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碎平妻书:自立女户打脸记》 第236章 好不容易把李君策送走,相宜想着,她不拒恩赏,但也能不住进去,反正李君策也不会派人来查。 她想得轻松,出官署时,却见酥山在门口等着她。 “薛大人,可是要回长禧殿歇息,请随奴婢来吧。” 相宜嘴角抽抽。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酥山却仿佛没看见,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为她介绍长禧殿附近的路。 “此处不是内宫,虽然有侍女内监,薛大人住在这儿,也要小心些。”酥山道。 相宜叹气,只能应两声。 她被迫去看长禧殿,后宫里,皇后却为她踏足长禧殿,气得摔坏了一地茶盏。 淑妃劝诫无果,干脆告退了。 陈嬷嬷头疼,“娘娘,并非内宫殿宇,殿下未必就有什么想法。” 皇后气得闭上眼,连水也喝不下。 “我生的孩子我知道,他就是动心思了!那长禧殿是谁住过的?淑妃!这不就是徐徐图之吗?” 陈嬷嬷不敢乱讲话,她已经被太子警告过了。 “其实薛氏也算有才……” 皇后打断,“有才有什么用?名声尽毁,还是二嫁之身,也不知青白还在不在!” “先前司寝的嬷嬷给她验过身子,要不然,也不能让她跟孔家撤销婚事啊。”陈嬷嬷道。 “罢了吧!”皇后急道,“本宫早问过张嬷嬷,那日她去之前,太子就让人敲打过她,她压根儿没给薛氏验身,不过是陪着薛氏在里头坐了会儿!” 陈嬷嬷惊。 皇后拉着她的手,眼泪落下来,“嬷嬷,这可如何是好?那薛氏卑贱不堪,怎么配得上我的皇儿!” 陈嬷嬷无奈,“殿下龙性初成,只怕不会听劝。” 皇后眼神飘忽,六神无主,忽然,她抓紧了陈嬷嬷的手。 “杨家姑娘还在宫里,本宫这就去找皇上,请他赐婚,无论如何,先充实东宫!” “啊?” 陈嬷嬷愕然。 不等她劝皇后,外面忽然传来通报声。 “皇上驾到——” 皇后喜出望外,不用人搀扶,亲自迎了出去。 陈嬷嬷头皮发麻,只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相宜对后宫中事一无所知,逛了一遍长禧殿,也忍不住感慨,这殿中布置实在妥帖。 若是告诉云鹤和云霜,日后住在这里,不知道那两个丫头要怎么乐呢。 对了,还有二妞。 她不在,也不知小丫头可曾好好儿念书。 今日是走不了了,她只能写下手信,麻烦酥山叫人送出去。 忙了一天,她也没有睡意,点了灯,继续看账本。 夜色弥深,睡前,反倒饥肠辘辘起来。 正后悔晚膳不曾吃,一股食物香气,不知从何处飘进来。 接下来,敲门声响起。 她前去开门,又见是酥山站在门口,手里端着酒菜。 “大人想必是饿了,奴婢为您备了些饭菜。” 相宜心头发热,想这东宫着实是不错。 酥山进门,将饭菜一一摆好。 “大人明日不必起早去饭堂用膳,虽说那边布置得也雅静,到底远了些,奴婢给您把饭菜送来。” “这实在辛苦你。” “不辛苦,奴婢伺候您,便跟伺候日后的主子娘娘是一样的。” 噗! 相宜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第237章 这长禧殿是不能住了,一刻也不能住。 相宜忐忑地吃了夜宵,夜里睡觉都不安生。 尤其是次日,她明明已经很早了,结果到詹事府时,还是迟了,已有不少同僚在看公文了,见她过来,众人比昨日还客气,却对她敬而远之。 不用想,她住进长禧殿的事传遍了。 这还了得。 她是要做太子身后最有份量的女诸葛,不是官不官、妃不妃的暧昧对象。 正想着如何破局,忽然,外面有人匆匆进来,要陈鹤年立刻往东宫正门去,有圣旨到。 太子不在,陈鹤年主事,接旨自然归他管。 早朝还没下,这会儿来圣旨,那说明是急事,众人摸不着头脑,更有些紧张。 相宜跟着出去,走在陈鹤年后面。 来传旨的也是李泰,只不过这回阵仗很大,跟在李泰身后的都不是无名之辈,有司礼司的女官,还有宫中有头脸的大内监。 东宫的官跪了一地,伏首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众人屏气凝神。 “朕念太子年长,当充实后宫,绵延后嗣。今崔氏女、杨氏女皆名门闺秀,温婉贤良,德才戒备。朕心甚悦,特赐为太子良娣、良媛,着礼部速择良辰完婚。” 后面还有一长串,相宜只听了个大概。 她心里纳罕,也捏了把汗。 这圣旨来得突然,也不知道李君策知不知道,万一那位不乐意,恐怕还得有乱子。 “薛大人。”李泰忽然点名她。 她连忙起身,躬身行礼。 李泰把圣旨交给了陈鹤年,却对她说:“陛下赐婚,只赐了崔、杨两位姑娘,不过皇后娘娘爱惜殿下,又选了六位淑女,封作宝林。如今东宫无太子妃,女官们的品级又太低,不好主持婚事。陛下和娘娘的意思是,要您代行女官之职,为殿下大婚做妥善安排,务必办得尽善尽美。” 相宜自己婚事都没落个好,如何能给旁人办婚事。 不过帝后有命,她自然不敢不从。 “臣遵旨。” 接旨的礼仪繁琐,哪怕是送天使,也得按规矩来,尤其是这种大喜事。 众人都忙起来,陈鹤年看了眼相宜,说:“这婚事不好办,既不是太子妃,甚至连侧妃都不是,圣旨上又说完婚二字,其中规制的分寸把握,实在为难你,你快去查查典籍,看看有没有前朝的旧例。” 相宜感激不尽。 她去了藏书阁,附近一带很安静,东宫上下都知道太子被赐婚了,这会儿估计全去前门凑热闹了。 相宜走上台阶,心还在跳,推门前,停下缓和呼吸。 不知为何,她潜意识觉得,这婚事李君策是不知情的。 否则以李君策的性子,十有八九不会答应。 帝、后这回够狠的,前后赐八位妃妾入东宫,也不怕给李君策补过头了。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 昨天还是成亲困难户,一夜的功夫,姬妾成群了。 她推开门,在前朝婚庆之类书籍中翻找,每找到类似的,就都抄录下来。 写了满满一张纸,中途,却冷不丁停了下来。 第238章 想到孔临安来她府上那日,李君策说要迎她入东宫,眼睛一眨,她真入了东宫,却是做官,真正的“太子妃”也要进来了。 相宜摇摇头,撇开多余心思,继续翻阅资料。 但不知为何,忙了一上午,也没找到有用的。 不多时,李君策回东宫的消息传来。 酥山匆匆跑来,急道:“薛大人,您快去看看吧,殿下发了好大的火,连圣旨都要摔了。” 相宜心一惊,连忙往李君策的毓麟殿去。 刚到门口,便见陈鹤年等人乌压压跪了一地。 李君策坐在案桌后,正在提笔写着什么,下笔极快,脸上沉得吓人。 见相宜过来,酥山刻意高声通传了一句。 众人虽低着头,却默契地给相宜让开了一条路。 相宜无奈,走上前去,给李君策行了一礼。 李君策抬眸,扫了她一眼。 “你也是来给孤道喜的?” 相宜不想虎口拔毛,也不敢置喙皇帝圣旨。 她斟酌着道:“殿下上书,是要陛下撤回圣旨吗?” 李君策眉心收拢。 显然,他也知道,皇帝恐怕是铁了心的。 相宜温声道:“殿下正当盛年,陛下和娘娘选取淑女进东宫,也是体恤殿下。” 啪! 李君策将手中笔丢在了桌面上,折子瞬间被墨污了。 相宜看着差点溅到自己鞋面上的墨点,悄悄吞了口口水。 算了。 她还是也跪下吧。 屋内一片死寂,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李君策从案桌后走出,步伐停在了相宜身边,他不开口,相宜也不敢抬头,但她能察觉到,他在看她。 不知过去多久,李君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殿内一片松口气的动静,众人稀稀拉拉地起身。 相宜也跟着起来,一转身,对上一片眼神复杂的眼睛。 她愣了愣,不明所以。 “薛大人啊,你方才怎么能那般说呢?” “是啊,你这太不体恤殿下心思了!” “您瞧瞧,把殿下气走了吧?” 相宜一头雾水,转头向陈鹤年摊了摊手。 这是为何? 陈鹤年失笑,却也不好当众说,只能先把一群老头给劝走,再给她开小课。 “薛大人呐——” 相宜认真点头。 陈鹤年轻咳,琢磨了片刻,说:“你觉得,殿下待你如何?” 相宜实话实说:“君恩如山,我感激不尽。” 陈鹤年看她说场面话,也忍不住撇嘴。 “这圣旨殿下本就不乐意接,旁人不站在他这边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不顺着殿下说话?何况,这,你这般不在意,殿下他……” 陈鹤年想委婉地提醒她一下,话没说完,相宜已经了然。 “是我糊涂了,殿下也是寻常人,想亲近的人与他同心同德,也是正常的。” “不是……” 相宜神色认真,“可殿下也该成亲了,储君没有子嗣,也是要遭人攻讦的。” 陈鹤年默。 这女人…… 在医术和经商之道上那么聪明,怎么到男女之事上跟傻子似的。 他没法子,只能说得更清楚些。 “殿下对你,远胜寻常亲近臣子,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明白?” 第239章 相宜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算太子党的核心成员,她知道李君策好多事呢。 她点点头,“明白。” “那你……” “那我就更该为殿下好啊。” 相宜起身,冷静分析,“殿下一直不成亲也就罢了,连后宫也虚置,这会失去很多机会,要知道,娘娘们背后的母族,在许多时候,也能成为太子的助力。譬如崔氏、杨氏这般的,背后不知有多少人,殿下若是能妥善安置此二妃,那能省去许多功夫啊。” 陈鹤年傻了。 一时间,他不知该不该夸赞相宜,比太子还要冷静。 “若是只谈利弊,自然是这么说。” 相宜点头。 陈鹤年张了张嘴,“但也不能只谈利弊。” “朝政之事除了利弊,其余皆可不计!”相宜顿了下,“自然,我说的是百姓的利弊。” 陈鹤年无奈,“这是殿下的婚事。” “储君的婚事本就是完完全全的朝政,与儿女情长不相干。” 陈鹤年沉默。 薛相宜虽年轻,却已经具备一个政客该有的素养了,如此对比,倒显得他狭隘了。 “薛大人说的是。” 相宜点头,又说:“陈大人与殿下相识早,还是劝劝殿下为好,我知道,殿下不喜世家女,可世家女也未必都是坏的,说不定歪打正着,殿下能得一桩好姻缘。” 陈鹤年:“……那是好几桩姻缘。” “是了,人多些,殿下得好姻缘的可能性也大些。” 陈鹤年彻底不说话了。 “薛大人高见,受教了,告辞。” 相宜疑惑。 正说着呢,怎的这就走了? 她双手背到身后,往詹事府走,想想这帮人的奇诡做派,还有太子的意气用事,忍不住摇头。 殊不知,她的话很快就传到李君策耳朵里了。 李君策正忙着处置赵旻,皇帝早朝上已经下旨,斥责了赵旻,还要留他在京城读书,修身养性,又要派人去淮南巡视,但具体如何安置,派哪些人,却还没有定。 “她倒是沉着冷静。” 李君策丢了手边折子,又翻开另一本。 “明日孤也给她赐一门婚事,叫她为国捐躯!” 陈鹤年险些笑出声,“她一个女儿家,能说出这种话,也算难得,只不过……太不体谅人了。” 说罢,他眼神揶揄地看着李君策。 李君策意识到他的打趣,凉凉抬头,“孤要她体谅做什么?” 陈鹤年清了下嗓子,眼神一转,换了话茬,“圣旨已下,殿下若是违背,也是误了陛下和娘娘的一片慈爱之心,更何况,薛相宜说的对,事关朝政。” 李君策又岂会不知,只是他深恶世家,又最恨受人掣肘。 还有。 薛相宜那没良心的女人,当日她要和离,他给了她多大的脸面,今日他要娶世家女,她竟敢拿那些大道理来寒碜他! “她此刻在做什么?” 陈鹤年正要回答,酥山走了进来。 李君策皱眉,“何事?” 酥山恭敬道:“方才皇后宫里来人,把薛大人给请走了,说是要问问您纳妃的具体事宜。” 第240章 风栖宫 相宜跪在地上,皇后高坐上首,正悠闲地喝着茶,似乎没有看见她。 殿内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陈嬷嬷硬着头皮提醒:“娘娘,薛大人还跪着呢。” 皇后仿佛这才想起,施施然地放下茶盏。 “本宫差点儿忘了。”她看向相宜,“薛大人。” 相宜以为她要叫自己起来,却不想,皇后只是唤了她一声,接着道:“太子纳妃,你打算如何操办?” “先前陛下为太子时,有旧例可循。” “那不行,陛下为太子时,本宫早早被封了太子妃,妃妾入宫,不过是行册封礼,并非大婚。此次太子纳妃,说起来不过是妃妾入门,实则是太子头回大婚,马虎不得。”皇后道。 相宜低头,不卑不亢道:“不知娘娘打算如何办?” “本宫若是有主意,还诏你来做什么?”皇后不悦。 相宜微笑,“一应大礼,皆仿旧例,妃妾终究是妃妾,算不得太子妃,万不能以太子大婚的礼仪,否则日后太子妃入门,又该如何安排。” “依娘娘的意思,臣会妥善置办两位娘娘的寝殿,按照民间嫁娶的婚俗,殿下去哪里过夜,便在哪里行洞房礼。” “那怎么行。”皇后一脸嫌弃,“如此办,杨良媛颜面何存,她日后是要掌管东宫的,必得有拿的出手的大礼!” 相宜:“若要行太子大婚之礼,便要昭告百姓,此举不可儿戏,娘娘若执意要办,便请娘娘先请来圣旨,臣照办就是!” “你说什么?” 皇后怔住,旋即怒上心头,“你竟敢拿话堵本宫!” “臣不敢。” “你敢得很!本宫不过是要你想些法子为良媛增光,你诸多推辞,分明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相宜无奈。 皇后……实在愚蠢。 她看中杨氏,便要刻意给杨氏脸面。 可那杨氏是良媛,位分比崔莹低,就算要增光,也是给崔莹增,否则,岂不是刻意下崔氏脸面? 她知道跟皇后多说无益,干脆识相地跪好。 “臣是东宫的臣子,一心只为殿下好,娘娘若觉得臣不恭敬,臣无话可说。” 皇后看她这么放肆,笃定她是仗着太子的宠爱才有恃无恐,心头火气更甚。 “来人!” 眼看场面要失控,陈嬷嬷赶忙跪下求情。 皇后冷脸道:“嬷嬷若要多言,便先去殿外跪着吧,本宫座下,不养别家的人!” 陈嬷嬷话被堵住,心凉不已。 最近几日皇后不知怎么了,脾气越来越大,连她也劝不住了。 “将薛氏拖下去,掌嘴!”皇后下令。 相宜抬眸,看到她阴沉发黑的脸,觉得哪里不对。 宫人上来拖她,她并不在意,高声问皇后:“娘娘,您近日可是常常难以入睡?” 皇后顿了下。 宫人以为有转机,动作停了些。 陈嬷嬷不知相宜为何问,但相宜说中了,她便应答:“薛大人为何如此问?” “下官看娘娘脸色发青……” “都愣着做什么,拖下去!”皇后怒而打断二人对话。 第241章 官袍还没捂热,先得挨板子,相宜无奈至极,却也没法子。 只是她刚被拖到殿门口,陈嬷嬷便大惊出声。 “娘娘!娘娘!” 相宜往回看,竟是皇后晕在凤座上。 宫人们顾不上她,将她丢在了一旁。 陈嬷嬷急地让人去找女医,见相宜跑来,她惊喜地想起,相宜也是女医。 “薛大人,您快给娘娘看看!” 相宜面色镇定,搭上了皇后的脉。 她很快便有了结论,吩咐陈嬷嬷,“取针来,我要给娘娘扎针,再去拿笔墨,我要开方!” “是是是!” 陈嬷嬷亲自去办。 到了殿外,正好遇到赶来的李君策。 “殿下!”陈嬷嬷跪下,“娘娘昏厥过去了!” 李君策脸色一变,脚步更快。 相宜扎了针,尚且没用药,皇后便已经醒了。 李君策进寝殿时,刚好见到皇后疯了一般,将针袋往相宜脸上扔去! 他眸色一震,摘下手上玉扳指,蓄满力道,准确地打向针袋。 针袋虽没被完全打落,但偏离了方向,只砸在相宜肩头,幸而,并没伤着。 相宜刚起身,李君策已经到了她身边,将她一把拉开,又看向床榻上的女人。 “母后,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惊醒,见相宜在往自己身上扎针,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儿子匆匆赶来,对她也是疾言厉色,她心中委屈,不知如何分辨,怒火便在心口升腾。 陈嬷嬷赶到,见她要起身,连忙去扶她。 皇后指着相宜道:“她先是顶撞于我,又施法谋害!” “来人!来人!” 宫人们纷纷进来。 皇后怒道:“把这妖女拿下!” “够了!” 李君策怒斥,“母后,慎言,薛铮是我东宫的署官,这殿内何来妖女!” “你!你……” 眼见皇后气血上涌,相宜站出来道:“娘娘方才晕厥,臣略通医术,是在施针救治您。” 陈嬷嬷也点头,“是,薛大人没撒谎。” “胡言!”皇后更加激动。 相宜方才把脉,只诊出气血逆流,现下再看,更觉得有古怪,皇后从前虽莽撞,但也不至于这么暴躁。 李君策也察觉了,给了陈嬷嬷一个眼神。 “去请秦司医和冯署令来!” “是!” 见相宜不得靠近,皇后冷静了些,眼神瞥到李君策依旧护着她,心头无明火又起。 “出去,本宫见不得你这路狐媚子,少在本宫面前碍眼!” “娘娘——!” 陈嬷嬷愕然。 皇后何时说过这样的话,这简直跟换了个人一般。 相宜看出自己在场,容易激怒皇后,识趣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李君策看她默默转身,嘴角略压了压,若有所思地看向怒气不减的皇后。 相宜在外面等着,不多时,秦司医和冯署令进殿,很快便出来了。 陈嬷嬷仿佛劫后余生,松口气道:“您二位说没事,我这心里就安了。” 相宜皱眉。 没事? 她走上前,向秦司医和冯署令行了一礼。 “哎哟,这不是薛大人吗?” 秦司医和冯署令对她态度还行,各自还礼。 相宜直白地问:“两位给娘娘把脉,娘娘一切安好?” 第242章 冯署令和秦司医都是人精,自然明白相宜的意思,当着陈嬷嬷的面,不曾说什么,出了皇后寝宫,秦司医却邀请他二位一道去御药房看看新进的好药材。 药童端上茶,秦司医挥挥手,令其退下。 相宜低声道:“可是娘娘脉象有不妥?” 冯署令直言:“从脉象上看,此时并不大不妥,方才或许有些气血不畅,经你扎针,已好了许多。” “那……” 秦司医想了想,对相宜道:“薛大人不觉得,娘娘今日与往日大不相同?” 相宜苦笑,“不瞒两位,我险些受杖刑,这也就是娘娘忘了,明日想起来,只怕还要行刑呢。” 闻言,秦司医和冯署令对视了一眼。 冯署令面色深沉,“脉象上若是把得出,那也就罢了,明知有不妥,却瞧不出病来,那才是大麻烦。” 行医的,最怕遇到这种。 秦司医见四下无人,用只有他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你们瞧娘娘的症状,像不像是中毒?” 相宜沉默。 冯署令摇头,“宫中饮食把控森严,皇后娘娘怎么中毒?” 相宜和秦司医不说话,她们都清楚,冯署令这个老狐狸,不过是说话严谨,怕被人拿住把柄。 事实上,谁都知道,哪怕宫禁森严,历朝历代,后宫下毒争宠,那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总有能得手的。 “罢了,或许是我们多虑也未可知。”秦司医笑笑,“天气慢慢热了,皇后娘娘最不耐酷暑,年年到这时候都心情郁结,也不是稀罕事,兴许过几日就好了。” “是啊。” 相宜见他二人点到即止,也没多问。 出了御药房,她还没到东宫,就先遇到了李君策。 李君策是步行的,走在她跟前,后面侍从都识趣后退。 “问清楚了?” 相宜知道他一向耳聪目明,便将冯署令和秦司医的话如实转告。 “臣这几日会盯着娘娘的脉案,小心观察。”她说。 李君策不曾说话。 相宜抬眸,瞥到他嘴角略有下压,不知在思索何事。 “孤明日便要启程去江南,你跟着孤走,凤栖宫的事有冯署令和淑妃娘娘盯着。” 相宜诧异,“明日便走?” 她想了下,提醒道:“两位主子娘娘还没进东宫,还有好几位宝林也没进,您这就走?” 话音刚落,李君策转脸,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她声音顿住,识趣地低头。 “你是东宫的少詹事,是管钱财的,不是管孤的姻缘和子嗣的。日后再拎不清,就自己跑去凤栖宫,把今日的板子给领了。” 相宜内心叹气,“……臣知错了。” 李君策轻哼。 俩人步行回东宫,刚到门口,便听里头人禀报。 “殿下,原户部郎中孔临安孔大人求见,已等候您多时了。” 李君策挑眉,“哦?” 他侧过身,视线落在相宜脸上。 相宜面不改色,打算先告退开溜。 李君策看穿她,“薛卿,既是故人,随孤一道去见见吧。” 相宜头大,脑中已经在琢磨,孔临安那棒槌脑袋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跑东宫来了。 第243章 相宜跟着李君策前往詹事府,孔临安跪在堂下,姿态恭敬。 李君策在上首落座,随意一摆手,“起来吧。” “谢殿下。” 孔临安起身,因为没抬头,他并不知堂上还有哪些人,只是视线所及,看到一双长靴,但鞋码看着不似男子。 他愣了下,先想到的是女官。 接着,想到什么,他刻意抬了点头。 果然,是薛相宜。 想到那日与她在太子面前争执,今日她虽的确进了东宫,却是以官身堂堂正正立于此,他不免觉得脸上臊得慌。 接着,想到母亲的话,他一咬牙,将情绪都压了下去,再度向李君策下拜。 “殿下,微臣今日来,是厚颜自荐,请殿下看在臣还有一二学识的份儿上,许臣为百姓做些实事。” 相宜意外。 孔临安,竟能低下头? 李君策坐在上首,捕捉到她眼里不加掩饰的些许赞同,他不着痕迹地挑眉,视线往下,落在孔临安身上。 “孔大人大才,进孤的东宫,是委屈了。” “殿下过誉,臣不过是有一二虚名,往日糊涂,贪图名利,舍本逐末,以致今日徒侮祖宗颜面。还请殿下施恩,容臣改过。” “臣不求高官厚禄,哪怕只是做东宫仆寺中一小吏,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臣亦甘愿!” 李君策嘴角略提,不置可否,低头喝了口茶,眼神转向了相宜。 “薛大人以为如何?” 相宜在内心扎他的小人。 这种事,问她有何用? 她面上无异样,从容道:“仆寺中确少吏员,孔大人若不嫌弃,倒是能胜任。” 孔临安心里咯噔。 他不过是说说,论才能,他绝对在薛相宜之上,薛相宜都能四品,他怎么也不能过低。 仆寺中的吏员,都是九品! 不过,话都说出去了,总不好更改。 他心中百转千回,一时间,开始怀疑母亲的话,薛相宜对他到底还有没有情! 如果有,她也该为他说话啊! 堂上静了片刻,李君策分明是有意锉磨孔临安的心神,半晌后,才放下茶盏,不疾不徐开口:“仆寺的吏员,孔大人倒也当得。” 孔临安心死。 他额头沁出汗,正挣扎,是否要就此接了。 李君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也太大材小用了。” 孔临安大大松了一口。 李君策:“仆寺中空缺不少,你便去做个太子丞吧。” 太子丞,不过七品。 而且,仆寺是掌管太子出行车马的,向来就不是有前途的好去处。 孔临安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终究还是坠地,懊悔不已。 然而太子已经发话,他只能应承。 “多谢殿下。” 李君策又道:“仆寺与詹事府临近,孔大人明日便上任吧,去詹事府领官服。” 闻言,孔临安心下微动。 如此一来,他只消每日多走动,便能日日见到薛相宜了。 起身时,他下意识看向了相宜。 相宜不知他想法,等着李君策下座,她也跟着往外走。 不料,李君策看了她一眼。 “时辰不早,孤送你回寝殿。” 第244章 李君策的口吻明显变温柔,相宜就知道,他要使坏。 不用转头,她也知道,孔临安得如何深思他这句话里的暧昧。 “臣今日不住官邸,得回家一趟。”她不慌不忙道。 李君策挑眉。 “也好。” 相宜松口气。 他:“夜色不错,孤陪你回乡主府,顺便喝两杯茶。” 什么? 相宜反应不及,还想再与他周旋,他已经独自往外走去。 没法子,她也得跟上。 出门的瞬间,她往后看了眼。 果然,孔临安紧盯着他们的方向,眼神复杂。 她忍不住转头,冲着李君策的背影,狠狠瞪了两眼。 幸而是让孔临安那个棒槌听见,若是旁人,又不知生出多少闲话来。 李君策不是开玩笑,当真叫人去安排车马,陪她回府。 不过,不曾用东宫规格,出了朱雀大街,倒也没人关注他们。 “殿下此刻出门,可是有事要忙?”她给李君策台阶下。 李君策看了她一眼,“不欢迎孤?” 相宜面不改色,“孤男寡女。” “孤即日便要妃妾成群了,算不上孤男。” 相宜:“……” 歪理。 “臣没您那般好福气,府中空无一人,尚是独身!” 李君策理了理袍子,“薛卿此言,听着叫孤心酸,不如孤赐两人入你府中?” 相宜可吓死了。 她一点不怀疑,李君策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谢殿下美意,臣无福消受。” 李君策还要开口。 她先一步讨饶,“殿下!臣已经是一脑门官司了,明日随您去江南也就罢了,等从江南回来,只怕还得去领皇后娘娘那顿板子呢!” 李君策默住。 罢了。 他直起身,不与她一般见识了。 相宜松了口气,但估计是送不走这尊大佛了。 马车在自家后门停下,她亲自去叩门,来开门的小厮见是她,惊喜异常。 “姑娘可回来了,云霜、云鹤两位姐姐,昨晚上都急死了。” “我不是派人送信回来了?” “架不住两位姐姐心疼姑娘,总怕您在官署住着不舒坦。” 相宜想,舒坦,就是太舒坦了,所以才不舒坦。 她让小厮退下,又安排府内众人都闭门不出,这才出门去,请李君策下车。 李君策一身蟒袍玉冠,是正经东宫储君的穿戴,并非常服。 哪怕是相宜的乡主府,他走进来,也有天宫仙子入凡尘的反差。 相宜在前面为他引路,将她带去了正堂。 因为不知相宜是否要回来,两个丫头还带着二妞等着她,饭菜一口都没动。 眼见她从后面走来,两大一小都惊喜不已。 二妞飞奔扑过来,“相宜姐姐!” 相宜微笑,俯身揉揉她的小脑袋。 “这两日可乖不乖?” “乖!” 云霜和云鹤正要夸二妞,眼神看向相宜身后,当即瞪大眼。 噗通两声,整齐得很。 相宜这才想起,赶忙拉着二妞让开,请李君策上坐。 二妞睁着大眼睛,懵懂无知,见李君策穿得好看,便知他是大人,小身板紧紧贴着相宜的腿。 第245章 李君策落座,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敢乱动。 相宜吩咐:“将灶上的菜热一热,端上来吧。” “是。” 云霜胆小,这会儿腿却利落,抢着去了。 云鹤慢了一拍,只能硬着头皮,靠近伺候。 没用李君策说,相宜牵着二妞,坐在了他下手。 小二妞偷偷瞄着李君策,手放在桌下,抓着相宜的裙带。 李君策抿了口酒,意识到她在偷看,故意转脸,将小丫头抓了个正着。 唔! 二妞吓了一跳,连忙往相宜身边贴。 相宜忍俊不禁,拍拍她的后背。 “不怕,殿下是好人。” 好人? 李君策看了她一眼。 二妞懵懂,“殿下?” 相宜点头,柔声道:“就是皇帝陛下的儿子,咱们的太子殿下。” 二妞虽小,但是皇帝、太子还是晓得的,那是顶顶大的大人! 她小小的脸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再不敢直视李君策了。 李君策问相宜:“这孩子就是你从临州带回来的?” “是。” “叫什么?” 相宜看向二妞,“殿下问你的名字呢,自己说。” 小丫头快速看了眼李君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叫二妞……” 李君策拧了拧眉。 他问相宜:“不曾让她念书?” “念了!”二妞忽然抢答,被李君策看过来,又瑟瑟地靠紧相宜,小声道:“在富春巷学堂。” “那为何还没有正经名字?” 二妞眨眨眼。 相宜也愣住了。 进学那日,先生没提取名,她也忘记了。 现在想来,她儿时上私塾,第一日便是要问名。想来,是那先生看二妞是女娃娃,便把这一步给省了。 她想了想,笑道:“想来是缘分,我前几日就要给她取名字,一直没想到好的,殿下来了,不如殿下赏恩,赐这孩子一个名吧。” 云霜端着菜回来,听这话,和云霜对视一眼,惊喜不已。 太子赐名啊。 二妞年纪小,尚不明白,只是愣愣地看着李君策。 李君策也不介意相宜占他便宜,不过是他动动口的事。 他没问相宜,一本正经地问话小丫头。 “你姓什么?” 二妞抱着手,有些犹豫。 相宜想提醒她,说她父亲的姓便可。 不料,小丫头抿嘴嘴巴,想了半天,试探着说:“……姓薛。” 相宜微感诧异,旋即心生动容,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髻。 李君策嘴角略提,似乎对二妞的回答很满意。 他端起酒壶,自斟一杯。 相宜给了个眼神云鹤,“去取纸笔来。” “是。” 纸笔取来,李君策也想好了。 他提笔落字,淡淡道:“你姐姐叫薛铮,你既随了她的姓,便也该随了她的字辈,赐你一字,名钰。” “钰者,珍宝美玉也。” 他话音结束,笔下收尾,一个端方稳重的大气跃然纸上。 相宜替二妞高兴,恭敬小心地拿过纸,低头对二妞道:“殿下赐你叫薛钰,要你日后有珠玉一般的品格和前程,这是大恩典,要给殿下磕头谢恩。姐姐教过你的,还记得吗?” 第246章 二妞很乖巧,听了相宜的话,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一张纸看了看,又看了看李君策,小身板离开凳子,走去了李君策跟前,规规矩矩地跪下。 “小女二妞,多谢殿下。” 李君策看她小小一只,颇有些意思。 “倒是机灵,起来吧。” “是。” 二妞慢慢地爬起来。 李君策正要同她说话,忽然拧眉,“她小字叫二妞?” 相宜苦笑,怜悯地看了眼小丫头。 “乡下人,女娃娃哪来的小字,不过是给个排行,不至于叫混了。” “她叫了你这么多日的姐姐,你竟不给她改个小字?” 相宜也是头会带孩子,哪里晓得这些。 被李君策一说,她心生惭愧。 “这……” 她眼神一转,“民间都说赖名儿好养活!” “你祖父将你视作掌上明珠,怎的不见他给你取个好养活的赖名儿?”李君策凉凉道。 相宜哑口。 “孩子小,命轻,这名儿都叫了好几年了,只怕轻易改了,乱了她的命数。” 这是府里老嬷嬷说的,是以家中丫鬟的名字也是不轻易改的,就怕撞克了。 李君策吃了口菜,不紧不慢,“她从临州来了京城,做了你家的人,命数早已天翻地覆,如今不是她压不住好名字,是从前的名字,配不上她了。” 这倒是! 相宜看看二妞日益圆润的脸,很是满意,这可是她妹妹,与她同姓呢。 她脑子里转了一圈,琢磨取一个好听的小字。 不料,李君策仿佛赐名赐上瘾了,张口就抢了她的活儿。 “取一个舒字吧。” “舒舒?” “嗯,但愿她从此往后,舒心快意。” 相宜虽慢了一步,但也觉得这个字好。 二妞还站着呢,见他二人拍了板,极机灵地再次跪下,又给李君策磕头。 “舒舒,多谢殿下。” 李君策勾唇,低头多看了她两眼。 “起来吧。”他转向相宜,“孤明日叫人封一份礼来。” 这回轮到相宜惊喜了。 她没想到,李君策对二妞,啊不,舒舒,如此眷顾。 “多谢殿下。” 李君策一摆手,免了她姐妹二人的礼。 终于,能安静吃饭。 云霜和云鹤都为舒舒高兴,布菜时脸上都藏不住笑。 天色弥深,晚膳被撤下去。 李君策自不能留宿,相宜牵着舒舒,送他去后门。 穿过长廊,唯有前头云鹤和云霜手里的灯笼有微弱光芒。 月色朦胧,舒舒懵懂问相宜:“殿下不能住在咱们家吗?” 相宜赶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对她摇了摇头。 小丫头疑惑。 前头李君策步伐不变,相宜以为他没听见,然而紧接着,他略侧过脸,哄舒舒道:“你姐姐小气,舍不得一间厢房。” 相宜无奈。 哪有他这样的啊。 真要留他住下,消息传出去,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再说,东宫难道缺他下榻之处? 她正不知如何回应,舒舒糯声问道:“殿下明晚还来用晚膳吗?” 李君策头也不回,顺势道:“你家明日晚膳可有好吃的?” “有杏仁豆腐、茯苓膏!不是很甜,但润肺止咳,健脾宁心!” 第247章 舒舒开了话匣子,小嘴巴捂都捂不住。 “姐姐不叫多吃甜食,除了早膳,一旬之中,只有一日晚膳能有甜食。茯苓膏和杏仁豆腐是姐姐新做的方子,姐姐说,等再做好吃些,还要送给她的东家呢!” 李君策脚步微顿。 相宜闭眼,万般无奈。 这丫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她做方子时,想着要改一改李君策的饮食,小丫头在一侧,她太过无聊,便磨了两句牙,说是给东家做的。 没曾想,她竟记住了,还说给李君策听。 这…… 她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一时找不出话来。 李君策默了默,竟停下脚步,转身问舒舒,“你姐姐可曾说过她东家的坏话?” 舒舒不解。 相宜暗自捏她的手。 她小脑袋瓜转得快,连连转头。 “没有。” “那说过好话没有?” 舒舒抬头,悄悄看相宜。 相宜微微笑,“殿下问话,要说实话。” 说罢,再度捏小丫头的手。 舒舒皱皱小眉头,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 “姐姐说东家好看!” 李君策意外。 相宜扶额。 这真是……误会大了。 她分明是盘算家资时,想到被他强夺的钱财,觉得肉疼,隔空说他的坏话。 所谓好看。 是“徒有皮囊”,实则一肚子坏水。 舒舒问她:“何为徒有皮囊。” 她点点小丫头的鼻子,恶狠狠地解释:“就是只剩好看啦!” 李君策看向她。 她张口结舌,笑容尴尬。 “孩……孩童戏言,殿下莫要当真。” 李君策不言,月色下,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但相宜也能看到,他眼里浅浅的玩味。 不多时,他点点头,咬字引人深思。 “嗯,孩童戏、言。” 相宜解释不清,莫名的,耳后阵阵发热。 幸而,李君策没多追究她,摸了摸舒舒的小脑袋,似乎比来时更喜欢她了,转身往外走,步伐更快。 相宜松了口气。 亲自将李君策送上马车,李君策叮嘱她,“天亮便出发。” “是。” 眼看马车消失在巷子里,相宜这才无奈蹲下,点了点舒舒的小鼻子。 “小坏蛋,人家就赐了你一个名字,你便同人家好,姐姐跟你说的话,什么都告诉他?” 舒舒歪歪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相宜改为捏她的鼻子。 “小叛徒——” …… 孔府 孔老夫人得知孔临安重新授官,虽然品级不如从前,但好歹不用赋闲在家了,况且,还是和薛相宜共事! 往后近水楼台,再续前缘,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于是,她拿出手里为数不多的钱,在家里摆了一桌家宴。 孔临安知道她什么心思,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能感觉到,太子对相宜的确不一般。 这么晚了,孤男寡女,能做些什么。 自打相宜封官那日后,他都住在书房,林玉娘请了几回,他都以写告罪书,争取早日复员为由,将她拒之门外。 今晚孔老夫人主动办家宴,林玉娘便知有异,使钱打点了孔临安身边的人,才知道他不声不响,竟去东宫做了仆寺小官! 她带着儿子走来,孔老夫人正满脸笑询问孔临安,见她过来,老太太毫不掩饰地收了笑。 第248章 “母亲看着气色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林玉娘问。 孔老夫人怕她坏事,本想不提,可孔临安自问行事坦荡,哪怕他想重娶薛相宜,也不会亏待林玉娘,所以他实话实说。 “我已复官,为东宫仆寺七品太子丞。” 林玉娘心中惊诧,更是气他自作主张,咬牙挤出笑,“怎么不与我商量?” 孔临安从前喜欢她出主意,不知何时起,觉得她说的话已无大用,反令他心烦。 “他一个男人家,又是家里的顶梁柱,事关前途,何须同你商议?”孔老夫人不悦道。 以往,孔临安早就帮林玉娘说话了,这回却没开口,无形中默认。 林玉娘悄然攥紧了手,勉强笑道:“我也是为了子郁好。” 孔老夫人看儿子没替林玉娘说话,心情大好,更加得意道:“你才有几分见识,能比得上子郁?他既觉得东宫有前途,那必定是没错的。你如今赋闲在家,便好好相夫教子吧,没事少往外头去,免得再与那孙氏一流搅和上,连累子郁!” 林玉娘气得脸色发白。 她没见识? 从前她风光时,这一家子哪个不说她是女中诸葛,见识不凡! 她忍不住争辩:“我虽被停职,官身却在,若不走动走动,只怕一辈子要留在后宅,岂非是孔家的损失!” 孔老夫人拍了筷子,嫌弃道:“罢罢罢,别再谈什么官身,你那女官才做多少日子,惹了多少麻烦?若非你强出头,带累子郁,他如今也不至于落魄到做个七品官!” “母亲你!” “好了!” 孔临安出声,看了眼旁边眼神惊愕的儿子,不悦地扫了眼林玉娘。 “宁儿,到爹爹这儿来。” 林玉娘见他还记着儿子,心中一喜,便推着儿子过去。 孔临安把孩子抱上凳子,对林玉娘道:“母亲说话不好听,但有一条是对的,你如今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不要总想着夸耀显赫,也该在孩子们身上花花心思。我不求你做什么女官,瞧那孙司礼迂腐不堪的模样,女官署也并非什么好去处,你把长宁教好,再把女儿带好,那便是对孔家有功劳了。” 孔老夫人满意,“这话不错。” 林玉娘被噎住,脸上火辣辣的。 当她傻吗? 她难道不知,东宫有谁? 他们母亲分明是嫌她没了价值,想卸磨杀驴! 想到这儿,她忍下辩驳的冲动,拿起了碗筷。 盐方已经送回,崔贵妃说,经过验证,确是好方! 等着吧,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孔临安吃完了饭,只跟林玉娘打了声招呼,便往书房去了。 见状,孔老夫人很是高兴。 等薛相宜再进门,她一定把这姓林的妖精丢出去! 书房里,孔临安几乎是合衣而眠。 他满心惦记着相宜,又不愿多想她,好男儿当志在四方,他入东宫,是为了前程,又并非全为薛相宜。 她若是不明真情,只知权势,选了太子,那也不值得他喜欢。 可这么想着,他还是早早醒来,换上官服,顶着霜雾,便往东宫去。 第249章 圣旨要李君策去淮南巡视,车马安排在白天出行,用的是东宫仪仗,一路上都有各地官员相迎。 李君策金蝉脱壳,早和相宜在清晨出发,带了一队人马,扮作过路商人,转道去了江南。 马车上,相宜掀帘往外看,嗅到晨间清气,只觉心旷神怡。 她看了眼闭眸养神的李君策,“陈大人在出巡队伍中代替您,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他自有法子。” 相宜点头。 想来,陈鹤年替他做这些事,早已经驾轻就熟。 出了京城,还是微服私访,自能同寻常百姓一般,届时还是回老宅看看,相宜心中欢喜,哪怕刻意收敛,也还是流露出一二。 李君策睁开眼,睨了她一眼,忽然道:“咱们到万年街时,孔临安骑着马去东宫了。” 相宜皱眉。 他们可是天没亮就出发了,到万年街时,也就面馆茶摊开门了,雾气弥漫,冷得厉害。 “想来他是急于表现,所以出现早了些。” 李君策闭眸,意味不明地呵笑一声。 “只怕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进东宫第一件事,不是想着安排孤出行的车马,而是先奔着詹事府去。” 相宜听明白了。 她顿了顿,故作不知,低头,从腰间取下一枚荷包,倒出两颗糖丸来。 这糖丸是她最近新制的,用了饴糖混牛乳,入口酥脆香甜,外面卖的最好的糖,也不能与之相比。 一拿出来,甜香之气便悄然散开,钻进了李君策的鼻息间。 李君策朝她看过来。 她面色如常,把荷包收了起来。 李君策唇瓣抿紧,视线往下,瞥了眼她的荷包,抬眸,继续凉凉地看她。 相宜嘴角扬起,故意把糖咬得嘎嘣脆。 李君策不看她了,绷着脸收了视线。 糖而已,什么稀罕东西。 刚这么想,旁边相宜打开荷包,拿出一枚糖递给他。 “殿下,这是臣新制的酥糖,混着牛乳做的,很是香甜,您可要尝尝?” 李君策面色不改,一副严肃模样。 相宜一直举着糖,很是恭敬。 马车行进,一晃一晃,坐着都不适,更别说她一直举着糖了。 罢了。 给她些面子。 他眼神转过,准备抬手。 忽然。 相宜收了手,“殿下若是不喜,臣下回再做更好的!” 说罢,把手里那颗自然地丢进了自己嘴里。 李君策震惊。 她…… 放肆! 出门在外,比不得在宫里,相宜胆子大得很。 瞥到李君策的表情,她也假装看不懂。 哼。 谁让他非提什么孔临安,给她找不痛快,原本她可是真心要跟他分享酥糖的。 如今,只能自个儿吃喽。 她闭上眼,细细品味口中的甜。 李君策看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忍不住牙痒。 才刚出城门呢,本性就压不住了。 他眼神一转,靠在了软垫上。 好。 也好。 赶路疲乏,看他们谁斗得过谁,不在外头将她制服了,日后回宫,那还得了? 二人各怀鬼胎,次日傍晚,方到了徽州城外。 李君策没急着进城,而是在城外驿站落脚。 晚膳后,相宜想着进城后如何做,他在案桌后看陈鹤年送来的密奏。 第250章 “我祖父存银太多,贸然都取出,不是易事。”相宜列了个清单,斟酌道:“徽州这边的钱庄大约能取六十万,取出后,存放于何处,也是问题。” 她问李君策,“少主子是打算全存进国库,还是按下不提?” 出门在外,她的称呼也改了。 李君策头也没抬,“官人两个字是烫嘴吗?” 相宜嘴角微动。 他们一行扮作客商,她是女儿身,混在队伍里尤为眨眼,便作妇人装扮,与李君策假称作夫妻。 李君策落笔签文,不动声色,一点打趣的意味没有,仿佛只是教育失败的下属。 相宜不愿落了下风,倒显得她矫情。 她正了脸色,一丝不苟,“官人打算作何打算?” 李君策坦然接话,“三百万两而已,民间钱庄能存,孤……我自然有法子处置。” 相宜撇嘴。 嘁。 他还不是一样难改口,还说她呢。 “时辰还早,我下楼去,找人套两句话。”她起身道。 “不要轻举妄动,稳妥为上。”李君策道。 相宜点头。 她正要推门,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 “早些回来。” 相宜想到房间里那唯一的一张床,便觉得头疼。 早知,该扮作兄妹,也就没这么多幺蛾子了。 她负手出门,楼下正热闹,南来北往的客商都愿意在徽州购买补给,就连驿站也格外热闹。 “小夫人要些什么?” 相宜看了眼楼上,说:“上几碟家常小菜,再做两个点心,一碗肉糜面,用食盒装好。” “得嘞——!” 小二快步走了。 相宜喝着茶,竖起耳朵听两旁客商讲话。 “要我说,这银子还得存去淮南,这一年光利息,就比京城高了好些!” “话虽如此,这淮南的钱庄为何如此阔绰啊?” “嗨,淮南王府有钱,王爷又爱民如子,这赋税低,钱庄能不阔绰吗?” 众人纷纷应和。 “要老子说,就该让淮南王做皇帝,那咱们弟兄才有好日子过呢!” 不知是谁,嚷了这么一句。 楼下静了一瞬,众人都停了话茬,偷看那说话的人。 “少爷,您喝多了。” “胡说,老子好着呢!” 年轻男子,大约二十五六,穿得不错,面色却差,一看便是沉溺酒色之徒。 相宜皱眉,低头喝茶,敛去厌恶之色。 那男子见众人不语,又高声道:“淮南王不但对百姓大方,那对手下的官绅也大方啊,想我那姐夫……” 他说到一半,身边仆人忽然起身,捂住了他的嘴巴,合力把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相宜听隔壁桌妇人道:“一看就是家里的二世祖,没能为的,只晓得在外头胡说。” 她男人横了她一眼,“少说话!” 妇人不大乐意,见那年轻男子被仆人架着上楼,便低声道:“当家的,咱们要不要也把钱存去淮南?” 他男人皱眉思索。 相宜看他们孩子还小,又行事省俭,想来是贫苦出身。 她放下筷子,忍不住开口:“钱庄利息高,也并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