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人生》 0001【这题好难,我不会做!】 你做过这样的噩梦吗? 梦到自己身在考场,而且还一道题都不会。 陈贵良遇上了现实版—— 被吓醒之后,他居然真在考场! 是老子起猛了? 陈贵良低头瞅向试卷,仔细查看密封线内的信息,只见卷头写着一行小字—— “龙都市普通高中2003—2004学年(上)高三年级期中考试数学(文史类)试卷。” 高三上学期的期中考试? 呼! 还好,还好,不是高考。 陈贵良瞬间感觉轻松了许多。 直接被拉上刑场枪毙,跟缓期执行还是有区别的。 课桌的左上角和右上角,分别摆放着答题卡和笔袋。 笔袋旁边,有削好的2B铅笔。一把塑料尺搁那儿挡着,防止铅笔在桌面上乱滚。 陈贵良手里,还握着一支水性笔。 场景太真实了,不可能是做梦。 陈贵良扫了一眼试卷,选择题他已做完,填空题还没开始做。 把目光投向第一道填空题,陈贵良的额头开始冒汗——这题老子不会啊! “设P为圆x2+y2=1上的动点,则点P到直线3x-4y-10=0的距离的最小值为____” 当年他是肯定会做的,毕竟考了个一本院校。 但已经22年过去,数学知识早就还给体育老师。 陈贵良拿起塑料尺比着划线,在草稿纸上画出直角坐标系。 然后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啥。 关于平面直角坐标系,相应知识一片空白。他脑子里只记得两句话: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我看个锤子象限啊! 他又继续往下审题,一连阅读好几道题目。 不出所料,一道都看不懂。 深秋的微风,带着丝丝寒意吹进门窗,陈贵良却感觉浑身发热。 急的。 他好多年没这样急过了。 唉。 放弃吧,爱谁谁。 这个重生场景,太他妈尴尬了。 陈贵良看向讲台上的监考老师,那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男人。他一眼就认出是高中政治老师,但……名字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姓高。 这位高老师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抽烟看手机。讲台附近的几个学生,左手掩鼻遮挡二手烟,右手执笔认认真真做题。 记起来了,这货叫高瞻。 他老婆叫刘淑英,是陈贵良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 高瞻放下手里的诺基亚板砖机,很快发现陈贵良正在东张西望。他扔掉烟头踩灭,敲着讲桌提醒:“认真做题,不要看别人的卷子!” 陈贵良埋头,放下水笔,双手揉脸。 怎么办? 要交白卷吗?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期中考试而已,又他妈不是高考。 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陈贵良顿觉浑身轻松,不会做题的焦虑一扫而空。 他甚至还有闲心去研究考桌。 只见笔袋旁边的桌面上,有人画出被一箭贯穿的爱心,爱心下方的留言是“love薇薇”。又有人写了“傻逼”二字,并用箭头指向前面那句留言。 桌面的正上方,题着一首四言打油诗:身在考场,心在网吧。一题不会,我去他妈。 陈贵良越看越觉得有趣,仿佛自己真就回到学生时代。 他抬头肆无忌惮的观察其他同学,通过那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试图找回更多关于青春的记忆。 左边一个同学,他完全不认识。 右边那个同学姓龚,好像是隔壁班的班长。 斜前方的女同学叫吴梦,高考一鸣惊人,全市文科状元,后来似乎移民李家坡。 “陈贵良!” 高瞻突然一声怒喝:“不想考试就交卷,东张西望做啥子?” “哦。” 陈贵良把选择题答案,快速涂到答题卡上,将笔和尺收进笔袋便起身。 这个举动,瞬间吸引所有学生的目光。 开考才二十多分钟,不可能把题做完的,陈贵良肯定是在瞎搞。 “把卷子拿过来。”高瞻喊道。 陈贵良拿起卷子和答题卡,走过去端端正正摆在讲桌上。 高瞻扫了一眼卷面:“后面的题怎么不做?” “头疼,生病了。”陈贵良随口胡诌。 高瞻才不信这种鬼话,皱眉道:“拿回去,把卷子做完。” 这种情况,没法正常交流。 再八面玲珑的人,都无法解释重生,更不可能把试卷做好。 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陈贵良猛地弯腰捂肚,表情痛苦道:“唉哟,肚子疼,我要去医院!” 说话间,撒腿就往外跑。 高瞻都没反应过来,陈贵良已消失在门口。 愣了一阵,高瞻才愤怒自语:“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个叫陈贵良的学生,是他跟老婆最头疼的。 身上背着一大堆处分,目前甚至属于“留校察看”状态! 但说陈贵良不着调吧,他的学习成绩又还可以。上二本线还是很轻松的,稍微努点力就能上一本。 …… 出了教室,站在过道上,陈贵良愈发感到茫然。 如果是梦,断不会如此真实。 他似乎……确确实实回到了2003年。 非典什么的,对这个小城市没啥影响,仅导致学校取消新生军训而已。 稀里糊涂下楼,陈贵良来到校园广场上。 广场中央的雕塑,以及附近的图书楼,都是为了搞百年校庆,耗费巨资去年才落成的。 陈贵良摸了摸裤兜。 兜里有一把钥匙、一张学生卡、一张借阅证,另外还有13块6毛钱。 在广场上转了转,陈贵良也不知该去哪儿。 百无聊赖之下,他朝着几十米外的图书楼走去。 刚进一楼大厅,便看到一排玻璃展柜,陈列着历代知名校友的著作。 其中两本书被单独列出,作为学校的门面进行展览:一本叫《厚黑学》,另一本叫《幻城》。 这两位作者能凑到一起,而且还并驾齐驱,也算是黑色幽默。 他绕过展柜,去图书借阅室,发现那里房门紧锁。 陈贵良默默离开图书楼,踱步走向男生宿舍。 那是一栋老旧的筒子楼,听说建成于70年代。幸好周围栽满了香樟树,夏天的时候不但凉快,而且没有蚊虫叮咬的烦恼。 陈贵良已经忘了宿舍号,但走进楼道就唤醒记忆,直奔自己的302寝室。 掏出钥匙,打开铜锁,推门而入。 一股混杂着脚臭、汗味和霉味的感人气息扑面而来。 四张双层床。 床架全是铁制的,表面刷着绿漆。那绿漆已经变成墨绿色,很多地方漆皮剥落了,露出里面生锈的铁管。 靠门的床位下铺,枕头上有把木吉他。 靠窗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本《小兵传奇》。 《小兵传奇》的旁边,有一面塑料边框的玻璃镜,镜子背面用《流星花园》做衬纸。 陈贵良随手拿起镜子。 对镜自照,一言难尽。 他高中时候的尊容,怎么说呢……有些寒酸。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瘦得像根竹竿一样,脸颊凹陷下去颇不美观。一米八的身高,体重却才112斤。 幸好五官端正,有帅哥的底子在。 多吃些肉就能补回来,两三个月后又是一条靓仔! 但没钱顿顿吃肉啊。 他一个月的生活费是150元钱。 按照早餐1元、午餐1.5元、晚餐1.5元来算,每天的伙食费就要4元钱。一个月吃饭需120元。 但陈贵良还要省钱买书、买杂志,还要买牙膏、肥皂等日用品,还要买衣服、鞋子等必需品。每个月至少回家一趟,来回车费就是8元钱。 这些日常开支,都算在生活费里面,父母不会再额外打钱来。 所以,陈贵良经常不吃早饭,午饭和晚饭也多买1元餐(全是素菜)。 最缺钱的时候,他成箱成箱的买方便面。 那些过期方便面,如果大量购买,一袋只需3毛钱。有次连续一个月吃下来,陈贵良闻到方便面的味儿都想吐! “我应该是重生了吧?” “重生回高中的第一要务,就是解决吃肉的问题。” “但钱从哪儿来呢?” 陈贵良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床位。 床铺贴墙的地方,整齐堆放着一摞摞书籍和杂志。 陈贵良脱鞋爬上去,随手抽出一本杂志。 《意林》。 再抽出一本杂志。 《读者》。 又把一摞书放倒,从书脊上能看到书名:《丰乳肥臀》、《故乡异乡》、《丑陋的中国人》、《文化苦旅》、《乌泥湖年谱》…… 哎呦喂,这味儿可太冲了! 老子年轻时都在看什么鬼书啊? 就这些书,居然让我省下吃饭的钱,勒紧裤腰带饿着肚子去买。 陈贵良把杂志全部找出来,接着又挑出上述群贤的著作。 想了想,《活着》、《白鹿原》之类的小说,似乎也没什么必要留下。 好几摞书籍杂志,陈贵良只保留《海子的诗》、《古汉语词典》、《古文观止》、《周易通论》、《金瓶梅》、《纯粹理性批判》、《存在与虚无》等等。 其余的,他打算全部卖掉! 卖了换肉吃。 给自己孱弱消瘦的小身板补一补。 陈贵良撕下几页作业本纸,用室友练字的毛笔写道:“过期杂志,2毛一本,5毛三本,1元八本。” 接着又写:“古今中外名著,3元到5元一本。” 他吹干字迹,又俯身到床下寻找。 很快,在床下发现一个破旧的行李箱。 也不知是谁的箱子,暂时征用了,装上书籍杂志就拖走。 卖掉这些玩意儿,此生换一个活法! 0002【都是好书,助你成长】 陈贵良摆摊的地方,位于校内交通枢纽,那里还立着一排宣传报栏。 他寻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蹲在树下打开破行李箱。 高二年级这两天放假,把教室腾出来给高三做考场。高一年级却还在正常教学,偶尔能看到上体育课的学生来来往往。 陈贵良拿出书籍杂志摆好,盘腿坐下等待时机招揽生意。 他少年时面子薄,羞耻心强,不是做买卖的料。 记得初中毕业的那年暑假,陈贵良挑着一担竹笋进城。凌晨四点半就出门,在城乡结合部的菜市场,从早上傻站到中午时分,一个竹笋都没卖出去! 到了下午,他又饿着肚子,把竹笋原封不动挑回家。 从此他再也不去摆摊了。 现在想想,傻得可怜。 重生回来的陈贵良,默默观察来往学生。 买卖吆喝不能瞎喊,得察言观色选择正确对象。 比如刚跑过去的几个男生,拍打着一个篮球追逐打闹。他们的眼里只有篮球场,只想赶紧去抢一个篮桩,就算把他们摁到书摊前都不会买。 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有四个女生吃着雪糕结伴走来。 她们叽叽喳喳说笑不停,其中一人把目光投向书摊,脚步明显放慢了许多。 陈贵良眼光毒辣,当即喊道:“同学,要买书不?古今中外名著都有。我这是高三要冲刺,把书卖了专心高考,价钱便宜得简直白送。” 这些女生是高一的,入学才两个多月。 说得更直白点:好忽悠! …… 陶雪的家在市区,因为热爱文学,又崇拜郭小四,才跑来县城读书。 这里的校风果然自由,甚至自由到有些散漫,连学生早恋都睁只眼闭只眼。 同寝的几个女生,入秋降温了还去买雪糕。途经报栏时,陶雪看到有人在摆摊卖书,她下意识的就放缓脚步。 本来也没打算买,但听到对方的言语,陶雪又好奇地走近。 她吸溜着雪糕问:“有没有《爱与痛的边缘》?” 其实这书她反复读过好几遍,此时说出来无非彰显自己的品味。 陈贵良咧嘴一笑,张口就来:“你是郭小四的书迷啊?巧了,我正好认识他。咱们学校的文学社,他是01年的社长,我是02年的社长。懂了吧?前后任的关系。” “真的?”陶雪半信半疑。 陈贵良说道:“还能哄你?文学社的现任社长,就是我提名选上去的。” 陶雪忍不住打听:“学长你叫什么名字?” 陈贵良道:“我叫张伟,高三1班的。你也入了文学社?” 陶雪点头说:“嗯,前段时间文学社招新,我就填表做了社员。张伟学长,你有郭小四的电话吗?QQ号码也行。” “郭小四很忙,不能随便泄露他的个人信息,”陈贵良迅速捡出一本书,“我觉得这本《红楼梦》,非常适合你这样有内涵的文学少女。” 另一个长发女生瞅了瞅:“你这是盗版吧?” 陈贵良快速翻动书页:“看看这印刷质量,看看这装订腰封。就算是盗版,那也是精品盗版。除了没有版号,跟正版有啥区别?我去年20块买的。现在还九成新,5块钱卖给你!” 陶雪接过《红楼梦》,站在那里仔细翻阅,发现确实跟正版没区别。 她其实初中已读了《红楼梦》,但陈贵良过于热情,一时间竟不好拒绝。 突然灵机一动,陶雪问道:“学长最喜欢哪个人物?我喜欢薛宝钗。” 这是在绕弯子提醒陈贵良,她看过此书,不需要再买。 陈贵良仿佛没听懂,而且语出惊人回答:“我最喜欢刘姥姥。” “啊?”陶雪特别意外。 她的三个室友,也被逗得哈哈大笑。 居然还有人喜欢刘姥姥? 陈贵良通过《红楼梦》的目录,迅速找到刘姥姥出场的正文:“都拿刘奶奶进大观园,来形容没见识闹笑话。你们觉得刘奶奶是滑稽角色?” 女生们下意识点头。 “刘姥姥进退有度,为人做事精着呢。你们看这里,”陈贵良翻动书页说,“去别人家做客,板儿闹着要吃肉,刘姥姥一巴掌打过去。她会是不懂规矩的人吗?” “再看这里。刘姥姥也是有羞耻心的,明显为了生活才拉下老脸。她跟凤姐的对话,每一句都是在暗中交锋,以退为进弄得王熙凤不好拒绝。” “通过观察王熙凤跟贾蓉的交流,刘姥姥把王熙凤的性格都摸透了。这里‘心神方定’四个字,可不是曹雪芹随便写的,表明刘姥姥已经胸有成竹。接下来一句‘你侄儿’,直接把王熙凤给架在那里,不给几个钱面子都过不去。” “她好不容易讨来二十两银子,却主动给周瑞家的留一两。有脑子,会说话,懂礼节,不贪婪,知报答,刘姥姥做人做事不但碾压周瑞家的,就连王熙凤在她面前都显得稚嫩。” “刘姥姥缺的,只不过是见识而已。” 陶雪听陈贵良这么一分析,感觉刘姥姥确实段位很高。 自己读《红楼梦》时怎没看出来呢? 陈贵良继续翻着书说:“你们觉得刘姥姥滑稽丢人,但王熙凤却不这样想。看这第113回,王熙凤自知命不久矣,偌大的贾府她谁都不信任,居然想着托孤给刘姥姥。你们如果有女儿,自己又害重病活不了多久,会把女儿托付给一个蠢笨的乡下老太太吗?” 陶雪开始认真思考。 陈贵良说道:“因为王熙凤心里明白,刘姥姥知恩图报、重情重义、有勇有谋,比贾府那些家伙可靠多了。她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在自己死之前,强行让女儿认刘姥姥为干娘。贾府众人都保不住她女儿的时候,只有刘姥姥会站出来仗义出手。” 陶雪恍然大悟,心生崇拜道:“学长你真厉害,难怪能做文学社长!” 陈贵良笑嘻嘻把《红楼梦》塞过去:“所以啊,这书你应该反复看。每一次阅读,都会有新的收获。五块钱,书拿走。” 陶雪稀里糊涂掏钱,把书买了才想起来,自己家里就有一本啊。 她又不好意思退货。 陈贵良为了防止陶雪反悔,已去跟其他三个女生交流:“你们要不要我推荐几本?这本《白银时代》就不错,王小波的,风趣幽默有内涵。” 胖乎乎的女生翻着杂志问:“这些真卖两毛钱一本?” “5毛三本,1元八本,”陈贵良热情推销道,“《读者》、《意林》可都是好书,尤其是那些写国外的文章,能够开阔我们的眼界。” “你们现在才高一,多看点《读者》、《意林》,不但能增涨见识,还能提高作文水平。你这大脚板雪糕,要5毛钱一根吧?雪糕几口就吃完了,却可以买到全世界最优秀的杂志。多划算啊!” 女生们觉得此言有理,就连刚买了《红楼梦》的陶雪,都放弃退货念头转而挑选杂志。 反正便宜得很,买来可以打发时间。 她们挑拣一阵,竟合伙把杂志全部买光。 四个女生挑书的时候,又有两个男生好奇围过来,但站那儿看了两眼转身就走。 陈贵良连忙喊道:“帅哥别走啊。我这些书,很黄很暴力的!” 此言一出,不但两个男生停步,陶雪等人也惊讶看他。 男生好奇问道:“哪本很黄?” 陈贵良指着当代群贤的大作:“这些都很黄,通篇开黄腔。瞧这本《丰乳肥臀》,这书名你说黄不黄?”继而又指向余华的《活着》,“那本书很暴力,除了男主人公全死完了。” 陶雪噗嗤一笑,已明白陈贵良是在扯淡。 陈贵良继续可劲儿忽悠,吸引两个男生蹲下来挑书。 对于陈贵良而言,他们买不买无所谓,能捧一捧人场即可。 摆摊卖东西,只要有了人气,凑热闹的会越来越多。就怕冷冷清清,路过之人都懒得看一眼。 就连四个买了杂志的女生,陈贵良也没舍得放她们走。他说自己跟郭小四是铁哥们儿,胡编郭小四的名人轶事,把陶雪听得一愣一愣。 陆陆续续又来几人,围着摊子听陈贵良吹牛逼。 转眼间,下课铃声响起。 此处的人流量猛然大增,见到大树下围成一圈,路过学生纷纷跑来看热闹。 “学长再见,我们回教室了。”陶雪高兴挥手。她打算有空就去高三1班,找这个张伟学长讨论文学。 陈贵良也很高兴,数着钱喊道:“学妹慢走啊。” 又是一阵瞎扯,上课铃声响起,课间十分钟结束。陈贵良的旧书已卖出二十多本、旧杂志则全部售罄。 因为确实很便宜。 而且这破学校出了个郭小四,目前的文学气氛特别浓厚,喜欢读闲书的学生非常多。 陈贵良美滋滋伸懒腰:学生可真好忽悠啊! “草,老子的行李箱!” 一个梳着中分发型的眼镜男,站在陈贵良的书摊前爆粗口。 临时征用来装书的破箱子,显然就是他的。 陈贵良眼睛一亮:“哟,谢县长,好久不见啊。” 眼镜男愣了愣:“什么谢县长?” 陈贵良抬手屈指,神叨叨说:“老夫掐指一算,就知道你40岁能当县长。” 眼镜男傲娇无比的昂首挺胸,鼻孔朝天道:“县长算个屁,我才不当官。老子以后要经商,跟陈天桥、丁磊一样做游戏,等公司上市了就是中国首富!” 陈贵良心里嘀咕:你做个锤子游戏,老子今后才是臭做游戏的。 0003【头发甩起来】 谢县长叫谢扬,来自龙都市富世县的偏远农村。 家里本身挺穷。 但他有个哥哥叫谢飞,已考上公务员好几年,因此经济压力有所缓解。 谢扬穿着一套不合身的旧西装,两手插兜仿佛大人模样,踢了一脚自己的行李箱问:“拿你爹的箱子装书,里面那些衣服呢?” 陈贵良嫌弃道:“都他妈馊臭了,熏得老子想吐,顺手扔在洗脚桶里。” “我打算考完期中试,拿回家丢洗衣机的。”谢扬随口解释。 他那中分发型,有一边故意留得特别长。 平时把头发压在耳朵背后,规避学生不得留长发的禁令。老师不在的时候,又可以耷拉下来,正好遮住半只眼睛。 这厮自以为很帅的吹一口气,精准把遮挡眼睛的头发给吹开。然后又故作潇洒,把头发给甩到旁边:“你狗日的交卷好快,数学题做了多少?” “做个锤子,”陈贵良指着剩下的几本书,“你要买书不?” 谢扬又是一甩头发:“不买。你的书就是我的书,随时可以免费看。” 陈贵良很想把他的脑袋按住,瞎几把甩来甩去看着就挺烦。 跟有颈椎病似的。 谢扬的双腿还一抖一抖,看到有个女生路过,再度吹气甩头发卖骚。 可惜那女生并未正眼瞧他。 从西装到皮鞋,谢扬的浑身行头,全都是捡他哥穿过的。他抬手露出杂牌子破表,扫了一眼时间说:“食堂快开门了。” “早着呢,陪老子卖书。”陈贵良依旧盘腿坐着。 谢扬没有拒绝,默默蹲在陈贵良旁边。 陈贵良扭头觑了他一眼,莫名觉得挺有趣。 这家伙此时满脸青春痘,浑身荷尔蒙的骚气无处发泄,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幼稚且傻逼。 谁能想到他今后能当县长呢? 未来的谢县长,此刻拿起一本书翻动,吐气吹着头发炫耀道:“我《传世》升33级了,昨天打到一个魔3极品头盔。你不晓得有多轰动,半个网吧挤着跑来看。网管出价300块钱,老子才不傻,他300块钱能买个鸡儿。” 陈贵良叹息:“《传奇世界》啊,好远古的游戏。” 谢扬说道:“远古个锤子,才他妈上线公测三个多月。你今天是不是没睡醒?” “你不懂。” 陈贵良的手指莫名抖动,不由问道:“有烟没?”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谢扬摸出一盒软黄红梅,整盒全部递给陈贵良。 陈贵良接过来一看:“草,只剩半根,老子还以为你多大方。” 谢扬争辩道:“哪里才半根?明明有三分之二根。” 皱巴巴的烟盒里,确是有三分之二根香烟,另外还有一把塑料打火机。 陈贵良也不嫌弃是抽过的,叼在嘴上就点燃。 他的烟瘾不大,但此刻就是想抽,借尼古丁缓解一下情绪。 “你想死啊,在这里抽烟!”谢扬吓得不轻,鬼鬼祟祟的四处察看,见附近没老师才终于放心。 或许是有了倾诉对象,再加上香烟舒缓心情,陈贵良一肚子话想说出来。 “你相信灵异事件吗?”陈贵良问。 谢扬反问:“你撞鬼了?” 陈贵良说:“也可能是科幻事件。” “UFO呗,”谢扬伸手过来夺烟,“给老子留两口。” 陈贵良把烟让给他:“唉,算了,这东西没法解释。” 谢扬捏着烟头猛嘬一口,又把剩下的递回来:“是不是被女鬼缠上了?你搞完了换我日两下。” 陈贵良没再接香烟:“你他妈要是憋得慌,可以去菜市场买坨五花肉解决。那触感弄起来跟叫鸡没什么区别。” “儿豁?”谢扬居然想要确认此信息。 陈贵良拍拍他的肩头:“等老子财富自由了,天天给你买五花肉。” “滚几把蛋,”谢扬把最后几口烟嘬完,神秘兮兮说,“周静今天中午朝我笑了,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周静是谁? 陈贵良仔细回忆,很快就有了些印象:“她对你能有什么意思?喜欢你甩头发甩得很潇洒?还是觉得你满脸青春痘特帅气?” “狗日的,你不会说话就闭嘴!”谢扬恼羞成怒。 陈贵良嘿嘿一笑。 回到高中时代也挺有意思,可惜现在是高三,如果能回高一就更好了。 虽然他很穷,但依旧能过得无忧无虑。 “嗙嗙嗙……” 一个男生拍着篮球过来,身高超过1米9,而且长得有点小帅,这种人在学校极受女孩子欢迎。 他胸前还挂着个MP3,连着耳塞正在听歌。 这种电子设备,放在2003年,跟名牌手机一样拉风。 但陈贵良和谢扬,却齐刷刷皱起眉头。 一个班级,总有一两个贱人。 此刻拍着篮球走来的贱人叫李君,他爷爷退休前是纺织厂的厂长,父母也都是体制内的小领导,另外还有一堆体制内的亲戚。 县城婆罗门! 这混蛋贱到什么程度? 他大专毕业之后,被家里安排到银行做柜员,居然隔三差五在班级群里炫耀:老子昨天骂了多少个客户,老子今天又怼了某某领导。 他甚至故意刁难办业务的老年人,并当做笑料在班级群里详细讲述。 “哟,卖破烂儿呢?” 李君路过书摊的时候,毫无意外的嘴臭,站在那里嘲讽道:“东街那边有个棚子,专门用来安置下岗职工,你们两个可以去摆摊擦皮鞋。” 谢扬的身高只有1米7,站在身高1米9的李君面前,自然而然就被压制了气势。 谢扬下意识后退半步,但输人不输阵,嘴里回了句“傻逼”。 陈贵良当然也不惯着,他得维持高中时的人设,性格不能一下子转变太快。 于是,陈贵良的嘴更臭:“东街不合适。我可以介绍你妈去石夹口(廉价红灯区)。” “草尼玛!” “你再说一遍试试!” 李君被这话干破防了,气得把篮球一扔,挽袖子就要动粗。 陈贵良拍拍屁股站起来,挑衅道:“要打架?老子身上一堆处分,光脚不怕穿鞋的,就算被开除也要弄死你!” 谢扬也双手握拳瞪着李君:“咱陈大侠初中砍过人。像你这样的,老陈一把西瓜刀可以砍十个!” 李君是个欺软怕硬的货,一看这架势就怂了,转身跑去捡篮球,嘴里自言自语道:“不跟农村人一般见识。” 说实话,陈贵良无法理解这种人的脑回路。 李君明明不敢跟陈贵良打架,却因为高二时的一点小矛盾,一次又一次地跑来招惹陈贵良。 似乎见面不嘴臭几句,他就憋得浑身不舒服。 却说李君这贱人走得远了,掏出手机打电话:“喂,妈,我数学考完了……发挥有点失常,主要是被人影响的……嗯对,又是那个陈贵良,他留校察看都不安分,不到半个小时就提前交卷。搞得我以为时间过了很久,所以心就慌了开始乱写……妈,你猜他提前交卷去干啥子?他居然收破烂在学校里摆摊,农民就是农民,哈哈哈哈………” 陈贵良不知有人背地说自己坏话,他扫了一眼箱子里剩的六本书,也懒得再卖了:“出去吃小炒,今天老子请客。” “你请锤子客,留着吃食堂吧。”谢扬知道陈贵良很穷。 陈贵良摸出卖书的钱:“你爷爷今天发财了。” 谢扬没有再拒绝,只是说道:“下次我请。” 两人拖着破行李箱,瞎几把扯淡往校门方向走去。 此时交卷离场的学生越来越多,有好几个主动跟陈贵良打招呼,而且都是喊他的外号“陈大侠”。 这些学生,陈贵良依稀有印象,但大部分已想不起名字。 “陈大侠!谢骚棒!” 一个平头瘦子,喊着陈贵良和谢扬的外号,朝他们蹦跳着热情奔跑过来。 (求收藏,求推荐票,求月票。) 说一说主角的名字和更新问题 陈贵良是个农村留守儿童,这名字故意取得土气一些。大家就不要吐槽了。 女主角还有三章出场,名字就亮眼得多。 这本书今天没更新了,从明天开始:上午8点更新、下午2点更新。 另外,感谢爱爱风中瑜帆、奈文摩爾、54狗、铁血旗队长、發溫寶寶、疯子炸弹、cry疯子、雷动九天之上、古剑山、起点八百万大雕骑士总教头、单手飞车烟不灭的盟主打赏。 感谢若千年以后再聊、孤独症猫咪、龙翔升腾、衣柜客卿光头宋的舵主打赏。 感谢卢鹤洲、Arshmino、何处去忧愁、j杀手、好大一坨小鲜肉、光芒之影、天凉微醺等朋友的打赏。 《重启人生》说一说主角的名字和更新问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004【新概念作文大赛?】 平头瘦子叫徐海波,乖乖学生一个。 他的家庭出身,比陈贵良和谢扬要好些,父母都是乡镇学校的老师。 徐海波交卷之后,回了一趟宿舍。此刻拿着那本《小兵传奇》,正打算去校外租书店归还。 “老子还没看,你明天再还。”谢扬说道。 徐海波埋怨道:“昨晚你怎么不看?非要跑去网吧打游戏。拖一天就是5毛钱,租金你出啊?” 谢扬潇洒甩着头发:“不就5毛钱嘛?我出就我出。” 徐海波把小说扔给谢扬,凑到陈贵良身边挨着。他虽然是个乖宝宝,却喜欢跟坏学生陈贵良玩耍。 因为他觉得陈贵良的所言所行,正是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 虽不能至,心向住之。 就连“陈大侠”这个外号,也是徐海波最先喊出。 他一直觉得,陈贵良就像小说里的侠客。 比如这学期刚开校的时候,徐海波对照学费收据和课程表,愤怒抱怨道:“这不乱收费吗?明明收了55块钱的微机费,课程表里却没有计算机课。” “真的?”陈贵良凑过去看。 第二个星期,确认果真没有计算机课,陈贵良开始利用课余时间,挨个找同学们收集签名和手印。 高三年级有20个班,总计875人。 陈贵良竟然拿到500多个学生的签名,成功迫使学校退还所有高三学生的微机费! 如此举动,把徐海波震惊得叹服不已,恨不得从此给陈贵良牵马坠蹬。 而陈贵良事后还不显摆,只拍着自己的新鞋说:“你们的微机费关我屁事,老子只想把钱要回来买双鞋。严校长若是不识相,我就拿着签名去教育局。” …… 三两步跑到陈贵良身边,徐海波好奇问道:“陈大侠,你数学考试什么情况?” 陈贵良没法解释,只能回答:“就是不想做题了。” “牛逼!” 徐海波当即竖起大拇指,他觉得陈贵良好帅。我行我素,叛逆不羁,好男儿就该率性而为。 可惜,他自己不是好男儿,只是一个乖乖学生。 陈贵良笑了笑:“别学我。” 徐海波说:“我胆子小,不敢学你。” 谢扬适时甩了一下头发:“波波你还真该学。都他妈高三了,还跟小学生一样,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徐海波只把陈贵良视为偶像,可不会给谢扬好脸色:“你能找到女朋友?” 谢扬牛逼轰轰说:“很多女生都暗恋我,只是我眼光太高而已。这叫宁缺毋滥,不是班花级别的,我都懒得跟她们耍朋友。” “你就吹吧!”徐海波鄙视道。 转眼间,三人走到老校门附近,那里保存着两排晚清建筑。 《厚黑学》的初稿,便是在此创作而成。 出了校门,马路对面有一排小饭馆。 陈贵良瞬间涌起许多记忆。 校门正对着的那家饭馆,给陈贵良留下的印象最深刻。 大概是高二的时候,他去点了一盘青菜,只花费1块钱。因为米饭免费,足足吃了老板八碗饭! 当时饿得太狠了。 老板娘自然也对陈贵良印象深刻,她甚至知道陈贵良的外号,见面就喊:“陈大侠又来吃饭啊?” 陈贵良寻张桌子坐下:“一个回锅肉,一个鱼香茄子,一个麻婆豆腐,再来一盘时令蔬菜。对了,还要三瓶啤酒!” 老板娘稍微有些诧异,问道:“今天吃这么多?” “发财了,庆祝一下。”陈贵良笑道。 这是一家夫妻店,老板负责炒菜,老板娘负责收钱。至于其他活,谁有空谁做。 老板娘很快拿来啤酒,厨房里也传出炒菜的声音。 “来来来,先碰一杯!” 陈贵良此刻很高兴,几个老朋友相聚共餐,在踏入社会之后非常难得。 谢扬用筷子抵着瓶盖,非常麻利地撬开,直接拿起酒瓶来碰杯:“难得陈大侠能大方一回。” 徐海波老老实实倒酒,帮陈贵良正名道:“陈大侠一直很大方。” “干杯!” 菜还没端来,哥仨已经喝上了。 徐海波不怎么会喝酒,一杯啤酒歇了三回,硬着头皮总算全喝下肚。 他说了干杯,就一定要干杯。 谢扬放下啤酒瓶,抬手撩开遮挡眼睛的头发:“我打算追周静。” 徐海波说:“祝你好运。” 陈贵良笑道:“你有那闲工夫,不如去网吧多升两级。” “你觉得我追不到?”谢扬就不服气。 “我也觉得不好追,”徐海波煞有介事的帮忙分析,“你家在农村,她家在县城。你父母是农民,她父母是医生。你还经常去网吧,这样下去顶多考二本。她次次年级前十名,发挥失常也能考普通一本,正常发挥肯定读重点院校。” 谢扬被说得很郁闷,嘴硬反驳道:“庸俗。爱情讲究两情相悦,不能用这些世俗来衡量。” 陈贵良点头:“确实庸俗。” “听到了吧。”谢扬瞬间找回自信。 哪知陈贵良继续说:“你追不上周静,跟那些都无关,纯粹是你长得丑。” “操,你晓得个鸡儿。”谢扬听了想打人。 徐海波继续劝道:“我妈说,高中生不应该早恋,当务之急是要努力读书。考一个好学校,再找个好工作,到时候就能谈更优秀的女朋友。” 谢扬越听越郁闷,终于生气发火:“你妈说,你妈说,你他妈都高中生了,能不能别再你妈说?” 徐海波欲言又止。 看着两人拌嘴,陈贵良喝酒微笑,忽地想起一件趣事。 高考结束之后,一向老实巴交的徐海波,突然神秘兮兮找到陈贵良。他自称已不是高中生,求陈贵良带他去看黄色录像。 憋坏了,想要发泄! 在徐海波的观念当中,最出格的发泄方式,就是去看黄色录像,他想见识一下女人的身体。 但当时2004年了,县城哪还有黄色录像厅?两人傻子一样沿街寻找。 最后走得双腿酸痛,他们干脆跑去网吧包夜。在网管的热心推荐下,看了一宿《色即是空》、《蜜桃成熟时》。 多么蛋疼又美好的青春啊。 “回锅肉来了!” 老板娘把第一盘菜端上来。 谢扬对着啤酒瓶又吹了一口,随即夹起回锅肉猛嚼,恶狠狠道:“高考之前,老子都不再上网了。我要努力读书,考全年级前五名,到时候再去追周静!” “加油!”徐海波帮忙鼓劲。 陈贵良埋头吃肉,懒得跟他说废话。 “你又不信?”谢扬指着陈贵良。 陈贵良笑道:“我宁愿信你能戒撸,都不信你能戒网。” 谢扬恼羞成怒:“老子在此发誓,高考之前如果再上网,上一次网就吃一斤屎!你们两个都是见证人。” “别几把骗吃骗喝。”陈贵良乐道。 这词儿2003年还没有,徐海波品味了一下,才明白“骗吃骗喝”是啥意思,随即拍着自己大腿哈哈大笑。 他觉得陈贵良太有才了,简直妙语如珠。 谢扬一口气把啤酒吹完,然后去盛饭吃菜,准备吃饱了就去学习。 这孙子狼吞虎咽的同时,还一个劲儿的自我洗脑:我为周静付出那么多,连《传奇世界》都不打了,等她知道肯定非常感动。 陈贵良也吃得飞快,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似乎正在疯狂吸收能量。 酒足饭饱,陈贵良叫来老板娘算账。 “两荤两素,三瓶啤酒,正好10块钱。” 这是今年涨价了,去年还更便宜。 陈贵良掏钱付账。 徐海波问:“谢骚棒,你说要努力学习,《小兵传奇》还看不看?” “不看,拿去!”谢扬把小说扔出。 徐海波拿起小说,去二十多米外的租书屋归还。 陈贵良也跟过去,他对这里还挺怀念的。 租书屋内有四个书架,大部分被盗版网络小说占据。也有一些传统的武侠和言情小说,以及当下比较流行的日本漫画。 《金鳞》、《江山》、《阿里布达》等大作,历来是最受欢迎的,但关键内容经常缺页。 总有一些混蛋,自己爽了还不过瘾,把精彩情节撕下来反复鉴赏。 徐海波在还书的时候问:“老板,《大唐双龙传》新出的一册还没到货?” 老板回答:“中午到的,被人租走了。” 徐海波拿回押金,跑去物色其他小说。他选来选去,选了一本《佣兵天下》。 陈贵良对远古网文没啥兴趣,纯粹陪朋友过来看看。 顺便感慨一下青春。 租书屋外面还有一个简易书架,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报刊杂志。 陈贵良一眼就看到《萌芽》,因为这份杂志销量极好,所以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徐海波拿着《佣兵天下》去付钱,见陈贵良站那儿盯着杂志看。他直接把《萌芽》取来翻到征稿页:“你文笔那么好,怎么不去参加新概念?” 征稿信息映入眼帘。 还有三天就截稿,以寄信时的邮戳日期为准。 “那些书都卖了,这辈子还要做文青?”陈贵良自言自语。 徐海波怂恿道:“说不定你能保送北大。” 保送北大纯属做梦,清华北大等名校,从第三届新概念就不能保送了。 而这次是最后一届,还有个别学校愿意免试录取。下一届则彻彻底底不能免试。 陈贵良想想今天的数学考试,自己一道都不会做,纯靠实力去高考很艰难啊。 重生一回,他不上大学也能混得很好。 但如果高考失败,会让父母非常失望,必须想法子糊弄一下。 这里还剩四本《萌芽》没卖出,陈贵良掏出12块钱,一股脑儿全部买走。 “买这么多本?”徐海波惊讶道。 陈贵良指着征稿信息解释:“禁止一稿多投,但不禁止一投多稿。买一本杂志,就能投一篇稿子。” 郭小四当年投稿,一口气投了七篇。 两人都付了钱,准备回宿舍,却不见谢扬。 “谢骚棒!”徐海波大声呼喊。 谢扬手里拿着一本小说,从一个书架背后钻出,走到书店老板面前埋怨:“《紫川》出新的也不提醒一下。” 徐海波问:“你不是打算戒网,今后努力学习吗?” 谢扬把头发一甩,厚着脸皮道:“老子只说戒网,又没讲不看小说。” 0005【檄文和赛博朋克】 三人回到宿舍。 寝室里只有刘志宏和杨浩在下象棋。 谢扬把破行李箱塞到床底下,问正在下棋的两位室友:“他们三个呢?” “到教室复习去了,”刘志宏说着猛拍棋子,“马后炮,将军!” 杨浩急得抓耳挠腮。 刘志宏坐在床沿抠脚丫子,得意洋洋道:“乖乖把车送来我吃。” 陈贵良站旁边打量这两位。 在他的印象中,刘志宏和杨浩属于失踪人口,高中毕业就彻底不知去向。 看了一阵,陈贵良拿衣服去洗澡,他感觉自己身上腻得慌。 这破筒子楼,没有独立卫浴,每层楼共用一个厕所、一个浴室(兼洗衣房)。 热水器和浴霸自然也没有,需要学生自己去锅炉房打开水。 陈贵良连开水都不打,他高中洗了三年冷水澡。 寒冬下雪亦如此。 因为开水要2毛钱一壶,陈贵良觉得太浪费钱。 此时此刻,浴室里有人在洗衣服,还主动跟他打招呼:“陈大侠洗澡啊!” “今天考得怎样?”陈贵良忘了此人是谁,只能说些没营养的话。 那人往衣服抹肥皂一阵搓洗:“考得还行。” 陈贵良把桶放在洗衣台上,随手拧开水龙头。 趁着接冷水的时候,他把衣服裤子都脱掉,抖了抖蔚为壮观的大鸟。 洗衣服的同学,刚好回头看见,顿时自惭形秽。 接了大半桶水,陈贵良当头淋下。 嘶! 明天就是“立冬”,冷水骤然淋头,那滋味真的酸爽。 快二十年没这样干过了,陈贵良感觉好有意思。 他甚至连洗发水都没买,拿着香皂在头顶抹来抹去。再抓搓一阵头发,第二桶冷水又已接满。 陈贵良打着寒颤,这次干脆懒得用桶,脑袋伸到水龙头下直接冲洗。 一顿澡洗完,浑身直打哆嗦。 冷到感冒发烧也无所谓,不吃药就能硬抗过去。 来自农村的留守儿童,命贱的同时也命硬。就如石头缝里长出的杂草,阳光和水分都属于奢侈品,但给他们一丝丝机会即可得活。 把换下的衣服塞进水桶,陈贵良踩着拖鞋返回寝室。 没有吹风机。 湿漉漉的头发,就那样自然风干。 谢扬此刻正躺床上看《紫川》,徐海波在复习明天要考的文综。 陈贵良拿出纸笔,打算写大赛投稿。 写文章这种事情,陈贵良还是很在行的。 他大学读的是新闻专业,在校期间就进了南方大报实习。毕业之后跑社会新闻,还做过两年暗访记者。 由于稿件被责编恶意修改,用以挑拨社会矛盾。一怒之下他选择辞职,被朋友介绍去杂志社做编辑。 又碰上传统媒体行业不景气,仅仅当了半年的编辑,那杂志社就倒闭关门。 接着,陈贵良又进一家门户网站。 但那门户网站也日渐没落,无奈之下,陈贵良跳槽到一家游戏公司。 那年头的游戏行业,可谓草莽并起,干得好升职飞快。他先在市场部干活,继而转去运营部,三年就做到运营副总监。 游戏公司的运营部,表面上权力极大,实则啥事儿都不能做主。而且一旦出现问题,就得给研发部和市场部背锅! 已经成长为资深背锅侠的陈贵良,终究还是因为一口大锅被老板炒了。 人到中年,失业离婚,双重打击。 破罐子破摔的陈贵良,拿着婚后财产,跟三个朋友合伙创业做游戏。 踌躇满志。 血本无归! 就在他们走投无路之际,一个在盛大做中层的朋友,问是否需要《传奇》正版授权。 每月支付给盛大15万元,就能随便魔改成页游或手游。甚至可以合法开私服,只要版本不领先于官方即可。 因为进军《传奇》手游比较早,这破游戏居然让他们大赚一笔。 接着,他们又搞换皮页游和手游,专供中东土豪市场——《苏丹的XX》那种。 包括陈贵良在内,一共四位股东,全部实现财富自由。 事业成功了,内讧也来了。 狗屁倒灶的事情一大堆,气得陈贵良直接摆烂,修生养性重拾文学梦,甚至跑去起点写了两本扑街书。 …… 所以,大赛投稿该写点什么呢? 负责初赛粗审的,都是《萌芽》编辑。 稿件太多他们看不过来,必须在文章开头就吸引眼球。 陈贵良坐在桌前仔细思考,猛然扫到报纸的内容。那是一张半年前的旧报,铺在靠窗的桌子上充当桌布。 头版头条:老美入侵伊拉克! 灵感瞬间就来了。 徐海波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本来在复习明天的考试内容。忽听陈贵良哗哗写个不停,他好奇的起身走过来查看。 越看越惊讶,乃至瞠目结舌。 但他又不敢打扰陈贵良创作,直至这篇文章写完,徐海波才猛地大声呼喊:“你们都快来看,陈大侠的文章好牛逼!” “你闹个鸡儿。” 正在美滋滋看小说的谢扬,先骂了一句徐海波,才慢悠悠凑过来诵读: “《讨美利坚侵伊檄》。美利坚国主小布什者,性本凶鸷,行实暴戾。昔恃强而凌弱,今构祸以殃民。包藏石油之祸心,窃弄寰球之权柄。外托自由之名,内怀饕餮之欲……” “夫伊拉克者,两河古国,新月故邦……乃有白宫群丑,捏造生化之伪证,铺陈铀弹之虚言……十万生灵成新鬼,千载文明堕九渊……” “昔商纣暴虐,牧野倒戈;纳粹猖獗,柏林授首。今美帝暴虐远甚桀纣,狡诈尤过轴心……” “凡有血气者,莫不震怒。但存良知辈,岂可坐视……美元带血,终将反噬;谎言织冠,必坠粪土。白宫夕照,已现帝国残影;星条旗落,可待正义昭彰!檄传宇内,咸使知闻。” 这种文章,并不稀奇。 古文功底稍好的就能写出来。 但在一群高中生眼里,却是惊才艳艳的旷世佳作。 谢扬把文章诵读完毕,居然忘记甩头发耍帅,愣了几秒钟才说:“锤子哦,你啷个写得恁牛逼?” 刘志宏抢过文章重新阅读,反复读了两遍说:“狗日的,难怪经常作文满分。” 杨浩的性格比较内向,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对陈贵良竖起大拇指说:“陈大侠写得太好了,肯定能拿一等奖。简直就是我们学校第二个郭小四!” 第二个郭小四…… 陈贵良听着好别扭,总感觉自己是被骂了。 “这篇文章我要抄下来!”徐海波一脸崇拜,恨不得把文章拿去全校宣传。 高中生还是比较单纯的,只要你真有本事,就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陈贵良没有理会室友的恭维,坐那儿开始构思第二篇投稿。 他买了四本《萌芽》,可以剪裁征稿页,投出四篇内容不同的文章。 杂文最好别去碰,尤其是跟主流思潮相左的。 鬼知道编辑里都有什么人。 即便是决赛评委那帮知名作家,也或多或少受新自由主义影响。 说他们全是反贼倒不至于,但早就被潜移默化了,时代局限性摆在那里。余小狗看完莫桑的《生死疲劳》,当年不也直呼牛逼吗? 陈贵良没兴趣跟他们打笔仗,他只想通过新概念大赛进名校。 打笔仗也没用,白白浪费墨水。 陈贵良在南方媒体干过几年,太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情况了。他自己也曾是其中一份子,遭恶意改稿才回过味来,赶紧从那个粪坑里跳出。 等哪天中国经济腾飞,西方也变得拉胯了,多数人自然会转变观念。 一直死性不改的,视为反贼踹两脚就是。 陈贵良瞅瞅正在戒网的谢扬,提笔写下第二篇投稿:《我的赛博家园》。 这是一篇赛博朋克短篇小说,字数仅5000字左右,随时可以扩写为长篇。 ———— (串联签名对抗学校会让人兴奋,挑担进城卖竹笋则会让人羞耻。两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这都是老王本人的亲身经历。可惜十多年后老同学再聚,提起当年串联签名讨要微机费的事,大部分的同学居然已经不记得了。) (这本书的前面十万字,很多都出自老王的亲身经历,时间线故意提前了两三年。有些在写作时夸张化了。有些则是故意弱化了,因为现实过于离谱过不了审。) (感谢谪仙齐天、玄元清寰两位大佬的盟主打赏。) 0006【对A。要不起!】 次日上午,文综考试。 陈贵良以为自己不会做,结果拿到试卷之后,居然连续几道题都挺简单。 但做着做着,又有些拿不准。 明明是单选题,却似乎有好几个正确选项。 反复审题,头都麻了。 囫囵把题全部答完,陈贵良感觉还行。300总分的文综,拿个160分应该没问题。 这玩意儿如果认真复习,想涨分还是很轻松的。 陈贵良提前交卷,回到宿舍继续写文章。 中午在食堂吃饭,打菜阿姨跟他有仇,一点好脸色也不给,还故意多抖几下勺子。 抖着抖着,消失一半。 没办法,高中时代的陈贵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喜欢怼天怼地怼空气。 学校食堂仗着“禁止出校就餐”规定,在他高二时搞得越来越离谱。夏天40度的高温,剩菜不做任何处理,隔顿继续售卖都他妈馊了,一点也不怕把学生吃进医院。 陈贵良串联几个学生一起闹,还在校长室门口贴大字报,差点跟阻止学生外出的门卫打起来。 再加上有学生翻墙出校吃饭摔骨折,学校终于被迫取消外出就餐禁令。 至于眼前这位打菜阿姨,也是一个奇葩。 早餐时间本来就很紧张,等着吃面的学生排成长龙。这阿姨碰到一个熟人的儿子,不但主动让其插队到最前面,还慢悠悠的舀牛肉把碗给铺满。 碗都装不下了,还在继续添加,最后把牛肉垒出一座小山。而其他学生的牛肉面,一碗只有可怜的两小块牛肉。 那碗面又烫又满端不走,阿姨居然扔下排队学生,跑去帮熟人的儿子找托盘。 当时陈贵良饿得发慌,难得来吃一次早餐,被那阿姨恶心得当场发作。 最终闹得所有排队的学生都不吃了,还有人动手把食堂的碗碟砸碎一地。 但那阿姨屁事没有,人家是食堂承包商的亲戚长辈。 陈贵良反而因带头闹事,被学校记大过处分! “不够。” 此时此刻,陈贵良指着不锈钢餐盘,赖在打菜窗口站着不走。 打菜阿姨装没听见,放下勺子不动了。 排在后面的学生,越等越不耐烦。有人指责陈贵良不该挡道,也有人催促打菜阿姨搞快点。 旁边窗口的阿姨劝说:“算了吧。” 也不知她在劝谁。 打菜阿姨终于又给补半勺,等陈贵良满意离开之后,她才低声咒骂:“讨口子的,总有一天要饿死!” 旁边的阿姨说:“你跟他闹什么?他都留校察看了。” “这种就该开除,一点学生的样子都没有!”打菜阿姨不认为自身有错。 陈贵良不知道自己被诅咒了,趴在餐桌上狼吞虎咽,这幅年轻的身体仿佛永远吃不饱。 吃了午饭,继续写稿子。 下午开始考英语,陈贵良感觉还不错,至少没有数学考试的无力感。 “陈大侠,一起去网吧!” 离开考场时,谢扬把他喊住。 陈贵良笑道:“老子今天吃得多,拉一斤屎轻轻松松。” 谢扬这才记起“上一次网吃一斤屎”的誓言,他表情难受站在原地好半天,郁闷无比道:“算了,算了,高考以后再去。老子的魔3头盔啊,过段时间就要贬值了。” 然后,这货快速去吃饭,回到宿舍看小说。 人总是需要一个契机来成长。 陈贵良记忆中的谢扬,勉强考上个二本。也不知他遇到什么事情,大一的时候突然变得成熟。 游戏不玩了,小说不看了,一边学习一边打工。 大二到大四的生活费,谢扬都是自己挣的,还考取一所985的研究生。再后来又考公务员,靠着自身努力和哥哥帮忙,到40岁时已经升迁为县长。 当天晚上,陈贵良把四篇稿子写完。 次日放假一天,给学弟们腾地方期中考试,高三老师则忙着批改试卷。 陈贵良步行二十分钟,来到学校附近的邮局。 买了四个信封,把稿件和征稿页装进去,给《萌芽》编辑部寄去挂号信。其实一个信封就能装下,但他故意多装几封信,以此提升初稿过审几率。 接着又去一趟银行,查看自己的银行账户,里面还剩下52.68元。 此时不管是否跨行交易,异地取钱都需要交手续费,而且收取的比例还特么不低。 但也可以想法子绕开,比如存取双方共用一个账户。 即陈贵良的父母,拿着银行卡在外地存钱。而陈贵良使用副卡或存折,在开户地相关银行取款,就一分钱手续费都不用出。 反之,如果陈贵良往账户里存钱,父母在外地取款就要交手续费。 按下ATM的取款键,陈贵良取出50元。 身上这点钱不够造啊,陈贵良琢磨着该怎么挣点。 此时的中国遍地商机,但都跟一个留守儿童无关。想要赚钱,要么拥有启动资金,要么仗着背景关系。 陈贵良啥都没有! 写文章投稿? 可以试试,但赚钱速度太慢,除非出版之后爆卖。 陈贵良满脑子胡思乱想,囫囵度过一天假期,晚上还得上晚自习。 他跟着室友们一起去教室,里面吵吵嚷嚷很热闹。但也有许多同学,对那些吵闹充耳不闻,默默坐在自己位子看书练题。 陈贵良读的是文科实验班。 说是实验班,但也有走关系进来的。 陈贵良凭记忆走到最后排,那里只有三个座位,属于“三幻神”的宝座。 “三幻神”除了陈贵良,其他两个全是关系户。 以前本来有“四大天王”,但高三转校走了一个,回到所谓的户籍所在地。呵呵,高考移民。 “来了?” 同桌管志强把屁股挪了挪,眼睛却一直盯着小说看。 陈贵良笑道:“来得早啊。” 管志强的成绩,全年级倒数。长相也一言难尽,乍看就挺弱智那种。 这厮上课永远在看小说,一边看一边傻笑,有时甚至还流口水。 陈贵良一直以为,管志强顶多能读大专。 他却完全没有料到,管志强突然变成艺术生,神不知鬼不觉考进某美术学院。毕业又直接留校,做了学校的辅导员,后来甚至成为美院行政岗领导。 家里有人脉就是不一样,从高中到大学再到毕业,能一直当关系户混日子。 就管志强那绘画水平,让他画只乌龟都能画成螃蟹,鬼知道是怎么通过美术考试的。 班上的三幻神,还剩一位便是贱人李君。 李君双手插兜走进教室,胸前挂着明晃晃的MP3,昂首挺胸来到自己的座位。 “管志强!”李君大声喊道。 管志强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缓缓扭头看过去。 李君得意炫耀:“喊你打麻将,你狗日的不来,老子今天赢了三百多。” “嚯嚯。”管志强回以傻笑。 他只是看起来傻,又不是真傻,才不会跟李君打麻将呢。以前也打过几次,李君每次都合伙赢他的钱。 陈贵良懒得理这两个鸟人,他正在翻阅自己的数学教材。 有些内容能看懂,有些得先复习高一、高二知识。 不知过了多久,教室里迅速安静。 班主任刘淑英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高挑女生。 陈贵良正在熟悉课本,管志强猛戳他手臂,痴汉般兴奋低呼:“快看,快看,有美女!” 全班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女生的身上。 尤其是男同学。 管志强低声说:“绝对是校花!” 陈贵良扫了一眼,不咸不淡道:“对A。” “什么?”管志强没听明白。 陈贵良补充道:“要不起。” 此时还没有对A的梗,以管志强的感人智商,恐怕也很难自我领悟其理。 安静的教室,再度出现杂音,都在悄悄议论那美女。 “啪啪!” 班主任刘淑英拍手两下:“不要再讲话。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让她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这女生的个子怕是有1米7,穿着件灰色卫衣,搭配蓝色牛仔裤,看起来清新休闲又干练。 头发扎成单马尾,没有别的装饰品。 她的眉毛稍微有点粗,一双丹凤眼明亮灵动。完全可以用浓眉大眼来形容,整个人仿佛平添几分英气。 然而,平胸。 飞机场。 她左肩上挂着书包,双手插在卫衣兜里,走上讲台用蓉城口音说:“我叫边关月。” 自我介绍完了? 刘淑英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很好,欢迎边关月同学!” 教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管志强拍得格外响亮,嘴巴大张都快流口水了。 虽然都是蜀地方言,但本地话听起来太硬。 边关月则说着一口省城话,俏生生、软糯糯的梅花音,听得全班男生如闻仙乐。 好温柔啊。 从这种女生嘴里说出的“锤子”,肯定比本地女生喊“哥哥”更动听。 谢扬甚至生出移情别恋的念头,他心里反复比较周静和边关月,越比越觉得周静被全方位碾压。 唉,周静同学,别怪我做负心汉啊,实在是新同学太优秀了。 徐海波也一直在偷瞧,却始终装作看书的模样。这小子单独跟女生多说几句话,都会不自觉变得脸红,哪敢直面边关月这种美女。 李君猛地站起来招手:“边同学,我这有空位,我这有空位!” 全班就他是独坐,身边还有张空桌子,是高考移民那位留下的。 边关月迈步走过去,面无表情在李君旁边坐下。 男生们羡慕不已。 狗日的李君运气真好! 李君笑嘻嘻套近乎:“边同学,你的名字真好听,跟古装剧里的女侠一样。” “谢谢。”边关月冷冷回应。 李君又说:“我叫李君。木子李,君子的君。” 边关月没有接话。 “啪啪!” 刘淑英再次拍响巴掌:“安静!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有的同学进步很快,也有人不知道在搞什么……” 本来极为兴奋的李君,听说考试成绩已出,瞬间闭嘴不再言语。 0007【换了一个新同桌】 “11班是全年级唯一的文科实验班。这次期中考试,竟然让三个普通班的同学,考进了全年级前十名!你们告诉我,办这个实验班还有什么意义?” “总成绩和总名次,我就不讲出来了,贴在黑板旁边你们自己看。” “张超。”刘淑英突然点名。 “在!” 一个矮胖男生忐忑站起。 刘淑英说道:“你每次都年级前八,这次只考了第十四名。” 张超羞愧低头。 刘淑英又说:“你是踏实努力的学生,我也不讲什么重话。等各科卷子发下去,你好好总结自己的问题。” “嗯。” 张超把头埋得更低,仿佛考全年级第十四名,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他这成绩,绝对在全市前五十名以内! 刘淑英继续点名:“魏小凤……” 一连点名六个学生,但不包括陈贵良。 陈贵良非常清楚,自己数学只做了选择题,肯定课后被叫去单独聊天。 点名完毕,刘淑英说道:“其他科目的卷子,明天会发给你们,现在上来拿英语试卷。周静,131分,比月考时退步了……” “彭洋,106分。你偏科偏得很厉害,一定要补足英语短板。” “吴梦,147分,全年级第一,继续保持下去。” “……” 终于到了陈贵良的卷子,刘淑英只说分数不评价:“陈贵良,82分。” 陈贵良坦坦荡荡过去领试卷。 他大学四级过关之后,就没怎么碰英语。此后十多年里,他接触的英语词汇,也基本都跟工作相关,重生回来能考82分已经很知足。 但刘淑英对陈贵良特别失望。 徐海波这次考了130,算他的正常水平。 谢扬考了115,马马虎虎。这小子去领试卷时,甚至忍不住甩一下头发。 管志强拿着试卷回来,乐颠颠说:“我进步了,比月考涨了5分。” 陈贵良定睛一瞧,顿时也跟着乐。 管志强的英语成绩是58……只能说,进步空间还很大。 即便二世为人,陈贵良也实在难以想象,管志强在美院做领导是什么样子。 发完试卷,开始讲题。 陈贵良认认真真听讲,他的问题是英语扔下太久。 单词忘了,短语组合忘了,连特么语法都忘了。 李君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把只考了34分的试卷,移到两张课桌中间:“边同学,你没有卷子,用我的照着听吧。” “不必。”边关月果断拒绝。 李君腆着笑脸,锲而不舍道:“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 边关月拉起卫衣的兜帽,把大半张脸都遮住,拿出英语教材默记单词。 李君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知该怎么继续。 他害怕给边关月留下不良印象,因此假模假样的听老师讲解试卷。但根本听不进去,没两分钟就神游天外,坐在那里半睁着眼打瞌睡。 时间一点点流逝,刘淑英终于把英语试卷讲完。 “你们仔细总结各自的问题。陈贵良,你出来一下。”刘淑英说完就往外走,要在走廊上跟陈贵良单独长谈。 管志强一手按着小说,另一只手拍拍陈贵良。以示安慰。 这家伙,其实为人还不错。 陈贵良跟着班主任出门,教室里瞬间嘈杂了些。多数学生在认真学习,少数学生开始低声聊天。 李君取下胸前挂着的MP3,推到边关月的桌上说:“要听歌吗?” 他既是在炫耀自己的魅族MP3,也想趁机跟边关月一起听歌。 同一副耳塞,一人听一只,如同情侣多浪漫啊。 边关月似乎不喜欢说话,伸手从书包里掏出MP3,放在桌上表示自己也有。 李君扫了一眼商标:三星。 他的表情有些尴尬,默默收起自己的魅族。 横竖还是不甘心,李君又拿出手机:“边同学的手机号是多少?” 依旧炫耀,顺便泡妞。 他这款手机是索爱T618,官方价格为3800元,但实际到手要4000多元。爆款,必须溢价提货。 “啪!” 边关月显然猜到他的心思,当即掏出个胖6手机,直接拍在桌子上:“别打扰我。” 诺基亚6600,官方价格4680元,比溢价提货的索爱还贵。 李君瞬间愣在那里。 他嘴臭招人讨厌,学习成绩也不好。能拿出来炫耀的就两样东西,一是个子高擅长打篮球,二是家里有钱啥都不缺。 现在很明显,边关月比他更有钱。 总不能拉着女孩子去单挑,靠打篮球找回面子吧? 不着痕迹把手机塞回兜里,李君小心试探着问:“边同学,你爸在蓉城做生意?” 边关月说:“我爸是黑社会,刚从牢里放出来。” 此言一出,天已经聊死了。 李君急得抓耳挠腮,他惯用的泡妞手法宣告失败,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咋办。 但又舍不得就此放弃,因为边关月太漂亮了。 …… 教室门外,走廊之上。 刘淑英板着脸说:“你一学期闯好几次祸,正常情况早该劝退开除了。你知道为什么只是留校察看吗?” 陈贵良由衷感激道:“多谢刘老师帮忙求情。” 刘淑英却摇头:“我在校长那里求情,只是次要因素。学校没有开除你,是因为你的学习成绩还不错。你能保底二本,稍微努力就一本,认真学习还有可能考重点。” “唉。”陈贵良一声叹息。 刘淑英继续说道:“还没文理分科的时候,我就在1班教你英语。我知道你的入学成绩有多好,中考全市第56名!语数外你都只扣了几分。其他科目,你中考全部满分。如果从高一就努力学习,你考清华北大都有可能。” 陈贵良爽朗一笑,他对自己的中考成绩还是很满意的。 刘淑英又说:“文理分班的时候,你数学、物理都95分(满分100)以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选文科,但无论选什么科,都应该专注于学习。你是学生,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什么?” 陈贵良无言以对。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高中三年挺离谱的。 但并不后悔,只是觉得扯淡。 刘淑英说道:“李君家里有人当官,管志强家里在做生意。他们的父母有钱有势,再怎么胡闹贪玩都不愁将来。你呢?留守儿童,除了努力学习,还有什么路子改变人生?” 陈贵良非常赞同:“老师说得对。” 刘淑英痛心疾首道:“你以前虽然经常闯祸,心思也没放在学习上,但至少考试的时候认认真真。这次又算什么?数学只做了选择题就交卷,英语成绩下滑30多分,文综更是下滑50多分。再这样下去,学校就真把你开除了!” 陈贵良保证:“我一定改正。” 刘淑英说:“下周末开家长会,你务必把家长喊来。” 陈贵良说:“刘老师,你是知道的。我父母在外地打工,其他亲属来开家长会,纯粹就是走一个过场。浪费那来回8块钱车费,我用来多吃两顿肉不香吗?” 刘淑英被这话气得发笑,她是真不知怎样管这奇葩学生。 陈贵良其实也很心累,明明拥有40岁的灵魂,却碍于高中做的那些破事儿,不得不装成小屁孩儿老实挨训。 沉默几秒钟,刘淑英说道:“你好自为之吧。去把王春雷叫出来。” 陈贵良终于得到解放,脚步轻快回到教室,猛一嗓子喊道:“王春雷,刘老师传唤!”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听得此言表情紧张,硬着头皮起身往外走。 陈贵良回到座位,继续看自己的英语错题。 不知李君那边说了什么,边关月不耐烦站起。她见管志强流着口水看小说,一脸的痴愚蠢笨模样,确认是个不错的同桌人选。 于是乎,边关月提着书包,走到陈贵良面前:“这位同学,能换一下座位吗?” “不能。”陈贵良头也不抬,继续翻阅英语试卷。 边关月好像是听岔了,挤出一丝礼节性微笑:“多谢。” 陈贵良重复道:“我说不能。” 边关月:“……” 重生前的那一世,陈贵良傻乎乎答应了。 如果换过去跟李君做同桌,跟坐在一泡屎旁边有啥区别?他上辈子被恶心得够呛。 边关月却不知道陈贵良的想法,从来没有男生拒绝过她的请求,陈贵良那句斩钉截铁的“不能”,倒是一下子把她给整不会了。 想了想,陈贵良这种态度也适合做同桌,于是边关月又对管志强说:“同学,能换一下座位吗?” 管志强的大脑反射弧很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冲着女孩子傻笑:“啊?哦,好。” 说完,这货就收拾东西搬家。 他把课本、卷子、小说、书包、练习册,一股脑儿抱去李君那边,傻乐道:“嚯嚯,我们又做同桌了。” 李君一脸郁闷的嘀咕:“傻逼才想跟你同桌。” 管志强又回头朝陈贵良傻笑:“陈大侠,李君骂你是傻逼。” 陈贵良充耳不闻,懒得跟两个智障一般见识。 他忽地想起个事,终于抬头看向边关月:“提醒你一下。” “啥子?”边关月问。 陈贵良说道:“你最好连课桌一起换。” 边关月疑惑道:“为什么?” 陈贵良指着管志强留下的课桌:“这张桌子,谁都不知道哪里藏着陈年鼻屎。刚搬走的那位管同学,看小说时不仅流口水,而且还喜欢挖鼻孔。” 边关月听得一阵恶心,刚把书包放桌上,就连忙又拿起来。 书包已经不纯洁了,她打算换新的。 边关月拎着书包去换桌子,管志强笑呵呵答应。 李君还在努力献殷勤:“边同学,我力气大,我帮你搬。” “不用。”边关月再次拒绝。 —— (老王没见过月关的真人,也没在网上跟他聊过,女主角更和月关没有半毛钱关系。在本书的评论区和章节说,最好还是不要拿别的作者开玩笑。我无所谓,但被提及的作者看到了不好。) (另,根据书友们的建议,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改为早上8点、傍晚6点。方便上班摸鱼,下班也看一章。) (感谢sfqk、摇身一变、successor-三位大佬的盟主打赏。) 0008【加钱居士】 跟几个学生单独交谈完毕,刘淑英回到教室收拾东西。 “下周六放假,周末要开家长会。家里没电话的同学,记得周六回去通知家长……” “还有半个小时晚自习下课,班长注意一下纪律!” 说完,她就走了。 老师可不会一直盯着晚自习。 班长李锐站起来:“都不要讲话,大家保持安静。” 毕竟是实验班,基本素质还有的。 就连李君、管志强这种,虽然自己学不进去,也不会大声喧哗干扰他人。 顶多交头接耳,悄悄讲话。 李君戴上自己的MP3耳塞,趴在桌上听歌睡大觉。时不时睁眼看向边关月,他越看越觉得漂亮,思考着该如何套近乎。 管志强依旧在看小说,不知不觉口水又流下来。 谢扬则在发呆,撅着下嘴唇吐气,吹自己额前的头发玩。 徐海波认真复盘了英语错题,拿出自己誊抄的讨美檄文,不动声色推到同桌吴月涵面前。 吴月涵是个稳上一本的好学生,认认真真读完文章问:“你写的?” 不发声响,唇语交流。 “陈大侠的文章,要给新概念投稿。”徐海波回答。 他向来视陈贵良为偶像,只要陈贵良做了什么事,他认为很了不起就会主动宣传。 吴月涵由衷赞叹:“好厉害,不愧是语文课代表。” 两人越说越多,唇语已不顶用,渐渐就发出声音。 徐海波说:“我觉得陈大侠能拿一等奖,他早就该去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了。” 吴月涵很会配合聊天:“说不定还能保送名校。” 坐他们后排的姚玲玲,用笔轻戳吴月涵的肩背:“给我看看。” 吴月涵把文章往后传。 姚玲玲反复品味了两遍,试图学习作文方法。但这种文白夹杂的四六骈文,不是她能写出来的,继而又把文章传给同桌王磊。 王磊扫了一眼,对此不感兴趣。 姚玲玲又把文章递给隔壁桌,还特地进行说明:“这是陈大侠的新概念投稿。” 短短二十分钟,文章传遍小半个教室。 高三生活枯燥乏味,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传阅文章也算一种消遣。 而且,他们喜欢看陈贵良搞事儿。 要求学校退还高三微机费的时候,全班只有李君没有签名。最终达成了目的,同学们都非常兴奋,有一种参与大事件的荣耀感。 陈贵良也因此在同学间获得极大威望。 不知不觉间,文章传到陈贵良前排的王思雨手里。 这时晚自习已经快要结束,王思雨直接转过身来,趴在陈贵良课桌上问:“陈大侠,你参加新概念了?” 陈贵良点头:“碰碰运气。” 王思雨说:“你作文那么好,肯定能拿奖。”她还挥舞拳头,“加油!” “多谢。”陈贵良回以微笑。 班级气氛还是很友好的,同学间相处比较和睦,没人因为陈贵良太穷而看不起他。 除了李君! 边关月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始终在背英语单词。 王思雨跟陈贵良聊了几句,又好奇地问边关月:“边同学,你是从蓉城来的?” “嗯。”边关月只回应一个字。 王思雨却是个自来熟:“那你住校还是走读?” 边关月说:“走读。” 王思雨道:“我家在富贵花园小区。你住哪里?要是顺路的话,还可以一起上下学。” “我住后街的老巷子。”边关月说道。 王思雨惋惜:“不顺路啊。” 王思雨的同桌郑锋,早就想跟边关月搭话,此刻抓住机会兴奋转身:“我就住后街附近。后街那边,晚上的治安有点乱,我可以晚自习下课送你回家。” “不用。”边关月总是拒绝。 郑锋有些失望,但想想彼此住得不远,今后应该能经常碰见,于是又暗暗高兴起来。 换座位的时候,边关月已没戴兜帽,马尾不知怎的被弄歪,一缕秀发搭在左肩上。 王思雨不把自己当外人,伸手去摸边关月的头发,无比羡慕道:“你发质真好,干爽顺滑,用的是什么洗发水?” “离子烫,跟洗发水无关。”边关月说道。 王思雨问:“什么是离子烫?头发还能烫直的吗?” 李君鬼鬼祟祟凑过来,他因为个子太高,不方便在自习课站着,所以半蹲着说:“富州大道就有一家做离子烫的。生意特别好,听说是国外传来的新技术。” 郑锋为了参与进来,忍着厌恶接李君的话:“富州大道那家我知道,名字叫韩流时尚美发。我姐就去做过离子烫,价钱贵得很,还被我妈骂了一顿。” 这三人讨论着美容美发,边关月听得心头烦躁。 她不喜欢被打扰。 尤其是陌生人。 边关月再次拉起兜帽,并系紧卫衣领部的线绳,把整张脸都藏在帽子里,只露出自己的眼睛和鼻子。 明摆着不愿再交流。 王思雨尴尬笑了笑,转回去坐正看书。 郑锋欲言又止,也放弃跟美女搭讪。 只剩李君还在旁边蹲着:“边同学,你那个诺基亚在哪里买的?” 边关月一声不吭,把李君当成空气。 李君继续说道:“我其实也想买诺基亚,但你那个机型卖完了。回头我去蓉城一趟,跟你买一样的。” 边关月保持沉默。 李君感觉面子有点挂不住,站起来走到陈贵良背后,拍打陈贵良的肩膀说:“我们换座位。” “滚!” 陈贵良的回答简单干脆。 李君掏出软妹币:“十块钱买你的座位。” 陈贵良终于正眼看他:“十块钱打发叫花子呢?” “切。”李君撇撇嘴。 陈贵良又补一句:“这座位跟我感情深厚,至少要一百块才行。” 神特么感情深厚! 边关月听得一脸无语。 她扭头看向陈贵良,眼神里写满鄙视,把陈贵良当作贪财小人。 花一百块钱买座位,李君感觉特别不值。但如果能跟美女同桌,似乎花再多钱都是值得的。 李君咬牙掏出钱包,把一百块钱递过去,连连催促道:“快点搬走!” 陈贵良笑嘻嘻接过钞票,抱起桌子就往那边挪。 李君也赶紧去忙活,心中幻想着跟美女做同桌的日子。这家伙的脑袋缺根筋,完全不思考边关月先前为啥要换座。 “嚯嚯,我们又同桌了。”管志强对搬过来的陈贵良傻笑。 陈贵良和李君的这次交易,早就吸引到附近同学的关注。他们跟边关月的想法差不多,都有点不齿陈贵良的贪财行为。 就在此时,重新坐定的陈贵良,笑着对边关月说:“边同学不换过来吗?” 边关月正暗自气恼呢,琢磨着明天再找人换座位。 听陈贵良这么一问,边关月被突如其来的反转闪了腰。她紧绷的小脸舒缓了些,抱起桌子对管志强说:“同学,麻烦再换一下。” 管志强呆滞两秒钟:“啊?哦,好。” 眼见边关月和管志强也跟着换座,李君顿时傻眼:“不是……你们不能换啊。老子……我出了一百块钱的!” “让一下,请不要挡道。”边关月说。 李君害怕惹美女不高兴,只能退开看着她搬桌子。 管志强扛着课桌过来放好,对李君傻笑道:“嚯嚯,我们又做同桌了。” “做你麻痹!”李君低声咒骂。 莫名其妙被人问候母亲,管志强脸上怒色一闪而逝,很快就再次傻笑着拿出小说。 李君一肚子郁闷无处发泄,走到陈贵良面前摊手:“还钱!” 陈贵良问:“什么钱?” 李君说道:“买座位的一百块钱。” 陈贵良问:“那你买到座位了吗?” 李君大怒:“这他妈跟没买有什么区别!” 陈贵良说:“你只需要回答,买没买到座位?” “我他妈……” 李君顿时词穷。 他若是回答买到了,那么交易就已完成,再无正当理由要回那一百块。 但他确实买到了。 “噗……” 边关月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连忙把嘴巴捂住,兜帽遮脸趴桌子上。但她的肩膀还在轻微耸动,明显是止不住笑在强忍着。 边关月心想,自己这个新同桌,真是太有意思了。 李君的肺都快气炸了,揪住陈贵良的袖子:“你还不还钱?” 陈贵良心平气和地说道:“李君同学,请你不要冲动。边关月同学刚刚转校到咱们班,如果第一天就看到同学打架,她心里会怎么想?肯定会觉得这个班不好,有坏学生影响学习气氛,说不定就要申请转去别的班。” 李君继续揪着陈贵良的袖子,他怒气冲冲瞪着陈贵良,又看向正在憋笑的边关月。 再抬眼看向周围,发现好多同学都在憋笑。 他知道,自己已变成小丑。 “草!” 李君放开陈贵良的袖子,抓起自己书包就走,转眼之间便离开教室。 晚自习还没下课,但李君已待不住了,逃跑似的赶紧回家。 他极好面子,这次却丢了大脸。 班长李锐补上一刀:“晚自习还没下课,请同学们不要提前离开!” 李君闻言跑得更快。 “哈哈哈哈!” 李君一走,后排的学生放声大笑。 前面几排的学生,却不知发生了啥事,他们听到突兀的笑声,纷纷带着疑惑的表情扭头。 又过几分钟,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 边关月收拾好书包,走出两步又停下,转身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陈贵良说:“陈贵良。耳东陈。富贵的贵,良善的良。” 这破名字跑偏了。 他既不富贵,也非良善。 边关月重新介绍自己:“我叫边关月。我爸姓边,我妈姓关。” …… (推荐鸡叉的《山河祭》,不好看你们就骂他,好看就感谢我推荐了好书。顺便求月票。) 0009【你相信有爱情吗?】 陈贵良和边关月说话之际,有几个男生往后排走。 但他们不好意思暴露真实想法,只走到各自好友的课桌前停下。一边装作跟好友闲聊,一边悄悄偷看边关月。 谢扬也是如此,不过他可以走得更近,因为他跟陈贵良是好朋友。 “陈大侠,换座位了啊。” 谢扬这逼没话找话,目不斜视的从边关月身旁走过,表现得似乎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在距离边关月只有一步之遥时,谢扬突然抬手撩自己的秀发,身体带动脑袋非常有节奏的一甩。 垂在额前的头发,被精准甩到耳畔。 他认为这个动作特别潇洒帅气,肯定能吸引女同学的注意! 可惜从始至终,边关月都没看他一眼。 倒是陈贵良被他骚包的样子逗笑了。 在谢扬无比失望的眼神中,边关月拎着书包走出教室。 郑锋则抓准时机追上去,同样没胆子靠得太近,始终跟在边关月身后几米远。他幻想着跟边关月挤同一辆公交,到时候就有无数的巧合可以发生。 比如上车的学生太多,车内空间拥挤狭窄,他英勇护在边关月面前,用身体保护边同学不受骚扰。 郑锋一路跟随着出校门,果然看到边关月走向公交站。 然后,他就傻眼了。 只见路边停着几辆出租车,边关月拉开一辆的车门,坐到后排说:“师傅,去后街。” 目送车子离开,郑锋自我安慰:坐出租车很贵,她总不能天天都打车。 …… 教室里的学生,走得只剩四五个。 谢扬压低声音兴奋说道:“我草,刚才靠近了再看,这个边关月长得好漂亮。陈大侠,你可不要跟我抢啊。” “你不是喜欢周静吗?”陈贵良问。 谢扬给自己找借口:“周静太爱学习了,整天都在读书做题,根本没时间谈恋爱,可能不是很适合我。” 陈贵良取笑道:“你他妈就只会暗恋。敢多跟心仪的女生说几句话,老子都敬你是一条汉子。怎么着,还想让边关月或者周静主动倒追你?” “滚滚滚,你晓得个鸡儿!” 谢扬顿时恼羞成怒,感觉自己底裤都被扒光了。 老子不要面子的吗? 其实,高中时代的陈贵良,面对女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骨子里极为骄傲自负。 但从小的成长经历,以及窘迫的经济状况,又让陈贵良有着深深的自卑。 连请女生吃饭都请不起,还谈个鬼的恋爱。 因此,陈贵良的整个学生时代,都没有交过女朋友。毕业之后忙于生计,更没有时间精力考虑感情问题。 直至过了而立之年,生活条件转好,工资收入也不菲,才开始相亲解决婚姻大事。 女方对他挺满意,只要了6.6万元彩礼,却陪嫁一辆20多万的代步车,婚房也是双方共同出钱购买——这种情况在川渝很正常。 妻子是一所重点小学的老师,蓉城本地人,相貌尚可,家境殷实。 她婚前表现得知书达理,婚后才暴露出性格缺陷。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数落,什么无关痛痒的问题都要较真。而且爱拿自己的丈夫,跟闺蜜、同事、亲戚的老公做比较,张口就是“你看人家谁谁谁老公”。 陈贵良感觉自己不是丈夫,而是一个整天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而且还总被拿去跟别人家的孩子比较。 直至陈贵良被老板炒鱿鱼,家庭矛盾终于彻底爆发。 离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两年蓉城房价暴涨,卖掉婚房居然还赚了一笔。 恢复单身,后来又财富自由,陈贵良也找过小嫩模。刚开始还挺兴奋,多来几回就觉得没意思。 父母催着他再婚,硬着头皮又相亲几次。 通通不满意。 他不但失去谈恋爱的激情,就连凑合结婚的兴趣也无。 至于生理需求,完全可以用钞票解决,一招手就有小姑娘扑过来。谈什么家庭和感情? …… “陈贵良,谢扬,你们离开的时候要关灯啊!”班长李锐站在教室门口喊。 谢扬不耐烦道:“晓得了。” 教室里空荡荡,只剩他们两个。 陈贵良说:“走,趁着校门还没关,赶紧出去买包烟。” 谢扬潇洒一甩头发,不再计较刚才的事情,双手插兜跟陈贵良并肩而行。 快步来到校外商店,陈贵良买了一包红塔山。 谢扬本来想买更便宜的红梅,见状也咬牙改买红塔山。好基友嘛,得步调一致。 回到校门口,门卫刚刚落锁。 学校门卫跟食堂大妈一样,也是陈贵良的“仇人”。 40岁的陈贵良,哪还会跟门卫记仇?他递过去一根红塔山:“老师,麻烦开一下门。” 门卫竟有点受宠若惊。 这个专门搞事的神经病学生,居然破天荒的给自己递烟了?而且还喊自己老师? “进来吧。”门卫接烟叼在嘴里,掏出钥匙打开铁锁。 其实,不开门也无所谓,陈贵良翻墙进去就是。 “多谢。” 陈贵良进了校门,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朝人工湖走去。 谢扬自己点燃一根烟,又把打火机递给好基友。 陈贵良在人工湖畔,寻了一个石凳坐下。他点燃红塔山猛吸一口,看着漆黑的湖面发呆。 这幅年轻的身体不对劲! 今天晚自习的时候,边关月坐在他旁边,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清香飘来,陈贵良就跟发情一样蠢蠢欲动。 妈的,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旺盛,脑子居然都有点不受控制。 “谢扬,你相信真有爱情吗?”陈贵良吐着烟圈问。 谢扬的关注点很奇葩:“我草,烟圈怎么吐出来的?好几把帅。快教教我!” 陈贵良说:“叫爷爷就教你。” “乖孙儿!” 谢扬竖起中指,张嘴尝试吐烟圈。 陈贵良道:“你说,在这剩下的高中时光,我去谈一场恋爱怎样?” “陈大侠居然也想谈恋爱?”谢扬瞬间好奇心拉满,“你喜欢哪位女侠?咱们班最漂亮的是周静,现在又多了一个边关月。隔壁12班的欧亚菲也很漂亮,可惜没什么机会跟她说话。” 陈贵良鄙视道:“你个傻叉,只知道看脸。咱们班最有料的是朱小雅。” 谢扬对此持反对意见:“朱小雅也就胸大,长得不怎么漂亮。” 陈贵良懒得跟处男争辩。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该干什么。 新概念作文大赛,得不得奖无所谓。 高考落榜也没啥大不了。 重生回来,应该弥补最大的遗憾。 他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当然是白活了半辈子,还没谈过一场无关金钱的纯粹恋爱。 他很想知道爱情到底是啥滋味。 那该找谁呢? 陈贵良高中时代的暗恋对象,正是隔壁班那个欧亚菲。 脸蛋漂亮,很会打扮,跟小妖精似的。 读书的时候,陈贵良每次路过12班,都会偷偷地往教室里瞧。只要能看欧亚菲一眼,即便只是个背影他也很满足。 但这位白月光的滤镜,早在重生前就破碎了。 他财富自由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刻意联系到一些校友,详细打听欧亚菲的情况。 还特么不如不问! 在那些校友的叙述中,欧亚菲可谓黑料满满。 原来陈贵良暗恋的女神,在高二暑假就悄悄打过胎。 大学期间,欧亚菲为了保研,跑去勾引一个教授,被教授的老婆当众扇耳光。 毕业后似乎被人包养,但消息未经证实。 再后来嫁了个老板,有说法是小三上位,丈夫比她大20多岁。辞了工作当全职太太,隔三差五在朋友圈晒奢侈品。 陈贵良打听到这些,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 谢扬抖抖烟灰,潇洒甩着头发,毫无逼数道:“我们是朋友,可以公平竞争,看谁先追到边关月。” 陈贵良说:“要不我们比比,看谁能考上清华北大?” “你会不会聊天?”谢扬很不高兴。 陈贵良觉得边关月还不错。 但上辈子他们接触不多,高中毕业就不再联系。 有传言,边关月结婚出国了。 也有传言,边关月出柜了,一直生活在魔都,还领养了一个小孩。 两种说法截然相反,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陈贵良按熄烟头,起身去扔垃圾桶,慨然长叹道:“唉,这偌大的二中,居然找不到一个值得追求的女孩子。可能是我太优秀了,拔剑四顾心茫然啊!” 谢扬又甩了甩头发,吐槽道:“还是你他妈更会装逼。” 陈贵良顺着湖畔漫步,过了前方的紫藤架,再穿过一片香樟林就是宿舍。 谢扬默默跟随,脑子里还在比较周静和边关月。他发现自己是长情之人,毕竟暗恋了周静那么久,现在虽然开始移情别恋,但终究还是放不下“老情人”。 两人距离紫藤越来越近,紫藤架下窸窸窣窣传来动静。 甚至隐约能听到娇喘声。 应该是一对野鸳鸯正在幽会,真枪实弹肯定不敢,搂搂抱抱、抠抠摸摸就算解馋。 谢扬把脚步放得更轻,低声怪笑:“嘿嘿,有情况。” “你要偷窥啊?小心长针眼。”陈贵良说。 谢扬说道:“我就看看。” “咳咳!” 黑灯瞎火的,陈贵良猛然咳嗽两声,粗着嗓子呵斥:“哪个班的?还不回寝室!” 在安静的夜晚,这声呵斥如同惊雷。 紫藤架下的情侣,还以为是老师来了,吓得当即分头逃跑。 一个逃向男生宿舍,一个逃向女生宿舍。 大难临头各自飞。 陈贵良站那儿乐颠颠说:“老子都还没有女朋友,敢在学校谈恋爱的全得死。” 谢扬感觉很有趣,他也原地踏步踩出重音,模拟正在追赶的脚步声:“站住,都不准跑,早恋抓到了就开除!” 那对野鸳鸯吓得再次提速。 “哈哈哈哈!” 两个神经病在湖畔得意大笑。 他们心情愉悦返回宿舍,刚进寝室就听5号床的李玉林说:“我草,你们总算回来了。我刚才跟汪瑜在人工湖约会,差点就被老师给逮到。他妈的好险,幸亏我跑得快!” —— (感谢塔羅會清潔工、toydemon两位大佬的盟主打赏。) (推荐一本港综:《港片:你洪兴仔,慈善大王什么鬼》。销售榜前三十的书,喜欢港综的朋友可以入。) 0010【罚站?一个都不能少】 次日。 陈贵良早早起床,跑去食堂吃肉包子。 连续三日饱饭,而且顿顿有肉,让陈贵良感觉浑身充满力气。 就连凹陷的脸颊,似乎也开始长肉了。 陈贵良填饱肚皮来到教室,拿出地理教材开始复习。 他没把握被保送,所以该学还得学。 历史、地理、政治是最容易的,基本知识点大致还记得,只需要补充被遗忘的部分。 早自习没人管,但全班三分之二的住校生,都陆陆续续自发到教室学习。 临近正课,学生越来越多。 边关月和郑锋,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郑锋这小子很有心机,他仗着跟边关月住得较近,今天专门早起步行了一站。并在边关月可能上车的站点,一边看书一边耐心等待。 公交车一辆辆过去,郑锋就是不上车。 足足等了40多分钟,他终于等到边关月出现,得偿所愿跟美女共乘一辆公交。 但郑锋准备的无数话语,都因紧张局促没说出口。 二人全程对话如下: “边同学早。” “早。” “好巧啊,你也在这里上车。” “嗯。” “吃早餐了吗?” 边关月闭眼假寐,不再说话,直至下车。 下车之后,同样没有交流。 郑锋只能默默跟随,装作跟美女并肩而行的样子。但这已经让他很知足,总感觉前往教室的一路上,很多男生对他投来羡慕眼神。 尤其是跟边关月一起进入教室,郑锋的这种美好错觉更加强烈。 似乎全班同学都在看他! 边关月把书包塞进课桌,坐下来安静等待上课。 “早啊。” 陈贵良头也不抬,继续复习地理知识,只礼节性的问候一声。 “早。” 边关月不咸不淡回应。 她对陈贵良的印象极佳,除了昨晚戏耍李君之外,主要是陈贵良不招人烦。 李君和郑锋,就让她挺烦的。 等待一阵,还没正式上课,边关月主动开口:“县城哪里有卖自行车的?” “不知道。”陈贵良是真不清楚。 陈贵良、边关月双双换座之后,郑锋已在他们前排的隔壁座,此刻竖起耳朵居然也听到对话。 郑锋三两步跑来:“边同学要买自行车吗?我知道哪里有卖。其实我也想买一辆,可以一起骑车上下学。” 边关月态度冷淡:“不用了。” “我……” 郑锋欲言又止。 话掉地上了,实在捡不起来。 语文老师走进教室,全班学生迅速安静。 陈贵良这才收起地理书,对边关月说:“我帮你问一下。” 边关月道:“谢谢。” 郑锋一直在偷听,此刻心里非常难受。 自己长得多帅啊,难道还比不上陈贵良? 陈贵良虽然身高1米8,但瘦得像根竹竿一样。脸上更是连肉都没有,脸颊凹陷下去活像个骷髅。 而且,自己的学习成绩,也不比陈贵良差多少,这次期中考试还完成了反超。 边关月凭啥不理自己?却愿意接受陈贵良的帮助。 他想不通! 语文老师叫李润泽,已经50多岁了,特级教师一枚。 从不发火,比较佛系。 李润泽并不挨个点名发卷子,走到讲台就喊:“课代表,把期中试卷发下去。” 陈贵良是语文课代表。 就在陈贵良负责发试卷的时候,李润泽不疾不徐打开保温杯,对着漂浮的茶叶吹气半天。一口没喝,又把保温杯盖上。 陈贵良把试卷发完,却没见到自己的。 李润泽拿出一份卷子,微笑说道:“这次期中考试,陈贵良又是语文第一。阅读理解扣了3分,作文扣了2分,总分145。” “哇!” 同学们发出惊叹声。 只有李君面露不屑,嘀咕道:“语文再好有个屁用。” 李润泽不急着讲解期中试题,而是拿起卷子说:“陈贵良这篇作文,写得非常优秀。我当做范文念一遍,再分段拆解它为什么得高分……” 陈贵良是考数学时重生的,当时语文考试已经过了。 此时此刻,他听着自己的高中作文,并不觉得有多么骄傲自豪。 而是,尴尬…… 写得太他妈尬了,通篇都在为赋新词强说愁。 这种尴尬怎么形容呢?就仿佛人到中年,再去翻看自己的QQ空间。 我尼玛! 李润泽把作文念了一遍,开始详细分析鉴赏:“这次的作文是‘爱’,标题不限。有的同学写亲情,有的同学写友情,还有的同学写爱情。” “亲情、友情和爱情,都是爱的不同表现形式。但陈贵良同学,却跳出这些形式,直接探讨爱的本质。尤其是结尾,化用李煜的一句词,改为‘爱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都说作文要有凤头、猪肚、豹尾。这就是豹尾,简洁有力,优美隽永,让人回味无穷……” “这篇的立意就比普通作文更高,而且巧妙引用了六个典故。用典也是加分项,但不能胡乱引用,有的同学就做得不好……” 陈贵良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而且,居然没人觉得尴尬,同学们都听得聚精会神。 尤其是那些成绩好的学生,希望通过研究陈贵良的范文,提高自己今后的作文分数。 边关月忍不住偷看陈贵良一眼。 这个新同桌好会写文章啊,难怪昨晚听说他要参加新概念大赛。 一整节语文课,老师全在讲作文。并以陈贵良的作文为范例,逐字逐句进行拆解,详细阐述写文章的技巧。 “还剩几分钟下课。” 李润泽看了一下手表:“你们仔细体会我刚讲的那些。提高作文成绩,无非多读多写。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陈贵良同学就做得很好,甚至还省下吃饭的钱,买来很多课外书阅读。” 徐海波突然举手:“老师,陈贵良今年给新概念投稿了!” “哦?” 李润泽随即微笑点头:“参加新概念也很不错,拿了一等奖可以保送。” 徐海波高举着讨美檄文,献宝似的说:“陈贵良的初赛文章写得特别好,我还专门抄了一份。” “拿过来我看看。”李润泽道。 徐海波屁颠颠把文章送过去。 李润泽越看越喜欢,不吝夸赞道:“陈贵良同学的文章,写得是越来越老辣了,思维高度已经超过大部分高中生。我来给大家念一下这篇文章……” 又来! 还好,这篇檄文不幼稚。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李润泽提着保温杯走人。 今天星期一,由于各年级轮流进行期中考试,所以没有课间操和升旗仪式。 陈贵良的语文试卷,被前排那些好学生争相传阅。 这种殊荣没持续多久,接下来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叫林松。 在发卷子的时候,林松脸色难看道:“有些同学,态度极不端正,除了选择题全是白卷!如果是题做不出来,我还不会那么生气。但他是会做题的,他的选择题只错了一道!” 陈贵良心中感慨:老师,我是真不会啊。 “陈贵良,给我站起来!” 林松的语气极重。 刚被语文老师反复表扬的陈贵良,此刻再度成为全班焦点。 边关月也很好奇,这反差太大了吧。 林松问道:“你为什么只做选择题?” 陈贵良说:“肚子疼。” “放屁!” 林松当场拆穿:“有人看到你提前交卷之后,跑去报栏那边摆摊卖书。” 李君洋洋得意,正是他告的状。 几分钟前,李君专门守在楼道口,就等着数学老师出现。 他要报昨晚丢面子的大仇。 林松训斥一番,怒气未消道:“卷子拿下去,你给我站着好生听课!” 陈贵良无奈叹息,重生一场,居然还要被罚站。 老师开始讲数学卷子,李君偏着脑袋朝陈贵良挤眉弄眼。还偷偷竖起中指,用唇语对陈贵良喊“傻逼”。 “林老师。”陈贵良有仇就报。 林松不耐烦:“有什么事?” “李君干扰我听课,而且还比出这样的动作。”陈贵良左手拇指和食指扣成圈,把右手的中指放进圈里来回捅。 这种手势,当然代表活塞运动。 李君连忙否认:“老师,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 林松听得心烦,终于说道:“别吵了。李君,你也站着听课。” “凭什么?他在污蔑我!”李君气得拍桌子。 林松本就看不惯李君这种坏学生,见他居然还敢拍桌子顶牛,终于也发火了:“站起来,不准说话!再敢扰乱课堂,这周末家长会我跟你家长谈。” 李君愤然站起,恶狠狠瞪着陈贵良。 陈贵良回以微笑。 又过了几分钟,李君越想越气,猛地想到一个撒气对象。 李君喊道:“老师。” 林松眉头紧皱:“又怎么了?” 李君指着自己的同桌:“管志强在看小说,他不听老师讲卷子。” 管志强一脸懵逼:你们干仗,关我什么事? 林松说道:“管志强也站着听课。” 被殃及池鱼的管志强,有气无力站起来,他很想动手把李君打一顿。 李君却面带笑容,心里莫名舒服许多。 边关月左右看看,观察站着听讲的“三幻神”,感觉这个班级似乎很有趣。 —— (继续献祭,把他们的气运都剥夺过来塑我金身。这本是书友的:《2002:从网恋白富美开始》) 0011【张伟学长,我找到你了!】 上午最后一堂课。 思想政治。 老师高瞻叼着香烟坐在讲台上,浑然不觉放学铃声已响,心安理得的拖堂吹牛逼: “……所以说,这个就是素质问题。中国的国民素质,目前还有待提高。我今年参加县人代会时,就提议在银杏路安装路灯。结果怎么样?” “路灯安上还不到半年,电线就被人抽去卖废品了!黑漆漆的很容易出事。不出我所料,昨晚就有人被货车撞死。那是个骑自行车的,从巷子里窜出来,被货车碾得脑袋当场爆掉……” “再看看人家美国人的素质,路灯安在那里再久,都不会有人去偷电线。美国是有信用分数的,人家用的都是信用卡。一旦违反社会规章制度,就要被扣除信用分,信用卡就刷不出钱来……” 全班学生都在认真聆听,不少人的脸上露出向往之色。 灯塔啊! 陈贵良听得一直憋笑。 这年头,刻板印象就这样:中国什么都不好,国外一泡屎也是香的。 但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中国确实还有无数缺陷。 那些关于国外乱七八糟的美好描述,恰恰化作舆论鞭策着中国人不断进步。 直至某一天,情况开始反转。 不知不觉间,高瞻已经拖堂七八分钟,而且不讲正经的知识,全程在那儿瞎几把吹牛逼。 又是一支烟抽完,高瞻总算说道:“下课!” 仿佛田径赛场的发令枪响,一堆学生争抢着冲出教室。 再不跑快点,食堂就只有残羹剩饭了。 陈贵良慢悠悠站起来,对边关月说:“课间帮你问了一下。在崇文街那边,挨着有三家卖自行车的。” “谢谢。”边关月道。 陈贵良并不主动提陪她去买车。 因为以边关月的性格,百分之百会拒绝,而且还会觉得陈贵良多事。 陈贵良只是郑重提醒道:“如果你打算骑自行车上下学,最好跟哪个同学结伴。尤其是晚自习下课,一个女孩子单独骑车回家非常危险。” 郑锋神出鬼没:“从学校骑车到后街,有一段路最危险。就是隔壁七中到西湖那片,周边有很多网吧、台球厅、旱冰场,中间一大段的路灯又坏了。经常有七中的坏学生,还有社会上的流氓混子,大晚上在那些地方到处游荡。”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2000年初的社会治安,也就比90年代稍微好些。 在陈贵良的记忆当中,明年就有一桩命案,发生在学校附近的网吧一条街。 一个下岗再就业的女工,夜里骑着自行车回家,被几个混混拦路抢劫。女工只随身带了十多块钱,混混们觉得太少就很生气,于是往女工身上扎了一刀泄愤。 扎到大腿动脉,失血过多而亡! 边关月想了想,心里有点害怕:“那我还是坐汽车吧。” 郑锋连忙说:“边同学,我可以保护你。我们结伴骑车回家,再叫上别的几个男生,人数多了混混就不敢乱来。” “不必。多谢好意。”边关月道。 郑锋被拒绝了反而很高兴,因为边关月跟他说了六个字。 不但对话字数增多,而且还包含一声谢谢。 李君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语气不屑道:“怕个锤子,我姨父是公安。以后遇到混混,报我姨父的名字,保准他们逃得飞快!” 边关月没有接话,默默拎着书包离开。 县城不大,走读生一般回家吃饭。 当然,如果到了高三下学期,情况就会发生变化。高考冲刺的时候,吃饭时间只有半小时,连排队打饭也算在其中。 郑锋快步追赶上去,跟在边关月身后做护花使者。 谢扬不知何时走来,盯着郑锋的背影鄙视:“就他妈一跟屁虫。” 陈贵良呵呵一笑。 因为他知道,郑锋越是这样跟着,就越招边关月厌烦。 李君薅起书包就走,他被边关月多次无视,已经有些气馁了。这货打算换个新目标,隔壁班的欧亚菲就不错,听说欧亚菲刚跟男朋友分手。 陈贵良和谢扬结伴去食堂,走在半路上,校园广播突然响起。 某个学妹用甜美的播音腔,说着空洞而华丽的开场白,很快就进入正题:“来自高一10班的陶雪同学,为高三1班的张伟同学,点播了一首周杰伦的《懦夫》。祝福语是,张伟学长,你最好别让我逮到!” 谢扬疑惑道:“一班有叫张伟的?” 陈贵良面露微笑:“可能是今年转学来的。” 他们两个,文理分科前都读一班,对一班的情况非常熟悉。 二人前往食堂,很快吃完午饭。 陈贵良既没有回教室,也没有前往宿舍午休,而是朝着学校大门走去。 谢扬也不问他要干啥,只是双手插兜跟随。 出了校门,又走几分钟,陈贵良进入一家药店。 谢扬终于忍不住:“你买药?” “称体重。” 陈贵良踏上体重秤,观察仪表盘说:“已经114.3斤了,效果超出预期,争取一个月增重到125斤。” 说完,陈贵良转身走出药店,啥都不干直接返回学校。 “草!” “我他妈跟过来干嘛?” 谢扬骂了一声,连忙又追上去。 他们回宿舍午睡的时候,一个短发女生正挨教室找人。 “同学,你认识一个又高又瘦的男生吗?” “叫什么名字?” “张伟。嗯……也可能是其他名字。他说自己是高三1班的,但高三1班没有这个人。” “又高又瘦的很多,不知道你找哪个。” “就是很瘦很瘦那个,他前几天在报栏摆摊卖书。文学功底很好,能随口评价《红楼梦》。他骗我买书,还随时欢迎我讨论文学,但他给的名字都是假的。” “不太清楚,你去问别人吧。” …… “哈!” 陈贵良打着哈欠,伸懒腰从床上坐起。 这一觉睡得好饱。 咦,不对劲。 陈贵良感受着下面,心里就很无语。 睡个午觉而已,一觉醒来居然特么的顶起来了。 青春啊! “几点了?”陈贵良问道。 谢扬正在呼呼大睡。 6号床的杨浩回答:“还有40分钟上课。” 陈贵良等那玩意儿软掉,才从上铺翻身跳下去。他发现裤子的线缝破了,又找杨浩借来针线包。 苦逼的高中生涯,衣服都得自己缝补。 二十年没做针线活,陈贵良的技术有些回潮,把裤子给缝得歪歪扭扭。 得赶紧谈恋爱,找个女生给自己缝裤子。 边关月会缝裤子吗? 如果不会,就让她多练练。 “哐哐哐哐!” 陈贵良穿好裤子,朝着铁床架猛踹几脚。 谢扬被吓得从梦中惊醒,噌的坐起问:“地震了?” “该上课了。”陈贵良转身走出寝室。 谢扬气得破口大骂:“你麻痹的神经病!” 杨浩哈哈大笑。 …… 边关月和郑锋,又是一前一后进教室。 不像情侣。 更像千金大小姐和她的狗腿子跟班。 边关月还没走到自己的座位,就看见陈贵良的位子有一个短发女生。 她也没多想,还以为是本班的。 “你好!” 陶雪主动挥手打招呼。 “你好。”边关月应了一声就坐下。 陶雪微笑道:“学姐你好漂亮。” 边关月说:“谢谢。” 陶雪又问:“学姐,你是陈贵良的同桌啊。他这人是不是满嘴谎话?” “嗯?”边关月没听明白。 陶雪说道:“他前几天骗我买《红楼梦》,还骗我们寝室买了好多杂志。又说自己叫张伟,当过文学社的社长。可我问过了,文学社根本没有叫张伟的社长!” 边关月被激发好奇心,问道:“他骗了你们多少钱?” “十多块钱,”陶雪说着又补充道,“也不算骗钱,就是骗我们买他的书。其实他的书都很不错,里面还有他批注的读书感悟。我看过了,那些批注写得特别好。” “既然没被骗钱,那你找他做什么?”边关月问。 陶雪激动道:“欺骗我感情啊!他说自己跟郭小四是好朋友,还让我随时找他讨论文学。结果他名字都是假的,我还想找他要郭小四的QQ号呢!” “你慢慢等吧。”边关月没了兴趣。 郑锋在斜前方偷听一阵,这时转过来脑袋说:“他肯定不认识郭小四。” 陶雪愤愤道:“骗子!” 几人说话之间,陈贵良已经走过来。 他看到陶雪也不慌张,镇定自若道:“学妹今天好漂亮,是不是去做了发型?” “你也觉得这发型不错?” 陶雪本打算来兴师问罪,听到这话又开心起来:“今天我们放假,腾出教室给高二考试。我上午做头发的时候,专门选了这个发型,听说在韩国那边很流行的。” 陈贵良赞道:“这发型特别适合你,清爽之中又带着文艺气息。” “我也这样觉得!” 三言两语下来,陶雪已不再生气,反而认为陈贵良很会欣赏,还叽叽喳喳主动聊起了趣事。 埋头看书的边关月,此刻抬头瞧了瞧陈贵良,又看向沾沾自喜的陶雪,感觉就像一只小白兔遇到大灰狼。 全程被牵着鼻子走。 话题很快就转到文学上,陶雪说道:“昨晚我看了王小波《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感同身受。觉得自己也是一只猪,却又没王小波那只猪勇敢。” 陈贵良对这些东西张口就来:“你感同身受很正常。因为这篇文章的核心思想是‘反规训’。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认为‘规训’原指监狱对犯人的控制。进而,他又将学校、医院等机构跟监狱类比,认为监狱模式已经渗入现代社会的每个角落。你如今身在学校,就是被规训的一份子……” 陶雪越听越惊讶:“学长,你懂得好多!” 陈贵良笑道:“我也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现在还背着留校察看处分呢。你可以去打听一下,我这两年都在学校干了什么。” 陶雪崇拜道:“我打听过了,学长的经历特别精彩。还在校长室门口贴过大字报,是用食堂馊臭汤水把大字报贴上去的。” “不要学我,”陈贵良告诫道,“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来自学校的规训,未尝不是一种此生难再的幸福。” 陶雪问道:“为什么会是一种幸福?” 陈贵良说:“因为这种规训出自善意,而且过于温柔了。今后很难再有这样的善意和温柔,社会上那些人是真会吃人的。” 陶雪有些听不懂,但不妨碍她觉得陈贵良很厉害。 两人一直聊到临近上课,陶雪欢快挥手告别:“‘张伟’学长,今天我很开心,下次再找你聊文学。” 呼! 陈贵良长舒一口气,总算把这学妹打发走。 文学少女碰不得,脑子多少都带点毛病。 陈贵良自己就是个文青,他太太太太了解同类了。 边关月毫无征兆的来一句:“米歇尔·福柯是谁?” 陈贵良说:“一个死于艾滋病的同性恋,兼资深精神病患者。” 边关月:“……” 0012【还是个戏曲少女】 下午有体育课。 今天极为难得,体育老师生龙活虎,并未因突发疾病而改课。 全班同学都非常高兴,三五成群各自结为小圈子,脚步轻快笑闹着前往大操场。 这时候还想着学习的书呆子几乎没有。 学霸之所以是学霸,是因为他们该学的时候学、该玩的时候玩,能够充分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 陈贵良身边也聚了几个人,分别是同寝室的谢扬、杨浩和徐海波,以及三幻神之一的管志强。 “中午来找你的女生是谁?”谢扬好奇打听。 陈贵良道:“高一的学妹。” 谢扬羡慕道:“可以啊。她走的时候路过我座位,我仔细看了一下,长得其实很漂亮。对了,她叫什么名字?高一哪个班的?” “不知道。”陈贵良说。 “嗙嗙嗙嗙……” 李君戴着MP3听歌,手里拍着个篮球,从后面渐渐跟上来。 这家伙虽然招人厌恶,但终究是篮球校队的。他篮球打得好,每当到了体育课,总有几个爱打球的同学,围在李君身边跟一起玩。 “草,郑锋,你见色忘友!” 在那玩球的一个学生,朝着郑锋大喊:“别他妈当跟班了,快过来一起打篮球。” 郑锋被臊得脸色通红,连忙扔下边关月跑过去。 没了狗腿子,边关月瞬间感觉自在许多。 她戴上耳塞,悠哉漫步听着歌。 王思雨和几个关系要好的女生,手挽着手来到她身边:“边同学,你平时听什么歌啊?周杰伦听不听?” “听啊。”边关月取下一只耳塞。 她虽然表现得极为冷淡,其实并非真正的我行我素。 就拿此刻来说,有人跟她讲话,她就摘下一只耳塞。一是给予对方基本的尊重,二是怕自己听漏了什么话。 王思雨道:“我最喜欢《东风破》。你喜欢周杰伦哪首歌?” “《以父之名》。”边关月回答。 “我最喜欢《晴天》。” “明明《双节棍》最帅。” “爱在西元前,爱在西元前!” “……” 几个女生相继加入讨论,她们以周杰伦为话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转眼之间,已来到大操场。 此时还未上课,篮球场全被霸占,要等一会儿才有空位。 李君把篮球放地上,指着一片树叶说:“信不信我跳起来能摸到?” 众人自然不信。 李君当即脱掉外套,一边慢慢挽袖子,一边看向边关月。为了吸引女生注意,他提高音量大声喊:“都看着啊,我要摸了!” 果然有几个女生瞧过来。 李君奔跑几步猛然跳起,不但摸到那片树叶,而且还把叶子摘下,得意洋洋说:“小意思。也就比篮框高一丁点,我平时轻轻松松就能扣篮的!” “哇!” 不论男生女生,好多同学都发出惊叹。 李君两手叉腰,直着脖子傲视群雄,感觉自己牛逼炸了。 谢扬低声评价:“傻逼。” 徐海波也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陈贵良笑了笑。 转眼间,上课铃声响起,体育老师在操场边吹哨子。 集合点名完毕,体育老师说:“今天没什么安排。慢跑完一千米就自由活动,下课之前重新集合点名。跑步先要热身,跟着我做一套动作。” 热身之时,所有人的动作都松松垮垮,似乎太过认真就会被嘲笑。 反而只有陈贵良做得最标准,他觉得自己确实该锻炼身体了。 “好,热身完毕,一千米慢跑。不要偷懒,我盯着呢。” 哨声响起,跑步开始。 五百米不到,全班学生已泾渭分明,跑出了好几个梯队。 陈贵良属于中间梯队,不上不下。但他感觉自己还是有点虚,得继续加餐多吃肉补补,这小身板长期营养不良尚未恢复。 从明天开始,早起锻炼,坚持跑步。 一千米跑完,操场上东倒西歪。 还有人偷懒抄近道,体育老师装没看见,只对累得躺下的学生说:“运动之后不要立即躺和坐,全部站起来走走!” 李君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众人:“哈哈,你们太弱了,才一千米就不行。” 一堆同学朝他投去嫌弃的眼神。 陈贵良捂着肚子喘息缓行,他五百米内跑得还可以,短跑冲刺更是爆发力超强。但长跑就有些拉胯了,跑到一半就体力跟不上,还得继续补充营养外加锻炼。 边关月此时也已跑完,面不改色气不喘,一千米跑下来轻轻松松。 “老边,你体力可以啊。”陈贵良已经缓过劲儿来。 这称呼有点出人意料,边关月疑惑道:“你在喊我?” 陈贵良说:“是啊。你要是不满意,今后可以喊你小边。” 边关月没接他话,戴耳塞开始听歌。 唉,这位也太难搞了。 陈贵良甚至不知她有啥爱好,问就是不说,旁敲侧击也没用。 反正就神秘得很。 非常具有挑战性,陈贵良兴趣大增。 “陈大侠,打乒乓球了!”徐海波在远处叫喊。 “来了,来了!” 陈贵良应了两声,又问边关月:“打乒乓不?” 边关月摇头:“不了。” 陈贵良不再多说,小跑前往乒乓台。 “训导处报告,训导处报告,三年二班周杰伦,马上到训导处来……” 室友李玉林握着球拍唱起来,寝室里那把破吉他就是他的,那晚在人工湖约会被吓跑的也是他。 陈贵良高二的时候,还跟着李玉林学过吉他。 但成果有限,只学会弹《两只老虎》和《小星星》。 陈贵良离开操场之后,边关月又拒绝了几个女生的邀请。 她独自绕着操场转圈,MP3不知何时戴上,耳塞里传来孙燕姿的《天空》。 “我的天空,为何挂满湿的泪。” “我的天空,为何总灰的脸。” “飘流在世界的另一边,任寂寞侵犯一遍一遍……” 操场东边,同学们在打乒乓。 操场西边,同学们在打篮球。 操场中央是足球场,一些同学正在踢足球。 还有不少女生聚集聊天,三五成群面带微笑,不知究竟在说什么趣事。 这些,仿佛都跟边关月无关。 她像是从这个世界被抽离出来,上下左右,空空荡荡。 只剩一首歌、一个人。 …… 转眼间,陈贵良已重生一个星期。 除了渐渐跟边关月拉近关系,其余时间都在熟悉高中课本。 英语和数学最让他头疼! 必须回家拿高一、高二教材,一个章节一个章节的慢慢补。 《萌芽》杂志社那边,应该已经收到他的稿件。但文章有没有被人读到,这个就很难说了。毕竟40多万份投稿,够主办方审读一个多月。 星期五,上午放学。 边关月主动开口:“昨天的地理练习卷,你做完了吗?” “做完了。”陈贵良道。 边关月说:“我有一道大题不会,能不能借你的看一下?” “给。”陈贵良从课桌抽屉拿出卷子。 边关月接过练习卷,对折之后放进自己书包。 郑锋献殷勤道:“我的卷子也做完了。” 边关月只当没听见,拎着书包就往外走。 郑锋连忙追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公交车站等待。 有许多走读生都在等车。 片刻之后,公交车还没停稳,郑锋就不要命的往里挤。 他费尽全力冲在前面,很快发现有挨着的空座,三两步跑过去一屁股坐下,又用书包把旁边座位给占住。 “边关月,这里有空位!”郑锋邀功大喊。 边关月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别人这样做,宁愿全程站着也不想欠人情。 但如果拒绝,又似乎不把郑锋当朋友。 是的,她虽然对郑锋态度冷淡,但已经把郑锋视为朋友。 陈贵良和王思雨,也是她的朋友。 边关月走过去坐下,由于挨得太近,郑锋反而紧张局促。他生怕冒犯到女神,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衣服都不敢跟边关月碰到。 郑锋感觉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就到了边关月下车的地方。 他也跟着下车,打算步行一站回家。 郑锋痴痴站在马路边,目送边关月走进小巷子。 这里属于老城区。 严格意义上的后街,还完整保留着晚清民国建筑,政府有计划改造成旅游景点。 边关月的住处,属于广义上的后街,全是那种老旧职工楼。 左邻右舍,都很熟悉,没有秘密可言。 郑锋旁敲侧击跟长辈打听过,他知道边关月的外公外婆,都是退休的棉纺厂老职工。 边关月有个舅舅,目前在市里做公务员,带着老婆孩子搬到市区安家。 而边关月的妈妈,离婚之后改嫁到了鹏城。 至于边关月的父亲,郑锋暂时没打听到确切消息。 见边关月消失在转角处,郑锋连忙又追上去,直至看着女神进楼,他才折身往自己家走。 边关月住六楼。 发现楼道里没有旁人,平时孤高清冷的边关月,仿佛一下子变得活泼起来。 她爬楼梯时脚步轻快,嘴里还哼着歌儿,有时候一步能迈两三阶。 收起钥匙,推门而入。 外公正在厨房炒菜。 外婆则在阳台拾掇花草,听到开门声说:“关关回来啦!” “回来了。” 边关月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跟在外面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把书包扔沙发上,走到电视旁边面对墙壁。 墙上贴着旧报纸,报纸上有许多脚印。 边关月猛然抬起左腿,一脚踩在墙面报纸上,然后半个身体往前压。 她一边压腿,一边调整气息。 准备片刻,边关月唱起了川剧《红梅记》: “红梅枝头春意闹,偏遇君子立画桥。” “折一枝清香赠年少,莫负了芳心暗寄到今朝。” “风过处,衣袂飘飘。怎禁得心儿跳、魂儿摇……” 唱戏的时候,边关月的气质完全变了。 尤其是那眼神,可谓勾魂夺魄。 传统戏曲演员要练五法,分别是手、眼、身、法、步。 一嗔一怒,一悲一喜,只凭眼神就能清晰表达。 她如果在学校使用这种眼神,能把全班男生都勾得魂不守舍。 外婆从阳台回客厅,坐在沙发看外孙女唱戏。她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无声笑得合不拢嘴。 不多时,边关月又换了一条腿。 门外忽地传来开锁声,继而房门被人推开。 边关月还以为舅舅从市里回来了,扭头一看瞬间变得表情冰冷:“你来干什么?” 来者却是她的母亲,早已改嫁到鹏城的关筱琳。 关筱琳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盒,见到女儿立即热情笑道:“听你舅妈说转校了,我专门回来看看。怎么不继续在蓉城读书?那里的条件多好啊,你回县城能学到什么?” 边关月一言不发回卧室,“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0013【带着边同学逃课】 外婆低声数落:“你回来做啥子?莫又把娃儿气跑了。” 关筱琳理所当然道:“我自己的女儿,转校那么大事,肯定要来过问一下。” “早不过问,晚不过问,现在有啥用?”外婆的语气非常不满。 关筱琳默不作声放下礼品盒。 外公端着菜出来,站立一阵,欲言又止,转身回到厨房。 “唉,造孽!” 外婆叹息一声,去敲卧室门:“关关,先出来吃饭嘛。都是你喜欢吃的菜,你外公忙了一上午。” 卧室里传来边关月的声音:“你们吃吧,我还不饿。” 外公把菜全端上桌,也走到卧室门外说:“你不出来也可以,饭还是该吃点,莫把胃饿出毛病。要不我弄些饭菜,给你端到屋头去?” 边关月没再回话。 又过十几秒,房门骤然打开,边关月前往厨房盛饭。 关筱琳想要跟过去,被外婆连忙拉住。 外公说:“筱琳还没吃饭吧?我给你舀点。” 三代人围着一张饭桌坐下。 边关月只顾埋头吃饭,一句话也不愿讲。 关筱琳没胃口动筷,沉默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外人见面,也要讲礼貌打个招呼。我们再怎么也是亲生母女,你就不能跟我说几句话?” 边关月吃饭的速度变得更快。 关筱琳也来了情绪,语调不自觉提高:“当年是你爸要傍富婆,是你爸出轨在先。他是陈世美,我是秦香莲,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 边关月冷笑: “秦香莲会把女儿丢给陈世美吗?别人离婚,都争着要抢儿女的抚养权。你呢?法官把女儿判给妈,你推三阻四就是不要。” “我小学一年级,那么小的年龄,自己偷跑到火车上,一个人回龙都来看你。迷路了只能哇哇大哭,幸好有警察叔叔来帮忙。结果你呢?二话不说又把我送回蓉城,送我去跟那个后妈住!” “你那么讨厌我,你把我生下来做什么?” 说到最后,边关月已在嘶声怒吼。 关筱琳自知理亏,硬着头皮说:“你不懂,我有苦衷。” “你能有什么苦衷?” 边关月讥讽道:“你把我推过去,无非就是想让我恶心那个女人,想拿我制造矛盾把他们搅得离婚,然后你再找机会跟我爸复合!” 关筱琳并不否认,因为她当年就是如此打算。 “你只想着自己,有没有考虑过我?” 边关月质问道:“你们离婚时我才六岁,就要跟着后妈过日子。你想过后妈会虐待我吗?你想过我夹在他们中间多难受吗?你跟我爸一样,都是自私自利的人!” 关筱琳反驳道:“我自私?我能有你爸自私?他为了少奋斗二十年,抛妻弃女跟一个寡妇结婚!他连你被后妈欺负都不管,只顾自己吃软饭住豪宅,把你丢去跟爷爷奶奶住旧房子!” “别提我爷爷奶奶,你没资格!”边关月饭也不吃了,扔下筷子就回卧室。 关筱琳追上去按住房门,不让女儿把门关上:“我没资格?当初就是你奶奶托人说媒,我才跟你爸结婚的。要不是他们,哪有后来的事?他们生出个陈世美,就该负责到底!” “你出去,这是我的房间!”边关月怒吼。 外公外婆跟着进来。 外婆拉扯关筱琳的袖子:“算了。你跟小边各自都重新组建了家庭,陈年旧事还拿出来争个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何必吵成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 关筱琳委屈道:“我从鹏城飞到蓉城,又坐几个小时车回来。我想跟她吵吗?我要不是关心女儿,我费这么大劲干啥?”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惺惺。”边关月道。 关筱琳越听越气:“我猫哭耗子?我是你妈!我在鹏城都找好关系了,给你联系了一所好学校。我到处看脸色求人是为了谁?” “你出去,你出去,我不要你来装好人!”边关月伸手把母亲往外推。 母女俩都是倔脾气,此刻已经情绪上头。 关筱琳偏不出去,还故意往里面挤。 外公外婆连忙劝说,但无济于事。 场面变得愈发混乱,关筱琳的力气没有女儿那么大,情急之下抓住衣帽架保持身体平衡。 “哐”的一声,衣帽架被带翻,倒下来砸在关筱琳额头上。 见到母亲受伤,边关月又有些于心不忍,推搡的力气已收了许多。 关筱琳却趁机往前挤,手捂额头绕过女儿,朝着床铺那边走去。她脑子被砸得晕乎乎,一脚绊到刚倒下的衣帽架。 往前扑跌之时,关筱琳胡乱抓住什么。 那是笔记本电脑的电源线。 “啪!” 笔记本被拽得从写字桌掉落。 边关月呆立当场,随即猛扑过去查看情况。 她没有理会摔倒的母亲,而是慌张抱起笔记本。 电池摔飞了。 边关月捡回电池装上,长按开机键。毫无反应,一直黑屏。 眼泪瞬间就涌出来。 边关月抹泪抱起笔记本,又去客厅沙发拎走书包,小跑着冲出家门来到楼下。 关筱琳见状愤怒不已:“有这样的女儿吗?亲妈摔了不管,只顾自己的电脑,亲妈在她心里连电脑都不如!”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外公,此刻道出详情:“你也知道,关关这些年,一直跟她爷爷奶奶住。但你不知道,她奶奶三年前过世了,她爷爷今年也走了,所以她才转校回来。” “怎么不早跟我说?”关筱琳抱怨。 外婆叹气道:“不跟你说这些,就是怕你回来生事。你们母女见面哪次不吵架?你都40岁的人了,结婚都结了两次,还是那臭毛病改不了。刚才那个电脑,是关关她爷爷临死前,送给关关的生日礼物。” 关筱琳闻言沉默不语。 …… 边关月走到马路边,一边抹泪,一边等车。 一辆出租驶来,边关月拉开门坐进去:“师傅,你知道哪有修电脑的吗?”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出租车司机说。 富世县这破地方很穷,连大型综合性商场都没有,也没有专卖数码产品的店铺。 甚至连一家快餐店都没有! 修电脑的应该有,但数量极少不好找,出租司机都不一定知道。 “去二中。”边关月下意识说。 出租车司机猛踩油门:“坐稳了!” 转眼来到校门外,边关月付钱下车。她擦干眼泪,深呼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走进校园。 她给外公外婆打电话报平安,说自己没有乱跑,现在已经到了学校。 挂断电话,越想越委屈,眼泪又流下来。 她戴起兜帽,系紧衣领线绳,只露出眼睛和鼻子,似乎这样可以跟外界隔绝。 低头进了教室,边关月直奔自己的座位,额头紧贴着交叠的双臂,伪装成趴在课桌睡觉的样子。 只是肩部偶尔耸动,暴露她正在无声抽泣。 郑锋吃过午饭,步行一站等待女神,顺便蹲在路边写作业。 左等右等,都快赶不及上课了,女神还是没有出现。 又一辆公交驶来,郑锋只能咬牙上车,读书终究是比谈恋爱更重要。 他跳下公交飞奔跑去教室,一进门就看见熟悉的身影。 走到自己座位放下书包,郑锋以为女神在午睡,想要说话又不敢冒昧打扰。 就在此时,历史老师王文亮出现。 还有几分钟才正式上课,王文亮坐在讲台上,敲着讲桌喊:“哪个是值日生?把黑板擦了!” 陈贵良和谢扬,并肩踏进教室。 听到老师的喊声,早已停止抽泣的边关月,坐起来拿出自己的历史教材。 袖子被泪水打湿一大片。 陈贵良走过来,正好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泪珠。 泪眼朦胧,梨花带雨。 陈贵良即便二世为人,也瞬间被那我见犹怜的模样给击中,想要把边关月抱在怀里安慰呵护。 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妖精! “有纸巾吗?”陈贵良问王思雨。 王思雨递过来一盒抽纸。 陈贵良顺手把整盒抽纸,全塞到边关月的课桌抽屉里。 王思雨这才看到那哭红的双眼,走来问陈贵良:“她哭了?” 陈贵良轻轻点头。 郑锋也觉察到不对,直接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 边关月抽出纸巾快速把泪擦干,又把剩下的抽纸还给王思雨:“你们知道哪有修电脑的吗?” 郑锋连忙说:“我表姐电脑坏了,是带去市里修的。” “谢谢。”边关月低头。 陈贵良问道:“很着急吗?” “还好。”边关月回答。 还好就是很着急。 陈贵良把自己的书本塞回课桌,站起来说:“走吧。” 边关月不解道:“去哪里?” 陈贵良说:“陪你去修电脑啊。” “现在就去?”边关月有些愣住。 郑锋急道:“不是……陈贵良,市里才有修电脑的,这马上就要上课了。你们现在过去,一个下午的课都不上?” 陈贵良反问:“你没看出来吗?边关月很急。” 郑锋生怕被陈贵良趁虚而入:“再急也不能现在走啊。修个电脑而已,可以周末放假再去。” 陈贵良懒得再理他,对边关月说:“跟我走,带你去修电脑!” 边关月没有说话,但默默拿起电脑和书包。 在郑锋和王思雨震惊的眼神中,陈贵良带着边关月走向讲台。 “王老师,我请个假。”陈贵良道。 王文亮不置可否,只是提醒道:“再过两分钟就上课了。” 陈贵良说:“边关月同学有非常着急的事情要办。” 王文亮看了看边关月哭红的双眼,也不再多问:“去吧,记得给班主任补个请假条。” “谢谢老师!” 边关月鞠躬行礼。 郑锋看得瞠目结舌:“真就这样走了?” 王思雨竟然还在旁边补刀:“你天天陪边关月上下学,还不如陈贵良带她逃一次课。” 郑锋感觉自己被绿了,郁闷无比道:“我是好学生,从来不逃课!” 王思雨笑道:“女生就喜欢坏男生。” 不止他们在议论,全班同学都看着陈贵良带边关月走出教室。 陈大侠太牛逼了,跟美女一起不上课! 谢扬一脸震惊,自言自语道:“这他妈什么情况?” 李君打了篮球刚到教室,拖着一身臭汗打听情况,问明白之后猛拍大腿:“老子也可以逃课啊!” 管志强傻笑:“嚯嚯。” 陈贵良选择这么做,并不仅仅为了献殷勤。 他早就打算去市里谈笔买卖,提前赚到自己的第一桶金。返程的时候,还可以顺便回家一趟,看望奶奶并拿走高一、高二教材。 一举多得。 两人刚刚走出教学楼,上课铃声就响起。 校门也关闭了,陈贵良递烟道:“麻烦开一下门。” 门卫接过香烟,却不帮忙办事:“放学之前,只许进不许出。想要出校门,必须有班主任签字的请假条。” 边关月说:“算了吧。” “跟我来。”陈贵良折身走向另一边。 边关月此时茫然无依,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亦步亦趋跟在陈贵良身后。 不多时,他们来到教职工家属区。 这里跟教学区是相通的,学校后门也设在此处。 后门敞开,无人阻拦。 好学生一般不知道有这条路可走。 站在马路边上,边关月提议:“打车吧,快去快回。” “全是破路,出租比公交快不了多少。”陈贵良说。 好不容易找到打开美女心扉的突破口,陈贵良哪会选择坐出租车? 公交慢悠悠颠簸多浪漫啊。 而且,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 0014【发车了,发车了】 校门口的马路,呈东西向延伸。 两人打算乘坐的方向刚好相反。 边关月面露疑惑,非常难得说了一段长话:“是在这里等公交吗?我从蓉城回来,每次都是先到市区,再坐大巴到县城东客站。” 陈贵良解释说:“学校位于县城的东北边,东客站在县城的东南边。如果走你说的那条道,我们需要在这里坐车,穿过整个县城再换乘大巴。到了市里,还要再穿过半个市区,才能抵达修电脑的地方。” “哦。”边关月不再追问。 陈贵良说的都是真话,只不过没把真话说完。 边关月经常乘坐的路线,皆为城区马路和省道,行车速度肯定要快得多。 而陈贵良选择的路线,全程是崎岖不平的县道。 想快都快不起来! 两条路的距离差不多,但县道耗时是省道的三倍有余,因为乡村客车还经常中途逗留。 稀里糊涂之下,边关月上了一辆乡村大巴。 这车的破旧程度,甚至让她暂时忘记悲伤…… 车窗有一半是坏的,要么不能正常开关,要么整块玻璃失踪。还有许多玻璃碎了,被透明胶带粘起来。 座位是那种并排长椅,用铁管做成框架,再安装人造皮革的坐垫和靠背。 由于使用时间过长,皮革坐垫和靠背,全是大大小小的破洞。有些连里面的海绵都被扯出来,个别座位甚至只剩空空的铁架子。 也有车况更好的乡村大巴,但那种好车不跑全程,只愿跑乘客最多的路段。 “这车还能正常开吗?”边关月都看傻了。 陈贵良笑呵呵说:“这辆车的年龄,比你爸妈年轻不了几岁。要是退回到四五年前,车顶还架着一个巨大的天然气包呢。” 边关月问:“公交公司不报废?” 陈贵良指着司机和售票员:“已经报废了。但又低价卖给他们,专门在乡村沿线道路开。他们不属于公交公司,只是外包乡村路线的个体户。” 说话之间,女售票员已不耐烦:“去哪里?快点买票!” 陈贵良掏出11块钱:“两人,去火车站。” 下午时分,又是乡村路线,乘客少得可怜。 车上除了陈贵良和边关月,只有两个从县城回乡的农民。 陈贵良正准备寻个好座位,司机跟急着奔丧一样猛踩油门。 边关月背着书包,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行走之间根本就没站稳,整个人都朝着汽车尾部扑倒。 陈贵良连忙将其抱住,差点一起倒下去。 幸好他早有准备,另一只手抓住了旁边的座位靠背。 为了证明自己光明磊落,陈贵良破口大骂:“要死啊,开那么快,没见人还站着!” 司机没搭腔。 女售票员却是个母老虎:“要坐就坐,不坐就退票滚下去!” “老子要投诉你!”陈贵良立即怼回去。 边关月从他怀里挣脱,拉他的袖子劝道:“算了,不吵架。” 陈贵良这才收口,引着边关月去选座位。 挑了两个品相稍好的座,边关月靠窗,陈贵良靠过道。 刚刚坐定不久,司机又是猛地急刹车。 前方有大坑,打算要减速绕过。 边关月对此毫无防备,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刚刚扑出去,司机又猛打方向盘绕过大坑,边关月被甩得撞向旁边的陈贵良。 “刺激吧?”陈贵良嘿嘿直笑。 边关月已经顾不上别的,赶紧护住怀里的笔记本。她怕一个不小心,车还没开到市区呢,电脑就被彻底撞散架了。 又行不远,车速变得极慢。 但颠簸程度陡然提升,屁股飞起刚落回座位,又被抖得再度腾空而起。 边关月已经彻底忘记悲伤,一手死死抱着笔记本电脑,一手抓紧前排靠背的生锈铁杆,懊恼抱怨说:“这么破的路,怎么一直不修啊?” 陈贵良说道:“以前更烂,连水泥路都没有。遇到雨天的大水坑,车窗户又缺玻璃,靠窗乘客身上都要溅泥水。我读初中的时候,总算铺成了水泥路,但只过了半年就被碾坏。烂掉的水泥路,比以前的石子路还颠。” 看着陈贵良脸上的笑容,边关月憋了一肚子闷气。 她严重怀疑,陈贵良就是故意的! 要是早知这边的路况堪忧,边关月肯定选另一条道。 左右摇晃,飞起落下,两人的身体时不时碰撞在一起。 边关月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坐在那里,仿佛在应对一场战争。 见她这幅模样,陈贵良也不说话,免得招她心烦不高兴。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车子开到规模稍大的集镇。 然后,就停下来不走了。 女售票一手抱着票箱,一手抓着车门,半个身体探出车外,扯开嗓子大吼:“火车站,火车站,马上要发车了!火车站,火车站……” 陆陆续续上来七八个乘客,外面早就已经没人,女售票员还在继续喊。 边关月问道:“要停多久?” 陈贵良仔细回忆:“一般会停十多分钟。乘客特别少的时候,我见过停四十多分钟的,睡一觉醒来都还没发车。” 边关月中午只吃了几口饭,又跟母亲大吵一架,接着一直悄悄哭泣,再跟公交车斗智斗勇一小时。此刻车子停下来,她精神松懈开始犯困。 “帮我拿一下。”边关月把笔记本递来。 陈贵良伸手接着。 边关月从书包里拿出MP3,戴上耳塞准备听歌。 刚听几句,她觉得这样不好。 陈贵良连下午的课都不上,专门带着她去市区修电脑。她怎么能自己听歌休息,却扔下陈贵良不管呢? “你听吧。”边关月把MP3递出。 陈贵良毫不客气的收下,分清楚左右耳塞之后,当即给自己戴上一只,另一只塞向边关月的耳朵。 边关月惊得往车窗那边躲,她不习惯跟人如此亲近。 “戴上,一起听歌又不会怀孕。”陈贵良不容置疑道。 边关月已经把脑袋躲到车窗外,陈贵良的手拿着耳塞继续跟过来。 她避无可避,又不好意思翻脸,只能被迫跟陈贵良共用一副耳机。 “睡会儿吧。” 陈贵良见好就收,盯着MP3切了几首歌,便靠在座位上闭眼假寐。 边关月看着他怀里的笔记本,好几次想开口讨回来,仔细想想又觉得没那个必要。 确实乏了,边关月也闭上眼睛。 “爱从零开始,测验两个人有多理智。” “等翻出了最初写的字,才发现刚开始多爱彼此……” 耳塞里传来孙燕姿的《爱从零开始》,边关月莫名其妙俏脸一红。 第一次跟异性共用耳塞听歌,结果就听到这种暧昧的歌词。 太巧了是不是? 陈贵良也觉得挺巧,他才切四首歌就选到了。 边关月睁眼偷看旁边睡觉的陈贵良,侧脸看起来似乎要帅一些,显得消瘦的脸颊没那么凹陷。 “我才不会喜欢他,这家伙专门骗人的,还把那个学妹骗得团团转!” 边关月重新闭眼休息,却没把耳塞取下,继续听着孙燕姿的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女售票员的嗓子久经考验,到现在还喊个不停:“要走了哇,车子要走了哇,还没上车的赶紧上车!” 无人回应,她这十多分钟白喊了。 女售票员气呼呼关闭车门,对着司机连吼带骂:“快点发车,你龟儿还愣起做啥子?” 这个司机,多半是她老公,一生都在翻越蜀道山。 司机一言不发,猛然踩下油门。 一个乘客身体仰倒,后脑勺撞在靠背铁杆上,顿时骂道:“龟儿子会不会开车?” “鬼迷日眼的你嚎啥子?”女售票员立即喷回去,车厢里回荡着对骂声。 都暴脾气,而且出口成脏。 边关月正处于半睡半醒之间,她对司机突然开车毫不知情,同样朝着后面仰倒过去。 但她没撞到靠背的生锈铁杆,而是撞在陈贵良的手掌心上,这位热心同桌用手帮她挡住了。 猛然惊醒过来,边关月搞明白情况,连忙扭头朝陈贵良看去。 陈贵良抽回那只手,笑着说:“不用谢。助人为乐,不求回报,这是我们红领巾该做的。” 边关月哭笑不得,她把脸朝向窗外,嘴角不由微微翘起。 过了镇子不久,公交车再度陷入癫狂。 边关月彻底睡不着了,因为陈贵良帮忙抱着电脑,她这次可以双手抓紧前排靠背的铁杆。 好不容易过了颠簸路段,边关月刚刚放松警惕,车子就一个急转弯把她甩偏,随即跟陈贵良狠狠撞到一起。 边关月实在忍不住了,终于说出心中疑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陈贵良一脸无辜:“司机在开车,关我什么事?” 边关月道:“你故意选这条路!” “我一直都是走这条路啊,东客站那条路我又不熟。”陈贵良打死不承认。 说话之间,司机一个急刹车,却是有人在路边招手。 乡村道路没有车站,随时随地都可以停车上人。 “啊!” “司机师傅你慢点开!” 边关月猛地撞在前排座位的铁杆上,额头都撞出了红印子。 她快疯了。 陈贵良幸灾乐祸,差点笑出声来。 平时性格冷淡的冰山美人,一句话只说两三个字。现在变得多么活泼外向啊,都知道主动跟司机打招呼了。 这趟公交,至此才行驶一半路程,保准让边关月毕生难忘。 变相的吊桥效应,陈贵良那么多书可不是白看的。 0015【我初中真砍过人】 不知过了多久,大巴车又停在一个小镇,女售票员扯开嗓子大喊:“火车站,去火车站……” 陈贵良指着窗外:“我就是这个镇的。” “旅游古镇?” 边关月把脑袋伸出车窗,看到前面有仿古牌楼,侧前方是一排排晚清建筑。 陈贵良说道:“虽然是旅游古镇,但开发得并不好……算了,不讲家乡的坏话,他们也受客观条件限制。” 边关月已经坐车坐烦了,就很想跟人聊天:“你在这镇上读初中?” “没有,这里是镇中心学校,我读的是乡中心学校,”陈贵良解释道,“虽然已经撤乡并镇,乡政府和派出所全裁撤了,但乡中心学校还保留着。那里更穷更偏,我是那年全乡唯一考上二中的。” “就考上你一个?”边关月不知不觉话变多了,“确实很难得,你读书一定很勤奋。” 陈贵良摇头:“我不勤奋,从小就贪玩。我小学是在村里读的,全校就两个老师轮着教。” 边关月一时没算过来:“全校才两个老师,几年招一次学生啊?” “三年。6岁错过小学一年级,就只能等到9岁再读,实在等不及插班也行,”陈贵良笑道,“我运气好,刚巧适龄入学。” 边关月难以想象:“跟电视里的山村学校差不多。” 陈贵良回忆着童年:“其实还好,比真正的大山强多了。我从小就调皮捣蛋,从来不记课堂笔记,从来不写家庭作业。干坏事却每次都有我,还往别人的井里撒过尿。嘿嘿,但我每次都考全校第一!” “你还挺自豪。”边关月鄙视他往井里撒尿。 陈贵良感慨道:“后来就不行了。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村里的学校淋雨垮塌,幸好是周末没压死人。全校学生,转到露天操场上课半年,随便搭个棚子遮风挡雨。” “条件那么糟糕?”边关月问。 陈贵良说:“在操场坚持了半年,六年级提前到乡里读书。别看乡里也很穷,但对我们农村孩子来说,乡里就跟大城市一样。住在乡场周边的学生,看不起我们农村孩子。哈哈,其实他们也是农村户口。” 边关月突然觉得陈贵良好可怜。 陈贵良说:“当时我经常被乡里的学生欺负,几乎天天都跟他们打架。打了半年,成绩下滑不少,但打得学校没人敢惹我。比我年龄大的学生,我打不过就咬他们,咬不过就用石头砸。” 边关月愈发好奇:“后来呢?” “后来流行古惑仔,乡里出现了混混,”陈贵良咧嘴一笑,“我抢断了一个混混的传球,又当着女生的面盖他火锅。你猜这个混混怎么做的?” “混混打你了?”边关月问。 陈贵良说道:“十多个人,守在校门口堵我放学。有同学提前通知我,吓得我翻墙逃跑,被他们追了好几里地才逃掉。” 边关月惊讶道:“学校不管吗?学校没有保安?怎么能让混混进学校打篮球?” 陈贵良说道:“老师的工资都发不起,哪还有钱养保安?我记得初三假期补课,有一半学生都不交补课费。班主任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老师已经大半年没发工资了,就等着你们的补课费过日子。” 边关月难以理解,为啥会有老师领不到工资。 这事儿不能细说,那几年全国很多地方皆如此。 “你报警了吗?那些混混被抓没有?”边关月感觉自己在听故事。 陈贵良说:“班主任帮忙报警的。做了笔录,但没抓到主犯。几个混混头子闻风跑了,剩下全是小喽啰,又没造成伤害,叫来家长训几句就完事儿。又过两个月,几个混混头子回来了,十多个人提刀把我堵在马路上。” 边关月听得有些紧张,下意识握起拳头:“你又跑了?” “无处可逃。” 陈贵良摇摇头: “其实那些混混,也只是想吓唬我,让我跪地求饶钻裤裆。他们的西瓜刀都没开刃,顶多再把我打一顿。” “但我当时经不起吓啊,真以为他们要砍死我。慌不择路逃到路边水果摊,我抓起一把开了刃的西瓜刀,左手提着书包当盾牌,右手拎着西瓜刀乱砍。” “一挑十三,最后变成我追着他们砍。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怎么收手的都不知道。有四个混混被我砍进医院,其中一个失血过多差点死了。” 边关月惊道:“你编故事骗我的吧?” “哈哈,就是骗你的。”陈贵良笑着终止这个故事。 陈贵良越是这么说,边关月就越感觉是真的。 故事的结局很简单。 正当防卫,甚至没耽误中考。 伤者亲属还闹着要赔偿,但陈贵良家里一毛钱也没给。 因为陈贵良的父亲,在南方打工的时候,被老乡忽悠合伙转包小工程。老乡拿着尾款直接卷款跑路,欠发工资全算在陈贵良父亲的头上。 被拖欠工钱的也都是老乡,陈贵良的父母只能慢慢还,负债累累好多年不能回家。 一回家就全是讨要工资的! 自从那次砍完人之后,陈贵良悟出一个道理:想要不被人欺负,就得比坏人还凶狠。 他从此爱打抱不平,喜欢瞎几把管闲事儿,傻乎乎的真把自己当好汉。 幼稚! 但热血。 包括大学选择新闻专业,毕业后跑去做暗访记者,都是受初中的砍人事件影响。他天不怕地不怕,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直到现实给他上了一课又一课。 血未冷,梦不再。 大巴车再次毫无征兆的启动,女售票员又跟乘客展开对骂。 直至车子驶过一座石拱桥,陈贵良看着桥头的水果摊:“呵,这卖水果的还在啊。” 边关月仔细瞧了瞧:“你就是在他那里拿的西瓜刀?” 陈贵良牛逼轰轰说:“我一人一刀,追着一群混混,从桥的这一头,砍到桥的那一头。” 这个故事,讲给成年人听很幼稚。 讲给高中生听却刚好。 边关月就牢牢记住了,并认为陈贵良具有一丝传奇色彩。 陈贵良还有别的故事。 过于黑暗,不适合讲给女孩子听,也容易导致本书被404。 2000年前后,社会治安就是这么混乱。 成长在如此环境之下,身边还没有父母教导,陈贵良的性格不偏激才怪。 还好,他现在佛系了。 “初中那么乱,你怎么考上二中的?”边关月对陈贵良愈发好奇。 陈贵良凡尔赛道:“初中知识太过简单,正常听课就可以了,顶多课后背一下政治历史。我中考时的语数外成绩,每科都只扣了几分。其他科目全部满分的。” 边关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太气人了! 陈贵良挤眉弄眼:“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话变多了?” 边关月一愣,随即恢复清冷模样,把脸朝向车窗不说话。 陈贵良笑道:“对嘛,我就喜欢你冷冰冰的样子。” 边关月气呼呼说:“把MP3还给我!” “我错了。”陈贵良诚恳道歉。 “哼!” 边关月又把脸朝向车窗,留给陈贵良一个后脑勺。 嗯,还有一条马尾。 陈贵良很想抓住那马尾试试手感。 边关月心里却在想:这人真的好讨厌,比李君还讨厌! 陈贵良还在继续拉扯:“好了,笑一笑。现在是不是把烦恼全忘了?” 边关月闻言,回头狐疑地看着他。 难道这家伙刚才说那么多,只是为了逗自己开心,让自己忘记今天的事情? 好像确实没再纠结了。 陈贵良笑道:“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从那种烂泥潭当中,都能活蹦乱跳抽身出来。你那点事情有啥好伤心的?别对我说跟家庭有关,我都七年没见过父母了,照样天天过得轻松快乐。” 边关月又被钓出好奇心:“你怎么会七年没见过父母?” “可不能我一个人说,你也要拿自己的故事交换。”陈贵良图穷匕见,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只要对方愿意说出什么秘密,心灵堡垒就被他炸开一道口子。 甚至有可能直接攻陷! 边关月却犹豫起来,她不喜欢讲那些事情。 —— (你们要的赚钱,马上就要来了。急什么啊?主角才重生一个星期,总不能逃课去创业,周末行动已经很快了。) 0016【小富婆不缺钱】 边关月不愿讲出自己的秘密,所以也没再打听陈贵良的故事。 她一言不发,视线投向车窗外。 马路两边的民居和农田,都是那般灰扑扑的,随着车辆前进而缓缓后退。 陈贵良看明白了,此次攻坚已告失败。 并不感到失望。 一次就拿下有啥意思? 边关月一声不吭,选择闭上双眼睡觉,又恢复了在学校的清冷状态。 陈贵良心想:就这破路,你睡得着才怪。 仅仅只过了几分钟,道路再次颠簸起来。 边关月被抖得飞起,连忙睁眼抓住铁杆,看来她已经吸取教训。 陈贵良又化身为向导,指着前方路边一栋小楼:“那是我初中同学家,他爸是跑货运的,很早就买了货车。当时特别气派,还整了一套家庭影院。他刚开始总是欺负我,后来被我打服就成了朋友,还经常请我去他家看电影。” 陈贵良第一次看黄片,便是在那栋小楼里。 也是在那里,他知道了周星驰、成龙、刘德华等明星。 记忆犹新,毕生难忘。 边关月被颠簸得不行,装睡是不可能了。她被陈贵良的言语吸引,下意识朝四层小楼望去。 “很久没住人了吧?院坝里全是野草。”边关月说。 陈贵良讲述道:“他家挺有钱,被人盯上了。以春节娱乐为幌子,做局诱他爸赌博,先赢后输越玩越大。输掉了货车,还借了高利贷。正张罗着卖房子,就家破人亡了。” “人死了?”边关月惊道。 陈贵良点头:“他爸上吊,他妈喝农药。他爷爷奶奶被气死。事情闹得太大,公安介入。设局诱赌的被抓到一个,剩下的全都逃跑了。” 边关月问:“你那同学本人呢?” 陈贵良说:“辍学到羊城打工。不知怎么就走上邪路,因为持刀抢劫进去了,估计还要再蹲几年。” 边关月心里嘀咕:这都什么成长环境啊。 见她又愿意说话了,陈贵良问道:“你学籍在蓉城吧。高考还要回蓉城去考?” “嗯。”边关月应了一声。 这种反应,看来真有家庭矛盾,不愿多聊相关话题。 陈贵良开始回忆童年:“说起蓉城,我想到小时候的一首童谣。现在只记得两句了:‘马马灯儿飞下来,蓉城的姐姐要回来。’你知道马马灯儿是什么吗?” 边关月说:“小女孩的朝天辫。” “除了辫子,还指代蜻蜓,”陈贵良问,“蓉城方言里蜻蜓怎么讲?” 边关月应该也回忆起童年,脸上浮出淡淡微笑:“蓉城的蜻蜓叫丁丁猫儿。跟龙都这边一样,丁丁猫儿既是蜻蜓,也指小女孩的辫子。” 突破口再次打开,陈贵良反复试探和诱导,边关月开始主动讲一些童年趣事。 不知不觉,已到终点:龙都市火车站。 边关月惊喜道:“我对火车站有印象,小时候从蓉城回来,就是先坐火车在这里下车。不知从哪年开始,变成坐长途大巴,已经好多年没来这里。” 陈贵良同样在观察火车站,他也好多年没回这里。 故地重游,挺怀念的。 “接下来还要坐车。公交或者出租,你自己选。”陈贵良道。 “我选出租车!” 边关月斩钉截铁回答,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坐公交。 火车站外停着一串出租车,陈贵良招手叫来一辆,拉开车后门让边关月先坐。 边关月看向副驾驶位,她其实想坐那里,不习惯跟人挤后排。 犹豫数秒,边关月还是坐进了后排,但身体紧贴着另一边车门。 陈贵良见状一笑,当即关上后门,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师傅,红星街百货大楼。” 边关月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陈贵良要趁机坐在一起。咋突然变得绅士了? 而在学校的时候,陈贵良宁愿不上课,也要陪她到市里来修电脑。却又在她心怀感激的时候,带着她上了一辆破车,全程表现得就像个流氓。 陈贵良的所有举动,全在边关月的意料之外。 这都什么人啊? 几分钟后到达目的地,陈贵良付钱下车,指着破旧的百货大楼说:“龙都就挺落后的,连一家综合商场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数码广场。我表叔跟人合伙,在这里租了个铺面,既配电脑也兼营电脑维修。” 边关月没来过这里,好奇地打量几眼,第一印象是破旧不堪。 这栋百货大楼,房龄估计有好几十年。 外墙已经斑驳不堪,总感觉哪里会掉下来水泥块。 倒是电梯挺新,应该是后来安装的。 坐电梯来到四楼,陈贵良有点记不住,寻找一阵才发现表叔的店铺。 “两位要配电脑吗?”店里唯一的伙计热情迎接。 陈贵良朝里面喊道:“表叔!” 正坐在电脑前的冯涛,听到声音抬头一看,顿时笑道:“贵良,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 陈贵良笑着走过去,发现桌上有本专业书籍,不由调侃道:“学无止境啊,都当老板了还在学编程。” 冯涛说道:“我算什么老板?就一打工的。” 陈贵良掏出红塔山,分别给冯涛和伙计发了一根,指着边关月说:“我同学电脑坏了。” 那伙计一直在偷看边关月,香烟递到面前都没注意,还是冯涛拍他一下才反应过来。 冯涛二话不说,接过电脑就开始找故障。 发现电脑一直黑屏,他拿出工具迅速拆解,不到五分钟就让屏幕亮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主板接口松了。但你这屏幕摔花了要换,龙都市没有苹果的屏,需要从外地发货过来。如果你想省钱,我可以帮你找二手屏,或者看有没有兼容屏。” 边关月问道:“正版新屏要等多久?” “不太确定。快则大半个月,慢则四五十天。” 冯涛点燃那根红塔山:“苹果配件只能从鹏城拿货,价钱我还要再问问,估计在3000到5000之间。” 边关月觉得太贵:“我这个笔记本,买新的也就一万五千多。” 陈贵良适时提醒道:“表叔,你可别坑我朋友啊。” 冯涛没理陈贵良,只对边关月说:“如果你在蓉城有熟人,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过去,让他找蓉城修电脑的问问。说实话,你坐车到蓉城去修,比在我这里要快得多。” 表叔的意思很明确,他其实不太想接这单子。 麻烦! 而且是陈贵良的朋友,不方便敲太狠的竹杠。 “卫生间在哪里?”边关月问。 冯涛说道:“出门右拐,一直走到头。” 边关月立即跑去女厕所,先解决了内急的问题,又打电话给蓉城那边的同学。她的同学又联系其他同学,最后问到一个家里是卖电脑的。 “你那苹果本是什么型号?” “不知道。买的时候花了一万五千多。” “你这价位的苹果本,如果是换兼容屏或二手屏,把维修时的人工费也算进去,大概一两千块钱就能搞定,狠一点的可能要收你两三千。具体价位波动很大,需要看所换屏幕的质量。” “我要换相应型号的新屏呢?” “三五千。如果不是苹果指定的维修点,想拿正版配件非常麻烦。严格来讲,鹏城代工厂也是在非法出货,那些人冒了风险自然要赚一笔。” “谢谢,我知道了。” 边关月不是什么傻白甜,她聪明着呢,只不过平时话少而已。 一通电话打完,已知陈贵良的表叔没有骗人。 回到店铺,冯涛笑问:“怎么样?我没乱开价吧。” 边关月说:“我在你这里修。” 冯涛说道:“你要是信我,就把笔记本放在这里,等修好了给你打电话。要是不信我,就把笔记本抱回去,等屏幕发来了再联系。” “我先拿回去。”边关月道。 冯涛又说:“如果不留下电脑,要交两千块钱的预付款。防止你中途反悔不修了,一块苹果屏砸我手里可不好处理。你要不是贵良的朋友,预付款我至少收你三千!” 边关月掏出一张银联卡:“我预付三千,但要保证是正版新屏。” “小富婆啊,”冯涛调侃一句,“收据上给你写保证是正版新屏。换屏的时候,你可以带个懂行的朋友来监督。” 刷卡付款,开出收据。 边关月又留下手机号,等屏幕到了冯涛好联系她。 陈贵良站在旁边,默记边关月的电话号码。 冯涛看向自己的伙计:“你愣着做什么?只顾看美女啊,快去倒茶水!” “哦。”伙计连忙去沏茶。 “不必了。”边关月拿起电脑和书包就要走。 陈贵良说:“表叔,我们先走了。” 冯涛问陈贵良:“不多坐一会儿?” “回头再来找你。”陈贵良陪着边关月下楼。 出了百货大楼,边关月心情舒展,此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边关月说:“谢谢。” “你开心就好。”陈贵良回以微笑。 听到这话,边关月快步走去前面,背对着陈贵良展露笑容。 两人到了路边等车,边关月想到来时的遭遇,连忙提醒:“这次别再走那条路了,最颠的时候我差点吐出来。” 陈贵良幸灾乐祸:“那是在带你体验不同的人生。” 他们招来一辆出租,打车到长途客运站,这回当然是走平坦的省道。 陈贵良只买了一张票。 “你不回学校?”边关月惊讶道。 陈贵良说:“还要找我表叔谈点事。” 陈贵良陪她一起等车,直至边关月上了大巴,才远远站着挥手道别。 相距越来越远,边关月隔着车窗玻璃,一直回头看着陈贵良,直至他挥手的样子彻底消失。 旁边的座位空着无人,边关月竟有些不习惯。 她这时才想起来,全程都是陈贵良在付车钱。 这钱该还吗? 都是朋友了,似乎没必要斤斤计较,万一陈贵良不好意思收呢? 但陈贵良好像手头很拮据。 边关月左思右想,纠结了好半天,决定请陈贵良吃几次饭。 陈贵良确实没钱,此刻正在路边等公交。 舍不得打车。 再次来到百货大楼,表叔冯涛已经准备打烊了。 “这么早就关门?”陈贵良问道。 冯涛解释说:“龙都这地方太小,有钱配电脑的没几个。明天是星期六,生意估计能好些,今天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陈贵良说:“今晚我住你家。” “那我给你表婶打电话,让她多炒两个菜,”冯涛说着掏出手机,“你回来找我有什么事?” 陈贵良道:“跟你谈一笔生意。” —— (感谢风昇水祁、霸道了哥两位大佬的盟主打赏。) 0017【该怎么赚钱?】 龙都这十八线小城市,在2000年初有什么生意可做? 貌似没有。 大中型超市,在市中心已经有了几家,倒是可以搞社区小超市。但陈贵良没资金。 县城虽然没有洋快餐,但市区已经有了肯德基。 搞中式快餐吗? 呵呵,再过二十年都搞不起来。 这里是川菜三大派系发源地之一,食客的舌头非常挑剔,中式快餐谁来做谁死。 倒腾什么影碟、磁带之类,十多年前还有搞头,现在早就烂大街了。 必须着眼于互联网。 淘宝其实是首选,但不适合在这里做,快递运输无法解决。 当然也可以联系厂家直发。问题是一旦销量上去,合作厂商必然把你甩开。在一个新兴市场,你的网店品牌屁用没有,必须自己囤货防着厂家一手。 厂家直发模式,必须等淘宝竞争激烈之后才有用。 “谈生意?” 冯涛听得连连摇头:“我一个穷打工的,你也只是穷学生,我们有什么生意可谈?” 陈贵良问道:“你在这店里占多少股份?” “才20%。剩下那80%股份,都是我高中同学的,”冯涛叹息道,“为了入股,我还欠一屁股债呢。” 这位表叔,是陈贵良的姨婆(奶奶的亲妹妹)的儿子。 刚好比陈贵良年长十岁。 冯涛也是从农村走出的孩子,90年代中期毕业于大专院校。 那个时候的大专,含金量还算不错。 但冯涛在羊城和鹏城混了好几年,一直都没有什么起色。而且还受了情伤,他心灰意冷之下,选择回老家过日子,并接受父母安排相亲结婚。 直至今年初,一个高中老同学,带着冯涛搞传奇私服,赚了点钱就转行卖电脑。 冯涛给老婆打完电话,又对伙计说:“你可以下班了。” 伙计有些木讷,笑着鞠躬说再见。 等伙计走了,冯涛才介绍道:“这是我徒弟杨小龙,隔壁杨家坝村的,今年高考落榜就没读书了。现在跟着我学配电脑、修电脑,还不怎么懂待人接物,但学东西的速度挺快。” “表叔还在做传奇私服吗?”陈贵良问。 陈贵良在重生之前,虽然从事游戏行业多年,但他一直在搞运营和市场。 完全不懂技术。 如今想以小博大靠游戏赚钱,也就能打一打传奇私服的主意。 但传奇私服的发展,经历了多个阶段,陈贵良先得打听一下行情。 “刚收手不做了。”冯涛说道。 陈贵良问:“为什么不做?” 冯涛简单解释:“开私服的越来越多,竞争过于激烈。赚点小钱没问题,想赚大钱非常困难,还不如老老实实卖电脑。” 2003年的秋天,传奇私服迎来第一次繁荣期。 各种版本的私服,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竞争者太多,同质化严重,创新性不足,已不是随便捡钱的时候。 而且再过一个多月,五部委就要联合进行专项整治,吓得许多论坛和私服站长从此销声匿迹。 冯涛继续说道:“我同学都懒得在网上宣传了,只在自己的几家网吧架设私服。全都做得要死不活的,也就只能赚几个小钱。” 陈贵良又问:“以表叔的技术,能自己设计私服吗?” 冯涛摇摇头:“我自学的二把刀编程,技术也就一般般。只能购买别人的私服构架,在一些小地方修修改改。硬让我设计私服也可以,但只能做最简单那种,多添加几个功能就要出BUG。” 陈贵良有点失望,他预想中的第一合作对象,肯定是值得信任的自家表叔。 现在看来,只能换人。 陈贵良又问:“买一个私服构架需要多少钱?” “你啥都不懂还想做私服啊?” 冯涛取笑一句,还是认真回答:“几百块到几万块不等,越贵的当然就越好。” 几百的私服,肯定是大路货,毫无吸引力可言。 几万的私服,则是有各种特色,还可以根据自身想法来定制。 陈贵良现在手里没本钱,也就一点爸妈给的生活费,几千、几万的私服肯定玩不起。 他打算把氪金玩法植入进去,但自己又不懂技术。必须拉一个金主进来,再找些技术人员修改、维护游戏。 唉,早知道上辈子就该学一下编程。 现在不懂技术就挺尴尬。 陈贵良转而打听道:“表叔,能聊聊你那高中同学吗?” 冯涛说道:“他叫陶成钢,父母都是锅炉厂(央企)的工人。跟我一样,他也只考了个大专。但他脑子灵活,不知道怎么赚了几十万,前两年回到龙都开网吧。” “现在他手里有八家网吧,一个游戏工作室(搬砖打金),这个电脑铺他也有80%的股份。以前做传奇私服,也是他带着我赚钱。” 陈贵良说:“我想拜访他一下。” “你找他干嘛?”冯涛把陈贵良当成小屁孩儿。 陈贵良说:“约出来见见呗。” 冯涛仔细想想,感觉没什么影响,于是点头道:“可以,我帮你约约。但明后天都是节假日,我店里走不开人,你只能自己去找他。” “谢谢表叔。”陈贵良又递出一根烟。 “跟我还说谢?” 冯涛把烟塞到耳朵后面,起身关店准备回家。 陈贵良跟随表叔去停车场,很快就见到表叔的座驾——二手嘉陵摩托车。 “好歹也是个老板,你就开这种破车?”陈贵良调侃道。 冯涛叫苦不迭:“老板个屁。我在南方打工赚的钱,结婚时就已经花光了。今年又合伙开这家店,做私服分到的钱根本不够。再算上婚房贷款,我背着六万多块的外债呢。” 陈贵良说着吉利话:“卖电脑很赚钱,几万块而已,一年半载的事。” “但愿吧。”冯涛跨上摩托车。 表叔居住的小区挺高档,是两年前买的,当时属于全市最贵房价。每平米要1000元左右。 现在涨价了,每平米1100。 冯涛开门进屋,厨房传来炒菜的声响。 表婶林春红在里面喊道:“你们先坐,还有一个菜!” 冯涛打开电视机,一屁股坐在客厅沙发上。 陈贵良走到厨房门口:“表婶,打扰了。来得匆忙,连水果都没买。” 林春红说:“来就来呗,都是亲戚,买什么水果。” 陈贵良看着表婶背上那个小孩子,心情极为复杂。 林春红很漂亮,村花级别的。 但没什么见识,高中都没读完。她嫁给表叔的时候,甚至还未到法定结婚年龄,摆酒大半年才去补办结婚证。 目前比较贤惠。 再过几年,家里富裕了,她的心也变野了。 网恋奔现,给表叔戴绿帽子。 为了孩子,夫妻俩离婚又复婚。 再后来表叔查出胃癌,切掉半个胃一度痊愈。没过两年再度复发,表婶林春红死活要离婚,而且不顾表叔的病情,还闹着卖房卖车分家产。 表叔病逝。 表婶人间蒸发,完全不管儿子。 儿子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但爷爷奶奶又相继去世。最后,还是陈贵良的父母出面收养。 也就是说,林春红此刻背着的那个小孩子,其实是陈贵良法律意义上的弟弟。 这孩子挺懂事,后来读了军校。 “表婶,我帮你抱孩子吧,你这样炒菜不方便。”陈贵良走进厨房说。 林春红立即放下锅铲,把孩子解下来交给陈贵良。 “哇哇哇哇……” 陈贵良刚一接手,小表弟就哇哇大哭。 冯涛在客厅里笑道:“快抱过来给我,你搞不定的。” 陈贵良连忙把小表弟转手,屋里总算是清静了。 冯涛逗弄着儿子,得意洋洋道:“这孩子认生,除了妈老汉(父母)谁都不能抱。” 陈贵良顺着他说:“男孩子闹腾点好。” 冯涛讲着豪言壮语:“等以后有钱了,再交罚款生个女儿。我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也就儿女双全这点追求。” 很朴实寻常的话语,但从表叔口中说出,陈贵良听得心中感慨。 陈贵良道:“想要儿女双全,那得好好保养身体,你可以每年去做个全身检查。” 冯涛开玩笑道:“我身体好得很,就不给医院捐款了。” 陈贵良知道劝说也没用,只能等再过几年,以自己要做全身检查为借口,每年回老家拉着表叔一起去医院。 叔侄俩看着电视,一边逗孩子一边闲聊。 不多时,林春红把菜端上桌,还给他们把饭也盛好。 冯涛炫耀道:“你表婶没别的优点,就这贤惠找不出第二个。陶成钢……也就是我那高中同学,每次来我家吃饭都羡慕嫉妒,说我走狗屎运才讨到个好老婆。” “婶子确实很贤惠。”陈贵良点头附和。 林春红笑着去抱儿子:“给我吧,该吃奶了。” 冯涛拿来一瓶五粮液:“要不陪我喝两杯?这可是好酒,陶成钢送的,我平时都舍不得喝。” 陈贵良抬手按住酒瓶:“表叔,喝酒对胃不好,听说经常喝容易得胃癌。” “得个锤子胃癌,我给你倒上。”冯涛热情招待。 陈贵良只能沉默。 冯涛的酒量不错,是在羊城工作时,跑业务练出来的。 明天还要去店里忙活,他只喝了个微醺。 一顿饭吃完,冯涛带着酒意打电话: “喂,钢哥啊……是我……我有个侄子,慕名想要拜访你……他不是做生意的,还在读书呢……” “哎呀,人家是高材生,读二中的实验班,轻轻松松就能考985……就见一面呗,还能耽误你赚几百万啊……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把手机扔沙发上,冯涛揉了揉脸,对陈贵良说:“明天早上,我骑车送你去游戏工作室。你在那里慢慢等,可能要等一两个小时,反正他上午要过去一趟。” “行,麻烦表叔了。”陈贵良道。 冯涛提醒道:“他这人仗义,爱交朋友,而且极好面子。你只要给足他面子,什么事情都好说。这样讲吧,他读高中的时候,跟你脾气一模一样。为了帮朋友报仇,他有一次还提刀砍伤了人。现在变得更圆滑了,已经好多年没动手打架。” 陈贵良仿佛在照镜子,顿时乐道:“这样的人,其实挺好打交道,找准地方顺毛捋就是了。” “就是这意思。”冯涛赞同。 陈贵良又问:“他那游戏工作室做什么的?” 冯涛提起这个就想笑:“到地方你就知道了。他还给游戏工作室取了个外号,叫做‘龙都市网瘾戒除中心’。” “看来这人很有趣。”陈贵良不禁莞尔。 冯涛说道:“你还别不信。工作室才开一年多,已经给十多个学生戒掉网瘾,还有家长专门跑去给他送锦旗。” 神特么送锦旗! 陈贵良说:“表叔,借你家座机用一下。” “用吧。”冯涛靠在沙发上打盹儿。 陈贵良掏出一张写着号码的纸条,用座机拨打寻呼台:“你好,请转xxxxxx……留言‘儿子,表叔家’。” 父亲没有手机,还在用BB机。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父亲陈兴华打来电话:“是不是又没生活费了?我明天给你打钱过去。” “暂时不用,下个月再打钱也行,”陈贵良问道,“爸,家里的债还剩多少?” 陈兴华沉默数秒:“这两年,我跟你妈改行做装修,比以前在工地赚得更多。你不要操心这些,专心学习就是。大学的学费你也别管,我已经在存钱了。” “还有多少外债?”陈贵良再次问道。 陈兴华说:“已经还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不到两万。” 区区两万块债务,对2003年的农民工而言,并不是随便能拿出的小数目。 而且陈贵良即将读大学,父母还要一边打工还债,一边给他存学费和生活费。 “妈在你旁边吗?”陈贵良问。 陈兴华说:“你妈刚才在洗澡,我一个人出来打的电话。” 陈贵良道:“那你们早点休息。” “好,我挂了,”陈兴华说,“长途话费很贵,大晚上的我没去找话吧。” 话吧,就是专门打电话的小店,长途一分钟只要3毛钱。 普通店里的公用电话,打长途可就贵了。800公里内每分钟8毛钱,超过800公里就涨到1元。 为了省电话费,陈兴华没有多讲,掐着时间就给挂断。 陈贵良也挂上电话,走去沙发上躺着。 希望明天的生意能谈成,让父母早日脱离苦海,他们已经七年不敢回家。 想了想,陈贵良又回到座机前,拨打边关月的手机号。 边关月没给他留过号码。 但他今天记住了,就在表叔开收据的时候。 陈贵良的记性从小就很好。 0018【传奇源代码没泄露?】 边关月回到县城时,已然天色渐黑。 对她而言,今天的经历稍显离奇。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那么破的公交车,售票员可以全程跟乘客吵架。 她第一次知道,老家居然有那么穷的乡村,那里的老师连工资都发不起。 还有平时嘻嘻哈哈的同桌,竟也隐藏着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些都是她接触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走进黑漆漆的小巷子,边关月抱着电脑警惕前行。这里路灯坏了没人修,短短几十米的距离,让她每次晚上回家都害怕。 总算快步奔走至楼前,边关月加速上楼,站在家门口有些犹豫。 她也想跟母亲和平共处。 但每次都会吵起来,她害怕回家又要吵架。 边关月心想:陈贵良肯定没有类似烦恼。他什么都不怕,不畏惧困难。真是勇敢。 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边关月小心翼翼掏出钥匙。 刚把门推开条缝,外婆就已走过来,欣喜若狂道:“关关,你总算回来了!” 边关月从市区返程时,在车上已打过电话报平安。 “她呢?”边关月察看屋内。 外公站在客厅说:“你妈住宾馆去了,她明天就回鹏城。饭菜还是热的,就等你回来。” 边关月长舒一口气。 三人围着桌子吃饭,外公、外婆不时给她夹菜。 外公问道:“电脑修好了?” 边关月说:“换屏幕要从鹏城发货,老板也拿不准时间,新屏幕到了再联系我。” “你一个人去的?”外婆问道。 “有同学陪我去,”边关月说完又补充道,“是女同学。” 外公外婆对视一眼。 他们很清楚外孙女说谎时的微表情。 那肯定是个男同学,为了陪外孙女修电脑,今天一下午都没上课。 外公装作啥都不知道:“我年轻时也经常去市里,你们在哪里修的电脑?” “红星百货大楼。”边关月道。 外公回忆往昔:“那里是以前的市中心,整个龙都最热闹的地方。我跟你外婆确定恋爱关系之后,还专门坐车去逛过红星百货大楼。在百货商店里,你外婆给我买了条裤子,我缝缝补补穿了十多年。” 边关月笑道:“你们年轻时还挺浪漫。” “浪漫啥子哟,”外婆开始拆台,“你外公年轻的时候,也就高一点帅一点。长得再帅能当饭吃?工资都比我低一级。我那个时候不懂事,鬼迷心窍才看上他。” 外公则吹嘘道:“你看不上,有的是人看上。厂里好多女同志喜欢我,一年到头说媒的就七八个。你外婆当时心头慌得很,悄悄给我写情书,还抄了一首苏联诗,硬说是她自己写的。” “哪个给你写过情书?我反正没有写过。你莫不是老年痴呆,记忆错乱了。”外婆矢口否认。 外公争辩道:“就是你写的,你还不认账。情书在柜子里头的,要不要找来对质嘛?” 老两口围着饭桌拌嘴,听得边关月笑容灿烂。 气氛渐渐温馨起来。 吃过晚饭,又陪外公外婆看了几分钟电视,边关月回自己卧室写课后作业。 客厅里,外公把电视声音调小,免得打扰外孙女学习。 “关关是不是谈恋爱了?” “哪可能?她才转校过来一个星期。” “有点不对劲。” “慢慢观察。就算真的在耍朋友谈恋爱,你也莫要乱说话把她吓着了。” “我又不是傻的。” “……” 边关月从书包里拿出练习卷,认认真真翻书做题。 “天上的风筝哪儿去了?一眨眼,不见了。谁把它的线剪断了?你知不知道……” 手机铃声响起。 边关月接电话道:“喂。” “我是秦始皇。”这声音严肃低沉。 什么乱七八糟的? 边关月听出是陈贵良,顿时哭笑不得。 她虽然不知道打钱梗,但还是配合演出:“秦始皇不是死了吗?” “我吃了仙丹,沉睡两千多年刚刚苏醒,需要启动资金打开秦皇陵。只要取出里面的财宝,我就可以招兵买马重建大秦帝国。到时候,我封你做秦国皇后。” “秦始皇陛下,你的银联卡号是多少?” “我没有身份证,银行不给办卡。” 听到这话,边关月差点笑出声,连忙憋住笑意说:“那我该怎么把钱给你?” “星期天,你上晚自习的时候,把钱放在自己课桌抽屉里。记住,千万不要惹人注意。” “我给了钱,你能开发票吗?” “伪造票据是犯法的。女人,请注意你的素质!” “那你收钱不认账怎么办?” “我会给你一件信物。持此信物,如朕亲临。” “好,我明天就去取钱。” “周末见!” 说完这句,陈贵良就把电话挂了。 边关月不由嘴角翘起,带着笑意自言自语:“憨包!” 这个同桌就好离谱,连打电话都神经兮兮。 她突然不想做题了,趴在写字桌上发呆,回忆今天那辆疯狂的公交车。 …… 陈贵良挂掉电话,坐在沙发思考一阵:“表叔,借一下纸笔。” “自己去书房拿。”冯涛正在带孩子。 这套房子118平,开发商挺实诚的,几乎没有公摊面积。 书房里有一个大书架,放着各种计算机、互联网相关书籍。还有一台电脑,表叔自己配的。 抽出几张A4纸,陈贵良打算写点东西。 他一没资金、二没技术,只能提供运营思路跟人合伙。第一要务是防备对方过河拆桥吃独食! “黑暗森林法则”可以运用一下,敢吃独食就谁都别玩了。 还得把表叔也拉进来,那个陶成钢如果吃独食,又或者在分红之时做手脚,就等于把表叔这老朋友也得罪了。 冯涛逗弄一阵孩子,又洗澡祛除了酒气,便来书房看陈贵良在干啥。 那张A4纸上,全是氪金套路! “你想把这些弄进私服里?”冯涛问道。 陈贵良说:“是啊,靠这些就能火。” “不可能,”冯涛连连摇头,“如果贸然大规模修改游戏,肯定BUG多得根本跑不动。” 陈贵良怀疑是表叔技术不行:“增加一些功能而已。” 冯涛举例道:“有一个叫乐剑的牛人,开发出洗红名的功能,刚上线时都搞出了BUG。你整那么多功能进去,可比洗红名困难多了,在技术上就是一个大难题。” 陈贵良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个时候的传奇私服,连添加洗红名功能都得牛人出马? “有了源代码,不是随便改游戏吗?”陈贵良问道。 冯涛反而很吃惊:“你有传奇源代码?” 陈贵良愈发迷糊:“《传奇》的源代码,不是去年就已经泄露?” 冯涛无语道:“谁跟你说《传奇》源代码泄露了?去年流出的,只是国外的服务端程序。现在做传奇私服,靠的是修改登录器IP。” 陈贵良:“……” 这纯属媒体的锅,陈贵良被骗了二十年。 当然,也可能是盛大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把自己搞成受害者博取舆论同情,再借此跟韩方争夺《传奇》控制权。 陈贵良又问:“国内那些传奇私服,怎么修改游戏功能?” 冯涛解释道:“最初是通过逆向工程进行定位,修改二进制主程序文件来实现。两个多月前,有个叫CNE的游戏小组,推出了一款私服修改精灵,让私服的制作和修改变得更简单。” 说到这里,冯涛抱怨道:“就是因为那个修改精灵,导致现在传奇私服满天飞,竞争激烈不好赚钱我才不干了。” “草!” 陈贵良忍不住爆粗口。 《传奇》源代码泄露,那属于后来的事情。 捣鼓私服的民间大牛们,通过一次次的逆向工程,最终由翎风工作室复现源代码。随即就遭到盛大官方重点打击,翎风工作室被迫解散时,将《传奇》源代码报复性公开。 距离现在还早着呢。 目前想要更改或添加私服功能,从技术层面而言非常困难。当然,也可以说不困难,但需要花时间慢慢磨。 这个意外情况,打乱了陈贵良的计划。 重生者并非全知全能,因为很多公开信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他想把氪金页游的套路,植入《传奇》私服捞一笔。 但问题是植不进去! 什么签到系统、排名系统、抽奖系统,很难直接往私服里面塞。 咋办? 陈贵良还信誓旦旦要跟陶老板谈生意呢。人都约好了,可谈个屁啊。 必须改变一下思路。 0019【打牌不一定要用王炸】 后世的氪金系统,放在此时属于王炸。 但没有王炸就不能打牌吗? 不需要领先市场太多,只需稍微领先一点点,就能在当前各种私服当中杀出! 陈贵良决定先研究市场,当即打听道:“表叔,现在流行什么传奇私服?就是跟官方比起来,升级速度、武器装备有多变态?” 冯涛说道:“多数都是把升级速度、装备爆率稍微调高。至于装备方面,现在最流行的新玩法,是把《传奇3》的东西移植过来。” 后世的传奇私服有五种,即:仿盛大、轻变、微变、中变、超变。 不同时期的玩家,喜欢的类型也不同。 按表叔的说法,现在流行仿盛大、轻变和微变。 不能只是听闻,还得亲身体验一下。 “表叔,我想玩《传奇》私服,现在哪一款最火爆?”陈贵良问道。 私服版本变化很快,冯涛也搞不清楚。 他让陈贵良起开,自己坐到电脑面前,迅速打开一个论坛说:“这是7GG论坛,最开始不做私服,现在却是国内最大的私服基地。” “但技术最好的不是他们,乐都论坛的牛人就特别厉害。17577论坛最受菜鸟喜欢,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随便学两三个小时,就能架设他们提供的私服版本。” “我最喜欢的牛人叫noyeys,他开发的新功能、新技术,经常无私拿出来分享……” 冯涛如数家珍,点评着各大论坛和技术大牛们。 陈贵良见他说得起劲,也不好意思去打断。只能附和着陪表叔吹牛逼,顺便记下那些论坛和牛人的名字。 冯涛选择一款比较火的私服,一边下载一边继续胡侃,口若悬河讲了半个钟头,书房外传来表婶的声音:“该睡觉了!” “来啦,来啦。” 冯涛扔下鼠标,对陈贵良说:“你自己玩,我先睡觉去了。” 这款私服,已快要下载完毕,但陈贵良的注意力,却转移到那些论坛上。 他认真浏览各种热帖,研究当下的私服玩家,并记录在A4纸上进行总结。 热帖主要内容总结如下: 第一,抱怨盛大官方,说官服的新地图没意思,玩几天就索然无味懒得浪费点卡。 第二,骂《传奇世界》是垃圾。 第三,吐槽现在的私服没新意,上千款私服全都大同小异,私服站长们只晓得捞钱。 第四,抱怨推出新功能的私服BUG太多。 第五,赞美无私分享技术的牛人,痛骂那些捂着技术卖钱的牛人。 陈贵良等第一款私服下载完毕,又继续下载第二款比较火的。 他注册登录第一款,迅速进入游戏。 发现升级速度贼慢,估计只有正版传奇的两三倍。 陈贵良升了几级就不再打怪,而是往各大安全区跑,查看顶级玩家的装备。 再通过公共聊天框的内容,基本可以断定:这款私服靠卖六大重装和怒斩、龙牙、逍遥扇赚钱。 甚至还有舍不得花钱的白嫖玩家,用人妖号在公屏疯狂找老公,只求土豪玩家送“她”一把逍遥扇。 陈贵良笑着在A4纸上记录:普及重装版本前的所有装备,人人都穿得起天魔神甲,人人都用得起龙牙怒斩。精神扶贫。 卸载掉这一款私服,陈贵良又安装第二款。 第二款挺有意思,卖点是移植《传奇3》的装备。还移植《传奇3》的贴图,对私服进行局部美化。但又无法做到整体美化,乍看上去就挺别扭,整出一个四不像缝合怪。 升级速度同样很慢,可能是正版传奇的四五倍。 陈贵良在A4纸上写道:升级速度可以比正版提升二十倍以上,《传奇3》顶级装备修改为变态数据。靠卖变态装备赚钱。 做私服的基本思路就确定了,即搞一款超级变态传奇出来,给此时的小白玩家们长长见识! 陈贵良关掉电脑,坐在桌前长时间思考。 如果空口白牙的跟人合作搞私服,就算合作者不过河拆桥,恐怕自己也分不到多少利润。 得想法子,空手套白狼,先搞到一笔钱! 当然,搞不到就算了,能赚一点是一点,谁让自己没技术没本钱呢。 把全盘计划认真捋一遍,陈贵良开始伏案写东西。 足足写到大半夜才去睡觉。 …… 次日,清晨。 冯涛来到书房拿挎包,只见那张电脑桌上,摆着一沓写满文字的A4纸。 他好奇地看了两页,便不感兴趣放回去。 “贵良,起床吃饭了!” 林春红在客厅里喊。 不多时,三人围桌吃早餐。 冯涛随口问道:“你写的是游戏策划案?” 陈贵良说:“没那么细,只是一些游戏理念和创意。我打算卖给那位陶老板。” 冯涛认为这是高中生的异想天开,取笑道:“他一个开网吧的,又不自己做游戏,买你这些东西干嘛?” 陈贵良并未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半真半假道:“陶老板能看上最好,看不上我也没损失。碰碰运气而已。” 冯涛说道:“我看标题是《免费游戏及运营模式》。游戏都免费了,还怎么赚钱?” 陈贵良笑道:“传奇私服不就是一种免费游戏?” 冯涛反驳说:“不一样。私服是靠低廉成本,才能偷偷摸摸赚点钱。如果开发或代理一款免费游戏,恐怕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哈哈。”陈贵良没法解释。 在《征途》爆火之前,没人相信免费游戏能赚钱。 或许有人相信,但越是大公司,就越不敢冒险。 藏着掖着也没意思。 创意这种东西,过期就作废,能快速变现一笔小钱都算赚了——仅仅再过两三年,A4纸上的大部分创意,都会被史玉柱给搞出来。 陈贵良现在是个穷光蛋,如果等他赚到第一桶金,再用氪金理念自己做游戏,在时间上是根本来不及的。 肯定会被《征途》给抢先! 所以,先扔出来试试。 实在不行,借着参加新概念作文决赛,去沪上找几家大公司兜售。 虽然很可能会失败,但万一成功呢? 反正属于无本买卖,而且可以广撒网货卖多家。 至于今天去谈生意,那套氪金理念,只是陈贵良用来投石问路的。 否则的话,真要忽悠一个十八线城市的小老板去开发游戏? 这难度恐怕不亚于把脑白金卖给史玉柱。 “你们在说什么?”林春红好奇问。 冯涛笑道:“贵良写了一套游戏概念,可以用来开发网络游戏,他打算今天拿去卖给钢哥。” 林春红说:“做游戏很花钱吧?陶总有那么多钱吗?” “这不是钢哥的钱够不够的问题,”冯涛详细解释道,“你手里的所有资产,加起来也才几百万。一个高中生,拿着几张纸过来,说按这个做游戏能赚大钱。你愿意把那几张纸买下,再卖房卖车豁出身家去做游戏吗?” “不可能。”林春红连连摇头。 紧跟着,她又补一句:“就算我要做游戏,也不会买下那几张纸。反正都是写在纸上的,用脑子记下来就可以了。” 陈贵良笑了笑。 在他眼里,只有做不做游戏的问题,没有做了游戏却不给钱的道理。 对方如果真敢那么干,谁坑谁还不知道呢。 大不了在游戏论坛公开A4纸的内容,再打印几十份给各大游戏公司寄过去。 总有大公司能看到价值,提前把类似游戏做出来。 到时候,陈贵良只是拿不到钱而已,赖账者则可能投入几百万血本无归! 两败俱伤。 一个伤到了头发,另一个被砍掉脑袋。 陈贵良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 [关于02年意大利服《传奇》泄露事件,网上流传的文章、帖子和视频,如果是那种泛泛而谈的,全都一口咬定“源代码泄露”。] [但真正涉及具体人物、站点和技术的干货帖,却是说“服务端程序”(包括配置文件和脚本)泄露。还有个别当年做过私服的,明确表示在翎风工作室解散前,传奇源代码从未完整流出过。] 0020【网瘾戒除中心】 吃完早餐,陈贵良跟着表叔下楼。 摩托车行驶到一所学校附近,冯涛指着前面的楼房说:“工作室就在里面。” 老房子没有电梯,五楼硬爬上去。 站在一扇房门外,冯涛叮嘱道:“遇到人要懂礼貌,尤其是钢哥和杨哥。你不能学我喊哥,毕竟隔着辈分,可以喊他们陶总和杨总。” “知道了。”陈贵良很听话。 在冯涛眼里,陈贵良只是一个半大孩子。 他认为谈生意什么的纯属扯淡,无非少年人的大言不惭而已。 他答应带陈贵良来游戏工作室,也不过是让侄子长长见识,顺便玩一玩游戏度过周末。 冯涛继续吩咐道:“进去以后,不要乱摸乱碰。如果想打游戏,就先问一下杨哥,他找机会给你腾电脑。” 陈贵良一副老实孩子模样:“我记住了。” “咚咚咚!” 冯涛这才敲响房门。 一个烂鸡窝发型的少年,揉着惺忪睡眼把门打开:“你们找谁?” “我是你们老板的朋友。”冯涛说道。 少年不再言语,打着哈欠放他们进去。 好家伙! 陈贵良刚进门就差点被熏出来。 屋内烟雾缭绕如同仙境,除了非常浓烈的烟味,还夹杂着泡面味、脚臭味、汗臭味、霉臭味! 沿墙壁摆着一台台电脑,每台电脑前都坐着年轻人。 也有趴着的,已经睡着了。 他们在玩当下最流行的各种网络游戏,日复一日机械式的打金升级。 任何爱好变成工作,都将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 游戏也如此。 他们不像网吧里的玩家那样兴奋,一个比一个表现得消极萎靡。 冯涛说道:“大部分都是沉迷网络游戏的未成年,他们听说这里可以免费玩游戏,而且每个月还有工资拿,就兴冲冲跑来报名打金。两班倒,十二小时工作制,期间可以吃饭上厕所。累了想睡觉也行,但每天有保底任务,完不成会被扣工资。” “果然是网瘾戒除中心。”陈贵良感慨。 冯涛好笑道:“干得最短的一个,只来了两天就消失,连工资都没回来要。今年初有个高三学生,就在这里把网瘾戒了,乖乖回到学校读书。虽然只考了个大专,但他家长还是送来锦旗。你看那边墙上。” 陈贵良转身抬头看去,只见锦旗上绣着几行字:挽救迷途少年,恩情铭记心间——家长胡国刚敬赠。 好鸡儿扯淡! “欢迎冯总莅临检查。”里屋走出一个青年,脚上踩着人字拖,嬉皮笑脸过来打招呼。 冯涛笑呵呵说:“杨总发财啊。” 青年说道:“我发个锤子的财,一天到晚尽遇烂事。” 冯涛介绍说:“这是杨宇辉,我高中同学。他跟陶总一起合伙开工作室。” 陈贵良听明白了。 幕后大老板陶成钢,拉上高中同学冯涛,合伙开店卖电脑。又拉上高中同学杨宇辉,合伙搞游戏工作室搬砖。 “这是我侄子陈贵良,县二中的高材生,轻轻松松考重点那种。” “杨总你好。” “你好,你好,到里面坐。这外面味儿大。” 里面有一间小房子,是杨宇辉的办公室。除了一台电脑,还摆着一张行军床。 “抽烟不?”杨宇辉递过来一根红塔山。 陈贵良随手接过:“谢谢。” 杨宇辉又抛给冯涛一根烟,给自个儿点上抱怨说:“老子都不想干了,这帮青勾子娃儿难管得很。隔三差五还有家长来闹,前两天差点把我的电脑砸了。” “钱难赚,屎难吃,再忍忍嘛。”冯涛劝道。 杨宇辉又是一阵抱怨,看得出他跟冯涛交情甚笃。 陈贵良默默坐在旁边。 没过多久,外面热闹起来,却是另一批少年来换班。 杨宇辉对陈贵良说:“你在这里慢慢等。我要检查他们昨晚的绩效,再带他们下楼去吃早饭。” 陈贵良起身相送:“杨总请便。” 冯涛也走了,他要去店里做生意。 陈贵良闲得无聊,细细观察这间办公室。 很快他拧开水龙头,接了一壶自来水,去浇窗台上快要渴死的仙人球。 一直等到上午快十点,老板陶成钢都还没来。 陈贵良忍受着工作室的恶心味道,跑去外面看那些网瘾少年打金搬砖。 看了一阵,陈贵良问:“《传世》没有脱机升级外挂吗?居然还在靠人工代练。” “你想得倒美。” 杨宇辉叼着红塔山猛吸,以毒攻毒对付那些二手烟:“《传世》才上线一百多天,很多外挂都还没弄出来,而且盛大打击外挂的力度也很大。前段时间,出了个隔空取物外挂,没过两天就给彻底封了。” 陈贵良走到角落里,在一台电脑前停下:“这是《梦幻西游》?” “陶总通过朋友找关系,搞到两个首批内测名额,”杨宇辉说道,“目前已经内测了9天,虽然BUG还很多,但这游戏估计要火。哪个游戏火,我们就入驻哪个。” 陈贵良猛然想起那位“中国首父”,就是靠这款《梦幻西游》崭露头角。 偶像啊! 那位中国首父,公开征召年轻美女给自己生娃,明码标价生一个奖励多少钱,他的人生小目标是生满五十个。 截止陈贵良重生之日,中国首父已微博晒出13个娃,并自称另外还有十多个没晒。 女拳打不过他。 杨宇辉平时吃住在工作室,整天面对着一群网瘾少年,估计已经很久没跟正常人交流。 所以他的话比较多,主动给陈贵良介绍各种游戏。 “这是《传奇3》,羊城光通代理的,”杨宇辉咒骂道,“羊城光通就是傻逼,从韩国代理的游戏,硬要自己出手删改,BUG比《梦幻西游》还多。前几天突然取消月卡,玩家已经跑了一半。金币和装备价格暴跌,把老子坑得措手不及,现在都还剩一些没脱手!” 陈贵良笑道:“白菜价大甩卖吧,再拖下去就彻底没人买了。” 杨宇辉吐了个烟圈:“再等等。人先撤出来,账号和装备不动。羊城光通的虚拟卡上线之后,说不定还能挽回些损失。” 只能说,羊城光通是一家神奇的公司。 每个月都会出现逼走玩家的骚操作。堪称花式作死! “咿呀!” 外面的破门被打开,陶成钢带着女朋友来了。 他女朋友的年龄很小,估计还是个学生妹。一小撮头发挑染成彩虹色,刚进门就捂着鼻子退出去:“老公,里面味道好大,我就不进去了。” “那你回车里等着。”陶成钢的语气有点不高兴。 这个游戏工作室,也是他的心血之一。 兴冲冲带着女朋友来巡视江山,结果女朋友嫌他的江山太残破。 “钢哥,你狗日的总算来了!”杨宇辉笑嘻嘻过去迎接。 陶成钢掏出一盒中华,隔空给他扔过去做奖励。 杨宇辉顺手把华子揣兜里,介绍道:“这是冯涛他侄子,已经等你半天了。” 陈贵良上前握手:“陶总好,冒昧打扰。” 陶成钢在握手的同时,迅速打量陈贵良一番—— 第一印象就是穷学生,全身上下加起来,顶多就值一百来块。 劣质外套的袖子都洗毛了,肘后还破了个洞。 大腿侧方的裤子线缝,开裂之后自己缝合,歪歪扭扭活像条蠕动的蜈蚣。 鞋子倒是没那么破旧,但也就三五十块的杂牌。 但是,面色沉稳,举止从容。 工作室里有几十个网瘾少年,他们全都比陈贵良穿得更好。但如果从气质方面比较,陈贵良仿佛站在云端,而网瘾少年们则埋在土里。 陶成钢又掏出一盒中华,塞进陈贵良手心说:“你表叔是我朋友,论起来你也算我的晚辈,这包烟就当是见面礼了。” 把自己当成打秋风的? 陈贵良笑道:“那我也得回陶总见面礼。” “你准备送我什么?”陶成钢问。 陈贵良道:“一场富贵。” “哈哈哈!” 陶成钢瞬间被逗得大笑,这话让他想起幼时听的评书,心里也不怎么当回事儿:“去里面办公室再说,这外头的味道确实挺大。” 杨宇辉跟着他们进去,直接往行军床一趟,四仰八叉说:“钢哥,你又换女朋友了?这个还在读书吧?” “旅游职中的校花。”陶成钢得意炫耀。 杨宇辉顿时咬牙切齿:“老子要去举报你残害未成年少女!” 陶成钢说:“成年了,不犯法。” 杨宇辉绕半天终于说出目的:“让你女朋友给我介绍一个女同学。不漂亮的我不要!” “没问题,星期一带你去职中随便挑。”陶成钢笑着说。 “这还差不多。”杨宇辉闭眼睡觉。 陈贵良一直在默默观察。 眼前这两人的交流方式,让他对陶成钢的印象颇佳。 虽然有钱,但没架子。 而且富贵之后,还带着老朋友一起发财。 陶成钢转动电脑椅,面对陈贵良坐着,跟逗小孩一样问:“小伙子,你有什么富贵送给我啊?” 陈贵良丝毫不提做私服的事情,只掏出开发氪金游戏的A4纸:“陶总可以先看看。” 陶成钢随手接过来。 一个穷学生而已,就算再沉稳老练,能拿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要不是看在冯涛的面子上,陶成钢都懒得见陈贵良一面。 陶成钢扔给陈贵良一根华子,他自己也点一根叼上,埋头看那几张纸上的东西。 免费游戏理念及其运营模式? 刚开始,陶成钢只是随便看看,没过一会儿就陷入沉思。 看着看着,他把还剩半截的华子摁灭,从第二页又翻回第一页重读。 陈贵良见他那副模样,顿时感到有些惊讶: 老子就试试而已,真实意图是做私服。你不会真要赌上身家,自己开发一款氪金游戏吧? 0021【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陶成钢聚精会神,一边阅读,一边思考。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他才放下那几张A4纸。 陈贵良立即拿回来,对折两下揣进自己兜里。 陶成钢见状哑然失笑,随即问道:“你这些东西很有想法。为什么不找大公司?” 陈贵良说:“那些大公司,连门往哪边开我都不知道。就算找到某个高管,估计也会被他们吞了创意。” 陶成钢问:“你就不怕我吞你的?” “表叔说陶总仗义,肯定不会干那种下三滥的事,”陈贵良笑着恭维,又绵里藏针说,“如果陶总不买,我就再去找大公司试试。” 陶成钢当然听得出话里话,这是陈贵良在威胁他。 他如果真下定决心开发游戏,反而还得担心陈贵良乱来,搞出一个货卖三家那才郁闷。 对于陈贵良而言,只要能收到钱,就没有乱搞的必要。 在现实当中,靠游戏创意博出位的,代表人物便是那位中国首父。 一个初中毕业的打工人,因为参与《大话西游2》的内测,写了30多页问题反馈和改进意见,就被任命为《大话西游1》的策划,接着又担任《梦幻西游》的核心策划。 草莽时代。 但这些的前提,是此人做过《大话西游1》的客服,被安排参与内测也属于本职工作,他的意见能有效反馈给网易高层。 若是换成一个高中学生,贸然跑去大公司兜售游戏理念,恐怕会被保安给当场轰出去。 而且陈贵良的游戏思路,如果被哪家大公司采用,估计也很难换来多少现金。顶多能像中国首父一样,被大公司邀请到策划部门任职。 陈贵良谋求的,并不是去大公司任职。 他以后要自己开公司。 “你在县二中读书?”陶成钢不谈正事,转而跟陈贵良闲聊。 陈贵良说:“高三,文科实验班。” 陶成钢道:“高材生啊。我妹妹也在二中读书,她只读了个普通班。” “都差不多,能考上二中,成绩肯定很好。”陈贵良说道。 他们看似在闲聊,实则已进入谈判状态。 陶成钢以长辈的口吻,继续探底:“你老家哪个区县的?” 陈贵良说:“富世县姚家乡。” “那边有个古镇,我去玩过,”陶成钢问道,“我开车路过的时候,中途遇到一个姚家桥。是不是就在那里?” 陈贵良说:“桥头就是乡场。我初中母校在附近的山上。” 陶成钢笑道:“下次我再去古镇玩,就请你来做向导。” “荣幸之至。”陈贵良说。 两人坐在办公室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杨宇辉打盹儿一阵,跑去外面工作室,盯着网瘾少年们搬砖,顺便完成一些游戏交易。 见陈贵良始终陪自己闲聊,完全不谈游戏方面的事,陶成钢已经明白陈贵良不简单。 谁先开口谈生意,谁就落入下风。 因为这笔交易很非主流,双方互相忌惮,麻杆打狼两头怕。 陶成钢说道:“你那些东西很有趣,但我没有做游戏的打算。” “买卖不成仁义在,今天很高兴认识陶总,”陈贵良以退为进,“等放寒假的时候,我再去沿海走一趟。魔都、羊城、鹏城、杭城……这些大城市都有游戏公司,或许哪家对此感兴趣呢。” 陶成钢则说:“那些大公司都很保守,而且只知道代理外国游戏,公司高层甚至连游戏都不玩。你这免费游戏的思路太过大胆,他们是不会冒险投资的。” “谁知道呢?或许就瞎猫碰到死耗子了。”陈贵良笑道。 陶成钢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起身说道:“你先坐会儿,我去工作室看看。” 陈贵良被晾在办公室。 陶成钢走到外间,立即掏烟点上,他需要冷静思考一下。 他是开网吧的,也搞过一段时间传奇私服,目前还在经营游戏工作室。他对玩家的心理非常了解,如果按陈贵良的创意,做一款游戏出来很可能大爆。 这种嗅觉,是大公司高层不具备的。 大公司的精英们不缺钱,反而把时间看得很宝贵。他们只会觉得,玩游戏充点卡很正常,办一张月卡也就几十块钱,氪金模式反而会破坏游戏平衡性。 而底层玩家的视角呢? 哇,这个游戏是免费的,不用充值点卡月卡,我就可以一直砍怪一直玩。 后世的玩家,觉得砍怪很枯燥。 而此时的绝大多数玩家,能不花钱砍怪就是一种幸福! 陶成钢做过传奇私服,他能够想象一款免费游戏,可以吸引来多少白嫖党。有了海量白嫖党的加入,真正的付费玩家也就能留下了。 更何况,陈贵良给出的一大堆氪金套路,把陶成钢这个做生意的看得头皮发麻。 但问题来了,陶成钢并非真正的大老板,只不过是偏远城市的小富翁。 如果想自己开发游戏,就必须赌上全部身家,而且初期资金依旧紧缺。 要赌吗? 万一失败怎么办? 除此之外,他还担心陈贵良乱搞。 担心自己游戏开发到一半,陈贵良又把这套创意卖给大公司,他可跟大公司拼不过运营能力。 看到陶成钢站在角落发呆,杨宇辉问:“钢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 陶成钢说道:“你二十八还不结婚,家里就不催吗?” “你还不是没结婚,”杨宇辉没好气道,“我天天窝在这破地方,哪还有时间去找女朋友?” 陶成钢自言自语道:“是啊,我也没结婚。” 八家网吧,如果陆续卖出去,差不多能卖三百万左右。 一套房子、一辆新车,抵押或者贱卖掉,也能到手二三十万。 手里还有近四十万现金,是他准备再开一家网吧的钱。 远远不够啊。 或许也能做出一款游戏,但初期运营和宣发却没钱。 还得去拉投资才行! 游戏开发团队反而很好找,陶成钢跟那些私服技术大牛都认识。他可以忽悠那些大牛加入,然后让大牛们再拉人进来。 不需要把游戏做得多华丽,即便是一款垃圾游戏,靠陈贵良那套思路也能火爆! 陶成钢的赌性很大。 说得好听些,就是敢打敢拼。 他父母只是龙都市的央企普通职工,虽然从小不愁吃穿,但也没钱支持他创业做生意。 这家伙1996年大专毕业,运气着实有些不好,正好碰到大专不再包分配。 父母托关系安排他进锅炉厂(央企),当时塞钱花了足足5000块,领导承诺干满一年给他转正。 结果只在锅炉厂干了三个月,陶成钢就主动辞职,跑去沿海地区自己闯荡。 他前后换了好几份工作,1998年夏季入职斯达康,在长三角地区推销小灵通。半年之后,他又毫无征兆的辞职,转行在三四线城市代销IC电话卡。 仅仅两年时间,靠着代销IC卡,陶成钢赚了七八十万。 这门生意,市场渐渐饱和,陶成钢又回老家开网吧。接着搞传奇私服,搞游戏工作室,还跟冯涛一起合伙卖电脑。 他本想弄一个网吧连锁品牌,结果陈贵良突然甩出一套游戏创意。 陶成钢心动了。 甚至有点热血上头! 这种感觉很像他当初打工推销小灵通,却无意间发现IC卡在三四线城市属于蓝海一样。 值得赌上身家和前程。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真到了资金耗尽那天,他还可以去找老东家斯达康。 这家公司钱多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投! …… 重新走进办公室,陶成钢发现陈贵良正在混论坛。 而且,操作异常离谱。 有一个叫absolut(刘嘉俊,起点远古白金作家)的网友,在萌芽论坛发帖怒喷郭小四是娘炮,引发“倒郭派”和“挺郭派”的激情骂战。 陈贵良在干嘛呢? 全程拱火! 却是陶成钢一直不回来,陈贵良实在闲得蛋疼,临时注册好几个论坛账号。 第一个账号发帖道:“你们这些骂小四的,都是因为嫉妒。小四是当代大文豪,才华超过李白杜甫。就算唐宋八大家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们小四一根吊毛。” 这话把“倒郭派”给刺激到了,瞬间就招来一大堆怒喷的。 陈贵良又迅速切换账号:“抄袭狗还有脸称文豪?老子要是自费出版《唐诗三百首》,换个作者名是不是就变诗仙了?” 敲下回车键,陈贵良再度切换账号。 陶成钢站旁边看了一阵,表情哭笑不得。这都什么神经病啊? 陈贵良居然还转头问他:“陶总要不要来玩会儿?很有意思的,跟小时候用鞭炮炸屎一样。” 好形象的比喻…… “咳咳!” 陶成钢清了清嗓子:“这些游戏创意,你打算卖多少钱?” “三十万。”陈贵良狮子大开口。 陶成钢说:“你知不知道龙都市的平均工资是多少?” 陈贵良道:“几百块。” 陶成钢又问:“你知不知道龙都市最贵的房子单价多少?” “不清楚。”陈贵良回答。 “才1300,”陶成钢说,“龙都市今年新修的小区,单价最高才每平米1300。你张口就要30万,能买两套一百多平的高档商品房。我一家网吧才投资三四十万!” 陈贵良道:“那就25万。我承诺把那几张纸卖给你之后,不再去找任何一家大公司。” “顶多值一万块钱。”陶成钢从脚脖子处砍价。 陈贵良一边发帖一边说:“20万。我再给你一些详细建议,那几张纸写得还不够明白。比如游戏托什么的。” “游戏托?”陶成钢第一反应是跟医托、酒托差不多。 噼里啪啦打字之间,陈贵良又切号发了个引战帖。 他放开键盘说:“你这个工作室不要解散,让他们到游戏里去当托。其中一些人伪装成妹子,跟土豪玩家们搞网恋。再让一些人,给土豪玩家们做小弟,互相之间拉仇恨打架。有了女人、兄弟和仇敌,爱恨情仇直接给他拉满,还怕土豪玩家不花钱提升战力?” 陶成钢看着论坛里的引战炸屎贴,再仔细思考陈贵良说的游戏托。 异曲同工。 好鸡儿有道理! 这个高中生,脑子是怎么长的? 但还是不足以让陶成钢乖乖掏钱,他看着继续发帖的陈贵良:“你还有什么好点子?” “抽奖呗。” 陈贵良敲下回车键说:“私彩还没被限制的时候,路边摊到处是摸彩票的。就连进城卖菜的农民,都忍不住要去摸两张。” “你在游戏里搞一个抽奖系统。不管玩家充没充值,每天都可以免费抽奖一次。靠每天一次的免费抽奖吸引玩家,第二次再抽奖就得花钱。设定一些极品装备,在抽奖界面展示出来,连续抽奖次数越多,抽中好东西的概率就越高。再搞什么十连抽、二十连抽,弄个好东西做连抽保底……” 陶成钢回忆起90年代路边抽奖的疯狂场面,心想:只是这个抽奖系统,都能把游戏玩家给搞上头。 “还有呢?”陶成钢继续打听。 陈贵良却不再说了:“跟游戏抽奖一样。刚才那两个点子,属于免费赠送,剩下的就得花钱了。陶总只要给了钱,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陶成钢沉默思考。 0022【好戏才刚开始】 有些概念早已司空见惯,但想戳破窗户纸却很难。 “托”这种生物,十年前就已遍地都是。 饭托、酒托还好一些,医托此时简直人人喊打。 不管你去哪家公立医院,里里外外到处都是托。 有的医托,把病人骗去私营医院或诊所,一点小毛病都能掏空你口袋。还有的其实在推销保健品,忽悠绝症病人不要看医生,吃了他们的东西包治百病。 抽奖也一度非常疯狂,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根本无法想象那种场面。 私彩最猖獗的时候,甚至发展到偏僻乡镇。 农民挑着菜去乡里赶集,都能遇到一堆搞私彩的。再安排个彩票托抽出大奖,气氛立即就烘托起来,无数农民掏出血汗钱去抽奖。 由于影响过于恶劣,私彩已被严厉禁止,但一直都无法彻底禁绝。 就在去年,陈贵良读高二的时候,国庆放假跑去市里玩耍。短短几百米的街道,居然有十几家搭台卖私彩的,还请来“刘德华”、“张学友”吸引人气。 其实就是明星模仿秀,但他们假货拿来当真货宣传,提前半个月就说刘德华、张学友要来。 人们蜂拥而至。 陈贵良有一个小学同学,初中毕业就去火锅店打工。辛辛苦苦存了两年的钱,摸彩票一个小时就摸完了,只抽中许多洗衣粉、保温杯之类。 上头了啊,那气氛根本扛不住。 陈贵良记得非常清楚,一个衣衫破烂的农村老头,被请上台接受主持人采访。老头全程傻笑,话都讲不清楚,只说自己随便掏两块钱,就抽中了整整五万元大奖。 采访还未结束,无数看热闹的市民就冲过去抽奖。 陶成钢自然知道去年国庆节的事情,其中两个私彩老板他还认识,其余私彩老板全他妈南方跑来的。 用“刘德华”、“张学友”做宣传,就是那些南方老板的鬼主意。而本地老板,则帮忙打通一些关节,免得抽奖抽到一半被抓了。 一想到要在游戏里搞抽奖,陶成钢彻底坚定开发游戏的决心! 他也不再追问什么金点子,而是笑眯眯说:“小兄弟,要不要加入我的公司,我们一起创业做游戏。不用你拿出现金,就以那套游戏概念入股,给你折算成一些公司股份。” “我还要读书,明年就高考了。”陈贵良婉拒。 陶成钢继续忽悠:“我这边筹备工作就得小半年,正式做游戏的时候,你也差不多该进大学了。一边读书,一边创业,两不耽误。你想想啊,你还没走出校门,就已经是游戏公司股东。你在学校得多风光啊,校花都要主动倒追你。” 这话对年轻人的杀伤力极强。 陈贵良如果不是重生者,恐怕当场就会答应。 “我需要现金,家里还欠着债呢。”陈贵良有自己的创业思路,而且不愿意被别人给主导。 重生前他创业成功,却遭遇股东内讧,这事儿让陈贵良心头膈应。 这辈子必须自己控股! 再说了,陶成钢不一定能成功,有很大几率血本无归。 一计不成,陶成钢又提起自己的大学生涯,说那些女大学生一个个嫌贫爱富。 陈贵良充耳不闻,继续切换账号发帖引战,把萌芽论坛给炸得屎尿乱飞。 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让陶成钢非常无语。 他甚至害怕今天不把A4纸买下来,陈贵良转头就跑去卖给大公司。 陶成钢终于再次还价:“一口价5万,但要分期支付。今天可以给你1万,明年七月再给你1万。剩下的3万,明年底一次性付清。” 陶成钢的意图很简单,用尾款把陈贵良拖住,防止陈贵良到处卖创意。 他觉得4万元的尾款,足够稳住一个高中生。 陈贵良却是愈发吃惊:这家伙真愿意掏钱做游戏?赌性着实有点大啊! 惊讶归惊讶,谈判还得继续。 陈贵良摇头:“5万太少。” “你给个实在价。”陶成钢说。 “18万。” “8万块,痛快一些!” 双方讨价还价一阵,陈贵良发现自己错估了购买力。 2003年的十多万,真就是一大笔钱,想空口白牙弄来很困难。 双方最终议定为10万,这对陈贵良来说纯属意外之喜。 他在来之前,就没想过能成功。 “要写欠条。头款至少给5万,剩下的随便你怎么分期。”陈贵良已经做好了收不到尾款的心理准备。 他只需要这五万块做本钱,接下来跟陶成钢一起搞私服。 尾款什么的,爱给不给。 好戏才刚开始呢。 “没问题。”陶成钢一口答应。 陶成钢喊着杨宇辉的外号:“洋芋,洋芋,你的纸笔和印泥在哪儿?” 杨宇辉从外面走进来,找出纸笔和印泥拍桌上。 陶成钢迅速写好欠条,甚至还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写上身份证号码再签名按手印。 “兹欠陈贵良……” 杨宇辉埋头去看欠条,扫了一眼就目瞪口呆,挠头迷糊道:“钢哥,我也没出去多久啊。怎么你就要给这小子10万?” 陶成钢笑道:“小兄弟说要送我一场富贵。人家说到做到,我当然也得表示表示。” “到底什么情况?”杨宇辉愈发好奇。 “保密,”陶成钢合上印泥盖,对陈贵良道,“现在去银行,我把第一笔钱转给你。” 陈贵良伸手顺走整盒印泥,揣进兜里说:“借用一下。” 杨宇辉一路跟着他们,直至走到楼梯口,忍不住扯陈贵良的袖子问:“你什么东西值10万啊?” 陈贵良报以微笑:“知识就是财富。我是二中的高材生。” 转眼之间,陶成钢和陈贵良已消失不见。 杨宇辉站那儿自言自语:“二中的高材生这么值钱?” 迷糊一阵,他掏出手机,给冯涛打电话。 “喂,冯老二,你侄子什么情况?”杨宇辉问道。 冯涛正在店里带着徒弟,给一个客户安装系统,一边操作一边问:“他在钢哥那里闯祸了?” 杨宇辉说:“钢哥莫名其妙要给他10万,首付5万块,剩下的打欠条。” “真卖了10万?”冯涛惊讶无比。 杨宇辉问:“他到底卖给钢哥什么东西?” 冯涛哈哈笑道:“太牛逼了,不愧是我侄子。” “草!” 杨宇辉急了:“你他妈倒是赶紧说啊。你侄子卖给钢哥什么东西?” 冯涛故意吊胃口:“说了你也不懂。挂啦。” “喂喂……喂……我草!” 一个电话打完,杨宇辉变得更好奇,抓耳挠腮只觉浑身难受。 他回工作室安排了一下,就飞快跑下楼追赶陶成钢。 …… 红星百货大楼。 成涛电脑行。 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儿子,正坐在旁边看冯涛装系统。 中年妇女问:“你这不是win2000啊。我们单位的电脑,用的就是win2000,听说是最先进的系统。” 冯涛最喜欢这种客户,不缺钱还啥都不懂:“大姐,winxp是2001年发布的,你看发布日期就知道哪个更先进。” “也对,”中年妇女点头道,“我们单位就一台电脑,还是两年前配的。” 冯涛说:“那个时候,winxp还没传到国内。大姐,你们单位要是配新电脑,到我店里可以打折,我再给你一点回扣。” “我肯定帮你推荐,”中年妇女等不及回扣了,直接就索要好处,“我今天消费好几千,还要给你推荐大客户,你就再送点礼品噻。” 冯涛先是纠结犹豫,继而咬牙点头,跟吃了大亏一样:“行吧,就当是感谢大姐照顾生意。鼠标、键盘可以给你免费,再送你儿子一套五笔练习软件。” “老板真大气,做生意肯定发财。”中年妇女感觉自己占了便宜。 她儿子是个高一学生,全程坐在旁边不说话,实则已经激动得不行,只想早点把电脑抱回家。 冯涛开始吹牛逼:“刚才我接那电话,是我一个朋友打来的。你们猜怎么着?我侄子一套方案,足足卖了20万!” 虚增战功,谎报军情。 一下子凭空多出10万来。 “什么方案,比一套房子还贵?”中年妇女好奇道。 冯涛得意洋洋说:“网络游戏的策划方案。” 中年妇女虽然把网游视为洪水猛兽,却又认为能用这玩意儿卖钱很厉害:“老板这么年轻,你侄子多大了?” “表侄,我姨妈的孙子,”冯涛说道,“他今年才17岁,还在读高三。” 中年妇女惊讶道:“才高三就赚了20万啊?他是不是经常打游戏?” 冯涛笑道:“他在县二中读实验班,高材生,重点大学随便上。能做游戏策划案,可不一定要沉迷游戏。” 听说是在县二中读实验班,中年妇女顿时相信是个好学生,但她输人不输阵:“我儿子是市二中的,中考录取分比县二中还要高几分。” 坐在旁边的那个学生,闻言立即昂首挺胸。 冯涛继续吹嘘道:“我侄子中考只扣了十几分,到市二中读书也肯定进实验班。他以前还跟我抱怨,说自己太傻了,不知道县户口也能报市二中。他当时如果报考市二中,再拿着市二中的录取通知书,就可以去县二中免学费入读。” “是挺可惜的。”中年妇女点头。 冯涛说道:“我那侄子是留守儿童,父母好几年没回家,从小读书全靠自己努力。” 中年妇女开始教育儿子:“阳阳,你听到没?人家父母不在,身边没人监督,都能读县二中的实验班。你今后一定要努力,文理分班考出好成绩,到时候争取被选进实验班。” “嗯。”那学生应了一声。 “嗯什么嗯?回答问题要大声点!”中年妇女说道,“你看人家才读高三,就靠自己赚了套房子。那个……什么策划游戏来着?” 冯涛说:“是游戏策划案,给一款网络游戏做策划。我一个朋友是大老板,这家店他也是大股东。我侄子的一套策划案卖给他,不仅让他乖乖掏二十万买下,还要投资几百万去做游戏。嘿嘿,按我侄子的想法去做游戏!” 那学生忍不住问:“《传奇》那种游戏吗?” 冯涛说:“不是。他们做免费网游……喏,系统安装好了,我再给你装应用软件。” 临近中午,电脑终于配好。 冯涛让店里那个学徒伙计出马,帮母子俩把电脑搬下楼打出租。 他自己则给老婆打电话:“春红,贵良昨晚写的东西卖掉了!” “卖了多少钱?”林春红正在奶孩子。 “整整10万!” 冯涛在老婆那里当然要说实话,他语气激动道:“好牛逼。钢哥还真买了,我都以为是废纸。” 林春红难以置信:“你吹牛吧?” “我骗你做什么?”冯涛说道,“贵良以后肯定能赚大钱,这小子打小就聪明得很。” 林春红疑惑道:“就那几页纸,陶总也不用买啊,脑子里记下来就可以了。” “你不懂。”冯涛其实也想不明白,但不妨碍他在老婆那里装逼。 林春红嘱咐道:“没事就让贵良多来家里坐坐,这亲戚平时都不怎么走动。” 冯涛说道:“你不懂。我跟他家的关系最亲的,比他亲二叔还更亲。他爸小的时候,一有机会就来我家住,生生走半天都要来。” 夫妻俩聊了一通,学徒伙计回到店里。 那伙计对此也好奇得很,用羡慕的语气问:“师父,昨天那个陈哥,真写东西赚了20万?” “我骗你做啥子?”冯涛添油加醋的讲出来。 中午的时候,那学徒伙计又端着盒饭,去隔壁卖小霸王的店里吹牛。 “你知道吗?我师父的侄子,写东西卖了五十万!” “吹牛逼不打草稿。” “儿才豁你。别个是做网络游戏的,写了一款游戏凶得批爆。他还在读高中,耍电脑厉害得很,还自学编程跟黑客一样。” “黑客是啥子东西?” “……” 仅仅半天时间,整层楼的店家都传遍了:有个叫陈贵良的县二中学生,自己抽空做了一款游戏,卖给大公司狂赚一百多万! 0023【女人只会影响我的创业速度】 一辆桑塔纳2000,停在楼前空地。 旅游职中的校花杨菲菲,正坐在副驾驶听歌,用手机玩着贪吃蛇游戏。 听到脚步声,杨菲菲抬头一看,噘嘴撒娇抱怨:“老公,你总算下来了。说好今天接我朋友玩,时间都已经来不及了,中午人家还要吃西餐呢。” 陶成钢坐进驾驶室:“给你朋友打电话,就说改天再玩。乖一点,今天我还有正事要办。” “不嘛,不嘛,你不许耍赖。” 杨菲菲拉着陶成钢的手撒娇。她好不容易有个年轻多金的男朋友,当然要在朋友面前炫耀一下。 陈贵良拉开车门,坐进后座默默看戏。 陶成钢现在满脑子都是搞事业,哪有心思跟小女孩浪费时间? 女朋友越是撒娇,他就越觉得心烦,不由加重语气呵斥:“听话!” 杨菲菲吃了一吓,不敢再作妖,噘着嘴开始生闷气。 “钢哥,等一哈,等一哈!” 杨宇辉气喘吁吁追上来。 陶成钢问:“你来做啥子?工作室要留人看着啊。” 杨宇辉挤进车里,跟陈贵良一起坐后排:“我都安排好了,工作室不会出问题。” 陶成钢懒得跟他多车,发动汽车问陈贵良:“你在哪家银行开的户?” 陈贵良说:“建行。” 不到十分钟,桑塔纳就在一家建行门口停下。 杨菲菲本来赌气不下车,见陶成钢根本不理她,又连忙跟着跑进银行大厅。 从始至终,她只扫了陈贵良一眼。 哼,衣服又破又旧,一看就是个穷鬼,而且长得也不帅。 杨宇辉没再急着打听,只是跑进银行大厅凑热闹。 杨菲菲跟在陶成钢身边,排队到了柜台窗口,只听男朋友说:“往这张卡里转五万。” 转五万? 杨菲菲瞅了瞅男朋友,又转身看向陈贵良。 凭什么给他转五万啊,看这样子也不像是做生意的。 难道是陶家的穷亲戚来借钱? 杨菲菲不高兴了,陶成钢花在她身上的钱,总共也才一千多而已。 小城市的职中女学生,用不了几个钱就能泡上。 校花也一样! 陶成钢把银行卡还给陈贵良:“小兄弟可以去ATM机查查。” “不用。” 陈贵良扫了一眼转账单据。 杨宇辉自言自语:“我草,真转钱啊。” 陶成钢看了下手表:“时间不早了,带你们去吃饭。边吃边聊。” 杨菲菲越想越气:“老公,不是说好陪我吃西餐的吗?怎么又多了两个电灯泡?” 陶成钢眉头紧皱,犹豫没多久,便掏出钱包说:“拿着一千块走人,算是我们的分手费。” “你为了他跟我分手?”杨菲菲不敢置信。 “滚!” 陶成钢喝道。 杨菲菲夺过那一千元,气呼呼说:“切,分手就分手。” 她不算吃亏,仅仅一个月时间,就让陶成钢花了一千多,还收到一千块钱的分手费。 单以本地的平均工资来算,这个时候的2000多元,购买力相当于二十年后的1万多块! 陈贵良笑道:“就这么分了?” 陶成钢说:“做大事的时候,身边最好没有女人。而且,她对我的朋友不尊重,说你们两个是电灯泡。” 是个狠人,祝他成功吧。 杨宇辉反而有些郁闷,对陶成钢说:“钢哥,说好让你女朋友给我介绍个女学生。你这就分手了,我上哪儿找女朋友?” “以后有的是机会,有钱了还怕没女朋友?”陶成钢安慰道。 杨宇辉撇撇嘴。 陶成钢开车载着他们,跑去选了一家小餐馆,对陈贵良说:“这家店味道不错,我读高中的时候经常来吃。就是名字不好听。” “厕所兔嘛。我知道,很有名的。” 陈贵良没说假话。 这家店确实挺有名,十多年后变成网红打卡地,味道就有点不那么正宗了。 陶成钢说道:“今天这顿饭,主要想跟老弟聊聊。” 陈贵良笑着说:“知无不言,就当是售后服务。” 买卖已经谈成,他们不再暗中较劲,都觉得可以跟对方加深友谊。 多个朋友总是好的。 杨宇辉已然竖起耳朵,想知道究竟什么东西能卖10万。 陶成钢叫来一箱啤酒,热情给陈贵良倒上,又顺手给杨宇辉倒酒:“小兄弟年少有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屁都不懂只晓得打架。” 陈贵良说道:“听表叔提起过陶总的风光事迹,高中时为朋友打抱不平提刀砍人。” “钢哥读书时砍人,是为了帮我出头,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杨宇辉语气激动道。 陶成钢连连摆手:“年轻时闹的笑话,现在就不要再提了。法治社会,我们都应该做守法公民。” 一盘凉菜端过来,三人碰杯随意喝。 闲聊几句,陶成钢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他说了句抱歉接电话:“嗯……嗯……嗯,我在谈生意呢,你自己找地方吃饭。” 等陶成钢放下电话,陈贵良随口一问:“陶总还有安排?” 陶成钢解释道:“我妹妹,刚逛完新华书店。她跟你是二中校友,今年才读高一。” “那可巧了。”陈贵良没意识到情况。 陶成钢给陈贵良倒酒:“小兄弟说纸上写得不详细,可得跟哥哥我好生讲讲。” 陈贵良说道:“免费游戏的核心理念,无非是普通玩家捧人场、付费玩家捧钱场。所以要达到一个平衡,既得让普通玩家能留下来,又要让付费玩家心甘情愿掏钱。两者之间还可以互动,让普通玩家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同时把付费玩家的情绪价值拉满……” “稍等。” 陶成钢站起来喊道:“老板,借你的纸笔用用!” 在杨宇辉震惊的眼神中,陶成钢就像一个勤奋小学生,趴在餐桌上认真做笔记。 “让普通玩家保持上线率,得设计合理的任务系统。尤其是每日固定任务,普通玩家自己做完了,还可以帮着土豪玩家做任务,从土豪玩家那里赚更多游戏资源。而土豪玩家呢,通过花钱支使普通玩家,被普通玩家一声声恭维,也可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千万不能像私服那样直接卖装备。如果这样做,普通玩家会不高兴,付费玩家也不能获得长久爽感。要卖就卖道具,又或者升级装备的材料。” “还可以搞一个签到系统。单日签到奖励金钱或道具,连续多少天签到则奖励稀有道具。这样就能提高玩家的留存和上线率……” 说到这里,陈贵良想了想,还是送佛送到西吧。 藏着掖着也没啥意义,过期作废的东西而已。 顺便提升一下好感度,为接下来合作搞私服赚点人情。 “一分钱不花,终究没有沉没成本,普通玩家说不玩就不玩了。可以设置充值会员等级,充10元钱就能成为初级VIP。把这个VIP头衔给玩家亮出来,当做游戏里的一种称号,可提供少量的称号属性。只要充值一次,就有可能充值无数次……” “玩家签到或者做任务,就能日常赚来资金,有可能导致通货膨胀。应当设置两套货币系统,一套系统是普通金币,只能买某些限定物品。另一套系统是元宝,充钱或特殊活动才给,能够买到除装备以外的所有物品……” “不直接卖装备,但可以卖装备图纸。有了图纸,还要有各种材料,才能把装备制作出来。付费玩家在收集材料的过程中,就会跟普通玩家有更多互动……” “还可以搞出不同等级的箱子,做活动或打怪时掉落。木头、黑铁、青铜箱子的钥匙,不充钱也有机会获得。但那些钻石、黄金、白银箱子,却必须充值才能弄到钥匙,开箱之后即可得到好东西。这种玩法更具期待感,就跟买彩票一样,开箱子都能把玩家给开上头……” “再说帮会和国战……” 陶成钢越听越兴奋,这他妈全是王炸,他感觉自己就快变成亿万富翁了。 杨宇辉则是目瞪口呆:“狗日的,骗起人来一套一套。” 陶成钢问:“洋芋,你觉得这样做游戏怎么样?” “肯定能火,”杨宇辉斩钉截铁道,“我工作室里那些崽儿,刚来的时候可不是为了工资,他们更多的是想免费玩游戏。我太晓得他们咋想的了,要是出一款免费游戏,能把这些年轻娃儿给整疯。” 陶成钢哈哈大笑。 做完笔记,陶成钢小心翼翼收好,拍着胸脯举杯说:“小兄弟,哥哥敬你一杯。这游戏如果中途夭折,自然是算我倒霉。如果侥幸赚到钱了,到时候一定另有重谢!不管我那公司做到多大,随时欢迎小兄弟来做客。如果来参观,我全程陪同。如果来任职,我肯定给个满意的职位!” 陶成钢是真的服气了,确信陈贵良是一个旷世奇才。 这种奇才,今后肯定能做大事。 即便无法合伙创业,也应该好生结交一番,指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 陶成钢的思路非常明确。 “好说。” 陈贵良举杯相碰,脸上笑容愈发灿烂:“陶总,我们再来谈一笔生意吧。” 这才是陈贵良的真正目的。 他不满足那5万块。 “还要谈生意?”陶成钢一脸愕然。 陈贵良说道:“开发游戏耗资巨大,我想帮助陶总把启动资金变得更充裕。” 陶成钢一言不发,只盯着陈贵良看。 这个高中生,刚见面就说要送他一场富贵,结果搞得他掏钱买下几张纸。 现在又说帮他充裕启动资金,恐怕还想让他再掏一笔钱出来! 自己从头到尾都被牵着鼻子走。 哪里跑出来的妖孽? 0024【我们做私服不卖装备】 陶成钢不再喝酒,而是喝了一口茶水,让自己稍微清醒些:“还要谈什么生意?” “传奇私服。”陈贵良道。 陶成钢哑然失笑:“这段时间,私服可不好做,竞争者实在太多了。我都懒得再去网上拉人,只顺手做做网吧私服。我手里八家网吧的私服加起来,抛开给网管们的充值分红,一个月也就能赚几百上千块,只当是弄两个零花钱。” 陈贵良说:“可以做一种另类私服。” 想想之前陈贵良那些鬼点子,陶成钢没有立即拒绝,而是说道:“小兄弟详细讲讲。” 陈贵良说: “现在的私服为什么难赚钱?无非是技术问题。” “技术掌握在少数工作室和牛人手里。他们免费或者廉价拿出来的,基本都是已经过时的技术。这就导致当下的传奇私服,数量众多却同质化严重,对玩家而言根本没有吸引力。” “想要有吸引力,就必须花钱买他们的修改工具,又或者直接买他们的私服构架。他们一边高价卖技术赚钱,一边开发更多的新功能,慢慢淘汰之前的私服版本。” “有一些人,还带着技术亲自下场,做出最火爆最赚钱的私服。而你们根本竞争不过,是不是这样?” 陶成钢认同道:“是这么个情况。你有技术?” 陈贵良摇头:“我不懂技术,但我懂市场。” “就是你说的那个另类私服?”陶成钢问道。 陈贵良说:“在40级以前,随便砍几个怪就升级。40级以后,升级速度也远快于官服。龙牙、怒斩这些装备,爆率也可以调得超高。玩家就算不充值玩游戏,都能普及六大重装。其他私服需要花钱买的装备,在我们这里免费就能打出来。” 杨宇辉忍不住插话:“如果免费普及那些顶级装备,我们后续还怎么靠卖装备赚钱?” “我们的私服,不卖装备!这就是我们的核心卖点。”陈贵良神秘微笑。 杨宇辉说:“不卖装备,私服还怎么赚钱?我们又不是做慈善的。” 陶成钢却听得心思一动:“用那套免费游戏的赚钱方法?” 杨宇辉持否定态度:“那些赚钱方法,需要添加太多功能。我敢百分之百确定,全中国没有一个做私服的,能够在一两年之内搞出来。” 陈贵良笑而不语。 陶成钢被彻底勾起好奇心,连忙给陈贵良倒酒:“小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 “副本。”陈贵良说。 杨宇辉问道:“什么是副本?” 《无尽的任务》已经有副本,但关注者并不多。 陈贵良说:“一块独立的游戏地图,不需要做得很大。玩家需要特定方式,才能进入副本打怪。只有玩家组队之后,才会进入同一个副本,因此不用担心被人抢怪。” 陶成钢笑道:“这种玩法很有意思。” “其他私服拿来卖钱的顶级装备,我们的玩家在普通地图就能打到,”陈贵良说道,“而进入副本地图,则可以爆出变态装备。那些变态装备我们不卖,我们只卖进入副本的门票。” “这主意好啊!” 杨宇辉拍手赞道:“现在的私服,为什么开几天就不赚钱了?因为太无聊。玩家在充值之前,根本打不过付费买装备的玩家,久而久之就会觉得无聊。而花钱买装备之后,又懒得去打怪了,一天到晚跟人PK。瞎鸡儿PK来PK去,打着打着也觉得无聊。” “也就是说,一个私服玩上几天,玩家就不知道该干啥了。” “卖副本门票的想法就很好,付费玩家不是直接购买装备,而是还需要自己去慢慢打。同时,付了钱也能跟免费玩家拉开差距,他们的虚荣心也得到满足。” 陶成钢顾虑道:“有神秘地图,免费玩家却进不去,也摸不到变态装备的边。这样免费玩家也留不住,最终还是会导致付费玩家流失。” 陈贵良说:“那就在顶级的普通地图,也可以极低几率爆变态装备。但不要什么变态都爆,首饰这些可以爆,让免费玩家看到希望。而变态武器和变态衣服,则永远停留在可能会爆的传说中。给了普通玩家一丝希望,又让他们永远无法达成。” “哈哈,你太坏了!”杨宇辉大笑。 陶成钢问:“副本门票多少钱一张最合适?价钱低了,我们很难赚。价钱高了,会让很多玩家望而却步。” “把纸笔给我一下。”陈贵良说。 陶成钢连忙递过去。 陈贵良在纸上写写画画,说道: “第一,低价策略,吸引更多玩家付费参与。比如10块钱一张门票,100块钱可以买十二张。鼓励玩家反复进副本刷怪。鼓励一个土豪玩家,给小弟们赠送门票,带着一群小弟进副本刷怪。” “第二,副本BOSS不能让玩家单挑就能打死。太容易打死,付费玩家多刷几次副本就会觉得无聊。同时,也是逼着更多人买门票组队进副本。但也不能太多人,因为人多了变态装备不够分。最好是3到5人就能打副本BOSS。” “第三,设计不同难度的副本,每种难度的爆率和门票价钱都不一样。比如5块钱门票一张的副本,可以提供给刚充值的玩家打。因为他们的装备还不是很好,太难的BOSS他们打不过。” “第四,每个副本,保底会爆出一件变态装备,偶尔可以给他们多爆两件。但是,这些保底爆出的变态装,全都以首饰为主。想要武器和衣服,必须反复花钱刷副本才行。” “而那些保底变态装备,付费玩家多次刷图之后,肯定有多余的用不完,就可以赠送给普通玩家。相当于交朋友或收小弟,这样就提高了普通玩家的积极性,又能让付费玩家收获虚荣心。” 陶成钢建议道:“那些变态装备,可以从《传奇3》移植过来再改个名字。” “不行!” 杨宇辉又出言反对:“《传奇3》移植到私服的装备,经常出BUG无法正常显示。玩家明明花钱买了装备,却看起来衣服也没穿,双手空空没有武器。PK的时候,浑身光溜溜的用拳头砸,伤害很高但是看着太搞笑了。” 陈贵良说:“那就用传奇原版武器,给它们改属性和名字。比如怒斩,变态装改为‘开天怒斩’。龙牙改为‘镇天龙牙’,逍遥扇改为‘玄天逍遥扇’。天魔神甲,改为‘深渊天魔神甲’。对了,能做到装备局部美化却不出BUG吗?” “可以的。”杨宇辉也懂一点技术。 陈贵良又问:“做副本没技术问题吧?” “没问题,”杨宇辉说,“地图复制器、地图转换器这些工具,都可以从高手那里花钱买来,连我自己都能修改出来。不过让我来做,可能会出BUG,需要反复调整才行。” 陈贵良继续说道:“私服上线之后,弄一群工作室员工进去。” 陶成钢笑道:“游戏托!” 陶老板不错。 你看,都学会抢答了。 杨宇辉问:“什么是游戏托?” 陶成钢详细解释一遍。 “锤子哦,”杨宇辉听完惊叹道,“游戏托这种搞法,好鸡儿能骗那些有钱人。这个任务交给我,我亲自去当人妖,装小妹妹把他们骗得团团转。” 陈贵良问道:“做一款这种构架的私服,大概需要多少钱?” 陶成钢估算了一下:“只添加当下已经成熟的功能,不需要再添加其他新功能,还有就是复制地图做副本,三五千块应该能做出来。为了防止出太多BUG,我找个靠得住的高手,撑死了也就万把块。在各大论坛宣传拉人也要钱,租个好点的服务器也要钱,前期投入大概两三万的样子,也有可能要用三四万。” “现在的玩家怎么充值?”陈贵良是知道的,但害怕哪里出错。 陶成钢说: “如果是正版游戏,靠代理商卖点卡。比如盛大,刚开始就委托育碧卖点卡,需要支付给育碧33%的分成,而且育碧还经常拖款延期支付。” “盛大一怒之下,就自己创建销售渠道,搞出一套‘网吧e-sale系统’。网吧销售盛大点卡,能提成8%到10%。” “所以盛大厉害得很,游戏只要不是太烂,他们就能靠销售渠道拉上来。因为全国70%的网吧,已经跟盛大结成利益共同体。而且对玩家来说也很方便,直接去网吧找网管充值就行。” 陈贵良又问:“私服呢?” “银行转账,邮局汇款。”陶成钢说道。 陈贵良暗暗叹息:好他妈原始粗暴的充值方式! 但暂时无法解决现状。 目前就连在淘宝买东西,都是先打钱给支付宝,支付宝收到钱再通知卖家发货。 严格来讲,支付宝这样做是非法的,还要等明年才能打通银行关节。 而起点中文网给作者发稿费,也是站长骑摩托车去邮局汇款。有一位牛逼作者,攒到五十块钱就催稿费。站长实在被搞得烦了,把稿费最低发放额度提升到200块。 四大行的网上银行服务,两三年前已陆续开通,但使用网上银行的人非常少。 陈贵良问道:“手机短信充值呢?” 陶成钢说:“需要跟移动达成合作,这个操作有点困难。而且,移动通常要分走50%,比传统代理商的33%还更狠。” 杨宇辉道:“其实也挺好收钱的。想买副本门票的玩家,就通过QQ跟我们联系。如果一次性买十张,玩家给我发来游戏ID,我收到银行转账之后,就给他开通十次进副本的资格。” 好复杂啊,很多本来一时冲动,想要充值的玩家,也会因这些操作而放弃。 没办法,时代限制。 “谈谈私服的投资和分红吧。”陈贵良终于亮出獠牙。 0025【兄妹俩都着了道】 听到要谈分红,杨宇辉瞬间闭嘴,颇为期待的看向陶成钢。 他当然也想加入进来。 陶成钢问道:“你想分多少?” 陈贵良说:“我要28%的分红。另外我表叔,还有杨哥,也必须加入进来,你们怎么分自行商量。” 陶成钢哑然失笑。 他已经彻底搞明白陈贵良的想法。 闹了半天,开发免费游戏,只不过是铺垫。靠着空手套白狼,搞来本钱投资私服! 陶成钢认真捋了一下整个过程—— 即,陈贵良一分钱没出,就让他掏了好几万,还剩几万尾款没收。现在又拿着他给的钱,转手跟他合伙搞私服。他前后要出两次钱,什么利润都还没见到,居然倒欠着陈贵良的人情。 还得谢谢陈贵良带他赚钱,生不出半分厌恶怨怼之心! 而陈贵良把表叔冯涛拉进来,无非是再上一道保险,防止陶成钢在分红时做手脚。 唉。 这小子比鬼还精。 陶成钢忍不住问道:“如果我不愿自己开发游戏,不买你那套免费游戏概念,你是不是会直接跟我合作搞私服?而且只拿很少的分红。” “是的,因为那种情况,我没本钱投进来,不可能索要太多私服分红。”陈贵良实话实说。 陶成钢看着杨宇辉跃跃欲试的样子,顿时感慨道:“我还没有下作到为了一款私服,就跟你表叔闹翻,还要跟杨宇辉闹翻,一下子失去两个朋友。小兄弟啊,我有点不相信你只是个高中生。” “二中的高材生嘛。”陈贵良道。 陶成钢叹息:“清北的高材生都没你这么多花花肠子!” 他掏出手机,放在陈贵良面前:“自己给你表叔打电话,免得又说我要骗你。” 冯涛今天的生意不错,居然上下午各有一单生意。 他正在陪客户选配置呢,顺手掏出手机接电话:“喂……是贵良啊。你真把那套东西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我在用陶总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还是你厉害,我完全没想到。” “我要跟陶总、杨哥一起做传奇私服,能赚大钱的那种。你也来入伙呗。” “我就算了,安心卖电脑。” “随便投资几千块,几天时间就回本。” “莫来搞笑。” “让陶总跟你说吧。” 陈贵良把手机递给陶成钢。 陶成钢开门见山道:“冯涛,你随便投几千,不然你侄子不相信我。杨宇辉也要入伙,你们两个是保险丝,你侄子怕我分红时黑他的钱。” 杨宇辉在旁边喊:“冯老二,一起来嘛。你侄儿牛逼爆了!” “那行,我投2000块。”冯涛没再拒绝,随便投点是个意思。 挂掉手机,陶成钢笑问:“现在放心了?” 陈贵良倒酒举杯:“敬陶总和杨哥一杯,祝我们财源滚滚!” “好说。” 陶成钢仰脖子一饮而尽:“我今晚就联系高手做私服,那些家伙都是夜猫子。” 杨宇辉也痛快喝下,还热情拍打陈贵良的肩膀。 陈贵良说道:“等喝完这顿酒,我就去银行给陶总转钱。我投多少合适?” “不用给钱,从欠你的尾款里面扣,你等着收28%的分红就是。”陶成钢已经彻底想通了,不再拿几万块钱尾款来拖陈贵良。 合同啊,欠条啊,这些都不用写。 口头约定如何分红即可。 私服本来就是非法的,真闹开了难道还去打官司?全凭互相信任。 一顿酒喝完,陶成钢闹着要开车送陈贵良。 这年头没有代驾,陶成钢也没有司机,吓得陈贵良连连推辞,说自己还想在市区逛逛。 看着陶成钢醉驾远去,陈贵良只能祝福他不要出车祸。 他还指望这位赚钱呢! 却说把车开出两条街,陶成钢靠边停车抽烟醒酒。 冷风一吹来,陶成钢清醒了许多。 他感觉今天有点冲动了,但并不后悔,他做事从不后悔。 拿出那几张A4纸,又翻出吃饭时的笔记,陶成钢一遍又一遍阅读。越读越觉得有搞头,做游戏肯定能赚钱。 那个另类私服也有得赚,正好为自己开发游戏积累更多资金。 这个高中生脑子好使,今后得想办法拉拢拉拢。 “钢哥,送我回工作室嘛。”杨宇辉嬉皮笑脸说。 陶成钢问:“你觉得陈贵良这个人如何?” 杨宇辉竖起大拇指:“聪明得很,还有本事,以后肯定是大老板。” 陶成钢说:“你别回工作室了,先去我家商量做私服的细节。” “行,我安排一下。”杨宇辉开始打电话。 工作室那些网瘾少年,终归能找到一两个脑子灵活的。 杨宇辉一直在培养助手,平时把琐事扔给助手即可。这次合伙做私服,他也要把助手带进去,专门负责陪土豪玩游戏。 这年头,醉驾太普遍了,一路开回家都没交警来查。 陶成钢进门就躺沙发上,杨宇辉则是跑去帮他倒茶,主人和客人好像有些搞反了。 “叮咚,叮咚!” “哥!” 杨宇辉还没把茶倒好,又听到门铃声跑去开门,笑着说:“雪幺妹儿。” “洋芋哥哥好。” 陶雪脆生生问候一声,便进门跑去亲哥身边坐着:“我听到这边关门,就晓得你回来了。” 他们这一家子,原本住厂里分的房子。 后来陶成钢发财了,就买了两套挨着的新房。一套给父母和妹妹住,另一套则由自己独居。 “家里有客人?我刚才好像听到声音了。”陶成钢问。 陶雪笑道:“又是来给你说媒的,好像是厂里什么刘主任的外甥女。” 闻得此言,陶成钢一脸无语。 自从知道他发财以后,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说媒。多数情况还没法推掉,必须花时间去见见,因为父母都尚未退休,必须给厂里某些人面子。 刘主任那个外甥女,陶成钢以前就认识。身材矮胖且不说,脸上还有几颗很显眼的痣。 陶雪拿哥哥开玩笑:“人家是本科毕业,听说在外企上班,她舅舅又是央企领导,配你一个大专生绰绰有余。”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多嘴。”陶成钢郁闷道。 陶雪笑呵呵说:“真正的大人们,刚才已经说好了。等那女的过年回家,就约你出来见一面,指不定还能辅佐你做生意。” “别扯那些。” 陶成钢连忙打断:“有个叫陈贵良的,是县二中的学生,你有没有听说过?” “你认识他?”陶雪惊讶道。 “你也认识?”陶成钢问。 “这人可坏得很,”陶雪详细诉说买书的事,“那天我上体育课,陪室友一起去买雪糕,回来就看到有人摆摊卖书……好气人啊,我跑到高三1班去找张伟,根本就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杨宇辉坐在旁边,听得拍沙发大笑:“哈哈哈,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骗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陶雪问道:“你们怎么都认识他?” 杨宇辉说:“陈贵良今天骗了钢哥十万块钱。” “十万?” 陶雪惊得瞪大双眼,随即又幸灾乐祸,笑嘻嘻说:“哥,你居然也有被人骗的时候啊。” 陶成钢生气道:“你笑什么笑!听到亲哥哥被人骗钱,你不应该义愤填膺、同仇敌忾吗?” “我很愤怒,特别愤怒!”陶雪说着鼓起腮帮子,双手抬起来握成拳头状,活像一只积攒怒气的皮卡丘。 “唉。” 陶成钢说道:“其实也不算骗钱,这钱掏得我很高兴。” 陶雪笑道:“虽然他用假名字骗我买书,但我也不讨厌他。那些书里面,有他的批注和笔记,读起来让人很有收获。” 杨宇辉心想:这兄妹俩都着了道,被人吃得死死的。陈贵良是真牛逼。 “对了,陈贵良有个外号叫陈大侠,他在高三年级可有名气了……”陶雪开始讲述陈贵良的光荣事迹。 陶成钢仔细听着,居然听出一丝自己的影子。 妹妹叽叽喳喳讲了老半天,陶成钢对杨宇辉说:“给冯涛打电话,让他晚上过来吃饭,一起商量做私服的事情。” …… 此时此刻,陈贵良在街上溜达,却是找到一间话吧,跑进去给父母打电话。 在外面躲债、还债七年的爸妈,终于可以回家了。 —— (感谢jly69大佬的盟主打赏。) 0026【以父之名,人前显圣】 羊城。 某小区的毛坯房内。 陈兴华和姚兰正在刮腻子,夫妻俩一个刮房顶、一个刮墙壁。 “滴滴滴滴……” BB机的声音响起。 陈兴华把刮刀扔到腻子桶里,取下腰间的BB机查看留言。 “带上债本。儿子。” 陈兴华反复读了几遍,实在没看明白啥意思。 他跳下架凳,把BB机递到妻子眼前。 姚兰也不知道儿子要干啥,但还是说:“你去回电话,这里交给我。” 陈兴华叮嘱几句,快速下楼离开小区。 他没有前往出租屋取债本,直接寻找附近的话吧回电话。目前还欠谁多少钱,他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良良,你让我拿债本做啥子?”陈兴华问。 陈贵良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爸,我今天赚了五万块钱。” 陈兴华听得一惊:“你没做坏事吧?” “我用一些商业创意,卖给表叔的老板朋友,”陈贵良解释道,“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表叔。” 陈兴华沉默。 他并非不信儿子,只是过于惊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陈贵良道:“爸,你把姓名和金额念一下,我这边记下来直接还了。如果债主目前在羊城,你自己从卡里取钱去还。” 父子俩有同一个银行账号的正副卡。 陈兴华说道: “有两个在羊城打工,我自己坐车去还。从给你存的大学学费里拿,能省下一笔异地取钱的手续费。” “你记那些剩下的。我们村一组的杨爱军,欠他2360块;四组的刘跃进,2250块。下丰村二组的唐光耀,2280块;下丰村二组的刘刚……” 这些都是七年前拖欠的工资。 陈兴华被合伙转包工程的老乡坑了,必须自己掏钱把工资给补上。幸好当时工程已经做完,工资也已结了一部分,老乡只是卷走尾款跑路。 整整七年时间,陈兴华、姚兰夫妻俩,一直在努力偿还剩下的工资。 陈贵良说:“爸,别打工了,你跟妈回来吧。” “手里的装修活还没做完,等干到年底就回家。”陈兴华说。 陈贵良道:“行。等你们回来过年。” 陈兴华看了看通话时间,掐着分钟数说:“我先挂了,超过整数又要计费。” “再见。” 父子俩的语气,都显得比较平静。 没有什么激动欢喜,也没有哽咽哭泣,更不必嘘寒问暖。 波浪翻涌的情绪,往往藏在平淡背后。 陈兴华从话吧走出,只觉今天的阳光格外灿烂。 压在他身上七年的大山,一朝被搬走扔去海里,全身骨头都仿佛轻了几斤。 终于可以回家过年了! 陈兴华疾步回到正在装修的房子,迫不及待把消息告诉老婆。 姚兰听罢长舒一口气,默默走到阳台坐下休息。她背对着丈夫的时候,悄然抬手抹掉眼泪,但眼泪却越抹越多。 多年的压抑和委屈,都在顷刻间化作泪水。 姚兰休息几分钟,泪水不再往外涌了,她又回客厅继续刮腻子。 债虽然已经还完,但日子还得继续过。 儿子读大学需要花钱,老家的破房子也得重修。 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刮了一阵腻子,姚兰突然笑道:“今天早点下班,我去买点肉,好久没吃肉了。” “猪肉、羊肉、鱼肉都买点,”陈兴华也露出笑容,“把隔壁老张两口子也叫来,以前都是他们请客,也该轮到我们回请了。” 陈贵良突然赚到5万元,这种大事夫妻俩竟也不多问,甚至都不给冯涛打电话确认一下。 因为他们信任彼此,也信任儿子。 并且,从不干涉儿子的事情,尊重儿子的一切选择。 鞭长莫及。 七年不回家的他们,干涉过问再多也没用,陈贵良属于彻彻底底的被放养。 …… 挂掉电话,走出话吧。 陈贵良蹲在街边,开始思考该怎么操作。 就算是还债,也有不同的还法,所能达到的效果截然不同。 凭借久远的记忆,陈贵良走向一条老旧商业街。 二十年后,这条街被改造重建,此时却还人气十足。街道两侧的店铺摊位,目标受众是城市底层平民,以及进城买东西的农民。 印着《流星花园》剧照的休闲裤,只要十元钱一条,讲讲价六七块也能拿下。 陈贵良买了一条红塔山、一些叶子烟和几斤烤蛋糕。 随即取来现金,坐出租车来到城乡结合部,找到一家卖电视的小店铺。 “这种彩电多少钱?”陈贵良问。 老板热情接待:“长虹,名牌。小伙子要是看上了,1800成本价拿走,我就赚你几十块辛苦钱。” 陈贵良又问卫星天线价格,这种天线形似直径一米的雷达。俗称“锅盖”。 老板说道:“锅盖500块一口,两公里内包安装,超过两公里要加安装费。” 陈贵良直接拦腰砍价:“给你2500,我买两台彩电。全都要配锅盖天线,必须送货上门包安装。” 老板叫苦连天:“唉哟,不能这样讲价,我连本钱都……” 陈贵良懒得废话,转身就往外走。 “小伙子,不要走嘛,价钱还可以谈。”老板连忙喊住。 陈贵良已经走到店外。 老板追出来问:“送到哪里?” “姚家乡前锋村。”陈贵良说。 老板又开始抱怨:“姚家乡太远了,我加钱都不会送……唉,你别走啊!我送,我送。你要先付钱!” 陈贵良回到店内,快速掏钱付款。 老板把彩电和天线搬上三轮车,让自己的老婆留下来看店。 他一边发动,还一边抱怨,说这笔买卖亏本了。 陈贵良塞过去一支烟让他闭嘴,随即跳进三轮车的车斗,跟两台彩电坐在一起。 颠簸好半天,三轮车从县道驶入村道。 村道更加崎岖不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翻车。 陈贵良默然观察着乡村景色。 他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自己的村子。 关于这里的记忆,大部分都不怎么美好。 陈兴华、姚兰努力打工,一笔一笔结清拖欠的工资。但被拖欠工资的村民,却把怨恨都算在他们头上。因为卷钱跑路那人已经失踪了,咒骂一个失踪人口属于白费劲。 连带着陈贵良也被看不起,甚至不让自家孩子跟他玩。 债主们这样做无可厚非,但很多没有被欠钱的村民,也莫名其妙歧视陈贵良一家。 当然,更多村民则纯属看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直至十多年后,整个村子因修高铁、建新城而拆迁。陈贵良看着面目全非的老家,看到家乡父老全都被迁走,他终于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 其实有些村民对他不错,只可惜少年感受到的善意,完全被满腔怨愤给蒙蔽了。 在族里跟他辈分相同,年龄却比他父亲还大的三哥,半夜里用自行车载他去医院挂急诊。 家住水田对面半山腰的谭婆婆,每次路上遇见都会给他糖吃,即便已经读初中依旧给他发糖。 还有副业打渔的李二叔,卖鱼回来总是故意经过他家,把剩下的餐条半卖半送…… 没哪个地方是全员坏人。 “前面竹林停一下。” 没等三轮车停稳,陈贵良就腰马合一跳下去,冲正在路边农田干活的喊:“梁四叔,过来帮帮忙。” 村民大多沾亲带故,这位“梁四叔”跟陈贵良拐着弯是亲戚。 梁四叔扔下锄头过来,惊讶道:“贵良,你买彩电啊。” 陈贵良塞给他一盒红塔山:“给娘娘(奶奶)买一台,给家公家婆(外公外婆)买一台。” “孝顺!” 梁四叔喜滋滋把红塔山收下,非常卖力的跟老板一起抬彩电。 大概走了两三百米,就已吸引来四五个村民。 彩电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买彩电的人,陈贵良家里还欠着债! 当即就有村民悄悄跑回家:“快去通知杨爱军他老婆,陈贵良买了两台彩电。让她赶紧过来要债,拿不到钱就用彩电抵!” 外公正在院坝里用高粱杆扎扫帚,这种扫帚可以拿去集市售卖。 陈贵良看着“复活”的外公,笑容变得格外灿烂:“家公,我给你买了叶子烟。” “好。” 外公乐呵呵继续扎扫帚。 陈贵良又说:“还给你买了彩电。” 外公这才惊得站起来,眯着老花眼看向陈贵良身后那些人。 陈贵良对老板说:“彩电抬进去放到卧室。” “走这边。”外公连忙引路。 没有电视柜,便清理一张破桌子,搬去卧室用来放彩电。 闻讯而来的村民,人数越来越多,聚在院坝里闲聊。还有几个长舌妇远远站着,对陈贵良指指点点。 又过几分钟,外婆和小舅收到消息,匆匆忙忙从地里赶回家。 至于大舅夫妻俩,则一直在沿海城市打工,把孩子也接去读农民工学校。 “陈贵良在哪的?陈贵良在哪的?”一个农妇飞快跑来,正是债主杨爱军的老婆。 陈贵良主动问候:“朱三嬢,你好啊。” 农妇手里拿着工资欠条,揪住陈贵良的衣服说:“你有钱买彩电,就没得钱还债啊?今天说啥子都要还账,不给钱就把你彩电搬了!” 陈贵良面带微笑,掏出一沓钞票,高高举起对着众人说:“我爸妈发财了。他们让我回家,把欠的旧账全部还清!” 此言一出,村民们议论纷纷。 有人好奇问道:“贵良,你爸做啥子生意发财了?” 陈贵良的谎话张口就来:“我爸妈在搞装修队,前不久接了个大生意,半栋楼的毛坯房都让他们做装修。” 这下村民们彻底炸锅。 “我就说陈兴华不是赖账的人,这几年一直都在还债。” “何止哦。村里面出去打工的,就数他跟石强混得最开,好早就在羊城那边当包工头。” “你不要提石强。就是那个狗日的,把工程款都卷跑了!” “贵良,你爸的装修队还缺不缺人?要是跟着他做装修,一年能挣多少钱啊?” “贵良,你爸回不回来过年?我明年也想出去打工,就是不懂装修手艺,跟着他做学徒可不可以?” “……” 几分钟前,陈贵良的父亲还被村民看不起,这些年不知被多少人暗地里笑话。 但转眼之间,就从老赖变成村里的能人! 那农妇也不再揪着陈贵良的衣服,但语气还是不怎么好:“拖了七年才还钱,要是存在银行,利息都有几百块。” 1996年的银行存款利息接近10%,亚洲金融风暴之后才猛降。 真要严格计算利息很吓人的。 但还债嘛,利息意思意思就可以,稍微给点已是意外之喜。 陈贵良多数了两百块钱,跟本金一起递给那农妇:“朱三嬢,这两百块是利息。我爸发财了,该给的都会给。以前还债没给利息的,过年时都可以来我家,肯定把利息全部补上!” 农妇顿时喜笑颜开,连忙用欠条来换钱,还奉承道:“我早就晓得陈大哥耿直,而且有办法得很,肯定能把债还上。贵良你也有出息,以后是大学生,怕要留在大城市上班。” 捧高踩低,人之常情。 陈贵良今天折腾这些,当然是为了父母回家之后,能够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做人。 如果只是把债给还上,照样会被长舌妇给诋毁! 所以,父母必须“发财”。 外婆和小舅此刻笑得合不拢嘴,他们被看热闹的村民围着,耳畔传来各种各样的恭维话。 尤其是那些听说陈兴华发财了,想明年跟着一起做去装修的村民。众人一个劲儿的捡好话说,全然忘记了以前背地里讲的恶语。 “家婆,我给你买了最爱吃的烘蛋糕。”陈贵良拎着蛋糕过去。 外婆更加欢喜,对左邻右舍说:“我外孙孝顺得很。” 邻居们纷纷附和恭维。 陈贵良也跟着笑,但心里有点想哭。 他重生之前,外公外婆已相继病逝。 尤其是外公过世的时候,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赶回老家时只能直奔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