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狂澜》 第158章 南平郡王 此时的一号台上,几位穿绯红和深红官袍的大小官员皆已变了脸色。玄城道长以内力震荡语声,隐隐已有音攻的招数蕴含在内。虽然已有所收敛,但对于毫无内力,也未曾练武的普通人来说,足以使人烦恶欲呕,心脏犹如要跳出腔子一般。 而对于扬州知府常真定而言,他所感受到的更多的则是愤怒。所谓凤鸣大会,在他看来原本不过是一帮子江湖草莽的集会,若不是朝廷肯捧他们的场,如何配在扬州举行,又如何配让他们这些经过科举的“人上人”,有阶品的官员“贵步临贱地”?如今武当派明明知道现场有达官显贵在场,也接了扬州府师爷捉刀代写的一篇洋洋洒洒的开幕雄文,居然读到一半,便因着几句台下粗人的鼓噪,住口不读,搞了个虎头蛇尾,不伦不类。事先说定了让玄诚道长穿体面些,瞧他打扮的那是什么样子?倒像跳大神的也似。如今又不管不顾,冲着满堂朱紫,炫耀起他的内力来了,震得众人皆感不适,简直是不识抬举之至。若是,若是今日在场的那位小王爷受了伤…… 常知府怒填胸臆,待要找武当派的人发难,却听身边有一男子声音朗声笑道:“玄城道长内力又精进了。过一会儿,本王倒要去拜访拜访这位武林中的耆宿高人。” 常知府的火气瞬间消失无踪,圆脸上又现出甜腻腻的笑来。一旁一位同知素日最会凑趣的,忍着自己不适,忙奉承道:“玄城仙长是武当掌门,也算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内力深厚,几句话不止震得下官等有些昏眩,也震住了底下那些江湖人,让他们立即缄口。王爷却丝毫不为所动,可见王爷这些年随高人学武,也是卓有成效,在年青一代里面,必也已是其中翘楚了。” 众皆附和。那被叫做“王爷”的男子却突然谦虚起来,制止道:“我那两下子三脚猫功夫,如何值得诸位如此高看?这台上台下,武艺高强之人,不知凡几。我要是在这自吹自擂起来,未免有班门弄斧之嫌。至于武林中的年轻一代……且不说这些年轻弟子中,未必就没有本领优长之人,如今又届甲子之期,小王学的那三拳两脚,如何能与离恨天的高弟相较?你们可莫要起哄架秧子,我这次是绝不上场的。” 台上的都是人精,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思?一时众人皆劝他到后几日上,定要上场打擂“玩玩”。这个说,离恨天弟子未必会来凑这个热闹,就算来了,也未必真有多大本事,兴许见了王爷身手,就不敢再出手挑战了; 那个说,大长公主亲近武人,若见了小王爷夺魁,一定欢喜不胜; 又有一个道,离恨天弟子纵有天大本领,不过是个江湖草莽。小王爷跟她对上几招,难道对方还敢伤他不成?倒是与顶尖武人对上几招,对小王爷之后学武,也有极大好处……那青年男子听得十分受用,俊秀面容上,一张薄唇虽仍竭力抿住了,凤目中却隐隐透着笑意。 常知府一时落后,此刻竟已插不上话了。想一想自己若巴结上镇南长公主,以后可期及的升官发财的前景,他豁出胆子去,笑道:“兴许以咱们小王爷的风姿和身手,那离恨天的女弟子一见之下,便即倾心相许——那才正是一场佳话呢!焉知小王爷始终不娶正妃,虚位以待,是否等的就是这么一桩天缘?” 台上静了一瞬,又爆发出更热烈的哄闹。那紫衣青年的笑容绽开了,但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去,隐隐瞥向台脚处,几个带甲的护卫方向,目光一触,便又收了回来。 此刻的三号看台上,乔揽胜急匆匆回来,神色凝重,向纨素道:“那是南平郡王,是镇南大长公主的儿子。” 奚笪惊道:“她还有儿子?她不是跟当年那位‘雪龙王’有情吗?”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看向纨素。 纨素轻笑道:“你瞅我做什么?我师祖确实是女子,这总是假不了的。就算我师祖是男子,六十年前的情缘,又如何能让大长公主生出个这么年轻的儿子?”她意态轻松,面上有讥诮之色,解释道:“大长公主虽始终未成婚,但院里养了十余位面首。她四十八岁上突然老蚌生珠,得了一对龙凤胎,如今算算年纪,正在二十八岁上。她的女儿自然依例封为郡主,封号和封地我也忘了,横竖她也没去过封地一次……那姑娘先被养在懿德太后膝下,太后薨逝之后,就在京里择了婿,嫁了谁家我也不记得了,总归是一家虚爵人家的纨绔。” “至于她那个儿子,依例是没什么荫封可享的。他爹是院里的哪个面首,估计连大长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哪有爵位传给他?不过,镇南大长公主毕竟不是其他无权无势的寻常宗室女眷。她自己势强,得了封国,在东南隐隐有割据之势,便上表让朝廷封这孩子当镇南王世子。但公主毕竟不是亲王,名不正则言不顺……朝廷更是早想着等公主仙逝之后,能顺理成章收回东南各省。敕封她的继承人这种事儿,朝廷如何能肯?后来,朝廷下诏,降了一等,也不封什么世子了,直接封这孩子为南平郡王。” 乔揽胜点头道:“南平郡王这些年在江湖上交游广阔,收拢了一批江湖人为他所用,但其中尚还没有什么真正有影响的名门正派。东南各地官员,也多有结交、巴结他的,以此向镇南大长公主示好。这次他前来扬州,出现在铜山,只怕所图甚大。” 纨素不以为意,笑道:“他出面参加凤鸣大会,只怕也说明,镇南大长公主这次是不会出现了。藏头露尾,只使些迂回的手段,能算什么英雄,成什么大事?怪不得当今终究能继了位,大长公主终究还是只能盘踞东南。”她笑指一指比武台,侧头问奚笪道:“青青你猜,他会不会下场?” 奚笪还未答言,旁边乔留笑道:“虽然武艺不见得如何,但人家都说,南平郡王继承了他母亲的好相貌。若是他要上场打擂时,咱们也可开开眼。” 喜欢业火狂澜请大家收藏:()业火狂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9章 抽签 奚笪脸色不愉,忍了又忍,终究还是道:“把女儿丢在洛京,给朝廷当人质,任她被嫁给个纨绔,却捧了儿子出来,到处不知所谓地招摇。大长公主竟是这样做母亲的么?” 纨素望他一眼,有些意外于他的激愤,一时不知该怎么答话,只干巴巴道:“亲王在外,总得放个人在京里,才让朝廷安心。她选把儿子带走,总归有她的考虑……这考虑应该与她这为娘的更喜欢哪个孩子,没什么关系。”她轻轻拉一拉奚笪衣襟,道:“还是观赛吧。”便指了指台上。 台上,玄城道长已致辞过了,便请各派的带队长老上来抽签。纨素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些人。其中温家上场抽签的是那位新加进来的女弟子,在众多武林前辈面前,她方才倨傲的神色完全收敛起来,礼数颇为周全。纨素问乔揽胜道:“乔五叔消息灵通,这姑娘你可晓得么?” 乔揽胜皱眉道:“若我没认错时,这该是温家掌门的续弦夫人带来的女儿,年岁大概二十上下——现在应该是改了姓,该叫温筠了。以前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师承,江湖上却皆不晓得。这次大概是知道了凤鸣大会改了规矩,临时跑来救场的。这也奇了,温家那么多弟子,如何就只选的出这么两人前来赴会,还不派长老带队?若说觉得以他俩的能耐,足以脱颖而出,不需要送太多弟子来撑场子呢,如今既然已经知道要补人,温家地界上又不算太远,临时补个什么弟子不行?偏要把这姑娘送来。她进温家才三年,只怕身上的功夫,压根不是出于温家的传承。就算胜了,也难免惹来物议。” 乔留插言道:“你们瞧伏牛派那个男弟子,那是怎么了?” 纨素抬眼望去,平淡道:“伏牛派经我与青青搅局,伏牛五老失了其四,如今耿煞为掌门,门中多有人不服的,弟子也有出走的,耿天雄自己虽素日在师弟妹中有些威望,但想必也是只能勉力维持。伏牛派如今隐隐已排在众派之末,连抽签都排他最后一个。他想必是没预先收到赛制改变的消息的,所以才只带了两个师弟来……他自己大抵是已超龄了?如今若不据理力争,各派兴许还觉得他们也是来了三个人,按新规矩是得了便宜的。何况伏牛派内正是局势不稳的时候,只带两人前来若不是他的决定,就该是耿煞的。如今若因人数不够而落败,他回去之后,这两人就更难让弟子们心服了。” 奚笪叹道:“虽说伏牛五老是咎由自取,但我瞧着这个耿天雄,倒觉得有点像看见了另一个孙大哥似的……若不是他出在伏牛派门下,兴许我倒与他颇对脾气也不一定。你觉得,他这样闹起来有用吗?” 乔留摇头不语。乔揽胜坐回去沏茶。纨素蹙眉答道:“伏牛派势力衰微,耿天雄更只是二代弟子,在众多武林前辈面前人微言轻。不过,他这么闹一闹,虽对已经改定的规则没什么用,但总归各派掌门都是体面人,不能明摆着以大欺小,丢了自己的脸面……总归是得替他想个法子的。不然哪家门派若抽到了与伏牛派比武的,纵使胜了,面上也须不太好看。” 片刻,果然见玄城道长出了面,意态和蔼,跟众人说了几句,众皆应了,耿天雄神色虽有些憋屈,也算是忍了下来。玄城道长则又到了比武台前,以内力贯注喉中,朗声道:“咱们当中有几派呢,事先没收到改规矩的消息,因而只带了两个适龄弟子来。虽说若弟子真有大本事的,能一人挑过对方三人,也就算是赢了,但这毕竟是不太公正,这人少的一边儿,是多多少少吃了点儿亏的。咱们各派公议,如今增了一条规矩:哪个门派带的人不够的呢,可向相熟的门派带多了人的拆借个弟子来。这样正是两全其美。但我这里也得约法三章——第一,抽着了跟哪派对战,不能借对方的弟子。第二,被借出去的弟子就是别家的了,不能再代表本门出战。第三,到最后守擂的时候,只能选自家的弟子出来守擂。” 台下又是一片低低的嗡嗡声,又是棚子底下的座位里,传出一把清亮的女声来:“却不知这个借弟子参赛的规矩,是只能向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拆借,还是也可向咱们台下的江湖草莽里拆借?” 玄城道长朗声笑道:“自然是都可以。但是,这位被‘借’来的江湖朋友,后几天里也不能再出手挑战各派的守擂弟子啦。因此,若要有人‘借’到诸位朋友头上,也还请诸位斟酌斟酌,自己后几日还要不要上场?”他言语亲和而尊重,底下众人之中,腾起了友善的笑声。方才的女子声音也再未答话了。 奚笪有些惊奇,问纨素道:“这是个什么规矩?自家弟子不够,可以问别家借,可以问底下的观众借?借了观众上场,这个被借的人,后几天里就不能再挑战擂主?” 纨素未答话,乔留截口答道:“奚公子,你可以这样想:若是这位耿天雄来借你身边的齐小仙君,齐小仙君也答应了,是不是他们伏牛派就可以靠齐小仙君一路过关斩将,大杀四方?别忘了,即使他们自己的弟子不济事,只要门中能有一位适龄弟子,能依次击败对方三人,这也算是胜了。” 奚笪恍然道:“原来如此,有这后一条规矩,真正有心气儿、有本事在后几日自己出场打擂的江湖人,就不会答应伏牛派的‘拆借’请求了……但若是如此,耿天雄又是如何能答应下来的?事出突然,他又打算到哪里借人去?” 纨素不答,一脸若有所思。乔揽胜道:“兴许他早有准备呢?咱们等着看便是。” 此时,众带队长老和弟子皆抽过了签,下了场去,玄城道长也离了比武台,由武当派另一位长老上台来,宣布第一轮抽签的结果。第一轮抽签,少林对上了昆仑派,武当对上了白浪帮,青城派对上了黄山杨家,温家则对上了佛慧派。出云派与晏家对战,而伏牛派抽到的对手,正是翻海帮。 喜欢业火狂澜请大家收藏:()业火狂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0章 小僧虚空 伴着一声锣响,比武开始了。 少林和昆仑派的对战,纨素几乎整场都没有看成,因为甫一开赛,孟昀就来找她了。 翻海帮展示了毫无必要的驯顺和谦诚,连是否要全力求胜这种决定,都要先来问问纨素。等孟昀终于肯相信“随便你们,我不管”的回答是出于纨素的真心,若有所思地转身回翻海帮的坐席那边去时,台上的三场已经打完,昆仑派胜出两场,惜败一场。带队的右长老“山月天风”修连娟虽然沉稳,脸上也已泛出喜色,更不用说年轻少城府的弟子们了。台上刚刚败了一局的年轻男弟子,面上还带点懊恼之色,但台下坐着观赛的四人几乎已开始庆祝了。 纨素回到台上,见此局势不免有些意外,问乔留道:“少林寺竟这么轻易败了?” 乔留皱眉道:“昆仑派这套打法,有些取巧,且这是他们哪一套招式?我竟素未见过。这套法门若真拿来与人正经拼斗,只怕是不成,但比武之中,似乎正克制少林寺所传硬桥硬马的功夫。” 纨素不解,转而望向奚笪。奚笪迎着她目光,有些尴尬地道:“你一点儿都没看?……要我怎么跟你解释……我观这法子,倒与咱们那一夜在洛京与孙大哥试剑,骗孙大哥去打那棵花树有些类似。少林派的三个弟子,有两个练拳掌的,很快就左支右绌,仿佛眼里看不见对手了也似……到十几招上便已败了。独有一个练软鞭的,一上来就兵行险着,夺了那个昆仑弟子的剑,才胜了一局。” 奚如松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眉头紧皱,道:“难道少林就这么吃下了这个大亏?输得如此冤枉,总该再搏一搏的。”又瞥了一眼奚笪,严厉地道:“我瞧昆仑派今日取胜这法子,渊源上颇有些可疑之处。笪儿,你这些年,确实未曾在外面吹嘘你那套‘移魂弦功’吧?” 奚笪唬了一跳,张口结舌。纨素深厌奚如松自扬州重逢以来,处处摆长辈架子,当即就要反口。此时比武台上却又是锣声一响,纨素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老僧缓缓上了比武台,他须发皆白,穿朴素僧袍,脚蹬芒鞋,眼看着弟子们经此一败,神色中却并无不豫之色,足见养气功夫极佳。此人正是少林般若堂首座德谦大师。他身后一步外,跟着一位中等个子,约摸十六七岁年纪的年轻僧人,步态束手束脚,低着头,意态十分腼腆。 乔揽胜解释道:“少林寺不服此败,看来是打算派弟子再依次挑战昆仑派三人,搏一搏了。只是方才上场拼斗的三位少林弟子,虽然其中两人惜败,但三人武艺功底之深,显而易见,内力也已颇为深厚,在年轻弟子中已是第一流人物。如今德谦大师带着这样的年轻弟子上台挑战……只怕是不济事。” 纨素借了这个话茬,顺势笑道:“本事好不好,倒也不全在年纪。历来武林之中,也多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事儿发生。乔五叔可不要太瞧不上这少年,只怕之后打了脸。”她格外放重了语调,笑道:“人不就年轻这几年?就算气盛些,惹过些麻烦,但只要真有本领,在人世间留下些痕迹,也总比浑浑噩噩一辈子,功名未成,鬓丝先生来得好些——怕只怕这等样无功无过的平庸人物,等上了岁数,反而动辄教训起后辈来,比真正的武林耆宿还厉害些!” 乔留拊掌大笑,吵着要酒喝,说此言“当浮一大白”。奚如松脸色铁青,毕竟念着眼前并不真是“侄媳妇”,而是“仙门”离恨天的高徒,忍了气性,拂袖而去,回去边上的桌子坐了。黎秋英见他回来,慌忙收起脸上笑意,替他斟茶。他连着牛饮了三杯,茶杯顿在桌上,声音颇重,惹得台下穿武当服色的伙计跑上来,远远地确认杯盘有没有碎裂的,又下去了。 台上的德谦法师遥遥向玄诚道长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又向台下坐着,强作浑不在意之态的修连娟致意,便指着那年轻僧人,介绍道:“这是老僧的小弟子,今年刚十六岁,法号虚空。他在底下,见了几位昆仑派的少年英杰出招,不由得有些技痒,便央我带他上来,想要挑战几位,试试自己的成色。虽老僧觉得,他多半是不能胜的,但如此试过一次,也算本门尽力而败,再无怨怼了。” 台下的修连娟藏起担忧之色,盈盈起身,向德谦法师见礼,笑道:“大师忒谦了。我派劣徒们若能领教大师高足的高招,正是荣幸之至。” 德谦法师合十为礼,向那年轻僧人道:“如此,虚空你就依次挑战几位昆仑派高徒吧。记得我跟你说的。” 那年轻僧人抬起头来。奚笪轻声“咦”了一声,道:“这人我倒似乎在哪里见过,只不过不是和尚的样子。”纨素也细细往那僧人面上一瞧,见他面如傅粉,眉如墨画,五官秀美精致,姣若好女。他面上既无笑意,也无其他鲜明的情绪,只是一片茫然的空白。他合掌应是,先就站到了刚才败给他师兄的那位昆仑派男弟子面前。 那人已拿回了自己的剑,向虚空抱拳为礼,道:“在下昆仑派弟子莫成毅。”年轻的僧人有些局促地合掌行礼,道:“小僧虚空。”他手上并无兵刃,只如刚才落败的两位少林弟子一般,摆开架势,亮出一双白白净净的肉掌来。他下盘颇稳,但身形瘦弱,僧袍在山风中飘荡,几乎有些空荡之态,更谈不上什么渊渟岳峙的宗师气派。更加之仪态瑟缩,几乎不太敢正眼看人似的,总低着头。昆仑派诸人见了,先就有些放了心。 纨素细想一想下山以来,对这副容貌却没有印象,心头微微一动,隐约觉得有什么关窍是自己错过的。但她又怕认真叫奚笪回想时,再牵动他的旧心魔,惹他犯了病。她当下笑道:“他这副面孔,武林中只怕是少有的。你是不是见过哪个姑娘,是长这个样子,是故记串了?”奚笪听她玩笑,也凑趣道:“若是见了女子有这样容颜,我自然会印象深刻,又怎么会记不确切?可见这绝不可能。” 不远处,奚如松闻言,眼风又刀子一样飞过来了。纨素余光瞥见,心下愈发厌烦,指一指台上,向奚笪道:“看,昆仑弟子先进招了。” 喜欢业火狂澜请大家收藏:()业火狂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1章 一场好戏 纨素向台上望去,只见那昆仑弟子莫成毅,似乎是急于洗刷方才输了一局的耻辱,倒提长剑,行礼之后,便先进招,剑势直接自右下而上,全走斜势,剑尖指向虚空在身前摆开架势的左掌掌心,正是昆仑派“飞瀑剑法”的一招“鱼衔梅”。虚空的回应则看不出什么正经招数。他将左掌微抬高些,反让开了胸口空门。如此反应,大违常理。 纨素听见,身边乔留倒吸一口凉气,转瞬又愕然道:“这是?”再看去时,莫成毅神色肃然,如临大敌,长剑已交至左手,剑尖向下,身形已退开一丈有余。攻守之势已完全翻转,虚空一拳一掌,伴着脚下急趋之势,正在追击那昆仑弟子。他每一掌挥出都携着破空之声,出手如电,对面的莫成毅则一力趋避,显出了年轻弟子中颇少见的轻功功底,但一时也未寻到机会再出剑进攻。转瞬虚空已挥出十几掌,虽未碰到他分毫,但处处引导着他趋避的方向,渐渐两人皆逼近了比武台的西北角。莫成毅再要以轻功躲闪,若在空中中一掌,就有落出栏杆,被算作败局的风险了。 却原来,昆仑派的鱼衔梅一招,本是避开兵刃,直逼胸口的实招,但莫成毅用来对付使拳掌功夫的对手,是当做虚招在用,想试试对手的成色。年轻弟子能有这样的变通,固然不错,但他原本剑法练的太过精熟。虚空让开左掌,反而让他因平日练剑的习惯,瞬间将虚招变为实招,想着直袭虚空的左胸。横竖年轻弟子比武,剑尖抵到要害,便算是胜了。若说空门大开,故意诱敌深入,那是生死相搏的做法,比武台上是不认的。 却未料虚空待人接物虽木讷些,武学上却颇有巧思,且反应皆出自然,几乎不需思索的时间。他故意放开空门,等对方剑招将近用老,难以再变实为虚之时,剑尖已入臂围之后,间不容发之间,双掌一错,以双掌手腕骨节磕碰剑面,劲力一吐,长剑剧震,几欲断折。莫成毅临时机变,瞬间右手放开长剑,任其震动。因剑柄处卸了力道,剑刃反得保全。虚空的比武经验毕竟皆出于寺内,不常与用剑的敌人对战,因而反应不及时,未再错开双掌,拗断长剑,只伸右手去抓剑柄。莫成毅见机得快,矮身贴地一冲,右手向虚空去捞剑的右肘猛推一下,左手在间不容发之间,竟又捞回了自己的剑,也不及换手,立即远远趋避,拖延时间。 奚笪叹道:“比武的规矩,有时候真该改一改了。这些年轻弟子,就算比武中打遍天下无敌手,能有何用?真到舍命相搏之时,一个个都直如插标卖首无异。” 纨素惊讶地望他一眼,没有答话。此刻台上,那莫成毅只是一味趋避,不再出手。虚空将他渐渐逼到台角,出手方向却渐渐不再准确。观者见了,皆觉得他怕是体力已尽。又出空了二十数拳掌之后,虚空身形一侧,竟露出偌大一个空档,莫成毅不管是想要借机抢攻,还是改换趋避的方向,这都是极好的机会。观者皆眼前一亮。 但莫成毅毕竟是年轻弟子。一味闪避了这许多招之后,已经习惯成自然,全无借机抢攻的意识,只觑了这个空档,矮身一蹿,又离开比武台西北角,回到台子中央去了。虚空此刻却如吃醉了酒一般,手舞足蹈,转过身来,隔着得有一丈多远,空挥了一掌。 台下一片惊叫之声。莫成毅竟宛如中了这一掌一般,连退三步才停住。他脸色大变,向台下自家掌门方向一瞥,突然站定,行礼道:“在下认输。”虚空也站定了,但他神色并无得意之色,反而微张着口,一脸愕然之态,又恢复了他的木讷与谦诚。 乔留骇然道:“十几岁的小和尚,已练出可外化的无形内劲,且竟能及如此之远?这种事,只怕德谦大师自己都不成。此子是什么来头?” 奚如松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他冷冷道:“这种事你也肯信!我瞧着不过是两边儿合演一场戏码,替德谦法师捧个徒弟出来罢了。只怕接下来少林门中,就要有变动了。”他又向奚笪道:“笪儿,你解释一下,你刚才说这些孩子们真碰见事,都是插标卖首,是什么意思?”他这会儿对奚笪倒和蔼起来,语气里并无责备他轻狂之意。 奚笪望一眼纨素,小心答道:“若说招数纯熟,刚才场上两人皆没什么可说的,功底都不错……但比武的规则,毕竟与生死相搏不同。他们使的那些花招,都只能在比武中用一用,到了真有事时,皆是不中用的。比武之中,使兵刃的若指上了对方的要害,那就算是胜了。但实际上,真若生死相搏,对方拼着剑尖在筋肉上滑动一下,避开真正要害,一掌便轰了你出去。因而昆仑弟子一开场时,见虚空撤掌让出空门,便想着虚招变实招,这就是第一错,就算对方没有后招夺剑,也相当于合身扑入了使拳掌的对手的臂围之内,十分危险。” 奚如松点点头,道:“还有呢?” 奚笪道:“比武规矩,兵刃被人夺取,就算败了……但实际上,虚空是少林般若堂弟子,看身法和师承,他根本不会使剑。对他来说,对方剑已脱手,他最好的法子就是双掌错开,向不同方向使力,折断它了事……但比武之中,断人兵刃,他只怕也有顾虑。但即使如此,索性任那剑落地,再守住这片方寸之地,昆仑弟子是夺不回去的。他偏偏要去接那剑柄,这是般若禅掌里没有的动作……在接剑这方面,武僧自然比不上剑客熟稔。昆仑弟子借势一推他的手,他立即失手。他素日精研掌法,难道手肘的稳定都保不住?正是因接剑这一动作所致。若是群战,对方只消假意失剑,就可以钓他出错,十分凶险。因而,若不按比武的规矩定输赢时,倘若我是昆仑弟子,索性任他把剑接了去,到时候他抛下也不是,拿着也不会使,相当于反而少了一掌,以单掌对敌了。我便有机可乘。” 奚如松沉了脸,道:“那你对最后的结果怎么看?” 奚笪皱眉道:“虚空先是拦截出错,后来又远远拂出一掌,似是中了什么粗浅的摄心法门,对视野内的距离判断出了问题。但昆仑弟子反而做出中掌的模样……这我不太懂。也许虚空确实内力惊人,掌风可及远处吧。” 纨素听话头不对,插言道:“奚前辈,天下除了有移魂弦功,有摄心大法,还有离恨天的窥心功呢。有一有二,就难免有三有四,兴许昆仑派出了个大才,自己研究出了些混淆视听的法子,也或许从别处得来……这未必与你天缘派有关。就算有关,天缘派盛时有几百弟子,你如何只盯着青青?他说他没有教给旁人,就是没有教给旁人。你就信他一次成不成?” 奚如松终于忍不住了,挑刺道:“齐小仙君若是已经以我天缘派的媳妇自居,对长辈总该说个‘您’字。若是您仍做您的仙君,我教训自家侄儿,也不劳您护在头里!还是说,奚笪已经入赘了你离恨天,以后在下该叫他奚小仙君了?” 喜欢业火狂澜请大家收藏:()业火狂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2章 惑心金铃 奚笪闻听此言,直要当场跪下,向二叔谢罪,却觉左侧手肘被纨素一架,全然矮不下身形去,只得站定了,心下惴惴不安,低头不敢看人。纨素冷笑道:“奚前辈教训后辈,端得是好大威风。我倒想问问,改变人眼中的事物距离和方位,这明明就是摄心大法的看家本事。贵派所有内门弟子,或多或少都学过这个。更何况,‘您’还提醒了我……除了弟子们,贵派还有‘长辈’哪!我眼睁睁看见过,贵派的长辈,使这个法门,把无辜之人从三丈高的比武台上大头朝下摔下来,险些跌断了脖子……若说把这一招用得炉火纯青,长辈总比晚辈多吃过些盐米!这才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您’就都忘了?莫不是年纪长了,记性反而不成了?” 奚如松瞬间塌了架子。他张口结舌,愣了半晌,终于颓然坐倒,叹道:“齐小仙君若是前面认真看过昆仑对上少林的那三场,只怕就懂了我的顾虑……摄心大法是以目光接触来下暗示的。中招的人就像这一场的虚空小师傅一般,虽然方位上频频出错,但总归是能看见敌人的……但前几场的少林弟子,中招之后,却如无头苍蝇一般,似乎完全看不见对手。这种事儿,我只在笪儿把音功和摄心大法结合,得了移魂弦功之后见过。” 纨素蹙眉,思忖着道:“但是我方才与孟昀谈话时,并未听到台上传来乐声——别说是乐声,台上连人声呼喝也无半点,就只是比武的兵器与掌风破空之声而已。即使这真是移魂弦功,也不是青青所能做到的。这情形倒像是他跟我说过,十二年前逃出天缘派,独自去常州赴会之时的情状。他说,那时候偌大的天缘派,竟似乎没人能看得见他……” 话刚说到这里,台上锣声一响,虚空的第二场挑战开始了。 这次出场的是昆仑派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弟子。她身形纤瘦,使一对双剑,轻功极佳,如彩蝶穿花一般在台上穿梭,竟使台下人也有些眼花缭乱起来。虚空方才第一场末时频繁出错,台下人皆觉得他毕竟年轻,也许后力不继了。此时他却依旧体力充沛,下盘稳当,掌力雄浑,如不知疲倦般随着那女子身形调整自己的位置和姿势,若得机会,便挥出一掌,或击出一拳,虽未奏功,但至少自己防守极为严密,竟教那昆仑派的女弟子完全无机可乘。但约有半炷香工夫之后,两边只过了约摸七十招,其他都是一个满场跑,一个采取守势,站在当中。台下众人皆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起来。 纨素听了奚如松刚才的说法,此刻哪是在看比武?她目光环顾会场,望见昆仑派坐席之上,四个未上过场的弟子紧张地望着台上,而带队长老面色严肃,眼神却不是望着台上正在比武的两人,却似乎是在看着比武台下的某个方位。纨素凝神细听,却确实并未听到任何特殊的声响。也或许,是台下众人的议论之声掩盖过了,只有比武台附近的人才听得到?但她抬眼望去,见比武台边给负责裁判胜负的长老单搭的木台上,德谦法师正与玄城道长谈笑风生,丝毫并无听见了什么声音的意思。 正当此时,台上的状况已然发生了改变。虚空似是打得兴起,掌风拂到一处围栏,围栏竟应手断裂了一掌宽,木条从比武台上落了下来。台下观者之中,传出几声惊呼,所惊叹的却不是虚空的掌力,而是他如此不知收敛,挥霍掌力的方向,那昆仑女弟子甚至连停留片刻都不曾。她方才完全在另一个位置。而虚空,再次判断错了她的方位。 此刻那女子移转之速,几乎已可称脚不沾地。奚如松皱眉道:“她如此身法,身临其境之人,频繁出手落空,难免渐渐急躁,终于中了他们类似于摄心大法的新法门,失去了距离的判断……难道昆仑派的这套法门,就是依托于此?那倒是与摄心大法或移魂弦功,都没什么干系了……”他歉然道:“齐小仙君,在下先入为主,冤了笪儿,幸而他还有您回护。我方才倚老卖老,说的那些屁话,还请您只当没听见得好。” 纨素心思不在这里,敷衍道:“离恨天弟子以天下人皆视为平等,故而不称‘您’,也不怎么在意世俗辈分,我对我师父灵微道君,也一样都是称‘你’的。这点还请奚前辈莫怪……奚前辈却也不必对我用什么敬称。我不过是年轻弟子罢了。我们门中,这样的年轻弟子也不只有我一个……”她的声音突然停了,指着比武台下,道:“奚前辈你瞧,那是不是刚才台上那个昆仑弟子莫成毅?” 奚如松顺着她手指望去,也疑惑道:“是了,他在那里做什么?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比武,怎么没回昆仑派的坐席上去歇一歇,吃些茶点?在比武台下找根柱子靠着,这可不算休息啊。” 纨素的声音变得冷了。她道:“我大概弄明白,少林弟子是如何中招的了。”她又指一指比武台下另一根柱子,道:“瞧,一会儿要上台的那个昆仑弟子,在那里倚着柱子呢。你看他右臂挨着柱子,是不是一直在微微颤动?” 奚如松不解道:“确实是这样……木制的比武台,传声实际上比空中更快。但是他这样抖抖自己的手臂,又能发出什么声音来?这与其说是音攻的法门,倒像是他们不自量力,想着震动台面,让台上的人站立不稳的样子……这也不可能啊。” 纨素咬牙道:“这是‘十二金铃阵’,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暂时只用了三把金铃而已……昆仑派三名弟子皆带一把金铃,上台的弟子绑在足踝,下台的弟子带在臂上,金铃内无铎舌,结构极为特殊,可以发出人耳听不到的声音,但有些动物,比如猎犬,就听得到。台下的弟子借木台传声,台上的弟子尽量脚不沾地,一味奔逃,绕着对手发声……以音攻之法,渐渐混淆对手认知,让其不能看见带铃之人,像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找……” 奚笪一脸惊愕,望向纨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纨素握住他的手,道:“十二金铃阵,也正是昨日踏歌行酒肆内,天外楼藏在三楼的那些胡姬玩的把戏。她们裙角的金铃,我杀人之后,夺了一对来……只是我还没研究明白其中的道理,今日,昆仑派竟也用上了这法子!” 喜欢业火狂澜请大家收藏:()业火狂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3章 伤损 众人神色凝重,望着台上比武的两人。此刻局势已又有变化之处。虚空小和尚闭了双目,在比武台一角站定,面上却并无惶惑之色。既然眼睛不能捕捉对手的方位,他几乎立即就想出了应对的法子。他闭上眼睛,靠着西北角的栏杆站定,借直角的栏杆护住后背——这个法子,若到了江湖上的对战之中,自然完全无效。但凤鸣大会的比武之中,飞出台子便视为认输,他掌力浑厚,若有人从栏杆外向他背部进攻,只消被他掌风扫到,便有极大危险被扫下比武台。 奚笪见了他这一招,当着奚如松的面,却已不敢再乱发议论,免遭池鱼之殃。纨素也不理论。奚如松神色凝重,一眼不瞬盯着台上的战局,黎秋英递茶水来给他,他压根没注意到去接,一味将一双浓眉越皱越紧。 台上那昆仑派的女弟子见虚空选择了守静,又闭上了眼睛,一味的试图听声辩位,观其神情,判断倒似比睁着眼睛时更准确些,自忖自己虽经常年锻炼,轻功了得,但如此一直穿花般在台上飞舞,也颇耗体力。如今对方既然以静制动,她也不可能有无限的体力,容她这样虚耗。她清叱一声“小心暗器”,袖中飞出三枚事先磨去刃尖,以颜料染过的昆仑派独门暗器“响哨”来,由左侧向虚空双腕及胸前袭去。 昆仑派虽置身西域,但一向自命为华夏门派。但毕竟地域所限,所收弟子多有出身自西域各族的,容貌与中原弟子,多半都有些区别。更兼西域一带,如今也不是本朝治下,而有藩国林立,且各国多半畏惧被赶到北边的前朝王庭,不敢内附。如此一来,中原武林各派,私下里难免有些议论。昆仑派几代掌门,却皆不愿安于外域,故而格外在文教上留心,门内门规森严,更是多以儒学治理本门,对“中原”和“名门正派”的概念,比真正的中原武林人士更加处处留心。因而,为表“光明正大”,昆仑派的独门暗器称之为“响哨”,为一中空铜管,一侧平切,一侧斜切,斜切侧开刃。平时藏在袖中,以特制机簧催发。暗器上概不淬毒,且在空中飞行时,会发出尖锐哨音,完全失去了暗器的那个“暗”字。但此刻,这位昆仑派的女弟子要用的,恰恰就是这个“响”字。 只见她趁着虚空闭目听声之时,放出三枚响哨,由虚空左侧袭去,自己身形却轻悄悄挪动了些许,自虚空右侧,持剑进招。这一击招数上看似光明正大,实际上对看不见她的虚空来说,是不折不扣的偷袭。 为比武所用的暗器皆不开刃,以水墨颜料遍染了,若落到人身上,便会留痕,再视命中的位置,判断输赢。因而就算没什么力道的暗器,比武中也必要躲开要害之处,以免稀里糊涂被判了败局。响哨在空中发出尖锐响声,虚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半日见不着对手,脾气也起来了。烦躁之下,他偏不闪避,只将内力盈满僧袍的宽袖,自左而右一兜。响哨被袖布一挡,那一瞬间的寂然无声之后,又变了方向,向右侧飞去,速度极快,拉出尖锐哨声。这一手漂亮至极,台下看热闹的江湖人中,一时采声大作。 偏偏那女弟子正自虚空右侧试图偷袭。内行看门道,各派看台上的带队长老,皆知凶险,多半都站了起来。昆仑派几位观赛弟子皆发出惊呼。 暗器发出的哨声戛然而止。台上台下寂静了一瞬间,又嗡嗡议论起来。昆仑派长老修连娟急急向比武台上奔来。那与虚空比武的女弟子,被她自己发出的暗器打在身上,位置虽皆不算是要害位置,论比武上不能算败,但仅虚空这一抡的力道过重,响哨速度极快,虽未开刃,也立即穿透衣物,破皮出血。三枚铜管,一枚嵌入那女弟子左侧小臂之中,一枚掠过左肋下,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又落了地,第三枚最为凶险,嵌在那女弟子左腹,幸而仍是钝器,并未穿透腹部皮肉,露出内脏来,但也已流血不止,触目惊心。 历来凤鸣大会上,虽也难免有比武受伤的事发生,但一般都是到了最后擂台阶段,两厢里打得兴起,失手造成的。或者是因为使拳掌的弟子没收住劲力,才造成些脱臼,骨折之类的伤情——照之前的规矩,这没收住力道的弟子,若不慎致对手骨折,就会被判输了这一场,且就不准接着比武了。 如今凤鸣大会只才第一天上,就有弟子受了见血的伤,血溅比武台,此事极不寻常,且总得有百年以上未发生了。各派的武林耆宿皆脸色凝重,就连边上一号看台那些正顾着溜须拍马的官员们也静了一静。刚才边看比武边指点江山的小王爷南平郡王也噤了声。 台上的战斗停了下来。虚空秀美清俊的面容现出深深的惶惑与歉疚之色,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似的,立在原地。德谦法师跟玄城道长合掌行礼,又略说了两句,便上了比武台,引他回自己门派的看台上去了。 纨素远远望着,见德谦法师平时总是意态闲闲的脸上,此刻隐隐也生出疑虑与烦躁之色来。虚空则吓得同手同脚,亦步亦趋跟着他。修连娟奔上台来,全不言语半句,只急急抱了自家弟子下台,自寻医棚求医去了。几个武当弟子打了水,上来刷洗比武台。台下的议论声嗡嗡不绝。 黎秋英叹一口气,道:“看那姑娘神色,这伤得只怕不太好。偏偏这又是被她自己暗器所伤,又是因着昆仑派偏使了阴招,虚空才没看见她的……也不知道,这一场的胜负会怎么判?” 纨素却道:“虽说是昆仑派使盘外招数在先,但虚空在比武中所使的内力,确实也已有些过了……若没这些暗器阻了那女弟子一阻,让她合身扑来偷袭,正对上这一掌,只怕要胸肋骨折,伤得只怕更重些。德谦法师带他回本派去,想是已接受了败局了。” 果然片刻之后,玄城道长登上比武台,宣布道:“少林弟子虚空,出招不慎,重伤昆仑弟子时滟,挑战至此终止。第一轮门派争锋,少林派惜败于昆仑派之手,还请昆仑派为第二轮争锋做准备……因昆仑派出现伤者,其第二轮对战将被推迟到第二轮的最后一场举行。”他神色有些恹恹的,说完就下台去,全不顾台下众人的议论。 奚如松望一眼纨素,似终于下了什么艰难决心似的,道:“齐小仙君,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喜欢业火狂澜请大家收藏:()业火狂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4章 又见卢梁 纨素回头望奚如松一眼,已猜到了七八分他打算说什么,一时心下烦腻,待要直言拒绝,又觉得总得顾奚笪和黎秋英的面子,终于还是道:“奚前辈请说吧。” 奚如松道:“昆仑派以音攻配合惑心之法,想在比武中取胜,固然极不公平,但他们的弟子自作自受,受了伤损,也算是报应不爽……我知道,齐小仙君对天外楼的十二金铃阵耿耿于怀,如今见昆仑派使这异曲同工的法子,总归是想要揭破鼓面,打这个抱不平的。” 纨素耐着性子道:“奚前辈的意思呢?” 奚如松艰难地道:“还请齐小仙君莫要在凤鸣大会上发难,等此事尘埃落定,再去昆仑派寻访不迟。” 他见纨素一挑眉,似要开口,生怕被拒绝了,立即解释道:“十二年前,天缘派因移魂弦功暴露之故,竟隐隐被武林正道除名。我与笪儿也受追杀,幸得重霄观相助,才得保全。而如今,江湖人多半没接触过天外楼的人,只怕是不懂什么‘十二金铃阵’。若齐小仙君揭破了昆仑派的这法门,一样的音攻,一样的类似于摄心大法的原理,武林中只会认为是天缘派与昆仑派私下有了默契,把移魂弦功传给了昆仑派。这一盆脏水,我们不接也得接,又无法出面辩驳……奚某出于私心,请求齐小仙君。昆仑派要玩赖的,此事却不与咱们相干。咱们只管静观其变,等凤鸣大会结束之后,离了人前,您再向昆仑派发难,追究天外楼和昆仑派的关系不迟。” 纨素叹一口气,道:“这只怕不成。” 奚如松口气难得的愈发柔软起来,道:“齐小仙君自庐州相遇时起,便深厌我草菅人命,这一点奚某心知肚明。奚某不敢再托大,也自知没这个面子向齐小仙君央告……但,若是笪儿向齐小仙君请求呢?移魂弦功是他创设的绝学。他才是令江湖人忌惮的‘心魔琴’啊。” 纨素望向奚笪,待要问他“你怎么看”时,又不愿让他为难。她叹一口气,道:“奚前辈以为,这场子里各派的长老,底下坐着站着的江湖人士,全是外行,一个个都是傻子吗?昆仑派前面三场胜两场时,场面已经有异了,只是那几场胜负结果出得很快,加上年轻弟子们对战,各派长老们面子上也要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所以暂时没看出问题来罢了。到虚空上来挑战昆仑派三人时,若是他胜了,让昆仑派止步于此,我如今自然也不节外生枝……但到这个时候,明眼人只怕皆已看出,昆仑派的打法有些蹊跷了,只苦于看不穿他们的具体做法而已。” 奚如松的脸色难看起来,若有所思,默然不语。纨素接着解释道:“昆仑派在最后的擂台挑战之前,如今还有一场门派比武,而且如今尚不知道会对上哪一派。况且现在还不知道,新规矩里打算怎么判定哪一派,出人站擂主的台子,哪两派站第二第三的台子……不乐观的来看,兴许又是两场这样的比武。昆仑派如今胜了少林派,对江湖人来说已经觉得颇意外了。若再要一路赢上去,必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到时候,真会没一个人能发现问题所在吗?” 乔揽胜接口道:“是啊,大家都不傻,也都不是外行人。就算看不出来他们的把戏,那么多武林前辈,总看得出他们的弟子其实没有那么强的实力。如果他们一路就靠这一招赢上去,站到了最后,必将极受瞩目。奚兄,就算齐小仙君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里这么多人,难道眼睛都是瞎的吗?” 纨素望他一眼,接着向奚如松道:“奚前辈,就算昆仑派做戏做得极好,在后面的比武中不被发现任何端倪,还请你别忘了,到后几日擂台阶段时,大长公主家的宝贝小儿子还要上台比武呢……若他上了台,发现看不见对手方位,闹将起来,也不是好缠的。” 奚如松叹息道:“如此说来,这事确实需要立即制止了。那么,还请齐小仙君注意分寸些,莫要弄得尽人皆知……这可以吗?” 纨素点头道:“这是自然。”便转头向奚笪道:“青青,一会儿你要不要随我去医棚去探望一下刚才那位受伤的女弟子时滟姑娘?” 奚笪刚要点头答应,奚如松却截断话头,道:“我信得过齐小仙君的判断,不必派笪儿盯着……笪儿如今只怕不宜出现在昆仑派人面前,免得正将这盆脏水接到自己头上来。” 几人正商量着,台上一声锣响,新一轮比武开始了。这次是武当派对上白浪帮。 照过往战绩来看,这一场其实没什么悬念。但这一次,方才那在看台上嗑瓜子的高个子女弟子,自报家门叫卢菱的,倒真是表现颇为亮眼,竟力克武当第四代弟子中的首徒,已束发入道的静明道人,赢得台下采声一片。白浪帮的另一个男弟子则败得很轻易。 玄城道长为表公正之意,亲自上了比武台,问那女弟子,要从哪一派拆借第三人来参与对战? 乔留见了,向纨素悄悄笑道:“一样是要拆借别派弟子来帮忙,白浪帮因对上的是武当派,倒不需要私下去求人了。玄城仙长让她在这里当众喊话借人,只要带的弟子够多的门派,哪一个肯驳玄城仙长的面子?且看她怎么说罢了。” 却见卢菱端正行礼,向玄城道长笑道:“白浪帮事先不知本届凤鸣大会的新规矩,未做提前准备,与各派皆未有默契,如今不敢随意开口借人。但偏巧,小女子家中有个弟弟,自小因家里娇惯得紧,怕他吃苦,未允许他入门派,只请了武师在家里学武。如今他便在台下坐着观赛……可以让他上场,替白浪帮打这最后一场吗?” 玄城道长对她颇为欣赏,笑得唇髭微翘,道:“自然是好的。只不知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卢菱望向有遮阳棚的坐席方向,笑盈盈大声道:“梁儿,上来!”便见棚子底下走出一个人来,纵起轻功,三两步便上了比武台。此人身量修长,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不是卢梁,又是哪个? 喜欢业火狂澜请大家收藏:()业火狂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5章 圣手断阴阳 奚如松目瞪口呆,只是不语。黎秋英忍不住笑道:“就是咱们在庐州见过的那个卢梁?他能打赢武当派的精英弟子?还是白浪帮不过是来走个过场,顺便拉小孩儿来亮亮相?” 奚笪神色凝重,想起在瓦埠镇见到卢梁的情形,望了望纨素。纨素却神色轻松,向他道:“这位卢公子,当时跟我自称是淮安人士,看样子大抵并没造假……这不,他姐姐就进了白浪帮?” 奚笪想了一想,也稍微轻松了些,低声道:“兴许真都是巧合而已,是咱们草木皆兵了。算了,卢梁比武,我是懒得看的……咱们去医棚看看时滟姑娘是真的。” 奚如松未料到奚笪竟会如此无视他的反对,但眼睁睁他原本打算摔死的“无辜”就在台上,他实在没立场再阻止一次纨素的决定,只怕又是自取其辱。他眼睁睁望着纨素与奚笪双双下看台去了,终于还是压住脾气坐下,自己斟茶,连着“牛饮”了五六杯。 黎秋英见他这样,有些心疼,给他递了一盒精细点心来,笑道:“笪儿也是时候开窍了……不然大哥难道不着急?咱们年轻时候,还不是时时都想着黏在一处?如今笪儿和纨素,自然也是一般的难舍难分。” 却说纨素借着卢梁上台,奚如松尴尬讪讪的当口,携了奚笪下了看台,两人往医棚方向走去。纨素忍不住抱怨道:“你二叔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我师祖总得有百余岁了,也没像他这样好为人师,一味的唠叨,又爱教导人。” 奚笪笑道:“天缘派和我一辈儿的弟子也多半都烦他,但也都知道他是正人君子,又是长辈。大家都不敢顶嘴,只好老远的看见了,就绕着他走。他连二婶都常教训的……但二婶偏肯吃这一套。不过,这次来了扬州,我看他俩情绪都有些反常。” 纨素似笑非笑,望着他道:“话说回来,当时那个借比武的机会把卢梁摔死,换你们短暂关进庐州铁囚牢的主意,到底是谁出的?” 奚笪叹道:“我也不晓得,二叔跟我说时,其实说是二婶的主意来着……这主意不太光彩,所以我也没好意思去问她。”他想了想,又正色道:“但是纨素,这件事不管是谁先出的主意,我当时也是同意了的,并没有坚决反对……你若因这事对二叔有意见时,也休要忘了,我也不是你愿意相信的那个白璧无瑕的形象。你若是十分介意此事,也需记得,这同一件错事,其实也是我做出来的。若说二叔并非你心目中的正人君子,那我也一样不是。若是你肯原宥了我这一次,似乎也没有理由太苛责二叔。” 纨素默默无语,两人一路走到医棚,见那昆仑派的时滟姑娘正独自躺在医棚角落的软榻上休息,修连娟却不知哪里去了。她身上的伤口皆已包扎过了,面上殊无血色,十分苍白,眉头紧皱着,但并未发出任何呻吟之声。几个医师都在医棚另外的角落各忙各的,纨素一眼望去,见几人都不过是扬州各医馆里坐馆的大夫,身上皆无武艺。其中年纪最长的一位,看模样总得有八十多岁了,须发皆白,在扬州初春的阳光下微阖双眼,只是在打瞌睡。 纨素与奚笪步入医棚,搬个绣墩来,坐到时滟床前,见时滟全无反应,不由得有些忧虑,因而将三指搭在时滟腕脉上,轻声向奚笪道:“你去喊个大夫来,我瞧着她似乎不太好。” 奚笪便去寻那几个大夫,其中一个中年蓄须,颇有些文士风范的跟了他来,一见时滟情状,便皱了眉道:“伤都包扎过了,躺了这一会儿,怎么看着像又严重了似的?”又抬眼望一眼纨素,道:“小姑娘,你让一让,我来给她把脉。” 纨素默默让开了位置,神色担忧。只见那大夫把过左手脉相,又换右手,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起了身,向那坐着打瞌睡的老人走去,躬身道:“邱大先生,病人脉相细速,似是失血未停的脉息。不然您也看一看?” 那老人却不睁眼,只懒懒道:“这孩子左上腹受了大力道,虽然腹壁并未洞穿,但肋条断了两根,里面只怕是脾脏破了,是故一直在出血……若在我医庐里,我自然有法子能救。但我原本去访友而已,却被硬弄到这儿来,金针也好,刀具也罢,我什么都没带着,你又来问我做什么?你只管开个补血的方子,她若能喝下去不吐呢,还有个六七分将养回来的希望。若吐出来时,你倒好去问问他们本门,有没有什么救命的灵药可用?不然,那就是她命数不济,你问我也不中用。” 纨素还没说什么,奚笪这一惊却非同小可,急急跟了过去,蹲身下去,向那老大夫道:“老人家,您是庵岭镇的邱爷爷?……是江湖上称为‘圣手断阴阳’的邱大先生?您怎么会在这?” 那老人眼皮子懒懒地抬了抬,瞥了奚笪一眼,有些意外地坐直了身子,终于露了点笑模样,道:“你是褚北辰那老儿的大外孙子不是?我记得你小子。是叫……奚什么来着?你都没认出老朽来,我却认得你这猴小子。那年你外公寿宴上……”他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想起当年奚笪带来的好大乐子,尤其是想起当年和自己不对付的“那个老东西”离席跳舞的样子,忍不住就要旧事重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奚笪忙截断道:“邱爷爷莫要打趣我了。这位昆仑派的时姑娘,受了这样伤,也没个本派弟子在这里守着……邱爷爷说让问昆仑派要灵药救命,是说止血的药物吗?” 邱大先生皱纹遍布的脸上,一双浑浊老眼望向纨素,精光一闪。他打趣道:“怕让老朽我说出你当年做的事儿来?那想必这位是……”纨素上前行礼,道:“离恨天弟子齐纨素,见过邱先生。” 邱大先生开怀笑道:“你就是本代的离恨天弟子?怪不得,我还想着该去跟褚老儿告个状,说他的外孙子勾搭十几岁的小姑娘……你实际上多大年纪了?” 奚笪急得脸都红了。他知道邱大先生性情说好听了是豁达,说难听些,他全不在意这世上的规矩的,也不以病人生死为念。越是危急时候,他越是东拉西扯地乱开玩笑。且他说话全无遮拦,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些年轻姑娘们听不得的话出来。若此刻细究奚笪的心情,约摸得有七成的担忧是怕他胡吹六哨起来,冒犯了纨素,三成放在那个躺着的时滟身上,怕她丢了性命,或只能用定魂珠求活。至于他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反正他早晚也得告诉纨素,随便邱老爷子怎么说吧。 纨素被直直问岁数到脸上,这原本已是失礼,但她却莫名地觉得,这老爷子对她的脾气。她笑道:“我今年二十七啦。邱老爷子,昆仑派这姑娘,需要什么药?不是我托大,昆仑派的灵药,只怕跟我离恨天的比,拍马也赶不上。又有‘圣手断阴阳’在这里……这位时姑娘,又怎么会命数不济?分明就是命不该绝。” 喜欢业火狂澜请大家收藏:()业火狂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6章 邱老爷子的往事(上) 那老人坐直了身子,眼睛也全睁开了,认真望向纨素,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他又躺回扶手椅里,懒懒地道:“怎么,清妙老太太派你下山来,是来普度众生的吗?你能带了多少灵药来,见一个伤患,就要救一个?还是,你要使你们离恨天独有的法门救人?你说你二十七了,你这想法倒像是两岁七个月的。我家十三岁的曾孙女,也比你知道世事些!” 奚笪听到这里,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死了。好的,邱老爷子这张嘴还是老样子。现在只盼纨素听过“圣手断阴阳”的盛名,还嘴时给他留个面子…… 纨素面上却毫无不豫之色,拉了把椅子坐到邱老爷子边上,笑道:“我下山时,师祖还在闭关,并没教我在江湖上该怎么做事。我师父灵微道君也是没在江湖上行走过的。老爷子若说我不知世事,不妨教教我——但现在时间紧迫,那头躺着的时姑娘,只怕是命在旦夕啦。老爷子,你要是不告诉我该怎么救她呢,等人真没了,我以后可要在江湖上替你宣传宣传。” 邱老爷子眼皮都不抬, 嗤笑道:“你只管宣传去!老朽救人只看缘分,见死不救那是常有的事。小姑娘在山上闭门惯了,竟连这都不知道?” 纨素笑道:“我怎么会说邱大先生见死不救?我只去造个谣,说邱大先生尽力施救时姑娘,忙了半日,可惜手边没有趁手的器具,故而终究没能救回来。因施救一人失败,照邱大先生早年的誓言……” 话没说完,邱老爷子就在椅子上弹了起来,指着纨素怒道:“你……你……”纨素住了口,只是含笑望着他。半晌,邱老爷子放下手指,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起了身,拿起倚放在扶手椅边上的拐杖,自拄着杖往时滟躺着的床边去了。纨素紧随在后。奚笪亦步亦趋地跟着纨素,暗暗松了口气。 邱大先生原名邱振山,今年已九十六岁了。是常年隐居在秦岭中庵岭镇的一位名医。 他原本也是武林世家之子,但因天生身子孱弱,兴趣也不在武艺上,父母很快就对他不再上心,转而培养他的两个弟弟去了。他家里有几个钱,又无人认真管教,便在街市上学了些斗鸡走狗,成了个纨绔。 邱振山十四岁上,家逢大变,满门因江湖斗杀而被屠。出事的时候,仇家事先探知,这家里还有个十四岁的男孩子,为着斩草除根,派人在他家附近盯梢了几日,单等他回来受死。但那几天偏巧,他养的斗鸡“邱大侠”——他拿这名字恶心他爹,也没少挨打——正在斗鸡场上势如破竹。家里没小厮专门去叫他,他哪里还记得回家?直在斗鸡场里盘桓了一个月有余。 等邱振山带着斗鸡和赢来的银两兴尽而归之时,来送租子的佃户已发现了他家已被灭门的事,且官府已接手了这次灭门案,立案调查,又在附近山林之中搜索踪迹。仇家留下的眼线为防暴露,也早已撤了回去。 年轻的邱振山捡回一命,但也知道这家里住不得了,那个他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仇家虽然暂时蛰伏,但也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他大哭一场,配合官府做了笔录,发葬了父母和两个弟弟,便变卖了田土,空置着宅子,只抱着那只斗鸡,离了本乡,往秦岭中去了。他手上有钱,心里有心事,一路上狂饮烂醉,游历到哪,便挥霍到哪。走到庵岭镇附近的山中时,终于被人当做肥羊盯上,被打了闷棍,周身妆饰,并包裹中的浮财,皆被劫去,晕倒在山林之中,瞑目待死。 偏巧庵岭镇住着一位姓余的大夫,妻子早逝,只留下一位独女,那年十七岁年纪,名唤余渡。她自四岁母亲去世之后,便一直在随父亲学习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在医之一道上极有灵性,尤其长于内症。为了将父亲的衣钵和姓氏传下去,她自誓不嫁,父亲也放出风声,说自家的女儿要寻个招赘。奈何镇上的一个土大夫,毕竟是清贫。谁家儿郎愿意做上门女婿的,多半也会选更富有的家门。如此便耽误下来了,到十七岁上,亲事还一点儿影子都没有。 这一日,这位余姑娘到山中采药,碰巧就捡了邱振山和他的斗鸡回去——那只叫“邱大侠”的斗鸡,飞到林中山民踩出的小路上,缠着余渡求救,又一路引她到了邱振山晕倒的地方。三个月后,邱振山入赘了余家,也开始随着岳父学医了。余家人惊喜地发现,这个小伙子虽从未接触过医道,但居然能举一反三,学得极快。更兼他是正经读过书的,对文理上比余大夫父女通畅得多,几年间读了余家祖传下来,堆满三四间屋子的各路医书,修正了余家父女很多纯出于经验的失误,也订正了很多古书中纯出于“想当然”的错误。余渡也从中受益,医术又有了新的极大提升。两夫妻在庵岭镇上行医,渐渐神医之名,播于整个秦岭一带,连天缘派也请了他们几次,来治弟子的伤病。邱振山又接触了很多江湖人。他渐渐有了个念想,说虽然我没传下来家里的武艺,是不是也能有个机会,靠一身医术,查明自己的仇家,最终为父母报仇呢? 邱振山三十六岁上,已得了两女一儿,大女儿余半夏已嫁了个乡里财主,且也已得子。儿子余厚朴也已成亲,只剩一个小女儿余杜若,那年十六岁,眼光颇高,家里给相看了几家,问她时,都拧着不肯答应。余渡十分忧烦,门当户对的人家是寻不着了,于是便张罗着,要邱振山交际之中注意着些,看看他交游的差不多的人家,有没有适龄的郎君。 当时正逢“雪龙王”清妙仙君自离恨天入世。邱振山常听着来往的天缘派弟子满嘴传扬清妙仙君一剑封冻山口的“神迹”,不由得对自己出身其中,却从未真正进入的武林与江湖,有些心向往之。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一次受天缘派引荐,去形意派救治比武受了内伤的掌门人季菰时,也不问问家里,便把女儿许给了季菰十五岁的大儿子季登峰。待带着一纸婚约,回得家来,一家子目瞪口呆,余渡破天荒地大发了一次雌威,抓的他满脸挂花。大女儿和儿子也皆极为反对这门亲事。唯有真正的当事人,十六岁的小姑娘余杜若,却是若有所思,隐隐有期待之意。 喜欢业火狂澜请大家收藏:()业火狂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7章 邱老爷子的往事(下) 这门亲终究还是做成了。 那年的三月初三,扬州凤鸣大会上,雪龙王清妙仙君,带着她“平吐蕃南诏之乱”之后爆得的盛名,在比武台上大杀四方之时,比武台边,给形意派弟子准备的看台边上,多设了一席,专给一户不通武艺的医家。年少的余杜若偷眼瞥向气质如苍松一般,行事一板一眼的少年郎季登峰,悄悄地红了脸庞。她的兄嫂守着妹妹,渐渐也软化了对这些武林人士的态度。而余渡和邱振山,则早已跑到医棚里,帮忙收治频繁出现的伤者去了。等当时四岁的季登云噔噔噔跑到余家的席位边上,仰着头望着余杜若,笑嘻嘻地问“我听说你是我嫂嫂,是真的吗”的时候,余家的几个年轻人看着眼前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对父亲乱许亲事的不满终于烟消云散。余杜若站起身来,向着季家这个天生调皮捣蛋的小儿子,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当了形意派的亲家,余渡和邱振山也就算半只脚踏进了江湖之中。他们的声名从民间传到了武林之中,渐渐广传到了整座江湖之中。邱振山家仇未报,又完全不知道仇家是哪个,不免有些疑神疑鬼,见了伤者和病人,有时尽力施救,有时却又突然发了驴劲,抵死不肯出手。江湖人不知其中规律,只能看见他肯救的人,不管看起来怎样吓人的伤病,皆能死里逃生,少有意外。而他不肯出手的,就算是看起来只是小伤,也一样地死亡几率奇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妙手断阴阳”,隐隐地恭维他医术高超之外,也多少有些疑惑之意在里面。但他的妻子余渡,在江湖上的名号称作“药母菩萨”,这就是纯粹的好名声了。 邱老爷子虽然学了医道之后,发现了自己真正的兴趣所在,便收了心,算是入了正途,但他当纨绔时候学的那些习气,终生都没有全改。他五十多岁上吃醉了酒跟人吹牛,信口胡扯,说自己年轻时候梦游地府,问鬼差借得了一副什么“阴阳眼”,能看见阴差来捉人。所以他平时不肯出手治的那些人,那都是阎王爷要收的,阴差已在旁边拿着铁锁候着了。所以人虽死了,也须怪不到他头上。若是哪一天,他全力施救一人,人却死了,就是他的阴阳眼被原主讨回去了,以后再来了病患,也就不敢妄下决定,都会尽力收治一下试一试了。纨素刚刚说的,也是他的这个“誓言”。邱老爷子方才听她笑嘻嘻出言“威胁”,想着她若真传这个谣言出去,以后家里门庭若市,满坑满谷都是来求医的人,自己还不能拒绝的惨况,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瞬间就决定了,这惨兮兮的昆仑派小丫头还是得救,不能让离恨天弟子借着离恨天的偌大名头,跑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 —————————— 其实这次邱老爷子来凤鸣大会,并不真是被人捉来的。他那些刀具固然是没带,但那是因为他这次出门不是出诊——他的银针其实还是带着的。 他这次来扬州,是想起自己六十年前见过的雪龙王的英姿,专想来看看新一代的离恨天的弟子的。余渡如今身体是不比当年了,不管他怎么哄劝,坚决要在自家窝着,不肯陪他出这个门。邱老爷子也拿老妻没办法,只好自己来了扬州。 结果他一到扬州,就在街上被他施救过的武林人士认了出来,一帮人起哄架秧子,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他到了铜山的会场,见了玄城道长……然后邱老爷子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本来消消停停来当个观众,却又变成了医棚里的大夫。 邱振山十分懊恼,生怕因着医棚里忙碌,误了他看离恨天弟子的比武,是故这次在医棚里,倚老卖老,十分托大,等闲不肯帮忙,只阖着眼闭目养神。他心里想着,若是别的大夫都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呢,等着习惯成自然了,到后面两天,他就觑个空子,钻出去到看台上去看比武。他也并非本心里想对昆仑派这个受伤的女弟子见死不救,只是对送她来了医棚,便立即丢下她离开的昆仑派长老修连娟有些不满,觉得这人丝毫不近人情。 武林人士受内伤,导致腹内脏器破裂,外伤包扎好了也依旧出血不止,导致脉搏细速,脸色惨白,喝了药就吐出来,甚至不进食水也会干呕,这也不算什么稀罕症状。以邱振山的医术,若他肯下针,也能止住病患的内脏出血。早些下针,小姑娘就能少受点罪,晚些救治,病患就得多休养上个三四个月。他下定决心装作“见死不救”一把,就是想看看昆仑派到底拿不拿自家弟子当回事儿。 邱振山想着,这个叫时滟的小丫头虽然伤重,总归还能撑一阵儿工夫,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但昆仑派既然不拿弟子性命当一回事,自然是看得钱财,或者江湖浮名更重了。他非得等到修连娟回来医棚求他,再狠狠奚落这位大名鼎鼎的“山月天风”一番,然后才肯救治……让别的大夫去问昆仑派要“灵药”,也是这个原因罢了。 但邱振山倒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这个犯了驴脾气的临时决定,竟无心插柳,把他来扬州原本想见的“新一代离恨天弟子”送到了他的跟前,两厢里还搭上了话。他此刻心情极好,听见纨素拿他早年的胡扯说事儿,说要传他的谣言,一方面觉得这个前景确实吓人,另一方面,他心里其实也有点儿隐隐的窃喜与自得之意。 当年雪龙王横空出世之时,他邱振山还在医棚里忙成陀螺也似,他女儿在看台上相看郎君,一家子只能过过小日子,完全是籍籍无名。他与“雪龙王”清妙仙君,那是他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他。如今,新一代的离恨天弟子,竟然能对他当年酒后胡吹六哨的那些话如数家珍!可见这些年他也没白忙活。邱老爷子这么想着,不由得脸上喜滋滋的,带着纨素与奚笪,往时滟躺着的床边走去。他存心演一出“妙手回春”,大大地炫技一番,又哪里还用得着借助离恨天的灵药?待他在时滟身边坐定,自自己衣襟里摸出一包银针来,行云流水般出手之时,脸上得意之色已经溢于言表,奚笪在一旁看着,也有点隐隐好笑,自忖道:“邱爷爷岁数越大,越跟小孩儿似的了。” 喜欢业火狂澜请大家收藏:()业火狂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8章 意外的战局 邱老爷子确实不愧对他在江湖上的盛名。几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针下去,不消一盏茶功夫,时滟的干呕就止住了,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等刚才忙前忙后的中年大夫带着一碗黑黢黢的药汤回来,邱振山只凑近嗅了一下,便点头道:“放半炷香工夫再给她喝。人已不妨事了。补补血气总是好的。”他习惯成自然,总觉得病人床边坐着的应该是家属,熟极而流地冲着纨素、奚笪两人道:“需要静养,至少一个月。上台比武的事就休提了!我的规矩,奚小子都知道的。我出手治过的人,你们再也休说什么拿内力替她疗伤之类的屁话,若不遵我的医嘱,总觉得自己有点本事,就可以拿我的病人试试手的,若把人治死了,我可是要去报官的!” 纨素笑道:“昆仑派带了七个弟子来,下面几场比武,应该不至于麻烦伤号上场吧。至于医嘱,我一定负责传达到位,但人家听不听就看缘分了……邱老爷子别瞪我,我传句话容易,但难道昆仑派的带队前辈会听我的?” 邱振山拈着自己的白胡子,白了纨素一眼,笑嘻嘻道:“你要拿十几岁的小丫头的身份说话呢,自然谁都不会听你的。但你拿离恨天弟子的身份说话,各派心里再不服,总还得给个面子。”又笑问道:“小齐丫头,你这次上不上场?” 奚笪张了张嘴,未料到邱大先生如今怎么变得如此的自来熟。待要居中转圜,却听纨素毫不在意地应道:“我看情况。来扬州之前,遇到的武林平辈和前辈,倒是人人都撺掇着我定要上场试试深浅。但真到了这场上,我倒觉得越看越没意思。这些人哪是诚心想斗真实本事,来求个江湖声名?倒像是各有各的打算,一个个儿的心思都不在切磋武艺上。多少有点儿索然无味。” 邱振山回头看向奚笪,道:“那你呢?天缘派今虽没来,横竖你也不是第一次充做江湖人,参加后面几天的打擂了。这次不掺和一把,只怕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下一届凤鸣大会再开,你小子就四十啦。” 奚笪苦笑道:“全天下也只有邱爷爷您还认为我当时闹得那一出叫‘上台打擂’……那个擂都把我打到庐州铁牢里去了。人人都说我那是故意搅局呢。”纨素有些忧心,怕他牵动心事,回头望他,却见他神色不变,继续笑道:“这些年江湖上各帮各派,一个个都洗白上岸,从此就算做名门正派了。天缘派却因当初我行事不检,如今被目为邪派。其实我有时候这么想想,装倭寇劫掠乡里的,扮水贼打压竞争对手,劫对方渡司的船还杀客人的,带几百号弟子围别派山门的,一个个现在都算是名门正派,那么当邪派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邱振山目瞪口呆,片刻,他把奚笪的话搁在心里细想了想,大笑起来,道:“奚小子如今长大啦。你祖父若今时还健在,听了你这话一定高兴。” 几人正说着话,旁边躺着的时滟脸色已经渐渐恢复,嘤咛一声,醒了过来。她一睁眼时,见身边围坐三人,一个都不认识。她毕竟是个年轻女子,平日在昆仑派门中也只是潜心练武而已,不常与陌生人交际,一时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更兼发现师父已不在身边,更加忧心起来。 奚笪待要开口问她金铃阵之时,被纨素止住了,和颜悦色道:“时姑娘,你身子可好些了?” 近距离看,时滟容貌虽大略上是中原人的样子,但细处也有些西域人的特征。比如说,她有一双盈盈欲滴的明眸,上下眼睑开得极大,使她抬眼看人时,有如一只受惊的鹿。她答了几句话,又向邱振山道了谢,在听说纨素是“离恨天弟子”之后,勉力撑持着精神,认真与她客套起来。纨素始终没问她十二金铃阵的事儿,只问她知不知道修连娟的去向。时滟自然也推说不知道。邱振山又强调了一遍他的医嘱。 几人正说着话,只听得屋外比武台下一片惊声,中间夹杂着几声不管不顾的喝彩。奚笪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向纨素惊讶道:“那个卢梁击败了武当弟子。武当派被第一轮淘汰了。” 纨素惊了一瞬,当机立断,道:“咱们得回去了。这一场竟打了这半日?我还以为,早已到了青城派和杨家在比武了。” 奚笪点头道:“偏就是打了这半日。而且,偏就是那个卢梁……从医棚这个位置,看不清玄城道长的神色,但听他说话,倒似乎是真心嘉勉白浪帮的几个弟子的,对他本派的败局也不像是有什么不满……咱们回去问问乔兄,卢梁这一场是怎么打的。” 两人向邱振山行礼告辞,邱振山有些抓耳挠腮地,不愿让他们走,又没找到理由留他们,半晌,终于坦率道:“齐小丫头,我专从庵岭跑来扬州,这一趟是专来看你的。你若不上场时,我岂不白来了一趟?” 纨素失笑,想了想,横下一条心道:“既然邱老爷子这么抬举,那我一定凑这个热闹就是!”她突然起了意,笑问道:“老爷子,您为什么这么反对武林人以内力替人疗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邱振山嗤笑一声,答道:“寻些内力深厚的武林耆宿,来用内力疗伤,和寻了大夫来,用针灸或汤剂丸药疗伤,都各是一路治病救人的法子罢了,自然也就各有各的适应症。偏偏有些人,只在舞刀弄剑上在行,在医理上十分不通,只消在伤患的体表看不见未处理的,就觉得一定是什么内伤,要以本派长老以同种内力协助,疏通经脉了。其实你瞧这个时小丫头,肋骨震断了,,出血不止,这其实还不是外伤?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若是学了点儿武艺,就觉得连大夫的活儿,都可以随便去呛行,那不过是拿病人的命去赌罢了。所以你瞧这帮武林中人,年轻时候看着气血健旺,比常人健壮豪狠得多,却往往对身体的底子挥霍太过,反而活不到大年纪。” 纨素诚心实意道:“受教了……”她突然起意,问道:“邱老爷子,若您夫妻能长长久久活下去时,对江湖人才是真正福音。” 邱振山得意洋洋,胡子都要飞起来了,笑道:“我活够啦。我这一辈子,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多少次人?我倒乐意早点去看看他那张臭脸,听听他该怎么训斥我。只是到现在为止,他似乎还不想见我……小丫头,我是活不到下个六十年,再看看你的徒子徒孙的。所以你这次定要正正经经亮个相,可不要让我白跑一趟。我知道你离恨天有旁的法子,能让老头子我变成老不死的……但我也不稀罕这个。老天爷让我活一天,我就救人一天。老天爷让我回去,我就回去。我家老婆子必也是这么想的。” 喜欢业火狂澜请大家收藏:()业火狂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9章 不安 纨素与奚笪回到三号看台上时,比武台上已是青城派弟子与杨家的三位弟子在比武了。奚如松坐着喝茶,脸色黑沉沉的,眉头紧皱。乔留正饶有兴致地看台上的比斗,乔揽胜又不知道到哪去了,他的西洋小望远镜搁在桌上,并没带走。黎秋英神色凝重,没跟奚如松在一处,而是远远在角落里坐着出神。 纨素凑过去,坐在黎秋英身边,悄悄问道:“秋英姐,我听见说刚刚那一场,卢梁胜了武当弟子?” 黎秋英望她一眼,点点头,也低声道:“那个卢梁拿了一对形状特殊的钩,形似剑而有多处钩刃,又比寻常的长钩要短粗……我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形容……看兵刃上,应该是专克长剑长刀的。等白浪帮下一场对战之时,你大概也就能看见了。那武当派的弟子倒也本事不错,但一上来就被钩住了剑,虽然使力夺了回来,但后面就有些畏首畏尾的,不敢与那奇门兵器对碰了。一旦被压制了,虽然也出过几次奇招,终究没有挽回败局。我瞧那个卢梁,本事也就那样,这一个月间虽有些进步,倒也有限。只不知这兵器是哪里来的。武当派若寻个练拳掌的弟子与他拆招,取胜的机会会更大些。” 纨素思忖片刻,蹙眉道:“奚前辈也是使软剑的。卢梁若是精擅这样的兵刃,专克长刀长剑,当时在庐州比武,为什么不用?” 黎秋英叹一口气,道:“谁说不是?当时在同泽客栈,他和如松比武之前,也颇跟其他住客打过几场,当时一直都是使一把铁铺里卖的寻常长剑的。这才一个月不到的工夫,他哪里来的奇门兵刃?纨素,不知道怎么的,这次凤鸣大会,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似乎是会发生什么大事儿似的。” 纨素想了想,问:“武当派败了,玄城道长什么反应?” 黎秋英轻轻一嗤,道:“他没什么反应。刚才他嘉勉了白浪帮的姐弟俩几句,对自家弟子也没训斥,就那么轻描淡写地点点头让他们下去了。看那样子,倒像是完全不在意输赢似的。再怎么说他道法精深,养气功夫好,也不该淡然到这个样子。” 乔留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插言道:“纨素你可能不清楚。在以前的历届凤鸣大会之中,武当总能有至少一位弟子脱颖而出,站到前三名的擂台上,从无例外。虽然这弟子也并不总能在江湖人的挑战中站到最后吧,但起码在各派的比斗环节,武当派从不曾落了下风。但这次武当派负责主办,带了那么多弟子来,又主导着改换赛制……结果本派却在第一轮抽签就被淘汰。这事儿要是我是玄城道长,这会儿该气得胡子都吹上天了。更何况对手是白浪帮,他们人都没带齐,也没有带队的长老跟着,连第三个上场的人都是临时借的……” 乔留摇一摇头,又道:“而且,武当这一次派出比武的,全是四代弟子,年纪最长的才虚岁二十岁。凤鸣大会直到二十八岁都可以参加。武当三代弟子里,有那么多年轻一代中的成名英侠,其中就我知道的,‘清风剑’冷谦、‘孤光绝影’思贤道人,如今都不过二十六七岁年纪。这次竟一个都没上场……就算想让年轻弟子们见见世面,也不妨碍输了以后,再让三代弟子出来试试能不能连续挑战白浪帮三人吧?少林的德谦大师不是就带了那个叫虚空的小和尚来吗?” 纨素思忖着,慢慢地道:“我也觉得此事处处都透着蹊跷。且不说武当派,只说那个卢梁……他当初在庐州,曾跟我说,他是淮安普通地主家出身,家里祖上坐了罪,不能科考,因而从他这一代开始,子弟皆试着习武。都说‘穷文富武’,以他描述的家中财力,请武师父教他学剑学刀学拳掌,大抵是够了。但是这种特殊兵刃,是要专寻巧匠打制的。他虽然家里有些浮财,还有个姐姐在白浪帮,毕竟没什么武林的底蕴和人脉,又有谁替他设计兵刃,谁能教他运使这种奇门兵刃的武学?这种东西可不是好玩的,一个用得不好,伤到自己也是常有的事。” 几人正说着,台上又是一声锣响,青城派与杨家的比斗,以青城派两胜一败,得胜告终。杨家带来的三位弟子中,那个颀长身材,宽肩细腰,肌肉遒劲,英气勃勃的高个姑娘,是杨家年轻一代中的首徒王岳,年二十一岁。她苦战击败了青城派年少成名的俗家弟子“天涯剑”罗琰,此刻面上却毫无得意宽慰之色,只是紧蹙眉头,一脸不忿。倒惹得罗琰不住偷眼瞥她,不知道她为何生气,神色一时看上去竟有些惶然。另一个娇小的女弟子败给了青城派已经束发入道的道彦道人。她与道彦道人差着将近十岁年纪,个子更是只及对方肩头,输了既不愧疚,也无不甘,神色十分坦然。 杨家带的唯一的男弟子,是杨林昼的小儿子杨敛。纨素在开赛之前,见他气鼓鼓在看台上坐着,一脸的不服不忿,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但此刻的他气焰已经完全消失,一脸愧疚,只垂着头。 黎秋英见纨素注意杨敛,悄悄笑道:“这孩子,也不知道他娘是带他做什么来了?一上场就被压制住了,后面就是左支右绌,节节败退。我都不太忍心看了。” 纨素望着杨家的几位弟子,随口答道:“只怕杨家是事先没得到信儿,不知道这一届凤鸣大会改动了比武的规矩,所以想着可以带孩子来见见世面,反正都是各打各的,求胜的事儿,大可指望那个王岳姑娘便是……谁知道会改成现在这样。”她一回头,发现奚笪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她身边,正给她添茶水,便接着笑道:“玄城道长刚宣布改规矩的时候,我看杨家坐的看台上气氛就不太对,两个女弟子似乎都不太满意掌门带了他家的宝贝儿子来凑数呢。” 正说着,只见比武台上,杨家的另两个弟子都下去了,只剩下王岳依然留在台上。青城派则是罗琰回了自家的看台上,刚才和杨敛比武的年轻道人则退到台下等着。道彦道人站到了比武台中央。纨素轻声道:“看样子,王岳姑娘是不愿意服输了。” 喜欢业火狂澜请大家收藏:()业火狂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