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要银子不要男人!》 第333章 那穿着厚靴的,朝廊下走来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踩到了她最反感最抵触的地方。 如她所料。 很快,玄翼身上的龙涎香和一点淡淡的血腥气,涌了过来。 他故作爽朗的笑声打断了她跟李渊之间平和的气场。 “本王 刚处理完军中的事情,来的晚些了,怠慢之处,还请李公子谅解。” “李公子手里拿的是墨块吗?本王瞧着稀罕,不如让本王也看一看?” 他说话的语气已尽量温和了,甚至带着交好的语气。 但云清絮仍能听出那藏在话语之间的强势和机锋。 既把人请过来了,为何又摆出这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昨天夜里的事,他便有了错觉?让他觉得自己成了他的所有物吗? 呵呵。 …… 李渊将墨块匆匆塞入怀中,起身朝玄翼行礼,“见过王爷。” “一点文房赏玩之物罢了,入不得王爷的眼。” 玄翼盯着他低下的头颅,眸光落在他盘发的玉冠上,眼底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就是这个人。 能让絮儿笑。 那日云清川和玄璟渊过来,絮儿都没有笑。 惨死的鹦鹉,玄翼并没有丢掉。 他知道云清絮看不见,所以也不怕吓着她,他只是提着那鹦鹉,在李渊面前晃了一圈,看到李渊眼底的错愕后,将那鹦鹉的尸体轻轻放到茶桌上,摆在李渊喝茶的茶杯旁。 鹦鹉艳红色的鸟喙,正对着那晃动不已的茶汤。 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凤眸微抬,唇角扯起一点冷漠的笑,“放心吧,本王又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岂会看上你的东西?好好收着吧。” 角落里,跪在地上行礼的如意,听到这话后,双腿往后挪了挪,身体瑟缩了一下。 看不上吗? 王爷您眼神分明直勾勾盯着…… “起身吧。” 玄翼抬了抬手,他那绣着蟒纹的浅金色袖口处,还带着刚才在军中处理逆贼留下的血痕。 “来了王府,不必如此拘谨,再怎么说,你也是絮儿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四个字,说的慢条斯理,怨气冲天。 “本王定会交代好底下的人,让她们事事以你为主,莫要乱了尊卑。” 李渊道了声谢后,坐回自己刚才的位置上,没有再看茶杯和鹦鹉,眸光落在别处,晦暗不定。 刚才轻松活跃的气氛,因为玄翼的到来,变地凝滞晦涩。 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云清絮离玄翼近,他身上愈发浓重的血腥味,让她眉头蹙起,“你又杀人了?” 玄翼眼底闪过一点慌乱。 袖子往回收了收,清了清嗓,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处理一群逆贼,在兵营里转了一圈罢了,沾了点儿味。” “没干那些事的。” “本王听说李公子来了,怕冯管家他们招待不周,回府才没有换衣,先来了蘅芜苑。” 一路跟着玄翼却没追上玄翼的冯管家,刚迈进蘅芜苑,便听到这话。 眼角狠狠一颤,放慢了脚步。 王爷哪里是在兵营绕了一圈,沾了血腥味? 分明是听说这一伙逆贼的主谋姓林之后,便红了眼眶,亲自操刀行刑的。 得知李渊到了王府后,更是撇下军务要事,衣衫都来不及换,马不停蹄地回到王府,想阻挠李渊跟云姑娘单独相处。 可拦的了一时,拦的了一世吗? 感情这块,冯管家不看好自家王爷跟云姑娘能成事。 …… 云清絮听到玄翼自证清白的话后,面上没什么波动,只淡淡道:“王爷在外的事务,与我无关,我也并不关心。” “只是你身上的味道,难免让我想起刑台上那血腥气,只要你一靠近,我好像又看到了王爷拿着刀……” “别说了!” 玄翼第一次打断了云清絮的话。 他的面色骤然惨白,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眼前,更是一片血红。 这三个月来,他根本不敢回忆那天发生的事。 旁人但凡提起半个字,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血染京城的这几个月,不是他想杀人,而是看到那群逆贼,听到他们狡辩的话,他便想起那日在刑台上的事,想到几乎要将他湮没的痛悔,那淬入骨血里头的哀痛和绝望。 只有杀人,只有拿那些人的鲜血,拿那些人的命,才能麻痹他的感官,让他绝望的情绪得以释放。 他恨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逆贼,恨偷梁换柱的林婉如,更恨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亲手凌迟自己的爱人,世上还有比这更痛的事吗? 当所有人都开始痛的时候,他的那点痛,才能压下来。 当然,这个所有人里,不包括絮儿。 玄翼失态地站起来,眼底闪过一抹惨色,为了不让云清絮听出来自己的狼狈,他说话的语气甚至带着笑意。 “你既不喜欢,本王去换了便是。”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喜欢什么本王穿什么衣衫,那件墨缎?还是紫绸?昨日华裳阁的掌柜送来了一匹江南的天丝锦,可以裁两身衣服,不如给本王和你……” “王爷忘了吗?” 云清絮缓缓抬头,空洞的双目寻着他的方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我已经瞎了呢,什么颜色都看不到了。” 温柔的刀,直入心脏。 啪—— 玄翼右手猛地按在身旁的廊壁上,那绘着灼灼牡丹的壁画,被他一掌拍裂。 原本栖息在树上午休的鸟雀,也被这动静给惊到,纷纷扬扬飞走。 他口中苦涩与血腥交织,最后,变成承诺。 “你放心,这只是暂时的。” “你的眼睛,本王会为你看好的。” 云清絮却不在意道,“瞎了也挺好的。” “起码,不用再见到不想见的人。” 不想见的人是谁,在场众人皆明白。 站在院子里等着听吩咐的冯管家,脸皱在一起,像一朵秋日盛开的菊 花。 王爷啊…… 这伸手都打到脸上来了,您还留在这里吗? 白白让您的情敌看笑话啊…… 第334章 她说这些话,玄翼其实并不介意。 他知道絮儿对他有怨、有恨、有积攒了两辈子的失望。 他盼着她能骂他、打他、把心头那口气出来,这样,两人还能再重新开始。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李渊还在,他也不能不顾及自己外在的形象。 收回那被震得麻木的手,玄翼整了整袖口上的蟒纹,再抬眸时,眼底带着宽和的笑意。 “差点忘了。” “朝中却有些急事等着本王处理,便不多陪你了。” “对了,李公子。” 玄翼看向神色莫名的李渊,邀请道:“将来你也要入仕,难得有与重臣相交的机会,不如暂且先将儿女私情放到一旁,跟着本王去前厅议事吧。” “说不定得了哪位大人的青眼,将你收为师徒门客,将来也免得你宦海浮沉。” “说来也巧。” 他看李渊的眼神,带了三分笑意,“原本此次科考,你的名字并不在举子榜上。” “只是恰好那日本王去了贡院巡查,看到了你被放在下榜的试卷,你的许多想法与本王不谋而合,便将你的试卷单拎出来,又提了名,方才有了这举子之身。” “待会儿若实在没有大人提举你,说明那些朝臣鱼目不识珠,你也别明珠暗投,就跟着本王,做本王的门客,闲暇时候还能过来陪絮儿说话解闷,如何?” 话里话外,客气周到。 好似他是那个识千里马的良驹,而李渊是那个怀才不遇等待着救赎的穷苦书生。 这样的场景,放到任何地点,穷书生都该痛哭涕零的表着忠诚,往后唯摄政王马首是瞻。 可偏偏,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这哪里是邀请,这是赤 luoluo的逼迫和威胁。 你不走? 好,自今日起,我让你前途尽毁,再无一人敢提点抬举你。 你自负才高?你的试卷都是我提的,你举子的身份,也是我施舍的。 你拿什么来跟我抢女人? 玄翼说完这些,不再催促,只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渊,等待他的抉择。 云清絮听到这样的话,几次要开口,却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不好直接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手中薄如蛋壳的茶杯,强压着心头的郁气。 李渊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情景。 低笑一声,将那只死了的鹦鹉塞到袖中,准备待会儿找个地方将它安葬。 在玄翼眼中,他跟这鹦鹉又有什么区别呢? 怪不得他的试卷答成那样,都能中举,这样的好运,让他心中一直不安。 父母高兴地要为他设宴时,他都拦着不让。 如今,尘埃落定,方知这都是摄政王的施舍…… 呵。 眼底闪过一抹自嘲之色,缓缓起身,朝玄翼客气地拱手,“王爷但有差遣,渊岂敢不从?” 玄翼见他如此乖觉,也不再为难他,朝云清絮那又看了一眼后,转身离开。 …… 等蘅芜苑再次恢复沉寂之时,角落里的如意听到物品碎裂的声音。 急忙抬头,便看到云清絮手中的茶杯已被她捏碎,散乱的瓷器虽碎片扎满她的掌心,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的流。 她却浑然不觉。 没有聚焦的双目,盯着月门的方向,一片死寂。 “云姑娘!” 如意急忙冲过去,一边帮她止血,一边收拾那散乱的碎瓷片,“再如何,您也不能伤着自己啊!” 云清絮这才察觉自己受伤了。 “流点儿血而已,又不会死。” 等如意将那些碎瓷片拔 出来后,她按着手掌,不在意的起身,循着记忆里的位置,朝内殿走去。 第335章 “我困了,你不必候着,收拾收拾也休息去吧。” …… 往后连着三日,云清絮都没有等到李渊。 玄翼时时刻刻将李渊带在身旁,游走在朝堂与兵营之间,纵然李渊的院子就安排在了云清絮的隔壁,但早出晚归的作息,彻底让两人没有相见的机会。 等来等去,没等到与李渊商议,先等到了窦棠雁。 窦棠雁自那日被玄翼拖走后,便被窦大夫锁在院中,不许她再在王府里胡来。 今日趁着窦大夫外出寻药的间隙,窦棠雁撬了锁溜了出来,怒气冲冲地闯进蘅芜苑,一见面,便咬牙切齿地朝云清絮脸上甩了一巴掌。 “贱人!” 她指着云清絮那张令人厌恶的脸,骂道:“出尔反尔的贱人,我辛辛苦苦调制的药膏,倒成了你往上爬的梯子?你还要不要脸!” 云清絮正坐在窗下打着络子。 她眼睛看不见了,不能读书也不能绣花,每日就坐在窗下,听着外头风吹树叶的声音,用这些丝带来缓和内心的寂寥。 玄翼为了哄她开心,请匠人们做了许多书模,都跟游记有关。 上好的紫檀木雕刻成字,不用眼睛,光用手便能摸出里头的文字。 可他的这番心意,被云清絮束之高阁。 窦棠雁闯进来时,她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那夜的事,确实是她疏忽大意了。 她本想跟窦棠雁再商议个别的法子,却没料窦棠雁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 眼睛看不见,自然没躲过那掌风。 挽好的发髻被抽弯了,整个人趔趄在梳妆台前,额头瞬间肿起一片紫青来。 好不狼狈。 如意看到这一幕,红了眼,立刻挡在云清絮面前,警告地看着窦棠雁,“你若敢再进一步,我这就去告诉摄政王!” “你——” 窦棠雁高高扬起的手掌,因为王爷二字,顿在半空,她想起了那日被训骂的耻辱。 面上清白交加。 许久,狠狠地收回手,吐出一口气,“滚开,我找她是商议要事。” 云清絮在如意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而后冲窦棠雁道:“窦姑娘,你靠近些,我有私 密的话要同你讲。” 如意急了,“姑娘,您别让她靠近,她根本就是个不怀好意的疯子!!” 云清絮没有接如意的话,只重复道:“隔墙有耳,你走近些。” 窦棠雁不疑有他。 恨恨往前走了两步,呼吸喷在云清絮脸上,讥讽道,“说吧,有什么情况……啊!” 话未说完,左脸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云清絮收回手时,手臂被震得又麻又疼。 她看不到窦棠雁惊怒的眼神,只是理了理内衬的袖子,翻了进去,挡住了微微颤抖的手。 语气淡然,好像刚才的巴掌不是她抽的一样。 “窦姑娘,如今我们扯平了,是不是能好好谈谈了。” 窦棠雁终于从被羞辱的羞恼中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地就要往云清絮身上扑,“你竟然敢打我!你这个贱人,我——” 如意见势不妙,立刻抓过一旁的花瓶,横档在窦棠雁面前,红着眼威胁,“二对一,我跟姑娘还怕了你不成!” “有胆子你就继续打,看看今天谁能活着走出蘅芜苑!” 窦棠雁是莽,但又不是傻。 眼看着主仆二人都支棱起来,自己讨不了什么好,便捂着抽疼的左脸,恨怒地咒骂。 “云清絮,你还有求于我,你怎敢如此猖狂!” 云清絮之前心如死灰,任窦棠雁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只求能借着窦大夫的手,离开京城这鱼龙混杂之地。 第336章 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她便是再不在意这些外物,却也不能受下这场莫名其妙的辱打。 “窦姑娘,你从医多年,手上救人无数,从前你怎么尖酸刻薄,我都敬你三分。” “可不代表我怕了你。” “我与摄政王之间的恩怨,想来你也明白,在这王府里,你若要真想与我论个长短,那你必然是论不过我的。” “那夜之事,是我的疏忽,我可以向你道歉。” “如今你也发泄过了,我们是不是能心平气和的谈一谈了?” 窦棠雁被云清絮这无耻的话给气到了。 什么叫发泄过了? 她确实甩了一巴掌不假,可你也没闲着,也给了她一巴掌啊! 只是如今话说死了,她跟云清絮的合作还要继续,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吞了这委屈。 深吸一口气,恨怒的眼神瞪着如意,“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滚出去!” “我有事要跟你们姑娘商议!” 如意抱着手中的花瓶,眉头紧皱。 她虽是奴婢,可能在摄政王府混迹长大,也不是个蠢的。 联想到前几日云姑娘和王爷一夜风流之事,自然能猜到这窦棠雁打的什么主意。 姑娘虽然不喜欢王爷,可也不能把王爷往旁的人身上推啊。 若将来这窦棠雁真的得了王爷的宠爱,成了摄政王府的主子,到时哪还有姑娘的好果子吃! 她眼底闪过不忍,拽了拽云清絮的袖子,小声劝道,“姑娘,王爷交代了,您若有想办的事,尽管告诉他,这天底下若还有王爷办不成的事,那便无人可办了。” “实在没必要和……” “你出去吧。” 云清絮不愿让如意掺和太多。 她将来若走了,难保玄翼不会讲火气发泄到她身边的人身上,如意知道的越少,来日便越安全。 而且…… 求助玄翼? 呵。 玄翼什么都能给她,偏偏这件事上不会松口的。 如意眼底闪过为难之色,纵有再多劝解的话,如今也只能堵在心里,暗下决心。 不行,她之后要多费些心思,好好盯着姑娘跟窦棠雁,千万不能让姑娘中了窦棠雁的恶计! …… 如意送了茶后,便磨磨蹭蹭地离开了。 走时,将门窗都合上。 外头的春意被锁在窗外,屋里的光芒也黯淡下来,可云清絮却感觉不到差别。 对她来说,白天和黑夜,又有什么分别呢? 窦棠雁则盯着那摆在窗台上的水晶花瓶,看着里头紫色的枝蔓和花蕊,不禁冷笑。 “云姑娘可知,近来京中流行一种野花?” 云清絮不明白她为何要提这个,扶了扶散乱的发髻,将那被打散的络子再次拿起来,一边寻找络子的纹理,一边不在意的问道。 “什么花?” “紫萱。” 云清絮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昏迷之时,在关于前世的那个梦里,她清楚的记得,玄翼被云妃杀死在摘星楼上时,桌案上摆着的,正是传说中那位云妃最钟爱的紫萱花。 本是野花,因为得了云妃的青眼,一时洛阳纸贵,成为京中最受女子追捧的花蔓。 甚至还有人模仿着紫萱的形状,描成花钿,贴在额头上。 那年,京城罗衣翩纤处,尽是一片紫色花海。 这一世……也有紫萱吗? 窦棠雁没有看到云清絮的反应,只是盯着那水晶做的花瓶,盯着那快要枯萎的花蕊,难掩话中的嫉恨之色。 “王爷英姿神武,手握政兵大权。” “家中无父无母,更没有妻妾子女。” “如今天下,是王爷的一言堂,更是王爷的掌中之物。” “京中女子,口上对王爷敬畏若神明,可哪一个心里不盼着能搭上摄政王府这条船,好享受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到这儿,她心中恨恼又不甘。 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偏偏这云氏贱人,瞎了眼一样往外推…… 不,她本就瞎了。 眼瞎,心瞎。 何苦跟一个瞎子计较? 窦棠雁收敛好心情,抽出一支横在花瓶里的紫萱花,看着其上繁茂的紫色花蕊,幽幽道。 “紫萱,味苦,入肝经,可以清心静气,是一味药物,只是药用价值太低,许多医馆都不怎么收。” “不然,它也不会沦为一株任人踩踏的野草。” “可偏偏是这极尽鄙薄之物,那日在京城的河堤旁,却值得摄政王驻足停留,亲自下马,折了一捧后,塞入自己的铠甲中,带回王府,又用……” 窦棠雁手指勾着那价值千金的水晶瓶子,“又用这等珍稀之物装着,这才成就了它的风靡。” “云姑娘,你说,这紫萱是不是跟你很像?” 窦棠雁毫不掩饰她的恶意,“都是微末鄙薄之身,以为得了王爷青眼,便能一朝翻身成富贵人了?” “可终究,这紫萱的寿命,只能开三五日罢了。” 她将手中的花草,狠狠揉碎,丢在地上。 做完这些,抽出帕子擦了擦手,问道,“那日的事,我也不怪你了,我只问你,何时能让我做王爷的侧妃?” 第337章 纵然看不见,云清絮也能感觉到窦棠雁说这话时,落在她身上的灼灼的眼神。 之前与窦棠雁聊起侧妃一事,她总心如静湖,没有半点波澜。 可经了那晚的事后,如今再提,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按下心头那莫名的情绪,“王爷的性格你也清楚,我有办法让你成为他的枕边人,可即便你成了侧妃,也不是一劳永逸的事,你哪日在王府里丢了命,别后悔今日的决定就行。” 窦棠雁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轻蔑,“云清絮,你是不是太高估了自己,太小瞧了旁人?” “真以为王爷离了你活不了了?真以为王爷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窦棠雁声音尖锐,“这个月二十三日,正是我月事中间最易受孕的日子,若我怀了王爷的骨肉,王爷又怎会不对我网开一面?” “虎毒不食子,他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吗?” 这样的话,天真至极。 云清絮垂下脸来,掩去唇边自嘲的笑。 若孩子有用的话,她上辈子何至于过成那样?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窦棠雁往后过成什么样,与她无关。 “那就二十三日吧。” 云清絮应下来日子,又提起自己离开的事,“窦大夫说可以用药助我脱身,不知是何药,何用?如今做好了吗?” 窦棠雁早知她会这样问,来的时候就已带上了,冷哼一声,将袖中装着毒药的玉瓶摆到桌上,。 “此药,可以让人全身骨肉溃烂而亡。” 云清絮惊愕的抬头,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窦棠雁施舍一般的解释。 “祖父已在死刑犯中,寻了一个与你身形相似,骨骼相似的女奴。” “只是太瘦了些,比你还瘦,需要再用药喂养些时日。” “谈了价钱,给她的家人二百两银子,她自愿赴死,往后的事你不必担心。” “等她胖瘦与你养到一般模样时,我跟祖父会将她悄悄带来王府中,让她穿着你的衣服、戴上你的发簪首饰,在大庭广众之下喝下毒药。” “等尸身溃烂之后,谁也分辨不了细节,众人都以为你死了的时候,就是你离开的时候了。” 云清絮听罢,内心五味杂陈。 原来是,一命换一命。 刑台之上,她替那女囚受了羞辱凌迟之刑,如今,又要让旁的女囚来替换她死去…… 二百两银子,买一条命。 她也是刽子手。 深吸一口气,“不能换个死人吗?” 窦棠雁冷笑,“带个活人进府,我还有办法,你若要让我拖个死人,你真当我是大罗神仙不成?” “云清絮,刑台事件后,摄政王不要命地杀人,因你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就算将来到了地府,你也是恶债累累之人,你如今装什么圣母。” 云清絮停下了手中打络子的动作,心底涌起悲意。 是啊。 她早该走了。 多留在京中一日,都要多滋生些杀孽。 抬手拿起那搁在桌上的药瓶,云清絮不再犹豫,“二十三那日,你换上婢女的衣衫,来蘅芜苑便是。” “我会将摄政王留下来的。” “这还差不多。”窦棠雁将那缕脱落下来的发丝捋到鬓后,眼底尽是摩拳擦掌的势在必得。 …… 西南边陲。 明州。 明州虽然地处偏僻,但气温却很宜人,常年如春一般的温暖,街头巷尾,总有开的热烈的三角梅,紫红交织,美轮美奂。 位于城北的教坊司,也被几丛丛密密麻麻的三角梅簇拥着,迎来送往里,皆是穿着锦缎的公子官差。 第338章 教坊司不同于其他的青 楼楚馆,这里面的头牌,大部分都是罪臣的妻女。 罪臣要么被砍头,要么被流放。 妻女得饶一条命,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通通进了教坊司,签下死契、官契,一辈子不得赎身离开。 因此,教坊司的这群女子们,琴棋书画皆通不说,既有风尘女子的小意温柔,又带着一丝刻进骨子里的端庄,让明州的男子们,上到达官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趋之若鹜。 可今日,那位在日日笑脸迎人的教坊司坊主秦娘,却仪态尽失,当众发火。 “你说什么?!这批送来的官女支出了意外,马车掉进悬崖里,所有罪奴通通尸骨无存?”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报信的杂役也觉得离谱至极,却不得不如实道:“确实……遭了难。那悬崖高约百丈,任什么东西掉下去,也是九死无生的命……” “罪奴们死了,押运的官差倒还活了几个,他们身上的令牌和文书都派人核查过了,身份无误,现场也已派人看过了,那坠落山崖的车辙的痕迹,确实是往咱们教坊司里的马车……” “坊主,这一批都是京里的人,如今全丢了,京城那边会不会出事啊?” 秦娘执扇的手攥着那扇柄,摇起一阵又一阵的风。 眉头紧皱,眼神阴郁,“山高皇帝远的,便是摄政王都管不到咱们教坊司来,只是人丢了事小,若惹了那位事才大啊!” “那位可是吩咐了,说他久未回京,对故土的人想念的紧,这批罪奴送过来后,先送到堕王府中,让他挑选几个充作侍妾……” “如今人丢了……咱们拿什么向堕王交代啊!” 杂役也一脸酸苦,跪在地上缩着肩膀,不敢搭话。 堕王玄赫权虽然是被贬出京,一辈子非诏不得离开明州,可到了这明州,王爷之身,那可是活脱脱的地头蛇啊。 别说她一个小小的教坊司坊主了,便是明州的州长府尹,都不敢触其锋芒啊…… …… 明州城外,林婉如穿着一身灰色棉裙,面上抹了一层草木灰,伛偻着身子,跟个农家妇人一般。 她坐在牛车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城墙,眼底的笑意越来越盛。 笑容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欲 望。 终于又恢复自由了。 快到明州了,她不可能跟这群蠢货一起带进教坊司里,以色侍人可不是她的目标。 可若独自逃了,她顶替的身份被暴露了,到时候又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于是,她趁着那车夫和侍卫打盹的功夫,驱赶马车到了悬崖处,自己躲藏在隐秘处,将马车拉下了山崖。 反正也是死,早死晚死都一样。 古代女子不是最重清白吗?她让她们清清白白的去地府,也算积德行善…… 京城。 长姝公主与驸马大婚的日子虽选定了,但中间尚有许多纳吉问礼的规矩要办。 皇室的婚礼,又是本朝唯一一位在京的公主,自然备受瞩目。 无论是云府往公主府送聘礼,还是宫里那位太后娘娘大张旗鼓地为长姝公主添妆,每一次折腾出来的动静,都浩浩荡荡地,引来全城围观。 喜气,似乎冲淡了摄政王带给京城的杀气和血腥气。 一切,都欣欣向荣。 …… 今日,太后将自己与先帝大婚时的凤冠,赐给了长姝公主。 荣宠至极。 第339章 内侍们一路敲锣打鼓的去往公主府,一边走,一边扔洒铜钱和糖果。 孩童们跟在屁股后面捡拾铜钱,大人们则看着这声势浩大的场面,满眼艳羡地谈论。 “听说这位云大人,与摄政王府里那位云姑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俩。” “可不是?也不知他们祖坟坟头供的哪家的香火,怎烧的这么旺!一个进了摄政王府,一个进了公主府,往后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切,有个小道消息你们只怕不知道吧?那位住在王府里的云姑娘,据说跟那日——” 话说到一半,双眼一翻,人首分离。 脑袋飞出去十几米远,差点砸到那抬着嫁妆的内侍身上。 围观的百姓先是怔愣、接着是错愕、反应过来死了人后,便开始惊惧的尖叫。 “杀……杀人了——” 可刚吼到一半,看见那擦刀的男子时,像被掐着脖子的鸡一样,噗通一声跌跪在地上。 王,王爷…… 玄翼将刀收回袖中,眼神从那个死不瞑目的头颅上掠过,眼底的杀意弥漫。 “这就是你们办的事?” 姗姗来迟的侍卫跪在地上,语气羞愧至极,对天发誓,连连作保,“摄政王赎罪!末将以命担保,这是最后一次!” 玄翼扫了一眼那侍卫。 百姓之间议论什么,他向来不打管的。 哪怕编排皇家是非,哪怕将他描绘成一个吃人的恶魔,他都不在意。 执政这几年来,他唯一下过封口令的,便是三个月前刑台上发生的事。 谁若敢提,无论身份地位,格杀勿论。 三个月了,还有人敢顶风作案? 玄翼眸光流转,缓缓落在那侍卫支撑着地面的右手。 察觉到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侍卫心里咯噔一声,在小命跟右手之间权衡了一瞬,很快,便做了决定。 咔嚓—— 右手飞出去,剧痛逼过来,他却不敢叫疼,青白着脸,强忍着剧痛,跪地承诺,“王爷放心!以此手臂为鉴,绝不会有下次!” 玄翼这才作罢。 差事没干好,流点儿血醒醒脑子吧。 凤眸抬起,望向远处,那挂在聘礼之上的红绸,吸引了他的眼神,他的眸光慢慢温柔下来。 若有一日,他与絮儿成婚之时,他也要买断整个京城的红绸。 …… 角落处。 戴着帷帽的云清絮,也察觉到了人群骤然安静的气氛。 她心里一突,忍不住握紧了如意搭过来的手,问道。 “如意,怎么了?为何大家都没有声音了?” 那血腥的一幕,被如意尽收眼底。 可她却不敢、也不愿告诉云清絮。 只解释道:“您出府,王爷担忧您的安全,命了王府的禁军跟着,大概是那些百姓,碍于王府的威势,不好再叫嚷。” “没什么意外。” “您听,前面的锣鼓声照样响着呢!” 那具尸体,很快便被禁军抬走,地上的血渍也被擦干,摄政王的身形隐匿消失后,百姓们渐渐从那惊惧中反应过来,开始了走动。 可和刚才的热闹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云清絮自然能察觉到人群的异常,但她没有多想,真以为是禁军的原因,手抓着如意的手腕,抓的更紧了些,以缓解心头的不安与迷茫。 声音里带着苦涩。 “怪我了。” “听说太后要将凤冠赐给长姝公主做嫁妆,我虽看不见,却也想出来凑个热闹,不成想,竟会坏了别人的兴趣……” 昨日,窦大夫悄悄过来告知,说那做她替身的女子,身体已调养的差不多了,等到下个月月初,便可以着手安排了。 窦大夫说,近来玄翼的脾气愈发暴躁,不敢再拖,再拖下来,恐怕事情有变。 她离开之事,越快越好。 可兄长和长姝公主的婚礼,是在下个月十五。 她若月初走,就来不及看兄长成婚了。 但事情逼着人,她实在没办法。 只能用蕈月与兄长心意相通,即便没有她的出席,她们也能过的幸福和乐这种想法,来安慰自己,让自己释然些。 “罢了,我们回去吧。” 云清絮没了兴致,也怕自己再打扰别人,扶着如意的手,转过身去。 离开京城之后,有的是时间去走走看看,到时候她孑然一身,也不会再惹出什么是非了。 …… 主仆二人转身离开的背影,被对面酒楼包厢内的紫裙女子,看的清清楚楚。 那女子头戴雕着牡丹图案的紫檀木发簪,长长的流苏垂下来,挡着她狭长的睫毛,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云清絮离开的背影,用湿了的帕子擦了擦手,递给一旁的婢女,幽幽道。 “这一位,就是那个被王爷藏在后院里头的云氏?” 说话之人,是鸿胪寺卿家的嫡长女谢樱婳。 贴身婢女恭敬地接过那帕子,点了点头,“应该是她,身形和模样都差不多,也戴着帷帽。” “据她从前的那些邻里讲,她生的姿容清绝,可身份又贫寒无依,为了防止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出门总会带着帷帽。” 谢樱婳抬起下巴,眼底闪过思索,久久未语。 贴身婢女见她这样,沉默地站在一旁,愈发不敢说话。 自三个月前,小姐风寒痊愈醒来后,便有些不大对。 总是会盯着某处发呆,总是会说一些奇怪的话。 甚至上个月,还否了老爷让她入宫选秀,成为天子妃嫔的想法。 说她喜欢的人还没出现,她想再等等。 一个闺阁女子,尚待字闺中,却口口声声说喜欢不喜欢这种虎狼之词,就是当初那位特立独行的沁柔郡主,人前都不敢这样放肆。 更别说,以礼教著称的谢家了。 …… 第340章 摄政王府新换了厨娘,是江南来的,最擅烧咸粥。 烧白与菱角在锅里煎熟后,倒入钝了三个时辰软烂的白粥,再用春日的荠菜与野菜炒几个时鲜的小菜,配着粥喝,饶是云清絮不怎么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也忍不住多喝两碗。 更何况,很快就喝不到了。 二十三日晌午时,云清絮正在喝粥,外头传来如意惊慌的声音。 “不好了!云姑娘!出大事了!” 云清絮有些惊讶,将勺子放下来,没有焦距的双眸,寻找着声音来的方向。 她只听到了如意粗重的喘气声,并没有看到如意铁青的面色。 “云姑娘……隔壁院子……” “出事了。” 唰。 云清絮扶着桌子站起来,难掩担忧,“怎么回事?跟李公子有关吗?” 玄翼没有食言,安排了李渊住在她隔壁的院落里。 只是摄政王府占地极广,里头每一处院子都是三进三出的大庭院,隔壁院里挨着的地方,又摆满了假山和松石,想私下交流根本不可能。 因此,自李渊来王府后,云清絮拢共见过他两回。 “确实跟李公子有关……” 如意的语气,似是有难言之隐,“也摸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 云清絮愣住。 好事坏事还能摸不准? 如意不知该怎么开口,支支吾吾许久,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云清絮心里着急,也不想再跟如意浪费时间,顺着光线,兀自摩挲着往外走去,“李公子这会儿还在院中吗?我去寻他。” 左右几步路的功夫,她自己去问清楚便好。 如意跺了跺脚,急忙追上,扶着云清絮过了门槛,才叹了一声道。 “姑娘,李公子昨夜收了个人。” 云清絮浑身僵住。 …… 拱花门内,临水的亭榭上。 一个衣衫半露,浑身遍是红痕的女子,跪坐在地上,双眼哭的肿成核桃,“事情就是这样……” “奴家在王府多年,虽然是个婢女,但也清清白白的。” “如今既跟李公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李公子总要给奴家一个名分。” “不然,奴家还不如撞死了事!” 语罢,跌跌撞撞的起身,朝那一旁雕着白鸟图的柱子撞去,脑袋刚碰上,连撞击的声音都没发出来,人已昏昏倒地。 刻意阖上的眼睑,因为刺目的日光,不受控制地闪了两下,方归于平静。 这一幕,假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但玄翼恍若未闻,坐在那长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面色难堪至极的李渊,问道。 “一是个王府的婢女罢了,本王自不会怪罪你的。睡了便睡了,赏给你便是。” “说来李公子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如今既有了功名,早日成家立业诞下子嗣来,也省得家里的长辈操心。” “李公子可有心仪的女子,若有,摄政王府可以代为说媒,向其提亲。” “莫说是普通侯爵官差家里的姑娘,就是皇亲国戚,就是新封的那位长姝公主,也要给本王三分薄面。” 云清絮刚到假山下,便听到这样一番对话,脊背紧绷,好似拉满的弓弦一样,死死看向水榭台的方向。 一旁的如意也眉头皱起,担忧地扶紧了云清絮的手臂。 王爷杀人便罢了,何苦要诛心呢? 李公子心仪谁,王爷会不知道吗?就是她们这些奴婢,只这几日的功夫,也能看出李公子对云姑娘的一往情深。 若李公子向王爷求娶云姑娘,王爷难不成也要为姑娘备着嫁妆出嫁? 还有那位长姝公主,即将做姑娘嫂子的人了,如今又被王爷拉出来调侃,姑娘怎能不怒? 第341章 如意扶着云清絮越来越僵硬的身体,劝道,“姑娘,这边风大,奴婢扶您去那边拐角处吧。” 如意的声音,打断了水榭 台里的对话。 玄翼和李渊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玄翼还好,早料到她会来,看见云清絮瘦弱的身躯时,压下心底的担忧和怜爱,面上扬起笑来,那笑比春日还明媚。 急急地撩开衣袖,朝假山这边走来,“絮儿,你怎么来了。” 李渊则猛地攥拳,眼底闪过数种情绪,最后变成颓然和溃败。 他如何不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 摄政王费尽心思让他跳进来,只为玷污了他在絮儿心中的形象,在他与絮儿之间,立起一道墙来,断了他的念想。 自他入府,这几个美貌婢女便被玄翼刻意地安排在他的身边。 他虽处处警惕,时刻防备,却难免有懈怠之时。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昨夜跟着玄翼应酬,被那位上了年纪的国公爷灌了一肚子的酒,他虽强撑着回到了院中,却一身酒意满腹迷茫,心里苦闷睡不着,便来到这水榭台上散心。 他居住的这间院子,叫临水轩,其他房屋倒是平平,唯有依水而建的这一处阁楼,雕梁画柱,烟雨迷乱,好似江南那边盛行的游船画舫一般。 他酒意上头,打开窗户吹着风,迷迷糊糊地想着未来的事,不知不觉,竟在水榭台里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婢女们的尖叫声叫醒的。 头痛欲裂中,他发现自己抱着一个衣衫不整,浑身是淤痕、斑青的女子。 正是这临水轩中那美貌的婢女之一。 那婢女见他醒了,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他昨夜折腾太久,弄疼她,要他往后好好疼爱她。 言罢,又指着地上碎裂的衣衫和斑驳的血渍,来证明自己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 “李公子,奴家清清白白跟了您,往后便是您的人了。” 李渊虽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但对自己的酒品还是有了解的,他绝不可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可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查证,摄政王已带着浩浩汤汤一群人过来,给他来一个瓮中捉鳖,更是三言两语,当场给他盖棺定罪。 “李公子,年轻人酒后一时冲动是常有的事。” “你若喜欢,莫说是一个,便是这临水轩里的四个美婢,都赏给您也行。” “只是放纵之余,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毕竟除了你父母家人外,本王和絮儿……也很担忧你的身体。”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李渊岂会不知,从头到尾都是摄政王设下的局? 他实在想不到,堂堂摄政王为了抹黑他在絮儿心中的形象,竟如此下作如此不堪,使出这样的技俩。 可偏偏,他还愚蠢地中了这圈套! 如今看见云清絮,心里又羞又愧,许多话哽在喉中,喉间的酸苦被他生生咽下。 他不该来的。 不该因为贪见絮儿一面,进了这摄政王府,却再也出不去了。 另一边,玄翼下了台阶,迎着暮春的风,伸手去搀扶云清絮。 “小心脚下,这院里石头——” 啪。 云清絮扬起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手背震得发麻,整个手臂都控制不住的打颤。 她仰头看着他,虽看不见他的容颜,却能想象出他那嚣张跋扈的模样。 唇色被齿印咬破,声音哑的要命,一字一句。 “玄翼,你真让我恶心。” 玄翼的笑僵在脸上。 第342章 “你自己脏便脏了,为何要对他下手?” “你忘了你干了什么事吗?你忘了你为何答应我要带他来王府吗?” “这些时日,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看不出你在处处刁难他吗?” “我想着,等你闹够了,总有一日会良心发现,放过他这个无辜之人。” “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不仅变本加厉地折辱他,你还要毁了他。” 云清絮说着说着,话音带上哽咽。 她早就毁了。 她的前世今生,都被玄翼给毁了。 残败如破履,不报什么希望了。 往后余生,她只想寻一处僻静之所,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 可为何,为何玄翼连她最后一点期待和依赖,最后一点支撑也要毁掉! 李渊两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却不求回报,对她恩重如山。 李父李母更是待她如亲生儿女一般,事事周到。 李家从来不欠她的,是她欠李家的! 可就因为她跟李渊走的太近,玄翼就要毁了李渊……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打断骨头打断手不叫毁,烧了他的书焚了他的功名不叫悔,摧毁了他的高傲和坚持,将他的洁身自好踩在脚底下,让他被逼着跟一个满腹心机的女子同床共枕,日日受尽折磨才叫毁! 玄翼,真的好狠。 他前世自戕,今生不得好死,他活该! 云清絮浑身都在发抖,发簪上那朵几乎透明的蝴蝶,薄如蝉翼,摇摇欲坠。 她苍白着脸,唇被咬破,殷红的血映衬着清冷绝艳的容颜,好似春末的最后一抹芍药,在风里,酝酿着别离。 玄翼慌了。 他匆匆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那锦帕是曾经的柳叶在云府里偷来给他的,他日日藏在怀中,帕子上的云朵已被磨地褪了色。 他慌张的抬手,为她擦拭着唇边的血渍,压低的声音,带着连他也察觉不到的恐慌和哀求。 “絮儿,对不起,我……” “絮儿,你怎么朝我发火都可以,你不要伤害自己。” “你的手还疼吗?” “来人!去叫窦大夫过来——” 啪! 云清絮打开他伸过来的手,那帕子沾了一点血,在空中晃了一圈后,跌入水池中。 玄翼面色巨变。 云清絮的声音冷漠至极。 “装模做样给谁看?” “今日 你在我面前奴颜屈膝,来日 你又在旁人面前耀武扬威,剥皮杀人……玄翼,这场所谓的男欢女爱的戏,你演够了吗?” “你若能好好待李渊,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我还能欣赏你的从容与豁达。”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 她字字不离李渊,玄翼被这个名字刺痛,眼眶泛红。 想到这三个多月以来的焦心灼肺,想到自认识她之后为她做的那些荒唐事,心头委屈至极,声腔中也带着潮意。 “就因为他认出你了吗?” “就因为他刑台之上认出你,他便在你那里有了免死令牌,你事事都要以他为先,为了他非要将我打入地狱是吗?” “割在你身上的刀子,跟割在我心里有什么区别?” 哧啦—— 他一把撕掉自己的袖子,将那绣着金线的锦缎踩到泥里,让云清絮看他手臂上那密密麻麻的伤口。 有新伤,有旧伤,斑驳不一。 “自你昏迷后,每日入睡前,我都要用刑台上的那把短刀,割下自己的一块血肉。” “我要记住我施加在你身上的痛,我要时时刻刻忏悔着,倘若时光能倒流,我恨不得站在刑台上的是我,我恨不得让你手拿屠刀,一寸寸夺了我的命。” “死在你手里,我死也瞑目,死也安稳!” “他救了你不假,可当初你兄长入狱时,是谁冒雪进京,跑死了两匹马,在金銮殿前拦下皇帝,将你兄长救下来的?” “寒山寺上,知道你失踪,我腿断了也不知道痛,搁下一切朝事,领兵在雪地里寻你,不眠不休……翻山越岭……这些你都看不到吗?” “你昏迷之后,我砸开了国库,我用天材地宝给你温养,我差点把太医院的太医全部杀光,才让你死而复生……” “那群死了的太医,都在地府等着我,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云清絮,但凡是你要的东西,你就是要那个皇位,我也能从玄璟渊那个蠢货的屁股底下拽出来,为你凤袍披身,让你一世荣宠……” “我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了,为何你却看不到?” “他——” 玄翼指着一旁的李渊,声声质问,“他算个什么东西?” “文韬武略不如我,权势富贵不及我,对你的心虽纯粹,可有什么用?” “他爹娘若以死相逼让他不要娶你,你看他敢跟您殉情吗?” 一旁,李渊面色骤变。 玄翼却仰头看着那灼灼烈日,对天起誓。 “可我敢!”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无论你云清絮是何人生何貌,无论你是人是鬼,无论你杀了我父还是要我遍体鳞伤,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与你生死相依,福祸与共。” “若碧落没有你,我便拆了凌霄殿。若黄泉没有你,我便掀了阎罗案。” “你便是将我恨透了,要喝我的血啃我的骨,恨得日日拿刀子捅我的心脏,只要是你,什么都可以给你。” 灼热的日光更盛,刺目的让人睁不开眼。 提早苏醒的蝉鸣声,虚弱无力地回应着隐藏在水榭里的夏日。 池边有风吹来,吹干了云清絮眼下的湿意。 她仰头,却看不到日光。 “今晚,来蘅芜苑一趟。” 第343章 云清絮突然一句话,让僵持的氛围变得愈发凝固。 好在玄翼发红的眼眶渐渐平静下来,再有什么话,也只往心里咽,没必要讲出来。 他盯着云清絮看了很久、很久。 一生那么短,一瞬那么长。 有一片散碎的梨花瓣,飘落在云清絮的眉间。 她的眉毛生的很好,俏丽似柳叶,但平时不施粉黛时,显得太过素雅。 可此刻落了一片花瓣,为她添了几分秾丽的艳色。 像什么呢? 玄翼扪心自问,却翻遍读过的那些书,见过的那些人,都寻不出一句能配的上她的词句。 像他的……心上人。 眉间生了痒意,云清絮也察觉到眉头上的异物,伸手想拨弄掉时,手抬到一半,另有一只冰冷的手落在她的眉心。 “别动。” 玄翼的声音。 云清絮浑身绷直,如临大敌。 玄翼察觉到她的异样,眼底尽是自嘲,若在平日,他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弥补心头的空虚,可他太累了,刚刚那通誓言已用尽了他的力气,他没有再开口,更没有出言安抚,只是取下了那黏在她眉心的花瓣,放到指尖,碾落成汁水,浸入他的肌肤内。 “好。” 玄翼轻声道:“本王会去的。” 空气,陡然添加了许多伤感的情绪。 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粘稠。 云清絮怕自己再待下去,会窒息。 她扶着如意的手,空洞的眼神寻找着李渊的方向,轻声道。 “公子读了那么多书,应该明白,人没必要执拗于已经得到的,和已经失去的事情里。” “絮儿读的书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公子。” “只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总多烦忧。” “看淡一点,泰然一点,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将来入朝为官,公子总能过的比旁人更惬意些。” 水榭内,风起幽幽。 李渊的声音,也恢复了从前的沉稳和淡定。 “云姑娘放心,渊不是那等不负责任的人,既然摊上了这样的事,无论是好是坏,总能办的妥帖。” “既然侵犯了姑娘的清白,自然应当负责到底。” 人在危墙下,如何不委屈? 云清絮知道他说这话,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可玄翼一番阳谋摆出来,要的就是恶心李渊,逼迫李渊。 注定要输的局面,只能输的好看一些了。 她问,“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空气沉默许久,才有一个侍卫犹犹豫豫的接话,回应云清絮。 “叫冬枝。” “冬枝吗?” “倒是好名字。” 云清絮唇角勾起,扯起一点难看的笑意,吩咐如意,“我那里有一支紫水晶做的燕尾簪,待会儿你取来,送给冬枝姑娘。” “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絮儿祝愿二位如燕侣一般,百年好合。” 说完这些,再也没有了掺和的兴致,转身离开时,听到了有人跳湖的声音。 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如意急忙踮起脚尖,在她耳边道:“姑娘,是摄政王。” 云清絮面色微变。 他疯了?这个时候投湖? 但很快,云清絮又听到有人从湖上破水而出,来到岸上的声音。 她提着的心落下,如意也适时地在她的耳边解释道。 “姑娘,摄政王跳水是为了寻找帕子,就是刚才您给他扔的那一条,如今又找到了,就在他手里捏着。” 神经病。 云清絮在心里低骂。 第344章 名叫冬枝的婢女,被李渊收了房。 既成了李渊的侍妾,便不适合再在王府居住,一顶轿子抬入了李府。 轿子停在李府门前时,车夫还稍带了李渊的话,同目瞪口呆的李氏夫妇道。 “李公子交代了,这是冬枝姑娘是摄政王府出来的人,身份尊贵,将最西边的那间院子收拾出来,要好生招待。” “他还有事走不开,需要在摄政王府多留些时日,二老不必牵挂,安心等待便可。” 车夫话音落下,那冬枝已扭着腰从轿中出来,艳丽的五官在看到李家父母时,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讨好的笑。 “爹,娘。” 李夫人后退两步,受不住这刺激,头晕起来,抓着身后的李父,喃喃道:“我莫不是听岔了?渊儿他怎么……” 当娘的,自然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一颗心扑在清絮身上,别说是娶妻纳妾了,便是别家的姑娘请了媒婆上门来说媒,渊儿都要严词拒绝,唯恐沾染上什么嫌疑,将来影响他与清絮之间的感情。 而且,儿子去摄政王府不是见清絮去了吗? 她也担心清絮的身体,想问个分明呢。 怎么人没回来,倒带回来一个看着便不安分的女子! 李父面色难看,将李夫人拉到自家身后,质问那车夫与冬枝,“休要胡言乱语,我李家从前没有纳妾的规矩,往后更不会有!没有三书六聘,没有渊儿的首肯,任你说破天去,今天也不可能让你进门。” 一旁的车夫有些为难,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只是个传话的,可没那本事强将人塞进去啊。 冬枝却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手摸着小腹,眉毛一挑,幽幽道:“昨夜我与公子已成了好事,说不定如今肚子里已怀了你李家的种,你若不让我进门,待会儿我便去街上吆喝一道,问问哪家邻里邻居的能大发善心,收留收留李家不要的孤儿寡母,将来若生出了李家的孙子,便要他改名换姓,以作报答……” 一边说,一边扭着跨往隔壁的邻里家走去,看那姿态动作,正是要敲响隔壁的大门。 李氏父母何曾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女子,气得脸都青了。 李父一辈子的老实人,自无法看着名声被毁,情急之下,只能指着那冬枝的背影,哆嗦着手指,怒道:“ 你,你给我回来!” …… 李府门前发生的一切,惊不起摄政王府的半点波澜。 夜色最深冷时。 云清絮身着单薄的亵 衣,小心翼翼地合上了寝殿的门。 她没有走远,坐在廊下,听着风吹过枝叶的声音,鼻尖除了花香之外,还有那一抹从室内飘散出来的迷香。 男女喘 息的声音,衣衫摩挲的声音,明明那么轻微,可落在耳中,却像是惊雷一般。 里头,是玄翼和窦棠雁在欢 爱。 窦棠雁终于如愿,披了她的衣衫,打扮成她的样子,趁着玄翼被迷 药迷昏,精神浑噩之时,上了玄翼的床榻。 从今往后,便能做她的侧妃了,永远留在这摄政王府了。 而玄翼,操控了她两辈子的男人,终于也在她手上吃了一回亏,被她用计哄骗着,和别的女子在一起鱼水之欢。 月亮是有温度的,比如此刻,落在人的身上,又凉又冷。 云清絮有些难受地抱紧了自己,心里头又空又沉。 她忽地想起在隔壁院子里,玄翼白日说的那些话。 那些句句见血,刀刀入骨的誓言。 那样决绝的态度,那样孤注一掷的语气。 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早已被这话语中汹涌的爱意给击溃,缴械投降了吧。 可是…… 一个没有心的人,又怎会看到别人的痴心? 云清絮觉得那迷 药也影响到自己了,她大脑也有些发昏。 虫鸣寂寂,庭院更显幽静。 她不喜欢嘈杂,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平常院子里帮忙照顾她的,只有如意。 为了实施今日的计划,如意已被她哄着睡着了,还下了些药,如今应该在梦里和周公正幽会着。 可她睡得着吗? 隔壁院落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空灵的乐声。 不是箫,不是笛,是用两片竹叶搁在唇边,吹奏而起的语调。 在扶沟村时,李宅的那一丛竹林下,李渊常常会摘下两片尚青的竹叶,为她吹奏着一些不知名的曲调。 竹叶的声音,比竹笛要空灵,比箫声要温柔。 云清絮听着那乐音,有了些力气,手指摸着廊下的柱子,沿着玄翼特意为她修建的那些扶手,一步步离开蘅芜苑,去了隔壁的临水轩。 …… 寝殿内。 意识迷乱的女子,躺在男人的身下,双手攀着男人的肩膀,婉转承 欢。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了,像是久经人事的妇人一般,可遗落在那洁白帕子上的片片斑驳的血渍,却能证明她的清白。 这情动的女子,正是千方百计想要成为摄政王府女主人的窦棠雁。 可她身上逢迎的男子…… 却不是玄翼。 而是玄翼身旁的……侍卫。 那侍卫强忍着快意,却不敢叫出声来,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水往下砸着,将那湿透了的床单,又晕染一片水渍。 另一旁,玄翼坐在太师椅上,沉默地看着这活色生香的一幕。 哪里有半点刚才中迷 药的样子。 清醒地可怕,理智地可怕。 一双凤眸,如沉寂的深渊一般,万年冰寒不见底。 他的脚边,则跪着瑟瑟发抖的如意。 云清絮以为的早已睡熟的如意,不知何时,已被玄翼从下人居住的殿所给拎了出来,让她陪着自己一起,在这里欣赏这香艳的一幕。 如意苍白着脸,蜷缩着,伏跪在地上,努力地想把自己的身体藏在黑暗中,来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才十四。 今日见了太多不该见的东西,看了太多不该看的画面。 都说这世上知道太多的人活不长,她……过了今夜,还有活路吗? 如意心里遍是绝望。 云姑娘啊,不是奴婢背叛您,实在是王爷早就知道了今夜的事,那迷 药也早被王爷给替换了…… 奴婢没有昏迷,王爷更没有昏迷,您给的那碗药,全进了窦姑娘的肚子里…… 这已经是第二个侍卫了,也不知窦姑娘还能撑多久。 第345章 临水轩内。 云清絮喝醉了。 她手中拎着酒壶,颈间、衣领上,皆是漫洒的酒水。 在她对面席地而坐的,正是也有三分醉意的李渊。 今夜玄翼被她留在了蘅芜苑,玄翼不在,没人支使李渊了,李渊也终于得了清净,有时间与她见面。 因为白日里发生的事,二人相处时,没有从前的轻松自在,反而有许多难言的尴尬。 只能借酒来舒缓气氛。 云清絮一杯接一杯的酒水下肚,李渊过来劝她,她却拉着他的袖子,带着醉意道。 “我要走了。” 李渊心头一惊,“什么意思?” 云清絮笑着擦去唇边的酒水,并未解释,只轻声道:“我走以后,玄翼总不会再难为你了,无论你是做官还是继续做学问,依照你的学问和本事,总有出头之日。” “我在京中,也没什么旁的关系,只有你一个友人,只有兄长一个亲人。” “你,我不担心。可兄长将来如果走错了路……” 云清絮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来,递给李渊,“你就把这个给他。” 她解释道,“这里头装的是一块香樟木。” “南方多虫蚁,阿爹给兄长买的第一本书,被一群打窝的白蚁给啃了,兄长抱着残破的书本哭了一天一夜,眼睛肿了好几日。” “我特意去镇上问了抓药的大夫,大夫说这香樟木可以防治虫蚁,从那以后,兄长的每一本书,我都会为他压上一块香樟木。” 想到幼年的事,云清絮面上有了温柔的笑意。 那是她生命中难得的美好。 “那之后,兄长的书再也没有腐烂过。” “你把这个给他,告诉他,无论将来是一朝得意,登上那九重金阙,还是押错了宝站错了队,零落成泥沦为阶下囚徒。” “他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抱书而眠的少年。” “君子,思无邪。” …… “李渊。” 云清絮又说了许多话,一边说,一边饮酒。 后来月上中天,她醉的不知今夕何夕,忽然开口道。 “我们一人交换一个秘密如何?” “我先说。” 醉酒后的她,笑得比清醒时的她更明媚生动。 “若我能在他之前认识你,我一定会选择你。” “该你了。” 云清絮笑着催促。 她的对面,穿着一身青衫的李渊,自嘲一笑。 手中的酒水里,倒映出他的卑微与弱小,倒映出那站在云清絮身后的,刚刚乘着月色而来的摄政王玄翼的衣衫鬓角。 一双冷冽的,带着杀意的凤眸,朝这边刺过来。 仿佛他多开一次口,多说一个字,多给一个承诺,多与云清絮亲近一瞬,那位高高在上的王爷便要他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该你了……” 云清絮又灌了半壶酒,重复着,去拉扯李渊的衣袖。 李渊在玄翼眼神的威逼下,缓缓起身,退到一旁,眼睁睁看着玄翼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云清絮那被酒水润湿的手,抓住了玄翼刺金的衣袖。 “说呀。” 云清絮轻轻晃动,像在撒娇。 玄翼宠溺的看着她,眼底埋藏着汹涌的爱意与情意,炙热的要烧起来一般。 却一句话都不能说。 不敢说。 “不说……那你喝酒。” 云清絮将自己手中见底的酒壶扔到一旁,随手抓过一个满溢的酒壶,摩挲着朝玄翼的唇边送去,“你喝。” 她冰冷的指尖,触碰着他滚烫的唇。 像一只火把,点燃了他的生命。 玄翼顺着她的手,将那冰冷的酒水咽下去,连吞咽的动作都忘了做,任由酒水直接灌进胃里,灌满胸腔。 第346章 云清絮见他如此听话,痴痴地笑了起来。 笑过了,又取过另外一个酒瓶,问他,“还能喝吗?” “喝。” 玄翼嗓音嘶哑。 莫说是酒水。 就算这里头装着见血封喉的毒药,只要她喂的,他都甘之如饴,一饮而尽。 不知灌了多少壶,云清絮酒意涌上来,再也撑不住,趴在酒桌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在她额头即将撞到桌角上时,玄翼伸出右手,护住了她的额头,接着,将她横抱而起,拥在自己怀里。 怀抱被塞满的感觉,幸福的让人想要落泪。 玄翼紧紧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这样便永远属于他,永远不会被旁人觊觎,永远不会分离。 可他却怕弄疼了她。 只能轻轻抱着,用尽毕生的温柔与怜爱。 用衣衫护住云清絮的身体后,玄翼看向角落处的李渊,眼底又恢复了熟悉的冰冷和杀意。 “她和你说了什么?” 李渊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讽与嘲笑。 你玄翼以势压人又如何,你摄政王权统天下又如何? 你杀那么多人杀的天翻地覆又如何? 你就算将来登基为帝有了千秋基业……又如何? 你心爱之人,恨你入骨,一刻都不愿意待在你的身旁,用尽一切手段,想要离开你…… 你永远都是那个失败的人,你永远都是个可怜虫。 “王爷不是听到了吗?” 李渊抬眸,直视玄翼,认真地重复:“云姑娘说,若她能早一点遇上渊某,她愿意成为渊某的妻子。” 玄翼身周的冰寒之气几乎凝为实质。 强压着怒意,“本王问的不是这个。” “可云姑娘只说了这个。” 好好好。 玄翼懒得再跟李渊浪费时间,“明日起,你就回李府吧,你与冬枝正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时候,本王做不来那等拆散鸳鸯的恶人,絮儿也是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你离开的原因,也不会再逼着让你留下了。” “王爷所言极是。” 李渊将云清絮递给他的香囊收到袖中,颔首点头,“渊某今夜便走。” 玄翼见他如此痛快答应下来,便知他有旁的算计。 可那又如何? 只要不在摄政王府里碍眼,就算他想要扔了笔杆子去当兵,也随他折腾去。 …… 玄翼离开后,过了许久,李渊麻木的肢体才恢复知觉。 他缓缓走到刚才的位置,坐下。 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坐垫,眼底带着温柔的爱意,好像依靠那里残存的空气,还能看到她的眉眼一样。 “絮儿。” 他举杯,语气认真。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即便我父母以死相逼,我也不会为了孝义舍弃你。” “他们的债,我来生再还。” “今生,只想予你。” 宿醉带来的后果,是云清絮一觉醒来,已到第三日的清晨。 守在床榻旁守了一天一夜的如意,听到云清絮叫水的声音后,激动地快哭出来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床榻旁,看着云清絮睡眼惺忪的模样,恨不得将她当成庙里供着的牌位,给她磕三个头。 “云姑娘!您终于醒了!” 如意哽咽道:“您要是再不醒……您就再也见不到奴婢了!” 摄政王来看过三回了。 刚才走的时候,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的含杀量,让她连自己死后墓碑上刻什么字都想好了。 老天保佑,祖宗保佑,云姑娘醒了,她还能再苟且多活两年! 云清絮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嗓子也没那么干哑了,有些愧疚道:“抱歉,让你担忧了。” 第347章 “如今几时了?我……是在蘅芜苑吗?” 醉酒之前的记忆涌上来,云清絮双手抓住被子,发紧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担忧。 “窦姑娘和王爷……” 云清絮一提起窦棠雁,如意便想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事。 也是在这张床上,王爷叫了四五个侍卫,伺候中了迷 药的窦姑娘,谁曾想,窦姑娘昏死过去时,嘴里还叫着王爷的名字…… 次日醒来,窦姑娘看着满身欢 爱的痕迹,还抱怨王爷不体贴…… 若是让她知道,夜里根本不是王爷,而是那站在门口因为挡道莫名其妙挨了她两脚的侍卫…… 咽了口口水,如意不敢想象那副画面。 “王爷说……窦姑娘的性格温柔知意,在床上也体贴入微,是合适的侧妃人选,昨日便给她抬了身份,让她做了侧妃,还赏赐了一座院子,就是西边那所琳琅院。” “侧妃?” 云清絮呼吸一窒。 她还没来得及提,玄翼,已封赏了窦棠雁侧妃之位吗? 下一刻,抓着被子的双手松开,紧绷的唇线扯起一抹自嘲与苦涩。 云清絮啊云清絮,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太小瞧旁的女子了吧? 你以为你靠着玄翼的歉疚,能跟窦棠雁做一笔交易,让她成为王府的侧妃。 其实呢…… 人家根本不需要你。 前世,你带着孩子挣扎着活在后院里头,活不成个人样,临死连个侍妾的位置都没有捞着。 再看看人家窦姑娘。 不过是睡了一夜,便成为王府侧妃…… 想想白日里,玄翼还在临水轩信誓旦旦地对她承诺,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守着她一人。 一个夜晚过去,玄翼已收了侧妃,还赏赐了王府里最豪华的琳琅院。 “挺好的。” 云清絮调整了呼吸,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让自己撇开那些不该有的杂念。 “江南的厨娘今日做的什么粥?” “我想穿那件青色的衣衫。” “如意,今日为我盘一个堕马髻吧。” …… 养心殿内。 玄璟渊将手中灌满墨汁的砚台砸了出去,砸在他与玄翼中间的汉白玉地砖上。 墨汁飞溅,将玄翼暗黄色的袍角晕染成一团脏污。 玄璟渊犹不解气。 猛地从龙椅上起身,冲到台阶下头,攥着玄翼的衣领,双眼通红地质问他,连呼吸都喷着火气“你抬了一个侧妃?!” “还是那位日日伺候在你身旁的医女?” “摄政王!你失心疯了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谁!你怎敢对旁的女子动心?!” 少年的手臂再有力气,也无法抵抗另外一只拿了多年兵刃的手。 玄翼长眸里射着冷意,唇边尽是讥讽。 他轻佻地抓过玄璟渊伸来的手腕,往后狠狠一甩。 咔嚓。 骨节错位的声音,在这养心殿内,无比清晰,又无比刺耳。 玄翼整了整被抓皱的衣领,把玄璟渊刚才的话当作放屁,继续说起政务。 “漠北下了三个月的大雪,不仅冻死了大批的牛羊,原本储存的粮食也都消耗光了,生死存亡之际,它们有所异动,出兵试探云朝的边疆要塞,从他们的角度出发,没有任何问题。” “可陛下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将这当成一场普通的冲突。”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狗急了也要跳墙,若这青黄不接的春夏之际,漠北再发生什么疫情和蝗灾,让牧民们雪上加霜,只怕,就不仅仅是几个城池的冲突这么简单的事了。” “陛下有空操心本王后院的事,倒不如腾出精力来,好好考察考察京中这批新晋的武将,看看除了姜小将军之外,还有谁堪大用,能去前线顶住漠北铁骑带来的压力。” “毕竟,保家卫国的希望,不能只放在姜家身上。” 坐在太师椅上一直沉默的姜叙白,听到玄翼将矛头引到他身上,忍不住冷笑一声,“摄政王,别以为本将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盼着本将被别人顶了身份,削了军权,成为光杆司令一枚后,不再与你争抢云清絮吗?” 他将背后的长缨枪往地面上一甩,墙头摩擦着地面,发出锃然的声音。 “陛下,末将自请出战,驱除鞑虏,不破乱贼势不还!” “只是出行之前,末将看上的媳妇不能跑了。” “还请您将行军的圣旨与赐婚的圣旨,一并交给末将,好给末将吃一颗定心丸。” “否则……” 姜叙白斜眼看着玄翼,上调的眼角带着武将的桀骜与自负。 “就让摄政王自己披盔挂甲,去前线杀敌吧!” 玄璟渊强忍住骂人的冲动。 一个二个的,自己没有娘亲吗?跑到御书房里来跟他抢人,真以为他是软柿子吗? 深吸一口气,忍着手腕骨折的痛意,玄璟渊拉云清川出来做垫脚石。 “下个月云大人与长姝公主便要成婚了。” “若成了婚,云家便属皇亲国戚、,云清絮作为云驸马的亲妹妹,身份自然不一样。” “与皇室有关的婚姻嫁娶之事,是容不得半点差错和马虎的,不仅需要禀告太后,还得同宗庙那边协商好后,才能斟酌着做决定。 “程序繁琐,啰嗦至极。” “这是急不来的事。” “姜小将军,请婚圣旨之事,你再等个一年半载,等你从前线回来再说。“ “朕保证,在你凯旋回京之前,绝不会为云清絮订婚。” 他的娘亲,自然是要陪着他的。 可不是拿来给旁人做媳妇生儿育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