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会装了》 第九十二章 生死试验 宁执青一个人赶到时,顾妄已经被吊在了高楼外,手脚被绑,唯一一根救命绳绑着他的腰身,固定在最边缘的水泥柱上。 “宁小姐果然守信。” 宁执青看着在阴影里晃着酒杯的人,无动声色扫四周。 “你把顾妄怎么了?” “只是让他安静一点罢了,宁小姐,比起他,你难道不该更关心自己的处境?” 沐烨坐在椅子里,衣冠楚楚,低头轻嗅着红酒芬芳,余光锁定淡然的女人。 实在对宁执青太好奇,从一开始。 尤其注意到她耳朵上带着一对熟悉的黑色耳钉时,沐烨恍然,那是情侣款,跟顾妄的。 “沐先生这么费尽心力把我引来,想必不是为了跟我说废话?” 如果不是切实绑了人,他这样子看着倒像是在会客。 是太笃定,还是压根无所谓? 宁执青在他面前转身展示了一圈,表明自己没有携带危险品。 “既然你的目标是我,不如放了无关紧要的人?” 她的目光飘向昏迷中的顾妄。 沐烨却制止了宁执青试图走近的动作,笑的意味未明:“既然无关紧要,又为什么在意他的生死?” 他把玩着柱子边的绳子活结,只要他轻轻一扯,顾妄就会从世上彻底消失。 “只是愚蠢的令人可怜罢了。”宁执青面无表情将目光从顾妄移到沐烨身上,“你不也是深知他秉性,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利用他?” 沐烨放下了高脚杯,在暗处打量着宁执青。 “宁小姐不会是想唤起我的良心?”他蓦的扯唇,嘲讽十足,“可惜那东西,我早没有了。” 宁执青眸眼清凌,看着他扔在自己面前的尼龙扎带。 “我耐心有限,应该不用我教你怎么绑?” 宁执青捡起一根扎带,放在手里把玩,一点没有被胁迫的紧张。 “沐先生,你好像过于高估顾妄在我心里的分量。” 她将扎带随手一丢,在沐烨变得幽深的探寻里,堂而皇之坐在他对面不远的椅子里。 “你真的觉得,我是因为顾妄,才来见你?” 沉默里,沐烨微微坐正了身子,看着一脸无谓的女人,似要将她看穿。 良久,他落下一声笑。 “宁小姐,我果然没看错你,输在你手里,沐家不冤。” “沐先生言重了。” 宁执青轻描淡写将事实摆明,“沐家明明是自作孽,与我何干?” 沐烨表情忽的莫名,“那么宁小姐见我的原因是?” “或许,跟沐先生想见我的原因一样?” 安静的对视里,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致的默契。 烂尾楼不远处的暗巷里,已经布满了严阵以待的车辆与安保人员。 从宁执青进入这片区域起,这里的一切就在锁定之内。 而组织这场布防的人,此时正在车内,安静的注视着监控镜头里的一切。 烂尾楼内的情况,被展露无疑。 只是深入虎穴的人,似乎还有未解决的事。 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只等主领者一声令下。 安静的车内,监控的画面突然被关闭。 气氛一瞬凝滞。 “沈少?” “再等等。” 昏暗中,那温润谦雅的眸在夜色里裹上一层凝重,隔空望向了空旷高楼的某层。 高楼内,宁执青撑着下颌,食指指尖一下下抚弄着耳钉,百无聊赖。 直到,沐烨说到了那场绑架案逃掉的从犯。 “我查过,那个逃掉的汪福顺,听说又来成了宁家车祸案的肇事者?” 宁执青指尖一顿,眸光轻扬。 “那么宁小姐应该也查到了,汪福顺死后,他家人的海外账户多了一笔来历不明的巨款?” 宁执青收了手,微微坐直身,犹有深意的看着沐烨。 “你对我家的事,也很感兴趣?” “不算感兴趣,只是今天和宁小姐投缘,所以我不妨告诉你,这笔钱的最终指向,是沐家。” 宁执青眼底一凝,直直看向沐烨。 他一脸坦然,不似作假。 但那坦然里,又夹杂着无尽嘲讽与冷意。 “所以,沐家是在与虎谋皮之后又被反弃。”宁执青眼里的洞悉,几乎穿透他的内心。 “沐先生,你这是以一个弃子的不甘与诚意,来让我成为你的刀?” 沐烨深看着对面的女人,不得再次心惊于她的敏锐。 他眼里不自觉染上兴味的危险。 “那不正也是你要寻找和对付的人?沐家汲汲营营数十年,脏活做了,骂名背了,可那些高高在上的主谋,总要沾沾这一身污水,才知道它有多腥臭。” 宁执青身子微微前探,一双眼紧紧攫住他,“所以,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策划她父母那起车祸的主谋,到底是谁? 沐烨眼中涌着诡邃的幽光,“宁小姐,你心里不是早就有人选了?” 见她抿唇,沐烨继续提示:“无用的男人,才把罪名推到女人身上,仔细想想,宁志鸿,你的父亲,生前为哪些人卖过命?” 沐烨果然知道一些内幕。 宁执青锁紧了眉头,脑海里不断有片段闪现,快的抓不住。 再深想,就是尖锐耳鸣。 女人一瞬的异样,却被沐烨敏锐察觉,他陡然安静,眸光却渐渐幽沉诡谲。 突然,暗夜里一记反射的寒光掠过沐烨的眸眼,他站起身,来到水泥柱旁,巧妙将身体遮挡在死角。 “宁小姐,我们不妨做个试验?”他笑着,将手伸向了绳子活结。 “住手!” 宁执青强忍着头痛,在那一声吼出时,外面所有人倾巢而动。 但还是快不过顾妄急速下坠的身体。 刚苏醒的顾妄发出尖锐的嘶吼:“沐烨,我×你八辈祖宗!” 爆鸣响彻夜空。 离得最近的宁执青在最后关头扑上去抓紧绳子,但还是由于惯性整个人被拖行了数米。 尖锐石子混着尘土划破潜入她的皮肉,她死死不放,才一个错眼,不远处的沐烨笑着看她,反身展开双臂,从高楼边缘仰身后倒。 “沐烨!” “宁执青(执青)!” 数道惊呼,一同惊骇响起。 顾妄只觉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急速吊起,紧接就是“嘭”的一声巨响。 “宁执青!” 顾妄目眦尽裂,红着眼瞪着摔在地上的两人。 他们一动不动,就像死了。 地面杂草丛里,乱石无数。 两人砸落处,很快晕开一摊汩汩鲜血。 宁执青倒在男人上方,缠了数圈的绳子将她的手臂扯得脱臼。 最后关头,沐烨让自己垫在下方。 他是故意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活着走出去。 宁执青疼的痉挛,强忍着耳鸣晕眩,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腹部的匕首,鲜血染红了她和他。 而罪魁祸首,面容扭曲,嘴角笑的深意,已没了气息。 宁执青艰难翻身倒开,昏迷前的最后一眼,是顾妄被救援人员救下,还有,惨无人色奔向她的沈徽白。 第九十三章 危急 京北,芥园 霍妍微在门口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夜风寒凉,她并没有在车里等,也没有进芥园。 这次,是她不请自来。 是为赔罪。 白天在沈家老宅发生了不快,霍妍微回家后又被大哥告诫了一番。 如果不是和沈老爷子通过电话,她也不知道今天是沈倾山生母的忌日。 沈家人对那位三夫人讳莫如深,霍妍微才被沈倾山敲打过,自然不敢再贸然打探。 只是回家后,她一直惴惴不安,沈老爷子在电话里透露的意思很明显,他还是很看好她作为他的儿媳妇。 犹如被打了强心剂,霍妍微思来想去,还是让司机带自己去了芥园。 芥园占据了一块幽静的山园,夜色中,寂寂骇人。 但下一刻,两道刺目的车灯在黑夜里亮起,穿过斑驳树影,由远及近。 霍妍微面露欣喜,看着车子停下。 车门被打开,一只长腿跨出,紧接着是一张骨相上佳的面庞。 只不过,素来显得斯文温雅的表情不再,反而是有些疏慵冷恹。 “倾山。” 男人侧眸,眼里有一丝意外。 霍妍微下意识整理了一下仪容,迎向款款走来的矜贵男人。 “有事?” 霍妍微停在他一步之遥,扫过他一身,黑色高领毛衣和同色系长款翻领大衣的组合,将这个男人衬的更加低调庄素。 “我是专门来跟你赔罪的。”她察觉到他的疏离,讷讷道:“我不知道,今天是伯母的忌日。” 对上沈倾山似笑非笑的眸,霍妍微如梦初醒,立即解释:“我不是故意打探的,是沈伯父今天跟我说的。” “连这种事也跟你说,想来霍小姐深得老爷子之心?” 他的赞叹,此时带了并不遮掩的轻嘲。 霍妍微心中涩然,只当他是心情不好。 “倾山……” “抱歉霍小姐,我今天应该没有心情奉陪你的‘赔罪’。” 他说这话时脚步不停,径直越过她。 霍妍微愣愣看着,脚下始终没有迈出一步。 原来他不留情面时,能这么决绝。 那道大门被关上,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眼中。 夜风更萧瑟。 霍妍微感觉身子冷的更厉害,正转过身准备回去,身后却再次响起了门开阖声。 身后的脚步熟悉又急切,像是追着什么而去。 “倾山!” 霍妍微眼中迸射出欣喜,下意识想迎上去。 男人眼底凝着苍山负雪的冷,脸色黑沉的吓人。 他手里抓着手机,全身散发着骇怖的低压气场。 霍妍微突然失了声,脚步生生定住,只能从他目不斜视越过她的间刻,依稀听到了“坠楼”“大出血”几个 字眼。 谁受伤? 宁执青吗? 那样关切凝重的表情,她从来没在沈倾山脸上看到过。 最后,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子急速消失在夜色里。 手心的指甲已经嵌入了皮肉,霍妍微死死咬着唇,红着眼,嫉恨又不甘。 R市 第一人民医院 宁执青被推进手术室时,已经昏迷不醒。 手术室外,顾妄焦躁的来回踱步。 “没事的,没事的,宁执青向来福大命大,一定没事的。” 他碎碎念着,不知道是说给旁边同样凝肃的沈徽白听,还是安抚自己。 可在场所有人都一样,那颗心始终高高吊着。 最后,懊恼不已的顾妄,一拳砸向了墙壁,鲜血流出,他也不管,话里是悔恨自责。 “一开始我就不该听她的。” 顾妄气得又是邦邦两拳,随后想起什么,一把狠拽下自己的耳钉砸在地上。 “定位有什么用,这哪是引蛇出洞,这不就是白送!” “顾少,慎言。” 沈徽白不像顾妄这么冲动,但脸色显然也不好。 “都这样子了,你TM还废什么话?” 顾妄一下燃了火气,他攥起沈徽白的衣领,一个狠力将人撞击在墙上。 “你不是沈家大少爷吗?不是手里人才济济吗?”顾妄赤红着眼犀利逼问:“宁执青把自己的命托付给你,你就是这么救她的?” “顾少!” “我有说错吗?” 顾妄朝那一帮跟班怒吼,然后又恨恨瞪着不发一言的人。 “说话啊,你就是这么运筹帷幄的?” “是我的错。” 沈徽白说完,脸色更惨淡了几分,眼中有更甚于顾妄的痛色。 顾妄磨着后槽牙,那样子想要将人啃噬殆尽,但看见沈徽白同样一身脏污,攥紧的拳头里还流着血。 顾妄冷哼一声,最后还是甩开了手,烦躁地一脚踹向了墙面。 沈徽白愣愣跌坐在长椅上,攥紧渗血的拳头,因用力而隐隐泛白。 是他失算了。 执青明明找上他帮忙,他应了,却没有保护好他。 就像三年前,他同样没有护住她。 一次又一次。 手术外,再次陷入漫长沉寂。 直到又有一阵脚步声响起。 “五、五爷。” 随着一道道战栗的声音响起,顾妄偏头。 为首的沈倾山来者不善,他身后跟着一帮凶神恶煞的人,还有一些穿着白大褂毕恭毕敬的人。 顾妄一颗心再次提起。 “他怎么来了?你说的?” 沈徽白也蹙起眉头,站起身,一声“小叔”还没叫全。 沈倾山却直接越过沈徽白,站定在顾妄面前。 那威慑凌厉骇人。 顾妄下意识全身戒备,还没看清沈倾山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电光火石之间,胸口就是一阵剧痛。 瞬间的巨响,引得全场的人屏息凝神。 “蠢货。” 淡淡两字,森厉的像是来自地狱。 谁都没想到沈倾山会突然踹出那一脚,而且是真的下了死手。 所有人惊骇着,而倒砸在墙角的顾妄,疼的再说不出一句话。 他死死捂着胸口,咳嗽几声都吐出止不住的血,他清楚感觉到,自己肋骨断了好几根。 “小叔!” 沈徽白反应过来,见沈倾山身子一动,他立即挡在中间制止。 “顾少爷是执青的男友,两人订婚在即,小叔此举,过了。” 沈倾山闻言一顿,余光却是扫过自己身后。 “你去准备。” 商陆也收了以往的不着调,“哎”了一声,跟着医院的人颔首示意,立马有人引着他进了手术更衣室。 沈徽白朝身边人示意,那些人小心看了沈倾山一眼,见他自顾落座,摩挲着腕间的手串,对此无动于衷。 他们这才紧着心,小心抬着疼昏迷的顾妄去了另一个手术室。 等外人识相撤离,沈倾山看着“手术中”的灯牌,轻捻着佛珠的动作一顿。 那冷到没有丝毫起伏的话,如有实质割到了沈徽白骨血之中。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离她远点?” 第九十四章 求生欲 京北 沈家书房 “你说什么?坠楼?危急?” 沈承明刚从一个应酬酒局上回来,就听到郭营急急过来汇报。 “她现在在哪里?” 郭营对上沈承明的严厉逼视,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快速补充完整。 “情况紧急,无法动用飞机对宁小姐进行跨省救援,目前人还在R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他一顿,“大少爷已经叫了全京北最权威的医生赶赴R市。” “徽白?”沈承明眉心狠蹙,“还有他的事?” 郭营一噎,实在不知怎么回答。 “让那个逆子立刻滚回来。” 郭营应“是”,心里却一叹。 往日里向来循规蹈矩的沈家嫡长孙,在遇到宁小姐的事时,总是会出人意料。 郭营不敢说,这件事被大少爷勒令封锁消息,但他不知道,暗中关注宁执青的人,到底有多少。 就比如,眼前这位,再比如,三房那位爷。 郭营脑中不自觉闪过“红颜祸水”,想起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染上凝重。 “沈总,不止我们,五爷那边也得到了消息,比我们更早,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到了R市。” 沈承明意外又不意外,沉默里,脸上只剩下一片深思。 “这倒真不像老五的行事作风。” 沈承明冷哼一声,怕是早就心怀不轨。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沈承明反而微微松口气。 虽然他从来不喜三房的人,但沈倾山的手段,他一点不怀疑。 “顾家那小子呢?” 郭营对上沈承明眼中的狠意,心中一颤。 这件事说起来,也算是因为顾少而起,毕竟宁小姐是为了救他。 “被宁小姐救下时,只是受了轻伤,不过——”郭营话锋一转,“五爷好像动了了怒,踹断了他三根肋骨,也进了手术室,顾家目前还没有得到消息,你看?” “执青被连累到命都快没了,她要是有任何好歹,顾家也跟着绝后吧。” 沈承明眉梢里藏着压抑的怒气,想起之前得到消息,也是这顾家小子,一路缠到了R市。 连带还把沐烨引过来。 “倒是小瞧了那个姓沐的。”沈承明眼中深弥,“也不知道那小子临死前跟她说了什么?” 所以说,斩草还需除根。 临了还能掀出这么大风浪。 沈承明敲着桌面,突然出声:“闹剧该到此为止了。” “您的意思是?” 郭营小心望过去,却看见沈承明眸色幽幽。 “你觉得,亲弟弟跟顾家比,她会选哪个?” R市 第一人民医院 手术室外的灯终于暗下。 门开,昏迷中的宁执青被推到私人病房。 “医生,她怎么样?” 沈徽白率先迎上去。 商陆解下口罩,眉宇间透着淡淡疲惫和松意。 “万幸内脏受损不严重,脱臼的手也接回去了,就是刀口有点深,养着吧。” 商陆说这话时,一直打量着沈徽白的表情,见到他如释重负松垮了肩膀,眸光一跃,看向座椅上的沈倾山。 老狐狸一开始还火急火燎,现在又装什么淡定。 沈徽白没戳破商陆于他们叔侄探究,他还在挂怀着宁执青,转身想跟去病房,却被身边人一把拦住。 “少爷,郭秘书已经催了多边,我们该走了。” 随行的人皆是忐忑紧张,沈家长孙被赋予厚望,容不得行差踏错一步,今日种种,已是多次违逆。 等待沈徽白的,不知又是这样的惩罚。 “少爷,宁小姐已经没事,我们拖太久了,真的该走了。” 沈徽白僵硬的点点头,转头,走到沈倾山面前。 “小叔,多谢您。” 医生是他带来的,人是他救的,这个情,得承。 沈倾山坐着,并未起身,闻言只是冲他玩味一笑。 “我救我的女人,你道哪门子的谢?” 周围人惊惧噤声,当年的秘辛捕风捉影的,哪想到当事人这么直接道破。 高位秘密哪是有命听的? 一个个恨不得自己瞎了聋了,立马识趣的悄声退远。 沈徽白嘴角一抿,向来和颜悦色的温润,此刻也裹上了一层寒意。 面前的男人虽坐着,但气场更为压迫。 沈徽白目光不闪不躲,只有凝肃与郑重。 “执青她,并不希望成为任何一个人的所有物。” 沈倾山嘴角的弧度,持续危险的上扬,凝着站在面前的年轻人。 “那又如何?” 嚣张恣睢,更是蔑视无谓。 沈徽白胸膛起伏更为剧烈,“您明知道,这样会害了她。” 沈倾山盯了一会,随后蓦的垂眸,掩过无人察觉的深暗暴虐,最终无声提了提唇。 “害了她?像你自不量力造成的现况?” 沈徽白瞳孔骤缩,对方那一眼中的尖锐,剐的他体无完肤。 沈倾山站起身,再不理面色煞白的人,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走进病房。 沈徽白下意识就抬了脚步,却被商陆叫住。 “我说沈少,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时候惹他。” 商陆无奈朝他耸肩,只是到病房门口又停下,嘴角一牵,侧目道: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小叔可没我们以为的那么好说话,宁妹妹有我们看着,你就安分的当个乖长孙,嗯?” 沈徽白看着那再度关上的门,隔着一掌宽的透明玻璃,他清楚看见沈倾山来到病床边,将输液管缠在了加热棒上,随即又伸手调慢了吊针流速。 而他望向病床上昏迷的女人时,刚还凛冽如冬的表情,已柔化为难言的晦涩。 “少爷,我们走吧。” 沈徽白心中刺灼般的疼,几乎是立马收回了视线,深呼吸后,他垂眸敛声道。 “走吧。” 病房内,商陆一边嘱咐着病患的注意事项,一边打量着沈倾山。 “她这情况,你就不要想着带她回京北了,先就地观察吧。” 沈倾山坐在床边,将宁执青额头边的湿黏碎发撩开,不置可否。 “你今天这么兴师动众的,估计会惊动不少人。” 商陆视线扫向他那腕表,“还有霍家那边,你可得悠着点,女人的嫉妒心,有时可是很可怕的。” 看着沈倾山又查看起女人的手,商陆收了嬉皮笑脸。 “得亏下坠过程中有缓冲,不然这手臂怕是得当场报废。” 宁执青脱臼的手已经得到处理,但被绳索紧紧绷缠留下的印记,道道血印青紫,显现洁白的手臂上,看着甚是骇人。 商陆不仅感叹,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莽起来是真吓人。 姓顾的挨那一踹,是真不冤。 尤其那个叫沐烨的,被救还要捅人一刀,简直有大病,要不是死透了,恐怕下场更惨。 “宁妹妹豁出命想要救下沐烨,你觉得是为什么?还有你那个大侄子,又是哪门子虐恋情深?” 商陆眯起了眼,今天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让他震惊到应接不暇。 啰嗦了一圈,某狐狸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 “你也是,刚刚可真不像你,怎么,动真心了?” 沈倾山眸眼不抬,却是问的另一个问题:“她什么时候会醒?” 商陆摸着下巴,“怎么的也得等明天,不过她求生意识很强,不用太担心。” 求生欲强? 沈倾山盯着昏迷中的女人,眸光沉沉,深涩又幽晦。 第九十五章 谁在乎? “宁小姐,我们不妨做个试验?” 黑暗中,沐烨的笑语,一遍遍回荡在宁执青耳边。 迷雾散去,等宁执青反应过来,自己手上已经缠绕着绳结并死死抱住了沐烨。 “第一个试验,顾妄并不像宁小姐说的,那么无足轻重。” 男人脸上挂着猜中后的得意,仿佛这一场生死考量,只是随性而起的游戏。 “宁小姐也不希望我死,看来找出真相对你很重要,可对于现在的你,似乎有点难度。” 对视中,男人的眼瞳比夜色更深,更凉,话却比风更飘忽。 “宁小姐,或许你真的该去看个医生,心理医生。” 下坠的过程好像被无限延长,足以让宁执青听清沐烨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还有,那猝不及防刺向她腹部的匕首。 “这是第二个试验,”他笑着挑眉,“如果沈家中,有谁真正在乎你的生死,或许,你可以好好利用。” 骤然的撞击,带起了实质的疼痛。 她看见沐烨嘴角挂着怪异的笑,两人被鲜血弥漫。 真正在乎她生死的人…… “执青!” “宁执青!” 迷蒙中,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透着慌张无措。 宁执青挣扎着睁开眼,想要看清眼前面容模糊的人。 记忆与梦境混淆,而她分明记得,那个仓惶跑向自己的人,怕自己死掉的人。 是他。 “沈、徽、白。” 她艰难出声,声音带着长久昏迷的沙哑,只是在话落的瞬间,周遭空气蓦的僵冷。 “宁执青,看清楚我是谁?” 下巴被捏疼,宁执青蹙起眉,入眼一片白,混着难闻的消毒水味道。 紧接是清雅沉香。 她眼睑震颤着挣扎抬起。 眼前渐渐清晰。 沈倾山那张脸,突兀又刺目的占据整个视线。 “沈……”她气息不稳,喘息后再补上的“倾山”二字,因初醒后的迷蒙,带了莫名的柔软与缱绻。 沈倾山紧盯着她,布着血丝的眸底,裹卷着深暗,在平静处又无声聚压。 似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压抑的气氛,在诡异僵持之际骤然消散。 沈倾山轻嗤,抬手按了呼叫按钮。 很快,商陆为首,一惯医护鱼贯而入。 宁执青安静接受医生的检查,在众人如释重负的忌惮里,她慢慢梳理着。 怕她认错了恩人,在闲杂人等退去后,商陆还在尽职尽责解说,诉说自己当时是在如何惊险的情况下,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多谢。” 宁执青躺靠在床头,对着商陆真诚道谢。 商陆明显很受用,嘱咐完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想起还有某人在。 “当然了,除了我妙手回春,也得亏某人当机立断带着我赶回来。” 商陆笑的高深:“宁妹妹,你不知道你这一伤,可真正是吓到我们不少人。” 宁执青不置一言,顺着寻眸望去,正巧对上沈倾山看过来的视线。 他眼底有淡淡的青灰,但并不减损那张脸的惊艳。 平静,慵然。 唯独没有商陆说的类似担忧的情绪。 她嘴角一勾,脑中想的却是沐烨临死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商陆的声音,无缝衔接在他们的对望里。 “某人特意交代过,不能给你留疤,我给你缝的伤口是独一份的完美,配合我的祛疤露,保证不留瑕疵。”商陆下巴一抬,随意又笃定。 宁执青望着还在输液的手背,是特细的紫色5号半针头,输液管上还缠绕着恒温棒。 商陆接上话,“我说你宁妹妹,你血管是真细,怎么样,这样打进去有疼吗?” 宁执青摇摇头,刚想道谢,商陆倒是未卜先知。 “不用谢我,我也是被提醒的那个。” 他嘴一努,示意她看身边的人。 宁执青眼睑一颤,再抬眸,里面漾着温软柔色。 “多谢你,沈先生。” 她扯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没有血色的脸,透着几分虚弱,往周围扫视了一圈。 “顾妄呢?” 从醒来开始就没有看见人,而他们又完全没有在意的意思。 商陆咳了一声,找了个借口先闪一步。 沈倾山自顾倒了一杯温水,蘸着一根棉签,给宁执青打湿有些干涩的唇。 “在你隔壁。” 他坐在她身边,凝着她的疑惑,声懒神淡:“休养。” 宁执青没有制止沈倾山此刻的体贴,湿润沾润唇瓣,她下意识舔了舔,却不防他突然凑近了上身。 “怎么,睁开第一眼不是你想见的人,很失望?” 她没有躲的心力,只是任由他将自己审视,坦然反问:“那么沈先生觉得,谁该是我第一眼见的人?” 唇上的力道有一瞬加重,宁执青淡淡扫过他劲瘦的手腕,那块名贵腕表还被他戴着。 垂眸的间刻,她嘴角划过一抹深刻的嘲弄。 “沈先生似乎总是做一些,令人费解的举动。” 宁执青疲懒抬眼,望进他眼里的深。 “你这样,倒让我觉得,你比我以为的还要在乎我。” “或许吧。” 他一反常态的坦然,漫不经心扫视那块腕表,放下杯子,转而用指腹摩挲她的唇瓣。 宁执青凝住他越发贴近的脸,呼吸相缠,没有一人闪躲避让。 男人居高俯首,低垂的睫毛,长而密,与眼底的青灰重合成深浓的阴翳。 商陆说,沈倾山一直陪在她身边,不曾合眼。 可这份在乎,又掺了几分真心? 宁执青心中并无波澜,对上那双眼,同样深静如海。 “宁小姐,不知道你是否理解。” 她抬眸,静等他未完的话。 他们视线彼此锁定,似乎都想从对方眼里揪出一丝一毫的真。 “对于将初次献给自己的女人,男人总是怀了几分特别。” 唇上的温热逐渐有发烫之势,他话语低哑缱绻,掺着几分旖旎怀念。 宁执青心中一动,顺势追击。 “那么沈先生,您的这份‘特别’,会持续多久?” “那就要看,宁小姐的能耐了。” 他的唇瓣几乎擦过她的,但最终,他沉默几息,只是轻轻一碰,随后退开。 宁执青微愣,分不清那蜻蜓点水的吻,到底是鼓励还是安抚的意思。 总之与她印象中的沈倾山大相径庭。 警觉间,一只温热的大掌,轻轻落在她头顶,再自然熟稔抚过她的眉眼。 “睡吧,我们的账,我自会连本带利的算。” 他的轻笑里,缠着正午阳光沁润的暖适。 不见阴霾。 宁执青没力气辨别是否又是他的伪装,药物的作用下,她疲倦闭眼。 以往闻之不耐的沉香,这一次,却驱散了不少更令她排斥的医院消毒水味。 这一次,没有恶梦。 第九十六章 你也配? 京北 某酒店总统套房 一个高脚杯被狠狠砸裂在墙壁,溅起的红色酒液斑驳在墙面。 鲜艳骇人的血色,印在女人赤红的眼底,交织成再压制不住的嫉与恨。 “宁执青,又是宁执青!” 霍妍微咬牙切齿,碎裂的玻璃划破她的手背,她像是感觉不到痛,只是抓紧着手机,听着里面的监听内容。 听着他为了那个女人动了怒,大打出手,甚至还在后辈面前宣誓主权。 “我究竟哪里不如你?” 霍妍微看着落地镜中的女人,失魂落魄,宛若弃妇,没有一点世家名媛的气派。 咔哒一声,浴室门开。 身后传来脚步声。 然后霍妍微身后贴上一个滚烫的湿热,沐浴露的馥郁香气扩散而来。 “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男人温暖的指尖,一路轻抚而上,最后停在女人额角,体贴揉按着。 霍妍微紧皱的眉头有一瞬舒缓,强忍着怒意,收敛了几分狰狞,看向镜子里的男人。 她望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再一次恍惚失神。 “你怎么就不看看我?” 落地镜里,男人未干的头发垂在额前,水珠从发梢凝聚垂落,滴在精壮的胸前,蜿蜒过紧实的腹肌,最后滑入松松维系的浴巾。 “我不是一直在看着你?” 男人笑,嘴角勾起的宠溺揶揄,从她望过去的角度,那本就有五六分相像的脸又恍惚乱真。 霍妍微定定看着,酒精不至于乱人心智,但这番话,配上那个脸,又引得她心底柔软又酸涩。 “流血了。” 男人眼底流露出心疼,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眼睛却直直看着她。 连眼型也像。 “疼吗?” 霍妍微红眼不语,只是任他勾着舌尖将她的血舔过。 这种默许,像是无言的鼓励。 亲吻从手背蔓延而上,手机不知何时落地。 直到她被他抱着,天旋地转间,他压着她在一架黑漆三角钢琴琴键上。 “咚——” 瞬间的冰凉,还有突兀的琴声,激的动情中的女人猛地清明。 “不可以。” 霍妍微抓住了那进犯的手,感受着他的蓄势待发,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深暗眸眼。 “可以。” 他俯身埋首,从她轻颤的脖颈移到耳边:“把我当沈倾山,就可以。”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旖旎退散。 霍妍微喘着气,眼尾的殷红,不知是情动,还是动怒,但眼里的讥诮与轻蔑犹如利箭。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他相提并论?” 穆朝低垂着头,脸上的红印有一种凌虐美感,而他眼中受伤,安静又惹人怜惜。 霍妍微皱起眉,那个男人从不会对她露出这幅表情。 假的就是假的。 但也幸好是假的,才能让她为所欲为。 霍妍微侧靠在钢琴上,琴键上又是一阵乱音。 她抬起脚,踩着他的腹肌,稍一用力,他意会,自然跪下,膝行到她跟前。 恍惚里,那抹诡异的躁郁被满足,霍妍微眉目舒展。 看他捧着她的脚,虔诚如信徒。 安静的套房内,很快上演了一首杂乱的钢琴乐曲。 R市,医院 VIP病房 宁执青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眼里有着意外。 沈倾山前脚有事离开,后脚郭营就专门来拜访。 “宁小姐,沈先生的意思是,顾少给您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实在不堪为良配。” 宁执青在病床上躺了几天,这几天精神还好,对郭营转达的话不置可否。 医院里的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瞒着顾妄的情况。 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要不是刚才看着坐在轮椅里,将自己包成半个木乃伊的顾妄亲自来告状。 宁执青还不知道,这是沈倾山的杰作。 “这狗男人是把火气全撒我身上了。” 顾妄不忿又忌惮的碎碎念还响在耳边,他现在一说话就疼,可拼着一口气找宁执青上眼药。 “虽然小爷有错,但那男人有什么资格对我动手?你说对不,姓宁的?” 顾小可怜迫切需要统一战线,更是信誓旦旦放下豪言壮志: “他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给我等着,等老子好全了,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我未婚妻,就对你的野男人手下留情。” 顾大少爷是真急到胡言乱语。 等护士慌里慌张将他推走,没一会儿郭营就带来了沈承明的指令。 宁执青知道,沈承明向来说一不二,他的话,更是少有人忤逆。 “那么沈伯父的意思,是要我取消和顾家的婚约?” 郭营双手交握静立,用微笑表示默认。 宁执青敲着手机,这几天沈徽白的问候一直不停,哪怕她再三申令自己的意外与他无关。 但他对她抱有的歉意,这三年里似乎从不曾消减。 沈徽白太清正,也太较真,与他的父亲,性情真是天差地别。 “恕难从命。” 听到宁执青的拒绝,郭营没有一点意外。 他只是默默拿出手机,点开一段监控视频,递到宁执青面前。 “宁小姐,不如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视频里的监控画面,显示是在一个国外的病房。 宁执青却陡然凝了眸眼,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不是宁温言是谁? “宁小姐,您觉得,如果不是沈总故意放出消息,您会顺利查到这里吗?” 郭营直言不讳,收起了手机,看向一脸警惕盯着自己的宁执青。 “我知道宁小姐有许多疑惑。” 郭营略一思忖,挑着最关键的重点道:“当年的车祸,只有你弟弟侥幸活了下来,但出乎安全考虑,沈总只能将他秘密转到国外治疗。” “为什么不告诉我?”宁执青紧追其上。 “宁小姐自顾不暇,如何再照看一个病危的患者?”郭营一顿,语气是了然的平静,“您对沈家有成见,不是吗?” 宁执青全身绷着,一瞬不瞬看着郭营,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出丝毫端倪。 “宁小姐,当年的车祸,沈总的确不知情,没救下您的母亲,他遗憾至今,所以——” “所以他现在对顾家不满意,就要插手我的婚事。” 宁执青接上郭营的话,敛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已归为平静。 对他的解释,她并没有照单全收,其中真假,她自会查。 郭营也不拐弯抹角:“沈总说,他不逼您,但明天之前,他要知道你的决定。” 第九十七章 她有条件 次日,宁执青登录自己的社交账号,亲自发布了一条与顾家取消婚约的消息。 此声明一出,立即引爆了网络。 就在吃瓜网友猜测是不是另有隐情时,顾氏集团官网也第一时间转发并回复。 言辞间极尽体面维护。 网友纷纷跑到顾妄账号下,艾特他此事怎么看。 而顾妄的个人账号,也是大方转发并@宁执青:做不成你夫家,那就做你娘家,未来老公要是没我帅没我有钱没我点头,你丫就孤独终老吧。 语气依旧狂妄,但是其中的维护之意引人深思。 这对昔日恋人的分开,并不像网友以为的那么伤感唏嘘。 VIP病房,难得热闹。 蓝羽菲知道宁执青受伤后,马不停蹄直接连夜打飞的过来。 而两个当事人的分手声明,她是在病房里看着两人一人捧一手机发布的。 “我说姓顾的,好聚好散,你非要咒我亲爱的孤独终老干什么?” 蓝羽菲坐在沙发里,一边跟黑子激情对线,一边瘪嘴扫过轮椅上的顾妄。 顾妄头也不抬,想也知道蓝羽菲那表情有多鄙夷。 能跟宁执青处成深闺密友的,能是什么好货? 大少爷嗤笑一声,忙着打发八卦损友的工夫,抽空回了一嘴: “我说,你要不问问你家亲爱的,到底拿我换了什么好处?” 说着,他终于抬眸,看向在病床上用另一只好手舀着粥吃的女人,慢条斯理,像是一点不在意他们的谈话。 “医院的饭能是人吃的?”他是真心吃不下,已经连着叫了好几天外卖。 宁执青淡淡瞥他一眼,“还行,托某人的福。” 顾妄嘶了声,但到底没反驳。 那晚,这女人奋不顾身救下他的一幕,就像凿在了他骨子里,这辈子算是欠着她了。 顾妄被沈倾山揍的事,到底没瞒过家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顾妄自知理亏,没护好宁执青,这一踹他认。 两人这你来我往的,看的蓝羽菲抓心挠肺。 “宝贝,我可是你的嫡长闺,你们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蓝羽菲站起来,一屁股小心坐在床边,眨着认真求知的眼。 宁执青失笑,这几天的休养,让她的脸色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惨白。 病弱美人看似无害,但对着好友说出的话,朴实又凉薄。 “没什么,就是利用顾大少爷的配合,以取消婚约换我才重回沈家。” “回沈家?!” 蓝羽菲高了一个调,惊讶之余马上涌现更多担忧。 她覆上宁执青微凉的手背,下意识拢紧了几分,试图传递过去温暖。 “当初他们这么对你——” 蓝羽菲小心看了一眼顾妄,见他一点不意外,她皱眉低声道: “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回去干什么?” 她眼里是满满的不赞同,对沈家的印象,实在好不起来。 宁执青知道好友在担心什么,她舀着碗里的白粥,声音柔缓。 “沈家可能有我要找的答案。” 她到底没在顾妄面前,说宁温言还活着的事。 只这一句,蓝羽菲瞬间意会。 郭营回去后,宁执青当晚就回复了他,并提了一个要求。 “取消婚约,可以,但当初沈家怎么赶我出去的,现在就怎么请我回去。” 宁执青从不会坐以待毙,沈承明既然敢要求,她又有什么顾忌? 她的条件,沈承明同意了。 这也是大房从老爷子那里掌权之后,做的不如众意的决定。 但,那又如何? 顾妄被护士推回自己病房后,蓝羽菲憋了一肚子的话这才有了出口。 没有外人在,她这才小心查看了宁执青的伤处。 “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老是弄伤自己。” 蓝羽菲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天知道她听到宁执青坠楼中刀的消息后有多害怕。 “每次都这样,报喜不报忧,我永远都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你的情况,哪有这样子当朋友的。” 她言语里带了真实的气,又混着心疼,偏又对人无可奈何,最终只是无能烦躁。 看着赌气留给自己一个倔强背影的人,宁执青眸色一软。 “菲菲,我错了。” “你错了,但下次还敢,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豁出命。” 蓝羽菲梗着脖子就是不回头,话里不自觉带了颤音,“我知道你有必须要完成的事,但你不能拿命去赌,你要是有个意外,执青,我会很伤心。” 宁执青看着低沉的好友,沉默一瞬,只是眼眶也不自觉泛红。 “我会更小心的,菲菲,别生气。” 宁执青软下语气,小心翼翼轻扯着好友的袖口。 因为真心难得,所以才更珍视与忐忑。 蓝羽菲理解宁执青,宁执青何尝不懂蓝羽菲? 她们是拥抱彼此荒芜的知己,是搀扶着共度黑暗等待黎明的战友。 蓝羽菲深吸一口气,表情仍旧有些不好,但还是不忍心僵局。 “再有下次,我不饶你!” 她回身一戳宁执青脑门。 宁执青松下心,想着下次的确要再谨慎一些。 沐烨突然刺伤她,的确在她意料之外。 他死了,留下的谜团却越多。 “执青,你要是回沈家,岂不是和沈大贱人又同处一个屋檐下?” 蓝羽菲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想到什么,一双眉头几乎锁死。 “那个人渣无法无天的,不会故意找你茬吧?” 蓝羽菲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以前你还有婚约在身,这王八蛋就对你纠缠不休,现在你恢复单身,他会不会更不当人?” 宁执青看着窗外的日光,想的却是沈倾山那天离开后,他就一直没有出现。 “他的确有点危险。” 听到宁执青这样说,蓝羽菲也紧了心。 “再危险,应该不会威胁到你的生命?” 蓝羽菲想的多,“你这次遇险,听说还是他带了医生连夜赶来?他会不会真的对你动了心思?” 宁执青一愣。 这种话,蓝羽菲说过,顾妄之前也说过,其实自己也试探了沈倾山很多遍。 或许在乎是有的,但再深一点,连她都不相信。 “我看不透他,菲菲,如非必要,不要招惹沈倾山。” “我才不会傻到凑到那混蛋跟前,我就是担心他突发神经,万一又害你在沈家丢脸,这口气我是真忍不了。” 宁执青倒没蓝羽菲那么紧张,“你忘了,还有霍妍微,她对沈倾山势在必得。” 沈倾山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霍家那边应该也知道了风声。 那位霍小姐,藏着的秘密可不比她少。 第九十八章 不如作罢 “老板,宁小姐发布取消婚约的声明了。” 总统套房,封明拿着平板敲门进来。 数百米高的大平层顶楼,沈倾山站在落地窗前,将整个海城尽收眼底。 看着那条来自宁执青本人账号的声明,还有顾家一众人的回应,沈倾山眉目轻淡,嘴角带开一抹玩味。 “你觉得,她会从大房那索取什么好处?” 封明是刚从非洲紧急调派回来的,说起来,要不是那位宁祖宗突发意外,他还在外放中。 这些日子他也琢磨些味来,这回是抓准重心,谨慎着开口: “宁小姐似乎是与顾少达成了某种合作,订婚也是,并不是传闻中的那样,对顾少用情至深。” 封明小心打量着老板的神色,见他神情懒淡,没有不悦的意思,心中大大缓了口气,继续道:“如今宁小姐将婚事取消,说明宁小姐发现了比顾家联姻更有利的事。” 而且这件事,还和大房有关。 他们离开后,自有人汇报医院那边的动静,倒是没想到,沈承明会这么急。 而且封明发现,沈承明父子对宁小姐的态度很奇怪。 “老板,需要在大房那边加派人手吗?” 沈倾山只是淡淡道了句“不用”。 他摩挲着尾戒,望着窗外景色,眸色幽幽。 “跟芥园打声招呼,我这几天回老宅住。” 封明心里一瞬意外,面上恭敬应是。 门外有人敲门,封明去了一趟又回来。 “老板,庄总到了。” 沈倾山轻嗯了声,接过封明递过来的外套,他随手搭在臂弯里。 只是低眉扫过腕间手表时,像是随口来了一句: “联系森纳家族,将与霍家的合作案,移交给他们。” 封明面上一凛,随即道:“是。” 霍家掌权人仗着这桩联姻,在合作案上一直夹带私货。 老板能等到现在,显然已经对霍家仁至义尽。 霍小姐也是,关键时刻拎不清。 相比之下,老板对那位宁祖宗的态度可是高下立见。 改造回来的封明,好像突然参透了某种天机,这下彻底决定抱紧某位祖宗大腿了。 这种上道,倒是让沈倾山多留意了两眼,他停至门口,手指流连在腕表某处,不经意的拨按。 “封明。” 男人突然连名带姓叫他,搞得封明一下紧张凝重,绷着一张脸。 “老板?” “拎得清是好事,但不要太刻意。” 封明:?! 望着男人走远的背景,封明心头无不震骇。 他头重脚轻的跟着,面上不显露半分,但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 一边是震惊于男人犀利的洞悉,一边是为自己猜中上位者心思且被承认的骇喜。 直到季延正巧路过,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又发什么神经,不怕又被流放了?” 封明回神,用一副高深且不足为人道的矜娇,瞥了人一眼。 “老季啊,这辈子你也就这样了。” 他拍拍季延的肩,啧啧摇着头跟进了电梯。 京北 霍家 霍妍微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盯着手机脸色阴沉。 她点了好几下装在手机里的监听软件,可就在听见沈倾山说要取消与霍家的合作案之后,后续就是一阵杂音。 之前也是,不知道他那边发生了什么,她有时候总是听不全他那边的话。 联系技术人员,说是可能信号不好。 霍妍微有些狂躁的在界面上按戳了好几下,急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手机里再次传出声音,是那个“庄总”正在跟沈倾山寒暄。 那女人的声音,似有若无带着挑逗意味。 霍妍微立即警觉。 尤其在听到那个“庄总”以开玩笑口吻,说着霍妍微配不上沈倾山,让他考虑自己的话,霍妍微更是又气又慌。 她与沈倾山的联姻,本就涉及两家的诸多合作。 他现在取消跟霍家合作,那跟她的联姻呢? 是不是也要取消? 就像宁执青取消婚约那样? 霍妍微失神坐在床边,死死抠着手机。 他身边永远不缺女人,没有宁执青,也有“庄总”“明总”“方总”……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席卷着霍妍微。 “小姐,先生回来了。” 佣人在门外战战兢兢禀告。 霍妍微勉强收拾好表情,开门下楼。 楼下客厅,霍旭华正坐在沙发里按捏着眉心。 “哥。” 霍妍微凝着脸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着心情并不是很好的兄长。 “你又跟倾山闹什么矛盾了?他助理打来电话,说要取消和霍家的合作案。” 霍旭华的语气算不上好,习惯了当大家长的人,在对待亲人时也是自带威压。 霍妍微嘴一抿,不自觉扣紧了放在膝上的手。 那个男人,真的没有一丁点顾惜他们之间的感情。 “是我跟他闹矛盾了,还是大哥你在合作案上一意孤行,得罪了他?” 面对妹妹的诘问,霍旭华下意识蹙起了眉,显然这样的质问,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你这是在怪我?” 他偏侧头,眸眼深厉。 霍妍微下意识就想避开那双骇人冷厉的眼睛,但想起自己被算计的婚姻,最终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腔的不服与委屈,控诉道: “哥,我上次就跟你说了,倾山他不喜欢被算计,两家联姻本是喜事,就算为了我,你就不能退一步?” 霍旭华看着自家妹妹,一点不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冷嗤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就没退?” 霍旭华嘴角带过一抹嘲弄,“沈倾山的胃口,可比你以为的要大,现在想想,我倒真的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想和我们霍家联姻的诚意了。” 这一番话听得霍妍微心惊胆战,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哥,我一定要嫁给他!” 只是这次,霍旭华却是深看她一眼。 “你想嫁,人家还是一样想娶吗?”霍旭华扫过顿住的人,眸眼微眯,“你太不了解男人,也太不了解沈倾山。” 霍妍微根本不敢往那方向想,急急开口。 “哥,两家不是早就商定好了,还有沈家老爷子,一直很喜欢我,怎么能,怎么能……” 她声音低下去,脸上是大受打击的震惊与恐慌。 这副样子落在霍旭华眼中,他眼底的冷与嘲又浓重了些。 “你以为沈老爷子,真的能压住他?” 他冷嗤。 霍妍微想开口反驳,可动了动嘴皮,发现说不出一句话。 霍旭华却是若有所思。 “沈倾山这人,狠厉无情,城府难测,我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到头来还是比不上一个毫无背景的宁执青。” 霍妍微低头,想起了那晚他焦急离去撇下自己的场景。 如此兴师动众,霍家又不是傻子。 她咬着唇,直到尝到血腥,可兄长不通情面的话,更像是最后通牒—— “这个男人,你把握不住,我看这场联姻,不如就此作罢。” 第九十九章 戒了 “沈先生,我能知道,你为什么执意要拿下R市聚云山旅游开发项目吗?” 酒店私人包厢,小提琴优雅飘扬。 庄明珠晃着红酒杯,妆容明艳的脸上,此时却透着兴味。 她望着对面的沈倾山,在并不逾越的度上将欣慕大方传递。 而对面男人,惊艳皮相下是更清绝的骨相,无一处不是造物主的偏爱。 她看着他,一身矜贵定制西装,优雅从容切着牛排。 “是否我告诉庄总原因,您就能割爱?” 磁沉嗓音混在悠扬的琴声里,像是一曲和谐的合奏。 庄明珠眼中闪过亮色,精心描绘的红唇抿开一抹揶揄。 “那就要看看沈总的诚意了。” 她眼尾轻扬,带弯了另有深意的眸,只是凝着男人但笑不语的样子,视线落向他手中。 银制刀叉在灯下泛着冷光,此时却被一双匀称修长的手从容掌控。 “说来惭愧,亡母生前曾在R市待过一段时间,她很喜欢那里的风土人情。” 庄明珠心中一动,不自觉微微坐正了身体。 “她恋旧,我也是。”沈倾山款款微笑。 庄明珠被晃了心神,心间一瞬升起的那种被主人交心置腹的感觉,让她眼里的忌惮与防备减弱了些。 “传闻,您的母亲并不是华夏人?” 庄明珠收敛了先前的戏谑,庄重着小心试探。 那位神秘莫测的沈三夫人,可是比眼前这位更加传奇。 外人对这个沈五爷的优秀有多赞叹,就对那位并不曾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女人更加好奇。 只是,红颜薄命,听说最后是病逝了。 沈倾山手中不停,倒像是真的把人当成了好友般,聊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严格算起来,她应该是欧洲混血。” 庄明珠恍然,赞叹里带了真心实意: “您母亲,一定是位漂亮聪慧又优雅的女士。” 她点到即止,眼睛下意识落向他的尾戒,古老家族的权利传承标志,血统优越自不必说。 怪不得沈老爷子对三房如此偏爱。 沈倾山抬眸淡淡一扫,嘴角无声划过一抹笑。 庄明珠觉得他那一眼另有深意,但不及她辨明,面前就递来了他亲自切好的牛排。 毫厘不差又极具美观,带着主人一惯的规整。 “不知这样的诚意,庄总可还满意?” 庄明珠眸中一闪,有些意外,又有藏不住的欣喜与受用。 男人的绅士与谦雅,倒是与外界传闻的那些猩厉手段不相匹配。 “沈先生对女性合作者,一向这样的吗?” “庄总如果是指这牛排还有我母亲的事,您的确是独一份。” 庄明珠挽唇,流露出的笑带了几分真。 她举起酒杯,与他的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 “既如此,我如果不成人之美,倒显得我不识抬举了。” 红色的酒液落入彼此的眼中,混着各自不曾看到的深色。 庄明珠呷了一口酒,一个项目而已,买个人情给沈倾山,以后,还长远着。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欣赏更甚, 不知想到了什么,庄明珠似真半假的开玩笑:“沈先生作为众多女士的理想型,这么早联姻,倒真是可惜了。” 沈倾山轻轻勾唇,转着酒杯,并不言语。 商务结束,就是气氛和洽的闲聊时间。 庄明珠见沈倾山没有丝毫不愉的意思,胆子也大了几分。 这次见面,她自然也是打听了众多关于他的喜好。 直到有侍应适时敲门进来,递给了庄明珠一个精美盒子。 “听闻沈先生喜欢抽雪茄?” 庄明珠等人退下后,将盒子打开,往沈倾山方向一推。 “正巧,我前些日子在拍卖会上入了一套,不知是否有幸和您一同品鉴一下?” 纯手工打制而成的骆驼骨盒内,根根雪茄被金箔包裹,又镶嵌着钻石,看着精美名贵。 沈倾山淡懒扫去,随口报出的准确名字,被磁沉的声线带出丝丝慵懒。 “庄总有心。” 他姿态未变,波澜不兴的眼里掠过一丝晦色,眸光轻扬,对上女人的邀请,勾唇,却是婉拒。 “但抱歉,最近戒了。” 庄明珠一愣,显然有些意外,但随即她无所谓一笑。 “听说男人戒烟,多是因为女人,沈先生也是?” 她话里话外带着试探,几乎是一下想到了他那位联姻对象。 然而沈倾山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她耳尖,隐约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女人声音。 尤其沈倾山的一声“霍小姐”,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沈倾山拿着手机起身,对人颔首示意。 庄明珠识趣不再留。 看着那身姿优越的男人离去,她才敲着雪茄盒,所有若思。 “倒真是可惜了……” 走廊上,显然已被提前清过场。 沈倾山身高腿长,脚步不停,听着手机那边霍妍微的解释。 封明安静按下电梯,门开阖间,两人一前一后进入。 “一桩合作而已,霍小姐不必介怀。” 电梯内的红色数字一路下降,光洁的钢门上倒映着男人凉薄的面容,不似他随雅的话。 逢场作戏,信手拈来。 只是这假以乱真的绅士品格,唯独在面对那位时,是个例外。 封明在若有所思里后知后觉,直到他看到老板眸色忽然一深。 “霍小姐要去探望宁小姐?” 封明警觉抬头,果然见沈倾山嘴角一弯,漫不经心,又莫名危险。 “看来霍小姐的消息也很灵通。” 电话那头,霍妍微在听到沈倾山的打趣,心一提,她抓紧了手机。 “我也是听姐夫说的,宁小姐毕竟是从沈家出来的,现在出了这样的意外,姐夫不放心,听说过几天就要把她接回沈家。” 霍妍微说着声音轻下去,她小心唤了声“倾山”,那边安静。 她沉默了几秒,那句“宁小姐会被接回沈家,你知道吗?”到底没有出口,反而是另转了话。 “我毕竟也快嫁给你,徽白到底叫我一声小姨,听说这事也有他参与,于情于理,我也该去看看宁小姐,你觉得呢?” 围绕在两人间的短暂沉默,被电梯声“叮”一声打断。 男人听不出喜怒的话,分不清是无所谓还是纵容,轻轻砸进霍妍微的耳中。 “你开心就好。” 第一百章 摊牌 顾妄在宁执青隔壁病房待了几天,就被顾家人提前接回了京北。 说是接,倒不如说是绑。 因为那小子本还打算着,陪宁执青养好,两人一起回去。 “我的祖宗,你再陪下去,惹恼了那位,我怕你小命也赔进去。” 顾母得了风声,亲自来抓人。 顾妄再不愿,面对那抹着眼泪一口一个“我的儿”的老母亲,也只得作罢。 对于他们口中的“那位”,众人心照不宣。 临走前,顾妄身残志坚的自己推着轮椅来告辞。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 “不了,声明已经发布,最近这段日子我们还是避嫌些。” 宁执青扫过门外,等在外边的顾夫人正捏着手帕,忌惮又谨慎地透过玻璃望向这里。 顾妄瘪瘪嘴。 “得亏我没真的爱上你,就你这拔X无情的渣女行径,我应该是不用担心你吃爱情的苦了。” “借你吉言。”宁执青坦然笑开,“你也是,玩够了也该收收心了,你的母亲,看来也经不起吓。” 顾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门外的顾母尴尬一笑,小心退开些。 他望着宁执青,同样扯了扯唇,轻轻“嗯”了声,随即又想起什么。 “对了,你家拆迁的事,如果还是和村里协调不了,需要我就招呼一声。” 他冲她一扬下巴,一惯的狂傲。 “顾家虽比不上沈家,但总不至于让你无家可归。” 宁执青眸中荡开一抹柔意,看着顾妄利落转过轮椅,背对着她潇洒摆了摆手。 “宁渣女,京北见。” 顾妄离开后的当天下午,宁执青就在自己病房看见了名为探望的霍妍微。 一身高定,光彩照人。 没有一点深陷沈霍两家合作取消的阴霾。 宁执青只一眼扫过,无声玩味,而对面的霍妍微同样在打量着她。 “宁小姐好像一点都不知道,你出事的那晚,轰动了整个京北。” 妆容明艳的女人,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望着病床上气色不错的宁执青。 虽病弱,但那难言的遗世清韵更让人移不开眼,果然是天生的尤物。 霍妍微掩下不悦,提唇一笑。 “听说倾山带来的那位朋友,在国外医术了得,看来宁小姐恢复的不错,我和倾山也就放心了。” 蓝羽菲在旁边给宁执青剥着橘子,这几天她一直陪护在侧,听着霍妍微的话,无言翻了个白眼。 “亲爱的,吃点橘子,解解恶心。” 宁执青挽唇,配合张嘴,霎时房间里清香满溢。 知道宁执青吃不了一整个,蓝羽菲将剩下的往自己嘴里一丢,好像这才发现身边多出个人。 “哎呀,霍小姐,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不会也有病?” 她面上满是关切,问着宁执青:“沈先生那个医生朋友,叫什么来着?” “商陆。”宁执青适时补充。 “啊对,商先生现在在医院吗?要不也叫霍小姐给人瞧瞧?” 霍妍微忍着气,勉强笑着回道:“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 蓝羽菲神态夸张。 “霍小姐什么身份,你一进来我就见你脸色不好,你要是有个好歹,何止是京北震动,整个华夏都得抖三抖,光是沈先生和霍家就饶不了我们。” 蓝羽菲拍着胸脯,一副后怕不已的样子。 霍妍微从小到大,一向被人捧惯了,除了沈倾山,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给她落面子。 世家贵女的姿态,她越摆,可宁执青和这上不得台面的朋友就越来劲。 她微微绷了声音,越过蓝羽菲直接看向病床上的人。 “宁小姐,我可以单独和你聊聊吗?” 宁执青眼中闪过笑意,但还是拍了拍蓝羽菲。 “菲菲,你下楼去帮我拿个检查报告?” 蓝羽菲哦了声,转身面对宁执青时,快速对接了下眼神。 病房里再次安静,霍妍微缓了几息,然后打量着这个VIP病房,眼里的嫌恶并不掩饰。 “霍小姐屈尊降贵亲自来一趟,就是来嫌弃这个病房的?” 宁执青淡淡出声,对上霍妍微居高临下的审视。 那一眼太过复杂,但最明晰的,依旧是骨子里的倨傲与鄙夷。 这样的眼神,宁执青在很多所谓的上流人士眼里看过。 “宁小姐,我看来是小瞧了你。” 这一句倒是真心实意,只是忽略她眼里的不善。 总算是不装了吗? 宁执青“哦?”了一声,不明所以。 “我不是很懂霍小姐的意思。” 霍妍微却忍不住冷笑一声,她压低了声音,没错过一丝一毫宁执青的表情。 “这里没男人,更没沈倾山,你这样子,又装给谁看?” 宁执青眼波流转,却没有丝毫动气,有些好笑的反睨着泄了真实样子的霍妍微。 “霍小姐,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眼里只有男人。” 轻轻一句调笑,却重重扇在某人脸上。 霍妍微几乎再忍不住,不悦出声: “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顾家已经满足不了你,现在反而盯上沈家了是吗?” 她一步步接近,一句句逼问。 “为什么阴魂不散,一直横亘在我和倾山之间?” “为什么一次次挑拨,我和他的关系?” “霍小姐,你好像弄错了重点。” 宁执青淡淡出声: “你的眼睛,已经盲目到可以为了一个男人,直接绞杀无辜者的地步?” 宁执青看着蹙眉的人,语气依旧不温不火:“没人想插足你那自以为是的感情,一开始见不得我和顾家交好的,不是你吗?” “不是你觉得,我连顾家,都不配吗?宴会上的事,你以为谁是真的不知情?” 霍妍微眉头一跳,看着还在笑的女人,可那双洞悉的眸,清凌到像极了某个人。 那一瞬,她几乎觉得是在沈倾山的逼视责问下。 “想先把我踩在泥里的,不是你吗?坐以待毙?那可是会死人的。” 宁执青轻笑间说出这些话,表情无害,却又十足危险。 霍妍微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到嘴辩驳的话,在触及到那双眼睛,所有的伪装就像是一场笑话。 “宁执青,你才是误入我们圈层的外来者。” 霍妍微沉声敛神,样子看着像是恍惚出神,又像是从某种尘封回忆里惊惧回神。 宁执青拧了眉,看着状态不太对的霍妍微。 霍妍微只是沉默,最后用冷到冰点的声音,像是警告,又像是自问。 “我们在各自的圈层,各自安好,不好吗?” 第一百零一章 绝户 蓝羽菲觉得,自霍妍微那天离开后,宁执青的情绪就有些不对。 没人知道她们那时谈了什么,她也不敢深问。 只是一直小心照顾着宁执青,直到她要求出院。 她看向紧闭的卫生间,心中隐隐紧张。 洗手间内,灯光未开,安静异常。 宁执青将整个脸埋在水盆中,隔绝一切喧嚣后,霍妍微离去前的话却更清晰回荡在耳边。 “宁执青,你的父亲没教导你,总宵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只会得不偿失?” 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像一根针刺在宁执青心头。 她的父亲,霍氏分公司的老员工,当初从底层一路拼至秘书组组长,最后意外身死,而同组的昔日属下却迅速升迁甚至顶替他的位子。 她查了这么多年,霍氏却一直完美隐身。 霍妍微查过自己,所以,她知道一些什么内幕? 抓在水盆边缘的手,因力度过大而泛白,只是水面之下是死一般的平静。 窒息间,黑暗处,依稀能看见家人在向自己含笑招手。 “爸,妈……” “执青?执青你开门啊!” 门外传来急切的拍打声,好友的大声量持续焦急拉扯着宁执青。 就在蓝羽菲想要撞门时,门被打开。 “我没事,就是洗了把脸。” 宁执青勉强带起笑,脸上的水渍也只是被草草擦过,沾湿了领口下的病服。 蓝羽菲压下眼中忧虑,平复了呼吸,扶着她走向病床。 “我买了午饭,你先吃,我去拿出院单。” 宁执青应了。 蓝羽菲退出时,透过门上玻璃,看见乖巧又麻木机械进食的人。 沉默了会儿,蓝羽菲摸出手机,转身去了隐蔽处。 拨出的电话很快被接通,听到那边柔缓的声音,蓝羽菲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方姨。” 蓝羽菲压低了声音,警觉看过空无一人的楼梯间。 “我感觉执青现在,情况不太好。” 将这段日子有关异样描述之后,那边沉默了一瞬。 “记忆与潜意识的割裂,只会加重她这种情况,我怕那孩子,最后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蓝羽菲红了眼眶,急急问道:“那怎么办?” 那边的人轻叹了一声。 “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吧,不止真相,她还有温言,还有你。她在乎你们,那就用这份在乎,再拉一下她。” 病房,宁执青将空碗筷收拾进袋子里,看向门外,菲菲还没回来。 她拿出手机,切换双系统,打了一个越洋电话。 “鱼儿咬钩了,静观以待变。” 宁执青抬手,抹捻过眼睫边的水渍,语气清浅:“国内分店的选址,可以确定下来了。” 挂断电话,她转头看向窗外,日光从乌云缝隙里析出一丝亮。 “温言,再等等姐姐……” 蓝羽菲拿了出院单回来,跟宁执青一起打车回了宁家民房。 果不其然,一到家,就围来了不少村民,或关心或八卦的,被宁执青三言两语回过去。 然后话题就不可避免来到了老宅拆迁的事上。 宁执青看着村里的一众老少爷们,面对自己时各个严阵以待,不觉有些好笑。 这么齐刷刷的出动,无非是为了各自的利。 知道一时半会是解决不了,宁执青索性挑了位子,拉着不明所以的蓝羽菲一起坐下。 “医生告诉我需要好好修养,招待不周,各位叔伯婶子,有话不妨直说?” 宁执青明明穿着最平常的衣服,像是无聊之际摆弄着手机,但那坦坦荡荡的从容倒是让一众人面面相觑。 张婶被一些人推搡出来,她可能从她儿子那儿得了什么风声,这会儿对上宁执青也是有些忌惮。 “执青啊,婶子对你说句心里话。” 张婶试探着走近,又小心的握起宁执青微凉的手,“你是个命苦的,可我打心眼里是把你当做亲女儿看——” 话还没说完,蓝羽菲噗嗤笑出声。 “抱歉,不用管我,你们继续,继续。” 张婶酝酿半天的情绪被这么一打岔,要悲不喜的,尴尬了一会,然后重新唉声叹气。 “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呀从小就是个懂事的,老宁他们走后,你也是年年回来次次不落……” 张婶拉了半天家常。 宁执青表情淡淡,倒是适时配合应声。 别人早等的不耐烦,瞪了张婶一眼,她这才急转弯回房子。 “是这样的,你们一家当初是外来买入村里房子的,没有土地赔偿款。” 张婶打量着宁执青的脸色,见她没有不悦,赶紧说道: “现在不是要拆迁了吗,村里合计,你这40来年房子的拆迁款也没多少,你又是女孩子,马上又要嫁到大城市了,户口也会落到外地,所以执青啊,你不如就将款项捐助给村里,你是干大事的,再说你还有那个有钱的城里男朋友,肯定不缺这点钱,这也算这些年我们对你的照拂?” 蓝羽菲听见头几句就觉得不对劲,越听越眉头直皱,好不容易忍到那个张婶说完,这才“靠”了声。 “从没见过把吃绝户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亏你们活了一大把年纪,连起伙来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张婶哎了一声,脸黑下去。 “你这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吃绝户,真吃绝户你们现在连这房子都进不来。” “就是就是。” 村人纷纷附和。 蓝羽菲的话引起了村里人的不悦,那一双双凶光立马就瞪射过来。 “小丫头片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我们也是懂法的,小心我们曝光你。” 蓝羽菲气笑,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被宁执青一把拦下。 “你看他们这副嘴脸,这是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啊!” 蓝羽菲激动的差点跳起来,宁执青拍拍她安抚,然后用眼神示意自己的手机。 蓝羽菲熄火,哼了一声,叉腰护在宁执青身侧。 “村长。” 宁执青叫出隐在人堆里不做声的大叔,人群退开,露出村长假笑的面容。 “可能你们的消息有些落后,我跟男朋友分手了,所以也嫁不了有钱人,更迁不了户。” 见着村长笑容收敛,宁执青却勾起了唇,无辜纯良。 “你知道的,住院费钱,所以现在我也缺钱。” 宁执青一一环过面色各异的村民,继续语出惊人。 “作为户主,我对这房子有很深的感情,我准备招个上门女婿,万一有孩子了,无论男女,都上我家的姓,落村里的户口,村里既然照拂了我这么久,我给村里添人丁,你觉得这样怎么样呢?” 第一百零二章 重回沈家 看着哑口无言的一众村民,蓝羽菲暗中给宁执青竖起了大拇指。 格局开大,妙啊。 “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 宁执青懒懒悠悠,看向小声嘀咕的人,笑。 “这位伯父,我记得您父亲当初就是上门入赘的,不是吗?” 那中年人脸臊成猪肝色,瞪着宁执青说不出一个字。 村长老许眼一眯,重新审视面前有理有据的姑娘。 “先不说户口,这拆迁签字的事……” 宁执青读懂了村长的意思,面上的笑愈发温婉,说出的话却成功让一众人黑了脸。 “既然你们都说这老房子不值几个钱,我倒是想留个念想。” 果然,有村民激动叫起来。 “不签字?这怎么可以?我们都签字了,不签字这里拆不掉怎么办?” 宁执青不置可否,眼中更是无动于衷。 “不行,你必须得签,拆迁款也得给我们!” 蓝羽菲看着不断嚷叫围聚过来的村民,心下担忧,挡护在宁执青身边。 “脸都不要了是吧!合着逮着我们小姑娘欺负,我告诉你们别乱来啊,小心我们报警!” 村长一点不见慌张,故作惋惜,一叹。 “执青啊,国有国法,村有村规,众意难违,你还是签了吧。” 村长一发话,立马有强壮大汉凶神恶煞冲出来。 哄闹声里,一声刺耳的汽笛长鸣突兀响起。 村民惊愕住手回头。 很快,一长队气派的黑色轿车集结停在宁执青家门前,为首下来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然后后面的车里一下出来一排清一色的黑衣保镖。 排场吓人。 “你、你们是什么人?” 不理村民的喝问,郭营面无表情来到宁执青面前,微微弓身。 “宁小姐,沈总来让我接您回去。” 宁执青淡淡颔首,示意蓝羽菲一起上车。 村长眉头一动,急着叫住她。 “执青,你不是当初被沈家赶出来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宁执青停下脚步,只是微微侧过脸,嘴角的笑意带了抹深。 “村长消息不是一惯灵通?如你所见,沈家在接我回去。” 当年宁执青被沈家接走,并不是秘密。 车门一关,那些惊惧忌惮又艳羡的目光被一起隔绝。 车子启动,留下面面相觑的人。 宁执青和蓝羽菲坐在后排,蓝羽菲还在后怕的拍拍心脏。 “刚刚吓死我了。” 宁执青拍拍她的手,转而看向前头的郭营。 “郭秘书,我家的房子,还劳你多费心?” 郭营从后视镜里看着宁执青,她脸上倒是坦然,连吩咐人也是。 “宁小姐放心,我派了专人打理,只要您没签字,任何人都动不了您的房子。” 宁执青心中微松,靠在后座眯眼勾唇。 权势,果然是好东西。 到达京北,已是入夜。 与蓝羽菲在机场告别后,宁执青搭乘郭营的车回到自己的公寓。 “宁小姐,沈总有吩咐,会择一个良辰吉时接您回沈家,这里,您可以暂时继续待着。” 宁执青颔首,下车之际,郭营又叫住她 “宁小姐,沈总还说,和霍家联姻势在必得,希望您重回沈家之后,能与霍小姐好好相处。” 宁执青挑眉,看着不断远去的车子,眼中玩味。 沈家老宅 大房书房 “该说的都很她说了?” 沈承明坐在办公桌后,浏览着一份文件。 “宁小姐表示都已知晓。” “知晓,但并不一定照做。” 沈承明翻过一页,嘴角带着意味未明的笑。 郭营一时无言,回想着宁执青那时的表情,心里倒真的有些没底。 但比起这位,那位五爷才是不好对付的主。 “沈总,听说三房那院又有了动静,是否需要加派人手?” 沈承明摆摆手,“做多错多,他到底会做到哪一步,我也很好奇。” 沈承明放下文件,随口问了一句:“那逆子可曾有说什么?” 郭营想起从昨夜起就一直跪在祠堂的沈徽白,心中暗叹。 “大少爷还在祠堂,从昨天开始就滴水未进。” 沈承明冷哼一声:“冥顽不灵。” 郭营想再劝,却被沈承明摆手挥退。 恭敬退出书房的最后一眼,郭营瞥见沈承明起身走向了博古架…… 祠堂偏殿 滴漏声声,梵香袅袅。 沈徽白坐在桌案后,抄写着不知第几遍的沈家家规。 这两天,他在这里不断重复着跪与抄。 那张素来温雅的脸上,此刻也依旧轻淡,好像此刻的禁闭,他甘之如饴。 沈骁环胸半倚在门边,他来这已经好一会儿了,只是他这个大哥,就真如得道神仙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沈家嫡长孙,向来一举一动都是他们学习的标杆,这会儿被罚祠堂,怎能不让人好奇? “大哥,你向来循规蹈矩的,到底犯了什么错,说出来也要让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引以为戒?” 沈骁嘴边噙着坏笑。 沈徽白笔下从容,并不为所动。 “祠堂重地,谨言慎行。” 沈骁不以为意瘪瘪嘴,继续吊儿郎当跨步进来,然后双手撑在书桌上,眼一瞥,被镇纸压着的一摞纸页上,满纸风骨凛润的墨字。 他这位大哥,从小就背负着众多人的期待,就像一个被精心调养的工艺品,容不得丝毫差错。 完美,却也实在无趣。 沈骁很小就知道,他们之间的不同。 “听说大哥是从R市回来?” 沈徽白神色未变,连眉眼都不曾抬。 没得到回复的沈骁,并不气馁。 “大哥被罚这些天禁闭,是真心认错?” 沈徽白笔下不停,“本就是我错。” 沈骁嗤笑,眼里却不自觉染上讽意。 “怎么一牵扯到那个宁执青,大哥总是有认不完的错?” 纸页上最后的一个字,被墨字晕染。 一字错,满张废。 沈骁看过去,挑眉,眼里终于带了满意的笑意。 “果然还是在提到宁执青时,大哥的反应才真实些。” 沈徽白随手将那脏污的纸撕毁,扔进纸篓,又重新取出一张。 “你来这里,就是为的跟我说这些?” 沈骁看着迟迟不下笔的人,嘴角的弧度更上扬了几分。 “当然不是。” 他转过身,随意打量着这阴森寂然的祠堂,只是在无人察觉的角度,眼里划过一丝厌恶。 “我是特地好心跟你泄个秘,咱们的好父亲,又要将宁执青接回沈家了。” 沈徽白一下抬眸,却见沈骁一步步凑脸眼前。 两个年轻人依稀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一个温润,一个桀骜。 沈徽白雅润的眼里,倒映着沈骁阴冷的戏谑。 “大哥,你说这次她回来,又想爬谁的床?” 第一百零三章 再续前缘 话落瞬间,沈骁衣领就被狠狠揪住。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谨言慎行?”沈徽白的声音,悠远的像是从清寂竹林里飘来。 沈骁嘴角玩味,抬眸望进沈徽白已变得深厉的的眸。 向来以儒雅温润示人的好兄长,此时却如玉山将崩,难得一见。 沈骁嘴角笑意加深,扫过散落的满地纸张。 “沈家家规,看来大哥是白抄了。” “字能重写,人难重来。” 沈徽白却在转瞬间收敛了失态,恢复平静,冷淡睨着面前的弟弟。 “小叔说的不错,沈家,的确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他松开手,无视沈骁骤然冷冽阴沉的脸,重新执笔默书。 沈骁衣领狼狈,却是不理,只是狠狠瞪着座中已是淡然姿态的沈徽白。 “沈家,容不得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你觉得母亲能护你到几时?” 沈徽白雅润的声线里,透着警告。 沈骁心头震讶,抿唇不语,满脸不服。 “你不过是嫉妒我,嫉妒我独得母亲偏爱,从小到大。” 沈骁死死攥拳,盯着他。 “或许吧……”沈徽白似感似叹,垂眸间,依稀悲悯,“但愿这偏爱,能护你终生。” 沈骁从沈家怒气冲冲离开时,正巧被沈悦看在眼底。 “他被大哥训什么了,气成这样?” 沈悦看着祠堂的方向,若有所思回了二房的院落。 客厅里并没有佣人,齐思慧正疲惫和私家侦探结束了对话。 沈悦进来,拉起母亲的手,眼里不免担忧。 “妈,调查有结果了吗?” 齐思慧精致的妆容下,是掩饰不住的憔悴,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依靠。 “小悦,你父亲,的确背、叛、了我们。”齐思慧咬牙切齿,眼中遍布的血丝看着有几分骇人。 这出这番话并不容易,但一遍遍的暗中调查,让齐思慧再无法欺骗自己。 上次沈倾山跟她丈夫说的那番话,就跟刺一样扎在齐思慧心中。 面上夫妻依旧恩爱不疑,但怀疑一旦埋下,她就不能再无动于衷。 “你父亲,在外面不仅有别的女人,那个女人还怀了儿子。”齐思慧冷冷一笑,“这会儿跟我说的在公司加班,实际却在陪着那贱人。” 沈悦惊慌握紧母亲的手。 “妈,那我们怎么办?万一爸爸以后带着那个私生子认祖归宗——”那我怎么办? 沈悦最后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齐思慧阴冷的表情吓得一跳。 “他敢!” 齐思慧眸眼陡然一厉,“有命怀,那就看他护着的那个小贱人,有没有命生。” 沈悦被震的一时忘了言语,倒是齐思慧回过神来,安抚拍了拍女儿。 “你放心,你永远是沈家最尊贵的三小姐,也是二房的唯一继承人,我绝不允许,让那些货色乱了沈齐两家的门楣。” 听到母亲这样的保证,沈悦微微放了心,是了,她的外祖齐家,也是她的一大靠山,怎么会允许爸爸纵容那对母子乱来? 沈悦定了定心神,向母亲说起了自己刚刚在走廊看到的一幕。 “孙子辈中,你这个大哥独得老爷子宠爱,这会跪祠堂,看似是惩罚,谁知道你爷爷打的什么主意。” 齐思慧眯起眼,敛了心神分析起来。 “跟大房方面,你还是继续跟你这个大哥交好,至于沈骁,一个纨绔,不必理会。” 沈悦点点头,“妈,我听说大伯要把宁执青重新接回沈家?” 齐思慧嗯了声,高深一笑,随即语重心长提点自己女儿。 “悦儿,今时不比往日,没想到宁执青倒是个有能耐的,日后如果真在沈家碰上,你可以试着与她交好,当然,跟霍家那位小姐暂时也不必冷落。” 沈悦立即黑了脸。 “要我讨好宁执青?我才不要。” 齐思慧却是拍拍她手,眼中郑重。 “那姓宁的是个有城府的,你不是看见了吗?大房、甚至三房,都被这个女人耍的团团转,你记住,越是在这样的高门大院,就越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 黑夜中的欣兰苑,灯光依稀。 宁执青手捧着一杯温水,看着沙发对面不请自来的沈倾山。 “沈先生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沈倾山不语,只是双手交握在腹前,姿态闲适,像是主人巡视后她的客厅后,将目光在宁执青身后侧一停。 宁执青身体微僵,察觉到他是看在那幅被她随意放置的画。 “不喜欢?” “比起这个,我更喜欢钱。” 他轻笑,摩挲着尾戒:“所以将我送你的画,放在二手平台卖?” 宁执青一震,随即目光坦然望去:“有主的东西,沈先生还在意主人家怎么处置?” 她意有所指。 沈倾山定定视了她片刻,不置可否,他目光停在她手臂,露在长袖针织衫外的手背,依稀还能看见伤痕。 “听说,霍妍微去医院看了你?” 宁执青瞧不准沈倾山此刻的意图,带了些揶揄试探:“她不是沈先生未婚妻,她的动向,您不是比我更清楚?” 沈倾山玩味一笑,望进宁执青清凌的眸。 “未婚妻?” 沈倾山垂眸,扫过手腕上的腕表,如画的眉眼恍如丹青入墨,他笑。 “倒是新鲜。” 宁执青心中微动,揣摩着他的话。 她缓缓在沙发里松了姿态,像是不经意提起。 “原来沈先生还不知道?” 他看过来,那一眼恍惚深情。 宁执青心如止水,只是兀自提唇,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您应该知道,我跟顾妄已经取消了婚约?” 他无声扬眉。 宁执青意会继续道:“或许你已知道,是大房逼迫我这么做,对于你跟霍家的婚事,大房比你这个当事人还要在意。” 她有意挑拨,而他关注的重点却是清奇。 “逼迫?”沈倾山一眼洞悉,也慵懒靠在沙发椅背里,偏头打量她,玩笑带真。 “宁小姐还有被拿捏的把柄?” 宁执青一瞬警觉,那一瞬间她几乎觉得沈倾山知道了什么。 但下一瞬,他收回视线,语气清浅。 “还没恭喜宁小姐,成功被沈承明逼迫回沈家?” 宁执青手心暗中掐紧。 他果然知道。 “我倒是有些好奇,宁小姐这么费尽心思的重回沈家,那里究竟有什么吸引你的东西?” 沈倾山指腹摩挲着戒指上凶恶动物的纹路,口吻随意。 “难不成是因为三年前的遗憾,想跟我再续前缘?” 第一百零四章 选择相信 夜更深静。 宁执青望着外边凄清暗色,面容清淡。 “沈先生又何必揪着我的年少无知,一再不放?” “年少无知?” 沈倾山喃喃重复着宁执青的话,蓦的提唇。 “就怕是宁小姐,知道的太多了。” 两人无声对望里,是依旧熟悉的晦暗。 突兀的铃声响起。 沈倾山的,来自霍妍微。 宁执青淡定喝水,间或听着沈倾山的游刃有余,挑眉微笑。 沈倾山不知是无所谓还是故意,并不避忌这场通话。 宁执青依稀还能听见,霍妍微小心的试探。 “倾山,大哥与你合作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你现在在家吗?我想和你详谈。” “深夜拜访,怕是于礼不合。” 沈倾山淡淡一扫对面的女人,她正好整以暇杵着下巴偷听,堂而皇之。 对上宁执青嘲讽挑衅的眸,他跟着提唇,长臂一伸,拉着她入怀,像是重复了无数遍,下巴紧随其上,搁搭在柔软窝颈。 浅淡的玉兰香,好像刻在了她的骨血之中,魂牵梦绕,一醉再醉。 宁执青在一瞬的僵硬后放松下来,才不愿承受他的重量,柔弱无骨的反靠依附在沈倾山臂膀,理所当然将全身重量压给身后人。 沈倾山一声轻笑。 “倾山?”霍妍微在那边警觉起来,“你、不在家吗?” 沈倾山“嗯”了一声,低头一瞥,深暗眸光里带了几分真实的故意。 “见一个故人。” 宁执青嘴角嘲讽拉大,却不防腰间那紧锢的手臂,在掌心带着炙热,慢慢燎原。 分不清是惩罚,还是挑逗。 顷刻间,沉香席卷,冷香氤氲,暧昧缠袭。 宁执青任他摩挲着自己的一根根手指,视线上移,从那锋利的滑动的喉结到凌厉的下颌,微扬的侧脸,深刻分明,却被暗潮涌动的眸,渲染成无人能懂的混沌。 在他危险洞悉的视线落下之际,她无声打着哈欠,眯着眼懒进宽阔的怀抱,在男人成稳的脉搏跳动下,漫不经心听着更清晰的通话。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有急事找你。” 沈倾山缠绕着宁执青的长发,青丝绕在玉白指间,他从这旖旎中分了一点心神。 “说不准。” “可是倾山,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哥可能要取消——” 宁执青心中一动。 取消什么? 沈倾山垂眸,不动声色扫过宁执青的表情,勾唇。 “取消什么?” 可等了许久,那边激动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被霍妍微戛然而止。 “没、什么,那我等你回来,我们见面谈。” 霍妍微到底没有勇气追问下去,草草挂断电话。 沈倾山垂首,看着宁执青手背上的乌紫,依稀可见密麻的针眼。 之前频繁的打针,她血管又细,还是留下了伤。 他指腹摩挲着,动作带着不自知的柔。 宁执青却在这时挣开手,毫无留恋站起身。 软玉乍离,他指尖下意识一蜷,眸光探去,是她在敛神微笑,缱绻全消。 “不早了,沈先生,您该离开了。” 温声软调,拒人千里。 沈倾山却一点不急,更没有起身的意思。 宁执青渐渐没了耐心,门却在这时响起。 这么晚了,会是谁? 宁执青去查看,却看见一个熟悉却有些久违的面孔。 她打开门,封明含笑寒暄,分明更为热切。 “宁小姐,好久不见。” 宁执青搞不懂这两人的操作,只是看向封明手里提着的一个精密严实的银色方盒。 “这是做什么?” 宁执青接过封明递过来的盒子,有点重。 封明状似无意往她身后瞥了一眼。 “宁小姐,抱歉深夜打扰,但先生真的很关心您,具体情况,您不如亲自问他?” 将东西带到的封明,朝宁执青微微弓身,样子比之前的更为恭敬。 封明来得急去的快。 宁执青回来,将盒子放在茶几上,看向沈倾山,狐疑。 “所以沈先生,您到底在‘关心’我什么?” 沈倾山抬手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在宁执青的警备里,打开了盒子。 宁执青看着里面的一只注射器,还有另外保存在蓝色玻璃小瓶里的液体,挑眉。 “威尔逊上次给你注射的N-X,国内仪器无法检测。” 宁执青脸色微微凝重,再次打量着沈倾山的表情,她知道他没必要撒谎。 “这是解药?”她伸手拿出蓝色小瓶,神色莫名。 “商陆的试验版。” 宁执青了然,她之前也暗地去检查过,的确没有查出来。 这东西不流通,连解药都是临时研制,没想到那个威尔逊临死都想咬死她。 能让沈倾山都这么在意的毒,她更不会轻视。 商陆的能耐,她现在也有所了解。 宁执青再不废话,熟练消毒之后,抽取注射,整个过程快狠准。 直到沈倾山过来,一言不发给她微微出血的针口按上棉花。 宁执青平静道谢。 “沈先生这么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宁执青懒懒靠在沙发里,笑看着他。 “不怕这药让你死的更快?” 沈倾山弯下身,视线与一脸不以为意的宁执青持平。 “您从来不做多此一举的事,再说,你要我的命,轻而易举。” 她眼梢微扬,里面闪碎的光影有那么一刻,灼到了他眼里。 “在很多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比我以为的更信任沈先生。” 他没说话,只是宁执青敏锐察觉,他此时心情应该是不错的。 果然,他一只大掌缓缓锢住她后颈,摩挲流连。 宁执青安静乖巧,难得乖顺。 沈倾山又想到了之前娇养的狸花猫。 他微微眯起眼,指腹描过她柔媚的眉眼,气息却一再逼近,将额头与她的相抵,那一眼,看似穿透她,又像兀自失神。 “你昏迷时,商陆说你有很强的求生欲。” 宁执青一怔,不明白沈倾山说这话的用意。 “有求生欲,不是很正常?” “的确,很正常。” 他顺着她的话,在她看清他的言不由衷前,抬手捂住了她的眼。 “那我现在收取利息,是不是也算正常?” 下一刻,窒息深密的吻封压而来。 宁执青被锢着双手,腕间被精钢腕表搁的生疼。 她直觉沈倾山情绪急转直下,而这种转变,似乎还是因自己而起。 他掌心下的黑暗,带着湿热与颤,铺成一张她逃不开的网,深沉又窒息。 那一瞬间,她觉得那颤动几乎与彼此的心跳同频。 那一刹那,她诡异觉得,他在、害怕? 但那感觉快得像是错觉,她很快被裹挟在他的强势里。 喘息间,茶几上他的手机亮起,显示“霍妍微”的电话一直在响。 只是,再无人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