里,否则欣妃娘娘都保不住她。 王若妍一向胆大,口无遮拦。 她瞪了严佳月一眼,道:“严佳月,你说话不可信。你心里在想什么大家都知道,你不就是想看我和公主不痛快,所以才来作伪证!” 王若妍声音大,一下子提醒所有知情人,严佳月她——有私心。 谢玉惜很快也听出这位严姑娘和王若妍、如意公主之间的纠葛,微微垂眼,问陈夫人:“这位严姑娘和王家有什么过节?” 居然不惜用这种方式和王若妍、如意公主公开为敌。 这要不是有死仇,严姑娘怎的如此有胆魄? 陈夫人靠近谢玉惜,小声道:“严姑娘是被姑姑带大的,她姑姑死在了某位娘娘手上,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几个月大的胎儿。” 某位娘娘……肯定就是欣妃了! 谢玉惜怔了怔,难怪严姑娘什么都不怕的样子,连如意公主都不怕。 陈夫人继续道:“要不是严姑娘的姑姑没了,现在的皇宫,说不定是两位娘娘平分秋色,而不是一家独大了。” 从前的严嫔,那也是相当受宠,风头直逼欣妃。 要不然也不会成为欣妃的眼中刺。 谢玉惜心道难怪,严佳月要为梁珠和陈真真出头,原来是为自己的姑姑和她姑姑肚子里没出世的孩子出口气。 严佳月她姑姑的事,虽然众人不提,但人尽皆知。 王若妍指她有私心,大家也都认同。 严佳月也不气恼,而是慢慢地说:“我是看不惯你王若妍,要是让我看到你王若妍故意诬陷人,我绝不会当做看不见。但我不至于无中生有冤枉你,否则这几年我冤枉你的机会可不止这一次。” 这话有道理。 两家的死仇又不是第一天了,严佳月凭什么挑在今天报复? 严佳月转头另外问:“公主,既然你说那两位姑娘毁坏了你的画,怎不当场把人拦住?反而等到两位姑娘快走到宴会宫殿门口了,你才和王若妍蛇鼠一窝地追出来。你不是说——” 她翘着唇角笑了笑:“那是端午敬献给皇上的画吗?公主居然这么轻慢对待这幅画?” 谢玉惜心惊抬头。 这位严姑娘还真是……思维敏捷,不输梁鹤。 谢玉惜迅速推了梁珠和陈真真一把。 陈真真还愣愣的,不知道要干什么,梁珠却先一步站出来,和严佳月站在一起,质问如意公主:“公主,严姑娘说的有道理,既然您说我们毁了那幅画,为什么当场不拦下我们?” 陈真真反应过来了,想着背后有娘和谢姨撑腰,高声道:“对啊,你现在才来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是不是自己弄坏了那幅画陷害我们?” 当然是啊。 如意公主却不能承认,王若妍眼看两张嘴说不过她们,冷哼:“宫有宫规,谁说了都不算,让欣妃娘娘来处置!她自会还我们一个公道。” 说又说不过,就开始搬救兵了。 就在这时,太监唱道:“皇上驾到,欣妃娘娘到。” 众人连忙转身,景安帝带着欣妃过来,梁仲骁也在皇帝身边,看样子是景安帝带着西宁侯过来,半路上遇到了欣妃。 行了礼,景安帝和欣妃过来问怎么回事。 欣妃本想让如意公主身边的人说话,恶人先告状嘛,谁先说话谁占了先机。 哪知道,景安帝抬手一指:“你说。” 他指了指严佳月身边的宫女。 严嫔去世后,严佳月和宫中其他妃嫔交好,又得皇帝特许,常常出入宫中,身边跟着的就是年老宫妃宫中的宫女。 宫女跪下将事情说了一遍,不偏不倚,但凡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如意公主和王若妍设局不成,正在无理取闹。 欣妃脸色一变,忍不住瞪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侄女。 这么小个圈套,居然都没算计成功,还让严佳月找到机会搅和进来,惹得皇帝不开心。 欣妃也顾不上跟西宁侯府和陈家计较,赶紧笑起来:“皇上,小事罢了,别误了吉时,快进去吧。” 景安帝一动不动,淡淡道:“如意,你搬弄是非,污蔑臣眷,回去吧,三月不许外出。” 如意公主腿一软,被宫女扶着跪下谢恩。 至于王若妍,景安帝看都没看她一眼,带着欣妃和其他妃嫔进了宫殿。 王若妍面无血色,耻辱从心头升起,严佳月,西宁侯府,都是她命里的克星! “没事吧?” 梁仲骁走到谢玉惜身边,小声关心。 他是没想到,谢玉惜跟梁珠才来多大会儿,居然就被如意公主伙同王若妍给欺负了。 谢玉惜摇摇头,道:“幸好有严姑娘相助。”她道:“你先进去,我和严姑娘说几句话。” 梁仲骁点点头。 谢玉惜走到严佳月身边,道:“严姑娘,多谢。”她微微笑着,脸上有欣赏的意味。 严佳月福身,淡笑:“西宁侯夫人,久仰。” 谢玉惜微愣,严佳月不像是会跟人客套的姑娘,难道严佳月认识她?是因为梁虎和李惠风绑架了王瑞文的风波吗? “西宁侯夫人,我也甚爱赏画,有机会希望能和夫人三姑娘共赏。” 严佳月把想接近谢玉惜的目的,直接挂在了口中。 谢玉惜莫名就不排斥这位严姑娘,便笑道:“好啊。” 第252章 风口浪尖 第252章 “西宁侯夫人,我先走一步。” 严佳月和谢玉惜说完话,颔首示意,便先一步进了宫殿。 谢玉惜打量了一会儿严佳月的背景,微微一笑。 这姑娘有趣。 二人先后进入宫殿,谢玉惜落座在陈夫人身边,而严佳月则是近坐在某位宫妃身边,和景安帝离得很近。 不是后宫中人,居然能近于皇帝,这不得不让人更加瞩目。 不少人都在小声议论严佳月。 谢玉惜听了几句,就是因为刚才殿外之争,如意公主被罚严佳月全身而退一事。 严佳月只是一个已死嫔妃的侄女,竟比公主还得盛宠,莫不是……景安帝又有心纳妃了? 众人不敢明说,眼里却充满了戏谑的意味。 只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这般意味也不敢过于明显。 谢玉惜不这么想。 严佳月这姑娘,看着便有风骨,绝不会冲着宫妃的位置接近景安帝,何况……皇上都那么大的岁数,莫说是当严佳月祖父,便是曾祖父也当得。 她怎么会有心嫁给皇上? 谢玉惜低声问陈夫人:“严姑娘怎么没跟着家人一起进宫?” 陈夫人轻轻叹气,道:“严家已经没有人了,否则严姑娘也不会如此胆大地和王家人杠上。” 谢玉惜吃了一惊,“严家就只剩她一个了?” 陈夫人点点头。 所以严佳月并不把性命,女孩儿家的尊严放在眼里,她想做的事有且只有一件,那就是让欣妃为她姑姑和姑姑孩子的死,付出代价! 谢玉惜转眸,严佳月举杯朝她敬酒,那姑娘坐姿端正,仰头饮酒,仿佛笔直的脊骨,只在此刻柔柔地弯折了。 谢玉惜举起酒杯,回敬严佳月。 欣妃将两人互动尽收眼底。 王若妍坐在欣妃身边,压着声音愤愤道:“姑姑,您看看她们!蛇鼠一窝!” 王家最讨厌的两个人,居然这么快就结盟了,还这么快地就摆了她们姑侄一道。 王若妍心里极度的不痛快。 欣妃打量着景安帝的脸色,见龙座上的帝王,并未因为今天的一出小闹剧而生气,仍旧沉醉在端午佳节的气氛中。 便蹙了眉,还比较温和地训斥王若妍:“你也真是,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在宫里都能吃瘪,你爹娘怎么教你的?” 王若妍瘪瘪嘴,不甘地说:“都怪严佳月,要不是她半路杀出来,西宁侯府那两个跟陈真真,休想从我手中跑掉。” 当时她都已经要搬出姑姑欣妃,谢玉惜再怎么巧舌如簧,还不是无力回天。 王若妍越想越生气,死死地瞪着严佳月,道:“还好她姑姑死了,姑姑您还好好的,要不然今天还不知道我要受什么委屈。” 提到严嫔,欣妃怒从心起。 当时要不是让那个贱人带着孩子一起死了,今天的她还真不一定是宠爱万千的欣妃。 还好,今天皇上只是罚了如意公主,并未牵连到王家,说明皇上还没生王家人的气。 欣妃端着酒杯却不饮下,嘴角翘起来:“到了本宫的地盘,要是不让西宁侯府长点教训,她们还真当本宫是纸老虎。” 侄女没能力,她有。 欣妃唤来心腹宫女,悄声吩咐。一边说话,一边将冷毒的目光落到谢玉惜身上。 宫女点了点头,正要退下,忽然就有老臣趁着宫中舞姬跳完一支舞的空子里,走到大殿中间跪下,高声道:“皇上,臣,有事要禀。” 这大节下,还能有什么事?许是恭贺景安帝佳节安康的贺词罢了。 众人都这么想,所以谁也没有防备,那老两鬓斑白的老臣,竟在一片喜悦中,用尽全身力气,道:“请皇上,再立储君。储君不立,社稷不稳,请皇上——立太子。” 话音一落,整个宫殿都静了,几乎一只雅雀飞过去的声音都听得见。 欣妃手中酒杯端都不端不稳,她手腕晃了晃,要不是宫女在旁边扶着,酒杯差点掉在桌上。 老臣说完请求立储的话,便整个人跪下去,重重磕了个头,随后起身,继续磕头,口中继续高声说:“老臣,请皇上再立太子!” 说一遍,便磕一个头。 他这么大的年纪,像这样磕下去,端午宫宴必要见血,甚至出人命。 这是在逼景安帝立太子! 谁人不知,随着景安帝越来越高寿,便对立太子一事越发的敏感,但凡有官员敢提,不是被贬谪就是被流放下狱。 已近十年没有人敢提立储之事,一场夺嫡之争乃是所有人心中,必然要发生的一战。 寂静的宫殿中,只有老臣邦邦磕头的声音。 欣妃的脸都没有血色,攥着酒杯吩咐:“来人,陈太傅喝醉了,快把陈太傅扶——” 若是不阻止这一场风雨,还不知道要在后宫中引起怎么样的轩然大波。 欣妃作为名副其实的后宫之首,不得不出面圆了这一场意外。 哪知,景安帝竟然没有发怒,抬手阻止宫女太监,而是缓缓地道:“请太医,给陈太傅看看额头。” 景安帝身边的太监才敢过去扶人。 陈太傅却想挣脱那些太监,用颤抖的声音喊道:“皇上——臣,不怕疼,不怕死,臣请求皇上立储!臣请求皇上为大乾江山社稷考虑,早日立下太子,稳固国本!” 这样的固执,这样的针锋相对,若是激怒了景安帝,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一起承受雷霆之威。 欣妃见自己出面无用,以她对景安帝的了解,接下来少不了血雨腥风…… 她率先跪下,她身边所有的宫人,包括王若妍全都一起跪下。 其他人也在眨眼之间,全都跪下,乍然看去,龙座下跪了乌压压的一片。 谢玉惜也是没想到,第一次进宫参加宫宴,居然就遇到这种事情。 她和陈夫人跪在一起,谁都不敢看谁,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景安帝忽然笑了起来,和颜悦色道:“陈太傅,你说的朕会考虑,先让太医给你瞧瞧,先让朕把端午过完。” 陈太傅被拖下去的时候,老泪纵横,还在嘶声请求景安帝立储。 教坊司的歌姬继续跳舞歌唱,然而,谁都无心欣赏舞姬妖娆的舞姿。 巨大的惶恐悬在众人心头。 景安帝居然……没有生气? 这不可能。 出宫之后,谢玉惜觉得心头被什么压着似的,喘不过气,在宫门口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梁仲骁,有宫人过来告诉谢玉惜:“西宁侯夫人,皇上把侯爷留下了,侯爷让奴婢传话,请夫人先回去,不必等了。” 梁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发生那么大的事,皇上却把小叔留下了? 谢玉惜稳了稳心神,道“好”,拽着梁珠上马车,速速回了西宁侯府。 梁珠纵是再不知朝局,也感觉到朝堂好像要出事了,而景安帝对小叔的信赖,已经将西宁侯府推上了风口浪尖。 第253章 弩下逃箭 第253章 “婶子,怎、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 刚回到西宁侯府,梁珠和谢玉惜到了环秀堂,门还没关上,梁珠脸色就惨白了,紧紧抓住谢玉惜的手,无措地问。 谢玉惜脑子一片混沌,缓缓坐下来,吩咐佩兰:“给我倒杯茶。” 吓到现在,嘴唇都干了。 佩兰等丫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今天夫人和小姐回来就不太对劲,外面大街也变得噤若寒蝉似的,当下也变得不敢胡乱说话。 “哎,奴婢这就去。” 佩兰应了一声,提了一壶热水过来沏茶。 秦妈妈本来已经歇了,连夜赶来,先是和谢玉惜说:“香姐儿已经睡着了,夫人,侯爷不是也进宫了吗?怎么没有回来?” 谢玉惜就把端午宫宴发生的事,告诉了秦妈妈跟身边的丫鬟们,还叮嘱她们:“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谁走漏了风声,就把谁发卖了!” “是!” 几个丫鬟应了声,急忙围过来服侍两个主子。 秦妈妈轻轻坐在谢玉惜身边,让谢玉惜依偎着自己,温柔地说:“小姐不要着急,侯爷没事的,您要慢慢地给侯爷想主意才是。” 谢玉惜喝了热茶,心定下来,整理好了脑子里混乱的念头,也就定下了心神,舒了口气,道:“珠儿,你先回去休息,我等你叔叔回来。” 梁珠掌心冰凉,问道:“婶子,小叔今夜能回来吗?” 谢玉惜点点头:“今晚的事和你叔叔无关,皇上召他过去必然只是说说话,天亮之前定会放他回来的。” 即便不放,以梁仲骁的性格,也会派人传话回来报平安。 除非,景安帝要严查宫闱,连一只苍蝇都不放出来。 但看景安帝今晚在宫宴上的表现,似乎不打算明着来一场血雨腥风,所以应当不会立刻就对陈太傅及其背后的人亮刀子。 还真让谢玉惜猜对了。 景安帝只留梁仲骁到夜半,就把人放回来了。 梁仲骁一回到侯府门口,就感觉周围到处都是盯着他的眼睛,他装作看不到, 下马将马交给小厮,一路穿过二门到环秀堂,一看屋子里灯还亮着,就知道谢玉惜睡不着在等他。 “玉惜,睡不着?” 梁仲骁推门进屋,谢玉惜在榻上打络子,一看到他就送了口气,放下络子,说:“你总算回来了。有没有事?”她担忧地看了看梁仲骁全身上下。 伴君如伴虎,即便景安帝知道她丈夫不是罪魁祸首,也未必不会迁怒。 梁仲骁确实在皇帝那里不好过,但他是武将,这点体力上的苦头不算什么。 他握了握谢玉惜的手,说:“我没事,珠儿没吓到吧?” “我让她回去休息了,估计今晚也睡不好。” 但也只能这般了,总比陪着她睁眼到天亮好。 厨房里送了一小桌菜进来,夫妻一起对坐夜谈。 梁仲骁告诉谢玉惜,景安帝留他下来,是打算让他帮着调查,到底是谁让陈太傅在端午宫宴当天,提出立储。 谢玉惜心头一紧,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她问:“皇上要明着调查这件事?那陈太傅呢?已经被关押了吗?” 梁仲骁摇摇头,道:“陈太傅没有被关押,但是和被收监了差不多,皇上命太医院的太医给他好好看诊,到现在也不允许他出宫,看样子陈太傅不说出点什么,是不可能出宫了。” 这和囚禁有什么区别? 谢玉惜又问:“立储的事,皇上可透露了打算?”她喃喃道:“皇上既然明面上不打算处置陈太傅,也不反对立储的事情,总得做个样子吧……” 梁仲骁看着谢玉惜,道:“和你说的一样。皇上打算让内阁商量立储的人选。” 谢玉惜瞪大了眼睛,“这就打算立储了?” 之前景安帝极力逃避了多年的事,当真因为一个老臣的死谏,就松口了? 梁仲骁叹气的声音很轻,谢玉惜却听到了。 他道:“皇上……之前并不是没有立过储,只不过那几位太子都被废了。” 所以立储在景安帝这里,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以说,如果景安帝还一直牢牢掌权,依旧体魄康健,谁被立储,便是被迫走上了死路。 梁仲骁夹菜吃了一口,他是真饿了,连饭也吃了一大口,道:“皇上让内阁商量立储,但我看皇上实际上是想借内阁立储的动静,查出背后到底是谁在让陈太傅端午宫宴上出头死谏。” 这样莽撞的行为,狠狠打了景安帝的脸。 以景安帝的性格,绝对不允许有人这样挑战他的威严。 谢玉惜等梁仲骁吃的差不多,已经不动筷子了,便问:“你觉得……是谁?” 她问的小心翼翼。 她知晓梁仲骁亲近陆阁老,而陆阁老一派亲瑞王,今晚宫宴这一出,究竟是不是瑞王的手笔? 如果是,她的夫君知情吗? 如果知情,景安帝会不会查到西宁侯府头上?谢玉惜的心都在往下猛坠。 还好,梁仲骁和她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我肯定,绝不是瑞王。” “为什么?” 谢玉惜想知道,他怎会如此笃定。 梁仲骁便道:“瑞王自诩逍遥,今晚连宫宴都没来参加,但他始终是最年长的王爷。如今在朝的几位王爷不好分谁更贤,但谁更年长一目了然。立长比立贤简单得多。 “出了这种事,皇上要是起了疑心,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瑞王。瑞王不是这种糊涂人,不会做糊涂事。” 这是显而易见的结果,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绝对不是瑞王。 但放在景安帝眼里就不是这样了,他疑心重,说不得就怀疑瑞王故意铤而走险呢? 谢玉惜低声道:“也未必。弩下逃箭的道理,皇上不会不明白。所有人都会成为皇上怀疑的对象,尤其是最容易被推上储君位置的瑞王。” 梁仲骁默然。 其实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以景安帝的疑心病,绝对不可能不怀疑到瑞王头上。 景安帝又要让他辅助调查。 那么,景安帝会不会也派人调查他?他和陆阁老,陆阁老和瑞王之间的关系,瞒得住吗? 梁仲骁抬头,谢玉惜也正看着他。 第254章 故人 第254章 “夫君,你觉得皇上为什么想重用你?” 夫妻二人,牵手夜谈。 梁仲骁粗粝的手掌心,包裹着谢玉惜柔夷一样的手,但在此刻,也并没有心猿意马,而是聚精会神和她商谈。 他稍加思考,便答道:“皇上不信任王家,不想看到王家成为翊王的羽翼,想利用新的权臣取而代之。” 而他就是这个人。 谢玉惜点点头,这个看法和她进京城之后这段时间的想法差不多,便又问:“皇上能用的人这么多,为何独独挑中西宁侯府?” 这个梁仲骁也想过,“因为我们从桐源来,和京城牵扯少。” 谢玉惜点头又摇头:“不全对,皇上喜欢你这个人。” 梁仲骁纳闷了,皇上喜欢他这个人? 在这点上,他还真不知道景安帝喜欢他什么。 谢玉惜笑道:“夫君是武将,虽有些心思,却是个坦诚耿直的人,以皇上的性格,必要放这样的一个人在自己身边,才会觉得安心。” 所以,面对景安帝日后的怀疑该怎么办,答案就明了了。 梁仲骁自己身在局中,难免有想不透的地方,经谢玉惜一点,便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主动同皇上交代清楚我和陆大人的联系?” 谢玉惜又摇头:“话要在合适的时候说,如果你这个时候去说,皇上一定会觉得你是恐惧心虚。” 梁仲骁想了想,扯了扯嘴角:“我明白了。” 他知道什么时候是最合适的时机了。 “玉惜,有你当真是我之福。”抱谢玉惜入怀,谢玉惜靠在他肩头,低声说:“明早去看看女儿,她这些天没有见你,有些想你了。” 梁仲骁之前带回来的拨浪鼓,姐儿早就不玩了,突然又拿在手里玩了好一会儿。谢玉惜便猜测,香姐儿想父亲了。 梁仲骁应了一声。 已是深夜,梁仲骁囫囵睡了一觉,早上起来的时候见谢玉惜还没醒来,交代给佩兰:“和夫人说,闭门谢客,不论谁来府里打探消息,都不用搭理。” 佩兰点点头。 梁仲骁还记得昨晚谢玉惜说的话,去看了一眼香姐儿才走。 香姐儿还在睡觉,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早上已经来亲过她的脸颊,醒来的时候吵着要娘,之后又要爹,听乳母说父亲已经来过,只是自己那时候还在睡懒觉,委屈地趴在谢玉惜怀里,咿咿呀呀。 谢玉惜笑着给女儿擦口水的时候,就听丫鬟来说:“夫人,有位严姑娘递帖子进来,说一定要交到夫人手里。” 佩兰在谢玉惜醒来的时候就转告了梁仲骁的吩咐。 现在西宁侯府大门已经关闭了,谁都不见。 但这位严姑娘却执意和门人说:“先把我的帖子送到你们夫人手里,她要是不见我自会离去,否则你若是误了你主子的事,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谢玉惜听罢,笑了笑,问丫鬟:“严姑娘真这么说的?” 丫鬟猛地点头,道:“就是这么说的!猖狂着呢!” 含茹也道:“这位严姑娘说话怎的这么不知轻重?” 谢玉惜笑:“谁说她不知轻重?西宁侯府正是闭门的时候,她不这么说怎么震慑地住门房?好了,快请严姑娘进来。” 她就喜欢严佳月的硬骨头,且还十分聪明,很懂得怎么运用她得天独厚的条件,即便在严嫔去世几年之后,仍能在景安帝面前夺取一丝怜惜。 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个猖狂的人? 她只是该猖狂的时候猖狂,不该猖狂的时候她一定懂得收敛。 果然,严佳月一进西宁侯府环秀堂,见到谢玉惜,便客客气气福身:“夫人。” 她一眼就看到旁边的香姐儿,顿时笑起来:“这是夫人的女儿?我能不能抱抱?” 香姐儿天天和丫鬟婆子们玩,竟是不认生的,不等谢玉惜说可以,香姐儿都已经好奇地看着严佳月。 “你抱吧。” 谢玉惜让乳母把孩子给严佳月。 严佳月十分喜欢小孩子,小心翼翼抱着香姐儿,像抱个婴儿一样,香姐儿快周岁了,抱这个月份的孩子,跟抱婴儿可不一样。 严佳月没有抱过这么大的孩子,抱了一会儿胳膊就酸了,乳母很有眼色地把孩子抱了回来。 “带姐儿出去玩。” 谢玉惜挥挥手,让乳母把孩子带出去,秦妈妈也把其他丫鬟带走了。 含茹送茶进来,严佳月喝了茶才跟谢玉惜说话:“本是来主动找夫人赏画,奈何夫人闭门不见客,只能无礼了些,请夫人不要责怪。” “不怪。”谢玉惜微笑:“严姑娘今日就上门,可是有什么急事?” 当然,严佳月急死了!她急了好几年,给姑姑报仇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严佳月道:“我知晓夫人和王家过不去,王家就像当初看我姑姑一样,看夫人为眼中钉。我知道,夫人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佳月孤身一人,连死都不怕,愿为夫人手中刀,只求能夫人能替我报仇雪恨!” 她目光凌厉,若面前坐的是欣妃,她怕是活剐了对方的心都有。 这姑娘的仇恨已经烧到房顶了,如果用来对付王家,确实是一把好刀。 但是谢玉惜不忍。 谢玉惜道:“严姑娘,多行不义必自毙,何苦牺牲自己的人生去对付他人?你且看她高楼起,等她楼塌就是。” 严佳月摇头,咬紧牙关:“不,我姑姑因欣妃而死,欣妃不能因我而死,我……” 她不能原谅如此懦弱无能的自己。 眼看是劝不了,谢玉惜叹了口气,道:“严姑娘,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恕我不能做这种事。” 严佳月也不恼羞成怒,淡声问:“夫人不信任我?” 谢玉惜不置可否。 她和严佳月是一见如故,严佳月也帮了她,但不代表她就要立刻信任严佳月。 严佳月微笑起身,福身道:“佳月不强求。我常在宫中走动,熟知王家与欣妃背地里的种种,既能为夫人耳目,也能帮夫人出谋划策如何拿住王家的弱点。夫人只要明白,佳月心志不变,愿为夫人手中刀就足够了。 “佳月随时等候夫人吩咐。” 严佳月这人像一阵冷冷的风,说来就来,说走立刻就要走。 谢玉惜忍不住留她:“严姑娘,你我是否相识过?” 严佳月回眸一笑:“夫人好敏锐,不瞒夫人说,我有位教养嬷嬷姓齐,姑姑活着的时候,我就是齐嬷嬷照顾大的,后来姑姑去世,嬷嬷也离宫远走了。要说相识,大抵是因齐嬷嬷?” 齐嬷嬷是谢玉惜出阁前教她跟谢湘怜的礼仪嬷嬷。 教完就走了,一点消息都没留下。 谢玉惜再次打量严佳月,难怪看她觉得有种熟悉感,严佳月的礼仪举止岂不就是和自己相似,因为她们都是齐嬷嬷教出来的。 “严姑娘,你可知齐嬷嬷如今到哪里去了?” 谢玉惜有心找个帮手,齐嬷嬷要是肯回来,真是再好不过。 严佳月摇头,却告诉了谢玉惜另一件事:“要不是姑姑对齐嬷嬷有恩,齐嬷嬷早就出宫云游了,这会儿应该在大乾大好河山的某一处吧。” 谢玉惜想起来,齐嬷嬷的志向就是远游,就算找到了齐嬷嬷,把人请回来好像也不太好。 谢玉惜微微失落之后,看了严佳月一眼。 这…… 可她有什么理由把严佳月变成信任的自己人,还能把这姑娘留在自己身边呢? “夫人,告辞。” 严佳月福身,干脆地离去了。 第255章 搏一搏 第255章 严佳月之后,还有不少人想登西宁侯府的门。 但除了严佳月,再也没有人进来过。 王家和翊王等,都在注意西宁侯府的动向,听说西宁侯府现在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搞清楚到底是谁撺掇的陈太傅向景安帝建议立储。 而景安帝为何不生气,居然还让内阁正儿八经讨论起立储的事情。 欣妃在宫中,已经好几天见不到皇帝了。 听说景安帝正在忙立储的事情,不见任何妃嫔,包括她。 欣妃却十分忐忑,景安帝要是真心想立储,为何还要把陈太傅拘禁在宫中?这是立储的态度吗? 欣妃实在不能坐以待毙,就让心腹回家一趟,问问王家那边是否打听到了消息。 她还让心腹传达了一下她的不满:“告诉哥哥,让他亲自去问问翊王,究竟是不是翊王撺掇的陈太傅。王爷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动手,简直是自掘坟墓!” 王侍郎听到欣妃心腹的转达之后,同样的对翊王有所不满。 两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翊王果真有这种大动作,怎么不提前通知王家?欣妃娘娘在宫中也好帮帮忙。局势忽然变成这样,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娘娘,我会亲自去拜见翊王问个清清楚楚。” 王侍郎晚上乔装去和翊王相见。 翊王一见王侍郎的表情,就知道王家人误会了,他用力地拍了拍桌:“本王冤啊!真不是本王说动陈太傅去谏言父皇立储!” 翊王也是一肚子的气,自己儿子翊小郡王惹祸在前,他进宫的时候,父王时不时敲打他两句。 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人人都把脏水泼到他头上,他真是百口莫辩。 他更担心的是,父皇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但这种时候,他根本不敢进宫去问。 他怕自己多此一举,又惹得父皇怀疑,本来跟他无关的事也变成了他的罪过,到时候父皇降下雷霆惩罚,他可承受不住。 往昔几位太子哥哥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翊王叹气:“所以本王这些天门都不敢出。” 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王侍郎不完全信任翊王,虽说是一条船上的,但大家很多行动都不一致。 他打量着翊王,试探着再问:“当真不是王爷?若是王爷,也好尽快让娘娘知道实情,娘娘在宫中才能更好的帮助王爷摆脱皇上的怀疑。” 翊王愤怒道:“王大人,真不是本王!” 王侍郎低头作揖,道:“下官明白了。” 真不是翊王,否则翊王不会这么委屈恼恨,也没有必要在他王家人面前这般表演。 不是翊王就好,王侍郎松了口气。 他坐下来给翊王斟茶,和翊王讨论起来,谁的可能性比较大。 “王爷觉得是谁?瑞王?” 王侍郎若有所思。 翊王端着茶杯皱眉:“不会吧。三哥他……他应该不会,他现在最爱的就是他府里的那几块菜地,还有心思搞这种小动作?” 王侍郎冷笑:“生在皇家,却爱种菜,王爷,您信吗?” 翊王道:“本王信不信,三哥也种了十几年的菜了,父皇是信的,天下人都信。” 正是因为天下人都信瑞王淡泊名利,远离纷争,即便后来被景安帝重用之后,也不过是把自己儿子排遣到边关,而他自己一样不争。 所以陈太傅在端午的举动,很多很多人都直接排除掉了瑞王,毕竟瑞王不像有争皇储动机的人。 哪怕瑞王其实是这件事最大的表面受益人。 翊王想了半天,忽惊道:“瑞王不会是装的吧?装到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 王侍郎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就算瑞王真有野心,也不至于这时候露出马甲。王爷,您虽无心这时候去争储位,您身边的人呢?” 要知道,很多时候当权者做的很多事,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身边的人越权代行。 比如,翊王妃。 翊王也是先想到了自己的妻子,他摇摇头:“本王的王妃不会做这种事。” 王妃跟王妃的娘家都是绝对的听从他的命令。 王侍郎说出了另一个可能:“那……明王呢?” 明王是翊王最忠心的弟弟,虽说这个弟弟不大聪明,但对他是绝对的忠心不二。 翊王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他忽觉心口一凉:“十二弟好多天没来本王府里了,这……不应该啊。” 明王是他弟弟,却只有二十出头,成亲没几年,和他的儿子翊小郡王关系不知道多好。 这俩人经常纠缠在一起,可自从他儿子被英国公府的李惠风跟西宁侯府的梁虎打过一顿之后,他的明王弟弟好像就不太露面了,端午宫宴那天也是低调得很,他几乎想不起来明王是什么时候离供宫的。 “糟了。” 翊王站起来,眼睛都瞪直了。 他这些天闭门不出,怎么没想到先去问问儿子跟弟弟,是不是他们背后做了什么? 王侍郎一头冷汗:“王爷,您想到什么了?” 翊王来不及跟王侍郎多说废话,道:“王大人,事关重大,我先去见我十二弟。” 王侍郎点点头,等翊王一走,他立刻传消息到宫中,让欣妃知晓,陈太傅这事……说不定还真是翊王干的。 欣妃一听到这消息,瞌睡都没了,两眼一黑,揉着太阳穴道:“蠢货!真是蠢货!” 怎么能在这时候干这种事? 景安帝尚且完全掌权,身体康健,想杀个逆子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翊王怎么会纵容明王在这种时候,做这种蠢事。 欣妃连忙冷静下来,传信给王家:“绝对,绝对不能承认是明王干的,一定要把事情推到瑞王头上。他瑞王不是淡泊名利,不争不抢吗?本宫倒要看看,这么大的锅扣到他头上,他还能不能安心种菜。” 只要瑞王出手,她就把握将瑞王卷进来,让他退无可退。 要是瑞王一味逃避,那就更好了,要是能做出确凿的证据,再让陈太傅交代出和瑞王有关的口供,这一场祸事就落到瑞王头上了。 像这样颠倒黑白的事,并不难。 明王府。 翊王乔装上门,哪知道自己的弟弟居然还没睡觉,也没有搂着女人,而是在书房里和心腹幕僚们挑灯夜战。 翊王一过去就听到说立储的事,头都大了。 “九哥,你怎么来了?” 明王笑嘻嘻的。 翊王扫了一眼书房里的幕僚,把他们通通都赶出去了,揪着明王衣领问:“是你让陈太傅在端午宫宴上主张立储?” 明王张扬挑眉:“九哥,是我,怎么了?” 翊王一拳头挥上去。 明王嘴角流血,却不服:“九哥!你打死我,我也要说,我也要做!你睁大眼睛看看,区区西宁侯府也敢踩到翊王府头上,在父皇眼里咱们还不如咱家的一条狗!” 翊王气昏了头,道:“蠢货!那是父皇,父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不到你我做主的时候!” 他愤怒地质问:“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害死我!” “九哥,不会的。” 明王十分笃定,他笑着说:“九哥,你没看到吗,父皇已经让内阁在商量立储了,瑞王要是敢坐上储位,咱们就把他扯下来。” 翊王冷笑问:“要是我坐上了储位呢?” 明王更开心了:“那就太好了,九哥,你坐上了储位,父皇一旦退位,你就可以坐上皇位。” “皇位?” 翊王脸色冰冷:“怕是本王没坐上皇位,脑袋就丢了!你别忘了,前几个太子都是什么下场!” 要不是这个弟弟从小就跟着自己,从未对自己有过二心,而且这个弟弟也不足够聪明去算计他。 翊王甚至要怀疑,明王是不是瑞王的人。 明王根本不怕前几个太子的下场,他说:“九哥,前几任太子从立储到废储,最少也要三年的时间。你觉得,父皇还能撑到三年吗?” 翊王愣了一下,哼道:“三年而已,父皇虽然年纪大了,但他依旧身体硬朗,撑三年不成问题。” 明王摇摇头:“九哥,告诉你一个秘密,父皇已经不行了。父皇在吃丹药了。” “吃丹药?” 翊王很惊讶。 和其他求长生的皇帝不同,他们的父皇景安帝从不求长生,他谨遵太医的嘱咐,小心保养身体。 所以到这个年纪了还很康健。 不看那头花白的头发,景安帝经常能让人忘了他的年纪。 他一直以为,父皇还能活很久。 突然听到一直养生的父皇开始吃丹药,翊王不敢信,便问:“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如果父皇开始吃丹药,最先知道的应该是他的枕边人欣妃,可他都没从欣妃那里听到任何消息。 明王不愿意说:“九哥你别我从哪里知道的,九哥,你要把握良机,别怪弟弟冲动,我都是为了你好!” 翊王被这些消息晃晕了头,但也确实对那个位置动了心。 父皇当政这么多年了,前头的哥哥们一旦要沾皇权,死的死,监禁的监禁。 他不光贪皇权,他也很害怕。 明王还在诱惑翊王:“九哥,你要是真等到父皇驾崩再去争皇位,未必挣得过三哥,三哥年长,立长比立贤容易的多,九哥,你要是错失了皇位,咱们、咱们可就没有好下场了。” 就是一个西宁侯府都敢踩在他们头上,这要是三哥瑞王登基了,还不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翊王没反驳。 或许十二弟说的对,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他应该搏一搏了。 第256章 赏脸 第256章 翊王和明王兄弟俩商量完之后,翊王立刻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王家。 如果真的要争储位,少不得欣妃帮忙,王家是这条路上必不可少的帮手。 很快,欣妃就知道端午宫宴的事,是明王在背后策划的。 欣妃当时就气得火冒三:“蠢货!都是蠢货!” 王家来的人,低声道:“娘娘,有消息传,皇上开始吃丹药了。若是真立下太子,皇上未必有时间去废太子,这回立的太子,说不得就是真太子。” 身为景安帝的枕边人,欣妃没想到,自己居然现在才听说景安帝吃丹药的事情。 她都不信:“谁说皇上吃丹药?皇上从不吃这种东西。” 景安帝比谁都保重他的龙体。 王家人道:“娘娘,您只要知道这是真的就行了。这些都是王大人让小人转告的。” 哥哥话,绝对可信。 欣妃沉思了很久,她喃喃道:“皇上龙体如果真的出了问题,立储还真……不一定是坏事。” 她等这一天也等很久了,皇上现在越来越不满王家,也有些疏远她。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与其等着景安帝最后良心发现给她王家留一条后路,不如主动一点。 但她也是有条件的。 欣妃告诉王家人:“去和哥哥说,如果翊王同意和王家联姻,本宫愿为翊王赴汤蹈火。” 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景安帝死后,她要当太后,而她的侄女,或者侄子,必须要成为翊王府的自己人才行。 王侍郎听说了欣妃的要求,笑道:“不愧是我妹妹,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但,翊王府和王家都有儿有女,娶翊王的女儿还是把女儿嫁到翊王府去? 王夫人不想让女儿嫁到翊王府,她便提议:“老爷,要不让老二娶——” 王侍郎野心昭昭:“娶?娶个郡主回来顶什么用?英国公府的现状你没看到?既不敢开罪郡主,又不敢参与争斗,不上不下像墙头草似的,一辈子难有大作为。” 王夫人道:“老爷,您是想让妍姐儿嫁到翊王府?可是,皇上肯定不许……” 皇帝再怎么身体不好,那也没有彻底倒下,能看着翊王府明面上就跟王家结盟? 王侍郎道:“王家只要这个许诺,又不是一定要妍姐儿现在就嫁过去。等到事成之后嫁过去也不是不行。” 翊小郡王肯定就是太子无疑。 他的女儿那时候嫁过去,就是铁定的太子妃,风光的很。 王夫人虽然心向着翊王一家,但要是让翊小郡王当自己的女婿,她有点不愿意。 但子女婚事一旦牵扯上政治,王夫人就没有说话的份儿了。 王侍郎道:“不用你管了,只要翊王同意了,妍姐儿就必须是王府的媳妇。” 王夫人只好表达最后的担忧:“就怕妍姐儿不愿意。” 王侍郎冷哼:“她有什么不愿意?成为太子妃,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将来名正言顺坐上后位母仪天下,她有什么不愿意?” 这是所有女人都惦记的位置。 王侍郎不认为自己的女儿会不喜欢那个位置。 王夫人动了动嘴皮子,没有说出她一个女人的心里想法。 后位固然吸引人,可翊小郡王他本人并不吸引人啊。 王侍郎也是怕事情太早走漏风声,惹出麻烦,便警告妻子:“不许提前告诉妍姐儿,听见没?” 王夫人当然点头答应。 王若妍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在两家结盟之中被敲定了。 她还在做着美梦:“马上就要八月秋闱了,我先看看各地解元怎么样,我先从解元里挑出最满意的几个,等到明年春闱的时候,我要看看我挑中的夫婿会不会中前三甲。” 她要优中选优,挑人中龙凤嫁,绝对超过李惠风那种公府的臭纨绔! 西宁侯府。 谢玉惜一边关上门户,一边还在打听王家曾经的破事,看有没有机会还击王家。 她还没真正对王家出手过一次,王家上下却处处针对西宁侯府,王若妍还在宫宴上对侯府出手。 她一度怀疑:“若非宫宴上陈太傅突然建议皇上立储,欣妃还未必会放过我。” 她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 于是乎,还真让谢玉惜打听到了一件内宅旧事。 这件旧事还没被谢玉惜梳理清楚,翊王府的动向先一步传进了西宁侯府。 梁仲骁回来告诉谢玉惜:“内阁在议立储的事,已经在商议哪几位王爷适合坐储位。”这只是内阁考量成为太子人选的第一步。 更重要的是,翊王不再闭门不出了。 梁仲骁说:“翊王和明王最近都很活跃,翊王参政比之前还要上心,看来翊王不避嫌,反而想争储。” 谢玉惜颇感意外:“翊王难道不怕皇上怀疑他就是陈太傅背后的人?” 梁仲骁也想不通。 谢玉惜垂眸道:“有什么事促使翊王改变了想法?” 在端午宫宴刚结束的时候,翊王可是避之不及,生怕自己被怀疑到。 梁仲骁也不知道。 谢玉惜又问:“你最近可调查出了什么?陈太傅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是翊王吗?或是……瑞王?” 梁仲骁摇头:“没查出来。但可以肯定,不是瑞王。” 瑞王不会在这时候做这种蠢事。 陆阁老也直言告诉他,的确不是瑞王所为。 谢玉惜道:“不是瑞王就好。” 瑞王要是这样心急去争储的人,谢玉惜还真不敢让梁仲骁搭上全家去帮瑞王。 梁仲骁道:“你别太着急,不止是你我,所有人都在查翊王为什么忽然变了。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翊王的目的就会暴露。” 谢玉惜还是心急。 有些事,知道的太晚就失去了先机。 就在这时候,严佳月派人送东西来西宁侯府了,一盒糕点里面放着一封信。 严佳月说,她知道翊王忽然改变动向的原因,保真。 谢玉惜笑了,回了严佳月一盒糕点,还跟严家的丫鬟说:“告诉你主子,我想请她鉴画品茶,请你家姑娘赏脸。” 送走严家丫鬟,谢玉惜猛地发现,六月倏然而过,梁意和王卿雨小夫妻俩隔日就进京了,俪二太太撇下梁二老爷跟着儿子媳妇孙儿一起上京。 梁虎亲自去接了他们一家。 一见面,梁意先跟梁虎道贺:“恭喜,听嫂子说你要成亲了。” 梁虎和陈真真的婚事就在这个月,梁意和王卿雨也是特意赶在梁虎婚事之前进京,想喝一杯梁虎的喜酒。 梁虎大大咧咧笑:“是,就在这个月。走,我先带你们去别院落脚把行李放了。婶子说了,你们不用急着见她,先休息好了再去不迟。” 他看了一眼王卿雨,这话特意关照的是出月子没多久的王卿雨。 王卿雨微微笑道:“我已经坐好月子,让你婶子担心了。” 梁虎笑笑,骑马走在马车前面,说:“上马车,出发吧。” 第257章 六月 第257章 梁虎带着俪二太太一家子到梁家的某一间宅院。 他跟梁意介绍:“这还是我和小叔第一次进京的时候,小叔当时买来给我们自己家人落脚的。” 俪二太太推门一看,居然是一间两进的院子,还带一个小花园。 这可是在京城! 京城的房价比桐源可贵多了,俪二太太打心眼里感激。 “好宽敞。” 王卿雨也是眼睛一亮,把孩子递给乳母,和梁意两人携手去看院子。 梁虎带着他们逛了一圈,听他们分配了院子,笑嘻嘻道:“你们先住下,我先回去了。” 俪二太太想留梁虎用饭。 梁虎摆手说不用,还耿直地说:“我现在忙得很,等改日你们来我家了再一起用饭。省得到时候你们来了我还要作陪,得吃两顿。” 他真没空。 梁意笑说:“好,你先忙你的。回去记得跟你婶子叔叔说,三日后我们就过去拜见他们。” 梁虎点点头,出去骑马走了。 俪二太太带着儿子媳妇在桐源那边挤着住了太久,看着眼前拥有的独立院子,拿帕子出来抹眼泪。 “娘,别哭了,这不是好着了吗。” 王卿雨安慰俪二太太。 俪二太太点点头,主动道:“你俩住主院,别跟娘客气。娘这就去找人牙子,还是得买一两个丫鬟回来使。光是你跟乳母两个人带哥儿,怕是带不住。” 王卿雨生了个儿子,取了小名还没取大名。 梁意道:“娘,这些事就交给您了,我先送卿雨跟孩子回房。” 俪二太太现在想得开,由着儿子媳妇带着孙儿回房亲热去,她一个人也高高兴兴收拾起灶上的事。 梁虎送他们到了这边,骑马回西宁侯府。 谢玉惜听说梁意他们平安到京,一切顺利,还知道他们三天后就来拜访自己,便吩咐出去:“让卫矛去跟侯爷说,俪二婶子一家子来了,三天后他得回来作陪。” 还通知了梁珠。 梁虎一听,全家都来,香姐儿也要出席,他就道:“婶子,那我三天后也回来。” 说着,想到了自己的二弟,撇嘴:“就剩阿鹤没回了,等八月考完了,我看他还躲着咱们到什么时候!” 梁鹤这么久不露面,梁虎多少有些想念弟弟,嘴上说的狠,真见到梁鹤,不知怎么的高兴。 谢玉惜笑道:“阿鹤只是没空回家,又不是不理咱们了。我这就让人给你二弟写信,告诉他梁意带儿子进京了。” 梁虎便道:“对,就得让他知道梁意儿子都有了。” 气气二弟梁鹤。 谢玉惜笑他孩子气,说:“马上都要成亲的人了,你还这般气人?仔细真真丫头过门觉得你幼稚。” 梁虎道:“那不会。” 嘴上说着不会,已经挺直了胸,让自己显得像个堂堂男子汉一般。 秦妈妈等人看出梁虎的小动作,纷纷捂嘴发笑。 梁虎待不下去了,正好严佳月来做客,他听说是女客,连忙告退。 他已是要成家的男人了,少不得要避嫌。 他可不想让自己没过门的妻子多想。 “严姑娘,请坐。” 谢玉惜见了严佳月,还真拿出好茶好画招待。 严家月品茶赏画,轻轻点了点谢玉惜这里的画,道:“夫人手上的都是好画。” “严姑娘要是喜欢,可以拿回去。” 严佳月挑眉:“夫人这是同意让佳月为夫人手中刀了?” 谢玉惜摇头:“姑娘不是谁的手中刀。我想跟姑娘合作。” 严佳月没想到谢玉惜会这么说。 姑姑去世之后,不少人看她一个孤女,很想利用她。 直到她借着姑姑往日的龙恩,依附于皇帝,让景安帝对她有所心疼,待她和别人不一样,那些人才不敢明晃晃靠上来吸她的血。 但谢玉惜……居然不想纯粹的利用她。 严佳月语气柔和了:“怎么合作,夫人请说。” 谢玉惜道:“就像姑娘之前说的那样,你尽可能的帮我,而我……帮严姑娘除掉欣妃。” “除掉欣妃?夫人好大的口气。” 不是严佳月不信,她都没指望着能除掉欣妃,只希望还姑姑一个公道罢了。哪怕公道来的迟些。哪怕,她恨不得杀了欣妃! 谢玉惜淡笑:“严姑娘,你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何不试试?” 严佳月默了默,实在抗拒不了除了欣妃和整个王家的诱惑,问:“怎么试?” 谢玉惜不能一口气说尽打算,反问严佳月:“你姑姑是怎么死的?为何皇上最后没有惩罚凶手欣妃?” 严佳月眼珠定了定,回忆起听说姑姑死的那一天。 她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给了谢玉惜听,最后用悲凉的语气说:“人都死了,皇上再处置活着的欣妃有什么用?还不如留着欣妃和王家当他的爪牙。” 所以,欣妃杀人却不死,都是景安帝的纵容! 严佳月恨的何止是欣妃,她恨整个吃人的宫廷。 谢玉惜抿抿唇,不再往下问了,她道:“严姑娘之前在信中说,知道翊王为何忽然变得活跃,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严佳月就是为这个来的。 她勾了勾唇角,道:“因为皇上身体不行了。” 谢玉惜惊道:“皇上生病了?生了什么病?” 严佳月说:“我不知道皇上生的什么病,但我知道皇上开始服用丹药,那种丹药能让人短期内容光焕发,但却只是饮鸩止渴,那丹药迟早会掏空人的身体。”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另一个小秘密:“皇上近来也不愿意宠幸后宫妃嫔,包括欣妃。宠幸妃嫔会让药效作用时间更短。” 谢玉惜眉毛抽了抽,严姑娘还真是缜密细微,连这都知道。 “所以,欣妃可能还不知道皇上服用丹药?” 这是谢玉惜更关注的地方。 严佳月点头:“皇上久不宠幸欣妃,有些事欣妃当然不知道。”还不如她这个常在其他妃嫔身边活动的宫外人知道的快。 谢玉惜推测,欣妃不知道,翊王那边可能就不知道。 现在翊王忽然改变了态度,是因为欣妃和翊王都知道景安帝身体不行了? 严佳月见谢玉惜眉毛展开,便道:“没错,欣妃和翊王应该是知道了。” 连她都能知道,景安帝服用丹药的事,迟早会传开。 谢玉惜弯唇:“原来,翊王和欣妃想顺水推舟。” 陈太傅的事未必是翊王干的,但现在的翊王,还真有夺储的心思了。 那就好办了。 即便不是翊王干的,也能往他头上推。 端看翊王有没有本事,撑到景安帝死。 第258章 疑心 第258章 “严姑娘,过些日家有喜事,可有兴趣过来喝一杯喜酒?” 谢玉惜借梁虎娶妻之事,邀请严佳月上门做客。 严佳月淡笑道:“有。” 谢玉惜这就把严佳月加入了宾客名单。 送走严佳月之后,谢玉惜忙着操持梁虎的婚事,虽说有梁珠跟秦妈妈等人帮忙分担,可她还要照顾香姐儿,香姐儿如今大了,她不得不亲自带女儿,免得女儿长大了只亲近乳母,而不亲她。 累的直不起腰的这日,俪二太太一家上门了。 谢玉惜当即放下手里的事,见俪二太太他们一家。 “玉惜!” 俪二太太像是见亲闺女似的,冲上来搂着谢玉惜,眼睛都红了。 王卿雨拽开俪二太太,道:“娘,进去说。” 俪二太太温声道:“我也是太激动了。” 谢玉惜带着他们进屋,含茹和佩兰窃窃私语:“俪二太太怎的越发像小乔太太了?”一见到她们主子就风风火火黏上来。 佩兰低声笑:“有你这么打趣人的?” 含茹嘿嘿笑了笑,赶紧跟上去伺候茶水。 到底是一族人,比外面的人还是亲近多了,大家彼此熟悉,彼此信任,隔年不见,倒比从前还亲近些。 俪二太太还真是变得和乔氏一样,话里话外不是夸谢玉惜,就是感激谢玉惜。 谢玉惜都不习惯俪二太太变成这样,赔笑到嘴角都有点僵了。 还是梁意赶紧转了话题,谢玉惜便问梁意:“应考的事都准备好了?可有难处?” 梁意就说:“嫂子放心,在桐源那边就都办好了。” 王卿雨道:“玉惜嫂子,这还多亏了你父亲。” 谢元昌帮梁意做保,让梁意顺利拿到了考试资格。 实际上不用谢元昌帮忙,以梁意如今的资质,多的是人愿意帮他。 反正也是谢元昌操心,谢玉惜白捡个恩情,就说不用谢,都是自己人。 俪二太太却道:“玉惜,他俩就该谢你跟仲骁,凭他们夫妻怎么谢你,你别不好意思。” 王卿雨轻轻点了点头。 可不是么,从成亲到现在,梁意亲祖母伯父都没帮他们夫妻俩,全是谢玉惜帮的大忙。 “孩子呢?” 谢玉惜想见见梁意的跟王卿雨的孩儿。 俪二太太叹气:“原是要带来,身上又起疹子,大夫说见不得风,就没带了。” 谢玉惜招招手,佩兰把给孩子的见面礼送来,她给到了王卿雨手上。 孩子没来,但看着梁意夫妻俩的份上,她当嫂子的心意可不能少。 王卿雨实在不好意接受,但给孩子的见面礼,还是应该收下的,推辞了一下便收了,心里暗暗发誓,等她夫君考中了,这辈子都得对西宁侯府众人好。 俪二太太还真有些想念谢玉惜一家子,只见到谢玉惜便问:“仲骁跟阿虎、珠儿呢?” 刚说着,梁仲骁带着侄子侄女过来。 “二婶子。” 梁仲骁进了门,让梁虎跟梁珠请安去。 梁仲骁也不想自己人一直客套下去,待两边相互见了礼,赶紧让坐下。 俪二太太一家在谢玉惜这里待了半天,用过午膳,半下午才回去。 谢玉惜打了个哈欠,想睡会儿,梁虎跟梁珠俩自觉退下,梁仲骁见谢玉惜腰酸,给她揉了揉。 谢玉惜迷瞪着眼,浅笑着说:“俪二婶子真是变了不少。” 梁仲骁不在意这些,只问谢玉惜:“这力道行不行?还酸吗?” 谢玉惜没回应,梁仲骁低头一看,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把人扶着躺好,盖上被子。 六月中旬,梁虎婚期到。 谢玉惜把京城里该请的都请了,一般没有意外情况,下了请柬的人家都会赏脸过来。 但还有些客人,他们还没决定好请不请。 梁仲骁现在是皇帝宠臣,头上还有辅助调查端陈太傅的责任,此事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西宁侯府和哪些人结交,在调查结果上梁仲骁是否公正不偏私,必定会引起皇帝怀疑。若是将来查出来的结果不合某些人的心意,说不定梁仲骁还会被人在皇帝面前上眼药。 西宁侯府需要好好想想,请不请陆阁老。 谢玉惜道:“陆阁老和咱们是同乡,咱们在桐源的时候和陆家走得那么近,请陆阁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陆琛和梁仲骁如今的地位今非昔比。 两家走的太近,往轻了说,陆阁老是顾念同乡之谊,往重了说,便是文官武将勾结。 梁仲骁沉思之后,道:“请,必须要请陆阁老。” 谢玉惜扬眉:“夫君想好了?” 梁仲骁颔首:“夫人曾经说过,皇上喜欢坦诚的臣子。” 他要在这时候去向景安帝坦白。 谢玉惜默了默,同意了丈夫的决定。 梁虎大婚日,西宁侯府宾客盈门,陆阁老的夫人来了,除了皇亲国戚,陆夫人便是女眷中身份最尊贵的。 她一来,西宁侯府女眷桌上都没什么人敢高声说话了。 “陆夫人。” 谢玉惜带着梁珠过去请安。 陆夫人是个雍容温柔的妇人,和她的弟媳妇昌祺郡主完全不同,她当真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她微微一笑:“西宁侯夫人。” 陆夫人也没把自己看成特殊的客人,入座之后和其他人同吃同坐。但她毕竟身份贵重,随意吃了些,不等宴席散了就提前走了。 留下其他女眷们窃窃私语:“西宁侯府跟陆阁老有交情?” “他们都是桐源的,陆家跟梁家,是老乡。” “难怪。” 西宁侯府宾客名单,一个不漏地传到了宫中。 宾客名单能看出一个家族基本的人际交往情况,景安帝熟知不少重臣家中宴客的常驻宾客名单。 看到陆琛都去了西宁侯府,景安帝眉头一皱,“陆琛什么时候跟仲骁熟了?” 吕安就在旁边,琢磨着说:“皇上,陆阁老他也是桐源人,和西宁侯是桐源老乡。” “哦,是吗。” 景安帝疑心顿起,陆琛是他亲自提拔的,他还一直没有注意到,陆琛身为内阁重臣,跟武将西宁侯可能来往密切。 “明日让仲骁进宫。” “是。” 吕安心想,皇上这是疑上西宁侯了。 第259章 新人敬茶 第259章 “皇上这就召你进宫了?” 谢玉惜没想到,昨天梁虎才成了亲,今天景安帝就要见梁仲骁了。 梁仲骁换好了衣服,道:“嗯,不要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谢玉惜点点头,携着梁仲骁道:“走吧,先去喝新媳妇的茶。” 一大早,两人先去正厅里等梁虎跟陈真真。 昨天有李惠风帮着梁虎挡酒,梁虎倒是没喝醉,晚上顺利圆房,跟新婚妻子睡得都挺早。 谢玉惜已经交代过他们不用早起,谁知她跟梁仲骁刚到厅里等了没多久,梁虎就带着陈真真来了。 新嫂子过门,梁珠也起得早早的,陪在谢玉惜身边,耐心等待。 “小叔,婶子。” 梁虎带着陈真真进门,谢玉惜打量着他们小夫妻,笑得很高兴,终于啊,看到梁虎成亲了,想当初,刚嫁到梁家的时候,梁虎还是个混不吝的,眼下都成亲了! 梁仲骁从谢玉惜脸上看到婶母的温柔,不由得心下感动,冷冰冰的脸柔和了很多。 “茶。” 他看了一眼丫鬟。 丫鬟们过来送茶到梁虎和陈真真手里,还在两人的膝盖底下放了软垫。 两人跪下敬茶,异口同声:“叔父,婶母,请喝茶。” 谢玉惜跟梁仲骁对视一眼,接了茶浅喝一口,分别封了个很厚的封红。谢玉惜大方,还单独给了陈真真一匣收拾。陈真真受宠若惊,梁虎见陈真真都呆了,撞了撞她的胳膊,小声说:“婶子给的你就拿着,以后咱俩好好孝敬叔叔婶子就是。” 陈真真羞涩点头。 “别跪了,快起来。” 谢玉惜弯腰扶二人,梁虎这身板,哪儿用扶的,稳稳地直起身体,挽着陈真真起来,继续认亲。 西宁侯府本身人不多,梁鹤不在,就只剩梁珠跟香姐儿。 陈真真一点不见外,拉着梁珠的手,笑眯眯说:“珠儿,以后你我可以天天见面了。” 梁珠也是打心眼里开心,陈真真不止是她亲嫂子,还是她的好朋友。好友嫁到到了家中,她以后再也不孤单了。 陈真真跟梁珠两个说笑几句,就去抱香姐儿。 香姐儿小,梁虎跟陈真真夫妻俩给她发了封红,谢玉惜代领。 陈真真也是个有心的,出了封红还给香姐儿准备了不少礼物,有金锁,肚兜,鞋袜,还有一整套抓周用的东西,且还不是普通的材质,打眼看去,已经是可以收藏的宝贝了。 谢玉惜立刻就说:“香姐儿抓周就用你送的这套。” 陈真真抱着香姐儿,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虽说才刚成亲,然而成亲之后第一等大事就是子嗣,陈真真越看香姐儿越喜欢,她还听人说,若想生孩子,就得多和小孩子接触,沾沾孩子的福气,就更容易怀上。 这些当然不能全信,但香姐儿实在玉雪可爱,香姐儿的母亲,玉惜婶母也更叫人敬重,陈真真少不得爱屋及乌,对香姐儿爱极了。 梁仲骁走的时候,梁虎带着陈真真到家里逛逛,因陈真真太喜欢香姐儿,顺便就把香姐儿也抱走了。 香姐儿到了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谢玉惜这几日累的没时间带香姐儿到处玩,正好脱手,把孩子给他们小夫妻俩带。 梁珠作为侯府里最疼香姐儿,和香姐儿相处最多的人之一,不放心把姐儿给粗手笨脚的大哥,也一道跟着去了。 回到环秀堂,秦妈妈笑道:“大爷跟大奶奶爱煞了咱们姐儿,我看也盼着生个姐儿那么可爱的孩子呢。” 谢玉惜撑着腰道:“人丁兴旺是福气。” 看看如今的西宁侯府,哪像从前那么清冷混乱。 秦妈妈回想起之前的梁家,长叹道:“是啊,辛苦夫人了。” 谢玉惜淡淡一笑。 秦妈妈和谢玉惜提起丫鬟们的婚事:“我看佩兰和含茹姑娘都不小了。” 谢玉惜也有心给她们找人家,只是一直腾不出空,眼下阿虎成了亲,还不到收拾王家的时机,是可以办一办丫头们的人生大事了。 谢玉惜让秦妈妈先看看她们自己的想法。 秦妈妈早留心了,含茹那丫头还有些咋呼,一点没想着自己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当然,这丫头也老实,从没动过歪念头。 还好没动,梁仲骁是个专一的人,除了谢玉惜,眼里容不下别人。凡府里丫鬟敢动歪念头,那都是自找苦吃。 至于佩兰,更是稳重的不得了。 谢玉惜有心将佩兰着重培养,所以不希望佩兰远离侯府。 当然,人往高处走,能当侯夫人的心腹,谁又愿意出府去做平头百姓?佩兰又本来就是侯府家生子,打定主意要留在侯府。 秦妈妈还发现,佩兰跟卫矛有私交。 卫矛年纪不小了,还未娶亲,可这俩人一直不咸不淡来往着,居然没有一个人捅破窗户纸。 这头丫鬟们的好事一点点明朗,梁仲骁到皇宫见了景安帝,也将自己和陆家的关系明明白白摆在了皇帝面前。 当景安帝问到,梁仲骁和陆琛是老乡的时候,梁仲骁毫不犹豫承认,还一股脑和盘托出:“陆阁老对臣有恩。” 有恩? 景安帝眉头极快地皱了皱,平静道:“什么恩,说来朕听听。” 梁仲骁顿了顿,倒不是在想怎么说谎,而是说来话长,他需要点时间想想怎么说明白。 “回皇上,臣继承爵位之前兄长刚病逝,臣还年幼,要是没有陆大人帮忙,臣……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继承父亲爵位。” 当时的梁家势单力薄,空有爵位跟银子,却没有能撑着家族的人。 梁仲骁还没继承爵位,先继承了指挥使的官职到桐源卫里任职,结果不言而喻,年幼的他知道了什么叫做人走茶凉,懂得了人除了靠自己,谁都不可靠。 “是陆大人,怜臣年幼,替臣递了折子,为臣请封爵位。” 景安帝淡淡道:“这么说来,陆琛的确是你的大恩人。” 梁仲骁还没昏了头,愈加坚定道:“臣感念陆大人恩情,但陆大人算不上臣之大恩人。若无皇上批准,臣依然得不到爵位,没有爵位,以臣的年纪不可能在卫所里立足。皇上才是臣的恩人。” 他还多加了一点自己的判断:“皇上看到陆大人的折子能批准臣继承父亲爵位,臣以为,是皇上您早就有意让臣继承爵位。臣,铭感皇上天恩。” 景安帝笑了,很好,懂得看本质的忠臣,才是真正的忠臣。 这世上真正有权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 他是所有臣子的大恩人。 臣子,只需要忠于他,就够了。 “那你打算怎么回报陆琛的恩情?” 景安帝需要绝对的忠诚,不得含有一丝瑕疵。 欠着陆琛恩情的梁仲骁,白璧有瑕,景安帝虽然满意,却终究觉得有隔阂。 梁仲骁低着头,他能感觉到,景安帝能否信任他,就在这一念之间了。 第260章 周岁宴 第260章 梁仲骁能感觉到景安帝的步步紧逼,仿佛要把他的内心撕开,看清楚他所有的想法。 所以他什么都不想,凭直觉脱口而出:“皇上,臣不用还报陆大人恩情,因为陆大人还没找臣帮过忙。” 景安帝听了都一怔。 随后高声大笑,吕安一脸疑惑,梁仲骁也是一脸疑惑。 景安帝却颇感满意,挥挥手道:“朕知道了,仲骁你去吧。” 梁仲骁不懂,景安帝为什么不在往下问了,既然皇帝不问,他也懒得想,总之看得出来,景安帝不再怀疑他了。 “臣告退。” 人走后,吕安才奉茶过去问景安帝:“皇上就这么把侯爷放走了?” 他也是看到皇上一脸“朕有话想说”,才敢上去问皇帝的心里话。 景安帝笑道:“你看不出来?仲骁坦率,像这样的人,朕喜欢。” 因为坦率,所以好掌控。 他自信能比陆璟更懂得掌控西宁侯。 景安帝还和吕安说:“他们是同乡,陆璟还在西宁侯弱小的时候帮过他,西宁侯懂得记恩,是好事。” 只要他的恩情大过陆璟,以梁仲骁的为人,会更加忠臣。 接下来他要考验梁仲骁,如果他能经过考验,言行如一,那么西宁侯就是他选中取代王家的人。 景安帝忽然脸色一变,有点阴冷:“叫他过来。” 这个“他”,只有一个人,锦衣卫指挥使,专干替皇帝收集消息,查清朝臣背后言论之事。 吕安低头应声,立刻去传唤锦衣卫指挥使。 梁仲骁离宫之后,回到卫里,等到换防休息的时候,才回家。 谢玉惜看他脸色便知:“今天见皇上很顺利?” 梁仲骁点点头:“皇上应该是信任我了。” 他对朝局当然也有自己的判断,但他也的确是个耿直的人,很多事他宁愿沉默都不说谎。 今天面对景安帝的发问,他说的也是真心话。 他至今没有回报陆琛什么,是因为陆阁老没有找他。 至于左广一战,也算不上还恩吧,大家各取所需,陆阁老要帮他,他也帮了陆阁老。 谢玉惜闻言,心里就发紧,“那皇上定要开始查你了。” 梁仲骁倒是坦然:“查吧。” 他不怕。 谢玉惜想了想,的确没什么怕的,西宁侯府不作奸犯科,也不勾结朝臣背后干些违背皇命的事,经得住查。 想到这里,她微微翘了翘嘴角。 王家,可以除了。 景安帝迫不及待想要提拔新臣,应该就是看不惯王家和翊王勾结。 谢玉惜道:“侯爷,是时候可以把翊王跟明王干的事推到皇上面前了。” 梁仲骁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反正翊王自己都跳出来了,他就算把不够充足的证据摆上去,景安帝也会信的。 只是他还要等一等,等景安帝查完了他,彻底信任他,那时候他送上去什么,皇上都会信的。 “姐儿要周岁了,我看也不要大办,就请自家亲戚朋友上门吃桌酒席,看香姐儿抓周,怎么样?” 提到女儿的周岁宴,谢玉惜脸色温柔。 梁仲骁也露出笑容,道:“都听你的。”他俯身靠过来,谢玉惜已经听到他的呼吸声,推了他一把:“先去洗漱。”还低声道:“姐儿还在隔壁,我先让人把姐儿抱到珠儿那里去。” 看着妻子娇俏的面容,梁仲骁忍了忍,“嗯”一声到净房洗漱。 秦妈妈把孩子送到梁珠那里。 香姐儿经常到梁珠这里来住,青枣都跟她熟了,有时候还会跳上床来陪着香姐儿,香姐儿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抓青枣的时候没个轻重,梁珠就把青枣送去给绿漪照顾。 香姐儿还不乐意,盯着被抱走的青枣伸出手空抓。 梁珠用别的东西吸引姐儿的注意力,姐儿到了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有时候同她说话:“油灯在哪儿?” 香姐儿想了想,立马指着油灯,也不要青枣了…… 绿漪抱了小被子进来给香姐儿盖,笑着说:“姑娘,香姐儿要多来才好。” 梁珠没懂绿漪的调侃,搂着香姐儿说:“好呀,香儿多多到姐姐这里来。” 绿漪捂嘴:“姑娘你还不懂事呢,奴婢是说,姐儿多来说明侯爷跟夫人恩爱。” 梁珠脸都红了,瞪绿漪:“你这丫头心也野了?” 她知道环秀堂的丫鬟都到了年纪,开始说亲了,忽然想到绿漪比她略大点,也到说亲的年纪,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明儿我就回了婶子,给你也说亲。” 绿漪的确是因为大了,才开始听些荤话,一不小心就在梁珠面前说漏嘴,为自己伸冤:“姑娘,都是府里人这么说的,奴婢也是学舌。” 梁珠好奇:“他们说叔叔婶子什么?” 绿漪捂嘴笑:“说侯爷夫人感情好,都羡慕得很呢。”只是婆子们不像年轻的姑娘,一边羡慕一边编排,听起来就臊人。 梁珠是不能再听了,她还把香姐儿的耳朵捂着,道:“不准她们在香姐儿面前多嘴!” 孩子听了多不好。 绿漪连忙摆手:“她们不敢的!” 这可是府里的心肝肉,哪儿敢污了姐儿的耳朵。 谢玉惜和梁仲骁院子里的灯熄得早,但叫水却叫到了半夜。 香姐儿周岁那日,谢玉惜就请了俪二太太和陈家人,还有严佳月,英国公府的人她都没有请。 但李惠风不请自来,还厚着脸皮说:“谢姨,香姐儿也是我妹妹,我不能不来。”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好好招待着。 先抓周才开席。 谢玉惜跟梁仲骁两人抱着香姐儿到铺着红绸布的桌上,让她抓周,用的是陈真真送的那套东西。 香姐儿抓了又扔,扔了又抓,看得人提心吊胆,最后抓了一支毛笔,梁虎道:“好得很,将来咱家又出个文曲星。” 说到文曲星,梁意和梁鹤今年都要参加秋闱,便有人问梁鹤的情况。 不等谢玉惜答,周楷来了,带来了梁鹤送给香姐儿的周岁礼。 “夫人,小的代二爷恭贺小姐生辰快乐平安。” 周楷奉上了一个方形的盒子。 梁虎高兴道:“快看看,阿鹤送了什么。” 李惠风也凑上去。 他们都是做哥哥的,少不得攀比下,谁送的礼物更好。 周楷把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张地契,还有其他几张契纸。 李惠风手快,拿出契纸一看,大叫:“又送庄子?” 梁虎夺过来一看,两眼一黑,二弟怎么又悄悄去经商挣钱了? 他从自己军功赏赐里掏出来给香姐儿的生辰礼,比不上二弟的大手笔。 谢玉惜跟梁仲骁俩人一看,对视一眼,也觉得很意外,梁鹤怎么又送了香姐儿一个庄子??? 梁虎哀嚎:“二弟你到底有多少个庄子?” 众人大笑。 第261章 催命 第261章 梁鹤送香姐儿的庄子,用的还是之前经营宜丛墨的时候,带走的部分人手。自从在宜丛那边打通了商道,他就着力将商道一直通到京城,京城里最近悄悄开起来的几家绸缎铺子,就跟他有关。 所以这次送香姐儿的是一家绸缎庄,但规模比宜丛墨坊小的多,毕竟宜丛地价便宜。 但说起价值,那可就没多大区别了。 谢玉惜收了周楷送过来的契纸,问了梁鹤近况。 周楷笑着说:“二爷一切都好。” 等谢玉惜跟梁仲骁问完了,他又看着谢玉惜有话说的样子,谢玉惜给佩兰使了个眼色,佩兰把周楷给带下去了。 谢玉惜心中有数,肯定是梁鹤还带了些不方便在人前说的事。 是什么事?和王家有关? 她记得之前梁鹤在家书里就提过,让她小心王家手段肮脏。 宴席过后,谢玉惜去见了周楷,见面就问:“阿鹤让你给家里带什么话?” 周楷笑道:“夫人料事如神,二爷都写信上了,您看看。” 他从袖管里摸出一封信,双手交到谢玉惜手里,然后道:“主子嘱咐我,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小的,夫人还有什么其他交代的,小的这次回去就带给二爷。” 谢玉惜快速看完了信,眼睛一亮:“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这么巧,治好阿鹤腿的蒋大夫就是——” 总之就是一个巧字。 她又想起林府医说过的话,说蒋大夫是因为被迫参与了贵人的宅斗事情,可不就是对上王家的事了! 之前她让人搜罗王家的罪证,查到了王家的一件旧闻,因为事情过去太久,她虽然能找到一些证人和证词,但是关键的证人,那位接触过病患的大夫却消失了。 谢玉惜正在等梁仲骁将翊王逼景安帝立储的事坐实了,再出手状告王家,没想到梁鹤就送来了更有说服力的人证。 这样一来,有没有翊王的事,王家都插翅难逃。 毕竟,王家用同样的手段,害的人可不止一个。 “二爷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谢玉惜常听周楷说梁鹤的腿好了,她没有亲眼见过,总是不信。 周楷笑道:“夫人,二爷都能跑了。” “能跑了?” 谢玉惜拧眉,道:“让阿鹤别急着跑,他一个读书人,也用不着跑。” 她担心梁鹤的腿比常人还是差不少,走走路也就罢了,跑起来又伤了怎么办? 周楷想说,主子何止是跑,还能跳。 又怕夫人担心,应是就退下了。 佩兰把周楷送出去,在二门上碰到了卫矛,两个人一起说了会儿话。佩兰道:“二爷也送小姐的周岁礼回来了,侯爷今天高兴,肯定不出去了。你要是没急事别来找侯爷了。” 卫矛说:“我也没别的事找侯爷,喏,这是我送小姐的周岁礼,帮我带给夫人。” 佩兰笑问:“什么东西不直接给侯爷?你让我带给夫人干什么?” 卫矛摸摸鼻子说:“过几天不是你生辰了吗,侯爷有事派给我,我恐怕不在府里。长盒子是给你的生辰礼。” 佩兰一愣,还以为一长一短两个盒子都是给姐儿的,还有一个是给她的? 她脸一红,肃然说:“就这一次,下次不准送了,你是侯爷的人,我是夫人的人,别叫人看到了说闲话。” 以为夫人要怎么的掌控侯爷,所以派自己的贴身丫鬟去勾搭侯爷身边的心腹。 传出去对夫人名声不好。 卫矛温声道:“所以我这么晚才来,不会被人看到。” 佩兰福身,唇边含笑:“谢了。我先回去了。” 她回环秀堂,把卫矛给的东西送给谢玉惜,含茹也在跟谢玉惜整理人没来,但是礼到了的礼单。 除了不太熟的京城人,还有谢元昌跟桐源其他亲友送来的。 谢玉惜交给含茹整理成礼单,问佩兰:“卫矛怎么给你了?” 卫矛天天见梁仲骁,不直接给梁仲骁带来,这可有些不合常理。 佩兰脸一红,也没有瞒着谢玉惜:“过几日也是奴婢的生辰,他就给奴婢也带了一份。” 坦白自己和卫矛的隐私,她有点慌。 哪知道谢玉惜却是笑了,问她:“最近和秦妈妈说起你也年纪不小了,卫矛是个不错的人,读过书,会办事。” 这俩站在一起有种婚后会相敬如宾的感觉。 就算秦妈妈不说,谢玉惜都觉得卫矛配佩兰,那是配得上的。 佩兰低声说:“奴婢是家生子,听夫人安排。” 谢玉惜笑了笑,让佩兰把卫矛给香姐儿的东西放下,等梁仲骁进房了跟他商量,卫矛和佩兰的婚事行不行。 一般丈夫还是忌讳妻子把手伸到自己人身边。 这等于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毕竟再忠诚的人,也抵不过枕头风啊,哪天佩兰给卫矛吹吹枕头风,谢玉惜这边不就对梁仲骁的事了如指掌了吗? 不过梁仲骁完全不担心这个问题。 他又不像其他男人一样,在外面还有相好的。 梁仲骁道:“卫矛年纪不小,是该娶妻了。你要觉得他俩般配,交给你安排。” 这就是同意了,“行。”谢玉惜点头,就在这个晚上敲定了卫矛跟佩兰的婚事。 自从陈真真嫁到了西宁侯府,香姐儿现在有的是人照顾,秦妈妈闲得很,丫鬟的婚事交给她办了。 谢玉惜还在佩兰跟卫矛成亲的那天,跟着喝了杯喜酒。 之后佩兰还是要跟在谢玉惜身边服侍,但谢玉惜给了她半个月的休息时间。 这俩人是从谢玉惜跟梁仲骁夫妻俩身边出去的,所以卫矛也得了半个月的休息时间。 佩兰跟卫矛一放假,谢玉惜跟梁仲骁俩还真有点不习惯,有些事还真就得他俩来,除了他们夫妻俩没人干得好。 没办法,也只能忍一忍。 总不能成了亲都不让人休息。 梁仲骁让灵旺灵才兄弟俩帮忙跑了几次腿儿,凑齐了明王拉拢陈太傅的证据,递到了景安帝手上。 “皇上,臣查清楚了,是明王说服陈太傅在端午宫宴上提出立储一事。” “说服?” 景安帝怒摔手中奏折,大声道:“朕看他是刻意怂恿!” “怂恿”两个字一出,吕安就知道这件事在景安帝里心里是什么份量了。 吕安跪着把东西捡起来,重新送到景安帝手里。 景安帝大骂:“混账!朕怎么生出这种畜生!” 寿命不多是景安帝的心结,明王敢让人逼他立储,就是催他去死。 老成的景安帝绷不住了。 梁仲骁却在想,陈太傅至今还在宫中“治病”,表面上看都快被人遗忘了。 不知道明王这个背后始作俑者被揭发后,陈太傅的“病”还能不能治好了。 第262章 关键证据 第262章 “皇上当时就发怒了?” 谢玉惜惊讶道。 梁仲骁点点头,道:“皇上对明王和翊王两人,可能起了杀心。” 他当时在皇宫里,能感觉到景安帝的杀意。 帝王就是帝王,不是平常人家的父亲。 生在皇家,从来都是先君臣,后父子。 当儿子触及景安帝逆鳞的时候,父子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谢玉惜道:“……虽不该说,这对西宁侯府却是好事。” 梁仲骁不明白,翊王跟明王遭殃,西宁侯府当然乐见其成,但还能有什么好处? 谢玉惜道:“皇上震怒,即便这时候西宁侯府有点什么让皇上怀疑的地方,皇上也不会放在眼里。” 景安帝毕竟疑心重,西宁侯府虽然经得住查,却架不住景安帝多疑。 但她没想到景安帝会对自己的儿子恨到这个地步。 恨会让人失去理智,没有理智的帝王,也就会没有理智地偏向西宁侯府,毕竟现在的西宁侯府,就是对付王家和翊王一党,最好的利器。 果然。 锦衣卫的人很能查,居然把左广一战里面,陆琛派人送到桐源给梁仲骁的书信都找到了。 但书信中没有过分的东西,陆琛只是提前告诉梁仲骁,他打算举荐他剿匪,让他做好准备。 要是放以前,景安帝肯定会有些多想,这两人的关系究竟亲近到什么地步。 但在明确得知,陈太傅就是自己亲儿子推出来逼他立储的,景安帝无心怀疑梁仲骁跟陆琛之间的关系,他甚至有种庆幸,要不是陆琛把梁仲骁推荐到他面前,他现在还真不知道用谁去教训自己的儿子。 景安帝不得不面对自己老了的事情。 他听说从他让内阁商量立储开始,就已经有人站到了他儿子那边,明哲保身的墙头草更是多的数不清。 现在能让他握在手里当刀的人,且还是一把好用的刀,还真不多。 “吕安,拿丹药来。” 连着生了好多天的气,景安帝感觉自己又精神不济了。 “皇上……”吕安想规劝,但景安帝已经听不进去了,吕安只好去拿药给景安帝服用。 很快,景安帝面色红润起来,吕安只得说:“皇上,您现在鹤发童颜,仿佛……年轻了三十岁。” 景安帝笑了笑,吩咐吕安:“把陈太傅放回家吧。” 吕安一怔。 皇上关了陈太傅这么久,这就放了? 皇上刚才还在生翊王跟明王的气,难道又不气了? 吕安在景安帝身边待了多年,这念头只从脑袋里闪过一瞬,他就骂自己糊涂了。 这是风雨前的诡异平静。 景安帝哪儿是要放了陈太傅,他是要麻痹翊王。 “是,奴婢这就把陈太傅送出去。” 陈太傅从太医院里走的时候,全身上下透着一种怪异,虽说步伐稳当,但精神却萎靡。 因为太医院天天用好药给他吊着,却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 他没吃过一点身体上的苦,却没少遭受旁人的冷眼与非议。 西宁侯府。 “陈太傅今天被放出宫了。” 严佳月给谢玉惜带来了第一手消息,今天她在宫中,亲眼看到陈太傅出宫。 谢玉惜觉得陈太傅虽是被明王利用,但陈太傅这人还真不是为自己和陈家后代求功名,谢玉惜便对陈太傅这人不反感。 谢玉惜也不能明着说自己觉得陈太傅做得对,便道:“他老人家可还好?” 严佳月点头,“还算好。” 谢玉惜松了一口气,本来不想再谈陈太傅的事。 哪知道,严佳月胆子很大,淡淡道:“陈太傅做的也没错,不该被困在宫里。” 谢玉惜愣住。 严佳月坦然笑笑:“我在夫人这里说这话,可以吗?” “……可以。” 谢玉惜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皇上年纪都那么大了还不立储,的确不是明君所为。 严佳月行事目标明确,说话也干脆:“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对王家出手?皇上都确定陈太傅是明王推出去的,明王和王家都是翊王的党羽,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已经等不及了。” 谢玉惜淡笑:“严姑娘稍安勿躁。” 严佳月说自己很着急,实际上语气总是平静的,她好奇问:“夫人在等什么吗?” 谢玉惜笑道:“严姑娘聪明,我在等一个大夫。” “大夫?”严佳月疑惑。 谢玉惜道:“严姑娘还不知道王家怎么和翊王勾搭上的吧?” 严佳月当然知道,她冷笑:“王家还不是走的女人路子,先讨好了翊王妃再跟翊王狼狈为奸。” “那严姑娘知道王家怎么讨好的翊王妃吗?” 严佳月一愣,摇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谢玉惜说:“翊王妃的亲妹妹是忠勇侯的继室,忠勇侯的原配夫人肖氏怀着孩子的时候去世的,一尸两命。这事情听着熟悉吗?” 严佳月的姑姑严嫔,也是怀着孩子没的! 严佳月五指抓紧,拧眉问:“翊王妃为了让自己亲妹妹嫁给忠勇侯,就害了肖氏?” 谢玉惜道:“肖氏当时就吃过王家推荐的怀男胎的方子。从那之后,王家就勾搭上了翊王。肖氏一死,肖家估摸着也回过味来,事后他们找过王家的麻烦,但因为证据不足,风声虽大,却没有结果。” 而在这件事里,忠勇侯的原配肖氏本人还是有些疑心,所以另外找了高明的大夫替自己看诊。 那位大夫,就是蒋大夫。 蒋大夫本来可以看出肖氏身上的问题,但却因为王家那方子有蒙蔽性,会让孕妇表现的跟正常人没有区别,只是简单诊一次脉,根本诊不出来。 肖家告状的时候,蒋大夫也被抓,他还在牢里待过一阵子,出了牢狱之后,他就到了宜丛隐姓埋名。 这是蒋大夫的心结。 别的大夫可能看不出孕妇不对劲的地方,可他明明看出来了,却没细想。 肖氏本不用死的。 蒋大夫知道,是他失察了。 肖氏的死,有他的责任,终究是他马虎大意,才害了病患。 王家害肖氏勾搭翊王的细节,若无蒋大夫亲口说出这些,无人知道,谢玉惜能得知,也是梁鹤在信里告诉她的。 蒋大夫不想再逃避了,他想把自己看到的和推测出来且加以验证过的结果,大白天下! 严佳月听罢,脸色苍白,她只关注到一个细节:“你是说,王家能让孕妇中毒之后还跟正常人一样?” 这就是她姑姑死掉的原因! 姑姑一向小心,怀孕入口的东西都是自己宫里做的,只有欣妃逼着众妃嫔喝的银耳汤是意外。 但因为姑姑一直喝欣妃宫里的银耳汤,从来没出事,她们都放松了警惕。 严佳月她每天都进宫陪姑姑,不光她觉得姑姑没事,连太医都说姑姑没事,可姑姑就是死了,孩子都没生出来,一尸两命。 种种迹象指向欣妃,却缺乏最关键的证据,最关键的证据在这里! 严佳月红了眼眶。 她定要欣妃和欣妃背后的王家,付出血的代价! 第263章 梁鹤回府 第263章 想要十拿九稳地除掉王家,就差一个蒋大夫了。 严佳月自告奋勇:“夫人什么时候打算动手,通知我一声就行了,佳月万死不辞。” 给姑姑报仇的一团火,已经在她心里烧太久。 谢玉惜允诺她,这件事绝对少不了她一份。 八月,既是秋闱的月份,也是中秋。 秋闱一共要考九天七夜,等到考试结束的那天,中秋都已经过了,这个中秋梁家是不能团圆了。 不过谢玉惜并不遗憾,科考更重要。 只要一家人一条心,什么时候都是团圆日。 虽说梁鹤中秋肯定不能在家里过,但是给梁鹤准备的考试用具,一样不少。 入秋之后,京城有些凉了,秋闱连续考九天不说,夜里也要在考房度过,体质不好的考生,死在考场也是有的。 谢玉惜不知道梁鹤是不是要等到考完了才回来,她真希望梁鹤提前回来,家里备的东西肯定比周楷一个大男人准备的更贴身。 梁珠早就开始缝制梁鹤贴身穿的里衣,缝好的晚上就拿到环秀堂。 “婶子,你要是给二哥送东西,把这个带给他。” 谢玉惜一摸,又软又厚,里面贴身的一层却很轻薄贴身,“还是你上心。” 她没有时间亲自给梁鹤做,让外面铺子和家里丫鬟都帮忙做了一些,到底不如梁珠这个亲妹妹上心。 两人正说话,梁虎带着陈真真来了,也是给梁鹤送东西的。 陈真真道:“婶子,科考最冷手腕子,我女红虽不比珠儿,但我眼光好。”言下之意,东西是她花银子买的。 心意嘛,只要有,谁还计较是怎么来的? 谢玉惜先都替梁鹤收了。 另外还给梁意准备了一些东西,但肯定比不上给梁鹤的,谢玉惜收了之后,交给秦妈妈,让秦妈妈明天天一亮就送到俪二太太那边去。 临近考试,俪二太太一家肯定银子都紧着梁意考试用,还不知道能不能置办好考试用的东西。 西宁侯府送这些过去,铁定是雪中送炭了。 “都坐吧。” 天虽然黑了,但时辰还早,梁仲骁今晚看样子回不来,谢玉惜干脆留他们说说话。 陈真真一开始跟谢玉惜有说有笑,但小夫妻刚成亲,难免累着些,半个时辰过去就犯困了。 谢玉惜“赶”他们夫妻俩走。 梁虎带着陈真真告退,梁珠还在谢玉惜这里绣花,给香姐儿做小衣穿。 正在这时,有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夫人!夫人!回、回来了!” “小叔回来了?” 梁珠放下针线,觉得奇怪得很,小叔经常当了值晚上才回来,丫头怎么这么激动? 谢玉惜也觉得不对劲,让含茹出去问。 丫鬟进来跪着说:“夫人,二爷回来了!”语气里还是十分激动。 “二哥回来了?!” 梁珠都激动了,本来有点倦怠的眼睛,忽然发亮。 这可不让人激动坏了,梁鹤回来了。 谢玉惜脑子一转,就想到梁鹤这时候回来,肯定是为了不被人看到,而且回的这么晚,肚子里恐怕还是空的。 立刻让人去厨房准备了饭菜,又让人悄悄把梁鹤带过来,不要声张。 不多时,梁鹤来了。 梁鹤穿着一身窄袖的绸布衣裳,面容清瘦白净,整个人像一株细竹。 “婶子,妹妹。” 梁鹤进来,微微笑道,作了个揖。 “二哥!” 梁珠咬唇忍着眼泪,往前跑了过去,没忍住扑进梁鹤的怀里。 梁鹤拍了拍梁珠的肩膀,笑道:“别哭了,哥哥我衣裳不多了。” 谢玉惜让含茹给梁珠擦擦脸。 她惊讶地打量着梁鹤的腿,真的是和正常人一样能走路了,要不是从前看过梁鹤坐轮椅的样子,她根本想不到,梁鹤曾经残废过。 “阿鹤,你的腿……全都好了?” 梁鹤走了几步,走到门口又走回来,摊开手:“婶子,我好了。师父把我治好了。” 梁珠又忍不住哭了。 她还以为自己变勇敢了,但看到二哥好全了,她的眼睛就像泉水一样控不住。 谢玉惜也五味杂陈,眼前的梁鹤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迟了多少年,他才变成原本的样子。 不过,能变回来就好。 一切都还不晚。 “阿鹤,考试之前在家里住吗?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做了吃的。” 梁鹤一听,目光温柔下来,又作揖:“谢婶子。” 家里有了主母就是不一样,有位好主母更是不一样。 他有了久违的被亲长疼爱的温暖。 梁鹤回道:“婶子,我打算和梁意一起住,赴考方便,而且我暂时不想让人知道我是西宁侯府的老二。” 顿了顿,又道:“饿了,很想在婶子这里用些饭。” 谢玉惜笑了,饿了就好,她就爱看他们兄妹仨饿了在她这里用饭的样子。 “厨房一会儿就送热食过来。” 听说梁鹤要跟梁意一起住,谢玉惜想了想,同意了,两个人是同科的考生,在一起也更好。 “小叔呢?” 厨房送了饭菜上来,梁鹤等半天不见梁仲骁,便问。 谢玉惜说梁仲骁今晚估计不会回来,但是梁虎在家——这时候,多半跟陈真真一起睡了。 梁鹤笑道:“罢了,先不见大哥。大哥大嫂刚成亲,先不要打扰他们。” 谢玉惜默默赞同。 梁鹤食欲好像变好了,在谢玉惜这里吃的很多。 梁珠道:“二哥,等你考完试,回来吃家里的饭。你瘦太多了。” 梁鹤却说:“我不是饿瘦的,师父说科考当官,不止需要脑,还要练体,让我外练筋骨皮我才瘦下来的。” 吃过饭,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体格。 原本还清瘦的读书人,居然一下子就胸膛跟胳膊同时鼓起。 梁珠眼珠子都圆了。 梁鹤淡笑:“妹妹你现在不用担心了。” 梁珠点头,道:“二哥,你师父真好!” 梁鹤点头,老气横秋:“师父是很好。” “你说的师父就是蒋大夫吧?”谢玉惜听周楷说过,蒋大夫是把梁鹤当徒弟一样对待。 梁鹤说:“是的。” 谢玉惜刚想问,蒋大夫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梁鹤看着谢玉惜:“等我考第三场的时候,师父他老人家应该就到京城了。到时候请婶子帮我好好招待。” “当然,蒋大夫是你跟珠儿的大恩人,还是你的师父,西宁侯府一定把他当成座上宾。” 梁鹤露出感激的目光。 他说要去和梁意住,就没留在侯府过夜,带着谢玉惜给的东西,坐马车到梁意那边去了。 谢玉惜跟梁珠还有说不完的话,二人惊讶于梁鹤的变化。 秦妈妈做媒人上瘾,笑着插话:“夫人和三姑娘就没觉得二爷跟某个姑娘特别般配吗?” “谁?” 梁珠好奇抬头。 而谢玉惜脑袋里已经有那个姑娘的相貌了。 第264章 乡试 第264章 梁珠拍掌:“严姑娘?” 想到严佳月,她还真……没话说,严佳月的气质就是跟二哥特别般配,两个人要是站在一处,金童玉女一般。 她好想看看二哥和严姑娘见面的样子,哪天亲眼看到,肯定更震撼。 谢玉惜却在想,严佳月愿不愿意成亲?她现在定亲了没有?虽说她的遭遇恐怕不容易说到亲事,但她本人这么出色,未必没有人家不拘一格想娶她。 谢玉惜准备去打听一下严佳月的婚事。而且要快!好姑娘就怕有人抢。 隔日,谢玉惜就找人去打听了,结果得到的消息是,自从严佳月的姑姑去世之后,严家就没有媒人登门了。 严佳月到现在还没有和人定过亲,甚至没有和任何人家相看过。 京城里的人,都对严佳月避之不及。 谢玉惜听完有点愤怒:“当真是瞎了眼!” 这么好的姑娘,居然没人看得上。 秦妈妈笑:“夫人往好了想,要不是他们瞎了眼,严姑娘哪儿有机会和咱们二爷……”她挤眉弄眼逗笑了谢玉惜。 谢玉惜道:“也是。” 现在梁鹤马上就要考试了,也不适合在这时候跟他提成亲的事,不过等梁鹤考完试,先让他跟严佳月见上一面倒是可以的。 而现在,谢玉惜该操持着中秋佳节的事了。 到时候蒋大夫还要来做客,他是西宁侯府两个孩子的恩人,梁家不能怠慢了。 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梁仲骁回来了,听说梁鹤昨夜回来,也是大惊,但他常在景安帝面前走动,已经练就宠辱不惊的本事,心里惊讶,脸上只有眉毛动了动:“阿鹤回来了?他的腿怎么样了?你看着好些了吗?” “好多了,阿鹤这能走了,他从这里走到大门再走回来,一点没有异常。” 谢玉惜指了指梁鹤走过的位置。 梁仲骁默了默,低声道:“好了就好,大哥泉下有知,肯定欣慰。” 谢玉惜搭上梁仲骁的肩膀,两个人靠在了一块儿。 “仲骁,你觉得严姑娘怎么样?” 谢玉惜问。 梁仲骁也不迟钝,前脚还在说梁鹤,这就提起严佳月,两个小的年纪相仿,都到了成亲的年纪,可不就是适合相看? “你看着办,不用顾及严姑娘的身份,她虽然是王家的仇家,但王家已经……不重要了。” 梁仲骁胸有成竹。 谢玉惜这就把婚事提上日程,等梁鹤一考完试,她就把严佳月请到家里来做客。 八月初九,秋闱的第一天,考生们要连考三天。 贡院附近,从天不亮就挤满了人。 梁鹤跟梁意两个昨晚就住宿在附近,睡饱了起来,到贡院排队接受检查。 不少看热闹的人,也围在贡院附近,都晓得这些考生里,定能出个京城的解元,纷纷都在猜测今年的解元是谁。 有些出身好,或有才名的人,早就成为了民间猜测解元的热门人选。 梁意跟梁鹤属于没名气的人,两人长相出众,但在这么多人堆里,密密麻麻只能露出黑色的头顶,围观的人根本看不到他们。 所以热闹是别人的。 一个是翊王党羽的儿子,生来就是达官之子,是官宦后代中读书的翘楚,不少人押他是今年的解元。 还有一个就是邝泽生。 他从老家到桐源,再从桐源到京城,一路过来结交了不少同科考生。他确实有才华,在同科考生里面渐渐有了名气,这次乡试,不少人都觉得他肯定能中举人,甚至有可能中乡试第一名。 “就是那两个人吗?” 王若妍要选夫了,一大早就起来看贡院的考生,看到有两个人被不少人围着,家仆去打听了,说是最有可能中解元的人。 丫鬟道:“就是他们两个。” 可惜太远了,王若妍除了看个热闹,根本看不清两个人的长相,她说:“这个外形倒是好。”指的是邝泽生,远远看去,这人个子高,身材好。 她很满意。 “脸应该也不差吧?” 王若妍搓搓手,怎么看都比李惠风那个臭纨绔好得多! 哼,李惠风要走就走吧,她还不稀罕嫁到国公府呢!这里这么多考生,随便她挑选,万里挑一的夫婿,还能比李惠风差? 王若妍高兴地让人继续去打听。 她就要挑出最好最好的夫婿。 家仆传来新消息:“有两个考生,瞧着像是兄弟俩,长得可俊!咱们府里人挤进去亲眼看到的!” “打听清楚家世没?” 王若妍眼睛一亮。 丫鬟摇摇头:“没有。” 人那么多,能看清脸就不错了。 王若妍有点不满,但看着人山人海的贡院,她也知道急不来,便问:“去问问小厮,是不是比英国公府李惠风还长得俊。” 丫鬟出去一问,小厮把他看到的两位公子吹的天花乱坠。 王若妍一听就飘飘然了,好得很,长得就比李惠风好看,要是再考中功名,她倒要看看梁珠跟李惠风两个还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吗! 还有西宁侯府夫人谢玉惜。 她一想到这人的脸孔,心火直冒。 不管了,先挑到满意的夫婿吧。 王若妍让人继续打听,但小厮逛遍贡院门前,再也找不到比那两个“兄弟”更好看的人。 梁鹤跟梁意不堪骚扰,想办法排到前面去,尽快进贡院。 进了考场,就不会有人总是凑到他们面前来看他们的长相,打听他们的家世。 梁鹤蹙眉。 心道,尽管他和梁意这么低调了,还有人过来烦他们。 还好他没有从西宁侯府出发来考试,否则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打扰。 贡院考生陆陆续续都进了考场,此时热闹的还有各大寺庙,但凡家里有考生的,哪个不想自家考生文曲星附身,中个举人回来。 谢玉惜没出去凑热闹,但也在家里拜了拜孔圣人。 但愿,梁鹤跟梁意,都能取得好成绩,对得起两人一身的才华和他们的寒窗苦读。 虽然梁鹤没说,但她也看得出来,梁鹤离家之后在外没少吃苦。 谢玉惜是当婶子的,当然心疼侄儿。 八月十五,蒋大夫进京了。 谢玉惜派人去接蒋大夫到西宁侯府住下,这是她和梁仲骁第一次见蒋大夫,夫妻二人带着梁珠一起给蒋大夫道谢。 蒋大夫忙把梁仲骁扶起来:“侯爷,夫人,使不得。” 救死扶伤是大夫的职责。 这次进京他也是铁了心要为自己,为死去的病人讨一个公道,要不是有西宁侯府在背后撑着,他也没有机会和勇气解开自己的心结。 如果要道谢,他也应该谢西宁侯和西宁侯夫人。 第265章 等到今天 第265章 安顿好蒋大夫,晚上除了梁鹤,西宁侯府全家一起过中秋赏月。 赏完月散了之后,梁虎还单独把蒋大夫给请到他院子里去了,给陈真真单独诊脉。 陈真真问:“蒋大夫,我,我容易怀孕吗?” 这是出嫁的女子都关心的问题。 蒋大夫道:“少奶奶身体好得很,顺其自然吧。” 陈真真就听到自己身体很好,当时就笑起来了。蒋大夫走后,梁虎挑眉:“看吧,我就说你瞎担心了,你才嫁给我多久,这么着急干什么?” 陈真真嗔他:“你不觉得香姐儿很可爱吗?” “觉得啊。”香姐儿也是他的妹妹,跟他亲妹妹一样的亲,他当然觉得亲妹妹很可爱。 陈真真拧他:“那你就不想咱们也生个自己的女儿?” 梁虎龇牙:“想啊。但是现在不想。” 他把人抱起来,往卧房的床上走,笑道:“我还没跟你亲热够,还不想要孩子。” 陈真真性格也很直接,但是在男女之事上,还没梁虎这么直接。 她捂着他的嘴,道:“闭嘴!!” 梁虎点点头,表示自己不说了,等陈真真一放开,他就亲了上去。 侯府主院。 谢玉惜跟梁仲骁商量告发王家的事,为了万无一失,肯定要等到梁鹤考完试。 但这还不够。 害人只是一个人犯的死罪,王家那么多人,两道罪名不够他们全家都去死。 梁仲骁自然还有其他准备,只等蒋大夫这里第一件案子告上去,他准备的其他罪证也就跟着递上去。 墙倒众人推,说不得到时候还有一些他们意想不到的惊喜。 王家的好日子,当真到头了。 欣妃丝毫不觉,西宁侯府也将王家视为了眼中钉,非要拔除不可。 也许是察觉到了,但她不在意。 受宠了这么多年,当年就是风头差点压过她的严嫔都死在了她手里,她的野心早就被喂大的超过了一切。 区区西宁侯府,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让她烦的是,景安帝最近不愿意在她这里过夜了。 “皇上最近怎么了?打听清楚了吗?” 欣妃烦躁地问心腹宫女。 宫女把景安帝进后宫的档案记录拿了来,道:“皇上最近到这几个贵人宫里比较多,其他时候皇上都不来后宫。” 欣妃把这几个小贵人的名字,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 景安帝就是这种人,虽然独宠她一个,也没少陪伴其他妃嫔,但他对其他妃嫔都是雨露均沾,只有对她宠冠六宫。 可现在,她的特殊待遇没了。 这让她很不安。 “去请皇上过来,就说本宫病了。” 欣妃道。 宫女退下去请景安帝,答案依旧,即便欣妃用的由头是她病了,希望景安帝过来看看他,但景安帝只是送来了药材,却不亲自来探望她。 欣妃气得摔了茶杯。 她倒不是气自己失宠。 她已是掌过权的中年人,她气的是失权的感觉。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和王家,跌落云端。 “来人,上笔墨。” 既然景安帝不再信任她,那就别怪她无情。 大不了,她依附于新的权势,寻找更好控制的权力傀儡。 她要助翊王登上帝位。 八月十七,秋闱第三场考完了,所有的考生从考场出来,身上都闷臭了。 梁鹤跟梁意二人也是一身狼狈,还好,两人身体都不错,虽然狼狈却没有病倒。 不像有的考生,出来之后直接昏倒,要不是有仆人扶着,早就睡地上了。 一片混乱中,梁鹤和梁意被一辆低调的马车接走了。 梁虎带他们离开考场,笑嘻嘻道:“回家好好休息。” 至于考的怎么样,他不关心。 考的好不好,梁鹤都是他二弟。 梁鹤这次就不去梁意那里待着,而是直接回西宁侯府了。 洗漱之后,他想去拜见叔婶子和蒋大夫。得知,谢玉惜跟蒋大夫都不在家。 “二哥,婶子带蒋大夫去见肖氏的家人了。” “肖氏?” 梁鹤虽知道蒋大夫的过往,但并不知道事情里牵扯的具体人家,听梁珠这么一说,他便猜到了。 想必有婶子出手,师父必定能了结心结。 肖府。 自从他们家的女儿肖氏死在忠勇侯府之后,官场上的人也像墙头草一样,拜高踩低,多去捧翊王妃,踩他们肖家。 这些年肖家江河日下,谢玉惜同蒋大夫登门拜访的时候,肖夫人亲自过来开门,身边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婆子,看样子生活过的不怎么样。 “肖夫人,我是西宁侯的主母。” 谢玉惜自报家门。 肖夫人和王家也有仇,这些年虽然没报仇,但也很关注王家的动静,一听说“西宁侯府”几个字,眼睛都亮了,客气道:“请,夫人请进。” 肖夫人看着同行的蒋大夫,却满眼疑惑。 谢玉惜微微一笑,先不急着解释。有些话,不适合在门口说。 肖夫人虽不知道蒋大夫身份,但看蒋大夫身上背的药箱,就判断出他是个大夫。 领着谢玉惜和蒋大夫进家,奉两杯清茶,肖夫人问明来意。 谢玉惜也不废话,道:“我是为您的女儿肖氏之死而来。” “我女儿?” 肖夫人好长时间没有听过和女儿有关的话了,便是有人提及,也只是感慨她女儿福薄,虽嫁入过侯府,却没那个福分。 肖夫人脸色发白:“我女儿的死?”她渐渐缓过神,注意到谢玉惜到底在说什么。 谢玉惜点点头,将自己梳理出的真相说给肖夫人听,还道:“这位,便是您的女儿当年请的大夫。他能证明,您的女儿是枉死。” 蒋大夫愧疚作揖,随后当着肖氏的面,演示一种毒药,下给兔子之后,兔子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比平常更精神。 “但这兔子活不过三个月。” 蒋大夫说。 肖氏忽然触及女儿死亡真相,整个人都僵住了。 谢玉惜缓缓地问:“肖夫人,事到如今,您还愿意为您女儿讨一个公道吗?” 她曾打听过,肖家人没有因为肖氏只是个女儿,就轻轻放过了女儿的死,相反,他们全家为女儿四处奔走,只求为女儿讨个公道,让女儿死的安稳。 肖氏哭得不能自已:“我,我愿意!我愿意!” 蒋大夫长长地出了口气,等了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 第266章 出考场 第266章 “终于考完了!” 考场外,先出来的考生朝着天空长叹。 梁鹤跟梁意两人考场也离得近,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两人都是一身的狼狈,散发着考场的味道。 周楷眼尖,在考场外等了好长时间,一下就看到梁鹤跟梁意二人,冲上去帮忙提东西,道:“两位爷,马车在那边,夫人已经备好热水跟吃食,您二位快跟我一起回去休息吧!” 梁意想拒绝。 周楷就笑道:“意小爷,我们夫人已经把尊夫人一起接过去了。” 梁意脸一红,连续考了好多天,他都没和王卿雨见面,现在归心似箭就是想看看妻子跟孩子。 他道:“那快走吧。” 周楷带着两人穿了穿巷子才上一辆马车,低调不说,居然道路通达,一点都没堵车,很快就到了西宁侯府。 梁意下马车进侯府的时候,都说:“你这个小厮挺会办事。” 梁鹤淡笑:“我挑的人,你说呢。” 回了侯府,梁虎正亲自等着他们,他也不关心考的怎么样,就带着他们先洗漱,换了衣服,才到后院去见女眷。 不止谢玉惜跟王卿雨,俪二太太也在,她太激动了,冲上去便抱着梁意喊:“儿啊,苦了你了。” 王卿雨插不进去,站在旁边抱着孩子浅笑。 梁意抱完了俪二太太,就想去抱王卿雨,王卿雨摇摇头,让他不要过来。 俪二太太等这一天等太久了,哭得嗓子哑了,腿也麻了。 王卿雨虽然很想跟梁意庆祝,但她不想跟婆婆争这么一小会儿。小夫妻回了家关上房门,庆祝的机会多的是。 俪二太太平静下来之后,还是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意哥儿,考的怎么样?有把握吗?” 话音落,所有人都看着梁意跟梁鹤。 科举这种大事,谁不想知道考生考的怎么样? 梁意谦虚道:“还行吧。” 俪二太太不满意,捶了儿子一拳头,道:“什么叫还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别瞒着娘。” 她如今能摆脱梁家那群水蛭,靠的就是儿子梁意会读书。 要是儿子考不上,她不知道将来还有什么指望,西宁侯府还会帮助他们吗? 梁意见母亲急成这样,便硬着头皮道:“考的很好。” 俪二太太一下子高兴得快晕过去。 梁意生怕母亲高兴过头,便说:“但我考的肯定没有阿鹤好。” 俪二太太一听这话,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梁鹤。 但她不相信,梁鹤都多长时间没念书了,能考的比自己儿子还好? 梁意的话,好歹还是进入了俪二太太的脑子,让她冷静了很多,她果然顾及侯府颜面,没有大肆炫耀梁意,只是表达了自己当母亲的开心。 顺便,把梁鹤也给夸了一顿,虽是夸……少不得带上一句:“阿鹤啊,这么多年你也是头一次科考,不管怎么样,都是好事。你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梁鹤淡笑:“您说的是。” 谢玉惜微微一笑,看梁鹤那胸有成竹的样子,等放榜的时候,俪二婶子不得把眼珠子吓出来。 “他们肯定都饿了,用饭吧。” 谢玉惜和俪二太太说。 俪二太太一想到自己宝贝儿子还饿着肚子,连忙帮忙张罗饭食。 用过晚膳,谢玉惜让人把俪二太太一家子都带到客房休息去了,她等着梁仲骁回来,和丈夫一起单独见了梁鹤。 “阿鹤,考的怎么样?” 梁仲骁也不习惯和侄子侄女们讲那些关怀的话,问的几乎跟俪二太太一样。 梁鹤作揖:“谢小叔婶子的辛勤照顾,梁鹤,不负所望。” “快起来。” 谢玉惜虚扶他一把,笑道:“阿鹤有把握中了?” 梁鹤微微颔首,就今年科考的题,他答起来得心应手,虽说考试没有必中一说, 但他心里很清楚,秋闱考中几乎没什么难度。 端看来年春闱,他能不能一举中进士,进翰林院。 西宁侯府可用的人太少了,他要像小叔一样,撑起梁家。 谢玉惜和梁仲骁一见梁鹤这般有把握,相视一笑。 孩子考中了,放哪家都是天大的喜事,谢玉惜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交代了梁鹤一件事:“你师父明天就过来,你好好休息,明儿我带你见见你师父,还有一个……很关键的人。” 那人,当然就是严佳月了。 梁鹤只当是铲除王家的关键人物,下意识认为和师父一起来的,肯定也是男人,便没放心上,点点头告退,回去休息了。 谢玉惜却有点犯愁:“仲骁,阿鹤跟严姑娘,能相互看上吗?” 梁仲骁一直没表现出激动,但刚才跟梁鹤交谈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看梁鹤的腿,这孩子的腿真的好了,而且还长高了! 他难得笑道:“阿鹤已经快到我的这儿了,咱们阿鹤长得好,念书也念得好,人品也好,严姑娘要是没看上阿鹤,那就是因为她觉得阿鹤太好了,她害怕。” 谢玉惜张大眼,还是头一次听到梁仲骁说这么多夸自家侄儿的话。 她调侃道:“我还以为……侯爷从来不说甜言蜜语!” 梁仲骁默了默,道:“夫人是觉得我对你说少了?” 他的确不是那种花言巧语的人,但是夫人要是喜欢,他也是能说的。 谢玉惜脸一红:“用不着。孩子都生了,你还说这个。” 梁仲骁今晚不知怎么了,抱起谢玉惜,低声道:“再生一个。” 睡觉可以,再生一个?先算了吧! 香姐儿一个就够累人了,她的心可没法再掰出一瓣分给第二个孩子了,除非梁鹤梁珠都成亲,她肩头没担子了还差还不多。 次日。 京兆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肖家又把王家给告了,还是为当年肖氏难产而死一事。 肖家说,这回有了新证人证据。 证人蒋大夫因为京兆府还没受理这件案子,暂时有时间见梁鹤,正跟梁鹤师徒团聚。 “鹤儿,我观你面色,你这回是必中了?” 梁鹤“嗯”了一声,他也问蒋大夫:“师父见到当年那户人家了?” 蒋大夫点点头,情绪低落。看到肖氏父母那样为她奔走,他越发觉得自己当年不应该对自己的医术太自信了。 梁鹤连忙问谢玉惜:“婶子,不是说还有一个证人吗?” 谢玉惜微笑:“不是证人,是另一个案子的家属。她来了——” 严佳月住得远,所以来得晚。但她知道王家就到倒大霉了,这段时间精神气不知道多好,早早起床赶到西宁侯府,一进门就看到了人面如玉的梁鹤。 第267章 放榜 第267章 “这位是……” 梁鹤见到严佳月,也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总觉得这姑娘和别人不一样。 严佳月没想到有个这么年轻的男子在场,眼神微微顿了顿,走到谢玉惜和蒋大夫面前,“夫人,蒋大夫。” 谢玉惜跟梁鹤说:“她是严姑娘。” 梁鹤没想到,来的是位姑娘,他到底也是经过风浪的人,很快便坐下。 但他的视线,一直被严佳月牵扯着。 谢玉惜笑笑,继续和他们商量如何对付王家。 商量完,谢玉惜把梁鹤给赶走了,蒋大夫当然也跟着梁鹤走了,她留下严佳月一起用饭,还问她:“姑娘觉得我们家阿鹤怎么样?” 严佳月先是疑惑,随后脸色微红,倔强道:“夫人,姑姑大仇没报,我不会考虑成亲的事。” 谢玉惜笑道:“也没让你现在就考虑,严姑娘不妨等王家倒了之后再考虑。” 严佳月就不好意思再说拒绝的话了。 谢玉惜继续说:“严家只有严姑娘一人,想来姑娘婚事可以自己做主,若是姑娘有这个心意,可别怕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姑娘有心,就是千难万阻,我西宁侯府也不会坐视不理。” 严佳月低头不语。 “严姑娘,来用饭。” 谢玉惜请严佳月坐下。 至于梁鹤那头,谢玉惜等客人都走了,也唤他过来问了问。 “阿鹤,严姑娘你可还满意?”谢玉惜打量着梁鹤。 梁鹤脸色微微紧绷:“全凭小叔和婶子做主。” 谢玉惜挑眉:“这么快就答应了?你也不打听下严姑娘的家世?” 梁鹤抿了抿唇:“师父都和我说了。” 蒋大夫早就跟严姑娘碰过面,大概也知道严佳月身世。 谢玉惜默了默,问他:“你不嫌严姑娘家世低?阿鹤,成亲可没有后悔一说,你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人,严姑娘可能给不了你什么帮助,如果你因为这个之后再嫌弃人家,那就是咱们对不住她。” “婶子,我看起来像那么薄情的人吗?” 梁鹤微恼。 谢玉惜见他这样坚定,笑道:“这话,你可得自己和严姑娘说去。严姑娘心有戚戚,还没答应这门婚事呢。” “她……她是不想嫁,还是犹豫?” 梁鹤忙问。 谢玉惜郑重道:“她说,想等王家为她姑姑付出代价之后再谈自己的婚事。” 梁鹤想了想,道:“人之常情。” 如此,他就要更加为铲除王家的事出力。 “婶子,告退。” 梁鹤还要回去继续念书,明年春闱的时候,他可不想落榜。 “好。” 梁鹤一走,谢玉惜就松了口气,她还生怕梁鹤跟严佳月两人都太冷淡倔强,合不来呢,谁知道一下就相互看上了。 “高兴什么?阿鹤亲事成了?” 梁仲骁刚进来就看到谢玉惜放松的样子,脸上微带笑意。 谢玉惜点头:“阿鹤已经肯了,就看严姑娘。” 梁仲骁一点不担心,治好腿的梁鹤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儿郎,不愁娶。 谢玉惜要是知道他心里所想,肯定要问:那梁虎呢? 不过用不着问,谢玉惜也看出来了,梁仲骁偏心,最偏香姐儿跟梁珠,其次是梁鹤,最后是梁虎…… 谢玉惜摸摸鼻尖,决定装聋作哑,这种事,怎么好叫阿虎知道。 京兆尹受理了肖家的状纸。 京兆府尹,非人精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坐着。 刚开始拿到肖家的状纸,府尹也很纠结要不要受理,直到收到了某种指引,仿佛焕发着黄色的真龙之光,他懂了,肖家有冤,有冤就必须平! 肖家的案子,很快全城皆知,公堂之上,蒋大夫又一次演示了那种毒,还是用怀孕的母兔子。 “各位大人请看,这种毒药吃下去之后几乎不影响脉象,但是三个月产妇就会死掉,仿佛是难产大出血,实则是因为中毒。” 这是蒋大夫事后不知道杀了多少只动物,剖开了身体,才发现真的有毒可以让孕妇神不知鬼不觉中毒。 京兆尹虽然得到了来自上面的暗示,但也必须讲公平,就让太医院的太医过来验毒。 兔子喝下去的水,的确有毒,若不仔细分辨,确实不能辨别出来,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验证的方法。 蒋大夫已经将如何验证此毒的方法都钻研了出来。 他当众验毒,用大家都能看到的现象证明,水里有毒。 但,怎么证明肖氏当年是被王家下毒的,这有难度。 几天下来,案子的审理,暂时停下,也正好,到了放榜的时间。 “中了没?少爷中了没!” 贡院门口放榜的地方,人满为患。 梁鹤跟梁意亲自过来看榜,毕竟是头一次科考,就想亲眼看看,旁边唱榜的人:“解元,梁鹤。” 梁意比梁鹤还高兴:“阿鹤,你中了解元。” 梁鹤嗯了一声,也笑了笑。 秋闱第二名邝泽生,梁意在第十名。 看到梁意的名字后,两人就打算走了,俩人还是没经验,哪想得起来,还有榜下捉婿这么回事。 “梁举子,我家财万贯,女儿貌美如花,与你甚是般配!” 梁意一转身,还没走出人群,衣领都快被人扯碎了,他涨红了脸,大喊:“我,我我成亲了!我已经成亲了!” 阿鹤,救我。 他转头一看,梁鹤?早就跑了! 旁人抓不到梁鹤,又见梁意梁鹤那么熟悉,定是熟人,梁意便被人团团围住,完全无法脱身。 这次中举的年轻人里面,长得最好看的就是他们俩和邝泽生,邝泽生到底年长梁意几岁呢,这回放榜他根本就没露面,而是用了点小钱让人跑腿帮忙看的。 得知自己中举之后,邝泽生连忙到西宁侯府谢恩。 从进京到现在,要不是侯府帮忙,他哪儿能安心考试? 谢玉惜在家里等放榜,听说自家中了两个,外宅那边接济的书生里面也有两个中了举,红光满面。 西宁侯府最近真是鸿运当头啊。 “赏,都赏。” 谢玉惜大笔一挥,从上赏到下。 而王家,正焦头烂额。 当年肖氏中毒的事情,是王夫人做的,但也是夫家推着她去做,如今出了这种事,王夫人跑不掉,王家还能安宁? 王若妍却不放在心上,这种事王家又不是没经历过,哪次没有脱身? 她如今只关心自己嫁给谁。 秋闱放榜了,她要去挑夫婿了。 王若妍从秋闱的红榜上看到了第一名解元,她有些疑惑:“梁鹤?姓梁?”眉头一拧,便道:“晦气。” 再往下一看,打听完考生年纪后,发现年纪跟她合适的,前三十名里面就有两个姓梁的。 “怎么都姓梁?” 排除掉姓梁的,只有第二名邝泽生比较年轻,但是听说是个穷书生,还借住在西宁侯府的外宅,王若妍顿时就没兴趣了。 “姓梁就姓梁吧,反正又不是梁家人。” 王若妍想着,只要不是西宁侯府的人,姓梁又怎么样? 王若妍吩咐下人道:“给我把这两人的家世打听出来。” 她一定要择一个比李惠风和翊小郡王更好的夫婿! 第268章 敲登闻鼓 第268章 王若妍看完放榜的热闹,就回到了王家,到了家中发现和平常不一样,家里的人都绷着脸,仿佛遇到了什么大事。 有这么严重吗? 王若妍依旧不放在心上,她去找自己的母亲王夫人,却听下人说,母亲和父亲在吵架。 她偷偷靠过去,听两个人在吵什么。 王夫人哭道:“老爷!您不能这么做啊,当初是您和娘娘让我给肖氏下毒,现在怎么能怪到我一个人头上?” 王侍郎叹气:“夫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先回娘家避避风头,等风波平了,我再接你回来。” “回娘家?你那是让我回娘家吗!你让我签和离书!你想休妻!你想把你们王家摘出去,让我一个人顶罪!” 听到这里,王若妍已经捂住了嘴巴。 娘在说什么?这可是她娘啊,爹怎么能这么做?娘要是被休了,她以后还怎么在京中贵女面前抬起头? 不行! 王若妍还没闯进去,就听见父亲说:“都说了,这是权宜之计。京兆尹查得紧,眼看就要把当年的事查出来了,难道你想拖累整个王家?夫人啊,你就是不看在王家且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你难道想让文哥儿和妍姐儿以后都被人指指点点吗?” 王夫人默了片刻,哭着问:“就……就不能请翊王帮忙吗?妍姐儿以后可是要嫁到翊王府当郡王妃,翊王怎么能看着我扯上官司?” 嫁给翊小郡王?! 王若妍瞪大了眼睛,她什么时候要嫁给翊小郡王了?她不嫁。 “爹,娘,我不嫁!他是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嫁给他!” 王若妍突然闯进来,王侍郎和王夫人都愣了。 王侍郎怒气没消,大声道:“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王若妍娇气惯了,委屈道:“爹,我不嫁翊小郡王!”她拉着王侍郎衣袖:“爹,娘的事,您求求姑姑啊,有姑姑帮忙,咱们用不着为这种事求翊王府。” 王侍郎一个耳光就甩上去了。 王若妍傻眼了。 王侍郎冷冷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是谁要办王家?是皇上!” 谁求情都没有用。 王若妍僵着脸:“可是姑姑她是——”是宠妃啊。 王侍郎冷漠地看着王夫人,说:“这也是娘娘的意思,弃卒保车,王家以后还能跟翊王结亲。否则……” 有这样的母亲,王家就别想攀高枝儿了。 王夫人不明白,哭着道:“老爷,当初妾身也是为了翊王妃才向肖氏下毒啊。翊王怎么、怎么能这么绝情!” 她觉得翊王应该帮王家一把的。 王若妍也道:“爹,娘都是为了翊王妃啊。” 王侍郎头疼地说:“内阁正在推选储君,你们让翊王和翊王妃这时候沾上官司?等瑞王当了太子,王家再也别想翻身了!” 王家跟翊王已经绑死了。 只要翊王没有登基,王家早晚被清算。 放弃王夫人,是王侍郎不得已的选择。 王侍郎扶起王夫人道:“夫人,苦了你了,但是为了王家,为了孩子们,为了王爷的宏图大业,你……” 王夫人捂着脸哭,知道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王若妍一看,局势定了,倔劲儿起来,顶着发红的脸颊,道:“我绝不嫁翊小郡王,姑姑答应我了,在殿试上给我炫夫婿!” 说完,转身进宫找欣妃。 她要求姑姑帮她说动父亲,父亲最听姑姑的话,姑姑一定能帮她的。 欣妃意识到,皇上已经容不下王家了,她和心腹道:“还好哥哥深明大义,用大嫂一个人保住了翊王府的名声,王家也不至于被拖下水。” 这次也算有惊无险,就算景安帝想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哪知,一则惊闻:“娘娘,严姑娘她,敲登闻鼓,说是要为已故的严嫔娘娘……求个公道。” 欣妃瞬间睁大了眼眸。 肖氏母子之死,不值一提,可严嫔是宫妃,怀的是龙胎! 宫外。 梁鹤陪着严佳月一起来的。 是谢玉惜催梁鹤到严府去送严佳月,她道:“阿鹤,要让严姑娘知道,西宁侯府同她并肩,是她的靠山。” 梁鹤求之不得。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了登闻鼓前,严佳月不惜挨了一顿板子敲响了登闻鼓,她要告的,正是如今盛宠的欣妃。 王若妍进宫途中,被这动静给绊住脚了。 “谁在敲登闻鼓?告的是谁?” 下人过去打听,很快就打听清楚:“敲鼓的是严家……严佳月。” 一听到这个名字,王若妍就知道,惨了。 “怎么又是她!” 王若妍看着严佳月身边的男子,皱眉道:“严家的人不是都死绝了吗?她身边的是谁?”看身姿,也不像是小厮。 马夫道:“那位好像是西宁侯府的二爷,梁鹤。” “梁……什么?鹤?”王若妍呆住了。 马夫说:“好像是,听看热闹的人说,梁鹤好像还是这一科的解元。” 王若妍脸色煞白。居然真是西宁侯府的人?! “进宫,我要见姑姑,快!” 她不想嫁解元了,但她也绝对不能嫁给翊小郡王那人,还有居心叵测的严佳月,这时候跑去敲登闻鼓,摆明了想害死她姑姑。 想都别想! 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渎职,居然让严佳月敲了快一盏茶的时间,闹的满城皆知,才有人过来接案子,让她别敲了。 严佳月放下鼓槌,道:“我要告欣妃,戕害嫔妃和龙嗣,罪不容诛!请皇上明鉴!” 消息传到景安帝耳朵里,景安帝只是闭目沉思了片刻,道:“让大理寺去审。” 吕安:“是。” 这案子,大理寺接了,因为和京兆府在办的王家一案有重叠的地方,两件案子合并审理,都由大理寺堂审。 京兆府尹把烫手山芋甩出去,松了一大口气。 严佳月在大理寺里交上去了一份证据,一碗当年出自欣妃宫中的银耳汤——已经成了干银耳,和欣妃宫中的汤碗一起封存得好好的。 欣妃被禁足了,听说自己因为一碗汤被禁足,她冷笑道:“本宫就说当年怎么丢了个汤碗一直没有找到。原来是被她个小杂种藏了起来。” 当年的严佳月才多大? “和她姑姑严嫔一样下贱!” 真是让人厌的咬牙切齿。 虽说严佳月有了证据,欣妃却一点都不担心。 宫斗而已,她经验十分丰富。 第269章 该死 第269章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严佳月用什么证明她手里的物证是真的?就算有物证却没有人证,她又能拿本宫如何?” 欣妃虽被禁足,却底气十足。 但景安帝居然允许别人这么大张旗鼓地动王家,说明帝心动摇。 她也要做另一手准备了。 听说侄女王若妍进宫之后被挡了出去,欣妃便趁机让人传话给她:“让妍姐儿转告我哥哥,必要的时候,拉翊王下水。这种时候,绝不能让翊王独善其身。” 说不得这一次就是夺嫡的开端。 “是。” 宫女出去之后,想办法见了王若妍一面,王若妍倒也没蠢到家,眼看事情到了这一步,连姑姑都被禁足了,就知道严佳月这回还真的是踩住了王家的痛脚,连忙回家传消息。 王侍郎一听说,欣妃让他把翊王拉下马,有所犹豫。 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想当主动逼宫的那个,成功了,自然无话可说,若是败了——即便是史书上,也要留下百世的骂名。 “你姑姑禁足禁的严吗?” 王侍郎问王若妍。 王若妍点头:“严,要不是姑姑亲自在里面好说歹说,宫女都没办法给女儿传话。” 王侍郎脸色严峻,他分不清景安帝是做做样子才禁足欣妃,还是真的……动了铲除王家的念头。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做最坏的打算。 王若妍见父亲脸色变来变去,有点慌了:“爹,您要救姑姑啊。” 王侍郎没理女儿。 片刻后,他抬头看着王若妍:“是要做好救你姑姑的准备,但现在只靠王家是不行了。” 王若妍顿时感觉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爹……我……” 王侍郎道:“你和翊小郡王的婚事得提前。” 王若妍拼命摇头,脸都白了。 她,她要嫁新科状元和榜眼探花啊! 虽说解元是西宁侯府的梁鹤,但梁鹤未必就是前三甲,她想等春闱再去挑…… 王侍郎不会给她挑的机会了。 王若妍不愿意,咬着唇道:“爹,就算女儿愿意嫁到翊王府,以翊王儿媳妇的身份求他救姑姑,可现在翊王府……会娶女儿过门吗?” 能拖一点时间是一点,等案子审完,姑姑没事了,她不就不用嫁了? 王侍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现在的王家正在风口浪尖,翊王愿意帮忙吗? 王家最大的底牌是欣妃,欣妃在后宫多年,有她的人手势力,一旦到了夺嫡的一步,没有欣妃做内应,翊王无法逼宫。 可现在欣妃都被禁足了,翊王怕是要重新掂量王家的价值了。 所以娘娘说的对,无论如何,要把翊王拉下水。 否则,就只能是王家独自败落了。 “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准去。听到没?” 王侍郎冷冷看着女儿。 王若妍怕得只能点头。 王侍郎让心腹去见翊王,结果翊王不见,却带了口信过来,一句准话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地敷衍王家。 “哼!寡情之辈!” 王侍郎气得脸色铁青,但不得不继续应对大理寺的审讯。 大理寺,堂审。 严佳月交出去的证物,被证实了:“是欣妃娘娘宫中丢失的瓷碗,这银耳……也是封存了多年的东西。” 再经几位太医跟蒋大夫一同验证,银耳中有毒。 因为放了多年,毒性已经很弱了,几乎只能查出来有毒,却不能证明就是当年欣妃下给严嫔的毒。 所以,不能靠这个就定欣妃的罪。 严佳月等了这么多年,当然不会只有这点东西。 她道:“我还有一位人证。” 大理寺卿疑惑道:“谁?” 严佳月说:“是令嫔。” 众人面面相觑,宫里的娘娘啊?那他们可不能审,得请示皇上才行。 很快,景安帝便知道了令嫔能做人证。 “传她过来。” 景安帝要亲自见令嫔。 令嫔尚年轻,才三十多岁,但她却十分显老。与年纪不符的面容,让皇帝想起来,令嫔以前也得宠过,只是生了一回病,他便对她淡了,在那之后就不大见过令嫔,要不是严佳月指她为人证,景安帝怀疑,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令嫔了。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佳月说,你知道欣妃害严嫔的事?” 令嫔摇摇头:“臣妾不知。” 景安帝皱了皱眉,令嫔便又说:“臣妾不知欣妃娘娘对曾经的严嫔娘娘做了什么,但臣妾和严嫔一样,因为喝过欣妃娘娘宫里的银耳汤,失去了一个孩子。” “你怀过孕?” 景安帝惊讶了。 连吕安都忍不住道:“令嫔娘娘,您是不是记错了?您没有怀过孕啊。” 怀孕的女人,宫中都有档案。 他对宫中妃嫔了如指掌,他可以肯定令嫔没怀过孕。 令嫔苦笑:“臣妾怀过。臣妾是医女出身,知道怎么隐藏怀孕的表现。那时候,臣妾刚怀两个月就小产,症状和严嫔一模一样,臣妾知道有蹊跷,就不敢声张,悄悄让人抓药调理好了身体。” 她看到严嫔说死就死了,严嫔身边的人树倒猢狲散,她很害怕,怕自己落得跟严嫔一个下场。 所以怀孕和流产的事,她没告诉任何人。 这些年,她一直活在恐惧中。 但她也查清楚了,是谁让她如此恐惧! “皇上,臣妾是医女,比任何人都谨慎,臣妾可以断定,除了欣妃娘娘强迫臣妾喝下去的银耳汤,臣妾没有接触任何有毒的东西。就是欣妃娘娘害臣妾小产!” 落了孩子,伤了身体,活在恐惧中,令嫔怎能不恨? 她咬牙道:“臣妾还发现,欣妃害死的龙胎不止一个。皇上不信,可以让太医来查看臣妾是否滑胎过,也可以让太医查一查那些小产的妃嫔,是否都是一个症状——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有精神气儿,胎相也很稳,却会突然动了胎气难产而死。” 女子怀孕就像过鬼门关,难产死掉很难让人怀疑。 但不止一个妃嫔都这样小产或难产死亡,这就不对劲了。 景安帝脸色发沉,冷冷道:“吕安,宣太医。” 太医来了,诊脉之后,道:“令嫔娘娘却有滑过胎的迹象。” 景安帝闭上了眼睛,淡淡道:“吕安,传话到大理寺。” 他可以容忍欣妃弄权,但他不能容忍欣妃一直害死他的孩子。 他本来可以有更多的孩子让他选择,因为欣妃,他少了很多颗有用的棋子。 她该死。 第270章 反了吧 第270章 王家作恶多端,欣妃害妃嫔与龙嗣的消息刚一放出宫,便如丸走坂,传遍了京城。 传到西宁侯府的时候,谢玉惜正在陪香姐儿玩“球”,不是浑圆的球,是那种每个面都能翻开的八面球。 “香儿,这儿,是一只小鸭。” “鸭,呀呀。”香姐儿看着谢玉惜的脸,忽然不想玩球,笑嘻嘻地喊:“娘。” 香姐儿已经会叫人了,最开始学会的就是娘,谢玉惜听着女儿叫娘,心里美了好长时间,这会儿再听虽然不如刚开始听的时候激动,但也乐的合不拢嘴。 “香儿,再叫一个。” “娘。” 母女俩玩的正高兴,佩兰过来弯腰在谢玉惜耳边说:“严姑娘做到了。” 谢玉惜就把香姐儿交给秦妈妈带,跟佩兰进房说话。 佩兰将她丈夫卫矛打听到的消息,都转述给谢玉惜听。 谢玉惜听到宫里的令嫔咬死了就是欣妃害过她的孩子,笑了笑:“原来是这么回事。” 之前听严佳月说有把握证明欣妃害过龙胎,她怎么想不通,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欣妃还能留下什么把柄? 竟是令嫔那个没公开过的孕肚。 谢玉惜想了想,吩咐了佩兰两件事。 佩兰点点头,道:“卫矛还在二门上等着。” 谢玉惜便道:“那就别耽误了,让他现在就去办吧。” “是。” 佩兰转身出去,谢玉惜淡淡一笑,这俩小夫妻如胶似漆之后,办事更高效了。 佩兰快步去二门,传达了谢玉惜的命令。 卫矛笑:“让夫人放心,第二件事夫人不说侯爷也想到了。只不过这头一件事……我这就去告诉严姑娘。” 大理寺。 严佳月作为上告的人,虽说堂审暂停,她却还不能离开大理寺。 但她并不是犯人,她还是景安帝面前的红人,大理寺的人也没有把她给收押起来。 “姑娘,你家里有人给你送衣物过来了。” 严佳月就住在大理寺衙门里面,衙役带着她的丫鬟进来,丫鬟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严佳月同衙役道:“烦请领她进来。” 衙役虽说有警惕心,但严佳月的待遇说明了一切,他便把丫鬟给放进去了。 丫鬟先是大声说:“姑娘,这是奴婢带给您换着穿的衣物。” 回头一看,衙役避嫌走远了,才低声道:“姑娘,西宁侯夫人有话带给您,她说,让逼欣妃逼得紧一点,最好能让王家狗急跳墙把忠勇侯夫人拖进来。” 单是个王家下马,翊王肯定不会怎么样。 但要是忠勇侯夫人,翊王妃的亲妹妹跟着一起卷进来,翊王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严佳月微颔首:“我知道了,让西宁侯夫人放心,这没什么难的。” 都到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了,想拉扯个把人下水,先不说能不能拉下来,只是把人拉进来并不难。 第二次堂审,严佳月继续举证,将忠勇侯夫人牵扯了进来。 此时,翊王还在拒见王家的人。 听说王家人还在骚扰他,烦得不行了,在翊王府大发雷霆:“这个王家!怎的如此蠢!这时候让本王去父皇面前求情,那不是明着告诉父皇本王跟欣妃是一丘之貉吗?” 翊王妃给翊王顺气:“王爷,您歇着去吧,让门房把人挡走就行了。” 翊王哪儿还有心情歇着? 他担心王家急眼了,万一随便攀扯……他倒也不怕,欣妃害龙嗣,又不是王家。王家只要不乱说话,王家还能保住。王家要是非要保欣妃,怕是连王家的根都保不住了。 翊王刚要去歇会儿,门房来传:“忠勇侯府来人了。” 翊王妃一听自己妹妹夫家来人,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就见了。 就见妹妹心腹急匆匆过来:“王妃不好了,大理寺的人把我们家夫人给请走了。” 翊王妃脸色一白,翊王也有些腿软:“怎么回事?” 王家只是翊王府的附属狗腿罢了,可忠勇侯夫人是他的妻妹,忠勇侯掌着三大营的军权,若将来要跟三哥瑞王对上了,忠勇侯府是他不可或缺的帮手。 翊王肃然道:“说清楚!” 他和翊王妃一起听了忠勇侯府传来的消息,夫妻二人相顾无言。 翊王妃拽着翊王的衣袖道:“王爷,这可是妾的亲妹妹,您不能不管!” 两家姻亲牵扯太多,翊王就是不想管也不行了。 翊王先给忠勇侯府吃了一颗定心丸,随后道:“去把明王请过来。” 他得和弟弟商量一下了。 王家。 王侍郎停职在家,听说严佳月居然攀扯出了忠勇侯府,觉得迎来的转机,脸色都好看了。 “来人,备马车。” 王瑞文被禁止出门,锁在家里无所事事,便来问:“爹,您干什么去?” 王侍郎也没瞒着儿子:“我去见你娘。” 王瑞文担忧:“能见到吗?” 这种时候了,谁敢轻易放大理寺的犯人见人啊。 本来是不行的,梁仲骁到大理寺去,同大理寺卿道:“让王大人见见王夫人。” 大理寺卿皱眉:“侯爷,这是……皇上的意思?” 梁仲骁道:“是。” 大理寺卿有些怀疑,但不敢多问,犹豫之下道:“好。” 有他让狱卒放宽看守,王侍郎找熟人塞银子,终于还是见到了王夫人。 “夫人。” 王夫人憔悴的不成样子了,见到王侍郎,哭成了泪人。 “别哭了,我来是要跟你说怎么脱身的。” 脱身?她还能脱身?王夫人眼睛一亮:“老爷,你快说!” 王侍郎道:“你就说,一切都是忠勇侯夫人怂恿你做的,明白吗?” 王夫人愣住了:“可是……把忠勇侯府拉下马,岂不是得罪了翊王?那,王家还有我娘家,我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局势变了,夫人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王夫人慌了:“可我这里已经审完了,我,我哪儿还有机会……” “有的。严佳月已经把忠勇侯府咬出来了,你有机会了。” 王夫人连忙点头:“我,我知道了!” 已到了深夜。 翊王府。 明王还是那么冲动:“九哥,父皇身体都空虚的不行了,忠勇侯府这时候可不能出事,咱们也不能被监禁。我们反了吧!” 翊王吓得腿抖。 他这个弟弟怎么动不动就玩命? 第271章 早做准备 第271章 “我的好哥哥!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要等到父皇把刀子架在咱们兄弟俩的脖子上,你才肯动手吗?” 事到临头,翊王怕了,他道:“父皇这不是还没有把刀架在咱们脖子上吗?而且……而且……父皇就要立储了,如果立的正好是我,我又何必担造反的风险?” 明王恨铁不成钢:“九哥,你睁开眼睛看看,父皇如果立你为储君,会动王家和欣妃吗?现在就连忠勇侯府都被牵连进去了,忠勇侯夫人可是嫂子娘家的亲妹妹!!” 翊王道:“只是牵扯进去而已,要不了多久父皇就会还忠勇侯府公道。” “公道?哼!” 明王道:“九哥,忠勇侯府当真干净吗?” 翊王怔住了。 当然不干净了。 但,真的要造反?如果败了,那可得全家跟着一起死。 他是惦记皇位,但造反这么大的风险,他却不想承担。 翊王道:“皇弟,你等我想想。” 明王干脆在他这儿坐下了,赌气道:“好,我陪着你一起等,等着忠勇侯府也被父皇给除了!” 翊王觉得应该不会吧…… 但他也知道,如今比起瑞王,他在父皇心里的地位和大臣中的风评,怕是远不如。 翊王叹气,问:“十二弟,你觉得如果要反,那什么时候……” “还等什么,就今晚!” 明王拍桌子道。 翊王吓得够呛,连忙安抚明王:“十二弟,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如果今晚反,难道咱们带着府丁去反?只怕咱们还没到皇宫门口就被人给拿下了。” 明王却不是开玩笑的,他道:“九哥,今晚是最好的时机,就是要趁其不备,弟弟这就去联合忠勇侯府等武将,迅速拿下皇城。” 翊王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京卫不是吃素的,他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十二弟,没有合理的名头,咱们就算打到宫门口了,父皇一声令下,咱们还是得死。” 明王笑嘻嘻道:“九哥,这你不用担心,我能让父皇今晚就不行了。” 翊王瞪大了眼睛。 明王脸上没有半点父子温情,他冷漠地说:“自从上次知道父皇偷吃丹药,我就买通了一个妃嫔。九哥,你别这么看着我,不止是我,父皇身边现在已经漏的跟筛子一样,只有九哥你不敢打父皇的主意罢了。” 翊王的确还没想过弑君弑父。 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父皇啊! 但对明王来说,他跟景安帝的父子情就没有那么深了。他出生的时候,景安帝已经五十岁了,见多了儿子女儿,哪儿还会对他这个排行十二的皇子有什么感情? 何况他母妃出身还不高。 他要不是跟着皇兄翊王,现在只怕和十四十五十七十八那些皇弟一样,虽贵为皇子,却过的不如朝臣家的儿子。 在他眼里,景安帝只是君。 他是臣。 君不明,反君怎么了? 翊王见弟弟当真是冲动,擦擦脑门上的冷汗,道:“你先等为兄再看看局势。” 明王点点头,打算跟着一起等下去。 他是随时做了好必反的心。 翊王到底是风头比较大的储君人选,眼看立储的事情就在眼前,要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他绝不想剑走偏锋。 他不想背负生生世世的骂名。 天一亮,新消息传遍京城。 景安帝撸了忠勇侯的军权,将三大营的军符收回了,至于后续是交给新人掌管,还是等严佳月告状风波过去之后再归还给忠勇侯,谁也说不清。 但景安帝随后就召见了梁仲骁,于是众人猜测,忠勇侯的大权,怕是要旁落了。 “梁卿。” “臣在。” “朕……” 景安帝手里拿着调遣三大营的军符,话没说完,忽然咳血了。 “皇上!” 吕安冲过去,梁仲骁也吓了一跳。之前听说皇帝在吃丹药,他就知道龙体肯定会受到影响,可是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梁仲骁赶忙跟着上前,同吕安说:“吕公公,传太医。” 景安帝却抬手道:“不用,朕这是在清毒。” 梁仲骁一愣。这都吐血了,皇上还信清毒的说法? 吕安一脸为难地看着梁仲骁,他也没办法,皇帝不让请太医,他一个字都不敢透露出去。 景安帝都不避讳人了,直接当着梁仲骁的面吃丹药,很快,他就气色如初,脸色红润,眼神明亮。 梁仲骁默了又默。 景安帝握着军符,道:“朕把三大营交给你,你要替朕守好三大营。” 梁仲骁稍微顿了顿,才接下军符。 景安帝决定做的很冲动,但他却不糊涂,和吕安说:“去让内阁拟旨。” 梁仲骁的任命需要合理的流程。 “是。” 吕安转身出去,梁仲骁没多久也从殿内出来,他却看到吕安在等他。 “侯爷,恭喜啊。” 吕安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他很了解景安帝,他知道,皇上每次提拔信任的人,都会把军权分出去一部分。 三大营是京城武力最高的营卫,掌握了三大营,就掌握了夺嫡一半的赢面。 吕安要为自己找退路了。 梁仲骁明白吕安的用意,他皱着眉,担忧地问:“皇上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太医到现在还不知道?” 吕安叹气:“连我都不知道有多久了,前儿皇上吐血我才晓得。但皇上坚决不让请太医,我们做奴婢的能怎么办?” 梁仲骁没再多问,回了家。 谢玉惜听说宫里的事,立刻让人把姐儿抱出去,她沉默了好半天,才说:“皇上已经糊涂了。” 梁仲骁点点头。 谢玉惜道:“忠勇侯府还没被定罪,皇上就直接把忠勇侯罢免,这太心急了。皇上身边的人也不在乎他如何伤害自己的龙体,显然已经变心,皇上却分辨不出来。” 这些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景安帝对身边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梁仲骁:“可能是丹药的作用,皇上已经控制不了自己。” 景安帝已经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还能够理智地制衡大臣。 变化只在短短的十天半月之内,谢玉惜只能说:“皇上年事太高,丹药对他的作用恐怕比咱们想的还要大。” 种种迹象表明,失去理智的景安帝,很可能会逼得人狗急跳墙。 谢玉惜直视梁仲骁的眼睛,道:“咱们要早做准备。” 第272章 反了 第272章 “玉惜,你怎么想?” 梁仲骁握住谢玉惜的手。 夫妻一体,这种时候了,他们之间的情感更加深厚。而且谢玉惜作为西宁侯府的当家主母,多次在重要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梁仲骁完全愿意听取谢玉惜的意见。 谢玉惜不假思索地道:“我们已经没得选了。翊王绝对不会放过咱们,明王已是翊王的党羽,其他王爷都太年幼了,只有瑞王。” 他们只能站在瑞王这边。 梁仲骁点点头,道:“瑞王城府深却不失仁厚,推瑞王上位,也是民心所向。” 不止如此,瑞王登基之后昌祺郡主就是公主,以谢玉惜和公主的关系,梁家若在瑞王跟前立下从龙之功,前途无限。 “侯爷,既然结果已经分明,您快去吧!免得翊王党羽狗急跳墙,趁着你还把控不住三大营的兵力提前篡权,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拿到军权迫在眉睫,梁仲骁也不在家耽误了,交代好家里,换了衣裳就带着心腹赶往三大营。 后方的事情,都留给了谢玉惜。 “佩兰,去,让卫矛到瑞王陆阁老家里传封信。” 谢玉惜亲自提笔,写了两封同样的简短的信,送到瑞王跟陆阁老家里。 随后还让陈真真赶紧通知娘家陈家,还有陈家世交之家,另吩咐灵才:“去把俪二太太一家全都接过来。”自己人还是留在侯府里更安全。 小厮叫醒了梁鹤,谢玉惜也给了他一个任务:“你去一趟大理寺。” 王卿雨被关在大理寺,也许反而是个安全的地方,但就怕翊王和王家真的反了,王家绝不会放过她。 ……要是有机会,梁鹤能带着王卿雨趁乱逃出去,或者躲起来,才能安全。 吩咐完府里各处,谢玉惜思来想去,还有没有遗漏的。 “考生!邝泽生!” 谢玉惜抚着胸口,道:“怎么把他他们给忘了。” 今年邝泽生中了举人,还给她报喜了,而且他那里还留着昌祺郡主的画像,还不知两人到底有什么关联,她不能让这人在她眼皮底子出事。 “让灵旺跑一趟,告诉外宅的考生们,紧好门户,没事不要随意出来。再从库房给他们拿些吃穿的东西送过去,记住,要够七天的量。” 七天,应该够了吧。 安排完这些,谢玉惜仍然十分不安。 翊王……到底会不会反? 谁也说不准。 但,景安帝却拿定了主意,他和吕安说:“吕安,朕的时间不多了。” 吕安偷偷抬头,景安帝居然闭着眼,没有睁开。 他不知道景安帝说的是自己寿命不多,还是说对付翊王的时间不够多了。 吕安便笑道:“皇上,您是真龙天子,您……” “别糊弄朕了。” 景安帝睁开眼,冷冷道:“他要是把朕放在眼里,他怎么敢这样逼朕!” 还是在说翊王! 吕安低着头,听到景安帝继续说:“朕倒要看看,朕的好儿子被逼急了的时候,到底会干些什么!吕安,去,你现在就亲自带着圣旨把这些人给朕召进宫来。” 景安帝扔下去一本花名册。 吕安捡起来一看,景安帝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翊王的党羽都列了出来。中间虽然夹杂着一些非翊王党羽的人,但也和明王很暧昧。 这……明摆了是要把翊王的人一网打尽啊。 翊王,会上当吗? 吕安捡起册子,问道:“皇、皇上,奴婢用什么由头把他们请进宫?这、这里头有男有女眷,奴婢就这样去召人,怕是会引起骚动……” 像这样不寻常的召见,一定会引起朝野震动。 吕安是在给自己找退路了,但他还没彻底找好退路,景安帝这一手,会让他也措手不及。 景安帝淡淡道:“就说……给朕侍疾。” 吕安瞪大了眼睛,侍疾?“皇上,那您的龙体……”就瞒不住了,所有人都会知道景安帝偷吃丹药弄垮了身体,景安帝将彻底失去对整个朝廷的掌控。 朝廷必乱。 景安帝不解释,只吩咐道:“去。” “是!” 吕安带圣旨连夜出宫,家家户户宣圣旨。 人还没到翊王家里,明王早就坐不住了,在翊王府里近乎疯狂:“九哥,你还要等吗!父皇撸了忠勇侯的兵权,现在还要召咱们的人进宫当人质,父皇这是要……对咱们出手了!九哥,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翊王脸色惨白,才刚收到消息忠勇侯被撸了兵权,马上父皇就要召见他所有的追随者进宫“侍疾”。 父皇是真病了?不不,病了的父皇怎么会如此头脑清醒,他的人,父皇一个都没有放过。 父皇也许是真病了,但父皇想将他的人一网打尽,想折断他所有的臂膀,也是事实! “难道父皇已经决定传位给三哥,所以要替三哥清理门户?” 翊王喃喃道:“为什么……父皇选中的人不是我?” 明王怒道:“九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纠结这个,你要是再不动手,就等着任人宰割吧!但我——我绝不会束手就擒!” 如果九哥不动手,他就算拼死也要杀去瑞王府。 他倒要看看,如果瑞王没了,将来皇位传给谁! 翊王回过神,眼神冰冷:“十二弟,你说的对,我们不能任人宰割。父皇好无情,他从来没有想过让我继位,他明明知道我和收用了哪些人,他装作不知,放纵我一步步丰满羽翼,然后再把我的人一网打尽。” 翊王嘲讽道:“父皇还是父皇,他对付我的手段和对付其他太子是一样的。” 只是,父皇的手段这次来的更迅速。 他都没成为太子,父皇已经忍不住要对他出手了。 “十二弟,你说得对,不能等了,就是今晚。趁西宁侯还没掌控住三大营,咱们还能打个时间差,让忠勇侯调动三大营——拼了!” 明王一看翊王下了决心,眼里冒着一团火,激动道:“九哥,我这就去召集人手,咱们进宫给父皇——侍疾去。” 正愁没有借口进宫,既然父皇都主动为他们找好理由了,此时不去,还等什么时候? 瑞王府。 李惠风正在陪瑞王下棋。 这么晚了爷孙俩还在下棋,因为李惠风一直在输,输的很不甘心,就一直下到了半夜。 “外祖父,再来一局,最后一局!” 李惠风咬牙,怎么就是下不赢?他以前没有在外祖父手下败的这么狠啊。 “王爷,西宁侯府来人了。” 心腹进来传话。 瑞王挑眉:“西宁侯府?传。” 西宁侯轻易不和瑞王府走动,这是……出事了! 瑞王敏锐地察觉到异动。 果然,卫矛带来了惊天消息。 李惠风在旁边听的都愣了:“翊王可能要反了?” 卫矛颔首:“我来之前只是有可能,但我来的路上看到外面有些乱了,这会儿怕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了。” 李惠风一脑门的汗,要出事了,他爹娘还在家里酣睡,什么都不知道! “外祖父,我先回家了!” 消息是西宁侯府传出来的,侯府肯定做了很多准备,李惠风知道不需要担心梁家,便先回家传信。 瑞王脸色凝重,可他一丝慌乱也没有,点点头道:“回去吧。” 李惠风一走,瑞王就和卫矛说:“告诉你家侯爷夫人,顺其自然,不要做太多的事。” 卫矛疑惑了一会儿,不要做太多的事?什么意思? 瑞王走了。 卫矛只好赶紧去给陆阁老家传话,陆家早就从别的渠道收到消息,陆阁老已经做好了准备。 西宁侯府。 卫矛回来说自己的见闻:“夫人,宫里的人正在往宫外传旨,召人进宫,说是给皇上侍疾,我看有的人家换了衣服跟着进宫,有的人在拖延,还有的人干脆把宫里人给囚禁了。 “街上还有些府兵成群结队往翊王府的方向去,翊王怕是正在召集人马准备造反了!” 谢玉惜心一紧,她知道翊王可能会反。 但怎么就在今晚? 听说宫里的人连夜召见朝廷大臣甚至还有家眷,明晃晃的想软禁他们,而那些人大多是翊王的人。 也就是说,景安帝在故意逼迫翊王造反? “你刚说,瑞王让你带话——不要做太多的事?” 谢玉惜反复琢磨这句话。 卫矛点头,“王爷就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谢玉惜想了想,不知说什么好,淡笑道:“最了解皇上的人是瑞王爷。” 景安帝能逼翊王急眼,能没有后手吗? 真当景安帝老糊涂了? 再糊涂,他也曾经是大乾的君主,掌控朝局几十年,没人比他更懂得怎么驾驭这个王朝。 谢玉惜和卫矛说:“你去跟着侯爷,告诉侯爷,不要轻举妄动,等圣旨,没圣旨绝不要带兵入宫。” “是!” 第273章 集合 第273章 皇宫。 景安帝让人去把翊王党羽召集进来,等了一段时间后,他问吕安:“来了几成?” 吕安道:“回皇上,三成。” “只有三成?” 景安帝不满意这个数,有七成的人敢阳奉阴违,也就代表着翊王的党羽对他的忠诚度十分之低。 他眼睛半睁半闭,眼珠比以往都暗黄,他继续道:“你去查看宫中布防情况。” “是。” 自从景安帝下圣旨召人进宫侍疾之后,皇宫布防就悄悄换了,从日常巡逻防守变成了作战模式。 “张峥。” “臣,在。” 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人,犹如一道影子。 景安帝连续下了五道命令,锦衣卫指挥使张峥连续应了五次,“是!”最后一声落地,他身负皇命离宫,先去了瑞王府。 “王爷,张峥说来宣旨。” 皇城乱了,瑞王睡不着,终于等到了景安帝排遣来的心腹。 瑞王去见了张峥。 “王爷,皇上让我把这些交给您。” 瑞王伸手去接,除了圣旨还有……兵符! 皇城一共九十七道京卫,皇帝把六十道守卫的调遣权都交给了他,有这两样东西在手里,除了三大营之外,他可以调遣皇城大半的兵力。 张峥走上前:“王爷,皇上等着您救驾。” 瑞王脸色肃然,道:“臣,遵旨。” 紧接着,张峥去找梁仲骁,他先去西宁侯府,却扑了个空。 西宁侯夫人都没有出来见他,却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侯爷应该已经快到德胜门了。” 三大营分别守卫三个地方,除了神机营在京郊,另外两大营都在城门附近。 而守在德胜门附近的是骑兵三千营,若要在战乱中保卫皇城,骑兵的力量绝对首屈一指。 张峥立马调转马头去德胜门。 他不知道,三千营卫前,到的人不止是梁仲骁,还有忠勇侯。 翊王和明王决定反了的第一时间,明王便亲自传消息到了忠勇侯府:“侯爷,趁着天没亮,父皇还没有把三大营交给西宁侯,你现在还能打个时间差拿下三大营。” 这就要反了,忠勇侯心里还有点忐忑。 明王极力劝说:“侯爷,父皇已经逼到了这份上,你不会以为你还能逃得掉吧?!” 早在景安帝对侯府出手的时候,忠勇侯就知道,忠勇侯府已经大难临头! “王爷说的对!我这就带人兵分三路去三大营。” 忠勇侯连夜出发,赶往德胜门先拿下骑兵做翊王和明王攻入皇宫的外援。 他熟悉路径,几乎和梁仲骁同时到。 三千营前,里面的武将们无措了,一个是经常打交道的忠勇侯,曾经的旧上峰,一个是拿着兵符的西宁侯。 他们应该跟着谁走? 忠勇侯斥骂他们:“混账!本侯才离营一天,你们就不认得了?” 武将们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张峥带着圣旨过来:“圣旨到——” 忠勇侯满脸慌张。 圣旨?这时候哪来的圣旨?景安帝不是已经糊涂了吗! 英国公府。 “爹,娘,醒醒!” 李惠风管不了那么多,直接闯门冲进爹娘住的正院,把俩人吓醒。 世子李怀旭和李夫人夜半惊醒,一看是自己儿子李惠风,双双怒道:“风儿,你发什么疯?” 李惠风道:“爹,翊王反了,您快起来,要是晚了连汤都没得喝!” 李怀旭顿时清醒了,但脑子里一团浆糊:“翊王……造反了?” 李惠风点头。 李怀旭又不明白了:“什么叫汤都没得喝?” 翊王都要造反了,英国公府不躲起来避难,喝什么汤? 李惠风斜着嘴角笑:“有皇外曾祖和外祖父在,还有西宁侯,您觉得翊王能造反成功吗?” 李夫人本来就穿着衣服睡的,眼看着时间紧张,也顾不得避讳,连忙穿上衣服,给李怀旭也找了身衣服出来。 她紧张地问:“风儿,你外祖父现在怎么样了?” 李惠风说:“外祖父好的很,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他莫名地相信外祖父。 “爹娘,消息我带到了,英国公府就交给你们了,我要去帮外祖父诛杀逆贼。” 李怀旭还没决定要不要掺和,往哪边掺和,儿子就已经站到了瑞王那边,他高声挽留:“风儿,你先回来!” 李惠风怎么可能听? 以父亲的秉性,一定是让他龟缩在英国公府,等到局势大定,再出去蹭点功劳。 他偏不。 他要帮着外祖父立下大功,为自己的婚事求一道圣旨。 到时候爹娘也管不了他。 李夫人百感交集,喊了声:“风儿!”却没有让他回来。一边是她的亲儿子, 一边是她的父亲瑞王,她下不了狠心让自己儿子不管自己的父亲。 李怀旭眼看叫不住儿子,想到自己身后还有整个英国公府,立刻道:“夫人,快去把爹娘还有弟弟弟妹们唤醒,让他们赶紧带着人和咱们躲在一处。让府丁门关好大门,守好国公府。” 李夫人擦了擦眼泪,问道:“咱们就这么躲着?” 李怀旭无奈道:“府里的府卫才几个人?万一翊王真和岳父对上了,咱们去了也是当人质,只会给岳父添乱。” 这倒不是李怀旭怂了,他所说是事实。 武力他没有,带兵也不行,现在能做的就只有不添乱了。 英国公府还能不能辉煌,要看他的儿子李惠风了。 到了这种时候,李怀旭已经不反对儿子做主他自己的婚事,他看出来了,他儿子比他有远见,有勇气。 这样的孩子,就应该让他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大事。 像他这样庸碌的父亲,说不定还会拖累儿子。 西宁侯府。 听到外面兵荒马乱,侯府的人也都睡不着了。 谢玉惜起来抱着唯一还能熟睡的香姐儿,和自家人躲在一起。 “真真,已经通知你娘家了?” 陈真真点头,“我爹娘已经给我回了口信,说让我照顾好自己,不论发生什么,紧跟着您就是了。” 把女儿嫁到西宁侯府,交到谢玉惜手上,陈家一万个放心。 俪二太太一家子也赶在皇城彻底乱起来之前赶了过来,躲在谢玉惜的环秀堂。 俪二太太紧张地拉着谢玉惜的手,她的手十分冰凉,惊惶地问:“玉惜,咱们就这么躲着,不会有什么事吧?” 刚来的路上她已经看到了,满城的士兵。 西宁侯府离皇宫没有多远,只要靠近侯府前门就能听到马蹄的声音,她害怕。 “婶子,有阿虎跟梁意守着侯府,没事的。” 谢玉惜安抚俪二太太。 王卿雨抿着唇,一直往大门的方向看。刚到侯府二门的时候,梁意说他不进来了,里面都是女眷,他进去不方便。而且侯府收留他们,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和梁虎一起去守门了。 王卿雨知道这是梁意该做的,但她还是放心不下。 第274章 进宫 第274章 “婶子,我能不能出去看看阿虎?” 和王卿雨一样,陈真真也放不下梁虎。 谢玉惜看着陈真真和王卿雨脸上同样的担忧,到底是松了口风:“只许去看看,不准一直留在那里。” 虽然说侯府的大门厚重,还有梁虎带着家里士兵一样的护院守着,但还是怕出意外。 一旦有人闯了进来,首当其冲就是女眷受害最严重。 谢玉惜是家里的主母,当然要顾及好所有人。 陈真真听谢玉惜松了口,重重点头:“我就去看一眼,保证不给府里添乱。” 谢玉惜和王卿雨轻声说:“去吧,快去快回。” 王卿雨跟陈真真两人带着健壮的婆子,结伴到前院去。 梁珠走到谢玉惜身边,紧紧抱住了谢玉惜的胳膊,俪二太太这时候也不管到底亲不亲近了,直接抱着梁珠,眼含担忧看着王卿雨离开的方向。 儿子媳妇都在外面了,她怎么能放下心? 西宁侯大门内。 梁虎扛着巨刀在门后徘徊,梁意坐在一旁,负责调遣府里各处守卫和人手安排。 见陈真真和王卿雨过来,梁虎跟梁意都直了眼,“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梁虎一急,语气就不好了。 梁意却是跑去安慰王卿雨:“别怕,侯府高门大院,没事的。娘和嫂子、珠儿丫头怎么样?” 王卿雨柔声说:“有你们在,她们都定得下心。” 梁虎一看梁意跟王卿雨这时候了还能轻声细语说话,挠挠头,觉得自己刚才跟陈真真说话太急躁了,红了红脸。 陈真真哪有跟他计较的心。 就在这时,有人撞门了。刚开始只是很浅的一道声音,随后就是一声闷响,所有人都能听到。 梁虎眼神一变,杀气重重,提刀走过去在门后问:“谁?!” 外面叛军大吼:“交出西宁侯夫人!” 跟来的婆子吓得六神无主,直往后院退,陈真真和王卿雨也知道再留下来就添乱了,结伴返回内院,但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外面的叛军还在大声喊叫,见撞不开门,就架梯子翻墙。 梁虎不跟他们客气,看到哪边院墙上来人,提刀就砍过去,一颗颗脑袋咕噜噜掉到外面地上,震慑住了外面的叛军。 梁意也指挥着府丁挡住翻墙的人。 一队企图强攻的叛军,立马就被杀退了。 王卿雨已经看得双腿发软,脸色苍白,虽说远远的已经看不清了,但那颗脑袋从脖子上掉落的时候,还是吓到了她。 陈真真越看越兴奋:“我夫君真威武!” 王卿雨拽着陈真真赶紧跑回环秀堂,老天爷,她怕是一整月都睡不着了。 西宁侯府门外,叛军头领是忠勇侯心腹,见杀不进去,脸色发黑,转头就去找明王再要人手。 明王一听,刚带过去二百人,居然连小小的西宁侯府都攻不下来,大骂:“废物!” 翊王却是一心想攻进皇宫,只有攻进了皇宫,才是赢了。否则父皇活着,他随时有可能被当成叛军清剿。 他们已经纠集了五支京卫的力量,只要再加上三大营的任何一支营卫,拿下皇宫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所以翊王这时候不想把注意力放在西宁侯府身上。 他皱眉问道:“忠勇侯来了没?” 很显然,还没来。 明王十分焦急:“九哥,必须要拿下西宁侯府!忠勇侯要是来不了,三大营必定就是落入梁仲骁手里,要是没有他家人当人质,咱们就完了!” 翊王被催的六神无主,定了定神,道:“现在哪还分得出兵力去攻西宁侯府,先进宫。” 明王也知道,就是趁着景安帝召见朝臣和女眷的好时机闯入皇宫,才有机会攻进皇宫。 再晚一点,他们只会鱼和熊掌都失去。 明王咬牙,道:“九哥,你进宫,我去活捉梁仲骁的夫人和三哥。” 不止要抓到西宁侯夫人当人质,他还要捉住瑞王,整个朝廷没有人了,不管那些大臣愿不愿意,都只能效忠唯一的新皇,翊王。 翊王点头,道:“十二弟,抓到了立马进宫跟我汇合。” 他们跟忠勇侯约定的汇合地点也是皇宫。 明王咬牙点头,带了一千人去抓人,他们现在的地方离瑞王府很近,就近先去瑞王府,却发现瑞王府附近围着很多京卫! 他的三哥,什么时候能调兵遣将了?那些京卫指挥使凭什么听三哥的? 而且看瑞王领兵训练有素的样子,没有一丝慌乱,像是早有准备。 糟了! 他们造反的事已经被三哥瑞王还是……父皇,知道了? 明王不敢和瑞王硬碰硬,立马带兵调转方向去西宁侯府。 瑞王此时集结了十多支京卫之后,带着人朝皇宫方向去,李惠风威风凛凛地跟在他身边。 瑞王却给李惠风下了别的命令:“你带一千人去西宁侯府,护着西宁侯府一家人。” 李惠风本来想进宫平叛,立下首功,这样他就能稳稳地求到赐婚圣旨了。 瑞王一眼就看出李惠风心里所想,便道:“谁掌握了三大营,谁才能笑到最后。” 而他断定,这人多半是梁仲骁,而不是忠勇侯。 所以,西宁侯府的人绝对不能落入翊王党羽手里,尤其是梁仲骁那位夫人谢玉惜。 李惠风也明白事情重要性,又想着,这事还非他不可,西宁侯府的人除了认他,谁去他们都不会信任的。 “是,孙儿这就去!” 李惠风行兵速度很快,几乎和明王同时到达西宁侯府门口,两方交战,在侯府门前打的热火朝天,附近街道燃起火焰。 梁虎爬上墙一看,知道李惠风和明王打起来了,从墙上回头和梁意说:“来援兵了,我带着人杀出去!你立刻关上门,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再开了,明白?” 梁意眼神坚毅,吩咐:“开门,放人!” 梁虎直接翻墙出去,侯府里有梁仲骁留下来的军队里的人手,梁虎带了一百人杀出去,和李惠风两个杀到一个圈子里背靠背,对着明王高声道:“反贼明王,还不快束手就擒!” 明王杀红了眼,看着自己身边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一的人手,道:“杀!拿下他们任何一个的人头,一等功,封伯爵!” 李惠风扯着嗓子给明王身后的京卫讲道理,但这时候大家头脑都混乱了,几乎没人听得进去,也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跟着谁便听谁号令,又听明王承诺封伯爵,全都奋力往前冲。 梁虎跟李惠风提刀血拼,两人武勇非常,明王眼看自己落下风,带了残兵逃往跟翊王汇合的地方。 趁热打铁,梁虎继续守着侯府,李惠风带兵追了上去。 就在这时,翊王已经带兵进了皇宫,刚好赶在了宫门还没关的时候,长驱直入,但他却发现,杀守卫居然没有那么容易。 皇宫里的守卫像是有备而来,居然抵挡得住京卫狠下杀手的攻击。 翊王心里有点慌了,但到了这时候,他慌也没有用了。 今天要是不能杀进皇宫,他和他身边的所有人就是个死,在他犹豫失神的片刻,也拿了长剑的王侍郎,催促道:“王爷,这时候不能犹豫了!欣妃娘娘的人马上就要来接应,再抗一抗!” 王侍郎更是没有退路。 翊王是景安帝的亲儿子,造反了不一定会死,也许是永远的被囚禁。 但他王家,非死不可。 当然,王侍郎并不想死,也认为自己会死,不久之前欣妃从宫里传出消息,她可以在皇宫里接应他们。 刚才进皇宫大门那么顺利,王侍郎认为就是有欣妃接应的功劳。 只要他们再深入一点,和欣妃的人马碰上头,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拿下皇宫,再有忠勇侯用三大营的兵力控制整个皇城,就成事了。 翊王也觉结果就在眼前,喊了几句振奋人心的话,带着人马继续往里面杀,杀过守门的士兵之后,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居然直接就到达了乾清宫前。 王侍郎一喜,怎么这么顺?而且一直不见景安帝的人,也没听到景安帝的丝毫消息。难道他妹妹欣妃已经把整个皇宫都拿下了? 忽然间,乾清宫灯火通明。 吕安从里面出来,道:“翊王,皇上召见。” 翊王听到景安帝的召见,还是头皮一麻,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他都做到这一步了,还用得着怕父皇? 都是父皇逼他的! 父皇如果没想着逼死他,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王侍郎生怕翊王冲动,谨慎道:“王爷,到现在还不见娘娘,乾清宫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您不能自己进去。” 翊王当然不傻了,万一乾清宫里有埋伏,他进去岂不是找死? 吕安怕翊王听不见,再次大声道:“翊王,皇上召见。这是皇上最后一次召见王爷,王爷若还有悔意,自己卸刀进来。” 翊王冷笑。卸刀,还要自己一个人进去? 怎么可能。 忽然,他听到了千军万马的声音,那些黑影乌压压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乾清宫门前也突然冒出来穿着铠甲的士兵,几乎将整个乾清宫像护着婴儿一样护住。 带兵的人,居然是他那位淡泊名利的三皇兄瑞王。 紧接着,身后又响起了马蹄声。 忠勇侯来了! 翊王与王侍郎回头一看,马背上哪是忠勇侯,赫然是梁仲骁!他,他怎么会拿下骑兵!忠勇侯人呢?! 忠勇侯已没办法回答他了,除非人头会说话。 翊王眼看着自己被团团围住,直冒冷汗。 瑞王看着翊王身后的士兵,道:“就地降者,不论罪。”无数士兵放下武器下马。 翊王听着哗啦啦的声音,顿时手脚冰凉。 瑞王的声音醇厚温和:“九弟,父皇要见你。卸刀进来吧。” 此时已由不得翊王不来,李惠风单枪匹马冲进来,一刀砍下王侍郎的头,血溅到翊王脸上,他僵着脸,被李惠风拉下马,推搡到乾清宫殿内。 里面灯火柔和,陆阁老等人衣冠楚楚,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仿佛他今夜所为是一场孩子闹的笑话。 第275章 渔翁之利 第275章 翊王被推到殿内跪下,却不是跪下行礼,而是吓傻了,双腿发软站不起来了。 瑞王把翊王拉起来,架着他的胳膊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翊王忽然精神焕发,跟着瑞王往前走。 现在的瑞王已经没有威胁了。 景安帝坐在龙椅上,脸上除了怒,一点恐惧都没有。 “都退下。” 他挥挥手,对陆琛等人说,大臣们通通退下,包括近身太监吕安。 瑞王不知该留还是该走,于是也走了。 乾清宫里只剩下父子俩。 景安帝下了龙椅,走到翊王面前,道:“抬起头,看着朕!” 翊王一身狼狈,抬头看着景安帝,发现眼前的君王也不过是垂垂老矣的老人而已。 “父皇,父皇……儿臣……儿臣……” 翊王哇地哭出来:“儿臣错了!儿臣不想死啊!父皇饶了儿臣。” 景安帝任由翊王拽着自己的龙袍一角,沉着脸问:“为什么要背叛朕?” 翊王茫然之后脸上有恨意,他想起来了,前面的皇兄们,最后的下场都是一个死。 自己也不会是例外吧? 翊王便狠心道:“父皇,是你逼儿臣的!是你逼的!” 他的声音回响在大殿,还好景安帝把其他人都赶出去了,否则所有人都会听到今晚的皇室家丑。 “朕逼你?” 景安帝给了翊王一个耳光,因为老迈,这一个耳光打的再重,也只在翊王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而已,他自己反倒虚弱地咳嗽着,仿佛这一巴掌用劲了帝王的龙气。 翊王眼里有疯意:“就是你逼的!你已经逼死了你的三个儿子,你还要逼死我!老而不死是为贼!你是窃取自己儿子寿命的皇贼!” 景安帝御极多年,历史上这样高龄的皇帝多半会在养育出合格的储君之后退位当太皇上。 只有他贪恋皇权,表面上培育太子,却一次次地逼迫他的儿子们做出忤逆的事情,于是光明正大收拾了他们。 他在这一次次清理门户中强化自己的权柄。 养料一直是他血浓于水的儿子。 景安帝被说中心事,面色通红,双目发红:“朕不是没有培养他们,是他们无能!是他们薄情!你也一样!朕已经要立你为太子,你却想杀了朕!朕,是你的父皇!” 翊王大笑,流着泪道:“父皇,都到这时候了,您还不承认您有过?” 本来他也打算堂堂正正走上太子的位置,但父皇却要在这时候剪掉他的羽翼,这不是逼他是什么? 翊王看着景安帝冷漠的眼神,便没了求情的 念头,他只问了一句:“父皇打算怎么处置儿臣?” 景安帝不说话。 翊王知道,自己死期到了。前面有三位皇兄做样子,他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翊王磕着头说:“求父皇,饶了您的孙子。” 他是非死不可,但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还能活下来。人之将死,便想将剩余的善念留给孩子。 景安帝闭了闭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翊王想起前面三个皇兄的下场……父皇无一不是铲草除根。 他哭道:“父皇,墨儿是您的孙子,亲孙子,您看着他出生长大的啊。” 景安帝拧眉:“朕最后问你一句,俞大当是不是你的傀儡?” “谁?” 翊王一脸茫然,都这时候了,他还能想起俞大当是谁? 景安帝打量着翊王,却看不出真假。他儿子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情? 但不重要了。 景安帝冷淡地道:“到了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只会一味的怨朕,你让朕怎么放过你跟你的孩儿?” 翊王脑中轰然一声,眼里失去了光芒。 果然,三皇兄瑞王说的没错,父皇不会放过他跟他全家的。 景安帝像看南海子里养的马一样,看着翊王漠然朝外面唤道:“来人——” 这就要处决了翊王。 翊王忽然抬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匕首,猛地插入了景安帝的脖子,景安帝来不及喊出声,血溅当场。 瑞王等人听到皇命进来,便看到翊王弑君的一幕。 “父皇!” “皇上!” 陆琛带着其他阁臣,吕安身后跟着太监,梁仲骁等主力武将也听声冲进大殿。 景安帝轰然倒地,眼珠子几乎要冲出眼眶,直直地看着瑞王,嘴唇翕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最淡泊名利的三皇子,无声问:“是……你?” 但这话却被淹没在一片哭声中。 不知谁在高喊:“翊王弑君!翊王弑君!” 禁卫此时可就地杀了翊王,瑞王却吩咐:“西宁侯!翊王弑君,抓起来严加看管。” 梁仲骁迅速判断了局势,心中几乎明白了所有的事。 翊王进乾清宫的时候绝对卸刀搜身了,那匕首是哪里来的? 不少人都看到,只有李惠风跟瑞王接触过翊王。 要么是李惠风和瑞王递的匕首,要么就是他们没搜干净翊王的身,今晚情势如此急迫紧张,没搜干净也算合理。 当然,就算不合理,翊王弑君也是事实,如今只剩下瑞王可以继位。 所以没有人会深入追究,这把匕首到底怎么来的。 “绑起来。” 梁仲骁带着侍卫进来,捆了翊王拖出去看管。 其余人在乾清宫里痛哭,太医、大臣涌入皇宫,但已无力回天。 一片混乱中,陆琛吕安一同宣旨,说景安帝生前有过遗言,翊王明王有不臣之心,最有资格继承大统,成为储君的人是瑞王。 如今景安帝驾崩,瑞王便不用当太子,直接继承皇位就是。 当天晚上,瑞王便被拥为新帝。 帝位一确定,其余的事情就好办了,不过是时间问题。 瑞王仓促中,把最紧要的任务交给了梁仲骁:“几处军卫和叛军余孽都交给你了。” 梁仲骁点头,带着李惠风去将禁卫和京卫调动回原位,清理翊王和明王的党羽。 陆琛随瑞王在内阁处理景安帝的后事,和参与叛乱的文臣后妃。 文臣不过是王家等人,王侍郎已死,其余的都是虾兵蟹将,死得死,逃的逃。 后妃则只有欣妃而已。 得知景安帝驾崩与亲哥哥头颅落地的时候,欣妃就已经昏过去了,等她醒来,人已经在冷宫, 她甚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乱,便是三日。 三天后京城里各家门户才重新打开,谢玉惜吩咐家里下人:“把侯府门前的街道好好冲洗几遍,住周围的百姓,但凡有伤受惊的,通通到侯府领药,由蒋大夫帮忙诊治。” 梁鹤得知后,便主动说:“婶子,我和师傅一起去义诊。” 随蒋大夫学了一阵子的医,他看看一般的跌打损伤不在话下。 谢玉惜点头,嘱咐道:“那日你把蒋大夫跟严姑娘接过来,也不知严姑娘有没有受惊,我这里腾不出手,你代我问候一番严姑娘。” 梁鹤哪能看不出谢玉惜的意思,他抿唇淡笑:“是。” 告退之后先跟梁珠一起去看了严佳月,随后才跟蒋大夫一起在侯府门口义诊。 梁鹤长得俊美,还是京城今年的解元,周围不看诊的人也跑来围观。 严佳月见叛乱已经平了,也不好一直待在西宁侯府,跟谢玉惜告辞之后,出西宁侯府便看到梁鹤被人围着。 她同丫鬟观察了一会儿,才满意地离去。 丫鬟也是一个劲儿夸赞梁鹤:“梁家二爷不光有才有貌,为人也正派,姑娘您看,刚才好多人缠着梁二爷,他不骄不躁,和姑娘很是般配!” 严佳月低头浅笑,回想起京城大乱的那天,王瑞文跟王若妍兄妹俩当时果真是恨极了她,居然趁乱带人闯入大理寺,要不是梁鹤来的及时,她跟蒋大夫未必逃得掉。 她也觉得梁鹤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只是,刚有国丧,亲事定要搁置了。 说起国丧便想到景安帝。 以她对景安帝的了解,便知道景安帝这是逼反翊王结果玩砸了,正好让瑞王坐收渔翁之利,不光没费什么劲,瑞王名声还无碍。 哪像景安帝和翊王夫子俩,一个为父无德,一个弑君弑父。 史书上还不知要怎么写他们俩。 第276章 不耽误春闱 第276章 景安帝驾崩后,京城百废待兴。 三大营暂交到梁仲骁手里,但有人嫉妒,觉得他太年轻了,还不足以掌握这么强的兵力。 瑞王匆忙登基,看到如雨的折子,暂时将有关梁仲骁不堪大任的折子给按下了。 直到,一切平静下来论功行赏的时候,封了梁仲骁为宁国公,谢玉惜为一品诰命夫人,酸的声音就更多了。 但,巴结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新的一年,谢玉惜应付完京城里的贵妇们,回到环秀堂一身疲倦,待看到姐儿的脸蛋,听她喊了一声“娘”,那点疲倦一点都没了。 “香儿,娘抱抱。” 香姐儿扑到谢玉惜怀里,入冬了,她穿的厚实,像一只软乎乎的米团子,靠在谢玉惜肩头,可爱得紧。 含茹嫁了,嫁了个读书人,也是今年中的秀才。 就不在谢玉惜身边伺候,谢玉惜把她放出去当正头娘子,身边重新挑了俩刚过十二的丫鬟,慢慢调教。 佩兰正在外面调教丫鬟,不一会儿梁仲骁回来了。 如今刚掌着三大营,梁仲骁回来的时间更短了,谢玉惜就把香姐儿给秦妈妈,刚想抱出去。 “爹。” 香姐儿已经伸出胳膊要爹抱。 梁仲骁举着姐儿越过自己的头顶,陪她玩了会儿,才给秦妈妈带走。 “皇上把太子和公主都召回来了。” 瑞王登基为帝,昌祺郡主便成了昌祺公主,她的亲哥哥封了太子。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皇上几乎是刚一登基,就确立了储君,这倒是笼络了不少在先帝那里吃了不立储苦头的大臣。 太子才刚回京,便门庭若市,朝野上下,都在说天家父子情深。 至于昌祺公主,谢玉惜收到她的书信,说没有那么快回来,她的儿子出生了,孩子月份太小,她又是三十多才生了头胎,打算等来年四月京城暖和了再回来。 这倒把皇上给想的紧,宫里给宁国公府送年礼的时候,谢玉惜就听说,皇上给昌祺公主的赏赐流水一样送到了桐源。 谢玉惜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国丧还没过,春闱会不会耽搁?” 梁鹤跟梁意好不容易中了举人,如果今年不能春闱,又要等三年。 梁仲骁心里一样惦记梁鹤的事,特意留心了,他道:“陆首辅说,不推迟春闱。” 所以这个新年,内阁跟礼部忙的脚不沾地。 说到陆琛,皇上虽说城府不浅,但他是个仁厚的人,这回有功的文臣武将,他无一不赏赐。 梁仲骁立头等大功,封了国公。 陆琛也坐上了首辅之位,他弟弟陆璟也调回了京城。陆璟是皇上的女婿,虽说尚了公主,但本朝不讲究驸马不上朝,陆璟便依旧做了京官。 同来京城的,还有谢元昌。 谢玉惜可没有让梁仲骁特意照顾谢元昌,是谢元昌自己年底评了个优,朝廷里多的是想主动巴结公府的人,谢元昌就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京当了京官。 还托谢玉惜给看了一套宅子,就在离宁国公府不远的地方。 因为离皇宫很近,那宅子很小,谢元昌跟小周氏带着孩子搬过来,只带了五六个仆人就住满了,还是挤着住的。 元宵节,谢元昌请谢元昌和小周氏过来团聚。 谢元昌来了,小周氏却没来,说是病了。 谢玉惜忙的无暇分身,年里只就和小周氏匆忙见过一面,还不知她又病了,她口头上客气地问:“太太怎么病了?” 谢元昌脸色尴尬,敷衍了过去。 谢玉惜却起了好奇心,让秦妈妈回娘家去了一趟,从二丫口里,带回来一个惊天消息。 秦妈妈说:“太太和安家太太闹翻了,差点出了人命!” “人命?” 谢玉惜眉心一跳,但也不意外,她还奇怪呢,小周氏怎么现在才和安姨母翻脸? 秦妈妈细细道来:“原来当年要给老爷做继室的是安家太太,谁知后来变成了小周氏太太,安姨母可不就心有不甘,这些年都记恨着小周氏,一直撺掇着小周氏太太针对您,还挑唆二姑奶奶到处惹事生非。” 秦妈妈回想这些年来的事,感慨:“要不是安家太太撺掇,二姑奶奶还未必落到这个地步。” 谢玉惜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谢湘怜的消息了,但小周氏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并且一直哀求谢元昌帮忙把谢湘怜接回来。 但谢元昌口风咬的紧,显然是不打算认谢湘怜这个女儿了,小周氏说的多了,他便勒令府里不允许再提谢湘怜的名字。 谢湘怜已经彻底成了谢家的禁忌。 如今关于她最后的消息,就是她婆婆没养好鸿哥儿,鸿哥儿死了,谢湘怜为此去了半条命,跟齐汝望夫妻关系越发不好,听说现在的齐汝望开始酗酒,不高兴的时候还会跟她推搡动手。 秦妈妈唏嘘:“二姑奶奶也是自作自受。” 谢玉惜不想听谢湘怜的事了,便问:“小周氏和安姨母怎么闹出了人命?” 秦妈妈也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小周氏太太到现在才想明白,安家太太给她弄的怀孕偏方有毒!她还发现安家太太勾引老爷……” 谢玉惜扯了扯嘴角,“勾引我爹?” 秦妈妈点头,道:“说是被撞了个正着。” 谢玉惜想起父亲说到小周氏生病的表情,恍然大悟。 难怪他提都不想提,被姨姐勾引,怎么说都不好听。他更不可能跟自己女儿说。 小周氏在这一连串真相打击下,病倒了。 要不是搬来京城,她留在桐源会病得更严重。 听完这些,谢玉惜又问了问桐源老家那些亲戚怎么样,别的没什么,就一件,二太夫人快不行了。 谢玉惜倒没别的想法,就一个:“怕是要耽误梁意春闱了。” 要是刚中了进士就要丁忧,实在是让人……心塞。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眼看着家里要有丧事,谢玉惜打算等国丧彻底过去,立马梁鹤把婚期定下。 还有梁珠。 谢玉惜还没给梁珠找到合适的人选,但她已经感觉到,京城没有人敢向梁珠提亲了。 因为李惠风向皇上求了赐婚,英国公府知道后,李怀旭夫妻俩暴跳如雷。 倒不是不同意李惠风娶梁珠,而是觉得他太鲁莽。 哪有娶亲不提亲,直接就让皇上赐婚的?可问过姑娘家同不同意? 吓得李怀旭夫妻生怕宁国公府嫌他们家不周到,赶紧带着礼上门亲自向梁仲骁和谢玉惜提亲。 第277章 再次封诰 第277章 英国公府诚意满满上门提亲,梁仲骁和谢玉惜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虽说之前英国公世子李怀旭对这门婚事态度摇摆了些,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惠风又是个有担当、有情义的孩子,他们当长辈的也不能棒打鸳鸯。 谢玉惜没有急着一口答应,而是悄悄派人最后一次问了问梁珠的想法。 跟梁虎梁鹤的婚事一样,她希望在媒妁之言下,所嫁娶的人也是他们各自倾心的对象。 梁珠早就许了芳心,闻言,羞涩含蓄地点了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 谢玉惜跟梁仲骁都不是磨叽的人,并未再过多拿乔,便允了英国公府的提亲。 之后,皇上的圣旨赐婚的便下来了。 李惠风是皇上亲外孙,在他眼跟前看着长大的孙辈,一同来的还有数不清的赏赐。梁珠顿时成为了京城中西宁侯府里第二个炙手可热的女眷。 很快,西宁侯府再一次成为京内焦点。 二月春闱放榜,梁鹤梁意双双中进士,一门两进士,天大的喜事! “恭喜恭喜啊!” 谢玉惜走哪儿都听到有人恭贺,她微微一笑,该赏便赏。回头就去采买梁鹤梁珠婚事要用的东西。先帝驾崩三月不能嫁娶,三个月时间已经过去了,她急着快点把严佳月迎娶过门,这么好的贤内助,她比梁鹤更喜欢。 进士放榜之后,还有一遭殿试。 皇帝亲自主持殿试,由太子陪同主持。 殿内,太子的女儿和伴读一起偷窥皇帝点状元。 “梁鹤。” 新帝看完殿试的卷子,当场考问考生。 “在。” 梁鹤站出来,回答新帝的问题,他是第一个回答的人,但对答如流。之后皇上又点了四个人,却答的都不如梁鹤,便是梁意,现场反应也不如梁鹤机敏。 但邝泽生的表现可圈可点。 最后,新帝钦点梁鹤为状元,梁意榜眼,邝泽生为探花郎。 司礼监太监宣读殿试结果,一甲前三名当场换了衣裳骑马去游街。 三人同科中了一甲前三,一起上街出游,梁鹤梁意二人如出一辙的低调,邝泽生则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想着桐源结识的那位美妇人。 不知为何,他刚在在大殿上见到皇上和太子,总觉得他们和那位美妇人长得很像,仿佛一家人似的。 难道……那夫人是皇室的? 邝泽生拍脑袋,让自己别乱想,怎么可能这么巧。 虽说他不觉得自己还能在茫茫人海找到那位夫人,但心里总是抱着一点期望,还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毕竟,那是他第一个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 // 国丧彻底过去之后,京城嫁娶人家挤满了街道。 耽误了好几个月,头一个吉日里,满大街的大户人家散糖果。其中手笔最大的就是宁国公府。 新科状元梁鹤娶妻,又出身国公府,好大的派头。 “二拜,高堂。” 公府内,喜婆高声唱道,梁鹤牵着红巾一头,带着严佳月给谢玉惜和梁仲骁行礼。 父母不在,便由叔婶代受高堂之礼。 梁鹤红着眼眶,道:“没有叔叔婶母,便无梁鹤今日。” 这一拜,梁鹤心甘情愿。 梁仲骁心中感动,微微颔首,唤他们起来,谢玉惜也湿润着眼眶,笑了笑。 “夫妻对拜。” 梁鹤跟严佳月最后一拜,礼成,送入洞房。 谢玉惜看着好多宾客都跟去了洞房,她坐在主位上,松了口气。 总算,又了结了一件大事。 翌日,俩人过来给她敬茶。 蒋大夫是梁鹤的师父,一起喝了杯长辈茶,蒋大夫就要告辞了。 他为肖氏争到了一个公道,不管是王家还是翊王,都得到了惩罚,他自己的心结也解开了,便想继续当游医。 但这一次,他不是只在宜丛当兽医,而是想在游览其他地方的山川美景。 “思来想去,为师还是喜欢做大夫,这京城的杏林高手数不胜数,为师就不凑热闹了,想先去南边看看。” 梁鹤见挽留无用,就不再留了,亲自送走蒋大夫,休了几天婚假,便到翰林院去上值。 他到了翰林院,听到同僚们在商量关于翊王和翊小郡王的处置。 翊王被囚之后,还没处决,但他杀了先帝是死罪,朝中大多数人都主张判其死刑。 但翊小郡王,是否应该一样的下场?朝中争论不休。 皇上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召见了阁臣商讨,却没有一个人说到他心坎上。 他答应过翊王不杀其子,但他若处死了翊王,翊王的儿子肯定怀恨在心,他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一个人活着。 “让梁鹤过来见朕。” 新帝想到自己钦点的状元郎,想听听梁鹤的看法。 梁鹤已猜到,皇上最近为翊小郡王的下场苦恼,看了看周围,皇上很体贴地把所有人打发走了,声音温和道:“有什么想法,你现在可以说了。” 梁鹤说:“皇上宅心仁厚不想杀子侄,但皇上仁厚未必翊小郡王知恩。” 皇帝点了点头,他就是担心那小子不知道轻重,将来在朝堂上惹事。 梁鹤顿了顿,道:“翊小郡王无子,若去势为太监,便是有反心,也无人响应。如此,可保其性命,又不留隐患。” 皇帝一时无语。 把子侄弄成太监?但,好像是个可行的方法。侄子一旦没有生育能力,就是想结党,又有谁会响应一个没有后代的皇室后代? 皇帝默了默,叹了口气,去探望了一下自己的九弟,还有侄子。 两人分开关押,皇帝先去见了翊王,和翊王说:“老九,你的事拖不下去了。” 翊王面如死灰,颤抖着嘴唇没有说话。 皇帝道:“朕答应过你,不杀你儿子。朕会做到的,你……” 翊王懂。 他要自我了结,儿子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皇帝转身出去,没多久,里面有太监大喊,翊王自缢了。 皇帝又带着太子见了翊小郡王,他一见到皇帝就大哭:“皇伯父,我,我不想死!” 皇帝告诉翊小郡王,他父王翊王已自缢,现在给他两个选择,死,还是喝下一碗绝嗣的药活下去。 “皇伯父,我喝,我喝!” 只要能活,生不生儿子有什么关系?人在生死面前,根本不会做别的选择。 皇上还以为侄儿会挣扎一下,没想到侄儿一口气就把药给喝完了。 心头大患就这么简单的解决了。 太子忍不住道:“……父皇英明仁厚,堂弟主动喝了药,谁也说不上您一句不好。” 皇帝说:“这主意啊,是梁鹤出给朕的。”他微微一笑:“朕要赏他。” 太子笑:“是应该赏。” 翊王夫子的事情平复之后,皇帝又把梁鹤从翰林院里叫过来,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皇上都想了,如果梁鹤想要破格升迁,他可以把翊王调到太子身边,让到太子的詹事府里做太子亲信。 他毕竟老了,太子才是国家的未来。 梁鹤却道:“臣想为婶母讨一道赏。” “你婶母?” 皇帝很惊讶。 梁鹤肯定地道:“是,臣只想为婶母讨赏。梁家无婶母,便无今日,臣无婶母,也无今日。” 皇帝已不知道怎么赏谢玉惜,她已是一品国公夫人,尊贵的不能再尊贵了。 但,梁鹤孝心可嘉。 看在他孝心的份上,当然可以让谢玉惜更尊贵! 春暖花开的一天,宁国公府喜气盈门:“圣旨到!” 谢玉惜又被封诰了,超品夫人!当朝无双! 第287章 终章 第278章 三年后。 宁国公府添丁了,陈真真跟严佳月都生了一个孩子,一个哥儿两岁大,一个姐儿一岁半。 梁珠刚出嫁一年,听说也有了好消息,谢玉惜立刻派人去探望,得知梁珠真的有了身孕,就把秦妈妈给送过去了。 有秦妈妈帮忙看胎,谢玉惜很放心。 这日,昌祺公主到宁国公府串门,带着孩子一起过来。香姐儿四岁正在启蒙,已经不和这些孩子们一起玩,早在闺阁里念书去了。公主的儿子是这群孩子里年纪最大的。 昌祺公主的儿子带着两个小的在院子里到处奔跑,谢玉惜看着公主儿子的身影,不由得想起京城里的谣言。 说,昌祺公主的儿子长得一点都不像陆大人。 最近谣言传的非常凶,谢玉惜假装没听过,笑道:“公主怎么今天来了?” 她们约好去上香,但约的是明天。 昌祺公主冷哼:“还不是待在家里烦。自打本宫进了京城,陆璟越发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谢玉惜本来想问,又为什么事儿吵架,扯了扯嘴角,还是闭上了嘴。 万一,公主说是为了那位姓邝的清翰林,这话她也接不下去了。 谢玉惜便道:“那便今日去进香吧,那几个小的都在家里憋坏了,咱们这就走吧。” 昌祺公主儿子正是皮的时候,她想带孩子上香,释放一下精力,省得晚上又一直不肯睡。 二人等国公府里套好了马,一起坐马车去上香。 等到了寺庙,可不巧,便听到有人说公主的闲话。 “陆大人的儿子,长得哪有一点像他?俊的跟上一科的探花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要不是公主跟邝翰林年纪差的大,还真叫人以为,公主她——” “啧,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听说啊,邝翰林当年在桐源落脚过。你想啊,公主当年也在桐源住过,这里头没有猫腻?” 昌祺公主跟谢玉惜俩人就走在她们后面。 谢玉惜有意放慢了脚步,等那两个长舌妇走远了才正常前行。 昌祺公主就跟没听到似的。 谢玉惜也只好装作没听到。 谁知道,寺庙里碰到了邝泽生,谢玉惜看他沉步走过来,脸色冷沉,有话要质问的样子,莫名眉毛抖了抖。 “公主……” 谢玉惜唤了一声,一扭头,她感觉昌祺公主好像也有哪里抖了抖,莫不是因为……心虚。 谢玉惜想到刚才妇人的闲话,忍不住打量了下邝泽生跟公主亲儿子的长相。 几乎是,一模一样。 谢玉惜回忆起昌祺还是郡主那年,怀上这一胎的情况,莫名替昌祺公主心虚。 公主莫非真的在外留了风流债? “臣,参见公主!” 邝泽生走上前来,掷地有声。 谢玉惜想逃。 一个公主,一个阁老的弟弟,掺和进来的人是翰林院的翰林,将来说不定也要走进内阁。 她能怎么帮上公主? 帮不上一点。 昌祺公主倒是沉得住气,平静地和谢玉惜说:“玉惜,你先带着孩子回去。” 谢玉惜指着公主的儿子,问:“哥儿也带走?” 昌祺公主点头,淡淡地说:“帮我养三天,三天后我到你家去接我儿子。这三天,谁想要我的孩子,你都别给。” 谢玉惜心里一紧,“嗯,公主放心,哥儿在我这儿肯定养的白白胖胖。” 昌祺公主目送谢玉惜等人走远了,才跟邝泽生说:“跟我来。” 她和邝泽生找了个方便聊天的地方。 昌祺公主叹了口气,觉得晦气。 当初只是想借种生子,没想到,这书生也是有本事,居然考上了探花,现在还很得她父皇和太子哥哥的青睐。 她常常进出皇宫跟太子府,少不得跟邝泽生打交道,竟让人看出来她儿子长得像邝泽生。 毕竟是孩子亲爹,能不像吗? 本来陆家不发现,昌祺公主打算一直瞒下去的,反正陆璟那畜生也跟小妾生了庶子,她不过是挑了个喜欢的男人生了一个她喜欢的孩子,没生他陆璟的儿子而已。 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可是公主! 但这事儿愈演愈烈,陆璟有个首辅大哥,她这儿就不好交代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才肯放过本宫?” 昌祺公主认为这是一个交易。一定是她给的还不够,所以邝泽生要纠缠她。 邝泽生脸都红了,但却是恼和羞都有:“公主,我看到了,那是我的儿子。” 昌祺公主笑了:“那又如何?他更是本宫的儿子。” 邝泽生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委屈的话:“陆家容不下公主的,公主难道就不想……不想孩子和自己亲生的父亲生活在一起?” 昌祺公主瞪大了眼。 这个邝泽生,他,他居然还想跟她成亲呢! 邝泽生委屈又无奈:“公主当初骗我说是个寡妇,要不然我,我不会……” “不会什么?” 邝泽生难以启齿,他不会和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但面对昌祺公主,他真不一定能把持得了底线。 现在孩子都有了,他当然要负担起父亲和丈夫的责任。 哪怕孩子他母亲已经嫁人了。 昌祺公主既然知道邝泽生不是来要挟她的,便道:“陆家容不容得下本宫,那是本宫的事。至于我儿子——他的爹是谁,本宫说了算。” 她想让谁当孩子的爹,谁就是孩子的爹。 她是公主,大乾最尊贵的公主。 她可以做任何别的女眷做不到的事。 邝泽生看着昌祺公主潇洒的背影,想追随的冲动更加强烈。 宁国公府。 昌祺公主的儿子在谢玉惜这儿住的很适应,后面三天里,听说陆璟请了假,和昌祺公主从陆家吵到皇宫,从皇宫吵回陆家。 最终,和离了。 昌祺公主搬去公主府,这才来宁国公府接自己的儿子。 谢玉惜一脸想问不敢问的样子。 昌祺公主无奈道:“得了,想问就问吧。” 谢玉惜就一个问题:“……哥儿,真是邝翰林的?” “嗯。”昌祺公主无所谓的承认了。 面子不面子的,她自己成亲之后尝过了,根本不重要。 她就要过的舒坦,她就要一个自己喜欢的孩子。 谢玉惜微微吃惊,虽然说已经猜到了,但是公主真的承认了,她还是觉得……公主胆儿很大。 昌祺公主道:“你放心,陆璟知道这些事与任何人无关。” 谢玉惜点点头,心说,夫妻之间的事,本来就和外人无关。是他陆璟不堪为丈夫,才导致昌祺公主和别人生孩子。 “公主,那邝翰林他……你准备让孩子叫他父亲吗?” 昌祺公主迟疑了,“再看吧。父皇让我低调几年。” 就算要成亲,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找你打牌。” 昌祺公主除了照顾儿子就是和谢玉惜打叶子牌,虽说和陆璟闹得很难看,但陆璟依旧夜宿小妾房间,那她也一样该打牌打牌。 当晚,梁仲骁回来了,身上微有酒气。 “跟谁喝酒了?” 香姐儿大了,不喜欢闻酒味,梁仲骁一般不和人喝酒,何况他现在身居高位,喝酒也容易误事。 “和岳父。” 谢玉惜一听,眉头一挑:“他找你干什么?” 梁仲骁道:“岳父听了外面公主和陆大人的闲话,他担心我们得罪陆首辅。” 谢元昌又不敢指手画脚谢玉惜,有一年元宵的时候,他不过说了谢玉惜半句不好,那句话都没说完,就被梁虎梁鹤李惠风给甩了脸色,哪儿还敢指点谢玉惜半句? 但陆首辅是文臣之首,他担心谢玉惜和公主的关系,影响自己在陆首辅面前的形象。 虽说陆首辅根本不太记得他此人。 就让梁仲骁提醒一下谢玉惜,莫要牵扯进公主的风流事里。 谢玉惜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把谢元昌的话放在眼里。父亲除了杞人忧天,成不了大事。 “还有一事。” 梁仲骁学会卖关子了。 谢玉惜锤他,让他快说。 梁仲骁附耳低声道:“要等洗漱了才好说,夫人等我。” 他去洗净了过来,抱着谢玉惜上床,淡笑道:“岳父说我们只一个孩子,膝下单薄,让咱们再生一个。” 生不生的不要紧,他们有香姐儿承欢膝下,很幸福。 但这般如胶似漆,让他们夫妻二人十分欢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