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死后院!重生后这权臣我不嫁了》 第218章 巫山云雨 第二百一十八章 巫山云雨 那夜春风萌动,月色温柔。 转过朱檐、跨过回廊,玄翼鞋履上染了湿 润的泥土,衣衫上沾了许多花草露珠,他却毫无所查。 一双醉意朦胧的长眸,隔着半开的窗扉,看着那坐在窗下的女子。 她真的很美,有他曾经想象过的一切温柔。 青纱蒙着的烛火,掩映着她比月光还皎洁的侧颜,斜坐在窗台旁,双手笨拙地打着一条络子。 因为看不见,手指勾错了两行。 她没有发现,将错就错的,默默地织了一个平安结。 等到系好那平安结的扣子,那女子方抬头,一双空洞的眼朝窗外他的位置看过来。 声音,也是记忆中从不曾有的温柔。 “你来了?” 窗下。 云清絮呼吸微窒,缓缓起身,摸索着窗户的边框来寻找方向,接着,将那平安结隔空递给他。 “愿你往后,平安长乐。” 她手上的指甲之前被林婉如给拔了,如今新长出来的这些,颜色比从前更浅淡些,也更脆弱。 晚风吹过时,又凉又疼。 艳红的平安结摊在那玉白色的掌心,好像一枚石子投入心湖,让玄翼的七分醉意,变成十分。 他接过那隔窗看着她的容颜,一寸寸,一点点描摹她的眉眼。 不知怎么,酒意晕染到眼眶里,眼底潮湿一片。 倘若时间能重来,他对她温柔些,对孩子温柔些,好生教养他们的儿子,再生一个女儿。 一家四口,守着一座王府,多好。 他朝务繁忙,披星戴月而归时,一回府,便能看到窗前读书的她。 也许他还可以顺路捎回些栀子花,递给她,笑着看她将那花束插 进琉璃瓶里,再叫他一声相公…… 这样的画面,也只有梦里才有吧。 眼底的潮湿被风吹散,十分的醉意,变成了十二分。 玄翼接过平安结,发烫的指尖不小心略过她的掌心,肌肤相触时,心底涌起一抹难言的悸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颤抖的情绪,垂眸,眸光落在桌面上。 那里,摆了两杯酒。 琥珀色的液体,倒映着月光与烛火。 云清絮的声音温柔的像一场梦,“清絮久居王府,得蒙王爷照拂,浊酒一杯,祝王爷生辰安乐。” 她抬手,将酒隔着窗户递了过来。 同时自己也端起另外一杯。 正要先饮而尽时,被玄翼抬手挡住。 “有虫子。” 玄翼飞快地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将那在杯壁上爬行的绿蚁给弹走。 看着她的侧脸,柔声解释, “这是去岁的桂花酒,放了一年,愈发甜香四溢了,如今春末,这些虫儿都贪甜,也想过来尝尝鲜。” “无碍,已经赶走了。” 语罢,正准备将那酒杯原封不动的递过去时,眼底忽然一闪。 不知想到什么,他将两人的酒杯换了换,将另外一杯端起来递给云清絮。 云清絮不疑有他,一饮而尽。“王爷也请。” 玄翼看着她被酒水润湿的唇角,眼底闪过一点欢喜。 也将被他替换的那杯一饮而尽。 龙凤对烛,共饮合卺。 虽然只是简单的红烛,虽然只是换了酒杯,但也圆了他心底的那不可及的梦。 喝完酒后,玄翼看的眼神愈发温柔,正要说些旁的话来缓和气氛,却发现,对面的女子面色渐渐变得涨红…… 云清絮死死捏着酒杯,眼前升起一阵压不住的眩晕感。 她控制不住地低叫了一声,身体压在桌面上,任由那冰冷的桌面安抚她体内的燥热。 怎么回事,不就是一杯酒吗?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从前能喝上小半壶的,如今怎么…… 等等。 手指,摸到了酒杯杯壁上的浅草纹。 心中一惊。 为什么是浅草纹的酒杯?她的酒杯不是兰花纹吗? 窦棠雁给她的药,说是独门熬制的,入口甘甜,药效极强,她都倒在了浅草纹的酒杯中,为了配合玄翼,另外找了一个兰花纹的杯子,防止自己忙中出错,混淆了酒水。 可……可…… “你换了杯子?” 云清絮咬牙切齿,虽是质问的语气,却在药物的作用下,尾音上翘,流露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娇媚来。 玄翼见她这样,耳尖泛红,下意识地解释,“絮儿,我……” 下一刻,却反应过来。 盯着手中兰花纹的酒杯,眸光闪烁。 这酒里……有东西? 殿内。 云清絮只觉得浑身发烫,无端的痒意像火一样蔓延全身,呻 吟的声音似是要控制不住一样,在喉间滚动,一不小心就要冲出来。 为了不让自己在玄翼面前太过失态,她指着那大开的院门,催促道。 “酒也喝了,你赶紧走吧。” “我累了,要休息了。” 艰难起身,想走到里间去床榻上冷静一下,可歪歪斜斜的身体,根本不受她的控制,脚被桌腿绊住,身体朝地上栽去—— “絮儿!” 玄翼面色惊变,直接踹开窗扇从窗户口跃进来,赶在她倒地之前,用身体做垫,将那娇软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 “唔——” 他闷哼一声,感受着怀中的炙热,七分酒意七分醉意,看着云清絮面上的酡红之色,心痒难耐。 云清絮慌慌张张的要躲,可燥热的脸颊在接触到他的掌心后,好似灼热的夏日遇上了冰泉一样,清凉舒适的感觉,蔓延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朝他身上贴紧,在他怀里轻颤不已。 “絮儿……” 玄翼吻上了她的唇,实在情难自禁。 重了怕伤到她,轻了又怕无法袒露自己的爱意。 只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让她永远属于他。 药效上来,云清絮的神智已浑噩了,双手攀附着男人的肩膀,低声索求。 “玄翼……” 轰。 这样的叫声,让玄翼的理智彻底崩塌,他猛地将她从地上抱起,朝内间走去。 …… 院外。 换了一身桃粉色罗裙的窦棠雁,来到了春意横生的月门旁。 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抬起袖子凑到鼻尖,闻了闻袖中清新甘甜的香气,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这是她调配了三日的香料,她取名叫罗寰香。 是专门辅助闺房之乐的。 能让男子在床第之间动 情,将这香料的味道铭记于心,每回闻到这香料,便会想起与他巫山云雨的女子来…… 男人肉体上有多迷恋,心里便会有多爱。 只要给她一次机会,她就能让玄翼再也离不开她。 收回袖子,窦棠雁往下拽了拽脖子处的衣领,露出了大片皎白的皮肤后,又将长发散开,乌云堆叠的如花一般娇艳的五官,饶是月儿见了,也要动心。 她扭着腰,进了院中,一眼便那被踹破的窗户。 脚步顿住,眼底闪过惊诧。 第219章 一夜沉 沦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夜沉 沦 这是怎么了? 窦棠雁左右扫了一眼,四下无人,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满院的花草。 云清絮为了帮她成就好事,已将下人全部都遣散了。 可这窗扇怎么掉了? 进贼了? 还是这不争气的小贱人跟王爷起了争执?下药被发现了? 想到这,窦棠雁不禁攥紧手中的丝帕,银牙暗咬,心生怨怒。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一个个的,只会给她拖后腿。 三个月前那桩事,她提供了那么好的条件给林婉如,谁曾想林婉如棋差一招竟然搞砸了,关键时刻被摄政王发现了不说,手脚还不干净,差点把她也牵扯进去! 若非有祖父为她作证,又为她伪造了些证据,证明她一直在药房为摄政王的腿伤熬药,只怕她早被暴怒发疯的玄翼给一刀劈了。 人人都道沁柔郡主惊才绝艳,举世无双,她也满心满意地想着,是个能成事的同伙,不曾想竟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这云氏更蠢,让她下药都下不明白! 黑着脸,小心翼翼地朝内殿走去,待听到里头婉转的声音后,窦棠雁脸绿了。 他们在干什么! 怒不可遏的窦棠雁,飞快地冲进殿内,一把扯下遮挡的垂帘,待看到挂在那屏风上的散乱衣物,看到那床榻上的晃动的人影时,气得差点当场昏厥—— 贱人! 竟然拿着她给的药哄骗王爷,把王爷拐到她的床上! 正要冲过去捉奸时,玄翼听到了外间的动静,眼底闪过一抹清明,随手抓起立在窗边的梅瓶,朝那发出声音的地方砸了过去—— 咔嚓。 正中太阳穴,窦棠雁的尖叫声还没溢出来,双眼一翻,人已昏睡倒地。 …… 床榻上,玄翼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正要起身做些什么时,一只发烫的手又攀过来,将他拽了回去。 眼底的清明消散,他控制不住身体的冲动,再次埋下去…… …… 未央街上,许久无人居住的云府内。 今夜,点燃了几簇灯火。 那间已经被搬空的书房内,青衣男子与灰衣男子,对弈而坐。 正是数日未见的连雍与云清川。 太庙事变后,连雍本打算继续潜伏在京内。 可摄政王因为次日刑台上的事,杀性大发,跟疯了一样围剿羌门的势力,亲自上阵,一杀杀一窝,宁可错杀不肯放过,闹得满城腥风血雨,为了保住老本,他只好带着手下撤离京畿之地,往漠北退去。 休养了几个月后,如今借着一桩牛羊生意再次入京,表面上的身份,也只是漠北那边虞朝的一个商人。 身上的灰衣,是虞朝的制式。 比起云朝这边的常服,多了些云纹和骨头做的盘扣,衬上他本就深刻如鹰的五官,一股漠北男子独有的野性,铺面而来。 他与云清川中间的桌案上,棋盘散乱,已成死局。 连雍一把将那棋子推开,将备好的聘礼单子扑在桌面上,洋洋洒洒十几页,都是珍稀之物,价值不菲。 “下个月你与蕈月大婚……总不能落了面子。” “这些都是暗地里倒卖几手的财物,干干净净的,查不出来源。” “过几日下聘时,你可以送到她的公主府里。” 半个月前,嘉华太后为蕈月在城南选了一处府邸,作为她成婚之后的居所。 那府邸本就是皇家备用之所,按照皇子府的规格建造的,不仅亭台楼阁看起来奢华大气,里头的器物家具,也都是从江南运过来的,金贵又典雅。 内务府逢年过节都要去清扫修缮一番,阖院上下,打理地亮洁如新,如今搬进去做公主府用,也不显得突兀。 三日前,蕈月便搬进去绣嫁衣了。 原本公主的嫁衣,是由内务府阵线局的人来负责。 可蕈月想着此生只此一回嫁人的机会,嫁的又是自己的心上人,便事事都想尽心尽力。 …… 云清川想到最后一次见蕈月时,她站在海棠花下对他莞尔一笑的模样,眼底闪过一片恍惚,看着桌上的礼册,不知不觉失了神。 从未想过,他也有娶妻的这一日。 “清川?” “清川!” 连雍眸光复杂,将云清川从回忆中拖出来,打量着他许久,缓缓道:“其实,你不必做出这般大的牺牲。” “让你与蕈月成婚,只是那时的权宜之计罢了,只为了借助嘉华太后的势力,将这些背靠她的宗亲绑到我们这条船上。” “也是为了防止蕈月被他人赐婚,乱了我等的计划。” “你若是不愿,我这里还有旁的人选,到时候我与蕈月……” “不用。”云清川打断连雍后面的话。 他腰上挂着一副香囊,那时蕈月绣的鸳鸯戏水,他将那香囊拿到桌面上来,指尖摩挲着鸳鸯彩色的尾羽,一字一句,极为认真。 “即便她不是公主,我也想与她在一处。” 连雍面色沉下来。 发蓝的眸子在夜色里,好似那碧玺琉璃一般,又冷又寒,还带着他也无法掌控的慌乱。 连雍强压下心头的钝痛,直直地盯着云清川,“你心悦她?” 云清川颔首,“我们是两情相悦。” 啪。 连雍手按在桌子上,震得那桌边的玉汝茶盏,嗡嗡作响。 云清川觉察出他的异样,错愕地看着他,“连兄,你……” 连雍猛地起身,掩盖住自己眼底的狼狈,“你愿意便好。” 他抬头看了一眼外头朦胧的月色,心里头的涩意比月色还要晦暗。 “我还有些杂事未处理,便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大婚之日,记得为我备一杯好酒!” 云清川看着他跨步离开的背影,眉头微皱。 连兄……这是怎么了? 也想成家了? 也对,连兄也近三十岁的人了,孑然一身,复国之路漫漫,总不能把自己一辈子搭上去。 等他和蕈月成婚了,他便让蕈月打听一下,是否有聪颖剔透的妙龄女子,寻个脾气好的,给连兄介绍一下。 …… 一夜沉 沦。 第一缕晨光照到蘅芜苑时,云清絮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扶着床沿缓缓坐起来。 鼻尖,萦绕着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 第220章 概不负责 第二百二十章 概不负责 昨夜疯狂的记忆涌入脑海,云清絮面色渐渐苍白,心中又羞又愧又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那杯酒……怎么让她自己给喝了! 没能成了窦棠雁跟玄翼之间的事,反把自己给栽进来,实在愚蠢! 不行。 她得离开现场。 云清絮深吸一口气,扶着床沿,跌跌撞撞地要下床时,散乱的亵 衣却被床角的雕花勾住。 双腿运动了一夜,本就酸软的厉害,她受不住力,没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被这么一绊,无力地跌倒在男人的怀里。 唔。 唇齿相碰。 他的唇又冷又硬,齿尖刮破了她的上唇,殷红的血弥漫在唇腔里头,铁锈味和血腥味呛了她的鼻子,害得她低叫一声,“嘶……” 叫到一半,睡梦中的玄翼似有所察,缓缓睁开眼。 察觉到有人压在自己身上后,那双阴晦的凤眸里闪过杀意,几乎是条件反射,双手锁住了云清絮的脖子,粗粝的手掌正要用力时,忽然想到什么,僵在当场。 手,缓缓松开。 眼神,逐渐下移。 看到了趴在他怀中面色涨红的快要煮沸的云清絮后,不知怎得,浑身也跟着烧了起来,从脸颊烧到耳朵尖。 那些疯狂的记忆,让人面红耳赤。 昨夜,他饮了酒之后,好像…… 这样想着,两人紧挨的地方,某个位置又缓缓坚硬…… “不要脸!” 云清絮察觉到他的反应,触电一样坐直了身体,气得声音都发颤,“你,你下去!” 玄翼也恨自己不争气,却不敢再贪恋床榻上的柔 软,一个咯噔,飞速地揽过自己的衣衫,三下五除二套好后,下了床榻。 接着,扫了一眼满室的旖 旎和凌乱,昨夜做的荒唐事,一帧帧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 不能再想了。 狠狠摇头,甩去那些旖 旎的想法,他心中有愧,不敢看云清絮,素来沉稳淡定的性格,如今局促不安地像个少年。 “我,我叫人过来收拾……” “不必!” 云清絮背过身去,双手抓着身下的床单,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你走吧,昨夜……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玄翼一惊,那怎么行! 立刻道,“你放心,我自是要对你负责的!” 云清絮听他这话,先是羞恼,而后是愤怒,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又缓缓平静下来,恢复了疏冷死寂的模样。 “负责?” 她声音发冷,“王爷是要让我做你的暖床婢女,以后夜夜在王府承 欢吗?” “这样的负责,大可不必。” “男欢女爱正常的很,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王爷……不必多想。” 玄翼听她这样说,心里闷得难受,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停。” 云清絮打断了他后面的话,不想再听下去。 “这些承诺,您还是说给将来您的王妃听吧,我不需要。” “我说过,此生绝不会踏入你摄政王府的后院,更不会成为摇尾乞怜等待你临幸的可怜人。” “你我之间,原本就没什么情义,一夜之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不打扰。” “王爷……若要强纳。”云清絮声音发狠,“那就是在逼我死了。” 玄翼听着她冷漠的话,又想到昨夜她在自己怀里婉转承 欢的模样,心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沉默了许久,忽然道。 “既不愿入王府,那入宫呢?” 此话一出,云清絮面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她想到在那个梦里,玄翼终究没忍住帝位的诱惑,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登基为帝。 在政期间,残暴无度,嗜杀成性,最后惨死在摘星楼…… “你是要反了吗?”云清絮听他说出这种混账话,咽下唇里的血腥气,质问他。 “那次进京的马车上,你跟我讲的那些胸襟和抱负,你说要做个贤臣,待将天下交付给明君之后,便归隐田园……如今,都不作数了吗?” 玄翼既感动她还记得他说过的话,又下意识地反驳道:“自然做数的,只要你愿意同本王一起归隐……” 云清絮觉得他脑袋被门夹了。 跟个疯子似地。 “王爷慎言。” 她打断他,“我累了,不想见人,还请王爷回避。” “絮儿……” 玄翼眉头紧蹙,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云清絮决绝的背影,又知道自己多说多错,只能叹了一声,捞起挂在屏风上的披风。 “昨夜之事,是本王唐突了,本王……” “滚。” 云清絮只回他一个字。 玄翼话被堵住,眼底尽是懊恼与无奈。 千言万语凝在心中,却不知该说什么,磨磨蹭蹭离开时,才发现那倒在屏风旁边,跟快死了一样的窦棠雁。 窦棠雁的太阳穴上,被碎裂的瓷片砸出一道豁口。 豁口处的血已结成痂,看样子昏迷挺久了。 他表情微凝,眼底闪过错愕。 怎么回事?为何窦棠雁会在这里?她还是来的? 昏迷的窦棠雁似有所察,一只手攥住了玄翼的袍角,幽幽转醒,艰难地睁开眼,快要看清玄翼的衣衫颜色时,玄翼毫不留情地又飞过去一脚。 啪。 窦棠雁又昏了过去。 玄翼拖着她离开了内殿,正要跨出门时,听到云清絮的声音。 “我要见一个人。” 哐当。 玄翼将窦棠雁往长廊下一扔,目光灼灼地转身,透过屏风看着云清絮的位置。 “见谁?” “李渊。” 听到这个名字,玄翼眼底的激动散去,整个人黯淡下来,迟迟不语。 要说这世上他最讨厌谁,那就是李渊。 刑台之上,他离絮儿只有半尺之遥,絮儿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都没认出来,还拿着刀刃,一刀刀地凌迟着,跟个禽 兽一样,做尽畜生之举。 可李渊呢? 他在刑台之下,明明离了那么远,可仅凭一个身影……便认出了絮儿的身份,冒死上台。 高下,立分。 提起李渊,他就会想到刑台上发生的一幕幕,会愧疚,会不安,会惶恐,也会痛恨自己的愚蠢。 更会…… 嫉妒。 他明白,在那种时刻,李渊冒死上台来救命,任何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想必,在絮儿心里,已给李渊留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那位置,他可望而不可及。 第221章 妹夫? 第二百二十一章 妹夫? “可以吗?” 玄翼久久未答复,云清絮只好又重复一遍,催促道。 “你若不愿意,我过会儿收拾收拾通知兄长,让他带我回云府,在云府见也是可以……” “愿意!” 玄翼一听云清絮要离开,什么醋也不敢吃了,立刻答应下来,“你何时见他?在哪里见他?” “需不需要本王为他清扫一间客舍出来,让他在王府小住些时日?” 云清絮沉吟后,表示赞同,“也好,那就辛苦王爷了。” 玄翼表情僵住。 他提议让李渊在王府小住,只是客气两句罢了。 若李渊真在王府住个十天半月,他如何能忍得住不对他动手? 可话都说出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玄翼只能打肿脸充胖子,面上扬起笑来,假装满不在乎,“摄政王府有许多空置的客房,住他一个绰绰有余,别说是三五日了,就是住上三个月五个月的,也不妨事。” “春闱结束了,李公子中了举子,也到了举荐的标准了,若他想入仕,本王可举荐他到翰林院入职,虽说只能让他做个编修,但慢慢熬着资历,混个眼熟,百利而无一害。” 云清絮声音沉静,不辨喜怒,“王爷果然大度,” 玄翼听到这话,快把自己的牙给咬碎了。 既然絮儿喜欢他“大度”,那他就多“大度”一些。 邀请旁的男子来他的府上,与他心爱之人相会……做人做到这份上,他也是云朝的独一份了。 若朝堂上那些对他日日攻奸的大臣,知道他如此窝囊,只怕往后要换个方向来抹黑他了。 可又能怎样呢? 玄翼叹了一声,离开了蘅芜苑。 …… 一回到自己的寝宫,便将冯管家叫来。 吩咐冯管家去将李渊请到府上后,又问他,“王府近些日子,可有新买了貌美的婢女?” 冯管家瞪圆了眼。 王爷昨夜和云姑娘没折腾够吗…… “恩?”玄翼不耐地声音从鼻腔哼出来。 冯管家急忙收敛思绪,恭声道:“回王爷,前日刚买了一批,其中有几个是官家出身的小姐,如今被贬为奴才,除了样貌清秀些外,也文墨也都精通,不知王爷是要……” “如此最好。” 玄翼冷笑一声,“酸腐的读书人,不都喜欢红袖添香这样的雅事吗?等李渊入府小住时,便将这几个奴婢送到他屋里,交待下去,谁若是能爬了他的床,在他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来,本王便给她们脱了奴籍,还她们自由。” “是,是!” 冯管家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玄翼却犹觉得不够,手背在身后,殿里来回踱步转了几圈,问道,“你说用不用把絮儿的兄长也请到王府里小住?” 有云清川看着,那李渊应该也不敢太过胡来。 冯管家犹豫地劝道,“王爷……云公子婚期将近,只怕在忙着婚事的仪程,没办法过来府里小住。” 玄翼经他一提醒,也想到了下个月蕈月与云清川大婚的事,又有了新的主意。 “去打开本王的私库,将里头的十几本目录取过来,云兄成婚,本王这个做妹夫的自当好好表示表示。” 冯管家嘴角又是一抽。 妹夫? 除了您有人承认吗? …… 蘅芜苑内,寂静如昨。 玄翼走后,一直躲藏在偏殿的如意,小心翼翼地进了内殿,看到满殿的狼藉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脸都吓白了,“姑娘,昨夜您说要放奴婢一晚上的假,奴婢便出府回家了一趟,早上回来才发现,可……可那是王爷,奴婢夜不敢……” “跟你无关。” 云清絮打断如意愧疚自责的声音,“有水吗?我想洗洗身子。” 身上不仅是痛,还黏了一层汗,像抹了一层蜡封在身上一样,难受的紧。 除了这骨头里头的痛之外,身上斑斑点点……细看下,也都是昨夜留下来的淤痕。 第222章 只有见他,她才会笑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只有见他,她才会笑 人走了,云清絮再想到昨夜发生的荒唐事,眼角眉梢尽是羞耻。 抓着锦被的双手,也控制不住的发抖。 昨夜,似乎要了许多回。 药物作用下,她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做了一些难以启齿的动作…… 她从未这般放 浪过。 如今只是回忆,便忍不住心惊肉跳。 “这些也都换了。” 不愿再闻到被翻红浪的味道,云清絮急匆匆地离开了寝殿。 到了院外,暮春疏冷的空气,夹带着院里的玉兰花香,浸入鼻尖时,才暂时缓了她的焦虑。 浮躁的呼吸,渐渐冷静下来。 心头,萦绕着一股散不去的悲哀。 已经发生的事,再懊恼后悔也无用了。 这摄政王府果然不是善地。 她前些日子刚从浑噩的梦境中醒来,陡然听到窦大夫的诱惑,动了心,便想着借助窦大夫的手段,彻底消失在京中,消失在所有人的世界里。 无论是玄翼、兄长、还是那些对她恨之入骨的仇人,她都不要再见了。 凌迟割肉的痛,失去双眼的代价,当众被扒掉衣服的耻辱……还有从前许多不堪的过往,都留在过去吧。 落花不忆枝头日,流水何曾恋旧湾。 她想去过一个全新的人生吧。 所以,她才会答应了窦大夫的条件,同意了窦棠雁的所作所为。 昨夜将那下了药的酒杯递给玄翼时,她心底内心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可谁能想到…… 玄翼那个混账竟然会把酒杯给换了! 难不成他发觉了什么? 还是说他早已窥测到了她跟窦大夫之间的交易? 云清絮不敢赌,所以才想见李渊一面。 刑台之上,快要被玄翼凌迟而死的时候,是李渊冲上来护住了她,救了她的命。 因为他,她才有了如今的苟且余生。 如果说京城还有什么让她牵挂的人,让她信任的人,那便只有李渊了。 听说他已中举,她打心眼里为他开心。 惟盼着他能一路荣升,封侯拜相。 也盼着再见他一面,问问他这几个月,是否安好。 …… 李渊到摄政王府时,已是午后了。 阳光有些刺目,但云清絮却看不到,只能凭借着他衣襟上特有的青竹香,还有那清浅沉稳的脚步声,循声望向长廊的位置。 一道颤抖的,压抑着喜悦与惶恐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她的耳中。 “絮儿,你……” 声音到后来,轻的好似羽毛。 带着不敢触碰的小心翼翼,“你还好吗?” 云清絮对他笑着点头,“一切都好。” “如意,给李公子看茶。” 如意搬了一把竹编的圈椅,放到廊下茶台的另一侧,温好的茶水递过去时,忍不住赞叹道:“李公子,您今日这身衣衫真好看。” 李渊站在杏花影下,一身黛紫色的暗纹澜衫被风吹起时,杏花跌落如雪,落在他袖口的梅纹,腰间系着的那枚玉佩,垂下来的流苏也随着春风翩飞舞动。 直身而立,潇洒生风。 温润的眉眼看过来时,天地都含情。 “是么?”云清絮坐在日光下,听到这话,心底生起淡淡的遗憾。 可惜,她看不到他如今的风采。 不知想起什么,云清絮笑着招来如意,“你去将我放在梳妆台上的鎏金木匣取来。” 李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僵住一样。 眸光触碰到她的双眼时,一抹刺疼在心脏里蔓延。 那样明 镜无暇的双眸,竟然被林婉如给害了。 春日这样好,万千姝色,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据说是那位失踪的沁柔郡主做的。 他李渊立誓,再见之时,无论那沁柔郡主是何等身份,他必要将她施加在絮儿身上的痛,千倍、万倍还之! 那日的事,他想起来便恨自己。 只恨自己去的太晚,没能早点发觉刑场上的异常,没能早些护住絮儿。 尤其是后来絮儿在他的怀里昏倒后,他本想带絮儿去医馆,却被那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横刀夺爱。 摄政王那冷漠的眼神,他至今都记得。 甚至可以读出其中的警告之意。 ——你算什么身份? ——你敢带走我的人? 那种绝望又无助的感觉,在无数个夜里,犹如蚁虫噬心,啃断他从前所有的尊严与骄傲。 纵然心中悲怒愤恨至极,可他又能如何呢? 一介白身,不要命了吗?敢跟摄政王抢人?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日日夜夜的魂不守舍,他也病倒了。 春闱前夕,他甚至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何谈去应付考试? 依照他这种状态,这次春闱绝对考不中了。 可为了不让父亲和母亲失望,他强撑着去了,不曾想,竟有意外之喜,中了皇榜…… 如今兜兜转转,又被玄翼请到王府中,能再见她一面…… 已是万幸。 “李公子,这是前几日兄长探望我时送来的青花墨。” 云清絮的声音,打断了李渊的回忆。 她苍白的指尖,探入那墨盒中,将两块用锦帕包着的墨条取出来。 乌玉一样的墨锭上,透出淡淡的黛青色,仿若含苞的青杏,有种雨过天青的美感。 其上雕刻着的片片梨花,更是栩栩如生,一眼,便能看尽春 色。 云清絮喜欢的是它的香味。 将墨条递过去,笑着道,“掺了沉香与麝香,能够凝神安眠,希望你夜里用它磨墨写字时,也能心情恬淡。” 李渊接过那墨块,看着其上的梨花成妆,心头微微动容,眼底,也闪过几分痴念。 他如何……舍得用这墨块写字? 小心翼翼地将墨块包好,歉疚道,“今日来的匆忙,也没告诉娘,不然她定会做些你爱吃的点心,命我给你带来。” “你还记得村子里那几只芦花鸡吗?早养肥了,爹上次回去,将它们都提到了京城,可是一直舍不得吃,惦记着给你补身体……” “去岁雪下的大,院里的那些青竹又拔高了,快要高出院墙长到隔壁院里了,你知道隔壁那位徐寡妇,就是那会过来借炭的那个,脾气大得很。” “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些砍了,娘却拦着不让,想着竹叶高生,我也能步步高升。” 李渊絮絮说了许多扶沟村的事,那些生动的画面,让云清絮压抑的心情,也跟着缓和下来。 眼角眉梢,染上比春日还明媚的笑意。 …… 刚迈进院子的玄翼,一眼便看到了她言笑宴宴的模样。 那笑容温煦如暖阳,可偏偏,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 只有在李渊面前,她才会这样笑。 手上一个用力,那刚从街上买来的凤首鹦鹉,一时不察,被他捏断了脖颈。 第223章 让情敌看笑话 第二百二十三章 让情敌看笑话 临死之前,鹦鹉发出了急促又短暂的哀鸣声。 但只有一瞬。 短促的,让云清絮以为自己听岔了。 很快,她似乎猜到了什么,眼底的笑意缓缓消失,面上恢复冷漠,搁在茶桌上的手,不由自主地蜷缩,握紧。 粉白的指尖,变成了苍色。 浑身上下,写满抗拒和抵触。 如临大敌。 她挺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那穿着厚靴的,朝廊下走来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踩到了她最反感最抵触的地方。 如她所料。 很快,玄翼身上的龙涎香和一点淡淡的血腥气,涌了过来。 他故作爽朗的笑声打断了她跟李渊之间平和的气场。 “本王 刚处理完军中的事情,来的晚些了,怠慢之处,还请李公子谅解。” “李公子手里拿的是墨块吗?本王瞧着稀罕,不如让本王也看一看?” 他说话的语气已尽量温和了,甚至带着交好的语气。 但云清絮仍能听出那藏在话语之间的强势和机锋。 既把人请过来了,为何又摆出这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昨天夜里的事,他便有了错觉?让他觉得自己成了他的所有物吗? 呵呵。 …… 李渊将墨块匆匆塞入怀中,起身朝玄翼行礼,“见过王爷。” “一点文房赏玩之物罢了,入不得王爷的眼。” 玄翼盯着他低下的头颅,眸光落在他盘发的玉冠上,眼底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就是这个人。 能让絮儿笑。 那日云清川和玄璟渊过来,絮儿都没有笑。 惨死的鹦鹉,玄翼并没有丢掉。 他知道云清絮看不见,所以也不怕吓着她,他只是提着那鹦鹉,在李渊面前晃了一圈,看到李渊眼底的错愕后,将那鹦鹉的尸体轻轻放到茶桌上,摆在李渊喝茶的茶杯旁。 鹦鹉艳红色的鸟喙,正对着那晃动不已的茶汤。 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凤眸微抬,唇角扯起一点冷漠的笑,“放心吧,本王又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岂会看上你的东西?好好收着吧。” 角落里,跪在地上行礼的如意,听到这话后,双腿往后挪了挪,身体瑟缩了一下。 看不上吗? 王爷您眼神分明直勾勾盯着…… “起身吧。” 玄翼抬了抬手,他那绣着蟒纹的浅金色袖口处,还带着刚才在军中处理逆贼留下的血痕。 “来了王府,不必如此拘谨,再怎么说,你也是絮儿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四个字,说的慢条斯理,怨气冲天。 “本王定会交代好底下的人,让她们事事以你为主,莫要乱了尊卑。” 李渊道了声谢后,坐回自己刚才的位置上,没有再看茶杯和鹦鹉,眸光落在别处,晦暗不定。 刚才轻松活跃的气氛,因为玄翼的到来,变地凝滞晦涩。 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云清絮离玄翼近,他身上愈发浓重的血腥味,让她眉头蹙起,“你又杀人了?” 玄翼眼底闪过一点慌乱。 袖子往回收了收,清了清嗓,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处理一群逆贼,在兵营里转了一圈罢了,沾了点儿味。” “没干那些事的。” “本王听说李公子来了,怕冯管家他们招待不周,回府才没有换衣,先来了蘅芜苑。” 一路跟着玄翼却没追上玄翼的冯管家,刚迈进蘅芜苑,便听到这话。 眼角狠狠一颤,放慢了脚步。 王爷哪里是在兵营绕了一圈,沾了血腥味? 分明是听说这一伙逆贼的主谋姓林之后,便红了眼眶,亲自操刀行刑的。 得知李渊到了王府后,更是撇下军务要事,衣衫都来不及换,马不停蹄地回到王府,想阻挠李渊跟云姑娘单独相处。 可拦的了一时,拦的了一世吗? 感情这块,冯管家不看好自家王爷跟云姑娘能成事。 …… 云清絮听到玄翼自证清白的话后,面上没什么波动,只淡淡道:“王爷在外的事务,与我无关,我也并不关心。” “只是你身上的味道,难免让我想起刑台上那血腥气,只要你一靠近,我好像又看到了王爷拿着刀……” “别说了!” 玄翼第一次打断了云清絮的话。 他的面色骤然惨白,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眼前,更是一片血红。 这三个月来,他根本不敢回忆那天发生的事。 旁人但凡提起半个字,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血染京城的这几个月,不是他想杀人,而是看到那群逆贼,听到他们狡辩的话,他便想起那日在刑台上的事,想到几乎要将他湮没的痛悔,那淬入骨血里头的哀痛和绝望。 只有杀人,只有拿那些人的鲜血,拿那些人的命,才能麻痹他的感官,让他绝望的情绪得以释放。 他恨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逆贼,恨偷梁换柱的林婉如,更恨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亲手凌迟自己的爱人,世上还有比这更痛的事吗? 当所有人都开始痛的时候,他的那点痛,才能压下来。 当然,这个所有人里,不包括絮儿。 玄翼失态地站起来,眼底闪过一抹惨色,为了不让云清絮听出来自己的狼狈,他说话的语气甚至带着笑意。 “你既不喜欢,本王去换了便是。”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喜欢什么本王穿什么衣衫,那件墨缎?还是紫绸?昨日华裳阁的掌柜送来了一匹江南的天丝锦,可以裁两身衣服,不如给本王和你……” “王爷忘了吗?” 云清絮缓缓抬头,空洞的双目寻着他的方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我已经瞎了呢,什么颜色都看不到了。” 温柔的刀,直入心脏。 啪—— 玄翼右手猛地按在身旁的廊壁上,那绘着灼灼牡丹的壁画,被他一掌拍裂。 原本栖息在树上午休的鸟雀,也被这动静给惊到,纷纷扬扬飞走。 他口中苦涩与血腥交织,最后,变成承诺。 “你放心,这只是暂时的。” “你的眼睛,本王会为你看好的。” 云清絮却不在意道,“瞎了也挺好的。” “起码,不用再见到不想见的人。” 不想见的人是谁,在场众人皆明白。 站在院子里等着听吩咐的冯管家,脸皱在一起,像一朵秋日盛开的菊 花。 王爷啊…… 这伸手都打到脸上来了,您还留在这里吗? 白白让您的情敌看笑话啊…… 第224章 赏她一巴掌 第二百二十四章 赏她一巴掌 她说这些话,玄翼其实并不介意。 他知道絮儿对他有怨、有恨、有积攒了两辈子的失望。 他盼着她能骂他、打他、把心头那口气出来,这样,两人还能再重新开始。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李渊还在,他也不能不顾及自己外在的形象。 收回那被震得麻木的手,玄翼整了整袖口上的蟒纹,再抬眸时,眼底带着宽和的笑意。 “差点忘了。” “朝中却有些急事等着本王处理,便不多陪你了。” “对了,李公子。” 玄翼看向神色莫名的李渊,邀请道:“将来你也要入仕,难得有与重臣相交的机会,不如暂且先将儿女私情放到一旁,跟着本王去前厅议事吧。” “说不定得了哪位大人的青眼,将你收为师徒门客,将来也免得你宦海浮沉。” “说来也巧。” 他看李渊的眼神,带了三分笑意,“原本此次科考,你的名字并不在举子榜上。” “只是恰好那日本王去了贡院巡查,看到了你被放在下榜的试卷,你的许多想法与本王不谋而合,便将你的试卷单拎出来,又提了名,方才有了这举子之身。” “待会儿若实在没有大人提举你,说明那些朝臣鱼目不识珠,你也别明珠暗投,就跟着本王,做本王的门客,闲暇时候还能过来陪絮儿说话解闷,如何?” 话里话外,客气周到。 好似他是那个识千里马的良驹,而李渊是那个怀才不遇等待着救赎的穷苦书生。 这样的场景,放到任何地点,穷书生都该痛哭涕零的表着忠诚,往后唯摄政王马首是瞻。 可偏偏,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这哪里是邀请,这是赤 luoluo的逼迫和威胁。 你不走? 好,自今日起,我让你前途尽毁,再无一人敢提点抬举你。 你自负才高?你的试卷都是我提的,你举子的身份,也是我施舍的。 你拿什么来跟我抢女人? 玄翼说完这些,不再催促,只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渊,等待他的抉择。 云清絮听到这样的话,几次要开口,却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不好直接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手中薄如蛋壳的茶杯,强压着心头的郁气。 李渊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情景。 低笑一声,将那只死了的鹦鹉塞到袖中,准备待会儿找个地方将它安葬。 在玄翼眼中,他跟这鹦鹉又有什么区别呢? 怪不得他的试卷答成那样,都能中举,这样的好运,让他心中一直不安。 父母高兴地要为他设宴时,他都拦着不让。 如今,尘埃落定,方知这都是摄政王的施舍…… 呵。 眼底闪过一抹自嘲之色,缓缓起身,朝玄翼客气地拱手,“王爷但有差遣,渊岂敢不从?” 玄翼见他如此乖觉,也不再为难他,朝云清絮那又看了一眼后,转身离开。 …… 等蘅芜苑再次恢复沉寂之时,角落里的如意听到物品碎裂的声音。 急忙抬头,便看到云清絮手中的茶杯已被她捏碎,散乱的瓷器虽碎片扎满她的掌心,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的流。 她却浑然不觉。 没有聚焦的双目,盯着月门的方向,一片死寂。 “云姑娘!” 如意急忙冲过去,一边帮她止血,一边收拾那散乱的碎瓷片,“再如何,您也不能伤着自己啊!” 云清絮这才察觉自己受伤了。 “流点儿血而已,又不会死。” 等如意将那些碎瓷片拔 出来后,她按着手掌,不在意的起身,循着记忆里的位置,朝内殿走去。 “我困了,你不必候着,收拾收拾也休息去吧。” …… 往后连着三日,云清絮都没有等到李渊。 玄翼时时刻刻将李渊带在身旁,游走在朝堂与兵营之间,纵然李渊的院子就安排在了云清絮的隔壁,但早出晚归的作息,彻底让两人没有相见的机会。 等来等去,没等到与李渊商议,先等到了窦棠雁。 窦棠雁自那日被玄翼拖走后,便被窦大夫锁在院中,不许她再在王府里胡来。 今日趁着窦大夫外出寻药的间隙,窦棠雁撬了锁溜了出来,怒气冲冲地闯进蘅芜苑,一见面,便咬牙切齿地朝云清絮脸上甩了一巴掌。 “贱人!” 她指着云清絮那张令人厌恶的脸,骂道:“出尔反尔的贱人,我辛辛苦苦调制的药膏,倒成了你往上爬的梯子?你还要不要脸!” 云清絮正坐在窗下打着络子。 她眼睛看不见了,不能读书也不能绣花,每日就坐在窗下,听着外头风吹树叶的声音,用这些丝带来缓和内心的寂寥。 玄翼为了哄她开心,请匠人们做了许多书模,都跟游记有关。 上好的紫檀木雕刻成字,不用眼睛,光用手便能摸出里头的文字。 可他的这番心意,被云清絮束之高阁。 窦棠雁闯进来时,她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那夜的事,确实是她疏忽大意了。 她本想跟窦棠雁再商议个别的法子,却没料窦棠雁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 眼睛看不见,自然没躲过那掌风。 挽好的发髻被抽弯了,整个人趔趄在梳妆台前,额头瞬间肿起一片紫青来。 好不狼狈。 如意看到这一幕,红了眼,立刻挡在云清絮面前,警告地看着窦棠雁,“你若敢再进一步,我这就去告诉摄政王!” “你——” 窦棠雁高高扬起的手掌,因为王爷二字,顿在半空,她想起了那日被训骂的耻辱。 面上清白交加。 许久,狠狠地收回手,吐出一口气,“滚开,我找她是商议要事。” 云清絮在如意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而后冲窦棠雁道:“窦姑娘,你靠近些,我有私 密的话要同你讲。” 如意急了,“姑娘,您别让她靠近,她根本就是个不怀好意的疯子!” 云清絮没有接如意的话,只重复道:“隔墙有耳,你走近些。” 窦棠雁不疑有他。 恨恨往前走了两步,呼吸喷在云清絮脸上,讥讽道,“说吧,有什么情况……啊!” 话未说完,左脸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第225章 侧妃之位 第二百二十五章 侧妃之位 云清絮收回手时,手臂被震得又麻又疼。 她看不到窦棠雁惊怒的眼神,只是理了理内衬的袖子,翻了进去,挡住了微微颤抖的手。 语气淡然,好像刚才的巴掌不是她抽的一样。 “窦姑娘,如今我们扯平了,是不是能好好谈谈了。” 窦棠雁终于从被羞辱的羞恼中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地就要往云清絮身上扑,“你竟然敢打我!你这个贱人,我——” 如意见势不妙,立刻抓过一旁的花瓶,横档在窦棠雁面前,红着眼威胁,“二对一,我跟姑娘还怕了你不成!” “有胆子你就继续打,看看今天谁能活着走出蘅芜苑!” 窦棠雁是莽,但又不是傻。 眼看着主仆二人都支棱起来,自己讨不了什么好,便捂着抽疼的左脸,恨怒地咒骂。 “云清絮,你还有求于我,你怎敢如此猖狂!” 云清絮之前心如死灰,任窦棠雁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只求能借着窦大夫的手,离开京城这鱼龙混杂之地。 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她便是再不在意这些外物,却也不能受下这场莫名其妙的辱打。 “窦姑娘,你从医多年,手上救人无数,从前你怎么尖酸刻薄,我都敬你三分。” “可不代表我怕了你。” “我与摄政王之间的恩怨,想来你也明白,在这王府里,你若要真想与我论个长短,那你必然是论不过我的。” “那夜之事,是我的疏忽,我可以向你道歉。” “如今你也发泄过了,我们是不是能心平气和的谈一谈了?” 窦棠雁被云清絮这无耻的话给气到了。 什么叫发泄过了? 她确实甩了一巴掌不假,可你也没闲着,也给了她一巴掌啊! 只是如今话说死了,她跟云清絮的合作还要继续,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吞了这委屈。 深吸一口气,恨怒的眼神瞪着如意,“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滚出去!” “我有事要跟你们姑娘商议!” 如意抱着手中的花瓶,眉头紧皱。 她虽是奴婢,可能在摄政王府混迹长大,也不是个蠢的。 联想到前几日云姑娘和王爷一夜风流之事,自然能猜到这窦棠雁打的什么主意。 姑娘虽然不喜欢王爷,可也不能把王爷往旁的人身上推啊。 若将来这窦棠雁真的得了王爷的宠爱,成了摄政王府的主子,到时哪还有姑娘的好果子吃! 她眼底闪过不忍,拽了拽云清絮的袖子,小声劝道,“姑娘,王爷交代了,您若有想办的事,尽管告诉他,这天底下若还有王爷办不成的事,那便无人可办了。” “实在没必要和……” “你出去吧。” 云清絮不愿让如意掺和太多。 她将来若走了,难保玄翼不会讲火气发泄到她身边的人身上,如意知道的越少,来日便越安全。 而且…… 求助玄翼? 呵。 玄翼什么都能给她,偏偏这件事上不会松口的。 如意眼底闪过为难之色,纵有再多劝解的话,如今也只能堵在心里,暗下决心。 不行,她之后要多费些心思,好好盯着姑娘跟窦棠雁,千万不能让姑娘中了窦棠雁的恶计! …… 如意送了茶后,便磨磨蹭蹭地离开了。 走时,将门窗都合上。 外头的春意被锁在窗外,屋里的光芒也黯淡下来,可云清絮却感觉不到差别。 对她来说,白天和黑夜,又有什么分别呢? 窦棠雁则盯着那摆在窗台上的水晶花瓶,看着里头紫色的枝蔓和花蕊,不禁冷笑。 “云姑娘可知,近来京中流行一种野花?” 云清絮不明白她为何要提这个,扶了扶散乱的发髻,将那被打散的络子再次拿起来,一边寻找络子的纹理,一边不在意的问道。 “什么花?” “紫萱。” 云清絮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昏迷之时,在关于前世的那个梦里,她清楚的记得,玄翼被云妃杀死在摘星楼上时,桌案上摆着的,正是传说中那位云妃最钟爱的紫萱花。 本是野花,因为得了云妃的青眼,一时洛阳纸贵,成为京中最受女子追捧的花蔓。 甚至还有人模仿着紫萱的形状,描成花钿,贴在额头上。 那年,京城罗衣翩纤处,尽是一片紫色花海。 这一世……也有紫萱吗? 窦棠雁没有看到云清絮的反应,只是盯着那水晶做的花瓶,盯着那快要枯萎的花蕊,难掩话中的嫉恨之色。 “王爷英姿神武,手握政兵大权。” “家中无父无母,更没有妻妾子女。” “如今天下,是王爷的一言堂,更是王爷的掌中之物。” “京中女子,口上对王爷敬畏若神明,可哪一个心里不盼着能搭上摄政王府这条船,好享受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到这儿,她心中恨恼又不甘。 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偏偏这云氏贱人,瞎了眼一样往外推…… 不,她本就瞎了。 眼瞎,心瞎。 何苦跟一个瞎子计较? 窦棠雁收敛好心情,抽出一支横在花瓶里的紫萱花,看着其上繁茂的紫色花蕊,幽幽道。 “紫萱,味苦,入肝经,可以清心静气,是一味药物,只是药用价值太低,许多医馆都不怎么收。” “不然,它也不会沦为一株任人踩踏的野草。” “可偏偏是这极尽鄙薄之物,那日在京城的河堤旁,却值得摄政王驻足停留,亲自下马,折了一捧后,塞入自己的铠甲中,带回王府,又用……” 窦棠雁手指勾着那价值千金的水晶瓶子,“又用这等珍稀之物装着,这才成就了它的风靡。” “云姑娘,你说,这紫萱是不是跟你很像?” 窦棠雁毫不掩饰她的恶意,“都是微末鄙薄之身,以为得了王爷青眼,便能一朝翻身成富贵人了?” “可终究,这紫萱的寿命,只能开三五日罢了。” 她将手中的花草,狠狠揉碎,丢在地上。 做完这些,抽出帕子擦了擦手,问道,“那日的事,我也不怪你了,我只问你,何时能让我做王爷的侧妃?” 第226章 替死 第二百二十六章 替死 纵然看不见,云清絮也能感觉到窦棠雁说这话时,落在她身上的灼灼的眼神。 之前与窦棠雁聊起侧妃一事,她总心如静湖,没有半点波澜。 可经了那晚的事后,如今再提,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按下心头那莫名的情绪,“王爷的性格你也清楚,我有办法让你成为他的枕边人,可即便你成了侧妃,也不是一劳永逸的事,你哪日在王府里丢了命,别后悔今日的决定就行。” 窦棠雁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轻蔑,“云清絮,你是不是太高估了自己,太小瞧了旁人?” “真以为王爷离了你活不了了?真以为王爷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窦棠雁声音尖锐,“这个月二十三日,正是我月事中间最易受孕的日子,若我怀了王爷的骨肉,王爷又怎会不对我网开一面?” “虎毒不食子,他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吗?” 这样的话,天真至极。 云清絮垂下脸来,掩去唇边自嘲的笑。 若孩子有用的话,她上辈子何至于过成那样?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窦棠雁往后过成什么样,与她无关。 “那就二十三日吧。” 云清絮应下来日子,又提起自己离开的事,“窦大夫说可以用药助我脱身,不知是何药,何用?如今做好了吗?” 窦棠雁早知她会这样问,来的时候就已带上了,冷哼一声,将袖中装着毒药的玉瓶摆到桌上,。 “此药,可以让人全身骨肉溃烂而亡。” 云清絮惊愕的抬头,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窦棠雁施舍一般的解释。 “祖父已在死刑犯中,寻了一个与你身形相似,骨骼相似的女奴。” “只是太瘦了些,比你还瘦,需要再用药喂养些时日。” “谈了价钱,给她的家人二百两银子,她自愿赴死,往后的事你不必担心。” “等她胖瘦与你养到一般模样时,我跟祖父会将她悄悄带来王府中,让她穿着你的衣服、戴上你的发簪首饰,在大庭广众之下喝下毒药。” “等尸身溃烂之后,谁也分辨不了细节,众人都以为你死了的时候,就是你离开的时候了。” 云清絮听罢,内心五味杂陈。 原来是,一命换一命。 刑台之上,她替那女囚受了羞辱凌迟之刑,如今,又要让旁的女囚来替换她死去…… 二百两银子,买一条命。 她也是刽子手。 深悉一口气,“不能换个死人吗?” 窦棠雁冷笑,“带个活人进府,我还有办法,你若要让我拖个死人,你真当我是大罗神仙不成?” “云清絮,刑台事件后,摄政王不要命地杀人,因你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就算将来到了地府,你也是恶债累累之人,你如今装什么圣母。” 云清絮停下了手中打络子的动作,心底涌起悲意。 是啊。 她早该走了。 多留在京中一日,都要多滋生些杀孽。 抬手拿起那搁在桌上的药瓶,云清絮不再犹豫,“二十三那日,你换上婢女的衣衫,来蘅芜苑便是。” “我会将摄政王留下来的。” “这还差不多。”窦棠雁将那缕脱落下来的发丝捋到鬓后,眼底尽是摩拳擦掌的势在必得。 …… 西南边陲。 明州。 明州虽然地处偏僻,但气温却很宜人,常年如春一般的温暖,街头巷尾,总有开的热烈的三角梅,紫红交织,美轮美奂。 位于城北的教坊司,也被几丛丛密密麻麻的三角梅簇拥着,迎来送往里,皆是穿着锦缎的公子官差。 教坊司不同于其他的青 楼楚馆,这里面的头牌,大部分都是罪臣的妻女。 罪臣要么被砍头,要么被流放。 妻女得饶一条命,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通通进了教坊司,签下死契、官契,一辈子不得赎身离开。 因此,教坊司的这群女子们,琴棋书画皆通不说,既有风尘女子的小意温柔,又带着一丝刻进骨子里的端庄,让明州的男子们,上到达官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趋之若鹜。 可今日,那位在日日笑脸迎人的教坊司坊主秦娘,却仪态尽失,当众发火。 “你说什么?!这批送来的官女支出了意外,马车掉进悬崖里,所有罪奴通通尸骨无存?”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报信的杂役也觉得离谱至极,却不得不如实道:“确实……遭了难。那悬崖高约百丈,任什么东西掉下去,也是九死无生的命……” “罪奴们死了,押运的官差倒还活了几个,他们身上的令牌和文书都派人核查过了,身份无误,现场也已派人看过了,那坠落山崖的车辙的痕迹,确实是往咱们教坊司里的马车……” “坊主,这一批都是京里的人,如今全丢了,京城那边会不会出事啊?” 秦娘执扇的手攥着那扇柄,摇起一阵又一阵的风。 眉头紧皱,眼神阴郁,“山高皇帝远的,便是摄政王都管不到咱们教坊司来,只是人丢了事小,若惹了那位事才大啊!” “那位可是吩咐了,说他久未回京,对故土的人想念的紧,这批罪奴送过来后,先送到堕王府中,让他挑选几个充作侍妾……” “如今人丢了……咱们拿什么向堕王交代啊!” 杂役也一脸酸苦,跪在地上缩着肩膀,不敢搭话。 堕王玄赫权虽然是被贬出京,一辈子非诏不得离开明州,可到了这明州,王爷之身,那可是活脱脱的地头蛇啊。 别说她一个小小的教坊司坊主了,便是明州的州长府尹,都不敢触其锋芒啊…… …… 明州城外,林婉如穿着一身灰色棉裙,面上抹了一层草木灰,伛偻着身子,跟个农家妇人一般。 她坐在牛车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城墙,眼底的笑意越来越盛。 笑容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欲 望。 终于又恢复自由了。 快到明州了,她不可能跟这群蠢货一起带进教坊司里,以色侍人可不是她的目标。 可若独自逃了,她顶替的身份被暴露了,到时候又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于是,她趁着那车夫和侍卫打盹的功夫,驱赶马车到了悬崖处,自己躲藏在隐秘处,将马车拉下了山崖。 反正也是死,早死晚死都一样。 古代女子不是最重清白吗?她让她们清清白白的去地府,也算积德行善…… 第227章 要离开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要离开了 京城。 长姝公主与驸马大婚的日子虽选定了,但中间尚有许多纳吉问礼的规矩要办。 皇室的婚礼,又是本朝唯一一位在京的公主,自然备受瞩目。 无论是云府往公主府送聘礼,还是宫里那位太后娘娘大张旗鼓地为长姝公主添妆,每一次折腾出来的动静,都浩浩荡荡地,引来全城围观。 喜气,似乎冲淡了摄政王带给京城的杀气和血腥气。 一切,都欣欣向荣。 …… 今日,太后将自己与先帝大婚时的凤冠,赐给了长姝公主。 荣宠至极。 内侍们一路敲锣打鼓的去往公主府,一边走,一边扔洒铜钱和糖果。 孩童们跟在屁股后面捡拾铜钱,大人们则看着这声势浩大的场面,满眼艳羡地谈论。 “听说这位云大人,与摄政王府里那位云姑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俩。” “可不是?也不知他们祖坟坟头供的哪家的香火,怎烧的这么旺!一个进了摄政王府,一个进了公主府,往后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切,有个小道消息你们只怕不知道吧?那位住在王府里的云姑娘,据说跟那日——” 话说到一半,双眼一翻,人首分离。 脑袋飞出去十几米远,差点砸到那抬着嫁妆的内侍身上。 围观的百姓先是怔愣、接着是错愕、反应过来死了人后,便开始惊惧的尖叫。 “杀……杀人了——” 可刚吼到一半,看见那擦刀的男子时,像被掐着脖子的鸡一样,噗通一声跌跪在地上。 王,王爷…… 玄翼将刀收回袖中,眼神从那个死不瞑目的头颅上掠过,眼底的杀意弥漫。 “这就是你们办的事?” 姗姗来迟的侍卫跪在地上,语气羞愧至极,对天发誓,连连作保,“摄政王赎罪!末将以命担保,这是最后一次!” 玄翼扫了一眼那侍卫。 百姓之间议论什么,他向来不打管的。 哪怕编排皇家是非,哪怕将他描绘成一个吃人的恶魔,他都不在意。 执政这几年来,他唯一下过封口令的,便是三个月前刑台上发生的事。 谁若敢提,无论身份地位,格杀勿论。 三个月了,还有人敢顶风作案? 玄翼眸光流转,缓缓落在那侍卫支撑着地面的右手。 察觉到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侍卫心里咯噔一声,在小命跟右手之间权衡了一瞬,很快,便做了决定。 咔嚓—— 右手飞出去,剧痛逼过来,他却不敢叫疼,青白着脸,强忍着剧痛,跪地承诺,“王爷放心!以此手臂为鉴,绝不会有下此!” 玄翼这才作罢。 差事没干好,流点儿血醒醒脑子吧。 凤眸抬起,望向远处,那挂在聘礼之上的红绸,吸引了他的眼神,他的眸光慢慢温柔下来。 若有一日,他与絮儿成婚之时,他也要买断整个京城的红绸。 …… 角落处。 戴着帷帽的云清絮,也察觉到了人群骤然安静的气氛。 她心里一突,忍不住握紧了如意搭过来的手,问道。 “如意,怎么了?为何大家都没有声音了?” 那血腥的一幕,被如意尽收眼底。 可她却不敢、也不愿告诉云清絮。 只解释道:“您出府,王爷担忧您的安全,命了王府的禁军跟着,大概是那些百姓,碍于王府的威势,不好再叫嚷。” “没什么意外。” “您听,前面的锣鼓声照样响着呢!” 那具尸体,很快便被禁军抬走,地上的血渍也被擦干,摄政王的身形隐匿消失后,百姓们渐渐从那惊惧中反应过来,开始了走动。 可和刚才的热闹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云清絮自然能察觉到人群的异常,但她没有多想,真以为是禁军的原因,手抓着如意的手腕,抓的更紧了些,以缓解心头的不安与迷茫。 声音里带着苦涩。 “怪我了。” “听说太后要将凤冠赐给长姝公主做嫁妆,我虽看不见,却也想出来凑个热闹,不成想,竟会坏了别人的兴趣……” 昨日,窦大夫悄悄过来告知,说那做她替身的女子,身体已调养的差不多了,等到下个月月初,便可以着手安排了。 窦大夫说,近来玄翼的脾气愈发暴躁,不敢再拖,再拖下来,恐怕事情有变。 她离开之事,越快越好。 可兄长和长姝公主的婚礼,是在下个月十五。 她若月初走,就来不及看兄长成婚了。 但事情逼着人,她实在没办法。 只能用蕈月与兄长心意相通,即便没有她的出席,她们也能过的幸福和乐这种想法,来安慰自己,让自己释然些。 “罢了,我们回去吧。” 云清絮没了兴致,也怕自己再打扰别人,扶着如意的手,转过身去。 离开京城之后,有的是时间去走走看看,到时候她孑然一身,也不会再惹出什么是非了。 …… 主仆二人转身离开的背影,被对面酒楼包厢内的紫裙女子,看的清清楚楚。 那女子头戴雕着牡丹图案的紫檀木发簪,长长的流苏垂下来,挡着她狭长的睫毛,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云清絮离开的背影,用湿了的帕子擦了擦手,递给一旁的婢女,幽幽道。 “这一位,就是那个被王爷藏在后院里头的云氏?” 说话之人,是鸿胪寺卿家的嫡长女谢樱婳。 贴身婢女恭敬地接过那帕子,点了点头,“应该是她,身形和模样都差不多,也戴着帷帽。” “据她从前的那些邻里讲,她生的姿容清绝,可身份又贫寒无依,为了防止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出门总会带着帷帽。” 谢樱婳抬起下巴,眼底闪过思索,久久未语。 贴身婢女见她这样,沉默地站在一旁,愈发不敢说话。 自三个月前,小姐风寒痊愈醒来后,便有些不大对。 总是会盯着某处发呆,总是会说一些奇怪的话。 甚至上个月,还否了老爷让她入宫选秀,成为天子妃嫔的想法。 说她喜欢的人还没出现,她想再等等。 一个闺阁女子,尚待字闺中,却口口声声说喜欢不喜欢这种虎狼之词,就是当初那位特立独行的沁柔郡主,人前都不敢这样放肆。 更别说,以礼教著称的谢家了。 …… 第228章 给一个名分 第二百二十八章 给一个名分 摄政王府新换了厨娘,是江南来的,最擅烧咸粥。 烧白与菱角在锅里煎熟后,倒入钝了三个时辰软烂的白粥,再用春日的荠菜与野菜炒几个时鲜的小菜,配着粥喝,饶是云清絮不怎么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也忍不住多喝两碗。 更何况,很快就喝不到了。 二十三日晌午时,云清絮正在喝粥,外头传来如意惊慌的声音。 “不好了!云姑娘!出大事了!” 云清絮有些惊讶,将勺子放下来,没有焦距的双眸,寻找着声音来的方向。 她只听到了如意粗重的喘气声,并没有看到如意铁青的面色。 “云姑娘……隔壁院子……” “出事了。” 唰。 云清絮扶着桌子站起来,难掩担忧,“怎么回事?跟李公子有关吗?” 玄翼没有食言,安排了李渊住在她隔壁的院落里。 只是摄政王府占地极广,里头每一处院子都是三进三出的大庭院,隔壁院里挨着的地方,又摆满了假山和松石,想私下交流根本不可能。 因此,自李渊来王府后,云清絮拢共见过他两回。 “确实跟李公子有关……” 如意的语气,似是有难言之隐,“也摸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 云清絮愣住。 好事坏事还能摸不准? 如意不知该怎么开口,支支吾吾许久,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云清絮心里着急,也不想再跟如意浪费时间,顺着光线,兀自摩挲着往外走去,“李公子这会儿还在院中吗?我去寻他。” 左右几步路的功夫,她自己去问清楚便好。 如意跺了跺脚,急忙追上,扶着云清絮过了门槛,才叹了一声道。 “姑娘,李公子昨夜收了个人。” 云清絮浑身僵住。 …… 拱花门内,临水的亭榭上。 一个衣衫半露,浑身遍是红痕的女子,跪坐在地上,双眼哭的肿成核桃,“事情就是这样……” “奴家在王府多年,虽然是个婢女,但也清清白白的。” “如今既跟李公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李公子总要给奴家一个名分。” “不然,奴家还不如撞死了事!” 语罢,跌跌撞撞的起身,朝那一旁雕着白鸟图的柱子撞去,脑袋刚碰上,连撞击的声音都没发出来,人已昏昏倒地。 刻意阖上的眼睑,因为刺目的日光,不受控制地闪了两下,方归于平静。 这一幕,假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但玄翼恍若未闻,坐在那长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面色难堪至极的李渊,问道。 “一是个王府的婢女罢了,本王自不会怪罪你的。睡了便睡了,赏给你便是。” “说来李公子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如今既有了功名,早日成家立业诞下子嗣来,也省得家里的长辈操心。” “李公子可有心仪的女子,若有,摄政王府可以代为说媒,向其提亲。” “莫说是普通侯爵官差家里的姑娘,就是皇亲国戚,就是新封的那位长姝公主,也要给本王三分薄面。” 云清絮刚到假山下,便听到这样一番对话,脊背紧绷,好似拉满的弓弦一样,死死看向水榭台的方向。 一旁的如意也眉头皱起,担忧地扶紧了云清絮的手臂。 王爷杀人便罢了,何苦要诛心呢? 李公子心仪谁,王爷会不知道吗?就是她们这些奴婢,只这几日的功夫,也能看出李公子对云姑娘的一往情深。 若李公子向王爷求娶云姑娘,王爷难不成也要为姑娘备着嫁妆出嫁? 还有那位长姝公主,即将做姑娘嫂子的人了,如今又被王爷拉出来调侃,姑娘怎能不怒? 如意扶着云清絮越来越僵硬的身体,劝道,“姑娘,这边风大,奴婢扶您去那边拐角处吧。” 如意的声音,打断了水榭 台里的对话。 玄翼和李渊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玄翼还好,早料到她会来,看见云清絮瘦弱的身躯时,压下心底的担忧和怜爱,面上扬起笑来,那笑比春日还明媚。 急急地撩开衣袖,朝假山这边走来,“絮儿,你怎么来了。” 李渊则猛地攥拳,眼底闪过数种情绪,最后变成颓然和溃败。 他如何不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 摄政王费尽心思让他跳进来,只为玷污了他在絮儿心中的形象,在他与絮儿之间,立起一道墙来,断了他的念想。 自他入府,这几个美貌婢女便被玄翼刻意地安排在他的身边。 他虽处处警惕,时刻防备,却难免有懈怠之时。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昨夜跟着玄翼应酬,被那位上了年纪的国公爷灌了一肚子的酒,他虽强撑着回到了院中,却一身酒意满腹迷茫,心里苦闷睡不着,便来到这水榭台上散心。 他居住的这间院子,叫临水轩,其他房屋倒是平平,唯有依水而建的这一处阁楼,雕梁画柱,烟雨迷乱,好似江南那边盛行的游船画舫一般。 他酒意上头,打开窗户吹着风,迷迷糊糊地想着未来的事,不知不觉,竟在水榭台里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婢女们的尖叫声叫醒的。 头痛欲裂中,他发现自己抱着一个衣衫不整,浑身是淤痕、斑青的女子。 正是这临水轩中那美貌的婢女之一。 那婢女见他醒了,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他昨夜折腾太久,弄疼她,要他往后好好疼爱她。 言罢,又指着地上碎裂的衣衫和斑驳的血渍,来证明自己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 “李公子,奴家清清白白跟了您,往后便是您的人了。” 李渊虽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但对自己的酒品还是有了解的,他绝不可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可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查证,摄政王已带着浩浩汤汤一群人过来,给他来一个瓮中捉鳖,更是三言两语,当场给他盖棺定罪。 “李公子,年轻人酒后一时冲动是常有的事。” “你若喜欢,莫说是一个,便是这临水轩里的四个美婢,都赏给您也行。” “只是放纵之余,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毕竟除了你父母家人外,本王和絮儿……也很担忧你的身体。” 第229章 玄翼,你让我恶心 第二百二十九章 玄翼,你让我恶心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李渊岂会不知,从头到尾都是摄政王设下的局? 他实在想不到,堂堂摄政王为了抹黑他在絮儿心中的形象,竟如此下作如此不堪,使出这样的技俩。 可偏偏,他还愚蠢地中了这圈套! 如今看见云清絮,心里又羞又愧,许多话哽在喉中,喉间的酸苦被他生生咽下。 他不该来的。 不该因为贪见絮儿一面,进了这摄政王府,却再也出不去了。 另一边,玄翼下了台阶,迎着暮春的风,伸手去搀扶云清絮。 “小心脚下,这院里石头——” 啪。 云清絮扬起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手背震得发麻,整个手臂都控制不住的打颤。 她仰头看着他,虽看不见他的容颜,却能想象出他那嚣张跋扈的模样。 唇色被齿印咬破,声音哑的要命,一字一句。 “玄翼,你真让我恶心。” 玄翼的笑僵在脸上。 “你自己脏便脏了,为何要对他下手?” “你忘了你干了什么事吗?你忘了你为何答应我要带他来王府吗?” “这些时日,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看不出你在处处刁难他吗?” “我想着,等你闹够了,总有一日会良心发现,放过他这个无辜之人。” “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不仅变本加厉地折辱他,你还要毁了他。” 云清絮说着说着,话音带上哽咽。 她早就毁了。 她的前世今生,都被玄翼给毁了。 残败如破履,不报什么希望了。 往后余生,她只想寻一处僻静之所,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 可为何,为何玄翼连她最后一点期待和依赖,最后一点支撑也要毁掉! 李渊两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却不求回报,对她恩重如山。 李父李母更是待她如亲生儿女一般,事事周到。 李家从来不欠她的,是她欠李家的! 可就因为她跟李渊走的太近,玄翼就要毁了李渊……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打断骨头打断手不叫毁,烧了他的书焚了他的功名不叫悔,摧毁了他的高傲和坚持,将他的洁身自好踩在脚底下,让他被逼着跟一个满腹心机的女子同床共枕,日日受尽折磨才叫毁! 玄翼,真的好狠。 他前世自戕,今生不得好死,他活该! 云清絮浑身都在发抖,发簪上那朵几乎透明的蝴蝶,薄如蝉翼,摇摇欲坠。 她苍白着脸,唇被咬破,殷红的血映衬着清冷绝艳的容颜,好似春末的最后一抹芍药,在风里,酝酿着别离。 玄翼慌了。 他匆匆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那锦帕是曾经的柳叶在云府里偷来给他的,他日日藏在怀中,帕子上的云朵已被磨地褪了色。 他慌张的抬手,为她擦拭着唇边的血渍,压低的声音,带着连他也察觉不到的恐慌和哀求。 “絮儿,对不起,我……” “絮儿,你怎么朝我发火都可以,你不要伤害自己。” “你的手还疼吗?” “来人!去叫窦大夫过来——” 啪! 云清絮打开他伸过来的手,那帕子沾了一点血,在空中晃了一圈后,跌入水池中。 玄翼面色巨变。 云清絮的声音冷漠至极。 “装模做样给谁看?” “今日 你在我面前奴颜屈膝,来日 你又在旁人面前耀武扬威,剥皮杀人……玄翼,这场所谓的男欢女爱的戏,你演够了吗?” “你若能好好待李渊,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我还能欣赏你的从容与豁达。”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 她字字不离李渊,玄翼被这个名字刺痛,眼眶泛红。 想到这三个多月以来的焦心灼肺,想到自认识她之后为她做的那些荒唐事,心头委屈至极,声腔中也带着潮意。 “就因为他认出你了吗?” “就因为他刑台之上认出你,他便在你那里有了免死令牌,你事事都要以他为先,为了他非要将我打入地狱是吗?” “割在你身上的刀子,跟割在我心里有什么区别?” 哧啦—— 他一把撕掉自己的袖子,将那绣着金线的锦缎踩到泥里,让云清絮看他手臂上那密密麻麻的伤口。 有新伤,有旧伤,斑驳不一。 “自你昏迷后,每日入睡前,我都要用刑台上的那把短刀,割下自己的一块血肉。” “我要记住我施加在你身上的痛,我要时时刻刻忏悔着,倘若时光能倒流,我恨不得站在刑台上的是我,我恨不得让你手拿屠刀,一寸寸夺了我的命。” “死在你手里,我死也瞑目,死也安稳!” “他救了你不假,可当初你兄长入狱时,是谁冒雪进京,跑死了两匹马,在金銮殿前拦下皇帝,将你兄长救下来的?” “寒山寺上,知道你失踪,我腿断了也不知道痛,搁下一切朝事,领兵在雪地里寻你,不眠不休……翻山越岭……这些你都看不到吗?” “你昏迷之后,我砸开了国库,我用天材地宝给你温养,我差点把太医院的太医全部杀光,才让你死而复生……” “那群死了的太医,都在地府等着我,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云清絮,但凡是你要的东西,你就是要那个皇位,我也能从玄璟渊那个蠢货的屁股底下拽出来,为你凤袍披身,让你一世荣宠……” “我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了,为何你却看不到?” “他——” 玄翼指着一旁的李渊,声声质问,“他算个什么东西?” “文韬武略不如我,权势富贵不及我,对你的心虽纯粹,可有什么用?” “他爹娘若以死相逼让他不要娶你,你看他敢跟您殉情吗?” 一旁,李渊面色骤变。 玄翼却仰头看着那灼灼烈日,对天起誓。 “可我敢!”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无论你云清絮是何人生何貌,无论你是人是鬼,无论你杀了我父还是要我遍体鳞伤,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与你生死相依,福祸与共。” “若碧落没有你,我便拆了凌霄殿。若黄泉没有你,我便掀了阎罗案。” “你便是将我恨透了,要喝我的血啃我的骨,恨得日日拿刀子捅我的心脏,只要是你,什么都可以给你。” 灼热的日光更盛,刺目的让人睁不开眼。 提早苏醒的蝉鸣声,虚弱无力地回应着隐藏在水榭里的夏日。 池边有风吹来,吹干了云清絮眼下的湿意。 她仰头,却看不到日光。 “今晚,来蘅芜苑一趟。” 第230章 他,神经病 第二百三十章 他,神经病 云清絮突然一句话,让僵持的氛围变得愈发凝固。 好在玄翼发红的眼眶渐渐平静下来,再有什么话,也只往心里咽,没必要讲出来。 他盯着云清絮看了很久、很久。 一生那么短,一瞬那么长。 有一片散碎的梨花瓣,飘落在云清絮的眉间。 她的眉毛生的很好,俏丽似柳叶,但平时不施粉黛时,显得太过素雅。 可此刻落了一片花瓣,为她添了几分秾丽的艳色。 像什么呢? 玄翼扪心自问,却翻遍读过的那些书,见过的那些人,都寻不出一句能配的上她的词句。 像他的……心上人。 眉间生了痒意,云清絮也察觉到眉头上的异物,伸手想拨弄掉时,手抬到一半,另有一只冰冷的手落在她的眉心。 “别动。” 玄翼的声音。 云清絮浑身绷直,如临大敌。 玄翼察觉到她的异样,眼底尽是自嘲,若在平日,他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弥补心头的空虚,可他太累了,刚刚那通誓言已用尽了他的力气,他没有再开口,更没有出言安抚,只是取下了那黏在她眉心的花瓣,放到指尖,碾落成汁水,浸入他的肌肤内。 “好。” 玄翼轻声道:“本王会去的。” 空气,陡然添加了许多伤感的情绪。 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粘稠。 云清絮怕自己再待下去,会窒息。 她扶着如意的手,空洞的眼神寻找着李渊的方向,轻声道。 “公子读了那么多书,应该明白,人没必要执拗于已经得到的,和已经失去的事情里。” “絮儿读的书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公子。” “只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总多烦忧。” “看淡一点,泰然一点,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将来入朝为官,公子总能过的比旁人更惬意些。” 水榭内,风起幽幽。 李渊的声音,也恢复了从前的沉稳和淡定。 “云姑娘放心,渊不是那等不负责任的人,既然摊上了这样的事,无论是好是坏,总能办的妥帖。” “既然侵犯了姑娘的清白,自然应当负责到底。” 人在危墙下,如何不委屈? 云清絮知道他说这话,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可玄翼一番阳谋摆出来,要的就是恶心李渊,逼迫李渊。 注定要输的局面,只能输的好看一些了。 她问,“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空气沉默许久,才有一个侍卫犹犹豫豫的接话,回应云清絮。 “叫冬枝。” “冬枝吗?” “倒是好名字。” 云清絮唇角勾起,扯起一点难看的笑意,吩咐如意,“我那里有一支紫水晶做的燕尾簪,待会儿你取来,送给冬枝姑娘。” “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絮儿祝愿二位如燕侣一般,百年好合。” 说完这些,再也没有了掺和的兴致,转身离开时,听到了有人跳湖的声音。 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如意急忙踮起脚尖,在她耳边道:“姑娘,是摄政王。” 云清絮面色微变。 他疯了?这个时候投湖? 但很快,云清絮又听到有人从湖上破水而出,来到岸上的声音。 她提着的心落下,如意也适时地在她的耳边解释道。 “姑娘,摄政王跳水是为了寻找帕子,就是刚才您给他扔的那一条,如今又找到了,就在他手里捏着。” 神经病。 云清絮在心里低骂。 第231章 活色 生香 第二百三十一章 活色 生香 名叫冬枝的婢女,被李渊收了房。 既成了李渊的侍妾,便不适合再在王府居住,一顶轿子抬入了李府。 轿子停在李府门前时,车夫还稍带了李渊的话,同目瞪口呆的李氏夫妇道。 “李公子交代了,这是冬枝姑娘是摄政王府出来的人,身份尊贵,将最西边的那间院子收拾出来,要好生招待。” “他还有事走不开,需要在摄政王府多留些时日,二老不必牵挂,安心等待便可。” 车夫话音落下,那冬枝已扭着腰从轿中出来,艳丽的五官在看到李家父母时,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讨好的笑。 “爹,娘。” 李夫人后退两步,受不住这刺激,头晕起来,抓着身后的李父,喃喃道:“我莫不是听岔了?渊儿他怎么……” 当娘的,自然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一颗心扑在清絮身上,别说是娶妻纳妾了,便是别家的姑娘请了媒婆上门来说媒,渊儿都要严词拒绝,唯恐沾染上什么嫌疑,将来影响他与清絮之间的感情。 而且,儿子去摄政王府不是见清絮去了吗? 她也担心清絮的身体,想问个分明呢。 怎么人没回来,倒带回来一个看着便不安分的女子! 李父面色难看,将李夫人拉到自家身后,质问那车夫与冬枝,“休要胡言乱语,我李家从前没有纳妾的规矩,往后更不会有!没有三书六聘,没有渊儿的首肯,任你说破天去,今天也不可能让你进门。” 一旁的车夫有些为难,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只是个传话的,可没那本事强将人塞进去啊。 冬枝却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手摸着小腹,眉毛一挑,幽幽道:“昨夜我与公子已成了好事,说不定如今肚子里已怀了你李家的种,你若不让我进门,待会儿我便去街上吆喝一道,问问哪家邻里邻居的能大发善心,收留收留李家不要的孤儿寡母,将来若生出了李家的孙子,便要他改名换姓,以作报答……” 一边说,一边扭着跨往隔壁的邻里家走去,看那姿态动作,正是要敲响隔壁的大门。 李氏父母何曾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女子,气得脸都青了。 李父一辈子的老实人,自无法看着名声被毁,情急之下,只能指着那冬枝的背影,哆嗦着手指,怒道:“ 你,你给我回来!” …… 李府门前发生的一切,惊不起摄政王府的半点波澜。 夜色最深冷时。 云清絮身着单薄的亵 衣,小心翼翼地合上了寝殿的门。 她没有走远,坐在廊下,听着风吹过枝叶的声音,鼻尖除了花香之外,还有那一抹从室内飘散出来的迷香。 男女喘 息的声音,衣衫摩挲的声音,明明那么轻微,可落在耳中,却像是惊雷一般。 里头,是玄翼和窦棠雁在欢 爱。 窦棠雁终于如愿,披了她的衣衫,打扮成她的样子,趁着玄翼被迷 药迷昏,精神浑噩之时,上了玄翼的床榻。 从今往后,便能做她的侧妃了,永远留在这摄政王府了。 而玄翼,操控了她两辈子的男人,终于也在她手上吃了一回亏,被她用计哄骗着,和别的女子在一起鱼水之欢。 月亮是有温度的,比如此刻,落在人的身上,又凉又冷。 云清絮有些难受地抱紧了自己,心里头又空又沉。 她忽地想起在隔壁院子里,玄翼白日说的那些话。 那些句句见血,刀刀入骨的誓言。 那样决绝的态度,那样孤注一掷的语气。 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早已被这话语中汹涌的爱意给击溃,缴械投降了吧。 可是…… 一个没有心的人,又怎会看到别人的痴心? 云清絮觉得那迷 药也影响到自己了,她大脑也有些发昏。 虫鸣寂寂,庭院更显幽静。 她不喜欢嘈杂,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平常院子里帮忙照顾她的,只有如意。 为了实施今日的计划,如意已被她哄着睡着了,还下了些药,如今应该在梦里和周公正幽会着。 可她睡得着吗? 隔壁院落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空灵的乐声。 不是箫,不是笛,是用两片竹叶搁在唇边,吹奏而起的语调。 在扶沟村时,李宅的那一丛竹林下,李渊常常会摘下两片尚青的竹叶,为她吹奏着一些不知名的曲调。 竹叶的声音,比竹笛要空灵,比箫声要温柔。 云清絮听着那乐音,有了些力气,手指摸着廊下的柱子,沿着玄翼特意为她修建的那些扶手,一步步离开蘅芜苑,去了隔壁的临水轩。 …… 寝殿内。 意识迷乱的女子,躺在男人的身下,双手攀着男人的肩膀,婉转承 欢。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了,像是久经人事的妇人一般,可遗落在那洁白帕子上的片片斑驳的血渍,却能证明她的清白。 这情动的女子,正是千方百计想要成为摄政王府女主人的窦棠雁。 可她身上逢迎的男子…… 却不是玄翼。 而是玄翼身旁的……侍卫。 那侍卫强忍着快意,却不敢叫出声来,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水往下砸着,将那湿透了的床单,又晕染一片水渍。 另一旁,玄翼坐在太师椅上,沉默地看着这活色生香的一幕。 哪里有半点刚才中迷 药的样子。 清醒地可怕,理智地可怕。 一双凤眸,如沉寂的深渊一般,万年冰寒不见底。 他的脚边,则跪着瑟瑟发抖的如意。 云清絮以为的早已睡熟的如意,不知何时,已被玄翼从下人居住的殿所给拎了出来,让她陪着自己一起,在这里欣赏这香艳的一幕。 如意苍白着脸,蜷缩着,伏跪在地上,努力地想把自己的身体藏在黑暗中,来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才十四。 今日见了太多不该见的东西,看了太多不该看的画面。 都说这世上知道太多的人活不长,她……过了今夜,还有活路吗? 如意心里遍是绝望。 云姑娘啊,不是奴婢背叛您,实在是王爷早就知道了今夜的事,那迷 药也早被王爷给替换了…… 奴婢没有昏迷,王爷更没有昏迷,您给的那碗药,全进了窦姑娘的肚子里…… 这已经是第二个侍卫了,也不知窦姑娘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