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要和离:太子他慌了》 第一章 我,要与太子和离! 农女要和离:太子他慌了 森森与火 本书由咪咕阅读(保底)(得间)授权掌阅科技电子版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 侵权必究 春来燕落风一渡,都城处处从艳浓。 大荣朝新立太子,本以为普天大喜日子清净,京都府衙却迎来不速客—— 鸣冤鼓被敲响,惊动府衙上下。 吓得太爷边跑向正堂边同师爷恼:“普天同庆她敲鼓,什么人来府衙找晦气?” 师爷额间也冒了汗:“她说她是太子妃,太子殿下的糟糠妻。” 太爷嗤笑一声只觉荒谬:“新东宫的糟糠妻?哪里来的下贱胚子?见太子新贵,也敢攀附?!” 公堂之中有女子独立。 她名唤云金霜,景州安县小浆村的养竹女。自云是太子流落民间时正媒嫡娶的糟糠妻,还有信物半月珏。 珏底刻着山盟誓:璟倾慕于霜,永世不分。 吓得府尹太爷手一抖,嘀嘀咕咕不敢信:“真是东宫字迹,你这女子要作甚?” 云金霜她挺直腰背眼真诚:“奴要与太子和离!” 一语震公堂,太爷的汗毛都耸立:“好一个大胆疯妇人,敢伪造太子笔迹攀附皇恩?” 云金霜跪地双眼红彤彤:“奴家是小浆村养竹女,与他青梅竹马。那时他还不是太子爷,入赘我云家是我夫君。谁知成亲两年后,他突然消失无影踪。奴家寻他三年多,惊闻他竟成新太子。怕他鲜花插在牛粪上,奴家不敢再高攀,只求太爷成全,让奴家与太子和离保平安。” 府尹太爷心生疑窦:谁家好女自比牛粪?她若是太子殿下的糟糠妻,太子眼光实在不咋地。 想起前世惨死状,云金霜也心慌慌:前世她也扯着东宫不肯放,虽被封为太子妃,却害了大哥惨死二哥坐牢,三哥的妻儿也失踪。自己被太子当刀使,处处冷落后坠崖而亡。京都的人心实在冷,这一世她绝不重蹈覆辙! 累了,累了。 她要将事情闹大再和离,让天下人都直到她和宋承璟有一段情,短时间内就没人敢动她性命。她再筹谋带着全家一起逃去塞北,至少陌上逍遥快活得很。 她怎知,府尹太爷吓得手直抖:新太子身份很敏感,本就是皇帝民间的私生子。若不是二殿下作死谋逆,前东宫以命相拼,老皇帝膝下再无子,良亲王又想过继世子图谋皇位,哪儿能轮到宋承璟这私生儿一跃飞天变太子? 云金霜喋喋不休不惧怕:“我们两小无猜一同长大,若太爷不信可派人去查。宋承璟爱吃甜,不喜辣,大腿根有块云形红色胎记……” “别别别!” 太爷吓得一激灵:“你闭嘴!” 怕她再说更荒唐,谁敢看太子大腿根是不是有胎记? 外头却有人不信,看热闹的人群中,走出一华服女子:“下贱胚子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给东宫提鞋你都不配!” 云金霜认出她乃前世死对头刑部侍郎之女周喜珊,曾跪求东宫收了她不成,四处污蔑自己善妒无所出。 于是云金霜挑眉嗤笑:“不巧,我没给东宫提过鞋,倒是成婚那日他宋承璟为我提鞋抬轿又弯腰。” 一句话气哭周喜珊:“你怎敢如此折辱东宫?” 云金霜怕什么周喜珊?语气更挑衅:“我们青梅竹马,郎情妾意,是他乐意。” 周喜珊脸色骤变,府尹太爷瞠目结舌。 若不是门口衙役拦着不让进,周喜珊定是上前要揍云金霜。 京都府门口霎时乱成一团吵闹不砍,直到有人大喊一声“太子到”! 第二章 俊俏的郎君都负心 云金霜起身理衣衫。 又见宋承璟那冤家剑眉星目俏容颜,云金霜却想起前世死状仍后怕:娘说得对,俊俏的郎君都负心。 宋承璟冷眸上前眼中生厌:“云金霜,你闹什么?” 周围众人皆惊讶:太子真认识这农家女!? 果然太子银龙黑袍更威严,她心头委屈不敢言:重活一世,怎么还是你凶我? 可想到前世的惨状,云金霜还是鼓起勇气叉起腰,大胆道:“宋承璟,我来找你和离!” 身后府尹倒吸冷气:“大胆妇人,竟敢对太子大不敬!” 宋承璟微微挑起眉,挥手让府尹别吵嚷。 他走近云金霜低下头,森冷声中带不解:“你凭什么与本宫提和离?” 云金霜的心里竟没了底,硬着头皮解释:“当初……我三位兄长逼你入赘。如今你贵为太子,民女不敢再攀扯。” 宋承璟眼底越发生疑:“欲擒故纵!你想要什么就直说。” 他果然以为自己是有所图? 云金霜的心底仿佛蒙了一层寒霜:“若不然,我再退一步。你是太子,休妻说出去也好听。只是补偿不能少,你得给我钱。” “荒谬。” 宋承璟手指微动,勾起云金霜的下巴:“你是在京都府衙,讹诈本宫?” 讹诈太子是什么罪? 云金霜满目壮烈抬起头:“我那五年好光景,换点儿钱财您也不亏吧?和离了还能再平嫁,被休了只怕没人要,我吃亏得多。” 这巧言善辩,叫宋承璟眼底晦暗不可明:“三年未见,你越发厚颜无耻,只想钱财。” 云金霜笃定决心不退缩:“骂就骂吧,你写休书,再给我一箱黄金,咱们就算两清了。” 下一刻,宋承璟竟拂袖转身,怒喝一声:“来人!将她给我绑起来!” 云金霜心生绝望,再退一步:“要不然黄金换白银?我不上当你不吃亏?” 宋承璟额间青筋隐隐现,声音沉沉怒意浓:“云金霜,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完了,上一世入京好歹活了三年三个月零三天,这一世三个时辰就没了? 只听他一声令下:“将她送入东宫,本宫亲自决断。” 连府尹都不敢再阻拦:太子竟没否认此女身份?! 被五花大绑丢进马车,云金霜忍不住翻腾抬眸看太子:“京都就是好,你的马车都比咱家寝室大。太子爷,一箱白银换休书,让我远走高飞你不亏。” 宋承璟冷漠如冰:“你毕竟救过本宫命,我知恩要报。” 上一世,他从未说过要报恩,被云家几个哥哥逼迫娶了云金霜,他不恨云家都算大度。 云金霜讨好一笑,伸出两根手指:“那恩情……算你两箱白银?” “砰——” 可马车不知撞了谁,突然发出巨响又颠簸。 云金霜被五花大绑动不得,眼睁睁看自己往宋承璟怀里撞—— 嗯,还是那么温暖。 还是那个味道。 若不是冤家两世,她是真喜欢这男人又香又俊俏! 宋承璟脸色骤变轻轻推,又看到云金霜手被绑着,脑袋就要往窗上撞。 还是忍不住拉扯绳子将她身体带回,免得一会儿撞到了头脑又要哭喊,和从前一般吵闹,还不是惹得他满心厌倦? “多谢!” 云金霜在他怀里蹭了蹭,勉强坐直才发现马车停在了路中间。 第三章 奴家求太子做做主 “大胆!” 外头侍卫怒喊:“什么人,竟敢拦东宫车驾?” 只听一女子娇娇柔柔哭泣声:“奴家求太子殿下做主,为奴家洗冤!奴家京郊卖花李氏女,夜半误入韩家却被韩少羞辱。韩家还杀害家中老爹爹,逼迫民女做妾室。听闻太子新气象,朝中风气皆肃清。只求太子做个主,为奴家与爹爹讨公道。” 这哭腔动人,声音耳熟。 吓得云金霜一激灵:上一世她同情卖花李氏女,又想利用她博个善良贤德的好名声。所以将她带回东宫金贵养,为她解忧排难,逼迫宋承璟处置韩家。 谁知闹到三司开堂那一日,这李氏女竟反咬一口。说东宫想利用韩家杀鸡儆猴,威慑其他不满太子的朝臣。其实韩家从没招惹,她都是被云金霜这位太子妃所迫。 惹得御史纷纷参奏,宋承璟被禁足一月还削了手中权柄。李氏女却处处告状说宋承璟强要了她,铁了心要攀东宫。 这一世…… 看到宋承璟要掀车帘,云金霜扭着身子压住他:“你堂堂东宫太子,何必去管一个民女撒泼?” 宋承璟又沉了脸:“撒泼之人,好似是你。” 该死的冤家不要脸,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好好,他要送死她不管,又扭着身子远离了他:“行,太子殿下爱管谁就管谁。但你得先与我和离,千万不要连累我。” 宋承璟看她虽被绑,竟还能灵活躲去车角。 忍下眼底几分笑,声音仍冷冰冰吩咐外头侍卫:“将她带回东宫,由云氏查问。” 东宫还有个云氏? 云金霜呆愣半晌后,才对上冤家嗤笑相。 拒绝之话未说出口,马车已再行上路。 她不知宋承璟是何意:“我来找你和离,你要让我审案?” 宋承璟却不明言,话题转得快:“三年未见,兄长们如何?” 拜你所赐! 云金霜白眼翻到天上去:“还活着。” 宋承璟修长的手指扯了扯绑着云金霜的绳子绳,将她的身体拉近自己:“李氏之事若你办妥,本宫便赏你一封和离书,黄金万两你要不要?” “要要要!” 云金霜眼冒金光满心喜:“太子放心,我必定将她打发走!” 宋承璟又推开云金霜:“本宫很忙,你自行处置。” —— 好容易等到了东宫松了绑,宋承璟进了书房锁了门,厅中李氏女又哭破了天。 她跪在地上不肯起,指着柱子红了眼:“若太子不能帮奴家,奴愿一头撞死在东宫。” “别别别!” 云金霜不惯着她:“这柱子的粉刷掺了金漆,贵重的很,染了血不好打理。” 一旁管家侧目疑:小小农女,竟知蛟龙柱掺金漆? 李氏女诧异看向云金霜:“我一家性命都没了,你还顾着金漆会脏?你是什么人?我要见太子!” 云金霜:对啊,我是谁?算不得太子妃? 她挠挠头,还得硬给自己身份:“我是……太子殿下的民间妻。为你做主这件事,你有什么不服?” “民间妻?”李氏女眼底生出不屑来,“只怕身份还不如我,你能为我做什么主?” 云金霜这暴脾气! 指着朱门对管家道:“管家,送客!京都官员那么多,你去大显神通找他们!” 谁知李氏女竟跳起身,气得双眼红彤彤:“我不与你说,我要亲自见太子。” 第四章 这圈套下得不高级 云金霜嗤笑,前世她是好脾气,这一世可不能被人随便摆脸色:“你什么身份要见太子?当街拦车已是以下犯上,没打你三十大板就是恩赏。” 李氏女手足无措,语气苍白:“难道他身为太子,不该为百姓的冤屈做主?” 云金霜冷笑看穿她心思:“大荣朝中无数官,能为百姓冤屈做主的,难不成只有太子一人?又没人把你赶出去,你心里头慌什么?” 她坐在正厅太师椅,恍然想起前世也如此。 只是前世她穿金戴银,今日她只想逃离。 该死的宋承璟,为什么不早早欠了和离书,她好逍遥快活去? 云金霜耐着性子问李氏女:“发生了什么你就说,若不想我来断案,身后就是大门你赶紧走。左右太子你是见不到了,要不要我给你做主你看着办!” 李氏好不容易进来东宫,只能跪地又哭泣:“昨夜子时彩鹊舫中,奴家被礼部侍郎之子韩家大少韩文章侵犯。天明时分要报官,韩家却遣人来府殴打小女父兄威胁小女不得乱说。爹爹不堪重打,命丧黄泉。兄长至今重伤在床,无人为小女做主!只好冒险来东宫,求求太子帮帮小女!” “等等!”云金霜听出几分端倪,“你之前跪在街上的时候说,你自个儿夜半误入韩家门,这会儿就成了彩鹊舫?” “奴家不敢撒谎!”李氏女慌了神,“是先去韩府,再去彩鹊舫。” 反正云金霜不相信:“良家女子时去画舫?” 李氏女低头一副垂泪样:“去送花儿。韩文章为花魁买了花儿,非得夜半送去讨欢心。” 云金霜嗤笑一声又问她:“你父兄呢?要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半夜去送花?” 李氏女愣了半晌才敢答:“兄长照拂嫂嫂身孕,父亲风寒病重在床。家中只有小女能行,为了生计只能如此。难道贵族如此欺辱平民,还是小女之错?” 云金霜顺手拿起一旁茶盏,下口才觉得苦。 太子冤家脾性怪,虽喜甜食,又偏爱苦茶。 她随手将茶盏砸向李氏女,怒意渐升:“你李家除了父兄外,还有两个男长工。他们夜半无事可做,一人在喝酒一人去刷牌,却让你这女子去送花?” 茶盏猝不及防碎了一地,吓得管家捂嘴道:“糟了!太子爷最爱的粉景瓷!” 云金霜:不错我就是故意的,早看这杯子不顺眼,他不高兴我才安心。 李氏女心中嘀咕云金霜怎知她家中还有长工?她越发大声遮掩:“他们昨日都有事不行吗?” “行!” 云金霜懒得多废话,站起身指韩府方向:“为了公平正义不偏袒,你得证明昨夜韩文章的确轻薄了你。证人证物有多少?他身上可有什么显眼处?若你再说不出,便是诬告韩家,我定将你押送官府打板子。” 李氏女懵了:“你不应该直接去调查韩家吗?” 上一世,云金霜就是如此作为。以为自己替天行道,谁知正踏入陷阱。 她耸耸肩膀摆摆手:“若你说不出,只能府衙见。” 李氏女终于停了鬼哭又狼嚎,阴沉着脸转身离去。 云金霜正以为她知难而退放弃了控告,谁知外头突然传来惊呼声:“啊——从东宫跑出来的女人撞柱自尽了!” 第五章 套中还有连环套? 该死!这李氏女这么豁得出去?! 云金霜匆匆跑出门,只见东宫府门前,李氏女满头鲜血已断了气,围观人直指东宫害人命。 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李氏女的娘,抱着尸首痛哭嚎:“来人啊!快看看!东宫害了我女儿,太子残暴又嗜血!” 原来是个连环套。 管家慌了神,回头找来宋承璟。 太子走到前门口,却见云金霜叉腰毫无惧怕意:“李氏你说东宫残暴,可有证据?敢不敢京都府尹走一趟,咱们公堂对峙说清楚?” 管家慌张又害怕:“太子爷,这女子胆子也忒大了。他们下了陷阱套,难道真去京都府往里跳?” 此间还未有决断,那头宫中已来人。 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禄公公,趾高气昂宣旨意:“皇上听闻东宫门前出血案,来传召诸位入宫辨是非。” 他还特意走向宋承璟,皱着眉头低声提醒:“皇上正在气头上,殿下记得要服软。尤其一些无关的女子,尽快处理好。” 云金霜也将这话听进了耳朵里,本来还想做个好事把事情帮到底。 既然不需要她,她转头就要跑:“太子殿下事情忙,民女还是先回客栈等您消息吧。休书和银两可不能少,民女保证拿到东西就离开,永不踏入京都一步!” 她还理直气壮? 云金霜正欲走,却被宋承璟擒住手腕动弹不得。 宋承璟的声音恼:“惹了事就要跑?与我一同入宫见父皇。” 命令的语气和威压,让云金霜终于意识到害怕。 宋承璟将她推向管家不容置喙:“教她宫中规矩。” 云金霜:上一世练了千百遍,我还用你来教我?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宫中去,路上李氏娘哭天喊地,恨不得人人都知是太子杀了她女儿。 云金霜学规矩却懒洋洋,急得管家满头汗。 不曾想入了金銮殿,云金霜规矩礼仪没半点儿错,甚至挺腰抬头比世家女还端庄。 余光瞥见韩家人已被召入宫中站在一旁,就知此事还有圈套。 皇帝白了两边鬓,不正眼一看宋承璟,直接将奏折扔向他:“混账!御史参奏你草菅人命当众杀人,你这太子做得半点儿不如东儿!” 东儿是前太子小名讳,皇帝老儿是又要利用宋承璟,又要嫌弃宋承璟。 “咦?” 云金霜大着胆子生疑虑:“李氏女撞柱不过一盏茶,御史台参奏就送上呈。他们的消息可真灵通,写奏折的速度也实在快。做个御史可惜了,不如去书局抄录才不枉费这般才能。” 皇帝老儿愣了愣,眼神终于生缓和:“太子你说,怎么回事?” 宋承璟还未开口,李氏娘跪下又发抖:“求皇上做主。我家女儿李秀秀,昨夜被东宫掳走无音讯。夜半东宫来家中逼迫一家与秀秀一同作证,要污蔑韩家欺辱秀秀。我家老爷不同意,东宫的人就杀了他。今日我去东宫寻秀秀,却见她被逼迫自尽撞柱亡。我可怜的女儿才十八,太子殿下好狠的心!” 连韩家也上前一副委屈样:“知道太子殿下一向不喜我们韩家,可朝中政务各抒己见,何必为难一个民女害人一家性命?” 皇上偏听偏信皱眉沉了脸:“太子,你放肆!” 宋承璟只站在原地不说话,急得云金霜想上去骂他是蠢货。 第六章 小小农女你算什么? “皇上!” 她忍不住再次大胆开了口:“民女能证明,李氏在说谎。她们与韩家早串通好,只为对付太子骗圣上。” 李氏娘急急上前打断她:“人证物证全都在,你凭什么说我们在说谎?我丈夫女儿都死了,剩我孤身一人,我串通韩家还有什么好处?” 连韩家也上前威胁云金霜:“你这小小农女忒大胆,说话要当心,可知道攀附太子,污蔑朝廷命官是什么罪?” 韩家人上下打量云金霜,看她布衣简服好欺负:“来人,将这莫名其妙的民女拉出去责打三十以儆效尤。” 云金霜:又是三十?能不能有点儿别的数? 周围侍卫还没来,宋承璟先挡在她面前,冷冰冰看向韩家人:“不如听她说完话?” 他又回头威胁云金霜:“你最好拿出证据来,否则本宫也保不住你。” 笑话,谁会指望杀人之人来保命? 韩家人不屑一顾:“太子殿下,此处并非戏台,你与这女子演什么戏都是拖时间。不如早早认了错,自请废除东宫之位,给百姓们和朝臣们一个交代。” 皇上的眼底也寒冰现,他从不信宋承璟有能力:被迫立宋承璟为太子,也只是不想过继良亲王的儿子,将江山拱手相让! 云金霜却转过身,眼神掠过韩家人,露出俾睨天下之气势:“若我能拿出证据来,你们韩家又该如何?” 韩家人面面相觑,并不将云金霜放眼中:“小小民女懂什么?若真有证据,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没有证据,将你大卸八块也不为过。” 云金霜先指李氏娘:“若我有证据,你们就将李氏赶出境,敢污蔑太子流放千里如何?” 皇帝眼底阴沉沉:“朕准了。” 云金霜又看韩家气势压:“韩家人跪在殿前十二个时辰给太子认错,还要退出朝堂。你们可敢答应?” “有何不敢?” 韩家人压根不信她一个农女有什么本事:“若你拿不出证据,就将你送去军中做女奴,太子必写罪己诏。” 万万不可!她怎能再和宋承璟牵扯,云金霜想法子要拒绝。何况罪己诏一出,他性命堪忧。 “好!” 谁知宋承璟上前拉过她,点头应下这赌约:“如你们所言。” 蠢男人,就不怕自己害了他? 皇帝眯眼沉思开口问:“证据在何处?” 云金霜回头看管家:“东宫门口来去的人那么多,会有人证明李氏出门见过一个人,是那人威胁她撞了柱。” 韩家嗤笑一声:“谁知不是你们找的人?这证据不足你乱攀咬。” 云金霜又直指躺在白布的李氏女:“她缝在鞋底有一封密信,是你们韩家秘密送到李家。她大概想带信保平安,结果还是丢了性命。” 上一世,等她发现鞋中有信为时已晚。韩家已经污蔑太子得了势。后云金霜怒极之下将李氏投了井,韩家又四处传言她这太子妃草菅人命狠辣无比。 禄公公亲自脱下李氏女的鞋,拆鞋底果然见油纸封了一封信。 他双手呈到皇帝眼前,皇帝越看脸色越难看。 看完信,皇帝砸了茶盏又踢翻了凳子。 他眼神凌厉质问宋承璟:“你身为东宫太子不作为,可知错?” 云金霜心头慌了神:难道这一世事情有变化,证据又成了新圈套? 第七章 老狐狸生了小狐狸 却见宋承璟似乎早已成习惯,语气淡然:“儿臣不知,请父皇明言。” 蠢男人!有史以来最憋屈的太子非他莫属。 他示弱,皇帝越发凌厉:“身为太子,你当顾国本,懂政事。却让这些平头百姓打上门,难道你不知知人善用去京都府?” 众人愣:旁人要找他麻烦,这也能算错? 云金霜却早习惯,这老皇帝心中念着前太子,处处看宋承璟不顺眼。奈何他又没办法,眼下只有宋承璟一个儿还堪用,对他又爱又嫌心口不一是常态。 众目睽睽注视下,老皇帝转头看韩家:“你们……就算是要磋磨太子,也不可行为太过。更不可辱没皇家颜面,韩家可知罪?” 这语气态度,不如方才训斥宋承璟的半点儿凶。 韩家也听出端倪,连忙松了一口气:“微臣知错,只怕太子不如前东宫,这才处处想着磋磨他。不曾想李氏花娘这般大胆自己做主想攀附太子,还请皇上息怒。” “也好。”皇上端起新茶盏,竟还夸赞起韩家,“太子的性子的确不稳。这件事罚你们韩氏半年俸,记得择日登门东宫给太子道歉。” 大荒谬! 越看太子越像受气包。反正都要和离了,云金霜决定豁出去再帮他一次! 韩家还未谢君恩,云金霜就再度上前一步。 她冷眸冷言问皇帝:“第一,李氏女当街拦东宫,明明周围百姓都看到。如今却说无人证,请问谁在京中如此大胆,只手遮天到这地步?” 老皇帝眸色一凛。 云金霜有条不紊:“第二,东宫不过刚出事,为何韩家就已先一步恶人入宫告状来,反而让太子成了被动方?京中消息传得快,又是谁人做主比您还厉害?” 老皇帝眼底阴沉,自知并非消息传太快之缘故。 在众人不解她一个农女怎有如此气魄,敢于大殿质问皇帝时。 云金霜还有话要说:“最后还有个问题,命案本归京都府,谁允了此事越级直接见圣上您?是否有人把持上下蒙蔽圣听抨击太子?还请皇上明察给个公道!” 字字句句有条有理,韩家张口也无可辩解。 老皇帝意识到自己被戏耍,有人利用他对太子的不喜想作恶。 于是他发了脾气重责韩家,夺韩家职位,贬韩家名分。 又重处李氏一家,看似为东宫撑腰。 最后才想起云金霜,疑惑问她:“你……又是何人?为何太子都没开口,你却替他说了这么多?” 哦豁,糟糕! 云金霜忘了自己早不是做了三年的太子妃。 难不成要和老皇帝说,她只是个热心百姓? 云金霜正一筹莫展,宋承璟已上前一步。 他神色坦然:“回禀父皇,她是儿臣的妻,也是儿臣的太子妃。” 云金霜瞪大眼张大嘴,心中骇然又惊怕:这男人只怕是疯了?说好的和离这就招供了? 老皇帝并不意外,冷冰冰看云金霜:“朕还以为,太子早就将此女处置好。” 难不成再见他,自己也变成个蠢女人? 老皇帝要立太子,祖宗八辈早查好。怎会不知他们成了婚,老狐狸装糊涂! 宋承璟又抱拳认错:“儿臣知错,定会料理此事,请父皇放心。” 上一世也是这窝囊样,私下谁也没他狠辣,小狐狸比老狐狸毒。 第八章 丫鬟也敢瞧不起我? 可惜这一世她要走,看不到老皇帝最后的凄惨样。 “嗯。” 难得老皇帝没为难,疲惫一般地挥挥手:“下去吧。你这太子要好好做,别让旁人再拿把柄。” —— 再回东宫时,日暮昏色浓。 东宫大门口,云金霜不肯进:“你写和离书我签字,黄金万两不能少。” 宋承璟却不相信:“你铁了心要和离,今日父皇跟前儿又何必帮本宫?不怕惹怒父皇掉脑袋?” 他果真瞧不上她,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只是习惯当三年的太子妃? 云金霜别过头硬解释:“你我还未和离,你那般窝囊我瞧不上。万一我今儿死了,你必定心有愧疚。在我死后,会多护着我家里人,我也不亏。” 宋承璟疑惑盯着云金霜,好似从不认识她这模样。 从前痴缠不休的女人哪儿去了? 他沉吟片刻才敛了眸中疑惑:“其实你不必强出头,我能对付韩家。” 人前示弱,人后重拳出击,的确是他行事风。 云金霜撇嘴对他伸手要:“算我自作多情乱招惹,给我银钱我去客栈。” 宋承璟回头伸手拉她去:“夜深了,明日再议。” 她坚持:“我不住东宫,去客栈!” 上一世,她找到东宫就撒泼,求名求分只得冷庭院。 这一世,去市井街坊有人气,再点两个小官人来唱曲。 宋承璟手中使力眼底又阴沉:“你闹得人尽皆知,难道还想夜半遇袭,明日本宫只见你尸首?” 他吩咐管家备好房:“将她带去鎏金阁。” 鎏金阁啊鎏金阁。 云金霜甩开宋承璟,手腕生疼心中生恨。 上一世她争破了头也想住距离他书房最近的鎏金阁,只为夜夜能看到他的那盏烛火,却被安置在东宫角落的春神院,空空冷冷三年多。 此刻不费吹灰之力进入鎏金阁,心中无欢喜,只有可悲可笑。 院中仍奢靡,处处旧日痕。 云金霜肚子饿得咕咕叫,叫来丫鬟想吃肉。 却见熟悉一面容,竟是上一世伺候她的贴身丫鬟名叫依柳。 若非她上一世叛了自己露了行踪,又怎会让她落入悬崖丢性命? 此刻见依柳一边进门,一边嘀咕:“真倒霉!好好的东宫,不知从哪儿跑来个劳什子的村野女子,还要我来伺候。” 上一世她也如此,云金霜为了讨好不仅日日对她一个丫鬟嘘寒问暖,甚至给她连涨月例,放了许多权柄。 换来背叛是她蠢,她早该看清此人模样。 云金霜走向依柳皮笑肉不笑:“伺候我,你还委屈了不成?” 依柳斜眼瞪着云金霜,半点儿不怕的模样:“东宫何等尊贵的地方?我曾伺候正经的太子妃,世家贵女岂是你一个农女可比?你这貌若无盐,不知礼数的乡野村妇休撒野,最好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好好好。 竟敢说她长得丑? 巴掌落在依柳脸上时,云金霜气势十足:“我住在这一天,就是你一日的主子。妄议主子容貌丑,我看你是胆大包天!” 依柳惊讶又慌张,脸颊火辣辣地疼:“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打我?我可是这院子里的大丫鬟。” “啪!” 云金霜又是一巴掌,打得依柳嘴眼歪:“你也说了是丫鬟,自该照顾我这贵客。若不服,你告状去。” “吵什么闹什么?” 云金霜还未料理好,外头又来一人声。 是个模样威严的老嬷嬷,依柳见她就告状来:“金嬷嬷,救命啊!此人胆大包天敢打我!” 真是冤家路窄又见面。 第九章 立威在此没商量 上一世,金嬷嬷伙同二嫂撺掇处处闹事丢东宫的脸,让她惨遭人人嫌。 这一世,不等金嬷嬷进门来,云金霜已脱下鞋往她脸上丢:“东宫的奴才是这般不懂规矩?” 金嬷嬷本是要给依柳撑腰,却猝不及防被鞋底子狠狠打在脸颊即刻出了个通红的鞋底印! 如此屈辱她怎能忍? “来人啊!”她大喊大叫指云金霜,“将这农门泼妇丢出去!再责打三十教她规矩。” 外头的小厮面面相觑,谁敢招惹正在脱另一只鞋的云金霜? 毫无意外,另一只鞋又砸向了金嬷嬷的脸颊上。 气得她又羞又愤浑身颤:“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农家女妄想攀附太子飞上指头做凤凰。贱人做梦!皇上早意属南宫家的大小姐为太子妃。你这贱妇还敢招惹攀扯殴打东宫侍奉,我今日非要让你知道厉害!” 她也脱了鞋,冲向云金霜像头愤怒的野猪。 可惜她身材庞大又笨拙,云金霜灵巧躲闪她连皮都没碰到,自己却脚下一绊倒一头栽在云金霜身后的白玉台上! 白玉台上染了血,丁零当啷碎一地。 金嬷嬷额头肿了大血包,坐在地上“哎呦哎呦”嚎叫起来。 云金霜懒得理她,对外头勾勾手指更兴奋:“还有谁?” 小厮丫鬟都不敢进,都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还好总管及时到,看一地狼藉他拍腿道:“祖宗姑奶奶,您怎么京都府闹完东宫闹?” 云金霜跺脚叉腰绝不认:“不是我要闹,你们东宫的奴才骂我泼妇又贱人。我还没与太子和离,名义上也是主子吧?她们不尊我,难道我还不能打?” 总管恶狠狠地瞪了金嬷嬷与依柳,双手奉上云金霜的鞋:“是老奴管教不严招待不周,这就给您换奴才。” 吓得依柳金嬷嬷低了头,心中嘀咕她到底是谁? 云金霜穿了鞋才笑眯眯道:“她们以下犯上,就这么算了?” 总管还想息事宁人:“您打也打了,还想怎么罚?” 云金霜刚穿的鞋,又举在手:“按照东宫规矩,对贵客以下犯上,口出污言,该当鞭笞三十,而后发配庄子上做苦役,不得再回京。” 总管心中也骇然:规矩条陈列东宫,她怎么知道得比自己还清楚? 看她手中举鞋,又看看金嬷嬷脸颊的鞋底印,总管“投降”:“是是是,都听您的。” 小厮拉扯依柳往外走,依柳似还不甘心:“你这贱人泼妇!粗鄙无礼,等太子妃入主东宫,有你好看!呜呜——” 自有人堵她的嘴,云金霜穿上鞋,再笑眯眯地问总管:“那位南宫姑娘,是新太子妃?他们何时大婚?不会耽误我与宋承璟和离吧?” 总管的额头汗涔涔:“皇上还没有定夺。您先休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老奴。” 云金霜就不客气了:“我要吃八宝丸子面,再来两个开胃小菜。对了,伺候的人要春夜,办妥之前别再来烦我。” “春夜?” 管家听着这像是个人名:“春夜是谁?” 云金霜的白眼翻到天上去:“不是我说你这个管家,府中有什么人你不知道?春夜她是个小丫鬟,如今……应当在花圃做苦工。我只要她一人伺候,你速速去办。” 上一世到最后,她身边只剩春夜一人忠心耿耿。却被陷害背了黑锅,为她拼了性命惨死。 第十章 她竟然敢对本宫锁门? 这一世,她要黄金万两,再带走春夜,不过分吧? 管家出门后带着狐疑去了花园。 真找到春夜,他挠头又嘀咕:“这位刚到京都未一日,竟熟知东宫各项事,连这小丫鬟的名字都知道?只怕是太子爷早有心,他们偷偷私会了许多回。是太子心尖尖上的宠爱人,惹不得啊惹不得!” —— 熟悉的院子熟悉的桌,熟悉的床榻她终于睡到! 云金霜吃了饭,赏了春夜,大大咧咧躺床上,没多久就入梦乡。 待到宋承璟想起她,已是夜半子时天色如墨。 看院中灯火皆熄灭,宋承璟额角深深跳两下:“她睡了?” 管事良忠上前小心回:“是,一个时辰前就熄了烛火。殿下有事,不如明日再来?” “呵!” 宋承璟冷笑声音寒如冰:“闹了一整日,她倒睡得着?” 他推门想入却被挡,额间青筋更凸起:“她锁了门?!” 他回头,不可思议盯良忠:“这是本宫的东宫,她竟敢锁门?难不成本宫没见过她睡觉的样子?” 良忠冷汗淋漓:“大抵是……夜深怕黑?” 宋承璟咬牙森森道:“云金霜,天不怕地不怕。从前她日日求着本宫同她睡,如今这欲擒故纵的把戏,本宫不上当!” 他转身负手愤然离。 良忠跟在他身后抚胸口:这是我能听的? 云金霜日上三竿才睡醒,春夜适时端了热水进门:“夫人,良管家早上来过一趟,说是太子殿下今日要陪太后娘娘念经整日,您不必等他。” 云金霜点头不犹豫:“那他和离书和黄金都备好了吧?也不必见他,我签字画押然后拿东西走人就是。” 春夜不解:“奴婢不曾听说这消息,殿下……要与您和离?” 这男人,怎么一封和离还磨叽? 春夜小心翼翼继续道:“还有一事,说是您娘家的哥嫂来了,良管家让您睡醒去前厅。” 云金霜汗毛忽炸立:临行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兄嫂们在家等消息,万万不可来京都。 为何又如上一世,他们这样跟来想找死? 匆匆到正厅,就听到二嫂羊氏一如既往的聒噪声。 她待云金霜,从来处处不满意:“咱们这位妹妹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当年捡了那位相公逼人家成亲。如今人家是太子,她却傻到要和离。还不让我们入京来,咱家什么时候轮到她做这么大的主了?” 二哥云铁风坐立不安训斥羊氏:“你从前说人家白面书生吃软饭,如今又要来巴结东宫也太两面三刀了吧?咱们还是别给妹妹惹事了,回去好不好?” “窝囊废!” 羊氏恼,扯着云铁风不撒手:“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咱们就是要留在京中做人上人!再说了,我嫁你七年无所出,京中名医众多你难道不想看看身体,早日给你云家传宗接代?” 云铁风沉默叹息不敢言:生不了娃,是他心中最大的痛。 云金霜想起上一世,二哥惨死牢狱时,还处处念着自己的好。 她深吸气,鼓劲上前质问道:“让你们在家等着我,怎么也跑到京都来?别做那些白日梦,攀附太子没好下场。” 羊氏压根不听她:“你这太子妃这么没信心?咱们云家养他多年是恩 情,难道他能不报恩?” 第十一章 二哥你可真窝囊 从前她也是如此,撺掇云金霜处处争。 没理会羊氏,云金霜拉起二哥的手:“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等我和离后,拿了钱,带你们去塞外。咱们一家人安稳过日子,图个团圆安康就好。” 云铁风想点头,却踟蹰不安看羊氏。 羊氏撇嘴不高兴:“你们云家的人都这么没出息!塞外苦寒哪儿比得上东宫奢华?这太子妃你必须得做!” 她拍案定夺,做出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打死我也不回去!我与你哥哥昨儿才买了京都的院子住,要将全家人都接过来。” 还是晚了? 云金霜心底沉又沉,质问二哥:“你们跟着我来了京都,还瞒着我买了院子?” 上一世,他们买了院子惹大祸,害得宋承璟被弹劾还丢了节制商会之权。 云铁风低头不敢看妹妹,羊氏得意洋洋不遮掩:“我还以为京都的院子要掏空家底。没想到宅行的人识大体,知道我们乃太子缘亲没收钱,送我们一套大宅就在最繁华的永宁街。院子我都收下了,这太子妃你必须做!” 好好好! 云金霜怒视云铁风:“哥哥嫂嫂好本事,与我前后脚入京也不告诉我。你们当旁人送了院子是给脸面?你以为旁人没有所图?你们要害死太子害死我不成?” “妹妹这是什么话?” 云铁风也慌了神:“那院子的确不该收,但若有麻烦,我今日就去给钱便是。你嫂嫂也是为了全家能来京都,做事冲动了些,她没有坏心眼。” 上一世怎不知,自己这二哥是蠢还是贪? 云金霜旋即冷了脸:“哥哥也觉得,那院子不能退?非要留在京中贴脸面?” “不能退!”羊氏挡在前头,不解凝视云金霜,“妹妹泽呢么非要将太子妃之位往外推?院子已经收下了,房契地契也过了主,家里是我当家做主,我说不退就不退!” 她回头责怪云铁风:“你瞧瞧,你们爹娘死的早。兄弟三人倾尽全力养妹妹就养出个这么白眼狼?她自己在京都吃香喝辣不用愁,却要将咱们送到塞外吃风喝沙?” “不许这么说妹妹。”云铁风是个妻管严,只敢为云金霜低声皱眉争一争,“太子妃不是那么好做的,也许妹妹自有成算,我们的确不该私自入京买院子。” 哥哥如此窝囊样,云金霜心中生悲凉。 管家也不合时宜从后来,客客气气迎人笑:“备好了饭菜席面,各位移步花厅先吃些吧?多谢诸位在殿下流落民间时处处帮助,我们自该盛情款待。” —— 晚间宋承璟回到东宫瞧见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桌席上羊氏已经吃醉了酒,正畅想未来的“好时光”:“哈哈哈,我如今也成了太子的二嫂,日后便是皇帝的二嫂。我看谁还敢小瞧我成婚之后无所出,我要在京都横着走!” 云铁风举着酒壶坐角落,低头好像在神游。 桌上却不见云金霜,管家说她在后堂。 宋承璟行至后堂见到她,发觉她正咬着指尖来回踱步。 成婚毕竟也五年,他了解云金霜这动作是何意,径直朝着她走去:“在为何事发愁?” 男人的声音不似平日冰冷,云金霜抬眸一笑眼底带了讨好:“我二嫂好像,惹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宋承璟:“……” 第十二章 送个宅院能丢江山? 墨色夜空溶溶月,暖黄宫灯密密谈。 醉酒人在细细呓,诉谁心底重重愁。 直至夜色深重时,管家良忠一边瞧着着人将喝醉了的云铁风和羊氏抬回厢房,一边看着鎏金阁的烛光仍旧耀眼,嘴角才噙了一抹暧昧之笑:“这位太子妃,果然是殿下的心头宠。” 烛火天明才将息,宋承璟眼下乌青打开了门:“良忠!换衣,上朝。” 良忠瞥见屋内云金霜正躺下,小心提醒宋承璟:“殿下,虽说您与夫人三年未见情真意切,还请稍稍节制注意身体。” 换来的冷若冰霜如刀目光,良忠忙低头心中痴痴笑:年轻人,面皮薄! —— 昨夜为了和离的事,与宋承璟掰扯到天明。 云金霜的回笼觉还未睡够俩时辰,又被春夜叫醒:“夫人快起,宫中来信传夫人入御书房。” 来得这样快? 云金霜困顿起身揉眼睛:“还传了旁人没有?” 春夜忙伺候她洗漱梳妆:“还有您的二哥和二嫂。听闻还有京都商会之人和宅行的人,好似良亲王也还在宫中。” 这下睡意全无了。 云金霜穿了衣,梳了头,遮了黑眼圈不回头:“走,出门打仗!” 待到她至御书房,门前已有朝臣跪了一地。 其中宋承璟的心腹江大人看她的神色不友善:“你就是那位太子殿下在小浆村娶过的女子?你们无端入京闹出事,叫良亲王抓住了把柄,是要害死太子吗?” 云金霜对他抱拳诚恳道:“江大人别慌,太子可没那么容易被害死。我们和离之事成定局,您老只管镇守礼部侍郎位,安心辅佐他。” 她潇洒转头入御书房,留江大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怎知我是礼部侍郎?” “砰——” 云金霜刚入御书房,白玉茶盏就砸在她脚下! 还好她躲闪及时没伤到,却听上头老皇帝愤怒责备太子声:“混账!你入京才多久,就惹出了这许多污糟事?宅行说,你纵容家眷图享乐,逼迫宅行送地契,你好大的胆!” 啧啧啧,可惜了那上好的白玉没喝的茶。这老皇帝不知民间疾苦,怎么总爱扔东西暴殄天物? 良亲王站在一旁,看似劝说实则拱火:“皇兄别生气。他如今贵为太子,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小小一个宅院,难道还是什么大事?” “哼!” 老皇帝果然吃这套,眼中怒火越发盛:“小小一个宅院?今日宅院明日人命,后日这江山岂不是都要被他败光?” 宅院就宅院,扯什么江山? 良亲王眼色示意宅行齐掌柜:“齐掌柜,你说说看,究竟怎么回事?别冤枉了太子,又伤了皇上的心。” 齐掌柜上前跪地直喊冤:“回皇上,三日前云家夫妇找到宅行。说是想买个宅院在京都,他们要的宅院又大又奢华,小的自然喜不自胜。没成想到付账时,云夫人突然开口说,宅院该是小的送给他们,日后在京都定能护着小的。” 他抬眸看向羊氏时,眼底全都是惧怕:“京都是卧虎藏龙地,小的不敢再招惹。她告诉小的她是东宫的缘亲,太子殿下的二嫂嫂。还让小的四处去打听,说太子妃正在京都府告状择日就要入主东宫。” 老皇帝神色越发怒,齐掌柜火上再添油:“小的也听说京都府的事,知道太子曾娶妻。这才生了糊涂的心,在云夫人的威逼利诱下,只得应下她将宅院送给她。” “你胡说!” 羊氏还不知轻重,大声指责齐掌柜:“分明是你要巴结我,心甘情愿送给我。还说日后若有事,要让东宫护着你。” 第十三章 一群混账凑一堆 一直沉默的宋承璟,此刻也终于开口问:“齐掌柜,你当时既然都送了,为何现在又反悔?” 徒有其表的窝囊废,这不就等于承认了这事儿与他有关? 云金霜急得要跳脚,宋承璟眼神掠过却淡然。 齐掌柜急急解释不犹豫:“当时是小的贪心又害怕,一时没有想明白。后来仔细盘算那一套宅院千万两,小的不做亏心事,为何还需东宫庇佑?反观东宫这行径,更像是要骗走小人这一套五进五出的大宅院。这才舍了身后事,大着胆子来告状,求皇上为小人做个主。” 良亲王扼腕叹息:“太子啊,不是我说你。堂堂东宫要院子,出钱买下来就是了,何必抢人宅院砸人家饭碗?再说五进五出也太奢侈,我听闻你那糟糠妻有三位兄长。若一兄一套大宅院,齐掌柜不得倾家荡产?为人还是要留一线,不能仗势欺人坏了皇室名啊!” 云金霜:可真是一群混账凑一堆! 老皇帝沉了脸,又要责罚宋承璟:“东宫太子不作为,竟敢欺辱百姓。罚你去黄陵跪一月,好好反省你的错。这期间,你先将制衡商会之权交出来,朕实在不放心商会之人再听你。” “且慢!” 云金霜还是忍不住。 她想不明白,宋承璟怎么这么站得稳?张着嘴只吃饭,不辩解?也没看他把自己吃成个大胖子啊? 她走上掐死你,跪于地,膝盖凉凉却气势足:“皇上在惩罚太子前,是否该听听旁人的话?齐掌柜所言都是一面之词,万一是他要污蔑东宫呢?” 老皇帝眸色冷如冰:“又是你?你区区民妇,处处僭越。来人!将她拖出去责打三十板!” 狗皇帝,老狐狸,看样子知道太子是冤枉,也想借机敲打宋承璟! 云金霜后悔又做出头鸟。 没想到宋承璟突然挡在她身前。 他高大身姿,对老皇帝微微屈膝:“儿臣以为,夫人说的是。父皇就算要定儿臣的罪,也该听听旁人口中的真相。” 气势不比老皇帝差,老狐狸和小狐狸在对峙。 云金霜趁机问齐掌柜:“齐掌柜,我问你。你说是我兄长夫妇一同去宅行,我二哥可有说一句话?” 齐掌柜不知这话是何意,仔细回想后摇头:“没有,都是云夫人同我来交涉。云铁风甚至在我们说到一半就出了门,不知他究竟去了哪儿。” 云金霜笑着看向云铁风:“二哥你瞧,原来是个大误会。” 云铁风笃定了心思也上前,抱拳帮东宫解释:“回皇上,草民早就休了羊氏,她并非是草民的夫人,买院子也不是为了草民和妹妹。妹妹要与太子和离草民不放心,入京只想保护她。羊氏死皮赖脸要跟着,念在夫妻一场草民没拒绝。那一日羊氏说她要买房,草民只把她送去宅行就离开了。不知她竟贪婪恶毒到这地步,竟敢打着东宫的脸面要宅院。” 他叩下头格外诚恳:“是羊氏借着东宫之名想骗宅院,但与我们云家绝无任何干系。” “你……你在说什么?!” 羊氏惊得睁大了眼:“云铁风,你什么时候休了我?我为你们云家操持多年,你如今为了撇清关系,竟要休了我?!” 良亲王趁机冷笑落井下石:“出事之前,羊氏是你们家的顶梁柱,半边天。怎么出了事,就要一封休书撇清关系?看样子你们这云家,也皆是忘恩负义之徒!” 第十四章 早就休妻你闹什么? “王爷你好奇怪哦!” 云金霜抬眸直盯良亲王:“你打听得真清楚,好像和羊氏串通好。今日又恰好出现在此处,看着和齐掌柜也熟络。怎么太子出事你很高兴?巴不得皇上重罚东宫才好?” 老皇帝脸色阴沉眼犹豫。 良亲王眸色一凛心中骇:小瞧了这农女。 羊氏忘了规矩上前撕扯云铁风:“我要这宅子,还不是为了咱们家?现在出事了你要休了我,云铁风你不是男人!” 她坐在地上放声哭:“我不活了,我不同意你休了我!这事儿不能我一个人扛,你们云家绝不能休了我!” 殿前撒泼又打滚,她怕是古今第一人。 真丢人!上一世她也如此,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撒泼打滚让二哥受了好些屈辱。 “咳咳!” 云金霜打断羊氏哭喊声:“提醒你一句,这里是御书房,再撒泼打滚的话,只怕小命不保。” 羊氏的嚎声立刻停下来,云金霜伸出第二根手指:“再提醒你第二句。别乱攀扯我们家,休妻是来京之前的事,可不是因你惹祸才休了你。” 羊氏双眸生不解,云铁风将休书交给公公递送皇帝手里。 老皇帝看了休书才点头:“不错,休书乃是半月前的。说羊氏成婚七年不顾家,不孝公婆不送葬,不友善兄弟为人霸道。把持家业却不公正,对待晚辈也苛责。休书上还有云家族老的签章,不会是假。” “这怎么可能?!” 这一次,羊氏的惊呼是真心实意:“云铁风不可能休了我!我们夫妻七年他一向怕我。只怕是伪造的休书要冤枉我!” “呵——” 老皇帝冷笑,将休书丢在地板上:“要朕看,休书还要加上你贪慕虚荣招惹口舌,冒用身份惹是非。骗人骗到京都来,连东宫你都敢欺辱!” 羊氏跌跌撞撞去看休书,日期签字皆是半月前。还有村长邻里的证词附在背后,的确不假。 羊氏颤着手举起休书,回头质问云铁风:“你竟早想休了我?还瞒着我来京做什么?” 她不知,休书的确早备好。自云金霜重生那一日,就定了决心与她断联系。 可云铁风心中仍不舍,才按下休书与她保证。说只要羊氏不再惹祸,平平安安过一生。 羊氏没随着他心思,昨夜后堂中,云金霜与他深谈过。为了妹妹与家人,云铁风甩下心中情,丢下不舍意。喝了半夜酒,决定拿出这休书。 帮了太子,救了云家。 彻底定了羊氏“毛用身份,蒙骗欺君”之罪。 羊氏哭着喊着被拉下去,发配边军做流民。 良亲王皮笑肉不笑抱拳道:“太子真是好本事。恭喜你娶了个好夫人,可惜了是农女身份。” 农女怎么了? 云金霜还未开口骂,宋承璟先冷冷笑:“若王叔从今往后再不吃粮、不穿衣、不用度、不饮酒,方才有资格瞧不上农女。” 他又对老皇帝抱拳道:“儿臣自知是自己德行不够,旁人不服,生了假借东宫之名的错事。甘愿吃素斋戒整三月,为天下农户祝祷健康安泰,风调雨顺。” 他自愿受罚心想百姓,老皇帝再想出手为难也没了由头。 转脸又是父慈子孝的模样:“太子何错之有?只怪那些贪心人,想利用你东宫身份为非作歹。你要留心长眼别看错人,该处置的事情处理好。” 云金霜听懂了,这是暗示要处置她。 第十五章 去塞外抢个好男儿 宋承璟竟没接话,只抱拳后退似疲惫:“儿臣告退。” ——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宋承璟沉默云金霜叹息。 想起前世种种任性,让他被百官弹劾被皇上厌。 云金霜还是先低头道歉:“抱歉啊,你处境艰难我知道。只要备好和离书我立刻走,绝不叨扰你更多。” 宋承璟额间的青筋跳了跳:“你要天下人说我是负心汉?要良亲王借机弹劾我?” 她以为,他们昨夜说得够清楚。 云金霜挠挠头:“不行你就出休书,说我嫁你五年无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此事为由休了我,谁也不能说你什么。” 宋承璟眼中混沌不可明:“给羊氏的休书里,为何不写明此出?” 该怎么说?上一世羊氏嫁给二哥七年无所出,与良亲王的花心侄子几次就怀孕。 谁知是她不成,还是自个儿的二哥不成? 何况…… 云金霜眼中难得认真:“同是女子,给她留最后的脸面吧。” 难得宋承璟眼中带了赞赏,竟主动开口留下她:“过段时间再说。你先安心住在鎏金阁,应你的黄金不会少。” 行! 为了万两黄金,她忍了。 但要与宋承璟约法三章不妥协:“要我住下也可以,可我是什么身份住在东宫?还我绝不不主动惹事让你烦,但要有人欺负到我头上,我也绝不会退。最后你朝政的事情我不管,我吃喝玩乐你也别操心。还有我的家里人,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这要求也不算苛刻,云金霜只怕宋承璟记仇不肯应。 没想到他点头利索又痛快:“好,安心守着你的鎏金阁。母亲死后,你们云家照拂我多年,你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危,这份情我还记着。” 这样的承诺上一世他也说过,可惜最后没做到。 云金霜不敢再相信,敷衍着转了头。 “云金霜。” 谁知他突然淡淡开了口:“不是说过生死纠缠,为何想通了要和离?” 是啊是啊。 成婚那一日,他掀开喜帕时。 云金霜眼中竟无少女的羞赧,竟直接将他扑倒在床。 那一日的誓还历历在耳:“宋承璟,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是哥哥们逼你娶了我。但既然娶了我,便注定了我们要生死纠缠绝不离弃。除非我死才放你走,否则你永远是我云金霜的人!所以宋承璟,你要想方设法爱上我,这样的日子才能红火。” 贪心得幼稚。 坠崖之痛涌上心头,云金霜缩起身子:“那时不知你是太子殿下,年少轻狂说下狂妄的话,你别当真。” 沉默半晌,宋承璟的声音带着丝丝凉薄:“待过些时日,本宫成全你想走之心。咱们,日后相忘再不见。” 未等她回话,他便拂袖喊停兀自下车。 留云金霜讷讷又郁闷:“他怎么和从前一样爱生气?” 二哥匆匆上了车,看云金霜蔫蔫的模样又心疼:“都是我不好,早该听你的,我不该来京中。” “二哥。” 心中钝钝有点痛,云金霜扑进二哥怀中:“我以为我对他只有恨,怎么再见还有点儿舍不得他?但我更舍不得是你们,我们一家一个人都不能少。” 云铁风轻拂妹妹背,像儿时那般哄着她:“男人罢了,日后咱们去塞外,哥哥再给你抢个好男儿!” “好!” 云金霜鼓起勇气抬起头,恢复斗志意昂扬:“要高大威猛,身强力壮,豪迈开朗的塞外好男儿!” 第十六章 谁家送的都丢出去 殊不知,外头的太子没走远。 听了这话,宋承璟眉头一皱吩咐小厮:“从明日起,晨间再给我加杯奶茶。” 小厮乌鹭脸茫然:“是……塞外胡族喝的那种奶茶?” 宋承璟点头负手再吩咐:“加两碗。” 回到鎏金阁,云金霜发现礼物堆积满院落。 就算达官贵人瞧不上云金霜,下头想攀扯东宫关系的也不会少。 上一世她照单全收,而后封存库房送宫中,以保身份又不得罪人。 却还是害得宋承璟被弹劾收礼不知悔。 这一世…… 云金霜叫来春夜意果决:“将这些东西都扔出去,谁家送的谁家来认。” 春夜吓了一大跳:“全都丢街上?不必登记造册?” 云金霜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对,全都丢街上,一个也不记。让京都人都知道,少来招惹我。” 是个好法子,春夜点点头,又犹豫。 云金霜就算躺在榻上也气闷,拿了扇子摇得燥:“有什么事想问就问,憋在心里难受不?” 春夜这才凑近云金霜好奇问:“奴婢瞧着太子殿下冷脸冷情不近女色,在东宫伺候三年也没听说殿下碰了什么样的女子,夫人怎么这么厉害?是如何拿下太子殿下的?” 这丫头,会说话! 云金霜坐起身来嗤嗤笑:“他从小就是这死样子,看谁都是冷冰冰。可我小时候就爱他这个鬼样子,让我三位兄长绑了他,按他手指画押婚书他才就范,入赘了云家成了我夫君。现在想,也不知是烧了高香还是造了孽,招惹这妖孽祖宗害死人!” 主仆两个聊得欢,外头嬷嬷却送来一封邀请帖。 是刑部周家老夫人六十寿,遍邀京都贵人去赴宴。 “周家?” 云金霜丢了扇,冷笑一声撕了帖:“是周喜珊的祖母邀我去赴宴,没安什么好心肠。回禀外头人,不去!” 请帖变碎片,嬷嬷变了脸:“是太子殿下让老奴给夫人送来的,夫人还是早准备的好。周家乃刑部侍郎不好惹,太子殿下根基未稳得去恭贺。” 于是晚间宋承璟回府后,就见云金霜叉腰二郎腿正厅坐。 门口跪着赵嬷嬷,见着太子就诉苦:“殿下,夫人不愿去赴宴。衣裳首饰都丢出来,老奴实在劝不动。” 满地都是碎帖子,宋承璟眼底愠怒质问云金霜:“你住东宫,赴宴一次又如何?” 可惜他一副好皮相,生气的样子实在丑。 云金霜心底生怨:“我来京都是为和离,住东宫是你非要我住。我是你的什么人?凭什么要去赴宴赔笑累得半死还讨不到好?” 不如去乐坊找些小倌人,听曲儿吃酒才乐呵。 谁知下一刻,手腕被他强抓起,被拎着身子往后院走。 宋承璟语气生硬脚步快:“不去也得去。” 要她赴宴,也不哄她? “宋承璟!” 云金霜一手抱住后院廊柱,抵死不愿再前行:“你若非要带我去,我就再闹一场事!” 如同上一世,被周喜珊招惹得砸了老夫人的贺礼又掀了桌。让东宫成京都的大笑话,看他到底怕不怕! 拉不动,宋承璟才回头看向云金霜。 她一手一脚勾着廊柱攀在上头,他想起小浆村后山上头闹腾调皮的金丝猴,不就和她现在没两样? 那时他还不是太子爷,她也就是个养竹女,常去后山挖笋、爬树、掏鸟蛋。 第十七章 我要大闹周家宴 心中的怒意忽地灭了,宋承璟放开了拉扯她的手:“闹一场,也得去。” 从前他可不是这态度,闹了周家寿宴,将她整整两月禁闭在冷庭院! “行。” 云金霜来了气,放廊柱,理衣衫,指着宋承璟破口骂:“你这驴脾气的冰块脸,不怕我闹你就带我去!咱们谁也别好过!” 周围的侍者都愣了神:驴脾气?冰块脸?是太子殿下没错了。但指名道姓地骂出口,夫人是天上地上无双第一人! —— 反正是东宫出钱,不花白不花。 她要赴宴的礼服最昂贵,珍珠金玉都不能少。 还要送去的贺礼最恶心,反正周家老夫人与周大人非亲母子面和心不和,上一世也没少找自己的麻烦。 六十寿数,送子的观音暗讽周老夫人无自己的亲子嗣。 偏观音上堆满稀世珍宝,贵重得让周家无话可说。 又摆了东宫最好车驾,云金霜一路招摇去周府。 府门口迎宾人看傻了:东宫这位糟糠妻,闹着和离满城风雨,怎么敢坐着太子的龙凤撵? 春夜扶云金霜下马车,她昂首挺胸却腹诽:这么贵的马车,这么硬的坐垫,和那该死的男人一样徒有其表! 众人纷纷跪地迎,却不知该称呼云金霜为何人。 她想起从前的模样,摆手没有为难人:“都迎我做什么?快些起身吧。” 周喜珊这才从人群中出,如前世般叫嚣着不让进:“虽你坐着东宫的轿撵来,可身份实在是不堪,不可从周府正门进入。” 周围众人都屏息,也在试探东宫反应。 宋承璟虽已在府中,却似乎不打算帮忙。 该死的男人! 从前她在这里摆架子,最后还是被推到侧门进周府。 而现在…… 她对着春夜点点头,春夜便搬来了一把椅。 云金霜坐在椅子上,满不在乎地玩指甲:“我又不是什么妾室通房见不得人,侧门实在不适合我。” 看周围众人都不解,她笑意盈盈忙解释:“反正我也不想来,你不让我进,我就坐门口。等寿宴结束后,和太子以同回府。都不必在意我,该忙就忙你们的去!” 周喜珊嘴角抽了抽:“你的马车有六架,横在路中谁能过?这不是摆明了来砸我们家喜宴,你实在是太放肆!” “不敢当!” 云金霜皮笑肉不笑:“是你们不让我进门去,不是我马车要拦在府门口。再说了,帖子是你们周家下的,又不是我求着要来吃这宴席。放不放肆也不是你说了算,让你们家主来和我开口,我立马打道回府不二话!” 周喜珊一拳打进了棉花里,进退两难尴尬站原地。 好在周夫人林氏忙跑出,让众人打开了大门迎云金霜:“是我们周家失礼了。您这样的贵客,自然能从大门进。” 云金霜这才起身,大摇大摆进大门。 却听身后周夫人低声斥责周喜珊:“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你祖母该不高兴了。她一个农女出身懂什么?一会儿就等着看笑话!” 云金霜也不示弱,双手奉上贺寿礼,大声道:“给老太太送了观音来,盼着周家多子多福好福气!” 周夫人脸色立刻沉:谁不知她不能生?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惹人嫌!周老夫人更是继室继母无亲子,门庭凋落还要受这气? 第十八章 周喜珊还敢挖坑给我跳? 可等她回过神来想骂人,却看到送子观音上满满珠宝实在珍奇。 任凭云金霜进府中去,周喜珊忙跟上她脚步:“今日宴请男女同席,你顺着这条路往前直走去正厅,就能见到太子爷。” 分明是男女不同席,要她硬闯正厅闹笑话,她计上心来装顺从:“突然想起有样东西忘了拿,我在这等丫鬟取来再进去。周姑娘不必守在我身边,我急着见我家太子爷呢!” 周喜珊冷笑:“记得直走别错了路。” 回头却嘀咕:“果然是农女贱人小家子气,一刻都离不开太子爷!” 站原地,等宾客。 人群中云金霜寻到了她——是御史台老何的夫人何安氏。 老何此人心思毒,数他参奏宋承璟最勤快。 何安氏也非好人,京都对东宫不利的流言多与她家开的茶楼酒肆有关联。 云金霜笑着迎上前,客气对她道:“这是何夫人吧?总算见着您了。” 何安氏上下打量她,也是个聪明人:“你是……东宫的那位?” 她眼中不屑露于面上:“没想到你也来周老夫人的寿宴了。你怎么认识我?” 云金霜不恼反而更亲昵,凑近何夫人低声道:“自然见过您画像。” 何夫人心中越生疑:“在何处见过我画像?” 云金霜笑容可掬眼神单纯:“不是何大人亲手所画吗?就在京郊画舫云香阁,我来时的那一日瞧见了。何大人画了好几张!” 上一世死前她无意知,何大人有画春闺癖。都存在京郊云香阁,连何夫人都没幸免。 何夫人表面是个母老虎,骂遍京中天不怕又地不怕。 不知她今日怕不怕,云金霜打算试试看。 “喏!”于是她故作天真指正厅,“方才周姑娘还来同我说,她也在云香阁见着画中还有另一女子。那女子今日伺候何大人在正厅,我还以为夫人您就不来了呢!” 春闺画作香艳得很,多个女子是常事。 可暴露大庭广众下,要何夫人心中怎不恨? 她气冲冲走向正厅去,一边走还一边骂:“周喜珊这小蹄子,她又是什么好东西?闺中女子入青楼,还四处宣扬她不害臊!” 片刻之后正厅一片惊呼,何夫人扯着何大人和那女子往外拉:“这样的女人你也带来正席面?是不打算给我好脸面?那就谁都别要脸,给我滚回家中去!” 院子里头乱一团,云金霜趁机惊讶大声问:“夫人可别恼,我也只是听周姑娘说了这件事。周姑娘未必去云香阁,何大人也不一定非要下您脸面。今日是老夫人大寿,还请二位给些颜面!” 哪里还有什么颜面? 这下人人都知道,周喜珊去了云香阁。 周夫人匆匆从后院赶来时,何夫人已带着何大人离了府。 云金霜也安然无恙到后院,看周喜珊面露狞色盯着自己。 她旁若无人走向正席,如前世一般没位置。 正席十八桌,桌桌是京都官员的正夫人。 偏席三十八,请的是继室侧妃与庶出。 上一世她被排在偏席的角落受尽嘲讽,忍无可忍地掀了桌。 此刻见丫鬟还要带她去旁边,她又站原地不肯动。抬眼看向正桌老夫人,惊得是老夫人竟主动对她招招手:“夫人,请来老朽身边坐。” 奇了怪,那本该是周喜珊的位置才对。 第十九章 农家女的弹琴如驴叫 迎着众人各异目光,云金霜毫不客气坐在那位置上。 周喜珊的眼神要喷出火,却被周夫人驱赶到一旁:“还嫌不够丢人?云香阁的事情你要给你父亲和祖母交代,今日的席面你就别上了!” 周家的规矩果然严,云金霜坐得更稳当。 周老夫人更有城府,开口慈眉又善目:“太子殿下特意着人来嘱咐,说夫人头一次来京要我们周府好生招待。没想到夫人举手投足都有规矩,倒是老身实在失礼了。” 宋承璟能有这好心? 片刻之后就开席,前院的动静没闹大,毕竟世家贵族都要脸面。 云金霜埋头苦吃没多想,上一世这席面她都没吃上! 管她别人说她是不是农女上不得台面,吃饱喝足才是正理。 没想到酒过三巡才艺上,忽然有人指向云金霜:“咱们都已弹了琴,唱了曲儿,今日宴席有新朋友,夫人不如也来试试?” 云金霜:你们脑子坏掉了?明明都知我身份,难道让我展示种竹子? 她转头看向说话的人,认出是督抚卫将军家的从蓉蓉。 她名字虽好听,却是南宫家的狗腿子,周喜珊的闺中密友。 从前没少看自己闹笑话,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大抵是为了南宫轻,想会会自己这个太子殿下的糟糠妻。 连周老太都抬起头,笑着夸赞从蓉蓉:“你方才的那一曲琵琶实在好听。前厅那边也听得到,你瞧院外多少人看?” 云金霜回头才发现,后院门口果然站了一群人。 约莫看她们像猴戏,这老太太竟还得意? 云金霜要拒绝:“诸位也知道,我只是农女身。琴棋书画半点儿不通,只有种地的本事还不错。” 她手指周老太眼前最爱的那道粉蒸青豆:“给诸位表演个青豆是如何种出来的,只怕你们也不爱看。春日下种夏日水,掐苗除虫秋日收。样样门道不能少,才能上到餐桌,诸位吃饱了,才有闲心看琴棋书画。”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又让人觉得是在讽刺。 嘲讽京中贵人们不知农活的苦,只知道贪图享乐。 周老太脸色难看,从蓉蓉强行找补:“不会就是不会,说那么多理由做什么?只是今日是周家老夫人六十寿,夫人三推四阻的,难不成不想给周家脸面?” 一旁更有人附和:“就这样粗鄙的农家女,也配住在东宫里?还是太子殿下好脾性,没将她扫地出门。” 周老太更加码要看她笑话:“夫人不如试一试?是好是孬图个乐,若夫人弹个囫囵曲儿,今日老身这寿礼中的东西你随意挑。” 云金霜悠悠闲闲站起身,轻轻理了理衣衫:“当真随意挑?” 她的确看中了一样好玩意儿。 周老夫人冷冷笑:“这么多人都作证,老身说到自然会做到。不求夫人弹得多动听,也必须是个囫囵曲儿,万不可随意敷衍来骗礼。” 周围有人越发不屑:“就她?怕是连琴弦都不知有几条,还能弹出囫囵曲儿?若她弹得出,母猪都要上树!” 云金霜摇头撇嘴:“啧啧啧,都是大家闺秀和贵妇人,怎么有人说话这么难听?还不如我们小浆村的养猪妇,原来京都的规矩也就这样!” 一番嘲讽,让说话之人脸红害臊不敢再开口。 周老夫人眸底更深沉:“耍嘴皮子不算本事,你弹得出曲儿才是能耐。” 第二十章 弹就弹!谁怕谁! 今日来宴席的能人多,乐器也摆了一长排。 云金霜走向那张四弦缠凤金琵琶,有人笑话:“琵琶技艺若没有从小的功夫是弹不出的,她怕不是只会乱拨弦叫咱们听驴叫?” 她掠过琵琶看古琴,又有人哄笑:“古琴弹得好如天籁,可她那农女的手长了茧,难不成要让咱们听锯木声?” 云金霜摇摇头,最后看向角落放着的箜篌。 箜篌长立不蒙尘,微微银光泛轻寒。 云金霜轻声一笑指箜篌:“将它搬出来吧,我为你们奏一曲。” “哈哈哈!” 有人毫不客气笑出声:“你这农女,怕是连眼前之物是什么都不知吧?” 从蓉蓉更是傲然如孔雀站起身:“你养得竹子太多了,所以见着竖着的玩意儿就觉得自己会是吧?你眼前之物叫箜篌,乃是比筝与琴更难学之物。便是整个京都,能将箜篌弹好的乐师,也不过五十人。你可不要乱动周夫人这架前朝传下来的箜篌,没得弄坏了人家的东西!” “就是!” 有人附和从蓉蓉,等着看笑话:“你若是会箜篌,我今儿便倒立着走回家。” 既然有爱演戏的人,云金霜怎好让他们太失望? 她示意春夜给自己拢衣袖,走向箜篌不犹豫:“诸位想听什么?箜篌五大曲,我都会。” 一语叫此间倏安静,谁都没料到云金霜竟知箜篌五大曲。 从蓉蓉眼底现慌张,却安慰自己道:“箜篌五大曲,咱们朝中人人都知道。你个农女知晓有什么稀奇?有本事就弹出来!” 周老夫人也上前,指着箜篌越发傲慢:“箜篌五大曲,你随意弹一出。” 云金霜不啰嗦,焚香净手坐案前。 叫众人心里犯嘀咕:“她怎知弹琴之前要焚香净手?” 从蓉蓉强硬解释:“定是看方才的人弹琴这么做,才有样学样想找面子。别信她,区区农女怎会弹箜篌?” “铮——” 直至箜篌第一声,才将偌大宴会静下来。 云金霜微微闭目深吸气,手指轻轻抚上箜篌弦—— 上一世,她被冷落庭院三年多,心中不甘也无事做。听闻箜篌难习得,偏偏太子又爱听。 特请了京都最好的箜篌乐师来教授,日夜苦练乃至满手血泡也不停歇。 可惜最后也没能给宋承璟那该死的男人弹一曲,反而叫今日周家众人得了便宜有耳福。 她挑了一曲名为《思凡》的箜篌曲,讲得是小尼姑逃离礼教思自由,可不与她现在的处境很相似? 曲声起,便有人忍不住打拍相合。 渐入佳境时,此间数人闭上眼只享受这余音绕梁的好光景。 曲终后,还有人沉浸其中难忘怀,周遭仍旧空静无人说话。 还是云金霜先起身走向周老夫人,笑吟吟对她一伸手:“弹完了,老夫人的话可还当真?今日的寿礼随便我挑?” 闻言才有人反应过来,忽而抚掌大笑不吝夸赞:“太好了,弹得太好了!许久没有听过这样好听的箜篌声,弹得实在是太妙了!” 他们越是夸赞,从蓉蓉和周老夫人的脸色越是难看。 云金霜也不客气,对这些夸赞统统抱拳收下:“多谢诸位捧场,诸位都是我和老夫人赌约的见证人,想来周老夫人不会反悔哦?” 已经下不来台面,周老夫人便是心头不舍,也得面上大方:“寿礼都在库房,你随意去挑!” 黄金万两,这不又添了许多? 第二十一章 大哥大嫂失踪了! 谁也没想到,云金霜当真不客气。 宴席都不继续吃,直奔后院库房去。 挑了宫中娘娘赏赐的纯金琉璃大屏风,心疼得周老夫人心头不住在滴血。 上一世,这琉璃屏风她就喜欢,可惜被周老夫人送给了南宫轻。她被二嫂挑拨找宋承璟大闹一场被禁足,成了心底的痴念。 这一世,凭着自己的本事拿到喜欢的东西,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 她知道,拿了东西若回宴席,不知多少人还等着说风凉话。 一不做二不休,谎称弹琴累了身体要回府,却低估了这屏风有多大—— 待前厅宴会快结束,宋承璟走到自家马车旁,只见一个半扇门大的屏风被牢牢捆在马车后,惹得周围来往之人全侧目。 而自己的糟糠妻,正一脸愁容地站在马车前。 她嘀嘀咕咕很烦恼:“这么大的屏风,我是融了化成金疙瘩,还是直接去当铺卖了更划算?” 宋承璟扶额皱眉走上前,恨不得钻进马车里别叫大家再看他。 顺势将云金霜拉入马车中,他语气凌厉带着怒:“我怎不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箜篌?” 会就会呗,他生什么气? 云金霜甩开宋承璟:“你三年时间未归家,别说学箜篌了,我就是养个白面书生在家里,你也是不知道。” 宋承璟额间的青筋跳了跳,欺身上前将云金霜压在车壁动弹不得。 “哦?” 他轻开口,薄唇凑近云金霜:“倒不如带来京都叫本宫看看,什么白面书生值得你如此念念不忘?” 糟糕糟糕不得了! 熟悉的气息扑面来,这男人又长了张妖孽的脸,叫她新潮彭拜血气翻涌。 算上前世,都多少年没碰过男人了?她命苦啊! 强行让自己挪开眼,云金霜咽了一口唾沫红了脸:“殿下自重!” 却感觉宋承璟越发靠近自己来,连胸膛的温热都感觉到。 云金霜已经打算闭上眼认命了:反正这男人模样好,她怎么算都不吃亏! 没料到马车倏然又停下—— 小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殿下,有急报。” 宋承璟即刻远离云金霜,接过小厮递进来的条陈。 片刻之后,他眸色倏然紧缩将条陈捏碎在掌心,而后起身就离开,留下云金霜一人在马车空落落。 直至回到东宫后,都没见宋承璟回府来。 不知为何,云金霜心头不安生,入夜也没心思安睡。 夜风骤起时,外间传来了坏消息—— 是二哥云铁风,跌跌撞撞闯进来,声色之中皆慌张:“妹妹,不好了!大哥一家不见了!” 云金霜顾不得穿戴妥当,气得跳脚:“什么叫不见了?可是跟着你们来了京都?” 云铁风慌张摇头:“不是的,大哥一开始就说,不该来京都!我今日接到了三弟的信,说大哥一家三日前突然不见了踪影,恐怕……是被人劫持了!” 在这种时候被劫持,云金霜很难不和京都的事情联想到。 她拍案愤然要往外去:“二哥,去红袖坊查!京都最大的消息网就在那,不管多少钱,都要查到大哥一家的下落!” 她再也睡不着,等到烛光散尽天微凉,二哥才来了坏消息:“打听到了,五日前宫中派人去了咱们小浆村,而后大哥一家就没了信。听闻今日晨间东门进了一辆蒙着黑布的马车,像是那群人的踪迹。” 宫中? 如今宫中不管是太后皇后还是良亲王,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云金霜越发焦急:“马车去了哪儿?” 她又问春夜:“太子可归来?” 二哥道:“马车今夜动了身,好似去了南阳湖。” 春夜也回:“太子还未归,马上天亮了,他恐怕要去先上朝。” 南阳湖……京都南边的小湖滩,地盘归属于东宫。 难道是宋承璟? 云金霜心下凄凉脚步却快:“走,去南阳湖!” —— 天色蒙蒙亮,南阳湖外却有人。 此处有个湖心庄,本是东宫属地,应当无人敢随意进入。 可此刻门外热闹得很,有东宫守卫围成圈。 湖心庄中隐隐有人声,云金霜加快脚步要进入,却被东宫守卫拦下来:“夫人,留步。太子殿下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入湖心庄。” “混账!” 云金霜气势凌厉上前一步:“我也不得进入吗?” 守卫首领低下头,不敢直视云金霜:“殿下吩咐,请夫人莫要为难属下。” “锃——” 云金霜抽出他身侧佩剑指前方:“若我今日定要进去,你也要拦我?” 守卫首领跪下身,拒绝的语气不容置喙:“若想从此过,夫人可以杀了我。” “好!” 云金霜转过剑,对准自己的脖颈:“我杀不了你,还杀不了自己吗?难道你要普天之下都知道,太子逼死发妻?马上天就亮了,农户们就该来往贸易了,你确定要我自尽在此?” 守卫没想到她如此烈,愣神之下没拦住。 云金霜踹开守卫手拿长剑,长驱直入到门口—— 果然听到宋承璟的声音冷冰冰地在里头响起:“……本宫敬你们曾是先太子的人,不愿对你们赶尽杀绝。你们却要以夫人家人的性命来要挟本宫?” 夫人家人? 是哥哥嫂嫂! 云金霜将眼抵在门缝间,果然看到庭院中两方正对峙。 其中一方是宋承璟,他被侍卫们护着站在庭院正中。 另一方则是被挟持的兄嫂和侄子,三人被五花大绑地丢在正堂,而有些穿着像是夜行衣的人,正站在正堂的门口与宋承璟谈判。 为首之人黑布蒙脸看不清容貌,靴子上确有前东宫暗卫所用的二爪蛟龙出云纹。 他似乎十分憎恨宋承璟:“你根本不配做太子!我们太子殿下是何等慈悲善良,绝不是你这等杀伐嗜血的模样!宋承璟,只要你现在写下诏书请辞太子之位,我就放了他们三人。否则我今日就是死在这,也必定要他们三人同我陪葬!” 他在外头惹的祸,凭什么让自个儿的家人来承担? 云金霜正气都不打一处来,宋承璟冷冰的声音再开口:“区区农户三人,你以为本宫会在意?” 第二十二章 他们的性命不重要 果然,果然! 云金霜几乎要站不稳——上一世她就怀疑,大嫂和侄儿的死与他有关,云家人的性命他果真不放在眼中! 院中劫匪也未料到,宋承璟如此冷心冷情。 他们提高声调怒气满:“我们听闻,你宋承璟在小浆村时,母亲早亡。多亏云家照拂,才能安然活到入京之日。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恩人不成?” “呵——” 宋承璟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几年饭食的恩情,本宫早已还清。何况他们逼迫本宫入赘云家,娶那农女为妻,难道还要本宫再感激?” 他果然恨透了自己,恨透了云家。 云金霜低头捏着拳,只觉得心头堵得慌。 上一世,大哥为了她能在京中站稳脚跟,说要去军中挣个军功来,好让云金霜这太子妃有娘家的功劳可依托。 可他去了西北两年后,便传来身死亡故的坏消息。 大嫂拉着云金霜哭肿了眼,求云金霜让他们母子回到小浆村。哪里才是生活了多年的恩养地,她要带着孩子为大哥守住下半辈子。 那时宋承璟和良亲王闹得正凶,云金霜担心大嫂和侄儿的安全,特安排了只有她和宋承璟才知的水路送他们母子回。 没想到刚出飞龙江第二日,他们的船便遭遇水匪抢劫不留活口。 大嫂和侄儿葬身江中尸骨都寻不见,云金霜痛彻心扉百思不得其解:只有她和宋承璟知道大嫂和侄儿要走水路,他为何连女眷孩童都不放过? 此刻院中的宋承璟负手而立,语出再惊人:“若你们想本宫放生路,最好告诉本宫背后主谋是谁。否则你们最好快动手,本宫还赶着去上朝,没空陪你们在此耍本事。” “砰——” 云金霜再也听不下去。 她一脚踢开了院子门,红着眼直冲宋承璟不退缩:“宋承璟,你别忘了!当年你娘病死之后是谁出钱帮她下葬,又是谁出钱送你上学堂?还是谁收留你孤苦无依没门路,又是谁挡了那些想吃你绝户的人,为你保住了你娘唯一留下的一套宅院!” 推开他身前的小厮,云金霜一把抓住他衣领:“宋承璟,你凭什么用我家里人的命,换你在京中的大富大贵?就算他们逼迫你娶我,如今咱们也要和离。说好的两清,你凭什么要杀了他们?!” 没想到云金霜会赶来,宋承璟皱眉眼中怒:“胡闹!谁叫你来此?” 此刻云金霜心头只有恨,她红着眼盯着宋承璟:“用我的命,换我大哥一家的命,算我求你……救救他们!” 她还残存些许理智,知道自己势单力薄。 可宋承璟抓住她手腕,一点点将她的手扯下自己的衣襟。 他的声音,仍旧冰冷:“来人,将夫人带出去!” 不,她不要走! 云金霜恼恨地甩开宋承璟,后退一步眼底只剩失望:“你不救,我自己救!” 她转身,面对那些黑衣人,脚步渐渐走上前。 再见大哥大嫂与侄儿,最后的分寸也消失,她对黑衣人道:“看到了吗?今日别说杀了他们,就是连我都杀了,太子殿下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所以你们放了他们一家,要索命就来要我的命。我是太子的糟糠妻,给你们陪葬也不亏!” 黑衣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看到云金霜视死如归无惧怕,他们反而慌了神 。 “咻——” 一支箭从房中射出,黑衣人对她大声吼:“别过来!再上前就杀了你!” 大哥大嫂也泪流满面,不住地摇头想护云金霜。 可云金霜的脚步不停歇,通红的眼中只有苦涩:“这一生,我绝不再连累任何一个家里人。就算你们杀了我,我也要救人!” “咻——” 又是一支箭,射掉云金霜头顶发髻的小金簪。 惊得宋承璟身边的小厮低声劝:“太子爷,下一箭,只怕真要射到夫人的身上了。” 他又嘀咕:“夫人这是怎么了?当真视死如归半点儿不怕?” 宋承璟看看天色已明亮,又看看云金霜的脚步也更靠前,背影的苍凉叫人心惊。 他揉了揉额,只好点头:“让暗卫动手。” —— “咻咻咻——” 天色渐明,云金霜似瞧见屋里寒光现,不知多少支羽箭对准了自己。 可她的脚步没有再停留,眼中只有大哥与大嫂:若这一世注定也要死,不如和家里人死在一起才算好。 “铛——” “啊!” 明明箭羽已朝着云金霜飞速而来,偏又在她的身侧好似与什么相撞倏然落地。 电光火石,房中传来惨叫声! 房外的黑衣人还未有反应,又从云金霜身后射出箭羽正中他眉心—— 猝不及防间,局势突然被逆转! 抓着大哥大嫂的黑衣人,眉心胸口几乎同时中冷箭。 房中也弥散出血腥味,是有人进入杀了人! 云金霜脚步一顿回头看,竟不知从何处冒出许多东宫暗卫。 他们站在宋承璟身后,将一身玄银长袍的他,托得如同天上神! 他们手执弓,擅暗器,随着天色拂晓倾巢而出。 他们训练有素,快速解决了房中人,又掠过云金霜跑上前,救出大哥大嫂和侄子。 云金霜这才意识到,宋承璟恐怕早有准备与筹谋。 未等她将疑惑说出口,宋承璟也快步上前检查那些黑衣人。 他眉头拧成了麻绳般,语气森森带不耐:“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暗卫队长忙跪地认错:“信号提前,为了保证人质不受伤,奴才们只能下死手,请殿下惩罚。” 信号提前?云金霜心头忽而冷:所以是她擅自行动坏了事? 宋承璟冷眼扫过云金霜:“全死了,问不出幕后主谋是何人。” 他又亲自上前,将大哥大嫂扶起身:“抱歉让兄嫂受惊了。本想拖时间等天色大亮再行动,还好你们平安无事,请随我入东宫缓心神。” 是啊……天色大亮后,那些屋中暗藏黑衣人就无所遁形了。 是她冲动了! 云金霜低下头,心中生出苦涩来。 大嫂却急急上前拉住她,眼中的关心不是假:“霜儿,没事吧?” 第二十三章 我就是受了大委屈 都说长嫂如母,赵慈便是这样的贤惠又温柔的嫂嫂。 她比云金霜大整整十岁,照拂着云金霜的一切,用自己温柔的胸襟,照拂着云家的一切。 云金霜想起上一世,不知她在那样冰冷的河水中挣扎了多久,才最后零落成了河底的一抹亡魂,失去了心爱的丈夫和儿子,到死都没能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家乡。 所以此刻在听到她这样温柔的关切时,云金霜再也忍不住了。 精心构筑的所有心头的防备和坚强,啊此刻都决了堤一般。 她像是个委屈受尽的孩童,躲在赵慈的怀抱中放声大哭:“嫂嫂,我好想你啊!可你们为什么要来京中?会死的,我不想你们死!我要你们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地活着,嫂嫂,我好想你们!” 哭声回荡在偌大的院子里,周围的暗卫们却不敢看向云金霜。 只有宋承璟的眉头皱得更深,问身旁小厮:“夫人来京之后,受了许多委屈?” 小厮挠头:“委屈自然是受了,不过奴才觉得……夫人给别人的委屈,可能更大。” 从周喜珊到何大人何夫人,再到从蓉蓉和周老夫人乃至韩家和皇帝,这京中有头有脸的人,谁没受过她的气? 偏她哭得这样悲惨,让宋承璟的心中都不由自省:难道是自己平日对她太凶?还是说……这三年未见的苦,让她心中这般难受? “咳咳!” 看她哭得越发上气不接下气,宋承璟走向她们姑嫂,有些不自然打断:“此处并非说话地,还是先回东宫才好。” 东宫…… 云金霜狠狠抹了一把泪,起身拉住嫂嫂的手,将她护在自个儿身后:“不去东宫。” 上一世将娘家人都接到东宫住,最后一个没有好下场。 宋承璟想发火,又看云金霜红眼眶,只能耐心低声道:“再迟本宫赶不上早朝了。” 关她什么事? 云金霜死死护着大哥嫂嫂与侄儿:“我们去二哥那,绝不入东宫!太子快些去早朝,不必管我们云家人。” 说罢,她左手拉大哥,右手牵嫂嫂,脚步匆匆出了别院。 留下宋承璟一头雾水站原地:我的东宫又不吃人! —— 虽说要去二哥处,身后还是跟了东宫的侍卫寸步不离。 大哥云铁风掀开车帘往外看,忧心忡忡很烦恼:“现在小浆村也不太平,人人都知道你入京做了太子妃。门前门后都是所谓的客人来访,不知谁是真心谁假意。我们本打算去山里竹林躲一躲,还未动身就被抓。霜儿,你在京中也受苦了!” 这话,如同上一世一模一样。 为了不拖后腿,为了让她有所依靠,大哥才去了边关尸骨寒。 云金霜将头靠在大哥肩膀上,直到筹谋得改变:“京中也是凶险万分,大哥我想好了。待我与太子和离休妻什么都好,到时候拿了金银咱们就去塞外再不回朝,一家人要平安团圆地在一起!” 云铁风却叹一口气:“话虽如此,只怕也难。多少人盯着咱们家,你二哥也日日写信诉苦。霜儿,我与你嫂嫂有个想法。” 赵慈也拉住云金霜的手:“来了京中就算是卷入了波澜,不管你要做什么,家里人都支持你。但如今你我老二都在京中,留老三一家在老家,我们实在是心不安。” 云金霜明白了他们夫妇的意思:“你们想把三哥一家也接过来?” 那和上一世有什么两样子? 都怪那该死的羊氏,开了糟糕的头。 云铁风点头深思更长远:“一家人在一起,好歹能有个照应。不管日后要回乡还是去塞外,也不会落了谁。倒时我们在京中租个大院子,一家人一起住,生死同行,便什么都不怕。” 生死同行…… 若他知道上一世,一家人整整齐齐黄泉见,还会什么都不怕? 可三哥一家在小浆村,也的确让人放心不下。 云金霜陷入沉思中,赵慈心疼地拍她肩:“无妨,霜儿不必先多想。” —— 将哥哥嫂嫂送到二哥处,云金霜却陪不住:东宫来信说皇后赏赐了许多人,要云金霜回去做主给他们分院落。 上一世,皇后也是如此行事。 看上去大度贤惠能容人,实际上送来不少细作给他们。 云金霜回到东宫去,果然见到一排人跪在院子里等她归。 一行十五人,少不了各色的美人花样多:清冷妩媚天真娇俏角色的全都有,上一世云金霜将她们统统塞进冷庭院,惹得京都上下都知她是善妒的母老虎。 这一世…… 她亲手点了几个美人儿站起身,笑吟吟让管事记下他们的名录又找画师:“一会儿让画师给你们画了像,晚上送到太子的跟前儿去。他喜欢哪个就送到他的榻上去,伺候好了给你们赏一个单独的庭院还配丫鬟。” 不就是大度贤德吗? 她重活一世难道还学不会? 管事瞠目结舌凑到云金霜的跟前儿来,低声提醒她:“这几位虽模样都好,但毕竟是宫里送来的,身世不清性格不明,或许还有细作呢?” 云金霜对管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皇后娘娘送来的人,我若瞒着不给太子报,岂不是不给皇后娘娘脸面了?画像送到他跟前儿去,要不要是他的事,少拿这些再来烦我!” 若他色心蒙了眼,让细作近了身,也是他自己之后要对付。 反正云金霜下定决心带着一家人远走高飞再不回,管他什么细作不细作? 管事吃了个哑巴亏,只好按照云金霜的吩咐做。 其他的奴才云金霜也没驱赶,反正没往自己院子里留,别人的院子可不关她的事! 于是宋承璟晚上一回府,就看到书房里摆了五张女人的画像,上头的女子个个衣着单薄似春闺图,看着便是不正经。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招来管事发了怒:“怎么回事?” 管事跪地不敢有隐瞒:“皇后娘娘送来的人,夫人叫了画师来……特意说,将她们画得清凉些,好叫太子您挑选。” 这女人,疯魔了?! 宋承璟心中怒气生。 第二十四章 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他扔下画,眼神冰冷仿佛要杀人:“入主东宫三年,本宫身边要不要女子,你不知吗?” 管事吓得直激灵:“老奴知错,老奴再也不敢了。” 可管事心里也犯嘀咕:太子爷正是年轻气盛时,三年内身边竟无一女子,难道当真将太子妃爱入骨? 宋承璟没想真拿管事出气,只径直走向鎏金阁—— 明明夜未深,鎏金阁中却灯火熄,连门口都无人值守。 前厅后院都无人,只有寝室的外间廊下,春夜脚步匆匆过。 宋承璟上前挡住春夜路,吓了春夜一大跳:“奴婢见过太子爷!” 他目露森冷语不耐:“为何院中没有伺候的人?” 春夜不敢隐瞒忙解释:“夫人说,是人夜里都要睡觉。她在小浆村有个朋友也是大户人家伺候的奴,就因夜中值守遇大雨也不能躲,最后高烧三日惨死身故,叫奴婢们不必日夜守着她。” 宋承璟愣了愣:死去的那人名叫夏儿,他们从小一起玩耍大。她死后,云金霜哭了整整三个日夜,心中一直不肯忘。 是何时,他忘了? 心中莫名堵得慌,宋承璟挥手示意春夜不必出声自行退下,而后亲自走上前,小心翼翼打开寝室的门。 云金霜从小到大都怕冷,缩在被子里睡意朦胧听到有人进门声,她也未多想,只嘟囔:“春夜啊,你怎么是这么个操心的命?不是说了让你回去早些睡,明天早点过来就是了吗?怎么还不放心我一人住?” 进门之人未说话,脚步朝着床榻来,而后合衣躺在了她身旁。 吓得云金霜“鲤鱼打挺”地坐起身,看到竟是宋承璟,眼中生出古怪之意:“怎么是你?” 宋承璟也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床榻上熟悉的蓝色被面就想躺下。 云金霜喜蓝色,他们在小浆村的床头床尾都是蓝。他常常笑话云金霜,说蓝色上头配金锦鲤,实在俗气也丑陋。 偏此刻躺下困意来,他的声音都慵懒:“那些女子,怎么回事?” 果然是兴师问罪来的? 云金霜裹着被子,连被角都不分给宋承璟:“皇后娘娘赏赐的人,你若喜欢就留下。” “云金霜!” 他语气里似乎带了恼:“你现在是东宫夫人居高位,能不能带点儿脑子再做事?皇后并非我生母,她派来这些妖娆女子是何用途,难道你心里不清楚?” 又被训了! 云金霜不服撇嘴:“你们这些高位之人争争斗斗,可别把我拉下水!我在你这又没名分,哪儿有本事处置皇后娘娘送来的人?” 说罢她有些后悔:宋承璟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在争名分吧? 宋承璟向来知道她会狡辩,转了个身,侧躺闭目声音越发小:“将东宫内院交给你,该管的你就要管。” 上一世嫌她管得多,这一世又嫌她管得好,这男人也蛮好笑! 云金霜低头想掰扯,却发现宋承璟眉头微皱已睡着。 他呼吸沉重身体紧锁,恍若将自己裹成蚕茧才安心。 黑长的睫毛轻轻颤,大约连梦里都在空发愁。 这是这一世,来到京都的第一次,云金霜仔仔细细盯着宋承璟那张俊逸的脸。 他白了不少但瘦了些,就算熟睡眼角眉梢也都是疲态,想来太子殿下不好当。 还是从前她心爱的模样,可不像上一世到最后两相厌,也两相恨。 —— 宋承璟醒来时,天边已然微微亮。 自入主东宫的那一天,他从未安睡如今日。 枕边女子发间的微香让他有些恍惚:三年了,他的床榻之上空空落落无一人,还以为早就忘记了云金霜身上的气息是如何。 蹑手蹑脚起身来,悄无声息离开鎏金阁。 若不是云金霜醒来看到他落在床边的外衣,还以为昨夜的宋承璟只是一场幻梦。 她起身,没忘了今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如今大哥一家和二哥,都住在京中的客栈杨柳居。 既然暂时不想回小浆村,自然要租个院落安置下来。 云金霜不想用东宫的力量帮忙找,二哥也因为羊氏早和宅行的人有了过节,现在只能是大哥一家自己出去找。 可等云金霜来到杨柳居,却发现周围闹哄哄围了一堆人。 大哥大嫂出去找宅院,只有二哥守着侄儿云项成。 他们的行礼被丢在杨柳居的大门口,掌柜杨瑞一副嫌弃模样对他们挥手:“走走走,我们杨柳居不欢迎你们来投诉。” 二哥自然要据理力争:“我们又不是没掏钱,凭什么将我们的行礼丢出来?” 杨瑞一副高傲样,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云铁风:“别以为你们是那个什么东宫糟糠妻的娘家人,就能在京都为非作歹!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杨柳居是谁家的产业,就敢住我们这里来?我偏是不让你们住,我还要让满京都的客栈都知道,你们一家人手脚不干净,不敢收留你们!” 区区一个小客栈,必然不敢这么干。 云金霜听到一旁有人道:“我记得,杨柳居督抚卫将军 从家的产业吧?他们这是招惹了从家?” 从家?从蓉蓉? 云金霜心中有了成算。 又听有人不屑道:“只怕不是招惹了从家吧?我听闻,那位东宫的糟糠妻,仗着自己一家救过新太子性命,便校长八五任性妄为。前些日子大闹一场京都府,后来又坏了周家老夫人的寿宴。连宫中的人他们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祸害就不该给他们赶出去!” 果然……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们云家的风评都不怎么地。 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传谣言,云金霜可不信京中人人的消息这么灵通。 好啊,面子里子总要保一样吧? 云金霜正这么想,就看到杨掌柜拍手喊人来:“来人啊,把他们用扫帚给我赶出这条街!别脏了我杨柳居门前的地!” 那些小二小厮竟真的拿了扫帚直冲冲而来,周围的百姓看热闹的越发多。 云铁风被这阵仗吓得茫然无措只知后退,反而大侄子云项成竟上前摆出马步,有模有样地有功夫一般。 第二十五章 他们偷了竹算盘 还是这个侄儿有出息! 杨掌柜见他们要反抗,越发刁难不放松:“呦,就凭你一个十岁的小屁孩,还想和我们杨柳居来抗衡?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在这京中谁说了算!” 可小二们还没上前,云金霜就先从人群之中蹿出来。 她二话没说拉了侄儿一把,只对他道一句话:“谁敢上前,给我打!有小姑姑在你背后撑着腰,你放心动手让你打个痛快!” 大哥和侄儿,都对习武感兴趣。 别看他只有小小十岁,武功绝不比大人差! 果然有小二不信邪,扬着扫帚就要打上来。 云铁风本能地护着云金霜,云项成却早已伸出脚。 他飞身气,一脚踢到小二的腰,竟将那小二踹了几丈远! 小二落地痛苦不停打滚,吓得周围人纷纷退了一大步。 “踢得好!” 只有云金霜站在正中抚掌大声笑:“老虎不发威,你们就觉得我们云家人人都是好欺负的不成?今儿也让你们见识一番,我云家就是个孩童,也不是那么好欺辱的!” 杨掌柜看到这一幕,气得要发疯。 他指挥者周围其他人:“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他一个打不过,难道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吗?” 云铁风一手拉着云金霜,另一只手搂着云项成,低声道:“这么多人,可不妙!” 云金霜冷了脸,对着人群之外喊:“你们还不现身?难不成真要让人当街将我打死在这?” 众人诧异:她究竟是和谁说话? 很快却见分晓——那些小二的身体还未靠近云金霜,人群外便蹿出几个黑影。 转瞬即逝的功夫里,小二们直挺挺地倒在了前头:手中的武器丢的丢,断的断,他们躺在地上哀嚎着痛。 黑色的身影一行五人,将云金霜三人围在中间。 “是东宫暗卫!” 有人眼尖,认出他们的身份:“可不是说,东宫并不喜这位糟糠妻,两人闹着要和离吗?怎么会派出暗卫保护她?” 他们可不知,不管宋承璟喜不喜欢云金霜,她都是东宫的人,还占着个正头夫人的名分在。若真在京中出了事,宋承璟难道还能脱了关系去? 有了暗卫傍身,云金霜越发不怕。 她抬手指了指杨掌柜:“将他给我拉下来!他不过区区客栈小掌柜,也敢站在我的头顶颐指气使?” 事情到了这一步,暗卫只能听她的话。 将杨瑞从台阶上踹下来,摔得他屁滚尿流额头也青紫。 他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暗卫押到云金霜面前。 杨掌柜并不服:“我可是从家的人,你们敢这么对我?” “哦?从家的人,就能随意将客人赶出客栈,还污蔑客人偷东西吗?” “我……我没有!” 杨掌柜别开头,不敢去看云金霜咄咄逼人那双眼。 云金霜冷笑一声走上前,一脚踢在他腹部叫他闷哼出声。 云金霜好整以暇问他道:“那你说,为何将我兄长与侄儿赶出门?是从家不让他们住?” 杨掌柜冷汗直流,回头想在人群中寻找从家人的身影却无果。 只能在暗卫手中的力道下,不得不开口为自己找借口:“他们从农村来,将我的客房弄得一团乱,可能还丢了一些东西,难道我将他们赶出房门不对吗?” “你胡说!” 云铁风气都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打在杨掌柜的脑袋上:“我在这里住了也有小十日,客房日日都打扫干净,就算你家小二不能作证,日日来为我送饭的几个饭店的索唤都进过我房间,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杨掌柜既没理,脑袋又被打得“嗡嗡”响,说话也越发混乱起来:“他们……他们说不定拿了客栈的东西,是小偷!” \"说不定?\" 云金霜提高音调问杨掌柜:“偷东西乃是大事,可不要模棱两可什么说不定。你既然说他们可能是小偷,那告诉我客栈丢了什么玩意儿?” 杨掌柜跪地吭哧了半天,才只憋出来一句话:“有个名贵的竹算盘,昨儿他们在柜台算了账之后就没了!” 竹算盘? 别说云金霜,人群中有人听了这话,都察觉出奇怪的端倪来:“不对啊,那竹算盘又不是什么金贵物,何况听闻云家不就是养竹的?他们偷竹制的东西做什么?” 云金霜也觉得,杨掌柜可能被二哥拍傻了,撒谎都不打草稿了。 那些声音落在耳朵里,杨掌柜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忙改口:“算盘是竹边框,可算盘珠子却是实打实的琉璃所制,自然名贵得他们没见过!” 这么一来谁还信? 云金霜也懒得和他再废话,只问他最后一句道:“你确定,要控告我家兄长嫂嫂偷了你们的竹算盘?” 杨掌柜硬着头皮点点头:“自然如此,否则京中可还有公道?难道任凭你们云家仗着东宫的势,欺负老百姓?” 云金霜懒得在和他废话,示意暗卫将他抓起来。 杨掌柜被提溜着脖领子往前走,一行人跟在云金霜身后生疑窦:“夫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地方不远,下一个街拐弯就到了。 当云金霜的脚步停在督抚卫将军从家门口时,杨掌柜都傻了眼。 云金霜毫不客气地上前狠狠敲门去:“从家可有人?出来认一认这位杨瑞杨掌柜,看他是不是你家的奴?” 动静不小,从家人想装听不到都很难。 从蓉蓉一个贵女本不该抛头露面出门来,却实在是忍不住:“这个该死的云氏,当我兄长去了西北,我们从家人都死了不成?敢打上门来找麻烦?我非要给她个颜色瞧瞧!” 她带着一众奴仆从门后出,气哼哼瞪着云金霜:“云氏,你放肆!督抚卫将军府的门,岂是你这等身份能随便敲的?” \"我什么身份?\" 云金霜挑眉反问从蓉蓉:“我这身份还敲了京都府的鸣冤鼓,又见了皇上太后问过安,你如今说我身份低,难不成连宫中的贵人门都不放眼里?” 一句话,问得从蓉蓉气结半天没回过神。 第二十六章 是你从家非要来招惹 云金霜可不惯她,转头示意暗卫将杨掌柜丢在从家门口。 她还上前去,踢了一脚杨掌柜,抬眸笑眯眯问从蓉蓉:“杨柳居的杨瑞杨掌柜,你可认得?” 从蓉蓉看杨掌柜鼻青又脸肿,心中生出许多恼:“对,他是我从家的人,你们将他打成这个模样,是想做什么?!” “好啊!” 云金霜回头,对围观百姓们道:“诸位听到了,杨掌柜是从家的人,那大约便是从家教唆他将我兄嫂赶出门,还污蔑他们偷了什么竹算盘。今日将他送到从家的门口来,只为问从姑娘一句,这事儿究竟是你从蓉蓉与我作对,还是说你们从家要和东宫作对?” 这时候将东宫搬出来,谅他们也不敢说别的话。 从蓉蓉果然怒视杨掌柜,咬牙切齿问:“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让人把你们绑上门?” 事情闹到这么大,杨掌柜只怕丢了脸面也丢性命,忙解释:“是他们云家的人偷了杨柳居的东西,我才将他们赶出门。谁知云氏胡搅蛮缠还打了我的人,我们实在是冤枉得很!” “呸!” 从蓉蓉知道自己不能退,只好借着杨掌柜的话往下说:“云金霜你听见了吗?你们这些贱胚子偷东西,难道还有理?” 云金霜冷笑一声走向从蓉蓉,反问她:“好,你们说我们家里人偷东西,敢不敢一起去京都府公堂之上辩一辩?若是你们冤枉人,这事儿又该怎么处置才平民愤?” 她凑近从蓉蓉那张脸,低声警告她:“周家宴会你就对我多加刁难,难道真以为我今儿毫无准备来找你?” 阴恻恻的声音,将从蓉蓉吓得后退一步。 自个儿都不自信地问杨掌柜:“杨瑞,你确定他们偷了杨柳居的东西吗?” 事情若是闹到公堂,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杨掌柜支支吾吾点点头:“反正……那竹算盘的确不见了。” 从蓉蓉何尝看不出他是在冤枉人? 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从蓉蓉内心怒骂杨瑞是蠢货。 她若非要找云家算总账,只怕京都府尹的证据拿不出,不更坐实了是他们从家指使杨瑞为难云家人? 可她若后退一步就算了,看云金霜傲气的模样又气不过,她从周家敢拿那样一扇金屏风,还不知如何对自己! 从蓉蓉也没想到,她从来瞧不起的农女云金霜,竟聪明到给她出了这么和进退两难的题目来。 一时困顿下,身后又有人走出门—— 是从蓉蓉的母亲从夫人,她瞪了一眼从蓉蓉,好似在说她擅自做主出来与云金霜对峙。 自己则是笑眯眯上前对看热闹的百姓们挥挥手:“一场误会罢了,诸位各自忙碌去吧。” 又装作和善的模样,示意云金霜进屋谈:“云夫人如今乃是东宫爱宠之人,何必站在冷风中?不如进去喝口茶,咱们两家把这误会解了便罢了?” 正是春风和煦艳阳高照,哪里来的冷风中? 云金霜偏不吃她这一套:“我这农女之身,哪儿能入你们从家的大雅之堂?” 从夫人眸色渐冷,又不敢发怒:“那夫人……想如何处置这件事?” 云金霜心中早就有成算,反正明日还不知京中会如何编排他们云家人,不如要点儿实在的好处才是真。 云金霜的脸上总算带了笑:“既然冤枉了人,自然要让杨掌柜带着刚才动手的那些小厮小二,给我兄长和侄子跪地道歉,这不过分吧?” 不过分吗? 从蓉蓉失声道:“从家好歹也是督抚卫将军的门第,如何能给你们跪地道歉?” 云金霜耸肩看杨瑞:“我又没让从家人跪地道歉,只是让你们从家养的不乖的狗跪地道歉,难道这也不成吗?” 杨瑞的面皮红了又红。 从夫人咽下心头的不舒服,厉声对杨瑞道:“还不跪地道歉?!” 杨瑞只好忍着浑身的疼,跪在云铁风和云项成面前,不情不愿地道了歉:明明挨打的是自己,怎么道歉的人还是自己呢? “还有一事。” 云金霜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从家:“我兄嫂如今没地方住,杨掌柜可要负责任。” 从夫人脸色一变:“东宫那么大的地方,难不成你要将他们都塞到我们从家来?” “笑话!” 云金霜心中发笑:“你也说了,东宫那么大的地方我们云家之人都不稀罕,难不成还瞧中你们这从家?又不是什么金窝银窝,夫人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才好。” 一番话说得从夫人脸色阴沉敢怒不敢言,云金霜却有自个儿的成算:“你们从家在橙花巷有个两进的小院落,若从夫人肯卖给我兄嫂当个落脚地,自是今日之事一笔勾销。” 她想好了,闹了今儿这一出,只怕日后人人对他们云家的人都避之不及,兄嫂想在京都租房子就更难了。 那橙花巷的房子虽然小,距离东宫却也近,平日来往很方便。重要的是,他们住得不久这房子就能卖。上一世,橙花巷尾再过一年就要开个大酒楼,小巷的道路也要扩宽成街,巷子里的屋舍售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日后若要离京去塞北,卖了这宅院自然能得个好价钱! 从夫人却心中不明白:闹了这么久,就为了个小宅院?果然是乡下来的粗鄙之人,不知京中的地价才选了那又窄又小的橙花巷! 虽从蓉蓉还在身后和从夫人道,房子绝对不能给,只怕云金霜心中生了旁的鬼主意。 但从夫人不想再生事端,片刻之后就对云金霜点头允了这件事:“夫人也别见外了,区区一个小宅院,送给你们都可以,京中门户家大业大,还不至于为了这个宅院生心思。” 明里暗里嘲讽云金霜小家子气,她也不在乎。 径直入了从家宅,让二哥拿出所有银两来,堪堪凑上那院子钱,一手交钱一手给房契,今日的闹剧才算完。 拿着房契出从家,云金霜眼中难得露出笑意对二哥道:“我带着成儿先去这宅院,你去寻大哥大嫂一同来看,咱们一会儿家里见。” 那东宫才不是她的家,只有兄嫂们在的地方,她能安心。 第二十七章 校场毒箭我真倒霉 橙花巷,云家宅。 兄嫂侄子齐聚一堂,让云金霜心中生出莫名感动。 大哥大嫂有些局促,看着这偌大的宅院不知所措:“拿了咱们带来的所有钱,买了这院子住下,是不是有点儿太奢侈?” 二哥云铁风却欢喜:“既然三弟一家也要来,咱们住在一起好照应。何况霜儿也需要娘家人,住在这里正正好。” 大哥又发愁:“只是一家子的开销要紧着来,咱们明日就出去找活做。既然霜儿要和太子和离,咱们最好不用东宫的钱,不要叫霜儿处处为难。” 果然只有兄长们,才真心实意为她想。 云金霜忍不住一手拉了大哥云桐林,一手扯着二哥云铁风,心中的满足要溢出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就什么困难都不怕。钱的事情你们别担心,只是这些日子云家在京中的风评只怕没那么好。大哥二哥,咱们要一直一直地在一起,一家人一个都不能少!” —— 将她们安顿好,云金霜才回到东宫来。 若以前和从家起矛盾,宋承璟定头一个来找她麻烦。 偏今日等到夜色发昏也没动静,问了春夜才知宋承璟上朝时又被大臣弹劾被皇帝训斥,所以回府之后早早关了书房的门,叫谁也不许去打扰。 既然不让去打扰,云金霜便早早睡下没多想。 书房那边的宋承璟,躺在小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若从前知道自己烦忧,她早就去厨房熬一碗百合莲子安神汤送过来。偏今日听闻鎏金阁的灯火又熄灭,他竟觉得这偌大府中空落落! 若不是夜深时分宫中又来人,他定忍不住又要去鎏金阁问一问云金霜,她究竟想要怎么过日子? 天明时,东宫已没了宋承璟的身影。 云金霜睡意懒懒起身伸了个大懒腰,春夜也端着热水从外头进门来伺候:“夫人醒了?昨儿半夜里太子爷便入了宫,说是皇上还是决定将京都城防的节制权交给他。” 没错了,上一世为了这个节制权,他也没少被皇上为难又训斥。 可云金霜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儿,直至坐在妆台前,又听春夜开口道:“太子爷一早便送回来消息,说他今日不回东宫了。要去城东防备大营看一看,夫人不必等他了。” 谁要等他啊? 等等!春夜说什么!? 云金霜一把抓住春夜的手腕:“你说,他去了城东大营?是那个京都防备军的大营吗?” 春夜被吓了一跳,从未见过云金霜这慌张的模样忙点头:“是那个大营,夫人您怎么了?” 不妙,很不妙! 上一世,宋承璟为了彰显自己体恤将是与民同乐,的确在得了节制权的第二日便到了大营去巡视。 也不知谁挑起了事端来,非要和宋承璟比试一番说切磋。 结果他上了校场没多久,就被暗箭所伤倒地不起。送回东宫才知道,箭上有剧毒。 若不是云金霜紧急为他放毒血,又守着高烧的他整整三日过三夜,只怕他的小命就要丢西天! 这一世……她懒得管宋承璟是死是活——反正京都暗流涌动,良亲王前太子余孽都虎视眈眈,他这条小命只怕留不住。 却不能让他现在死:没和离也没休妻,她可不要带着一家老少为宋承璟这冷心的男人来守寡。 顾不得头发尚且没梳好,她几乎从凳子上“弹”起身:“带我去城东,他今日有麻烦!” 春夜虽不知为什么,还是叫人备了马车一路朝东—— 不出所料,城东大营戒备森严,怎会让云金霜一个女子进入? 哪怕她是东宫的人,可没有皇家承认的太子妃之名,守门将士仍旧将她拦在外:“没有太子的命令,谁都不能进营中。” 云金霜无奈:“我不进去,你叫太子或者太子亲信出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 那人仍旧一副冷面孔:“太子殿下要与将士们同乐,已去帐中换衣裳,即刻就要上校场。命令了谁也不许随意打扰,还请夫人先回去。” 果然是宋承璟手底下的一群混账货:和他一个犟脾气! 云金霜心里有些着急:若这次宋承璟再中了箭,自己岂不是还要熬上三个通宵守着他,会变老! 但眼前的侍卫讲不通,云金霜也不能在这里大吵大闹,只能想到另一个折中的方法骗他道:“我虽不是东宫的正头太子妃,但也是从宫中而来。皇后娘娘有要事让我找太子,若耽误了大事,难道你来给我担这责任?” 看他一副狐疑样,云金霜挺直腰背气势足:“要不然你遣人去宫中问一问,只是若真耽误了事情我定拿你问罪!或者你亲自带我进大营,我保证安安分分跟在你身后,只要见到太子说事情,绝不乱跑和乱看。” 她很诚恳,这侍卫也不敢太招惹,只好点头答应:“只能夫人一人同我进去,奴仆们全留在外头。” “好。” 云金霜没反抗,毕竟救了宋承璟才要紧。 一路跟着侍卫入大营,听到校场那边发出欢呼声,云金霜心中更着急。 果然到了校场的边缘,就看到宋承璟已换了一身劲装站在正中等切磋。 他的长发高高束起迎风扬,模样实在是太丰俊。 可现在不是看他的时候,云金霜脚步上前想叫他,忽而余光看到右前方有寒光一闪—— 她想不得那么多,推开侍卫便要冲上去:“宋承璟,小心你前面!” “咻——” 未等众人都朝着她看来,云金霜却感觉到肩膀忽而传来剧痛! 她低头只看到一支箭,闪着寒芒贯穿了她的右肩上。 不对劲,箭矢从她身后来,不是她看到的右前方寒光一闪的地方啊! 可剧痛袭来让她不得再思索,顿时觉得浑身没了力。 又听到周围忽然嘈杂起,有人大喊:“有刺客,保护太子!” 宋承璟那冤家,正一脸慌张地朝着她跑来:“阿霜!” 云金霜眼睁睁看着右肩落下的血液泛出紫黑,心中暗道一声倒霉:我难不成不偏不倚地挡在了毒箭射向宋承璟的路径上?所以我是中了毒,才会出现幻觉看到宋承璟慌张又担心的眼神吧? 第二十八章 宋承璟,放我我家人! 恍惚之间,云金霜有种不妙的感觉:好像快要死掉了。 上一世好歹多活了三年多,这一世居然这么惨? 她只希望,死后宋承璟能好好待她的家里人,别枉费了她重新活了这一场—— 恍然间,好像回到了多年前。 她只是小浆村的养竹女,父母早亡,跟着三个兄长讨生活。 那时的生活单纯又快乐,三个兄长都有能耐。 小浆村村民以竹为生,可二哥总有法子将他们云家的竹子养得又多又壮。 大哥有把子好力气,种竹砍竹都是能手。 砍下的竹子就由三哥用推车送到市集上,满车而去空车回。 云金霜最喜欢坐在三哥的推车上,去镇子集市买下李大娘家里的葱香烧饼,若生意好了,还能到钱屠夫家中买块肉。 一家人乐乐呵呵地在晚上吃顿炖肉贴烧饼,日子过得不富裕,却也美。 那时的宋承璟,也只是隔壁淘气的小男孩。模样虽俊俏,日日也惹得娘亲拽着竹条训他闹。 母子二人日子苦,云家常有些接济也正常。 小小的男孩总拍着胸脯和三位兄长保证道:“哥哥们放心,日后我护着阿霜妹妹,绝不让她受委屈。” 可后来啊,委屈叠了一堆又一堆,她再也见不到那个明眸善睐的宋家小哥哥…… —— 彼时东宫的烛火燃了一夜,太医们来来去去匆匆忙。 床榻上云金霜的脸色灰白了无生意,大嫂一边为她清理额间的冷汗一边哭:“家中虽不富裕,霜儿从小也不曾吃过苦。不知她今日有多疼,若爹娘泉下有知,怕是也要更心疼!” “别说了!” 大哥云桐林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一直阴沉着脸的宋承璟:“京都名医这么多,定能将小妹救过来。她是为殿下挡了那毒箭,想必殿下也不会亏待她。” 二哥云铁风叹息一声不满嘀咕:“纵然当初逼着殿下和小妹成婚, 是我们云家的不是。可如今小妹进京竟要遭生死之灾,只怕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我看也是早早和离的好!” 偏是听到这句话,宋承璟忽而冷了眸子抬起头。 凌厉的气势吓得云铁风不敢再多言,宋承璟只有一句话:“我定不会让阿霜死。” “疼……”床榻上的云金霜,被放了毒血更难受。 灵魂仿佛忽而从过去的美好之中抽离出来,知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疼:“哥哥,我好痛!我好痛啊!” “小妹!” 云铁风和云桐林几乎同时上前,握住了云金霜的手。 宋承璟也站起身,却被他们兄弟二人挡在了前头,只能看到云金霜紧紧皱眉的样子和平时判若两人:不论她是闹是笑还是恼,哪怕是那等财迷总是问自己要钱的样子,好像都比此刻更鲜活,也更美丽。 毒血一点点地被太医从云金霜的体内放出来,血液多一些,云金霜就更疼一些。 痛苦的她也开始胡言乱语:“哥哥,带我走。我不要在这里,这里好冷,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哥哥,不要你们死,宁可我死,也不要哥哥们死!” 云铁风的心,几乎就要破碎了一半:“小妹乖,哥哥在,哥哥不会死,哥哥永远守着你。” “宋承璟!” 她忽而大喊一声,叫宋承璟也不由上前一步,仔细听着她的话。 然而下一刻,滚烫泪却顺着那些疼痛的汗水滑落,她低吟着痛苦:“求你了,放过我哥哥!要杀就杀了我,别动我家里人。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和我成婚,我再也不敢了。放过他们,放过我的家里人好不好……” 一声声的恳求,听得云铁风和云桐林心都碎了。 宋承璟的脚步也顿在原地:他什么时候说过,要云家人的性命?他就算再不喜欢云金霜,也知道当年若没有云家人,他断然活不到现在,甚至连母亲的尸首都无处安葬。难道在云金霜的心里,他宋承璟就是那般不懂恩义冷血无情之人? 云桐林再也撑不住,上前一把抓住宋承璟的衣领,眼眶猩红:“我尊称你一句太子殿下,想请问你到底对小妹做了什么!?她就算当初逼你成婚,也是因为爱你至深!她这次来京中早已做好了和离甚至被你休妻的准备,你为何还要用我们的性命来威胁他?” “我没有。” 如今宋承璟能说的,也只有这三个字:“我没有。” 眼看事态要失控,还是云铁风更加冷静一些。 他上前拉开云桐林:“老二,冷静一些!太子殿下再怎么说,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你还不了解他的脾性吗?他不是那种会拿咱们的性命威胁小妹的人,也许是这次入京小妹太过惊惧,又或许是听到了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才会这样害怕。老二,现在最重要的,是小妹的命!” 云桐林终于放开宋承璟,却仍旧恶狠狠道:“宋承璟,太子殿下!你放心,只要我小妹还能活着,我们一家人定会带着她远走高飞,绝不在京都挡你的路!” “诸位!”还是太医上前,打断了他们的吵闹,“现在云夫人到了最凶险的时候,你们还是出去等候,留女眷在此照顾就好。等会儿放血结束你们再进来,给她灌下汤药。若等明日一早她不发烧也不畏寒了,便性命可保。” 宋承璟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率先转身出去。 云铁风和云桐林也紧跟在后,云桐林还在嘀咕:“大哥你看清楚了,他早就不是那个单纯的宋家小哥儿了。霜儿都要死了,他还如此面不改色,简直冷血无情!” 宋承璟没有理会云桐林怎么说,只叫来了身旁小厮低声吩咐:“今日之事务必彻查到底。还有,给那边发消息,可以让那个人入京了。” —— 此刻寝室中的云金霜,正在经历着上一世都没经历过的痛苦。 疼痛让她心中懊恼又抱怨:上一世就算是坠崖而亡,好歹也算死了个痛快。怎么这一世还要用这种疼痛来折磨她啊?她造了什么孽哦! 第二十九章 妹妹分析的局势很可怕 云金霜也不知道,这种疼痛究竟持续了多久。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还被疼痛折磨着。 但看到头顶熟悉的并蒂莲雕花,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活着! 运气不错,看样子老天只打算用疼痛折磨她,而不打算这么早收了她的命:反正都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疼一疼,算什么? 没看到宋承璟,只有大嫂靠在她床边,像是累了一整夜,昏昏欲睡的样子让人心疼。 云金霜张了张口想喝水,疼痛却让她的嗓子好似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她只能挣扎着要起身,却惊动了大嫂她还是醒来。 忙给云金霜倒了水,大嫂喊着外头的兄长们进门来。 看他们还活着,云金霜觉得再疼也值得。 喝了水,有点儿力气看外头:“宋承璟呢?” 倒不是她醒来非要见这男人,而是有事情要和他说。 云桐林眉眼一瞪摇摇头:“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他?” “不是啊……”云金霜很无辜,“是想告诉他,他查的方向只怕是错了,放冷箭之人并非东宫的人。” 上一世,宋承璟遇袭,阵仗比这还要大。一开始都以为是前东宫不服宋承璟的人做出的恶事,可查到最后却不了了之。 这一世,毒箭射在了自己的身,云金霜还是希望宋承璟能查出真凶解隐患。 她自不知,此刻宋承璟就站在外门听着他们的话。 不是他要听墙角,本打算进去看看云金霜,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云铁风和云桐林。 云铁风握住云金霜的手:“小妹,这样的大事你可有证据?要不要先歇一歇?不要劳心想这些。” 哪儿能歇? 云金霜反而坐直了身体,让春夜取来了纸和笔交给云桐林:“二哥,我说,你写。我本以为此次入京只要能速速和太子和离,之后远走高飞就能高枕无忧。现在看来,我们云家已经卷入了这些事情中,想要自保就要分析局势。大哥你今日飞鸽催促三哥一家快些入京,别在路上耽误时间,否则恐怕要生危险。” 她严肃的样子,哪里还像从前有兄长们庇护无忧无虑的小丫头? 连宋承璟都侧耳仔细听。 看云桐林拿起笔,云金霜低声细细分析道:“宋承璟这太子之位,本就是皇上为了对抗良亲王扶上来的。地位不稳,周围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咱们如今身在局中,怎能不小心?” 又喝了一口水,她才继续道:“京都势力众多,首先最明显的,就是良亲王父子。毕竟若不是良亲王提出想将世子过继给皇上,图谋这个太子位,皇上也不可能想起小浆村的宋承璟。” 云桐林提笔写下良亲王三个字,也惊讶于云金霜的分析力:“小妹……你才入京几日,竟会如此分析局势?” 顾不得那么多,云金霜的眼神盯着他手中的笔:“不过良亲王父子毕竟在明,恐怕他们不敢太快动手,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皇上还身体康健,太子现在出事,所有人的矛头一定会指向他们,反而对他们不利。所以今日之事,应当和他们无关。” 她皱眉道:“第二便是如今也在明处的前东宫之人。他们效忠于前太子,不服如今的宋承璟。也算是忠义之士,但不知背后是否有人引诱,让他们处处行事都冲着东宫来,甚至绑架了大哥一家。” 云桐林也陷入思索:“这次的事情,应当就是他们所为。我看宋承璟……不是,太子殿下的查探方向,也是冲着他们的。” 云金霜又摇头:“也不是他们。他们虽然有点儿本事,但是人数毕竟不多。而且大哥一家的事情已经让他们受了重创,不可能这么快整顿人手刺杀宋承璟。是有人利用他们,来混淆视听。” 如此一来,云桐林就更不明白了:“那不是良亲王,也不是前太子的人,京都还有什么势力?” 既然是面对家里人,云金霜也不再有所隐瞒:“我恐怕此次行事的,是皇后娘娘的人。” “不可能吧?” 云桐林惊呼:“就算我们在小浆村都知道,皇后娘娘对宋承璟很是不错。毕竟她自己只有前太子一个孩子,如今宋承璟算是她的傍身。而且宋承璟的娘早亡,也不会在后宫中和她有所争斗,她为何要害宋承璟?” 皇后娘娘表面上,的确对宋承璟不错。 云金霜只能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推断:“若不是……我也不信。但皇后娘娘对宋承璟,的确没有那么好。大哥大嫂是做父母的人,假若有人在你们失去了成儿最悲伤的时候突然冒出来替代了成儿的位置,作为最亲的人,你们能接受这个人吗?” 大嫂赵慈最先摇头:“我绝不可能接受,甚至可能会恨这个人。” 云铁风表示不赞同:“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最是慈悲大度,若没了宋承璟,其他皇子或者良亲王世子上位,她不是更无助?” 云金霜总不能说,自己上一世确定了皇后娘娘不是良善之辈吧? 她只能勉强解释:“反正我觉得顺着皇后娘娘这条线去查,可能会少走弯路。” 又喝了一口水,她继续推论:“接下来还有一股势力,就是皇上。他和良亲王一样,现在可能不会动宋承璟的根基,但他也一样不喜欢宋承璟。如果日后出现了更适合替代宋承璟做这个太子之位的人,他定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宋承璟。所以我想尽快和宋承璟和离,希望兄长们支持。” 谁都没有想到,此刻的云金霜竟然能看透这么多的局面。 云桐林的眼中满是心疼:“小妹,这些日子在京都,苦了你了。” 云桐林对此,不抱希望:“我看那个宋承璟的意思,好像是不想太子妃之位那么快空出来。否则你来的那一日,他就给你一封休书不行吗?” 这才是最糟糕的结果吧? 云铁风也叹息:“别想了,你不管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如今最紧要的事情,是你要好生把自己的身体修养好,否则就算咱们一家要上路去塞北,你这样怎么能行?” 云金霜点头,让春夜烧了方才云桐林写下的字。 殊不知,此刻站在门外的宋承璟,手脚都有些冰冷。 第三十章 一而再拒绝本宫? 云金霜喝了水,又喝了药,片刻之后又睡过去。 等到再醒来,外间仍旧亮堂堂,她瞧不出时间,房中也无人。 叫来了春夜才知道,兄嫂看顾了她三日三夜都累极了,宋承璟也去了营中有要事。 她不知自己睡了这么久,不过身上的疼痛的确少了许多。 肚子实在是饿极了,要春夜去厨房为自己找饭菜。 却不成想,外头突然有太监进门要宣旨。 管事只要来请云金霜:“夫人,是后宫的旨意,好像是冲您来的。” 冲着她? 她皱眉:“我这虚弱的模样怎么去接旨?” 管事也有些为难:“太子遇袭之事,为了更好查找凶手,也为了不让皇上担忧,所以特意封锁了消息。说不定此次后宫来宣旨,也是想打探咱们东宫的口风,奴才觉得夫人还是得去接旨,才不会露出端倪。” 是啊,宋承璟本就地位不稳,若此时遇袭的消息传出去,恐怕皇上和朝臣们的心思还要再变动。 这该死的男人,偏这时候不在? 云金霜治好强撑着身子走下床,让春夜给自己更衣上妆后,才走向正厅,果然见到后宫的公公已在等候。 那公公上下打量云金霜,看不出端倪才开口:“奉静妃娘娘旨,请云夫人即刻进宫赴宴会。” 没听说有什么宴会啊? 云金霜抬眸问那公公:“不知是什么宴?妾身好仔细换身衣裳,否则只怕僭越。” 那公公显然不想云金霜走:“是静妃娘娘宫中的桃花盛开了,请夫人前去喝桃花酿。娘娘吩咐了,不是大宴,只是聊家常,夫人不必太拘谨,更不必穿着打扮那样隆重,只管和奴才走就是。” 他不给云金霜旁的机会,显得更加可疑,上一世可没这一出,云金霜才记起,那时她整日在东宫哭闹不休,后妃们都对她敬而远之,便是来人邀请,也被宋承璟以她“不懂规矩怕冲撞”之名给推了回去 。 看样子,贤惠的夫人也真不好做! 她犹豫,那宣旨公公趁机问:“夫人可是有什么难处?还是说太子殿下离不开人?若夫人实在是走不开,奴婢也可回去回禀静妃——” “不必。” 云金霜站起身,笑容可掬:“我这就和公公去宫里。” 她回头吩咐春夜道:“你找人和嫂嫂说一声,今晚不必准备我的饭菜。” 希望嫂嫂能明白,让人快些去找宋承璟。 —— 跟着公公上了外头的轿撵,周围还有人看管,看样子是非要让她入这趟宫。 上一世她对静妃没什么印象,此刻不得不小声问春夜:“这位静妃娘娘,是什么人?可得宠?” 春夜立刻苦了张脸:“您不知道静妃是何人啊?怪不得答应了要入宫!静妃姓从,乃是从家女,从大将军的亲妹妹,从蓉蓉的亲姑姑!” 静妃居然是从家人!? 该死的老皇帝,怎么处处留情,大臣家里都有他的女人? 这下岂不是羊入虎口?都怪那该死的宋承璟! 可人在路上也没法后悔,云金霜只能忍着疼,硬着头皮入宫去—— 静妃娘娘年纪不小,早过了宠冠六宫的时候,膝下无子嗣,但皇上待她还算不薄。 见到她云金霜方知,从蓉蓉和她的模样竟有五分相似:更讨厌静妃了! 不过比起从蓉蓉那嚣张跋扈的性子来,静妃要更加温和些。 她以为云金霜只是小农女,试探之意十分明显:“还以为你会和太子一起来,怎么太子最近这么忙?连本宫这里的桃花酿都不稀罕了?” 云金霜装作唯唯诺诺又懵懂:“殿下总是忙碌,也不喜饮酒,还望娘娘恕罪。” “哦……”静妃示意宫女给云金霜倒酒,“本宫听闻,太子殿下受了伤?其实大家都是自家人,本宫也是关心他。若他当真受了伤,你可不能瞒着本宫知道吗?否则他金尊玉贵的身体一旦出了任何问题,你定是头一个要被问责之人,到时候这宫中的雷霆之怒,本宫只怕你一个小小女子承受不起。” 吓唬谁呢? 云金霜心里默默翻白眼。 静妃继续恐吓她:“若太子的情形不大好,你也瞒不了多久宫中就会知道。可你现在要是告诉本宫实话,本宫可以在皇上皇后跟前儿保你一条命,你看如何?” 从家的人,保她的命? 鬼才相信他们的话! 云金霜抬眸诧异问静妃:“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太子殿下怎会不大好?” 静妃没想到云金霜的嘴巴这么紧,霎时之间黑了脸:“他既然没有事,为何两日两夜不见人,连早朝都请了休沐?” 她昏睡了三日夜,自然不知宋承璟没有去上朝。 想这男人做事总有自己的章程,隐匿行踪大约是为了引幕后之人露马脚,上一世他也是这么做。 云金霜的表情越发无辜道:“他忙碌多日,只休沐两日难道不应该?” 静妃娘娘迷了眼,盯着云金霜半晌,才想出另一个法子来:小小农女口风紧,但醉酒之人容易吐真心,不如用桃花酿灌醉了她,说不定能套出什么话头来! 她收起脸上的愤怒,对云金霜举起手中酒杯来:“罢了,算是我杞人忧天。今日既然邀你来赏桃花,这桃花酿你定是要尝一尝的。” 喝酒?不是要她的命? 体内的毒素还没彻底清,肩膀的伤口肯定也容不得酒腥,看静妃的意思恐怕不能一杯下肚就了事,若喝得多,她岂不是还要丢小命? 走到绝境时,云金霜的心里忽而冒出来个能全身而退的好主意——啊不对,也可能是馊主意! 她忽而跪地言辞恳切:“求娘娘宽恕,妾身如今实在……不能喝酒!” “砰!” 静妃见她口风紧实又推辞,心中实在怒气生。 砸碎眼前的酒杯便训斥:“你这小农女,真当自己入了东宫就是太子妃不成?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也得叫本宫一声静娘娘为长辈。你却连酒都不肯喝一杯,是瞧不起本宫这静妃的身份,还是觉得自己能凌驾于皇城之上?” 这罪名,可不小! 第三十一章 妾身怀了太子的种 云金霜忙期期艾艾地摇头:“不不不,妾身不敢。实在是妾身的身体原因……没法子喝酒,请娘娘恕罪。” 静妃眯了眯眼,自然不信云金霜:“什么身体原因不能喝酒?本宫这桃花酿,便是皇上皇后都喝得,偏偏是你喝不得?” “来人啊!” 她也不客气:“将酒灌进她口中,本宫就不信,这亲手酿的酒,能喝死她不成?” 云金霜还就怕静妃不冲动! 她一边装作躲避的样子,一边给春夜使眼色。 春夜不懂她什么意思,慌忙上前想拦住那些人,却被静妃宫中的宫女一把扯开。 为首的嬷嬷端着酒杯面色狰狞:“云夫人真把自己当回事,在我们静妃娘娘面前还摆谱呢?今日让老奴教一教你这宫中的规矩,省得日后你在皇上皇后跟前儿失了分寸!” 一个奴才,也敢这么和她说话? 云金霜装作害怕的样子不住摇头:“娘娘,妾身真的不能喝酒!” 静妃坐在一旁冷笑,脸色傲然:“不能喝,也得喝!” 那老嬷嬷更是笑得放肆:“云夫人,您别挣扎。奴婢下手不知轻重,若弄疼了您,可别怪奴婢。今日奴婢给你的是福分,是静妃娘娘亲手酿的酒,你最好乖乖听话喝下去!” 她已靠近云金霜,一只手举着酒杯,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云金霜的手腕。 看上去又老又丑的老嬷嬷像厉鬼,怎么力气这么大,将她手腕抓得生疼? “啊——” 就在老嬷嬷触碰云金霜的那一瞬,她突然大喊大叫出了声。 将众人全部吓一跳,连春夜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被吓到的老嬷嬷后退一步,不自觉放开了云金霜的手腕。 云金霜立刻蹲在地上捂着肚子,抬头颤抖着声音看向静妃哭喊道:“求娘娘放过妾身啊!妾身的肚子好疼啊!求娘娘放过妾身啊!” 她的声音大,引得殿外宫女们纷纷都侧目。 静妃看她突然这样也吓一跳,忙问那老嬷嬷:“我让你给她灌酒喝,没让你动她肚子啊!” 老嬷嬷茫然无措很冤枉:“老奴没有……” “静妃娘娘!” 云金霜声泪俱下可怜得很:“妾身的肚子好疼啊,求娘娘放妾身回东宫,求娘娘饶了妾身和孩子的性命啊!” “孩子?!” 静妃惊慌失措地站起身:“你说什么孩子?!” 云金霜哭成了个泪人儿的模样:“妾身已经怀了太子殿下的骨肉,所以才不能喝酒。可娘娘却让人打妾身,实在是要妾身和孩子的性命。妾身的肚子好痛啊,求娘娘将妾身送回东宫吧!” 静妃的瞳孔剧烈震动:“你什么时候……怎么会……怀了东宫的子嗣?” 这消息是大不妙,尤其眼下的情况更不妙! 静妃慌慌张张走向云金霜,云金霜可不敢让她碰。 趁着周围的人都不注意,她推开静妃就往外“跌跌撞撞”跑了去。 一边跑,还一边喊:“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救救我和孩子吧!” 看上去跑得慢,实际上在春夜的拉扯搀扶下,她迅速跑出了静妃娘娘的宫殿到了宫道上。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道上是忙忙碌碌的各宫太监和宫女。 他们纷纷驻足,只看到东宫云夫人捂着肚子一脸惊慌从静妃娘娘宫中跑出来。 有人立刻将此事禀告了皇后娘娘,于是静妃的人差一点儿追上云金霜时,皇后已带人赶来了。 云金霜见到皇后便扑上前,跪地又开始哭喊道:“娘娘救救妾身和孩子,妾身这条贱名不足惜,可腹中太子殿下的孩子不能有事!求娘娘将妾身送回东宫去,妾身保证再也不入宫,不招惹任何人!” 事关皇嗣,连皇后的眼底都是震惊:“你说……你怀了东宫的孩子?可你入京才不到一个月,怎么会?!” 云金霜早就想好了说辞,捂着肚子“痛苦至极”:“妾身其实早悄悄入京,与太子私会有三月。后来太子不愿让妾身入东宫,妾身这才闹到京都府……一切都是妾身贪得无厌惹的祸,和腹中的孩子无关系。求娘娘救救妾身的孩子,将妾身送回东宫去!” 反正她云金霜在外早就声名狼藉,这次再给自己抹黑,帮宋承璟一把,盼着他早点儿拿出银子和休书,好让自己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至此,皇后再不敢有犹豫。 她瞪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静妃,然后亲自将云金霜扶起来:“你去本宫那里先歇着,本宫为你请太医,保证这后宫之中谁都不会害了你。” 云金霜却一缩手,回头惊恐地看向静妃身体颤抖:“妾身……妾身不要在宫中待着,不要太医!妾身就是死,也要死在东宫,求娘娘成全!” 完全一副被吓坏的模样,惹得皇后对静妃怒吼:“你干了什么?!” 静妃还未来得及回话,云金霜又捂着肚子“扑通”一下跪在皇后面前:“妾身要回东宫,妾身不要在宫中,她们都要害妾身,妾身知错!求娘娘让妾身回东宫!” 当然不能叫太医,否则岂不是戳穿了她没怀孕? 若回到东宫去,宋承璟听了消息必定会赶来。到时候让他请可靠的太医做个局,让她逃过这场桃花宴,还能让人怀疑静妃害了她腹中的孩子,岂不是一举两得更轻松? 看她如此惊恐样,皇后也别无他法。 只能做出贤德大度的模样:“来人啊,将云氏送回东宫,再请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去东宫,务必要保住云氏腹中的孩子。” 云金霜捂着肚子不让人碰,跌跌撞撞上了轿撵。 就听到背后皇后发怒的声音格外威严:“将静妃禁足宫中,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出门!待事情查清之后,再做处置。” 静妃甚至来不及喊冤,就被人拖回宫中关上大门。 气得她只能脚踢那位老嬷嬷:“让你去灌酒,你碰她的肚子做什么!?” 老嬷嬷大喊冤枉啊,却不会再有人相信。 这边云金霜被一群人浩浩荡荡围着送入东宫,只怕京都之中要传遍,她怀了太子的种! 第三十二章 这孩子必须要保住 那边大哥大嫂已经在等着。 可云金霜刚踏进东宫的门,身后便传来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巧菊的声音:“还请诸位头前带路将云夫人送回房中去,太医院的杜太医随后就会为云夫人来诊脉。” 云金霜当然知道,皇后宫中的人都不好糊弄。在宋承璟回来找到靠谱的太医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其实没有怀孕! 此刻大嫂赵慈扑向云金霜,眼底的心疼不是假:“小妹来京中这一番折腾,女子怀孕最是苦,你这身子可还受得住?” 云金霜顺势扑进赵慈的怀中泪不止:“嫂嫂,我害怕,我好害怕!太子为何还不回来?” 赵慈觉得云金霜似乎不大对,越发心疼地解释:“已着人去通知他消息,他正在往回敢。” 云金霜捂着肚子不住摇头:“宫中太可怕,我再也不要去宫中。” 她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嫂嫂我想回屋子去,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小浆村好不好?” “好好好!这就带你回屋去!”赵慈忙扶着云金霜,一行人又浩浩荡荡走向鎏金阁。 她入屋子之后便关了门,惧怕至极的样子,让人怎能不心疼? 连云铁风都看不下去,示意赵慈将云金霜送回房,而后质问跟在的巧菊:“你们对我妹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入宫一趟,就成了这个模样?!我知道你们京都人人都很不喜欢她,可当初她成婚,还不知那人是太子,否则我们说什么也不会高攀。你们如今却因此处处欺负我妹妹,难道宫中就能没王法?!” 看陨铁林如此气势凛然,巧菊也后退一步忙解释:“云家大少误会了,奴婢是奉皇后娘娘的命来照拂云夫人。今日夫人的确在静妃那里受了大委屈,我们如今也在查静妃究竟对夫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但现在恐怕还是让太医先给夫人看看最要紧,以防孩子出了事——”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啊!” 云金霜知道巧菊不罢休,进了门之后云金霜突然甩开赵慈的手要发狂:“都别碰我!你们都滚出去!谁也别碰我!” 甚至连赵慈都被她推出了门,而后她“砰”地一声将门从里头死死地锁住,众人只听到她呜咽哭泣的声音。 云铁风忙走向门口要关心:“小妹,回家了,别怕!哥哥在,你先打开门好不好?让哥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赵慈却上前,一只手明面上拉开云铁风,另一只手则轻轻拽了拽他衣角:“我看啊,小妹这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真不知道她在宫里糟了什么罪,咱们还是让她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云铁风不止究竟具体发生了啥,但多年的夫妻默契,让他立刻顺着妻子的话,回头对巧菊抱拳:“实在是对不住,小妹这模样是受了大委屈。让她稍微冷静一下,姑姑先回宫去等消息吧。” 巧菊不肯走:“最要紧的还是夫人腹中的孩子没有事,再怎么说也要让太医进去看看不是?” 云铁风也担心,却又听妻子一声叹息:“我只怕小妹的症结就在此,她不信你们宫里来的人,自然不肯让太医看。” 云铁风心领神会:“这位姑姑,要不这样吧?小妹这辈子心中最重的人就是太子殿下,他马上就会赶回来,等他回来后,再让他劝小妹看太医如何?我家小妹性子刚烈,若咱们非要现在就让太医破门而入,只怕她会做出更吓人的事情来,对腹中的孩子更是不妙。” 一时间,巧菊还真没找到合适的说辞继续坚持。 犹豫之际,身后总算传来小厮的高呼声:“太子回府——” 宋承璟寒霜满面地进了后院,云铁风先巧菊一步上前对他解释:“小妹在宫中受了惊吓,此刻只怕除了你谁也不肯见。你快些进去劝劝她,让太医进去看她的伤。” 宋承璟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骤然听闻云金霜怀了孕,他心里的怒火简直都要溢出来:他来京不过才三年,她就那么按捺不住? 可心里有个声音又在说:云金霜从不是那等狂浪之人,何况她也不傻,若怀的不是自己的娃,怎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此刻看到云铁风担心的样子,宋承璟脚步匆匆上前敲门,难得语气柔和婉转:“阿霜,是我。开门,让我进去。” 门口这才传来动静,云金霜将门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见到果然是宋承璟,这才伸出一只手,将他狠狠往房中拉—— “咻”一下,众人都还未有反应,宋承璟的身影就入了房间里! 看云金霜动作敏捷地关了门,承璟就猜到此事可能是假。 他双手负在胸前扬起了下巴:“本宫竟不知,有什么本事能让你入京还不到一月就怀了孕?” “嘘!”云金霜一直眼睛透过窗纸盯外面,一只手捂住宋承璟的嘴,“你小点儿声,可别让那个居心不良的巧菊给听到了!我当然没怀孕,这不是今天静妃非要为难我,我才想出来的脱身之法吗?” 宋承璟揉额:“脱身之法,就是让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怀了龙裔?云金霜,我本来以为,此次入京你比从前稳重许多,如今看来……” 知道他又要说什么,云金霜抬头瞪了他一眼:“我能怎么办?放了毒才三日,静妃就要撬我的嘴问你遇袭的事情。难道我要和她说,你没受伤是我倒霉中了箭?为了逼我就范,她还想灌我的酒!我现在的身子骨,若喝了她的酒,只怕撑不住倒在她宫里,她不一样要知道你遇袭的事情是真?” 宋承璟的眼神不自觉落在云金霜被毒箭所伤的肩头,想起她是为了救自己以身挡毒箭,神色这才缓和了些:“现在巧菊和太医都在外头,你虽从静妃那脱了身,皇后这边又要怎么办?” 云金霜越发没好气:“所以才拖到你来让你帮忙啊?不对,不是让你帮忙!是我为你解了今日静妃的局,你也得给我解现下皇后的局,咱们最多算扯平。” 第三十三章 他故意报复我的吧? 她什么时候都要这样讨价还价求公平吗? 宋承璟的眉头又皱起来:“说,怎么帮你?” 都这时候了,他还这么惜字如金? 云金霜早想好:“你就说,我胆子小,在静妃那受了刺激,你耐心地哄了我之后,我才同意用熟悉的太医来诊脉。我想你在太医院,应该是有可靠的人手吧?到时候你就让那位太医过来,咱们串通一下,就说……静妃把我给吓流产了。”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完美:“到时候皇上说不定要惩治静妃,还能解了我如今腹中没有孩子这个困局,你觉得如何?” 宋承璟低下头,看到的便是云金霜邀功一样的得意表情,就像是从前,她每每从后山摘了好吃的果儿,都会是这表情送到他面前。 但这小表情转瞬即逝,好像云金霜想到了什么一般,立刻又严肃疏离起来。 宋承璟的心里有种奇怪的失落感,让他的眉总不能舒展:“不好。这种小心思别说是父皇了,便是母后也看得出。要心生怀疑,你是为了陷害静妃。” 有那么明显吗? 云金霜心里重重叹了气:还以为重活一世自己就能聪明点儿,却忘了这宫中人人的脚下都有白骨,又怎是她区区一个农女能轻易欺骗的? “不过……” 看云金霜颓然模样,宋承璟很快道:“大方向没错,但有一点要改。便是不能让太医说你流产,而要说孩子保住了。” 这下轮到云金霜,诧异不已问宋承璟:“我到哪儿去弄个孩子往肚子里塞?” 她低头嘀咕一声:“就是现在造,只怕也来不及。” 最后那句话,湮没在她蚊子一般的低头之下。 宋承璟负手背对云金霜:“我会打点太医院,让此事成真。也会打点城门卫,将你入城的时间改到三月前,证明咱们曾私会。” “私会”这样的词从宋承璟这个总是冷得像冰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实在太奇怪了! 宋承璟没看到云金霜微微勾起的嘴角,只想将事情办得更缜密:“只有说孩子保住了,才能让你的话变得可信。父皇虽未必会因为你而处置静妃,但至少他们不会再在你的身上纠缠,能保你一时无忧。” 他想事情的时候,手总是负在身后,双手的食指相互绕圈:“等三个月或者四个月之后,找个由头你摔一跤,顺势就对外头说,孩子没保住。” “啊?”云金霜垮了脸,“你的意思是,我还要在东宫装三四个月啊?我还以为,最多一两月,我就能带着哥哥们远走高飞了呢!” 宋承璟这才回过身,看到云金霜脸上的大失望,语气越发冷冰冰:“若你不愿,我就告诉外头的巧菊,你没怀孕。” “别别别!” 云金霜仿佛下定了某种极大的决心一般:“不就是三四个月么?我忍还不行吗?反正外头的事情都交给你,你得保证不能穿帮,就是穿帮了也不能让我有危险!至于这个装怀孕嘛,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去问嫂嫂,她肯定能帮我!” “唔。”宋承璟最后提醒云金霜,“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哥大嫂可堪靠,但二哥性子太刚直,三哥又没防备心,你自己掂量。” 云金霜点头:“知道了。你还挺了解他们!” 将他养了十几载,怎会不了解? —— 片刻之后,宋承璟才打开门,对小厮吩咐:“去太医院,请陈平太医和乌太初太医来。” 巧菊忙上前:“太子殿下,奴婢带了杜太医。” 宋承璟冷冰冰的眼神掠过他:“云夫人不信他。” 巧菊的脸色倏然变,还想说什么,被宋承璟打断:“本宫也不信。” 巧菊不敢再说话,想到陈乌两位太医平日无交集,终也没有再多虑。 贴身小厮乌鹫去请人前,和宋承璟低声问:“爷,乌太医是咱们放在太医院的暗桩,此事真的要请他?” 宋承璟不犹豫:“去请。” 乌鹫心底也赞叹:为了云夫人,连这个多年的暗桩都动了,殿下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 两位太医来鎏金阁,云金霜才没有那么反抗。 巧菊也被放进门,亲自盯着他们二人把脉。 得出的结论都一样:“夫人的身孕已有两个月,只是今日受了惊吓又哭闹一场,如今胎像不稳。这几日安胎药不能断,好生调养,夫人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孩子的事情落定了,巧菊就再无其他犹豫。 匆匆回皇宫给皇后娘娘复了命,云金霜怀孕之事恐怕明日真的就要天下人皆知。 如今她是个“身体孱弱胎像不稳”的病秧子,只能被困在床上下不得床。 大嫂要负责亲自照拂,还得教她怀孕的妇人是什么样子。 大哥和二哥负责将这些日子想来看她之人全请走,说她安胎无需太吵闹。 躺在床上三日后,云金霜忍不住开口抱怨道:“大嫂,你说宋承璟是不是故意的?以安胎之名,将我囚在这床榻上不得出门,他报复我呢?” 赵慈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我看他心中还是有你,否则那日也不会那么快就赶回来。小妹啊,你处处都好,偏是对男人太刚硬。若你能再柔情些,只怕他更要爱重你。” 云金霜叹息一声撇了嘴:“我可不要他爱重,上赶着非要嫁他是我不对。我的好嫂嫂,帮我想想法子吧?我可真不能再困在床上动弹不得了!” 赵慈还未来得及说话,外头便传来宋承璟的脚步声。 他森冷着目光进了屋,丢下冷冰冰的话:“明日你随我入宫见父皇。” 云金霜坐起身:“是为了孩子的事,还是他要惩治静妃?” 宋承璟眼皮都没抬一下:“父皇昨日就解了静妃的禁足,恐不会再提此事。” 丧良心的老狐狸,连自己的孙儿都不在意? 云金霜没好气:“他既是不在意,又干嘛为了孩子的事情让我入宫?” 宋承璟眉头轻皱:“西北部族来犯,边境危急。我恐他此次也要同我说,让我亲征去战场。” 上一世可没这回事! 第三十四章 逼迫他,上战场! 想起上一世的大哥,便是在西北的边境没了命,最后连个全尸都没能送回来。 云金霜的心,好似寒冰沉沉坠深谷:“西北最大的部族提戎部在这些年的时间里,吞并了十几个小部,他们的将军扎马更是被誉为北方山巅降世的战神。此刻皇上若让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亲征,岂不是叫你去送死?” 这不是宋承璟第一次见云金霜分析局势。 他的眼底,有掩不去的诧异:“你竟知道提戎部?” 是哦,她一个只知道养竹的小农女,本不该知道的。 云金霜低头,躲避宋承璟的眼神,岔开了话题:“你说此次入宫,我要不要提一下静妃的事情?皇上这般对静妃不惩不罚,实在叫人心里不痛快。” 宋承璟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云金霜有些憋闷:这男人从前就是这样,有什么从来都不直说。他长了一张嘴,难道就是为了吃饭和嘲讽别人不成? 不管心里怎么想,云金霜总是要去宫中的。 这不是云金霜第一次入宫,可心里仍旧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上一世她来到京都之后也不少入宫,后来因为闹了许多笑话,又不喜欢学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惹得宋承璟丢了脸面,之后便不再带她入宫了。 后来她为了让宋承璟知道自己的心意,开始努力学习规矩。 可惜……她被关在冰冷的庭院中,再没了和宋承璟一起入宫的机会。 也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死了之后的后来,宋承璟和南宫轻成婚没有。 说起来,这一世来京这么久,她还未见过南宫轻。 那个被皇上赐婚给宋承璟的丞相之女南宫轻,有京都第一美人之名…… 这么胡思乱想间,他们二人已到了皇后娘娘的承凰宫门口。 巧菊将他们二人引进门,入眼就看到太后和皇上都在这。 太后的母家乃是中书省秦家,开朝元老的家世让秦家虽日渐没落,却还是有着非常深的根基的极大世家。 这老太太为人也格外严肃刻薄,她对云金霜的嫌弃,几乎是流于表面。 比如此刻,分明是二人一同行礼,太后老太太却只喊了宋承璟一人起身,而后将目光落在仍跪在地上的云金霜:“这规矩倒是做的不错,来京都没少苦学吧?” 废话!谁也不是生来就知道什么规矩礼节的! 云金霜低着头没回答,反而是一旁的宋承璟一提溜将云金霜从地上提起来,面无表情地对太后道:“皇祖母,阿霜身怀有孕。” 只一句话,就让太后没法子继续为难云金霜,只能冷哼一声:“是地上凉,还是她身子骨太弱?在静妃那里就莫名其妙地说肚子疼,若保不住龙胎,自是她的罪过。胆子那么小,如何能做你东宫主事的女子?” 还有脸提静妃? 云金霜忍不住了! 她对着太后福了礼,轻声道:“妾身虽只是个胆小的养竹女,却也知道父母拳拳爱子心切。静妃娘娘那般待妾身,妾身的确怕极了。想来若不怕旁人伤害自己孩子的人,也就不配为父母吧?太后娘娘养育天下子民,自比妾身更明白这道理,妾身也只是同娘娘学习爱子之心罢了。” 一番话既又一次点名静妃做了过分之事,又在暗戳戳地提醒皇上,宋承璟也是他的孩子,他该有点儿爱子之心。 反而让太后没话说,瞪了眼睛看着云金霜半晌也没想明白,她一个小农女怎么这么能言善辩? 皇上这才接了话:“赐座。” 他目光沉沉落在宋承璟身上:“今日叫你们过来,一是朕已知晓云氏身孕之事,乃是皇家喜事,故而让太后也来瞧瞧,她的曾孙即将出世。” 所以呢?他们不会抠门到连赏赐都不给自己吧? 果然皇上也只是嘴上说高兴,接下来又看向宋承璟:“再有,就是想和太子商议,提戎部宣战之事。” 他故作烦恼:“太子以为,提戎部以三日之势,便破了咱们西北的金州城门,如今朝野上下,有哪位将军能与之一战?” 说好的后宫不能干政,为什么非要在今日说这事儿? 云金霜觉得,皇上定是有所图谋。 记得上一世,去西北参战的将军乃是宋承璟麾下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军。所以云金霜才能放心地将大哥送到西北去,没想到…… 后来宋承璟麾下这位小将军大胜而归,震动朝野,成为宋承璟在军中最有利的支柱,让宋承璟兵权日胜,最后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 记得上一世的奴婢依柳总在自己耳边念叨:用大哥一条性命,换太子爷掌握兵权,也不算亏。 如今想来,云金霜嘴角只有苦笑。 她听到宋承璟不卑不亢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儿臣以为,朝中重文轻武已久,能与提戎部组一战的将军,在年轻一辈之中并无一人。而老将军们……也只怕不能承受战场之苦。” 皇上就在等他说这话,装模作样叹息一声:“就算他们能承受战场苦楚,朕也不能让他们去啊!否则天下人岂不是要说朕不知体恤老将?” 一直未曾说话的皇后,也在此刻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宋承璟:“若东儿还在,定是会为他父皇分忧解难。璟儿,母后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政治什么战争。但是母后觉得,你该为你父皇多想想。云氏已经怀了身孕,你也不必有后顾之忧。如今军中士气低落,正需要你这个太子殿下亲征战场,恐怕这一战才有所逆转啊!” 太后更是格外忧心似的:“家国百姓,总要在先。璟儿去西北督战,也能助你在朝中越发稳住脚跟。否则外头人人都说,你是农户人家养大的孩子,说你不知治国之道,你若带领大军赢了这场战争,不正好堵了他们的嘴?” 三个老狐狸,借着自己腹中这个小狐狸编造出的孩子,逼迫这只小狐狸。 于国于家,于忠于孝,都不给宋承璟任何辩驳之机。 云金霜竟觉得,宋承璟有些可怜:劳什子的太子有什么好做?还不如在肖将军养竹来得轻松自在。 第三十五章 再遇仇人该怎么办 若宋承璟真死在了西北,难不成皇帝还要立她腹中这个甚至还未出生不知男女的孩子为太子? 不对……不对! 云金霜察觉到了不对,却又想不明,皇上皇后和太后三位,究竟为何要联合起来逼宋承璟! 难道说……是他们三位达成了什么默契或者协议? 就算宋承璟死在西北,他们也能找到另一个方法拖几年,稳住良亲王,最后将太子之位放在他们认为合适的人之手? 她上一世一心扑在宋承璟身上,从没想得这么深,现在简直头疼得很:怎么开卷考都考不明白呢? 宋承璟站起身,对皇上抱拳道:“儿臣愿意亲征去西北。” 一句话就让偌大殿中没了声响——谁都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 云金霜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来:他疯了?!大哥那等好身手的人,在西北尚且活不了,何况他只是个文弱书生无力气?就算他在将军帐,也不知这一路有多少人要算计。 还有自己的和离书,他好歹放了自己再答应啊! 云金霜急得想骂娘。 “只不过……”宋承璟说话大喘气,“皇祖母说儿臣根基未稳的确不错。儿臣以为,良亲王世子乃是朝中俊杰,又听闻他喜习武,若父皇能允他陪在儿臣身边去西北,必然万无一失。若没有他,儿臣恐怕不敢去西北。” 聪明啊! 果然是个小狐狸! 良亲王是绝不会让世子去西北,他还做着将世子过继给皇上,坐上太子之位的美梦呢。 这件事若引他们入局,皇帝必定办不成。 只不过……会让皇帝更加不喜无法掌控的宋承璟。 云金霜果然看到皇上的眉头轻皱起:“良亲王府……明日早朝再议此事吧。” 他一时没想到应对的法子,揉着额头摆摆手:“话说了许久有些累,传膳来。今日咱们一家人,在你母后这里吃顿饭。” 云金霜忙跟着宋承璟起身要往后厅走,在众人没有注意时,她听到宋承璟叫来小厮乌鹫低声吩咐:“将良亲王世子要与我亲征西北的消息散出去,务必在明日早朝前,叫朝臣们皆知。” 这样得不到早朝,良亲王就会来找皇上劝说,方才宋承璟说得明白,没有世子随行他不会去西北。 皇上总不能把他绑过去吧? 云金霜觉得,这对皇家父子当真心眼多。 若放在他们小浆村,老子让儿子做的事儿子不愿意,打一顿丢出去就解决。 皇家又要顾体面,又要顾所谓的“父子情”,越是复杂,越是难办。 一顿饭吃得人人都有鬼心思,只有云金霜认认真真在品尝:等过阵子和离去了塞外后,只怕就吃不上这么精致的佳肴了。 原本沉默的皇后看到云金霜这样吃饭的模样,眼神竟悠悠远远似想起什么一般讷讷道:“从前东儿也喜欢吃本宫这里的花胶鸡,吃相如同你一般,那是他唯一不像太子,能轻松自在的时候了。” 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不该在此刻替前太子。 皇后又低下头,也不过是个失了儿子的可怜人。 吃了饭,皇上带着宋承璟去御书房,太后也说要回去,云金霜自然不能留。 她坐了轿撵要回东宫,谁知一个没注意,轿夫就将她抬到了御花园。 待轿撵落地,周围芍药盛开时,云金霜才讶异道:“这不是出宫的路?” “对,这不是出宫的路!” 芍药丛后,传来一妙龄少女的声音:“是本宫让他们将你送到这里来的!” 这声音……很耳熟! 上一世的时候常常听,是五公主宋丝瑶在此! 云金霜转身对着芍药从行礼:“妾身见过五公主,殿下万安。” “咦?” 一身着浅粉宫装,头戴华珍异宝的女子从芍药从中蹿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她奇怪地打量云金霜:“你虽是新哥哥的嫂嫂,我却没有见过你,你怎知我是五公主?” 云金霜语塞:总不好说是你前世经常欺负我,所以我才对你的声音记忆犹新吧? 虽五公主前世常欺负自己,云金霜对她却不恨。 她是皇上最小的女儿捧在掌心的明珠,娇纵惯了的孩子脾性,说是欺负也更像恶作剧。 而且偌大深宫中,只有她对宋承璟半点儿没有坏心思,整日跟在她这个新哥哥的身后“王兄王兄”的叫,谁能不喜欢? 看云金霜半天没回话,五公主撇嘴道:“没意思,新哥哥的嫂嫂竟是个无趣的人,果然配不上我王兄。” 她回头问身旁一女子:“方才带你去我母后那,也瞧见了吧?可喜欢我王兄?” 那女子娇声如黄鹂,又带几分羞涩:“喜欢得很。” “喂!” 于是五公主走向云金霜,伸手拉住她衣袖:“听到了吗?秦家姐姐喜欢王兄呢!听闻你如今是东宫主事的女人,你择个良辰吉日,将秦家姐姐纳入东宫,为我王兄填充后院怎么样?” 云金霜这才看清,站在五公主身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后的侄女秦苒儿。 这个秦苒儿,前世就是个粘人精。说是对宋承璟一见钟情非他不嫁,偏偏自个儿也只是个庶出的女儿,前头还有南宫轻挡着,只能做个侧园妾室她自然不甘心。 也是利用她和五公主自小一起在太后跟前儿长大的情谊,让五公主逼云金霜将她立为与云金霜同等的夫人平妻位。 云金霜自不同意宋承璟的身边还有旁人,惹怒秦苒儿在背后最手脚,成了三嫂和孩子们失踪的罪魁之一。 说有仇,也是深仇大恨。 云金霜眼中的凌厉一闪而逝,心头的怒火压不住。 五公主并未察觉,上前摇晃她的手:“反正你现在怀了孕,没法伺候我王兄。多个人在后院帮助你,岂不是挺好?” 秦苒儿在旁不住点头,看样子是她将这想法灌输给五公主。 上一世都没让她得逞,这一世怎能让她顺心遂意? 云金霜就是要她万劫不复,还要保三哥一家平安无事! 她嘴角噙了冷笑,眼中却生出泫然欲泣的委屈之意看向五公主:“求殿下,饶了妾身!” 第三十六章 不是说好一家人不分离? 五公主只听闻,云金霜是个农女不懂规矩又大闹京都府。 还以为她是胡搅蛮缠的无理之人。 谁知此刻她期期艾艾抬起头,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若此事妾身能做主,自然不会推辞。巴不得有人日日照顾在太子爷的身边,方才能让妾身安生养胎。” 她注意到,秦苒儿的表情变得喜出望外。 云金霜的话锋急转直下:“可公主殿下也知道,妾身只是小浆村人,来了京都也不可能成为东宫的女主人。又如何能为太子殿下纳妾呢?便是这几次入宫,都是战战兢兢惶恐度日,实在不敢插手殿下的事情啊!” “你……你别哭啊!” 五公主可从没见过,有一个人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就哭成这般泪人样,何况云金霜还“怀着孕”? 她有些手足无措,想将云金霜从地上拉起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云金霜这才站起身:“殿下的后院有什么人,自然是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来做主,哪里能轮到妾身呢?”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秦苒儿:“秦姑娘不是太后身边的人吗?自然该比妾身明白这道理。怎么非要来为难五公主为你做这个主?” 她将自己摘得干净,又让五公主看清秦苒儿的小心思。 五公主本就心性纯真,脾气任性。 听闻此言,果然不悦回头:“她说得对,王兄乃是东宫太子,后院有什么人自然要父皇和皇祖母做主,你为何让我帮你来说这一遭?搞得我在欺负云氏一般!” 秦苒儿也没想到,只片刻功夫,情况怎么就急转直下了? 她脸上的笑容僵在那,讷讷道:“我只是……爱慕太子,我不曾想那么多。” “罢了!”五公主厌烦地推了一把秦苒儿,“日后你少来宫中寻我!” 而后待云金霜,还算和善:“今日是我的不是,但你伺候在我王兄身边也要时时当心,别丢了东宫的颜面才好。听闻你要与我王兄和离,待你将孩子生下,事情就早早办完。倒时你若离京,本宫再赏你千两黄金,让你往后衣食无忧,你绝不可再来打扰王兄!” 这一世的五公主还是很讨厌——不过比起上一世要好上许多。 云金霜也通过她,探听到了宫中的意思:要去母留子,这皇家的冷漠,果然并非常人能及。 好在五公主没有过多为难云金霜,她匆匆出了宫,回东宫时,在路上已经听到了到处传言说,良亲王世子要陪同太子殿下亲征西北之言辞。 小厮乌鹫的能力,云金霜还是晓得的。 上一世他的情报网到最后几乎做到了京中最大,也为宋承璟的争权助益良多,更是利用这个情报网,为宋承璟赚了不少钱。 所以云金霜到死都想不明白,明明宋承璟的情报网络那么强大,为何到最后都没找到自己失踪的三嫂和侄子侄女呢? 除非……是他不想找。 —— 每入一次宫,云金霜的心情就会变得很不好。 回到东宫时,宋承璟仍不在。 二哥云桐林也来了,和大哥大嫂一起神色严肃地坐在她的房间里,让云金霜心中生出不妙之感:“怎么都这表情?不会是三哥三嫂在来的路上出事了吧?” 她几乎转头就要走,想问问宋承璟,为何不想法子保他们一家平安。 还好大嫂赵慈及时拉住云金霜:“小妹别慌,他们一家没有事。只是路上不好走,约莫再三日才能到京都。” 她叹息一声,将目光落在云铁风身上:“是你大哥……他有话想和你说。” 云金霜这才坐下身,心中七上八下不得安。 云铁风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什么大决定:“小妹,我打算去参军。” 小妹,我要去参军。 两世的两句话,在此刻冲入云金霜的耳朵里,顺着血液将她的心脏几乎炸开一个大洞来! “不行!”她几乎靠着本能在拒绝,“不是说好了,我们一家人,谁都不能少吗?西北那样凶险的地方,大哥你绝对不能去!” “小妹,听我说。”一如上一世,云铁风想得很清楚,“我也希望咱们一家人,能去塞外逍遥游。可现在的状况是,我们全都在京中,统统要依靠东宫。你虽不让我们拿东宫,但我和你二哥也闲了不少的时日来,总不好空手吃你的喝你的,还不是用的东宫的钱?” 云金霜不明白:“那为何一定要参军?京都那么多事情可以做,咱们一家人有力气也有本事,大哥做铁匠,二哥去京郊帮忙种农地,哪怕三哥一家过来什么都不做,咱们自给自足也可以。” 云铁风摇摇头:“小妹你还不明白吗?所有的事情,都早已脱离了咱们掌控。” 他目光落在云金霜腹部:“你与太子的事情,只怕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人人的眼睛都落在云家的身上,不管去做什么事,恐怕都不能有善意。若我去西北,运气好些立军功,好歹能为你做个后盾支撑。便是立不了军功,也能赚些钱财,再去看看塞外的情况,寻个咱们一家适合的落脚地。” 他总有让云金霜无法拒绝的理由! 可她坚持摇头,甚至眼眶也红:“不成,我不鞥呢让大哥再送命。我们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谁也不能少!” 她倏然站起身:“我现在就去给宋承璟说,今日就将休书给我。我不管别的事,等到三哥一家到京中,咱们即刻启程去塞外!” 谁都不明白,为何云金霜突然这般激动。 局面一时僵持在此—— 直至云金霜身后传来小厮的声:“太子回府——” 她转头向后看,是宋承璟脚步匆匆神情严肃。 他似乎知道云金霜他们在屋子里书哦设呢么,进门 便对云金霜道:“大哥若要去西北,你不必担心他安危。我自会安排人手护着他,绝不让他出事。” 不对,不对! 云金霜忽而明白过来,诧异看向云铁风:“这件事,是你们两个早商量好?大哥,为什么啊!?不是说好咱们一家远离京都吗?” 第三十七章 云家攀附礼部的人 “小妹,其实这事儿我早就想和你说了。” 云铁风没想到,云金霜的反应这样大。 毕竟从前在云家,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云金霜就算任性也从不曾这般发脾气。 然而此刻的云金霜,忽然转过身,眼神愤怒地盯着宋承璟:“又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家人?宋承璟,不管是这太子位还是你想要的自由,我都要给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们?” 这是第一次,宋承璟在云金霜的眼中看到这样的愤怒与仇恨。 他不懂,只是三年没有见面,她为何这样恨自己? 云铁风也训斥云金霜:“小妹,你太胡闹了!这事儿是我自己决定的,不是太子殿下逼我的,你怎可如此随意发脾气?” 仇恨和委屈,瞬间填满了云金霜的心。 她转头走向门口,眼泪忍不住往下落:“好好好,反正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你们随便吧!” 看她要跑,宋承璟伸手想拉她一把,却被她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去。 云桐林站起身,十分担心云金霜:“大哥,我自入京来就发觉,小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她好像觉得咱们都会死,今天这事儿是不是太刺激她了?” 云铁风也有些懊恼:自己对小妹太凶了些。 他忍不住问宋承璟:“太子爷,小妹入京后,可是受了什么大委屈?” 宋承璟低下头不知怎么言,他不是云金霜,怎知入京经历的一切,算不算是大委屈? 他只低声对着云金霜离开的方向喃喃:“他们也是我家人,我如何会害死大哥?” 此话随风散,无人听入耳。 赵慈拍拍云铁风的肩:“没事,我去劝劝她。小妹的初心是好的,她只是太担心咱们卷入京都的争斗中。” 云铁风懊恼地敲敲头:“可京都这么大,你知道她去了哪儿?” “酒坊。” “最好的酒坊。” 赵慈和宋承璟几乎同时说出口,二人对视,只剩苦笑。 宋承璟道:“她心情不好就喜欢喝烈酒,京都最好的酒坊在深巷街,劳烦嫂嫂去找找。” —— 京都东南深巷街。 此刻云金霜已换了男装,带着同样男装的春夜寻着酒香站在了最好的酒肆“清平坊”门口。 春夜知道她心情不好很担忧:“夫人,咱们来喝酒……不大好吧?这里人来人往,只怕不太平呢!” 云金霜踏步进入清平坊,问小二要了烈酒不犹豫:“你若害怕就自己回去,我来京都这么久,再不喝酒就要憋闷死!” 春夜只好再检查云金霜的男装没有问题后,才紧跟她上了二楼靠窗的角落之位。 可惜这里没有下酒的好笋与嫩竹芯,云金霜难得大方地要了许多卤肉与小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而后豪气开了一坛烈酒九酝春,也不知有没有家乡的竹叶春能让人忘忧。 坐定之后,她先喝了一大杯,这才满足感叹一句:“京都的酒,果然好!” “这位小爷说得好!” 然而楼梯处突然传来男子之声。 云金霜警惕看去,发觉是一身着月白锦袍,手执竹扇的优雅男子拾阶而上。 他虽眼神带笑却有种疏离之感,即便身着并不昂贵的锦袍,也给人挡不住的贵气。 云金霜的眸色怔忪片刻:怎么这么倒霉,在这里都能遇到良亲王世子宋业原? 他这张脸,云金霜这辈子都不会忘! 本能地低头不让他看清自己的模样,恍然间云金霜又觉得自己太敏锐,实在多此一举:这一世他们二人还未见过面,宋业原并不知自己身份是为何。何况她现在扮男装,还贴了胡子来! 于是这才抬起头,对宋业原勉为其难笑了笑。 宋业原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云金霜的对面将折扇一放对他抱拳:“听小爷口音不是京都人士?却来这里喝常人不点的烈酒九酝春,可见小爷与我一般,是爱酒之人,不知小爷尊姓大名?咱们也好结个朋友,日后在京都来往便不算无亲无友。” 她倒忘了,良亲王父子都是极其嗜酒之人。 上一世,她曾送到良亲王府几坛三哥酿的竹叶春,竟让他们父子惦记许久难得给自己好脸色! 见她许久没回答,宋业原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越发主动:“的叫宋野,在京都做些小生意,很高兴与兄台相识。听你的口音,像是景州安县那边的?” 他果然也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名讳,云金霜大大方方也一笑:“宋氏乃是皇族大姓,兄台能在京都做生意,定不是普通人。我姓韩,单名一个罗字,很高兴与兄台在此相聚。” 云金霜可不傻,说得是个真人名。韩罗是大嫂赵慈的娘家表弟,云游四海的生意人,也不怕宋业原去查。 宋业原记下这个名字后,越发笑容可掬问云金霜:“我记得,你们景县下头有个小浆村,里头还出了个太子妃,你可认得他们云家?” 就知道这个宋业原没安好心!只怕是刚才听到自己的口音,这才专门上来套话的。 云金霜也想知道他意图,接了他的话:“这事儿自然是知道的,在咱们景县都传了个遍,说他们云家门上有福星,竟攀上了东宫的权贵,让人羡慕。” 宋业原轻声一笑:“我也很好奇,云家究竟是何等人家能招来如此福星?他们家……可曾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当年他们真的是救了太子的性命吗?还是说其中有什么隐情,才让太子被他们所控?或者说他们平日可有结实什么达官贵人家,背后有人操纵着?” 看样子宋业原的确不知她就是云金霜。 云金霜眼珠子一转,忽而想到个好主意:“你这么一说……倒是也有听闻。” 宋业原忙坐起身,认真听着云金霜。 她舌灿莲花道:“听说他们云家早就攀上了京中的达官显贵,好像是什么礼部的人。过年过节还给他家送过不少金银,否则一家子只靠着养竹,怎么活?” 宋业原警惕起来:“礼部的人?可知姓甚名谁?” 第三十八章 你又招惹了什么男人? 云金霜摇摇头,一副为难样:“这就真的不知道了。好像是……姓韩。哎,我也不知道。常年在外头奔波的人,家乡的消息闭塞得很。若不是我家表姐是云家大嫂,我也不能知道这么多。只是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韩家的人?礼部姓韩的唯有侍郎韩家。 宋业原的心中也有了成算:怪不得上次让韩家利用李氏女对付宋承璟,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原来根本是不想做! 他敛下眼中凶狠意,亲自给云金霜倒了一杯酒:“实在是好奇得很,想着云家这位养竹女,不知什么本事得了太子的心。多谢韩兄解我的心头惑,今日这顿算我请韩兄,随便点。” 这么大方? 那云金霜就不客气了:\"小二,再来两坛好酒!\" 宋业原站起身,示意小厮去给钱,他似乎还有事情忙:“那我不打扰韩兄的雅兴了。若韩兄之后遇到什么困难,可去城北最大的钱庄,告知掌柜你的名字,掌柜自然会帮你。” 反正云金霜不会客气,起身送了宋业原走,又要了几盘最贵的菜。 待赵慈来到清平坊,整整一坛酒已在云金霜的肚子里。 春夜仿佛看到救星,恨不得跳下楼迎接:“赵夫人,在这里,夫……少爷在这里!” 赵慈上楼时,云金霜的脸上已有醉意朦胧见。 看到她,云金霜笑着招手道:“嫂……不是,姐姐来了?” 虽不知云金霜为何要叫自己姐姐,赵慈还是心疼地坐在她身旁:“怎么喝得这么多?” 云金霜没回答,只给赵慈倒了一杯酒:“姐姐不必来劝我,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大哥去西北。” 赵慈清潭一口气:“你可了解你大哥?” “我知道。”云金霜怎会不了解,“他性子犟,脾气直,定是不会听我的。可我就是绑,也要将他绑在身边 不能走!” 赵慈也喝了眼前的酒:“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问问你,你可知你大哥此生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 云金霜一直以为,大哥是没什么大梦想之人:“是……一家团聚,阖家欢乐?” 赵慈苦笑:“父亲母亲走得早,那时你还小,自然不知道。自父母走后,你大哥与我便一力当起了云家的大家长。将什么儿女情长与梦想,都放在脑后绝口不提。所以你自然不知道,你大哥最大的梦想,就是考武举,杀胡人。” 云金霜失声不敢信:“这怎么可能?!” 赵慈的解释很耐心:“你以为你大哥的这身好武艺是哪里来?当初他有个儿时的玩伴名叫崔胜,两个人年幼时就见过胡人的商队白日杀人。杀的是崔胜的小妹妹,从那之后,他们二人日日去县里的武举人家里翻墙偷学功夫。” 这件事,云金霜是知道的:“那时我还年幼,只是听长辈们说起过。那时胡人和咱们还有贸易往来,村南崔家的姐姐在县里卖笋,被胡人商队瞧中想行不轨。她反抗之下被胡人当街杀害,死状凄惨。所以后来崔家哥哥十五便从了军,只是从此之后没了音讯。大人们都说,他怕是早就死在了战场上。” 赵慈年龄更大些,知道的也更详细:“崔胜比你哥哥大四岁,先去了西北说要等你哥哥娶妻之后一起立军功。结果你哥哥娶了我的第二年,父亲母亲就相继离世。将偌大云家交给他,下头有你们三个年幼的弟弟妹妹要照拂,他便绝了去参军立功的心。” 所以……这就是哥哥的梦想啊! 云金霜从未问过他梦想,如今才知为什么两世他都心甘情愿要去冒险。 心中不是个滋味,云金霜红了眼眶也动摇:“嫂嫂,我不知该怎么说。” 她又灌了自己一杯酒,方能鼓起勇气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大哥去了西北之后,就被奸人害死尸骨无存。我知道大哥不仅是为了实现梦想,更是为了我。可我还是想嫂嫂劝劝大哥去,等咱们一家去了塞上,我就放大哥走,你看好不好?” “傻丫头!” 赵慈轻抚云金霜的头,亲自为她又倒酒:“你哥哥说得对,如今的形式不是你我能掌控,只怕你也未必能顺利与他和离。你们兄妹二人都是为了彼此,原本也没有什么龃龉。今日不想了,我陪你喝酒,喝到你心中无忧虑为止,好不好?” 此事已成定局,云金霜知道自己恐怕再无法改变。 她干脆拿起一旁的小酒壶,一股脑就往自己的嘴里灌。 酒坛见空,她的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哭喊着不愿家中的人出事,之后连嫂嫂的模样都瞧不清。 只知周围的声音越发吵闹时,嫂嫂好像走向了自己,对她说了声:“该回家了。” 而后她将自己横抱而起,云金霜还在想:嫂嫂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 云金霜还不忘了大声喊:“小二,今日没喝完没吃完的东西,都给我装起来带走!记到那个宋野的头上,他说了他请客!” 最后没了意识前,她还伸手攀住了“嫂嫂”的脖颈嘀咕一声:“嫂嫂,你说咱们一家这些年对那个该死的宋承璟那么好,他为什么非要咱们的性命呢?” 她头脑一歪就没了意识,留下抱着他的宋承璟皱着眉头声音沉:“阿霜,阿霜……你为何总说,我会要了你们性命?宋野又是谁?我不过半日没见你,你又招惹了什么人?” —— 待云金霜从床上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从前宋承璟不喜她喝酒,她已多年没喝到这样醉。 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她声音嘶哑对外喊:“春夜,在不在?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门打开,进来之人却不是春夜。 而是大哥云铁风端着蜂蜜水,一如从前般温柔:“放你出去就这样喝,还好你嫂嫂跟去没出事。” 云金霜竟不知该怎么面对大哥,她低头想道歉,想留人,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还是云铁风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小妹放心,噩梦只是噩梦,哥哥不会出事。我和你保证,杀胡人夺回咱们的土地,我就回到你i身边。” 拦不住了! 云金霜叹息一声:“此次西北援军有三个将军八万人,哥哥打算去谁家的军队?” 第三十九章 京都的风从未停 云铁风有些意外:“你怎知此次西北援军有三个将军八万人?这是今日早朝圣上才做的决定,你不是喝醉了一直在睡着?” 哦豁,说漏了嘴! 云金霜端起蜂蜜水喝下肚,盼着哥哥别再问。 还好云铁风没多想:“我打算,去从将军麾下的从家军。” “噗——” 惊得云金霜将最后一口蜂蜜水尽数喷出口:“哥哥,你知道从家和太子不对付,我与从蓉蓉还两次起冲突吧?你要去从家军?那不是送死?” 她很快反应过来:“是宋承璟的意思吧?他想对付从家,所以让你去从家军做细作?” 该死的男人,是真不把云家人的性命放眼里! 云铁风轻轻拍着云金霜的脊背为她顺气:“小妹,宋承璟如今虽然是太子,但他的行为不会那么恶劣。是我自己想去从家军,因为此次从家军要做先锋,是距离胡人最近的军队。” 他耐心解释:“宋承璟会为我将一切都准备好,我到时要化名铁铮,从家不会有人知道我身份。我看这个从家不简单,从蓉蓉多次为难你,只怕也不会罢休。若我能将从家从跟上就拔除,对你也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就要以身犯险? 这一世宋承璟的那个小将军,到现在也没出现过。 兄长也不算全然走了上一世的路,云金霜还能怎么劝? 看她终于不再执拗,云铁风才放心下:“我和你保证,兄长不会死。到立功那一日,不论你想留在东宫还是去塞北,兄长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她绝不要留在东宫:“既然兄长决定了,定要时时刻刻护着自己的性命。最好从现在开始别出门,别让从家人见到你模样。对外就说你重病,之后找个理由说你人已经不在京都,防止旁人去查探。” 云铁风笑了笑:“你与太子的想法,果然一模一样。你嫂嫂和侄子就交给你了,项成也想考武举,你之后可想法子给他寻个好老师。小妹,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平平安安到永远。” ——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在宋承璟的掌控中。 皇上派遣八万大军去支援后,良亲王就入宫不知和皇上说了什么话。 从此后,皇上再不提让宋承璟亲征西北的事情,他也算能安然留在京都了。 与此同时,云金霜的三哥云银海,三嫂江白荷,带着双胞胎儿女云向扬与云向萍,顺利抵达京都。 一家人在东宫齐齐整整地总算吃了一顿饭,但第二日就要分别:到了云铁风要去从家军的时候了。 宋承璟在桌上说,还是希望他们将之前租的院子退了一起住到东宫来,却让云金霜想起上一世,是她拼了命地求宋承璟,才让家人都住在东宫,却处处招人嫌。 这一世反而是他们云家处处推辞,三嫂江白荷更是心直口快,她一直不喜宋承璟:“多谢太子好意,不过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小妹住在这里尚且不能名正言顺地做你的太子妃,我看我们还是住那个院子挺好的。距离这里也不远,该照应小妹的地方自然要照应。” 从前她觉得三嫂太毒舌,如今云金霜反而喜欢她这般毫无畏惧的模样了。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刚烈又倔强,否则也不会在上一世三哥死后,毅然决然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京都,从此杳无音讯。 择日天还未亮,所有人都起身悄悄送走了云铁风。 云金霜还将这些日子攒的私房钱,全都塞进云铁风的怀中去:“若遇问题,该打点的就打点。我只盼着兄长平安归来。” 兄妹情深各自红了眼眶,可离别还是如期而至。 回到东宫时,云金霜就叫了三哥来:她也想好了,既然已经卷进来走不掉,这一世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还有困境求生的可能。 他们云家人,不能在京都无所事事不求上进。 将那日身穿的男装交给已婚银海,她吩咐:“三哥,我想着咱们如今不能荒废了时间去。有两件事要交代你,第一,你得寻个事情做,京都的生意从小做起也好。大哥不在了,一大家子的人要养,都得靠你的生意头脑来。” 云银海和江白荷自然点头不推辞:“来了京都也不错,咱们的生意经,在小浆村始终是埋没。而且向扬那孩子爱读书,我们早想让他入个好学堂,日后说不定还能考功名。” 上一世她只顾着围着宋承璟转,竟从没发现自家的人其实各个都有梦想来。 云金霜心中有愧疚:“我想着咱们从竹子发家的手艺也别丢,我前些日子查庄子,发现京郊有片养竹的地。三哥到时候可以和宋承璟去商量,大不了算咱们云家买下那快递。” 她将衣裳推给云银海:“还有一件事,一定要办妥。请三哥找个与我身材个头差不多的年轻男子,穿上这身衣服,最好能改名叫‘韩罗’。装作大嫂的表弟,与你一同做买卖。此人一定要信得过,别问我是为什么,反正这事儿若是做不好,我只怕后患要无穷。” 云银海只觉得,自己的妹妹变了许多。 他郑重收下那衣裳:“也简单,就从咱们小浆村的短工挑。只要是有钱的生意他们都做,一直合作也信得过。” 他们二人都不知云金霜并不曾怀孕,自然也关切:“咱们日后都在一起,你如今怀着身孕别深思那么多。好生养胎,家中有我们。” 他们第二日就搬回了租的小院子,只留大嫂一人在云金霜的身边“照顾养胎”。 日日学着孕妇样,云金霜的肚子也渐渐要垫起来。 这些日子宋承璟也早出晚归几乎见不到人,但云金霜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再过两日就是春末,京都府会发生一件大事:有人会状告太子宋承璟,说他并非皇上的真龙血脉。 此人便是当年给宋承璟的母亲刘氏接生的婆子刁稳婆。 上一世这件事让宋承璟被禁足东宫整整三月,而且刁稳婆在入京一月之后就被人害死,让皇上更加猜疑宋承璟。 太后甚至着人去小浆村,挖出了宋承璟母亲的尸骨说要查验真相。 最后多亏南宫家出面作保,寻了太医和民间大夫一同为宋承璟刺骨验亲,才了了这桩荒唐事。 可三月的时间实在太长,宋承璟不仅丢了节制京都的权力,还被刺骨伤了身大病半月才能上朝,再被弹劾他刻意装病不敬君父,惹得他们父子越发失了和气。 第三十九章 太子他不该是太子 如今想起这件事,云金霜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宋承璟掉坑里:上一世她在东宫的冷庭院,连丫鬟都敢给她白眼欺负她,宫里更是节制了东宫所有物资的进出,她连饭都差点儿吃不饱! 她想找宋承璟商议这件事,哪知道日日不见他人:西北战事日日报,皇上借历练的名义,将事情都推给宋承璟。良亲王也暗中滋事,他几乎日日都忙到深夜,哪里有时间听云金霜说这些? 既然如此,就只能自己来做事。 正好二哥这两日闲着没事干,云金霜忙让她去寻那个刁婆子的下落为何。 云桐林没多问,一头钻入了百姓之中,四处寻找消息,还真让他得了信! 说那刁婆子一直在安县做稳婆,结果两个月前,人就突然失踪了。 说起这件事,云桐林觉得实在奇怪得很:“说是失踪了,可我看他们一家人过的实在是不错。搬离了原来的小房子,在县里买了四进四出的大宅院。而且没人寻找刁婆子,我总觉得事情有蹊跷。我再想办法打听到,那刁婆子如今可能在京都!” 果然…… 云金霜眉眼一皱:“能打听到她具体在哪儿吗?” 云桐林摇头:“这事儿说来实在奇怪得很,若我的消息没有错,她现在很有可能在京都府被保护起来足不出户。但是她一个安县的小稳婆,为何会来京都府?我看那保护她的人,穿着京都府的衣服,却不像是衙役。更像是哪个大官爵人家里的护卫,行事也颇有章法。” 上一世查到最后,这事儿落在了良亲王府的头上。 人已经在京都府,那恐怕这两日她就要告状了。 要拦她告状,定来不及。 云金霜能做的,就只有其他事—— 她先吩咐二哥:“二哥你得帮个忙,想法子以最快的速度快马回到小浆村从前宋承璟的家。在刘姨屋子里的床榻之下有个暗格子,里头有一封信,你别看,把东西速速带回来就是了。” 云桐林见她这般严肃自然要答应。 云金霜又看向三哥云银海:“三哥,你这些日子得给我找个有能耐的扒手来。钱财要给够,得让他寻到机会,将刁婆子随身带着的那个碎花包裹里的东西换了。” 这条件有些苛刻,但云银海没拒绝:“人倒是好找,只是那个刁婆子日日都在京都府,我怕没有人敢进去。” 江白荷倒是有个好主意:“我听闻那刁婆子爱吃竹片鸡,我这两日做一些,带到府衙的后门去叫卖。只要她找人来买,我就想法子找借口让那个扒手进去送。到时候自然能见到刁婆子,定找个机会将东西换了才好。” 这是最好的法子了,但也并非万无一失,云金霜道:“若这事儿她不上当,就只能找过两日她去敲鸣冤鼓的机会,一定要接近她,将她包裹里的东西换了去。” 虽不知云金霜打的什么主意,兄嫂们也信她。 事情办得还算顺利,二哥跑瘫了几匹快马,总算在五日之内拿回云金霜要的东西。 然后三嫂带着小扒手去叫卖,果然引得刁婆子注意。借口让小扒手进去送竹片鸡,顺势换了刁婆子包裹里的东西没人察觉。 就在刁婆子吃竹片鸡的第二日下午,京都府门口的鸣冤鼓,被再次敲响—— 只半刻的时间,消息就传到东宫来。 赵慈匆匆进门找云金霜眼生担忧:“小妹,京都府那边有人敲响了鸣冤鼓。说是当年为咱们隔壁刘姨接生的刁婆子,要状告宋承璟,理由竟说她并非皇上的真龙血脉!” 云金霜闭目养神不着急:“府尹必定会带着刁婆子入宫,然后皇上就会宣召咱们家的人,哥哥嫂嫂们做好准备,咱们要上战场了。” —— 果然天色刚蒙蒙黑,京都百姓们的烛火正点燃,宫中就来公公传旨意,要云家一门去宫中。 赵慈趁机对公公说,云铁风生了重病怕不能入宫。 公公也没做怀疑,脸色冷冰冰:“听闻云家人全都在京都,除了老大云铁风,其他人请跟咱家一同入宫。” 他特意看了一眼云金霜:“云夫人若身怀有孕不方便,也不必与他们一起了。” “不不不!” 今日之事,上辈子云金霜没亲眼见,这辈子可不能错过:“既然事关太子,妾身自然要一同去。” 一行人匆匆入宫,赵慈也咬牙切齿:“这刁婆子怕是被狗吃了良心把?当初刘姨给了她不少的赏钱,她怎能做如此丧良心之事?” 待到入了御书房,云金霜就察觉气氛不对头:上座的皇上皇后都是一脸怒容盯着跪在地上的宋承璟。 良亲王带着世子站在一旁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太医们围在一起不知低声商议什么。堂中还有几个大臣,不知是不是来做见证人。 刁婆子则是战战兢兢地跪在宋承璟身后,死死护着怀中的碎花包裹。 云金霜他们进门时,刁婆子正说道:“老身也不知,为何他们改了孩子的生辰日。当年这孩子分明是年节之后才出生,可不是如今说的小雪前后这日子。” 晚出生了两月多,就证明当时刘氏将时间做了假,可不是说刘氏在皇上离开之后又和别的男子苟且了吗? 皇上脸色阴沉沉,一旁的良亲王也出声道:“刁婆子你说话要有证据,这可是事关皇家血脉的大事。” 云金霜察觉到,他们父子二人的眼神看向自己这边。她还是有些心慌地别开脸,怕宋业原认出自己就是韩罗。 刁婆子吓得身体颤了又颤,从包裹里摸摸索索拿出一个破旧发黄的小本子:“老身这么多年接生了这么多孩子,为了避免之后发生混淆或者有些人家出问题,所以每每习惯在接生之后将孩子的出生地和时辰都写在这个本子上。找到了当年的本子,请皇上过目。” 禄公公将本子拿去递给皇上,上头果然记载了宋承璟的出生地点和生辰,还有刘氏的姓名与当日拿到的钱财,好似她是个极其细致的稳婆。 第三十九章 剖开你的肚子 可江白荷那率真的性子实在忍不住,头一个上前直指刁婆子:“你撒谎!你一个乡下的稳婆,根本就不会写字!哪儿来的这么细致的账本?” “放肆!” 禄公公回头瞪着江白荷:“此处是御前,岂能容得你们这般随意开口?” 江白荷吓了一跳,忙跪在原地,却低声嘀咕:“我是没规矩,也总好过你们信了这刁婆子的赖皮话。” 还算宋承璟记着云家的好,抬头对皇上抱拳解释:“云家人从不曾见过皇城的威严,还请父皇恕罪。” 宋业原在一旁凉凉开口:“事情没查清楚前,你还是别一口一个‘父皇’的叫。” 皇后娘娘扶额道:“若想知道此事也简单,刁婆子你上前写两个字,不就明白你究竟会不会写字了?” 可云金霜进门就注意到,刁婆子的双手都被药膏贴满了。 果然她一副无奈模样:“回娘娘,老身的双手前些日子受了伤,实在是写不出字来,求娘娘饶命。” 这事儿也算不了了之,刁婆子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良亲王的方向:“若你们不信老身,老身还有证据!当年那个和刘氏私通的男人,老身也找到他了!” 果然如同上一世,一个半白了头的大腹便便中年男子进殿中,“扑通”一下跪下来。 不等旁人问,他自己急急先开了口:“草民安县打更人钱有才,于天鼎六年结识刘意沛,与她私下苟合多次。后来她借着怀了孩子要挟草民,要草民休妻娶她。草民万万不肯,她便悄悄生下了一个男孩,还从草民这里敲诈了近百两,此事草民的家人都能做主,刘意沛实在是个放浪又恶毒的女子!” 云金霜印象中的刘姨,绝不是如此。 她平日恬静淡雅,但遇到孩子们做错事也严厉。 她或许当年遇见皇上不该将自己太快交给那男人,但绝非是品行恶劣的女子。她不该承受这样的非议,云金霜看到宋承璟的拳头已捏在身侧。 大嫂赵慈更是忍不住跪地开口:“草民云家赵氏,今日定要为刘意沛澄清此事。她在小浆村与我们云家为邻居,我更是将她当做闺中的姐姐。她品行端庄,绝不是他们口中的恶毒之人,否则当年皇上又怎会见她就入了心?求皇上皇后明鉴,不要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皇上的眼底微微动容,皇后的眸间却生了怒:“皇家子嗣的事情,也不是听你一人之词的吧?” 她对刁婆子扬了扬下巴:“你还有什么证据?速速呈上,最好想清楚再说。否则污蔑太子,损毁皇家名誉,你该知道是何罪过!” 刁婆子浑身震了震。 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其实……老身听闻,女子是什么时候生的孩子,若有那有本事的大夫或者太医懂得鉴骨之术,便是一看就知的。所以老奴想,若不然就将刘意沛的尸骨挖出来送到京中,叫太医们鉴定一番,岂不就知道她生孩子的具体时间?” 此话一出,一直沉默的宋承璟,仿佛也再不能忍。 他带着杀意的眼神落在刁婆子身上,声音森冷如淬冰:“且不说这世上是否真有人有这样的鉴骨大本事,就说我娘已去世十几年,只怕白骨都不全。你们竟要将她的尸骨挖出来,连现在都不能让她闭眼为安吗?” “呵——” 皇家冰冷,自不会有人和宋承璟谈情。 宋业原最先一笑:“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当真问心无愧。怎么说到这种真切的证据你就着急了?” 总是关心则乱,宋承璟心乱才会叫人抓住话头。 宋业原恶毒的目光,竟又落在云金霜的腹部:“其实还有个不必叨扰先人的法子。就是将云氏的肚子剖开,拿出里头那未成形的孩子验一下是否为皇家血脉,你的身世不也就清楚了吗?” 云金霜的身体也震了震:不是害怕,而是她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良亲王父子的狠毒之心。 “不可!”宋承璟回头看了一眼云金霜,“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竟要剖开她的肚子?!” 良亲王顺势接了话:“你是这也不可那也不可。你对你母亲有孝心,我们能理解。可这个云氏不过区区一个小农女,闹着要与你和离,你还是不愿意,就心虚到这地步?” 他们争吵不休,皇上干脆做了主:“她是你娘,若知道你今日境遇,想来也是愿意为你作证。还是着人去小小浆村,将刘氏的尸骨挖出来才好。” 被这个皇帝老头看上的女子,可真惨! 眼见禄公公领旨就要下去办事,云金霜知道她再不能不开口了。 她跪地上前:“公公且等等!妾身以为,此事的疑点实在太多。求皇上给妾身一个机会,让妾身问一问再做定夺。” 她看向宋承璟那坚毅不屈半点儿不弯的背影:“皇家的血脉事关重大,若有人借此机会想离间皇上和太子的父子情,污蔑太子生母,此人的居心叵测可以见得有多狠毒。倘若皇上冤枉了太子与刘氏,只怕午夜梦回时,刘氏的冤魂要哭天地,也怨恨自己没能守好与皇上的孩子!” 最后那句话说得不好听,却让皇上眼底震动,终同意了:“你若问不出个所以然,朕定让人即刻剖开你的肚子,取出里头的孩子来验看。” 连宋承璟也回头对着云金霜低声道:“你别添乱,此事我会处置。” 云金霜忍不住给他翻了个大白眼,自顾自看向更夫钱有才:“我先问你,你说你认识刘意沛,她长得是个什么模样?既然你们发生了那样亲密的关系,她身上可有什么印记能让你证明你与她有过一段露水姻缘?” 刘意沛身上有什么印记,皇帝自然最清楚。 钱有才显然被问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口:“那时……太久远了。而且我们是私会,自然每次都是灭了灯的深夜里,我哪儿瞧得清楚她身上有什么?” 答不出,就是有问题。 第四十二章 情深似海的刘氏女 皇上眼中的怒意,也没有方才那么深重。 太后沉沉目光盯着云金霜,冷声道:“云氏,你放肆。今日殿中,岂有你说话的份儿?” 怎么皇帝不急,太后先急了? 云金霜知道,现在的皇上对宋承璟的态度其实是很模糊的:一方面他不喜欢宋承璟,觉得自己掌控不了宋承璟。可另一方面在他还没有培养出下一个“完美接班人”的时候,他又没法对宋承璟下死手。 所以上一世就算闹出了所谓血脉的问题,皇上再震怒也没有立刻处置宋承璟。 宋承璟是不是他的孩子,早在他被接入京中的那一天皇上的心里就清楚。 如今还会闹这么一场,不过是想借机敲打。 所以就算太后开口制止云金霜,她也要继续说。 她又问刁婆子:“你如今所谓的证据,也是空口无凭。这里是京都皇宫,可不是安县府衙,容得你放肆。再空口污蔑,小心你的舌头等会儿就要落地!” 谁都没想到,云金霜一个小小农女,厉害起来竟然能有如此气势。 刁婆子被吓得愣了愣,这才急急解释:“老身是有证据的!” 她低头翻找自己的碎花包裹:“老身这里还带着当年刘意沛给钱有才写的信呢!信中字字句句都说明了他们二人的关系,还有宋承璟的身世来历,我这就找出来给你们看!” 她翻找的同时,云金霜还不忘了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那样私密的信,刘意沛竟然会交给你一个并不熟稔的接生婆手里,实在是奇哉怪也。”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攒这个局的人愚蠢,整件事里的破绽露出许多。 在皇上的默允之下,刁婆子将信交给禄公公。 禄公公正要递给皇上,又被太后拦下来:“皇帝整日对着奏折,眼睛只怕也累了。就让禄公公将信中的话念出来,哀家也想听听这个刘意沛究竟是什么胆量,竟敢欺骗皇帝的感情,混淆皇家血脉!” 这老太太要么是唯恐天下不乱,要么就是幕后黑手之一。 如此羞辱刘氏,就等于羞辱宋承璟。 可皇帝的心里明白,宋承璟是他的儿子,刘氏也曾是他宠爱过的人。 所以对太后这般行径,他还是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满。 禄公公看皇上没有不允,终究还是将那封看上去十分成就的信封拆开,拿出了里头的信来,大声开始念—— “宋郎,你离开安县,已整整一年。” 宋郎?几乎所有都伸长了脖子,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不是刘意沛写给钱有才的信吗?怎会是宋郎? “我今日心情不定,只因两件至关重要之事,所以提笔写下这封信。” 信中的刘意沛,似乎言辞恳切:“第一,便是我已生下了咱们的孩子。我将他取名宋承璟,是你说孩子若能回家谱,该从一个‘承’子辈。璟之一字代表美玉,一如你送我的那一块一般无暇,盼着他往后的人生,微光无暇,平安康健就好。” 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字字之切,可云金霜却发现,跪在自己身前的宋承璟好像并咩有被触动心弦,反而眸光更冷。 这狠心的男人啊。 “第二,我想我不必再等你了。我已猜到你的身份,心中只剩下惊骇和恐惧。从前我知,你定是京都身份不菲的贵人。如今才懂,原来是无论如何都攀附不起的贵人。我想不论一年前我们如何情浓,待你回到你的世界,也定会将我彻底忘在脑后。所以宋郎,我不等你了。” 当年的刘意沛在知道了皇帝的身份之后,是那样绝望:“我想我也等不到你了,往后余生我会回到小浆村,然后将孩子养大。璟儿是我的孩子,却不是你的。我不会叫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世,也不会和任何人提起我们之间的这段情……” 文末,她还有千言万语想说,却终究停了笔:“所以连这封信,我都不会寄出去。我会将它安然保存,有朝一日到弥留之际再交给璟儿。宋郎,我们就此诀别吧。” 最后一句话结束,信的底下也留了长长的空白。 云金霜突然很想念刘意沛,那个我从来都温柔优雅,一个人带着孩子就算被所有人指指点点,也从来不自卑自怯的刘姨姨。 禄公公念完了信,偌大正殿也进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皇上的沉默,或许是因为在时隔多年被权力欲望浸染得早就忘记了从前的情分时,竟然再一次听到了刘意沛这样情真意切的信中之言,而让他心里的某一处,悄悄地破了一个缺口吧? 除了云家之外其他人的沉默,是没想到刁婆子会拿出这样的一封信。 还是皇后娘娘最先打破了沉默,冰冷的目光看向刁婆子:“这信……分明是当年的刘氏写给皇上的。你却说是写给钱有才的信?” 皇后会帮宋承璟说话,是云金霜没想到的。 人人眼中皇后都是个宽和之人,包括上一世的云金霜也被她那般慈悲的模样给骗了。直至后来她才知道,皇后娘娘其实很不喜欢宋承璟。有那个母亲会喜欢一个替代了自己死去孩子的人呢? 刁婆子慌了:“不——不对啊!我离开安县之前看过的,信里的确是写给钱有才的,不是这封!我拿到的信,定是被人掉包了!” 想知道是否被人掉包还不简单? 皇上示意禄公公将信拿过去,他仔细盯着上头的字迹:“嗯,是阿沛的字迹。” 禄公公也在一旁解释道:“老奴看这信纸发黄,格外陈旧,看样子的确是许多年前的。不过信保存完好,折叠的痕迹也只有那几道,看样子这些年都不曾怎么被人拿出来看过。” 至此,宋承璟的眼中,终于生出几分动容。 刁婆子彻底慌了:“不对,这不对!不是这样的!我拿到的信不是这样的!那分明是刘意沛写给钱有才的信啊!” 云金霜冷笑一声:“刁婆子,你是在怀疑皇上要冤枉你吗?难道刘意沛的字迹,皇上看不出?” “对,字迹有问题!”慌张之下,刁婆子已经没了理智,“那个字迹,一定是有人仿照刘意沛写的,然后将我包裹里本来的信给掉包了!” 她越是慌张云金霜就越是能找到机会:“哦?天底下还有人有这种本事,仿冒旁人的字迹,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吗?” “当然有了!”刁婆子想都没想,就开口,“我就知道有个人他能——” “刁婆子!” 听她的话不对头,钱有才忙打断:“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人?皇上看得出那是刘意沛的字迹,那就是刘意沛的字迹!” 他突然抱拳对皇上道:“只是草民以为,就算那字迹的确是刘意沛的,也不代表她和草民没有过情缘,更不能代表宋承璟是皇上您的孩子啊!” 钱有才比刁婆子聪明得多。 太后也附和:“皇帝,皇家的血脉不容有失。刘氏当年写下那封信,很有可能是因为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想攀附关系,但最后她又知道孩子不是你的,怕惹上杀身之祸,所以才没有将信寄出。” 云金霜:太后狐狸的老祖宗,不仅心怀鬼胎,还能言善辩! 第四十三章 挖个坑给自己跳 此刻若皇上的心里还有怀疑,那他就是只蠢狐狸,还老。 不必云金霜再开口,他森冷的目光已看向刁婆子:“若按照母后所言,这封信就是真的。那么这样一封信,怎会落到这个和阿沛并不熟悉的稳婆身上?” 太后愣了愣,意识到是自己着急给刘意沛定罪了。 皇后将信收回自己的袖子里:“如果这封信是有人代笔所写,那么又为何是由你刁婆子将这信送来,却给朕的是这样一封奇怪的信呢?” 皇上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刁婆子想要污蔑太子。为了找人代笔写出一封和阿沛的字迹一模一样的信伪造阿沛与那个屠户之间的关系。也许是你或者什么人去过小浆村阿沛曾住过的地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偷到了阿沛曾给朕写过的这样一封信。”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于是你们就将这封信作为模板,交给了那个代笔之人,让他来写了一封污蔑的信。结果你刁婆子在拿信的时候,不小心给弄混了。反而将这封信送到了朕的面前来,最终却为你自己挖下了这样的陷阱!” 皇上的这番分析,听得云金霜都一愣一愣的:她让哥哥回去找这封信想法子换掉的时候,只想着将关键性的证据换了就不能给刘姨顶嘴了,哪儿能想到现在皇上所想的一切? 按照皇上的说法,好像的确行得通! 也将刁婆子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连摇头:“不是的,事情不是这样的!老身来京都告状,自然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又怎会犯这种错误?老身真的不知道,这封信是哪儿来的,老身从来没见过!” 也不知这封信是不是让皇上想起了从前的刘意沛,虽她生时皇上不曾珍惜,但如今人已死,大抵皇上的心里还是有愧。 他待宋承璟的态度,都温和许多:“太子还不快将云氏扶起来?她还怀着身孕,若跪在地上久了伤着孩子如何是好?” 云金霜:啊呸!刚才是谁说,要剖开我的肚子拿出孩子来着? 被宋承璟扶着站起身,禄公公那边甚至给云金霜端来了一个凳子,她什么时候在皇上跟前儿有这待遇了? 云金霜刚坐下,就听到皇后的声音响起:“看样子当年,刘氏的确对皇上情深义重。她唯一不该的,就是不该隐瞒孩子的存在。璟儿毕竟是皇家血脉,依臣妾看,这刁婆子恐怕并非心血来潮要和皇家血脉过不去吧?” 她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如今反而处处向着宋承璟一般,突然对刁婆子发难:“你如今已犯下欺君罔上,污蔑太子之罪。本宫劝你速速说出你身后的主谋之人,或许皇上还能留你一条生路。否则你人头落地,黄泉路上只怕也无处诉冤屈了!” 皇后自有皇后的威严,吓得刁婆子红了眼眶,身子不由地连连后退。 只是刁婆子还未说话,良亲王就先开口:“何尝不知,是不是刘氏母子在安县做了太多的错事,惹得大家对他们不满呢?何况就一封信,也说明不了刘氏和那个屠户没有勾搭。刁婆子说不定只是怕皇家血脉有所混淆,这才大着胆子上京告状呢?” 狡辩这件事,若良亲王认第二,云金霜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了。 云金霜发自内心地为刘姨感到难过:“怪不得刘姨要瞒着殿下的身份,我日后做了母亲若晓得孩子来寻父亲会受这样的委屈,也定不会让他入京。” 她发誓,她只是随口感慨。 可在旁人的眼中,云金霜怀了身孕,是最有母性之人,反而叫这话听起来更加真切和感动。 “砰——” 上座的皇帝,忍不住将手中的杯子掼在地上,虽什么都没说,天子之怒也足矣震慑众人。 良亲王忙低了头不说话,刁婆子更是吓得浑身瘫软:“她……她是……我……” 她没法再说一句话,便亮眼发黑头脑一昏,当场就被吓晕了! 皇上冷笑,没打算给刁婆子留性命:“刁——氏奸懒馋滑,见利忘义。奇骏满上,污蔑太子,实在罪无可赦!即刻拖出去杖毙,累三族男丁发配徭役,女流没为奴籍。九族之内生生世世不得从稳婆行当。” 这样就要牵连族人?皇帝还真是个残酷之人。 刁婆子就这么晕着被人拖下去,云金霜忽而闻到了一股骚臭味—— 竟是旁边一直跪着没说话的钱有才吓得尿了裤子! 眼睁睁看着刁婆子被拖出去,他能做的只有跪地磕头,不断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草民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命!是刁婆子来找草民,说可以让草民富贵一生,草民才铤而走险。草民不认识什么刘意沛,更不知道刁婆子为何要这样做,求皇上饶命啊!” 她好歹也是个屠夫,怎么胆子这么小? 可要给皇上戴绿帽子的人,皇上怎会放过? 钱有才的下场,和刁婆子一般惨。 处理完了他们二人,皇上才亲自从龙位上走到宋承璟面前:“太子放心,日后朕绝不会再疑心你母亲与你。你母亲这些年带你一个人在小浆村讨生活不同意,既然回到父皇的身边,父皇定会好好护着你,以告慰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这话说给鬼听,鬼也不信吧? 但宋承璟还得和皇上,给良亲王父子做出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来。 皇后似乎也有触动,跟在皇上的身后,对宋承璟点头:“你生母虽不在了,母后却也在。这些年让你在外头受苦,实在是母后的不是。母后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再有伤害你的机会!” 反正要云金霜,她可做不到自己的夫君和旁的女子生下了孩子,还要假惺惺地告诉这孩子,自己会保护他:她不杀了这孩子,都算是她善良又贤惠了! 上一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非要跟在宋承璟身边。 日后宋承璟做了皇帝,可不得三宫六院孩子一堆? 想到这,云金霜越发向往塞外的生活了。 —— 一场闹剧,终在刁婆子和钱有才陨了性命之后彻底结束。 至于他们身后的指使之人……皇上不问,也没人想知道了。 待宋承璟带着云金霜他们一家人出宫时才发现,丞相南宫越已等在宫外。。 见到宋承璟,他急急上前打量,确认了宋承璟没事,才松了一口气:“老臣还想着,若殿下再不出来,就要硬闯入宫。定是要和皇上说清楚,殿下绝非他人血脉!” 这个南宫越,让云金霜很难评。 他是个不错的丞相,有能力也能吃苦,劳心劳力地为了朝廷为了百姓。 但他的女儿南宫轻,实在是难缠得很。 上一世自己几次吃亏在她手里,最终丢了性命将太子妃的位置让给了这个南宫轻。 如今还没见面,就感觉到南宫越的眼神也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副不满模样:“只是老臣还是要叮嘱殿下,万不可如同当年的皇上与刘氏一样,将时间浪费在民间之女身上。难道殿下今日走过的路,还要让自己的孩子再走一遍吗?” 南宫越这老头儿,不仅迂腐,说话还喜欢戳人肺管子!估计宋承璟入京这三年,毒舌的毛病都是和他老头儿学的吧? 第四十四章 有人自己送上门 云金霜也没想到,从前对南宫越的话从不反驳的宋承璟,此刻却突然开口:“若没有云家,也没有今日的我。何况她腹中还有我的孩子,我必定不会如同父皇一般,南宫大人不必为我家中之事太过劳心。” 云金霜抬头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这男人居然会在自己的恩师面前帮她说话? 南宫越压下眼底不满,对宋承璟抱拳:“殿下心中有数就好。既然没事了,那老臣就不入宫了。只盼着殿下有空多来府中坐一坐,小女知道殿下喜喝竹叶茶,搜罗了各地的好竹叶,静等殿下来。” 这世上的竹叶茶,哪里的能比小浆村的好喝? 宋承璟对南宫越点头,又回头吩咐云金霜:“我与南宫大人还有话要说,你先回东宫便是。” 回就回,反正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 回去的路上她就在想,如今大哥去了西北,自己腹中所谓的“孩子”也不是一两日就能解决的问题,她不能再天真,要做好他们一家可能会在京都待很久的准备! 冥冥之中有些事,好像是她的力量无法去改变的。 但至少这一世,一家子人团团圆圆都在一起,那个最搅屎棍的二嫂也被早早料理掉,拼一拼,或许还能有生路。 云家人的性子,都说干就干。 很快三哥云银海就在京郊找到了一片田,打算继续从养竹做起。 云金霜的意思是,如今京都人人都知道他们背靠东宫,做生意可能表面不会 有人为难,实际上也会处处掣肘。 所以养竹之业他们也做个表面功夫,实际上的生意要在暗地里做。 如此一来,事情要做的隐蔽,就不能动用他们云家人的面孔了——云金霜想出个好主意,就让自己扮作“韩罗”的身份出去跑生意,先让三哥三嫂在幕后打理。等到稳定下来后,他们再转到明面上,靠着自己的力量在京都稍许站稳脚跟才算好。 于是说干就干,反正现在的云金霜对外宣称自己怀了身孕,为保胎也不出门更不见客。 所以换上男装贴上胡子,自然更能方便出门去。 只是出门后,三哥看着偌大京都繁华的街,反而眼神迷茫:“小妹……啊不对,是小韩。咱们现在怎么办?我头一回来京都,也不知做什么生意才赚钱!” 他们举家都搬迁过来,家产自然变卖之后随身带。 手里有小钱,只要选对一条路,做小本的生意没问题。 云金霜的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对三哥道:“三哥带好斗笠,别叫旁人瞧出你身份。咱们去一趟城北最大的钱庄!” 云银海也不知去到那里做什么,却还是跟着云金霜一路往城北走。 让三哥在钱庄对面的茶楼等消息,云金霜再度检查自己的衣着打扮没问题,才昂首阔步走入喜财钱庄去。 边走边嘀咕:“喜财钱庄这名字实在太俗气,真配他良亲王世子的俗!” 钱庄人来人往,平日大约没烧个良亲王府赚头。 云金霜拉了个小厮,笑着拱手道:“我叫韩罗,想寻你们掌柜问点儿事,不知小哥可否方便去通传?” 虽然上次宋业原承诺了他,但云金霜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 没想到宋业原还真是说话算话,小厮一听韩罗的名儿,立刻客客气气请他上楼去:“韩相公快上楼,掌柜早就吩咐过,您是钱庄的贵客。” 云金霜承认,她好像对宋业原有点儿刮目相看了。 本以为在这里能等到掌柜,谁知片刻之后上楼一个人,竟是宋业原本人! 和前些日子在皇上跟前儿见到那个嚣张跋扈的宋业原不同,他此刻仍是一副翩翩公子的风雅样。 看到云金霜,他不忘笑着打招呼:“小兄弟来找我了?可是在京都遇到什么困难了?” 他怎么这么闲?堂堂良亲王世子,能被个无名小卒随叫随到? 云金霜诧异:“宋公子亲自来了?上次公子说我遇到困难可来此,却没想着还能再见公子。我本意只想找掌柜的问些事,叨扰公子就不好意思了。” “无妨。”宋业原笑着靠在椅背上,“瞧着你面善,许是咱俩有缘。我今日正好来此查账,听小二说你来了,当然要亲自来问问小兄弟,遇见什么困难了?” 他自己要送上门,云金霜又怎会客气? 挠挠头,云金霜憨笑一声:“也不算是大困难。想着既然这里是京都最大的钱庄,每日往来的商户定然也是多。我想在京都做些小生意,所以想来问掌柜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好推荐?” 宋业原有些诧异:“看小兄弟也是有骨气之人,就为了这事儿来用这次机会?不想着用完了这次机会,下次若遇到更大的困难,或许就没机会了?” 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但云金霜又不知道自己韩罗的身份什么时候暴露,当然越早用掉这个宋业原给的机会越好咯! 只是回答宋业原的话,却不能那么说。 云金霜故作憨厚:“宋公子是我的贵人,我们乡下人讲究个要知福报福,不能太贪心。若我想在京都立足,自然不能事事靠您,贵人是我的运气,可踏踏实实地做生意才是我的根本。今日来叨扰,已是不好意思了。” 能在京都做生意且接触到宋业原的人,哪个不是铜臭味满身? 他还真没见过眼前小公子如此不贪心的心性,反而开怀一笑:“小兄弟说得对。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你既是东宫那位夫人的远亲家眷,若要借着东宫的势寻个好生意,也不难吧?” 这个宋业原,怎么这么多问题? 云金霜按下心中不耐叹息一声:“公子说笑,我在外头跑生意也不是一两年,如何瞧不出东宫的那位夫人并不受宠?她闹着与太子和离人尽皆知,还不知一家人能在东宫住多久。靠着他们?那我只怕要喝西北风。” 她低头,好似十分苦恼:“再说了,云氏的嫂嫂虽然是我姐,也实在算不得什么近亲。我听说云家大哥入京之后就病重,东宫也只将他丢在院子里自生自灭。我常年不回家,与姐姐的关系都一般,又如何还能指望东宫呢?” 宋业原显然是浅浅调查过韩罗的事情,知道他常年在外跑生意。 想着或许以后能借着韩罗打听点儿什么,自然对眼前人越发热络:“你倒是聪明又灵光。我可帮你选一选,要做哪门生意。你今儿若有空,我甚至可以带你去看看店面。只是还有一事要嘱咐你,那云氏一族毕竟是你的亲戚。你们都在京都远离家乡,平日该走动时要走动,人气旺了,生意自然好。” 云金霜腹诽:啊呸!什么该走动就走动,不就想从我这打听云家的消息吗?宋业原,这一世可是你自己送上门! 第四十五章 你挖坑,我往里跳 云金霜笑容可掬凑上前:“既然如此,多谢贵人!我如今身上大钱没有,那种繁华地段的铺子定是买不起。但有些小钱,也不想和外头的摊贩一样刮风下雨都要发愁。想先弄个小铺子,开起来能赚点儿钱,在京都落稳了脚跟再说。” 她还不满道:“小浆村人人都说他们云家的人有出息,连我爹娘都数落我不巴结表姐。我倒是要让他们也看看,我和云家比,究竟谁能在京都站稳这脚跟!” 他们这些喜欢玩弄权术的人,不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 云金霜要让韩罗站在云家的对立面,说不定宋业原还能多给点儿好处呢! 果然宋业原站起身邀请云金霜:“就喜欢韩小哥这么直爽的性子。以后不必叫我贵人显得生分,若你不介意,喊我一声宋大哥,咱们二人在京都相互扶持便是了。” 要不是上一世知道他什么性子,云金霜真以为他是个好人呢! 跟宋业原走出门,云金霜抬眸看向茶楼的三哥微微摇头,让他别跟来。 上了宋业原的马车,没想到里头别有洞天:外头看着平平无奇的马车,里头竟是什么都有。茶台上头滚着热茶,旁边放着新鲜的糕点果子。 虽然东宫的马车更华丽,但云金霜还是要装作惊叹的模样:“海慧寺京都乱花渐欲迷人眼啊!连一个马车里都这么多门道,宋大哥果然并非常人。” 看她微微笑,宋业原的嘴角也勾起:“等你生意做大了,也可去定一辆。不过瞧你皮肤白皙又细腻,没想到在外跑生意这么多年,还像个白面小生。若是剃了胡子去,不知要迷倒多少京都少女了。” 别扭,突然被他盯着夸了一顿容貌,云金霜实在觉得别扭。 身体都不自觉地远离了些宋业原,好在他没有多言旁的,路上又问了一些关于金价的事情,约莫过了两个街口,他们才到了一处名叫“北条街”的地方。 北条街紧邻京都最热闹的北坊,对普通生意来说,是个位置绝佳之地。 马车停在街中后,云金霜跟着宋业原往里走:“宋大哥……这北条街繁华是繁华,但只怕我身上的银两不够看啊!” 她警惕:宋业原该不会要骗自己在他家钱庄做利子贷吧?她可不会上当! 宋业原脚步不停,一路走向北条街的尽头:“小兄弟可曾听说过荣海布庄?” 云金霜摇头。 宋业原指向前头与整个热闹繁华的北条街孑然不同的一处门庭冷落,连招牌幌子都破落的布庄:“就是那里。我想来想去,觉得那地方不错。荣海布庄破败多年,虽在北条街,但若要将店盘出去,价格也不贵。而且有我在,今日就能成交,还能让掌柜将店里如今剩下的好布和成衣一并送了你们,做布料衣衫的生意,在京都总不会亏的。” 这一点,云金霜承认:京都那么多豪门贵族,光是女眷们每年在衣料首饰上头花的钱,堆起来都能成金山银海! 而且三嫂在制衣方面颇有自己的心得,往日住在小浆村的时候,一到过年云家门口都要排起长队,全是提着大礼来求三嫂帮忙做衣裳的女子。 布料还是其次,只要他们的衣裳做得好看,再从安县找两个手巧的绣娘来京都踏踏实实地跟着三嫂学,还愁没生意? 但云金霜还是留了个心眼:“那为何这个布庄的生意这么差?我瞧着旁边的店铺生意都还不错呀!” 宋业原叹息:“这布庄,也是我夫人家里的小舅子开的。他整日不学无术,心思不在经商上头。来过的客人也起冲突,自然生意就不好。若你喜欢这庄子,我倒是可以做主卖给你。” 他真以为自己不懂啊? 上一世这荣海布庄“闹鬼”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还有的成衣买回去之后,夜里竟发出幽幽光芒,大家都说是鬼怪作祟,闹得人心惶惶。 宋业原要实话实说,自己还看得起他。 偏偏他选择隐瞒,可不就是将自己这个“从外地来的小商人”,当做了冤大头?想将这铺子快些出掉,别砸在他手里就成了呗? 看云金霜有犹豫,宋业原忙将她带进了店里。 小二小厮都不见,只有个掌柜见他们来,忙从门口的长椅上站起身,然后顺手遮掩了背后贴着的黄纸符咒,笑脸相迎。 宋业原指了指前屋和后院:“两层楼,后头还有个院子和两间装东西的屋子。地方很大也宽敞,其中一个屋子里头还堆满了没卖完的布料。小兄弟,你买下这个布庄,接手就能赚钱的。” 云金霜点头,似乎很满意:“那这布庄……得多少钱?” 宋业原忍不住嘴角笑意:“想来你做生意的,也知道京都地价。这里的铺子这个面积,就算不带院子的,也得五六千一间了。看你实心实意想干事,我帮你谈谈折一半再多,两千两连铺子带货都给你,如何?” 两千两?这价格若是旁人听到,定是不会卖,偏云金霜注意到他身后掌柜也笑了笑,心下了然。 他们在小浆村,一家几口日夜种竹子,卖竹制品,一年也赚不到百两银子。 京都的铺子,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开得起。 云金霜叹息很为难:“在这地段,铺子只要两千两,我也知道宋大哥是实心实意在帮我。可……哎!我就是个小小生意人,一年跑趟不回家,下来也赚不到一二百。两千两,便是 要了我性命,也凑不出来这个钱!罢了,罢了。是我与这铺子无缘分,我还是再看看才好。” 她转身要走,急得那掌柜跳脚,拉着宋业原小声道:“爷,铺子在手里一年多都没生意了,再不出手,亏得更多!” “小兄弟,你等等!” 宋业原忙拦住云金霜,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你说,你能出多少?我看看能不能和掌柜的谈?” 云金霜无奈之间,比划一根手指:“一千两,您看行吗?” 他们云家三房的家当加在一起,也只有八百多,这还亏了大哥说,以后不回小浆村,将屋子和田都卖了,只留一间租屋托村长守着才拿到的钱。 若不是此次入京她留了些赏赐能变卖,云金霜都拿不出这一千两! 宋业原对这价格显然不满意:他堂堂良亲王世子,怎会瞧得上一千两? 只是这铺子实在愁人的很:若没有韩罗这个冤大头接手,再过三五年也卖不出去,而且再拖两日,只怕韩罗都要知道铺子闹鬼的事情,连一千两都要打水漂。 在掌柜的眼神催促下,宋业原也心一横:“行,一千两就一千两!我现在就让掌柜的去拿地契来!” 云金霜嘀咕:你堂堂良亲王世子,为了卖个铺子这么拼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缺钱,还是你就是个财迷货? 第四十六章 这铺子你别买 云金霜状似为难地看了一眼宋业原:“我今儿出门,也只是想同掌柜的打听一番做什么生意好。没成想这就能买下个铺子来,身上实在没带那么多钱!” “无妨。”宋业原一笑,“明日你将钱送到钱庄就是,今日咱们先定了契约,往后就谁也不必为此发愁了。” 云金霜提出要求:“也好,那你们且等等,我将这契约签到我家奴的身上,如此以来还可避一下地契的税负。” 这种事情也是行商之人最常做的,宋业原并不怀疑。只有云金霜知道,她如今这“韩罗”只是化名,就算签了契约只怕也不作数。 于是在宋业原的催促下,她匆匆出门,俯身在等在门外的男装春夜耳畔道:“你去找我三哥,说我要买个铺子。他就不要出面了,让他在京郊买下的那个男奴来签协议。” 那男奴名叫“银送”,是前两日江白荷在人牙子那买来的。 是江白荷发了善心看他腿脚不大利索所以没有人买他,被人牙子又打又骂实在可怜,但是身上还有把力气,是个种竹的好苗子。若将房产先由他来签订契约,不管是为了报恩还是他本就是官奴身份只能听从主子的没法私吞这契约田产,都是最好的选择。 春夜匆匆而去,云金霜则是很满意地在大厅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到门口看了看门梁的高度。 却忽而被一旁铺子里走出来的人给拉住了手腕:“这位小爷,我劝你一句,卖铺子还是要谨慎些!” 他看上去是个白了半边头发的老人,恳切又担心的眼神应当是真的热心,害怕云金霜上当受骗。 可云金霜还未来得及说话,这布庄的掌柜就上前一步,一把将那老头儿拽到了一边:“老邓头,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走开走开,别拦着人家小爷要发财。你要是再多管闲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话时,他竟举起手来,作势要打这老邓头一般。 还是云金霜上前拦住他:“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你同一个老人计较什么?若契约准备好了,咱们就速速签下。” 看她如此,宋业原也不由地点头欣赏:“好啊小兄弟!你不仅有生意头脑,还懂得尊老爱幼。日后在京都,你定会做出一番大成绩来的!” 他们急着卖铺子,契约签订的也很是顺利。 为了防止云金霜扮作的韩罗后悔,他们甚至还找了旁边铺子的几个有点儿名望的大掌柜前来做见证人,确认了这铺子日后就归韩罗,谁都不能后悔。 只有老邓头在门口徘徊,在看到云金霜还是买下了这铺子之后,摇头叹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吟诵就来到了这里。 他是新奴,宋业原自然还来不及查他身份,也没想那么多,笑着低头看向他不利索的腿脚:“没想到小兄弟还是个善良之人,这腿脚不便的奴才跟着你,就不怕耽误了生意?” 银送瘦瘦巴巴,看上去不吭不声,进门就躲在了云金霜的身后不发一言,应当是被云银海警告过不许乱说话。 云金霜忙解释:“他跟我多年了,这腿也是因为跑生意落下的病根。于情于理,我都得将他带在身边不是?宋大哥,人也到了,咱们就签协议吧?” 如今的宋业原和这里的掌柜,可比云金霜着急得多。 立马拿出纸笔和银送签协议,宋业原还很“贴心”:“你这奴才若不会写字,按下手印,然后找你主子给你代笔写下名字即可。” 银送没说话,在签订契约的地方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让云金霜惊叹的是,他一个官奴出身,竟写了一笔好字! 云金霜留了个心眼,打算回去让二哥好好查一查,这个银送从前的身世:别招惹了一个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进门,最后还要害了他们云家!反正上一世,她们云家可没这么个人。 胡思乱想间,银送已经将那契约签订好,然后双手捧着递给云金霜:“主子,签好了。” 卑微的样子,又让宋业原笑道:“小兄弟御下有方啊,若得空也可来我们钱庄,帮我们教导教导下头的那些人。” 场面话,云金霜可不会当真。 宋业原看到那契约拿到手,似乎也不愿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多待:“那么就恭喜小兄弟,日后在京都可以立足了。我还有旁的事情,今日就不招待小兄弟了。明日你们记得把钱送到钱庄,京都律法森严,若完了一日便是要上公堂的。咱们西东第二人相识甚欢,想来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吧?” 他的语气里,何尝不带着警告之意? 云金霜可没想赖账:“宋大哥放心,一会儿我回去之后,就让银送将钱送到钱庄。宋大哥能以区区一千两因子,帮我买下这额狗铺子,我的心中只有感激,又怎会让宋大哥为难呢?” “这就好!”宋业原的眼中闪过精明,拍了拍云金霜的肩膀之后才带着掌柜笑着出门。 只是坐回马车里,他脸上的笑意就消失无踪。 那掌柜却欢喜得很:“还是世子爷有本事,诓骗来了这么个外地的蠢货买下咱们的铺子。日后咱们可算不必再为里头的鬼怪发愁了!” “唔。”宋业原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这样的小事,还要我亲自来办,也不知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做什么!明日他若不将钱送到钱庄,就不必对他客气了。若不是为了哄夫人开心,我才懒得和这等低贱小民接触!” —— 宋业原的马车轰然离去,那老邓头才又反悔,急得对着云金霜跺脚:“你们这年轻人,真是不知深浅!你以为他为什么把这地段的铺子那么便宜的价格卖给你?你要吃大亏了知不知道?” 他是热心人,让云金霜想起小浆村的村民。 于是笑容也越发和善:“大爷,没事的。我自有分寸,日后咱们就是邻居,一起行商还请多多指教。” 她没有解释旁的,春夜伸着头往铺子里看,跃跃欲试:“咱们要不要进去查一查他们留下了多少货?只不过……怎么这里头看上去黑漆漆一片?白日里也有种阴恻恻的感觉,他们就不能把这里弄得敞亮一点儿吗?” 云金霜拉住了要进门的夏夜:“不必,你们二人今日将前后门全部换上新锁然后锁死,下午春夜你亲自带着这些契约,将钱送去银庄,明日一早,咱们再过来。” 处理完这一切,云金霜才安安心心地回到了东宫去。 她今儿回去的早,自然没想到,一向白日不在家的宋承璟,竟在此刻正坐正堂中,像是在等着自己回来! 云金霜有些诧异:“太子爷今儿怎么这般清闲?这么早就回来了?” 宋承璟也是头一次见云金霜男装模样,上下打量之后,冷声问她:“让你好生在家养胎,你就是这样穿着男装,带着胡子将养的?” 第四十七章 都在等着看笑话 云金霜没明白,这男人在生气什么? 她无奈道:“放心吧,我这打扮,不会有人能认出我的身份的。而且我一家子如今都在京都,总不好吃你的喝你的吧?总得自力更生吧?” 要盘店铺的事情,她没打算瞒着宋承璟:他就是个小狐狸,恐怕也是瞒不住。 宋承璟扶额:“所以你忙了半天,甚至不惜去接近宋业原,就是为了买下个闹鬼的布庄?”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云金霜后退一步,就听到身旁春夜的惊呼:“什么?!闹鬼?!我说为什么那地方的商铺,他那么痛快就答应卖给咱们了,还是那个价格。奴婢还以为……他就是想利用您的身份,打听云家的消息呢!还好现在钱还没给他们,还有挽回的机会。” 云金霜有些无奈:“春夜,按照今日说好的,你现在就将钱送去他们的钱庄不得有误。你没听到他说的话吗?若咱们言而无信,只怕就要公堂相见。到时候我那个韩罗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春夜跺了跺脚,虽极其不快,却还是按照云金霜的意思去了:“奴婢现在就去送,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了。” 从后头而来的大嫂赵慈也听到了宋承璟和云金霜的话,她对着云金霜叹息摇头:“你这丫头不说今日出门只是为了去探听一番吗?这就买了个铺子,还是闹鬼的?若叫你大哥知道了此事,只怕又要来信训斥了。一千两啊,你也总要和我们商量一番才是呀?” “嫂嫂别急。”云金霜耐心解释,“那地方是整个京都最繁华的地段了,二层小楼的布庄,还带个小院子,而且是连同里头的布料和成衣都给了咱们,他们几乎什么都没搬走的。就是咱们不继续做布庄生意,把里头的布匹拿出来卖了,也值不少银子。” 可赵慈还是忧心:“那宅院呢?每年都要交地税商税,还是个闹鬼的铺子连卖都卖不出去。我当真不知,你为何要卖这铺子呢?” 看赵慈心焦,云金霜忙上前安慰:“铺子都买了,怎好有要卖出去的道理?嫂嫂别心焦,明明二你也乔装打扮一番,咱们同去那铺子瞧瞧。说不定啊,有新的惊喜!” 她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宋承璟也不由挑眉:“明日我也去。” 惹得云金霜直翻白眼:“太子爷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吧?那是宋业原卖给我的铺子,原本多一个东宫的人过去,就多一分被他发现的危险。何况您这堂堂太子爷身份多贵重?整日也忙碌,何必来与我们凑明日?” 偏云金霜越是这么说,宋承璟的声音也越发笃定:“他连你都没有认出来,可见是个眼瞎的。我自打扮一番,他又如何认出我?” 竟是一个省心的都没有! 云金霜看他心思已定,只能出言警告:“那你最好能装得像,要是让宋业原发现了端倪,我和你没完!” 她转身就走,不再理会宋承璟。 待春夜办了事情回来,她又对春夜道:“你去寻几个暗卫,要面生的,不常在外头走动的,咱们明儿带他们一起过去。” 春夜紧张起来:“夫人,明日可是有危险?那夫人还是别去了,奴婢保证不穿帮!” 云金霜无奈地敲了敲春夜的小脑袋:“哪儿来那么多危险?只不过是明天要捉鬼,我想多带些人手罢了。” 捉鬼还不危险? 春夜捂着脑袋,却不敢再多问云金霜。 择日一早,云金霜就看到五个暗卫齐齐整整地穿着粗布衣裳站在自己的跟前儿,春夜是会挑人,他们这模样,还真像是雇来的短工。 只不过…… 云金霜环视四周:“怎么没见宋承璟?” 春夜忙解释:“殿下说,您不是怕他坏了事情吗?他就先去对面的酒楼选位置,在外头看看您能怎么办。” 果然是个小狐狸! 云金霜懒得管他,对这些暗卫大手一挥:“等会儿你们就少说话,多做事,让你们干嘛你们就干嘛,知道了吗?” 她领着这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布庄时,发现布庄门口已围了人。 他们大多都是周围的商户对着不装指指点点:“这里闹鬼也有两年了吧?竟然有人敢把这里买下来,是要请大师来做法吗?可去年不是来做过一次法,我瞧着也不成啊!” 有人摇头:“昨儿看到那位新掌柜,像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只怕是被人骗了才买了此,实在是愚蠢得很!” …… 反正云金霜没听到有人夸她,更没有人夸这布庄。 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要昂首挺胸地穿过众人:“诸位让一让,这里是我的布庄,请诸位不要挡在门口拦了路!” 正主都来了,旁人自然要让路。 云金霜亲自打开了门锁,而后对外笑道:“诸位去诶等着,我将里头的小鬼捉出来,再与诸位说。” “哈——” 有人忍不住笑了:“去年来了位大师做法,都没搞定里头的鬼怪,你这年轻人不会以为,带的人越多里头的小鬼就怕了你们吧?” 还有人仍旧后怕:“去年我听闻这里的布料便宜,来过一次,结果上了二楼试衣裳,就看到有个女鬼伸着舌头吓人的很!只怕是厉鬼,他这小年轻进去,不就是送死?” 连同样在对面茶楼,与宋承璟一墙之隔的宋业原的嘴角也噙了笑:“这小兄弟,昨儿给钱倒是给的痛快。等会儿他们进去之后若是遭遇不测,你们也进去帮帮忙。好歹留他一条性命,别让他这细皮嫩肉的小家伙死在里头,那多无趣?” “是!”布庄的原掌柜忙点头,“咱们的人平时都不敢随意去后院和库房,今日那鬼怪被这么多人惊动,定不会饶了他们。” 宋业原冷笑:“不过是个被困在布庄出不来的鬼罢了,将你们个个吓得屁滚尿流。没用的东西!” 掌柜低了头,只在心里嘀咕:您去年来的时候,不也直接就被吓晕了吗? 而云金霜这边,已经摩拳擦掌地走向后院。 这后院并不大,两个房间加上一口水井。 春夜带着几人要去房间找,云金霜的脚步,却缓缓走向水井:“来个人,下去瞧瞧。我们要找的小鬼,就在这下头!” 所有人立刻警惕地围了过来,东宫的暗卫倒没有孬种,立刻有一人去找麻绳绑在身上要下井。 云金霜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这世上本没有鬼。约莫是个人在下头作祟,你下去之后该动手就动手,但是记得留他一条性命,别让他死了就成。” 她笃定的样子,让春夜忽而想明白了:“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布庄的端倪?” 第四十八章 井里有“鬼”啊! 否则上一世的那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看只有一个人下去,云金霜还不放心,又拉了一人过来:“你也下去。下头那人身材小巧,身法灵活。你们下去之后想办法将她堵到角落里,然后把下头的东西都搬上来。这装神弄鬼的孩子,别伤他太深。” 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听她安排好一切,那两个人才将自己的身体缓缓降入井中。 除了云金霜,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包括一直在茶楼上看着的宋承璟和宋业原。 尤其是宋业原,眉头微皱低声疑惑:“这小兄弟,在做什么?让人下水井?那井中有什么特别?” 一旁的掌柜听了这话,打了个冷战:“爷,就是那井里,常常传来女鬼的哭声!而且里头时而有水,时而无水,到了夜里井口还常有鬼火时隐时现。恐怕这个韩罗是疯了,敢去招惹那女鬼!” 宋业原觉得有些古怪,又说不出具体何处古怪,只能越发盯着云金霜的动静,还不忘了问掌柜:“他们将钱送到了?事情都办妥了?” “您放心!”掌柜的喜滋滋的,“他们昨儿就将钱送到钱庄,下午就彻底结了账了。就是说破大天儿去,这布庄日日闹鬼,也和咱们没关系了。” —— 云金霜这边,两个人进入到枯井之后,就发现了端倪。 其中一人在枯井的边缘,寻到了一个不易被察觉的洞口:“主子,这水井之中居然有个洞口,像是一条通路!” 春夜倒吸一口凉气:“主子,您真神了!” 云金霜叮嘱那人:“进去的时候要小心,你们最好一人守在门口,另一个人进去。” 身后的其他人,也全都伸头往那黑洞洞的井口看。 云金霜这才对春夜解释:“我说了,这世上本是没有鬼怪的。里头只是个额可怜人,丢了自己啊祖辈传下来的铺子,想方设法想要回来罢了。” 上一世,这布庄的真相,要到约莫一年之后才水落石出。 而这一年中,布庄“闹鬼”的传闻传遍了整个京都的大街小巷。只是上一世的云金霜并不知道,原来这布庄的幕后之人竟然是宋业原。 如今也算歪打正着,云金霜最后叮嘱众人:“一定要将这里守好,不能让里头的人跑了!” 东宫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进入那洞里之后没多久,就传来了喊声:“主子,里头真有个人!” 而后便是一阵打斗声,云金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片刻之后,打斗声突然停止,云金霜亲眼见着一个黑影,好似鬼魅一般地从井里窜了出来! 那黑影长发白衣,身形消瘦,速度奇快。若是晚上看到了,真的会以为就是个游荡的鬼怪,要吓死人的! 好在云金霜他们早有准备,那黑影刚从井里冒出来个头来,云金霜身旁的暗卫就往前,一把抓住了黑影的胳膊—— “啊!” 黑影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抓住,本能地挣扎,却实在小瞧了东宫暗卫的能力。 两个暗卫堵在井口,三下五除二就将这黑影抓住按在了云金霜的面前。 云金霜才看清,这是个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在这暗无天日的井中生活了不止多久,因为终日不见阳光,皮肤显得有些惨白。及腰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半边脸,瘦小而灵活的身体不服输地倔强扭动着,若是在光线昏暗的地方或者是夜里,可不就是一副鬼怪模样? 春夜大着胆子上前问他:“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躲在井里吓人?” “啊!” 可那少年突然抬起头来,对着春夜怒吼一声。 惨白的面容忽而狰狞起来,吓得春夜连连后退:“你到底是人是鬼?” 少年好似笃定了不会开口,只是透过半遮面容的黑发恶狠狠地盯着云金霜,仿佛将她当做仇人。 是个倔强的孩子,竟让云金霜想起了小时候的宋承璟。 她心神微动,叹息一声:“他当然是人,而且还是这布庄原本的主人。” 多亏了上一世的记忆,让现在的云金霜准确无误地说出了此人的名字:“若我说的不错,你叫成灵儿对吗?你父亲曾是这个布庄的掌柜,这是你家传承了三代的产业。你才是这个布庄,原本的主人。” “啊?” 不仅是成灵儿,连春夜都不可置信起来:“这名字听上去……像是个姑娘!可她怎么看都是个小子啊!” 面对成灵儿的震惊,云金霜也走上前,蹲在被压在地上的她面前:“她原本就是个姑娘,只不过在这下头住得太久,又几一顿饱一顿的,才让人瞧不出原来的模样。她若不是个女子,又怎么能发出女鬼的哭声来吓唬人呢?” “你……是谁?!”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人类”说过话,成灵儿的声音有些嘶哑和古怪:“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个可怜的,云金霜想起什么似的,忽而抬头看向了斜对面——那里是茶楼的三层,正好能看到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于是云金霜站起身来:“先把她绑起来,咱们进屋说。再给她倒点儿温水,别弄疼她。”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对待过成灵儿了。 她顺从地站起身,任凭云金霜的人绑住了她的双手。 此刻对面茶楼上,宋业原身边的掌柜惊讶不已:“他们还真抓住了那个女鬼啊?!” 宋业原的额角,却暴起青筋:“什么女鬼,那是个人你看不出吗?!你们在那里住了三年,就一点儿没查到井里还藏了个人?” 掌柜意识到宋业原生气,忙跪在宋业原的跟前儿:“主子饶命!那井里时而有水,怎么可能藏人呢!?而且井口常年有诡异的鬼火出现,也没有人敢靠近那口井啊!” 宋业原不是傻子,已然明白为何云金霜能那么快速地将事情办妥。 “砰!” 他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地上:“混账!这韩罗肯定早就知道布庄的端倪,恐怕藏在井里的,就是你们这些废物没找到的成家的那个余孽!” 第四十九章 我要与你做生意 云金霜并不知外头有人气得七窍生烟,只将成灵儿带进了屋子里。 外头还有许多人看着,都指指点点不可思议:“呦,这个小公子,还真抓到了鬼!” 云金霜眼神示意春夜,她自上前去一边关门一边对外头人道:“去去去,都别乱说,这可不是什么鬼,只是个无处可去的可怜人罢了。都散了吧散了吧,布庄里头没有鬼!” 门彻底关上之后,云金霜看向成灵儿的眼神才温和:“如今这布庄既然是我接下来了,许多事你也该同我说清楚,我好知以后咱们怎么相处。” 成灵儿显然不信云金霜:“不管你如何知晓我身份,既然被你抓住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她别过头,一副不配合的态度。 惹得春夜都恼了:“你这人,不知好歹?如今这里可是咱们的地盘——” “无妨。” 云金霜拦住要发脾气的春夜,耐心看向成灵儿:“你不说, 我帮你说。你叫成灵儿,本是这布庄主人成嘉成大掌柜的女儿。你们成氏布庄从你祖父起,在京都立足也有五十余年。到你父亲的手里,更是做得风生水起,连达官贵人们都常来买布料买衣服,你父亲打算等自己做不动之后,将这布庄传给你是吗?” 成灵儿的眼神,死死盯着云金霜,也泛起几分红:“我家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是因为上一世,成灵儿一年后也不小心被抓,送到府衙去之后,府尹见她不松口,便当众大型伺候之。看热闹的人群之中有人认出了成灵儿,也了解成家的事情,这才让成灵儿的身份大白天下。 此刻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云金霜也不打算将成灵儿送到官府:“京都这等虎狼聚集之地,你成家布庄做得好了,自然有人要眼红。所以三年前,有人想收购你成家布庄,丹尼父亲抵死不从,最后落得个惨烈下场,你们成家满门十二人全都莫名惨死,包括你那才五岁的小妹,只留了你成灵儿一人死里逃生,对吗?” 这些密辛,如果不是仅存活于世的成灵儿和三年前的“施暴者”,是没有人会知道的。 成灵儿猩红的双眼,带了恨意:“所以呢?你们现在找到我了,打发斩草除根是吗!?告诉你,我不会害怕!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们成家的所有人,但我成灵儿黄泉路上也定不会放过你们!” 果然是个有血性的女子,否则上一世也不会在公堂上被活活打死,都不发一言。 若不是后来有认识他们成家的人将事情传得满城风雨,云金霜也不会知道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看来,宋业原堂堂良亲王世子,为了侵吞区区一个布庄如此费尽心思和手段,实在贪婪又狠毒! 她反而佩服成灵儿的性子,不屈不挠,坚韧孝顺。 于是她叹息一声,还是走上前,亲自为成灵儿解开了绑着她的手腕的绳子:“你若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不是害你全家之人。是你闹鬼闹了这么久,惹得他们赚不到钱,所以想出了铺子。而我就成了冤大头,花了钱买了这个闹鬼的铺子,反而叫他们赚到了我的钱。” 成灵儿愣了愣,狐疑地盯着云金霜。 云金霜的态度也诚恳:“我也想劝你一句,留在这里。倒不是可怜你,我是看中了你手中成家传下来的手艺。想留在这里让你帮我赚钱。咱们互惠互利,我护着你的性命,你帮我赚钱。反正这铺子我得的也便宜,到时还能分你两分利子,你看如何?” 若按照从前成家布庄的生意来算,两分利绝不算少。 可成灵儿仍旧不信:“你们会这样好心?” 云金霜将她手中的捆绑,彻底解开:“若不信,你大可离开。日后不许在我的铺子胡闹就是,我信你是个眼明心亮之人。那些人给你的恨,你大概也不会发泄到我这个无关之人的身上。” 云金霜将绳子扯了之后站起身:“还未曾自我介绍,我叫韩罗,是这铺子日后的主人。你若愿意留下,咱们就一起把这里好好收拾一番。我聘你做二掌柜,你从前住的那间屋子也还是你的屋子。若你不留下,今日我说出口的事情,也绝不会再有更多的人知道。” 她指了指春夜他们:“至于他们,你大可放心。都是我的心腹,便是到死的那一天,也不会说出你家之事。” 成灵儿是聪明人,也看出云金霜他们一行人不是普通人。 她似乎陷入了挣扎之中,云金霜也不逼迫她:“这几日,你若没地方可去,就住在成家布庄也好。我们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做点儿生意赚些钱。” 反而是云金霜这样的坦诚,才让成灵儿能稍稍放下戒心。 说完这些之后,云金霜就让春夜打开了布庄的大门。 外头看热闹的人果然没散去,有人瞧见了云金霜身后的成灵儿,还大着胆子询问:“小兄弟,你们真的抓到鬼了?” 云金霜笑着大声解释:“诸位,这世上本没有什么鬼怪。这可怜的小家伙,不过是个无处可去的小乞丐。躲在了后头的水井里,想将这里当做个栖身之地罢了。” “不对吧?” 有人提出质疑:“咱们平时在二楼上可都看得到,每到了晚上的时候,那水井口是有鬼火的!” 云金霜解释:“那不过是磷火罢了,小孩子的把戏,弄点儿磷光粉洒在井旁,夜中自然会发出鬼火一样的冷蓝色来,也是这小家伙怕被人发现,才搞的鬼。” 众人面面相觑,更有人不解:“此人是谁?为何偏选了这个地方?而且为何咱们前两年到布庄买衣服,他也要吓唬咱们?” 云金霜又解释:“因为这水井里头有个天然的小洞窟,他觉得在里头藏身正好。怕来这里买东西的人太多了,发现他又将他赶走,也是少年心性的恶作剧。” 她张开双臂,摆出一副气势来:“诸位放心,我的人如今接手布庄,日后这里必定不会出现什么闹鬼的事情。日后大家皆可安安心心地来买东西,定不会再有从前的事情发生!” 小小农女,倒是有几分气势磅礴,叫众人都点头应和,这闹鬼之事,竟真的告一段落,甚至还为这个还未开业的布庄增添了些许的神秘,反而叫人更想在开业之后前来一探究竟! 第五十章 撕破脸,又怎样? 这里的事情解释清楚,那些看热闹的人也一哄而散。 对面茶楼的宋承璟身前,多了个身着黑衣蒙着面的男人。他对云金霜做的事,似乎不屑一顾:“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玩些小聪明。可惹了宋业原,她以为就能这样轻易抽身而退?” 宋承璟却轻笑着抚弄手中茶盏的边缘:“所以我才让你快马归京。日后她在京都的安全,便有你来负责。这个布庄……你也多多看顾一些才好。” 男人皱眉,似是不悦:“你不是一向讨厌她吗?若她死在京都,反而对你有利。我还以为,她生了孩子之后,你就要给她一封休书,让她永世不得回京呢。” 宋承璟右眉微挑,对这男人并不隐瞒:“怀孕是假,此事我另有主张。你只管护着她与这铺子就是,还有那个成灵儿,仔细查查她的背景。我只怕……她是要留在阿霜身边了。” 男人点头而出,身形犹如鬼魅。 —— 云金霜如今虽然身份为韩罗,但东宫那边也得她装太子妃,自然不得日日都在这里,还是要将事情都交给三哥三嫂打理。 但是若想以此骗过宋业原,只怕也不是长久。 所以云金霜踅摸着,还是得找个信得过的可靠之人,而且不能和云家关系太近的打理这布庄,她才能放心。 找人之事也不急,如今她还想将布庄好生修缮一番,好歹还有一两月的时间可以寻这个可靠之人。 拿下布庄这两日,云金霜连晚间做梦都是喜滋滋地数钱。 好像已经能梦到,带着一大笔钱,和家人去塞外那种天涯策马,衣食无忧的日子有多快活! 没成想布庄接下来的第三日一早,天还未亮春夜就匆匆进门来将云金霜叫醒:“夫人,不好了,布庄出事了!那个张掌柜的带着人手里拿着武器,将咱们的大门砸了,说要收回布庄呢!” 云金霜一骨碌坐起身,脑袋却还昏沉:“张掌柜?谁啊?” 春夜咂嘴解释:“您就是从他手里买下的布庄,难不成忘了?” 云金霜的脑袋这才倏然清醒过来:“你说那个张掌柜啊?宋业原怕不是疯了吧?宋承璟在京都的地位一日比一日稳固,西北的战事仍旧焦灼,他怎么不去和宋承璟争斗,还有功夫来找我这区区一个小布庄的麻烦?” 原本云金霜觉得,这一世不管谁做太子谁当皇帝,她都不乐意理会。 如今想,若让宋业原父子上了位,天下的百姓岂不遭大殃? 看眼前事,云金霜匆匆收拾一番,又将胡子贴好,这才往布庄狂奔。 虽天未亮,但布庄门口已举起许多火把来。 张掌柜带着六七人砸开了布庄的门,正和里头带着帷帽的三哥云银海对峙。 他趾高气昂:“当日我是将布庄卖给了韩罗,这几日怎么不见他人?反而叫你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劳什子出面,真当我好骗不成?你们联合成灵儿,骗我把布庄低价卖出,我今日就要让你们把地契商契给我送回来!” 韩云还不喜惹事,也从不怕事,面对张掌柜他冷笑出声:“当日分明是你们瞧着布庄闹鬼没生意又卖不出,所以才坑我们这些不知情况的外地人!我们还没找你麻烦,你却先来惹事?” 张掌柜示意那些人将火把举得更近些:“分明是你们和成灵儿串通一气,骗了我们卖布庄。我懒得和你辩驳,今日你若不交地契商契,我就将这布庄一把火烧了,咱们谁也别好过!” “张掌柜!” 看他越说越过分,云金霜上前冷声道:“大清早的,这是闹哪一出?张掌柜平日做生意,难道事事都要让宋大哥出面吗?你如今的身份,不就和你眼前这位蒙面掌柜的身份一般?又何必过来为难人?” 她特意提起宋业原,就是看张掌柜的反应。 张掌柜半点儿不怕:“你小子总算现身了?快点儿将地契商契交出来,否则我动手烧了你们这里,你都没地方哭去!” “好啊。”看样子这的确是宋业原的意思,他要和自己撕破脸皮,云金霜也不怕,“烧死我,就像是烧死当年成家人一样。”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张掌柜脱口而出,而后意识到自己说错,忙改口:“你怎么知道成家的人的事情?!” 云金霜本来只是试探,想着宋业原既然用张掌柜买下这个布庄,那成家人的事情他脱不了干系。 如今得了确切消息,她更有底气:“所以张掌柜这么正大光明地来找麻烦,你觉得我会坐以待毙吗?今日你若将此处烧了,明日你烧死成家人的罪证就会出现在府尹太爷的公堂之上。我劝张掌柜行事不要这么冲动,只为了这一个铺子而毁了自己的一生,你觉得可值得?” 云金霜如此有底气说出这话,让她身后跟着的春夜都捏了一把汗:夫人啊夫人,咱们哪儿有什么罪证?您唬人都唬得惊天起泣鬼神,我害怕啊! 张掌柜盯着云金霜半天,没在她眼底看到半分怯弱,终被吓得倒退一步。 云金霜趁机抢过最靠近她的人手中的火把,而后往张掌柜脚下一丢:“给我滚!回去告诉宋大哥,我与成家并无往来,是你们自己贪心不足,才让我捡了这布庄的便宜。若在赶来生事,我韩罗也是有骨气的。到时摘了你这狗东西的脑袋送到他宋家门口,他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狠话先放下,才能让人有所忌惮。 反正韩罗和宋业原,注定不是一路人。 张掌柜被那火把吓得跌跌撞撞而逃,脑中浮现出成家人被自己烧死的惨状,直至下一个街角他才喘气,却不知自己究竟在害怕那位韩罗什么? 回去之后,自少不了被宋业原一顿狂揍:“废物东西,连一个小家伙都搞不定,怪不得将布庄闹成这般!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日后不许他再出现在我面前!” 在张掌柜的惨叫声中,宋业原兀自踱步嘀咕:“难道这个韩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成家人骗了我?韩罗……韩罗。他还有用,看样子,我要亲自去一趟布庄了。” 第五十一章 没安好心的帖子 云金霜本已做好了要和宋业原对抗的准备,却没料到接下来的好几日,布庄都平安无事。 反而成灵儿看到了她和张掌柜的对抗,更新人云金霜几分,答应了可以留在布庄。 云金霜也承诺她,仍旧保留布庄“成家布庄”的名字,让她在布庄做二掌柜。布庄里一应的进货做衣的事情都可交给她,也不算枉费了她们成家一门的手艺。 也算有个可信之人,布庄的事情暂时安心下来。 云金霜回到东宫时,已是晌午。 刚从后门悄然进入,就看小厮乌鹫笑眯眯地在等她:“爷请夫人同去用饭。” 宋承璟主动叫她一起吃饭? 云金霜抬头看天:“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乌鹫的嘴角抽了抽:“夫人说笑,今日有客从远方而来,说也是夫人的朋友。” 那怪不得要叫上她了,云金霜立刻去换了衣裳,抵达花厅时,果然见着个熟悉的面容:陈海平。 此人是小浆村村长的养子,也是宋承璟在小浆村时最好的朋友。 但实在谈不上的云金霜的好友:他一直为宋承璟打抱不平,觉得他不该被云家强迫入赘,自然对云金霜没什么好脸色。 哪怕此刻看到云金霜进屋,他都没站起身来。 云金霜瞧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陈海平,而今在京都好歹人人都要喊我一声云夫人,你怎么见我这般没有规矩?” 陈海平别过头,和从前一样,话都不愿与云金霜多说一句。 反而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宋承璟主动开口:“阿霜这两日忙的,只怕都忘了东宫还有我这么一号人了吧?请你来用饭,也得等你许久。” 他怎么还不满意了? 云金霜斜了陈海平一眼:“要不是怕有人说,我来京都就是为了吃你的喝你的,我那么费劲巴拉地弄那个布庄做什么?我云家如今自给自足,看有些人还怎么说风凉话!” 陈海平转过头,俩人立刻斗鸡似的眼神里仿佛都要擦出火花来。 “咳咳!”宋承璟习惯了他们如此,竟主动给云金霜夹了一筷子菜,“今年竹子不好种,海平来投奔我。但我想若将他与东宫扯上关系,只怕有人要找他麻烦。所以想将他安排到你的布庄,你看可行否?” 布庄尚且没开业,就被这男人打上主意了? 云金霜还没来得及拒绝,宋承璟的话便不容置喙:“海平对布料生意和账本进出都通晓,三哥不能露面,你的布庄还缺个大掌柜,他的身份正好。而且……他也认识韩罗,幼时关系也不错,不会被人察觉。” 这么说来,陈海平的确是个大掌柜的靠谱人选。他虽是村长的养子,但村长家中无男丁,将他当亲生儿子从小培养着诗书皆通,也有几分气魄。只不过…… 云金霜的眼珠子提溜一转,然后对宋承璟伸手:“你要往我这塞人,总得给我点儿什么好处吧?否则我何必请这一尊佛来我的布庄,日日给我脸色看?” “你——”陈海平指了指云金霜,“你果真是个贪婪又无知的蠢妇人!” 他从前没少这么说自己。 重活一世,难道还和他计较不成? 云金霜懒得理他,宋承璟也适时开口:\"他虽是大掌柜,不过给他的工钱由我这里出,不拿你布庄半分。还有你招惹了宋业原和张掌柜,若日后他们找你布庄的麻烦,我替你解决,也不叫你的布庄损失一分,还不让他们发现是我出手,你看如何?\" 这男人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大方了? 这不就是免费给自己的布庄请了个保护神吗? “成交!” 趁着宋承璟反悔之前,云金霜忙点头:“一会儿你们就给我立个协议,咱们马上签字画押,省得日后你们赖账。” 陈海平最是看不得她这模样:“说你市侩又贪婪,果真入了京都也没变!” 若从前,云金霜定要和他吵个你死我活。 如今她却只一笑,安安稳稳地端起饭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宋承璟也端起碗,这顿饭总算能吃下肚中去。 可云金霜这里还未来得及高兴两天,又有一件麻烦事找上门来:上次在周老夫人的寿宴上头见过的那位御史台大夫何正的夫人安满仪给云金霜下了帖子,说是京郊的天马别谷中进了一批东倭国送来的蓬莱仙马,邀请云金霜一起去喝茶品鉴。 她想起来,上一世也有这么回事。 她并不会骑马,去了之后就被逼和一位名叫冯晓君的皇商世家之女赛马。 最后她不仅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在床上养了好些时日,还害得东宫丢了好大的颜面。 连春夜见到这帖子,都生出几分忧心来:“夫人,要不咱不去了吧?天马别谷那地方本就是周家和何家的地盘,有地势险要之地不说,马儿也四处乱窜。她们请您,只怕也没安好心。” 云金霜冷笑:“我如今可怀着东宫的孩子,她们敢如何?何况我说不去,她们就能放过我不成?都等着看东宫的笑话,怎会错过这样的好时机?带着两位嫂嫂,咱们去会一会她们,也让嫂嫂们见见世面。” —— 连天公也不作美,去天马别谷这一日,从晨间开始就下起雨来,让上山的路更加泥泞难行。 这两日布庄的事情让云金霜对未来的生活又充满希望,都快忘了京都还有这么一群对她虎视眈眈的臭娘们。 堪堪在帖子上写的时间内抵达别庄半山腰,大嫂赵慈担忧地看了看乌云压城一般的别庄顶部:“这路太难走了,咱们恐怕来不及上到顶峰崖的天马殿了。听闻京都女眷最重守时,若是晚了只怕她们又要说是东宫摆架子!” 三嫂江白荷也生不满:“这帖子上还多‘贴心’地写明了,让咱们早半个时辰出发就可,此刻看来岂不是害人?就不该姓了这群臭婆娘的鬼话!” 看蔓蔓她们二人气哼哼,云金霜忍俊不禁:“帖子上白纸黑字,她们怎敢骗人?否则说出去还是她们的错,只不过……她们给咱们的帖子,有一处没写罢了!” 她忽而吩咐车夫:“就在前头山腰的半云庄门口停下便是。” 第五十二章 天家富贵的养马地 来天马别谷之前,赵慈和江白荷都是打听过的。 此刻她们忧心忡忡:“听闻京都的贵人们常常聚集在天马别谷,上头的天马殿才是大家汇聚一堂之所。而中间半云山庄,只是上下山的歇脚之地。咱们停在这里,是要等雨停了上山,还是下山回去?” 马车停稳后,云金霜率先下车:“就是这里了,咱们不上山,也不回去。人家请了咱们,怎么能这么轻易打道回府?” 赵慈和江白荷对视一眼,疑惑地下了马车,却看到半云山庄的门口,可不止停了他们一辆马车——诸多马车已在这里挺好,还有小厮丫鬟络绎不绝,这里可是热闹得很! 大部分人见到东宫的马车,都要回头看一眼云金霜。 云金霜环视一圈,没找到那位何安氏也没看到周喜珊她们,只拉着赵慈和江白荷往里头走。 进了山庄大门她们就直奔正厅,因为外头下着雨,大家几乎都聚集在正厅之中。 原本众人三两成群,说说笑笑。 上一世的时候,何安氏和周喜珊就用帖子把自己骗去了山顶,山上路滑泥泞,等她到了天马殿才发现那里空无一人。而后又在暴雨之中回到了山腰的半云山庄。狼狈的模样丢了东宫颜面,还被人说她摆架子晚到了许多,让所有人等她。 此刻众人在看到云金霜进门之后,整个正厅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云金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正中的何安氏和周喜珊,她们二人本来热热闹闹地和周围人说着话,看到云金霜的那一瞬,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何安氏的年纪毕竟要大一些,虽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好歹还能保持镇定。 周喜珊就不一样了,她快步走向云金霜,不可置信地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云金霜笑着走上前,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周姑娘这话该问何夫人呀。是何夫人给了我帖子,邀我来天马别谷的,所以我就在这里咯!” 周喜珊自然知道何安氏给了云金霜帖子,她的脸色越发阴沉:“我是问,你为何没去天马殿,反而来了这半云山庄?” 云金霜掩嘴而笑:“姑娘的话我就更听不懂了。你们不是都在半云山庄吗?我那帖子上的时间写的正是现在,我也没有迟到。去天马殿做什么?这雨大山路又滑的,我自然要与你们同在,哪儿有独自去天马殿的道理?” 三言两语,反而叫周喜珊说不出话,回头求助一般地看向何安氏。 何安氏虽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云金霜没有按帖子上去到山顶,但此刻也只能尽力保持微笑走上前迎云金霜:“来了就好,今日雨大,夫人没有被淋着吧?不过山里的暴雨说停就停,夫人坐下喝两口茶,等雨停咱们一同上山。” 还算客气的态度,将云金霜带到椅子旁。 此处的椅子不多,何况云金霜也不是宫中承认的太子妃,按理来说她是不该坐下,应当将椅子让给那些更年长的女眷们。 可惜上一世她与人客气并没有得到相迎的客气,反而叫那些人越发蹬鼻子上脸地在背后嘲弄她。 此刻她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正中最好的那把椅子上,然后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无辜冲众人一笑:“怀着身孕在马车上颠簸了这么久,身子骨都要散架了。那我便不与诸位客气,先坐下来了。” 名正言顺的理由,不仅让旁人说不出什么来,甚至还让诸位都得请她坐好。 心直口快的江白荷,也在一旁冷笑:“请一个怀了孕的人来山庄骑马,你们京都女子的身子骨还真是健硕得很!” 声音不大不小,落入发帖子的何安氏耳朵里,却实在不好听。 云金霜的眼睛也没闲着,环视四周,在后头不远处找到了躲在人群之后的冯晓君。 上一世,她们这些人逼迫自己和冯晓君赛马,最后害得她落马受伤,听闻冯晓君回去之后也被禁足了整半年。 冯晓君虽身在皇商之家,偏是商贾人家出身的不受宠的庶女。被周喜珊一类与她差不多年岁的京都闺秀们耍得团团转又无可奈何,也是个可怜人。 那么今日…… 她们与云金霜的寒暄还未完,外头的阴云中忽而洒下一道阳光,将整个半云山庄都照得亮堂起来。 何安氏忙笑道:“诸位,山上的天气多变,这就是要晴天了。咱们收拾收拾,一同上山顶吧。好马都在顶峰的马场里,今日诸位喜欢哪一匹就随便挑选!” 要说这天马别谷,也实在是奇妙之地。 莫说是京都,就是整个大荣朝的好马,大多聚集在此,更是为御马供应之地。 所以当年建立天马别谷的时候,何家和周家花费了不少力气,将整个山头都砸平,硬生生地砸出来偌大的天马殿和养马场。 不仅如此,整个天马峰上还有十数个被砸成平地的养马地,从天马殿能将这些养马地一览无余地尽收眼底。 云金霜上一世来此,也是叹为观止:花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只为了一个养马之处?这些钱,恐怕足够买的下一个小浆村……不不不,买的下他们一整个安县了! 坐在上山的轿上时,云金霜就在想。这一世自己怀着身孕,她们恐怕不敢明目张胆地让自己骑马,那么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 一行人乘着轿子抵达山顶的时候,天果然已放晴。 方才还阴云压成,此刻却晴空见暖,山顶的风吹来还带着雨后的凉意,却能在朦胧之中看清整个天马峰和峰下的谷地溪流旁成群奔跑的马儿。 普天下的百姓们,只怕也没有几个见过这场面。 云金霜站在天马殿前眼生感慨,就见已有人等不及进入马场,挑选心爱的马儿开始玩耍。 她正要拉着赵慈和江白荷去瞧瞧,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了冯晓君带着哭腔的求饶:“别,我今年不玩了!你们放过我吧!我今年只给你们端茶递水还不成吗?” 而后便是周喜珊恶狠狠的警告:“不玩了?谁允许你今年不玩的?我还为你准备了一匹好马,我们之中唯有你的马术最好,你不玩也得玩!” 冯晓君好歹也是皇商冯家之女,此刻却被周喜珊拽着衣衫,没有半点儿尊严地往马场拉去。 周围虽有人听到这里的动静,却无一人为冯晓君说话,好似对她被欺负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 第五十三章 命运待她不公平 云金霜原不想管这些事:如今自己的事情都一团乱麻了,若想在京都过活,没有自个儿的脾性一位容得旁人欺负,便是今日帮了这冯晓君,只怕来日她还是会被欺负。保住自己,才能护着想护的人。 她正要走,却见着一向脾气直爽的江白荷先看不下去,快步上前,一把将周喜珊拉开了去:“你们这么多人,欺负她区区一个弱女子不成?” 赵慈也没想到江白荷会出头,轻轻摇头:“你三嫂便是这脾性,我这就去劝她,莫要给咱们惹事。” “不用了。”云金霜看着江白荷挡在周喜珊面前的模样,心中生出许多感慨,“三嫂出了这个头,便是现在把她拉回来也是无用。” 周喜珊虽放开了冯晓君,却也走向江白荷,不屑一顾地上下打量她:“你又是什么人?以为跟着东宫的马车来了,就能管我们的事情了?真当自个儿是太子亲戚了不成?” 周围有和周喜珊一起欺负人的其他女子也放肆笑出声来:“再说了,你做出这一副样子给谁看?我们只是在和冯晓君玩游戏罢了,要你多管闲事?” 江白荷回头看了看周小军那张快哭出来的脸,越发义无反顾:“玩得什么游戏,都将人欺负成了这个模样?” 周喜珊上前,一把推搡到江白荷的肩膀上:“来天马别谷,自然是玩马术游戏。她是我们之中骑马最好的,让她去和旁人赛马,咱们一起下注,难道不是正经游戏?” 原来如此……上一世云金霜只顾着和那匹马“抗争”,甚至没注意到冯晓君还和别人也赛了马。 周喜珊她们想利用冯晓君赚别人的钱,可那些被冯晓君赢了钱的不也是京中的夫人或者闺秀?她们输了钱都要算到冯晓君的头上,冯晓君若想给她们放水,肯定又会被周喜珊她们欺负。 左右都是进退两难,倒不如说其他人也不想惹周喜珊,干脆就将输了钱的怒气都撒在冯晓君身上。冯晓君在京都的人缘就这么被周喜珊她们毁了不说,私下里难保还得自掏腰包将钱还给那些输掉的人。如此以来,冯家人只怕更不待见冯晓君了。 还说什么京都的名门闺秀,做的竟都是这样无耻的勾当! 云金霜正要上前帮江白荷,却发现一向懦弱的冯晓君看到江白荷被周喜珊推开,竟大着胆子上前将江白荷扶起来 ,第一次用带着反抗的眼神看向周喜珊:“是咱们之间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她还没云金霜想象中的那么懦弱——至少还知道护着帮她的人。 “呦!”周喜珊没想到冯晓君会反抗,也丝毫不怕她反抗,“你这三棍子打不出声的人,也会这样同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赶紧给我滚上马,我们要去旁边开盘了!” 说着,她伸手招呼众人:“今年咱们天马别谷还是有赌马的游戏,谁若能赢了冯晓君,就分一份今年的利子给她,希望诸位踊跃参加!” 怪不得这么多人上赶着欺负冯晓君,天马别谷是皇家御马养马之地,若能分到一年利,出这参加赌马的区区百两银子,又算什么? 可赵慈还是不明白,她低声问云金霜:“天马别谷若想分利子给京都的女眷们,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法子去欺负一个女流之辈啊!他们为何……” “咳咳!” 云金霜没来得及解释,她们身侧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连这点儿道理都想不明白,你还如何伺候在我王兄身侧?” 声音耳熟,竟是五公主宋丝瑶! 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云金霜这里,高傲地给她们解释:“这是天马别谷的人,要联合京都其他门户,针对冯家呢!他冯家一家无官也无爵,冯晓君的两个哥哥考了几年都没中举,只凭借着良亲王府的威势,就稳坐皇商之位这么多年,把控京都的粮草命脉,可不是招人恨?” 人人都知道,冯家当年只是京都的小粮商,后来主动投靠良亲王得了势,渐渐走上皇商之位。 云金霜声音低沉:“冯家知道,此次天马别谷的邀请,是要为难他们的。所以冯晓君的两位嫡出大哥不愿出面招惹麻烦,干脆将这个庶出的妹妹抛出来任凭她受欺负。否则若是冯家其他人来了,还不知要被针对输掉些什么。” 她开始同情这个冯晓君:“冯晓君来了,反正人人都知道她不当家,又拿冯家没办法。只能将所有的气,都撒在冯晓君一人的身上。她这日子过得,还不如我!” 六公主挑眉看了看云金霜:“我泽呢么觉得你褥子过得不错?有我王兄的宠爱,你还想要什么?看在你怀着我王兄孩子的份儿上,劝你一句。冯晓君就是个受气包,这是大家公认的事情。看不惯冯家的人欺负欺负她也就消了气,冯家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也就挡了祸殃。你们最好别多管闲事,这冯晓君在京都可是个倒霉鬼,谁碰谁遭殃!” 所以她这赌马,赢也不是,输也不是——赢了这些京中女眷要找她麻烦,输了冯家人要找她麻烦。 在云金霜的记忆里,冯晓君是没输过的,或许这是她对自己这该死命运的唯一反抗:在马上的冯晓君和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截然不同,她热爱骑马这件事,也许唯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在马背上放肆地感受飞奔的自由。 在她绝境一样的人生中,骑马或许是唯一的光了。 听到五公主都这么说,连江白荷这平时热心肠的人,眼底都生惋惜和踌躇。 她后退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周喜珊他们笑嘻嘻地再度将冯晓君的肩膀揽住:“诸位要和咱们晓君比试的,就快些来我这里报名!还是一百两一回,咱们晓君去年的记录是绕山半圈为一炷半香,今年有没有想挑战的啊?” 马场设置了半山的赛道,有路障还有陡峭颠簸处,并非平地,所以绕场半圈非常考验骑马人的马术水准。 冯晓君竟能将时间控制在一炷半香,的确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第五十四章 比马,敢不敢? 冯晓君方才眼中燃起的那星星点点的光芒和勇气,终究在被周喜珊逼迫转身之后消失殆尽。 五公主拍了拍云金霜的手臂:“走吧,我也带你去看看马?省的日后旁人问你一问三不知,给我王兄丢了脸面。” 云金霜不知为何,觉得心脏好像生出一种木然的疼痛感来:上一世的自己,和冯晓君就像是两个身不由己的木偶傀儡,被操纵者推入泥潭,挣扎不得。 这一世她竟也要和那些操纵者一样,做冷心冷情之人吗? “等等!” 这个念头刚生出时,云金霜就忍不住回头,叫住了还没走远的周喜珊一行人:“我东宫,也想参加。” 一句话,让所有人看向云金霜。 连五公主都拉了她一把:“你还怀着孕呢,疯了吧?” 周喜珊先是惊讶,而后不屑地冲着云金霜的肚子扬了扬下巴:“云夫人,耍笑都耍到我们头上来了?您今儿端着这肚子上马若出事了,我们怎么和太子殿下交代?” 她身旁有人阴阳怪气地附和:“何况也没听说,你一个养竹女还会骑马。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没得叫人笑话东宫的人没见过世面,什么事情都想凑一头!” “你们太过分了!”赵慈最看不得云金霜这样受委屈,平日贤惠温柔的她,此刻却像是母鸡护崽一般挡在云金霜面前,“若不想我们参加,就不会好好说话?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小姑娘,就是你们这些名门闺秀的本事?” 赵慈当家多年,长嫂如母,训起人来自有气势。 周喜珊身旁说话之人真后退一步,一时无法辩驳。 看情况不妙,周喜珊上前对云金霜冷笑:“东宫给的钱那么多?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花这一百两?可我觉得,若要玩咱们就赌个大的如何?” 她是看不惯云金霜,冲动说了这话,旁边有人轻轻拉扯:“喜珊算了,她还怀着太子的孩子呢,别和她这等狂妄之徒计较许多。” “嗤——”云金霜嗤笑出声,“我虽不能骑马,这不身边还有我大嫂和三嫂吗?左右我东宫出一个人冯晓君比试就是,你倒是说说看,我若要参加,怎么玩大的?” “就她们?跳梁小丑吧?” “哈哈哈!她们会骑马?只怕是个子没马高,都不知怎么上马吧?” “不自量力的东西。一群农妇也敢大放厥词?” …… 嘲讽的声音不绝于耳,连五公主都远离了云金霜一些:“真是疯婆子,不知我王兄怎么看上你的!” 云金霜却傲然站在原地,盯着周喜珊:“不如这样吧?若我们赢了,你也别说是一年的利子,你就将你们周家手里天马别谷的一分契让给我们云家如何?” 一分契听上去不多,却是人人梦寐以求:毕竟这些年天马别谷的利牢牢掌控在何周两家手里,几乎从未落入旁人手中。莫说是给宫中供给御马让人眼红,光是这一分契能赚到的钱,就盆满钵满了。 何况天马别谷还有另一重功能:京都从皇室到贵胄,若要骑马买马必来此处。贵人们在山庄里住上一两日,再喝点儿酒,这里能探听到的消息,自然更是灵通且可靠! 这个要求,让周喜珊身旁之人慌了神:“喜珊,不能答应她!天马别谷岂能是她们云家沾染的?” 周喜珊不以为意:“我就是答应了,她们也得会骑马,能赢晓君不是?若她们真能赢,别说一分契,我给她们两分都成!” 谁都知道,周喜珊这是被激恼了! 骗云金霜抓住机会,大声对周围人道:“诸位都听到了,周姑娘说,若我们云家赢下今日的比马,他们周家就分我们两分契,你们可都是见证人。” 周家在这里,也只有四分契。两分不少,云金霜很是满意。 看她认真,周喜珊的眼神越发冰冷:“真拿自己当回事了?你不如听听,你们输了我要什么?” 云金霜颔首:“自然要听,周姑娘开口吧。” 周喜珊的眼底,闪烁几分寒光:“当日在京都府,我为东宫说话,却遭你污蔑丢了颜面。若此次比马我们赢了,我要你就在此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给我跪地道歉求饶,再叫我三声姑奶奶,求我原谅你。最后你每一次见我,都要反过来给我行礼,如何?” 就这? 云金霜突然觉得,和周喜珊这样幼稚的姑娘比试,实在是无趣得很:她用那样重要的两分契,竟不换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反而整这些虚头巴脑充面子的赌约,周家养出这种无能的孩子,实在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旁人可不似云金霜这么想,看热闹不嫌事大:“哎呦,堂堂东宫的夫人,这还怀着东宫的孩子,若要跪地给你们周家的姑娘求饶行礼,东宫的颜面可不当然无存了?” 也有人摇头:“我看她云氏定不会答应。不然回去怎么和太子交代,怎么和皇上交代?到时候只怕腹中的孩子都保不住,太子就要赐她一杯毒酒了。算了算了,这热闹咱们是看不到咯!” 众人作势要散,却听到云金霜笃定的声音响起:“好,我和你赌就是了!” “嘶——”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周喜珊也愣在原地:“云金霜,你疯了?!为了和我赌气,为了这么个不受宠的庶女冯晓君,你连东宫的颜面都不顾了?” 云金霜耸肩:“可我就是一定会赢啊!咱们可提前说好,我们若赢了,你们不许耍赖,更不许找什么借口,说我们和冯晓君串通一气。冯晓君今日不会让着我们,同样我们也不会让着她。” 云金霜早就想好了保护冯晓君的法子,越发大声对众人道:“劳烦诸位再做个见证,你们都是懂比马的。只要冯晓君今年的成绩不比去年差,就不算她给我们放水吧?毕竟在这样的半山能跑出一炷半香的成绩,莫说是冯晓君一个姑娘家,就是军中那些马术高手都未必做到,可是这道理?”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周围人自然也要应和。 五公主竟上前,做了决断:“本宫在此,自然保证比赛公平公正。冯晓君的实力有目共睹,只要她今年不输去年的战绩,自然不算她故意输给你们。” 周围众人连连点头,连周喜珊都嗤笑道:“去年可是她这些年最好的成绩,就算再饶你们小半炷香,只怕你们也未必能看到她的马尾巴。行,就按照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怎会后悔呢?那可是天马别谷的一分契啊! 第五十五章 云家的农女,怎会骑马? 周喜珊此刻认定了云金霜就是在嘴硬,她不屑一顾地开口问:“所以你们云家,打算让谁来比马?” 众人的目光在云金霜、赵慈和江白荷的身上掠过,都是摇头:“三个农女养竹女,其中一个还有身孕。实在是想不明,谁能来比马。” 关子都卖到这里了,云金霜也不急:“先去后头换衣服,一会儿你们自然知晓。” “哈哈,怕了吧?” 看她转身离开,周喜珊放肆大喊:“可别吓得逃跑,或者去找个男子过来充数!我可告诉你,就算你们找了男子过来,也未必能赢我们冯晓君!” 云金霜一边走,一边咋舌摇头:“都说京都的名门闺秀个个雅致大方,这个周喜珊的嗓门这么大,和咱们村口那些嚼舌妇有什么区别?” 旁人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 可怜周喜珊,竟还不知别人笑她,洋洋得意地带着冯晓君挑马去了。 —— 冯晓君挑了一匹棕色的狮子骢,毛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与马儿甚是亲昵,便是她平日骑得最多的坐骑。 周喜珊等了一会儿,便生出不耐:“不是怕了,真逃了吧?” 话音未落,人群中生出骚动:“来了来了!竟然是她?!” 从众人身后走出的那个身着马装,头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的女子正是云金霜的三嫂江白荷。 她手执马鞭,款款走向马场,整个人在阳光下烨烨生辉。 五公主坐在云金霜身旁,开口惊叹:“你三嫂打扮起来,还真不像是农妇了,她真的会骑马?” 云金霜低头喃喃:“上一世我在马背上生不如死时便在想,若三嫂在,定能为我找回这场子吧?” 她声音小,淹没在身后众人的议论声中,五公主并没有听清。 按照惯例,江白荷可以选择除了给皇家供给的御用马匹之外的其他马儿。 她是懂马之人挑了一匹纯黑的雷首良马,又惹得众人议论纷纷:“这小农妇,还怪会挑的!那匹雷首良马是去年才从南边巫商手里买来的,今年五岁,正是跑马的好年纪。” 也有人不信:“巧合才选了那匹吧?毕竟那马是纯黑的,在所有马里头最是显眼,她一个农妇人家,能懂什么?” 周喜珊显然也是后者,在江白荷牵马而来时嗤笑:“瞎猫碰到死耗子,你还真挑了一匹好马!” 看一旁的冯晓君忧心忡忡欲言又止,云金霜也对她喊道:“冯姑娘,我知你喜骑马。今日不必想那么多,在马背上飞奔就好。做一回自由自在的你,享受骑马,别管我们是输还是赢,好歹也让自己尽兴一回啊!” 冯晓君喜出望外地看向云金霜,眼眶竟红了,然后重重点头。 云金霜身旁的五公主又凉凉道:“还有心思安慰别人呢?一会儿你若真要跪下给那周喜珊磕头,我定打断你的腿,然后将你拖去宫中要父皇给你一封休书,再不叫你回到东宫去,丢我王兄的脸面!” 云金霜只将自己的背轻轻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殿下瞧着就好。我也很期待,三嫂今日的飒爽英姿!” 两人准备妥当,一声哨向之后,棕色和黑色几乎同时冲出去,化作两道残影—— 和冯晓君比试过的人都知道,她那匹马儿冲刺最是厉害,所以她一般采取的战术,就是先让马儿冲出去保持一段冲刺速度,远远地将对手甩在身后,从头到尾都不给对手超越的机会。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竟然能在冯晓君的赛道上,见到一匹马儿从一开始就死死地咬住冯晓君的马,两匹马冲出去的速度几乎一模一样,只有在第一个拐弯的时候,冯晓君的马儿率先抢占内道,将江白荷的黑马挤后了半个身位! 刚才还看不起江白荷的人,此刻忍不住站起身来:“不是看错了吧?竟然有女子能跟冯晓君这么紧?要知道,她上次和良亲王世子比马,那匹汗血宝马可在一开始的时候都落了两个身位!” 很快,她们二人的马匹就冲入了丛林之中,茂密的丛林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也让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云金霜听到那些人说的话,已经没了底气:“只是巧合吧?那匹雷首良马年轻气盛,窜得快。这丛林茂密,里头还有灌木树丛挡路,最是考验人的马术和马的耐性。冯姑娘的马与她心灵相通,但是那匹雷首良马性格火爆,只怕要发怒。等会儿定是冯姑娘先冲出来,那个云家的人说不定都要摔死在里头!” 上一世,云金霜就是在进入这丛林不久之后跌落下来,马儿发性,差点儿将她踏死在林中。 此刻所有人都只能隐约听到有马儿嘶鸣的声音,眼神死死盯着那丛林,希望能看出点儿什么来:“快了吧?去年冯晓君穿越这林子,也只用了半炷香!” 连周喜珊都忍不住看向香炉,这半炷香的时间对所有人来说都显得格外难熬。 云金霜闭目养神,心中一片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日头有点儿晒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出来了!” 几乎所有人都堆积到了一起,连五公主都忍不住去看,而后惊呼:“不可能吧?云家的人竟然只落下了这么点儿距离?” 周喜珊已有些咬牙切齿:“有什么用?还不是落下了?我就没见过有谁能超过冯晓君的!” 这话,却在下一刻变成了对她自己最大的讽刺——马儿们穿过丛林,就要进入“踏水”之地。 要越过溪流,一路往下行,抵达半云山庄后从另一边再上山回到天马殿,路程不算远,但因为下山又上山,所以十分消耗马儿的耐力。 踏水之时,周喜珊先是欢喜:“你们看,那个云家的,为了超越冯晓君,竟然选了靠近瀑布的那条路。虽是近道,可马儿最容易在那里摔进小溪,只怕她自个儿都要被瀑布冲走!” 三嫂果然是三嫂,总是爱冒险! 片刻之后,周喜珊面如死灰:“怎么可能?!她竟然能策马通过那条路?还超越了冯晓君?这怎么可能?!” 第五十六章 江家的女儿听说了没? 有人看了看香炉:“比去年冯晓君踏水而过的时间还早了不少,冯晓君尽力了!但这个云家的女子是人是鬼啊?怎么会这么快啊?!” 五公主都不可思议地一把抓住云金霜的胳膊:“那是你三嫂?一个农女?她怎么……” 云金霜眯了眯眼,用一只手挡住头顶的烈日,懒懒散散道:“哦?我难道忘了说了吗?我云家虽是养竹为生,但三嫂家里可是专门侍弄马儿的。且州江家,你们都没听说过啊?” 一番话,让人群再度沸腾:“她竟是且州江家人?!且州临近凉州,乃是西北战马的供应之地!听闻江家人生来就懂御马之术,没想到这个女子竟是且州江家人!” “是的!”云金霜笑道,“还以为你们京都人不关心西北战事,都不知道呢!我三嫂是且州江家分支一脉的嫡出,自小一身御马的好本事。与父亲来景州走马时遇见我三哥,二人一见钟情,成就一段佳话,从此为我三哥在家洗手作羹汤。” 她挠挠头,一副惬意模样:“我云家虽不算富裕,也不好夺了人家的喜好。也养了几匹马,三嫂闲来无事就会出去跑一圈,总算没丢了从小的手艺。怎么样,诸位瞧着也算赏心悦目吧?” 京都这些以马术为喜好的人,如何能和且州那些驾驭战马的人的马术相提并论? 就算冯晓君拼尽全力,在那踏水之行后,她与江白荷的距离,也渐渐拉开—— 此刻总算没有人再敢小看江白荷,最不欢喜的人,恐怕就是周喜珊。 眼看江白荷的马儿已经抵达半云山庄时,冯晓君的马儿还未冲入下山官道,周喜珊恶狠狠地将眼前桌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不顾脸面地怒骂:“定是你们云家和冯晓君联合起来,要坑害我们周家!” “周姑娘,且慢啊!” 云金霜懒懒散散起身,指了指那支燃烧了一大半的香:“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想耍赖还想再坑冯晓君。你看看那香,诸位都能作证,冯晓君可没故意,她的时间比去年还快!你们欺负人,也差不多点儿得了。有这发脾气的功夫,不如早些去准备契书的好!” 一番话,说得周喜珊脸色如猪肝。 五公主也冷笑:“好歹是冯家人,周喜珊你别太过分。本宫在这里瞧着呢,比不过就比不过,你耍什么赖?” 云金霜也有点儿弄不懂这位五公主:她好像很不喜欢自己,但有时候又并不偏袒旁人。 不管怎样,在第二炷香刚点燃没多久时,黑色的雷首良马率先出现在众人眼前。 周喜珊腿软脚软,一屁股坐在地:她将周家的两分契给输了,回去怎么面对家人怒气? 冯晓君也没有落下多远,片刻之后就抵达。 二人状态不相同。 江白荷高高兴兴跳下马,脸上带着欢喜笑,语气轻松大气不喘:“是匹好马儿,也对我的胃口。小妹,我想买下这匹马!” 云金霜笑得合不拢嘴:“买买买!咱们有天马别谷的契书了,什么马儿买不得? 冯晓君那头,气喘吁吁下了马,看向香炉眼中惊讶又佩服:“我冯晓君,甘拜下风!” 胜负已定,看周围人各色眼神,云金霜就知今日狠狠出了一口气——起码往后京都的长舌妇,也不敢小看江白荷。 她欢欢喜喜坐回去喝茶,旁人就算比试也没这么精彩,下半场竟有些意兴阑珊。 不过众人都要在此住一晚,夜色浓重时,还亮着光的都是睡不着的:譬如周喜珊。 云金霜这里刚熄了灯,竟响起敲门声。 竟是冯晓君,三更半夜不睡觉! 春夜见她没好气:“你来做什么?” 云金霜却披上衣服让她进:“让她进来,冯姑娘是有话和我说?” 冯晓君眼眶微红好似刚哭过:“云夫人,今日多谢你。若没有你为我想得周到,她们定要说是我联合你们云家输了比赛。” “小事,不必挂怀。”云金霜亲自为她倒杯茶,“我知你处境艰难身不由己。不过旁人不为你着想,你自己要想法子脱困境。毕竟无人能帮你一世,凡是靠着自己才有出路。” 冯晓君愣了愣,仿佛也下定决心:“云夫人放心,我也并非看着这般好欺负。如今只是一时不得翻身,待日后抓住机会,绝不放过这些人!” 看上去柔弱的性子,倒是也有几分血性。 云金霜点头一笑:“这么晚来找我,可是有事?” 冯晓君立马抬起头,切切盯着云金霜:“她们叫我明日寻一匹烈马冲撞了你,到时你腹中的孩子……” 云金霜瞳眸骤然紧缩,忽而明了为何自己这一世不能骑马,何安氏还给她发了帖子:这些妇人的心思只有更毒辣! 冯晓君以为她生气,低声忙解释:“便是今日你不帮我,我也不会那么做。你怀的是太子骨肉,那是杀头之罪。所以我定要来找你说明此事,你最好连夜下山,避开她们。我只怕若没有我,她们还有旁人能指使。” 云金霜的手攥成拳,只问冯晓君:“她们让你如何御马冲撞我?总不至于叫你直接骑马朝我冲过来吧?” 冯晓君拿出个小瓶,递给云金霜:“这是引马香,她们让我装作给你道歉,抹到你身上。只要你靠近马场,场中的烈马定会发性,包括我的小山在内……总有一匹能撞到你。” 好好好,这是要她性命啊! 云金霜眸色淬冰死死盯着那药瓶:“我不会走,也想看看明日这好戏。你也不必太忧心,按照她们所说的做!” 送冯晓君悄然回去,云金霜耳畔只听外间这一夜风吹不息,人心的恶也从不熄。 ——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众人都早早起身用了饭,无人提起昨日事,周喜珊更是不露面,不给云金霜讨要契书的机会。 云金霜也不急,缓缓吃了早餐后,又和众人一同到马场。 冯晓君果然从云金霜身后匆匆来,拉住她衣袖垂眸道:“云夫人,小女昨日冲撞了你,今日特来给你道歉,求夫人谅解。” 周喜珊想朝她们这里看过来,却被江白荷牵着那匹雷首良马拦住了路:“周姑娘,我想买下这匹马,是寻你还是寻着庄中管事呀?” 周喜珊压抑怒火推开江白荷:“这种小时何须找我?” 再看云金霜这里,似乎已与冯晓君握手言和,冯晓君对她点点头。 周喜珊强迫自己生笑容,上前引导云金霜:“云夫人,今日没有昨日那样烈性的比赛,要不我带你去看看马儿?正好选两匹良驹带回去给太子殿下,也好哄他开心,你的地位才更稳固!” 戏台已搭好,角儿怎能不入场? 云金霜颔首一笑,格外温顺:“也好,多谢周姑娘提醒。我这身份啊,若不好生讨好太子爷,只怕也在东宫留不久!” 周喜珊低头冷笑:果然是贪婪的农女市井妇,以为得了昨儿的好,今日与我好态度,我就能原谅你? 第五十七章 作孽就要食恶果 她眼底闪过杀意浓,低头却装作无事人。 云金霜远远跟在她身后,看到三嫂已经牵着黑马走向另一边。 她们二人进马场,围栏的有些马儿已开始躁动不安。 马蹄声和嘶鸣声越来越多,周喜珊只装作没听到,指了指西边的围栏那两匹好马道:“夫人去看看那两匹?都是今年长成的好马儿,太子定然会喜欢。” 毛色发亮,身材挺拔,可惜了好马被人来利用。 云金霜伸手要拉周喜珊:“怎么周姑娘不与我一同去?” 周喜珊躲避云金霜的样子,格外明显。 云金霜只当不知,周喜珊急急解释:“这里的马儿多,我去对面帮太子再挑两匹。既然是送到东宫的,自然要好生挑选,夫人去那边等我就是。” 她转身就走,甚至脚步匆匆,好似要逃离云金霜一般。 云金霜嗤笑一声,没有犹豫地就朝着那两匹马儿的方向而去—— 就算她不懂马,也能看出这两匹是好马。 伺候马儿的小厮看马蹄不停踏地,嘀咕一声:“今儿怪了,料也喂了,水也饮了,怎么这马如此焦躁?难道是蹄掌出了问题?” 云金霜却未看向眼前的马儿,反而拉着赵慈回头,往周喜珊那边看去:“大嫂你说,他们将那么多马儿都放出来,若是冲撞了旁人,这里乱做一团怎么办?” 赵慈不明云金霜之意:“怎么会呢?这里的马儿自然都是受过严苛训练,想来不会随意冲撞。不过……她们为何要将这么多马儿放出来?” 云金霜的目光看向那些被放出来的马儿,无一不是和平日不同的焦躁不安,有的马儿甚至已经开始想要脱离马童的掌控。 无人注意到,站在离这些马儿最远处的周喜珊,眼角眉梢掠过笑意浓郁。 就算是赵慈,也感觉到了马场的不同寻常,将云金霜护在身后:“小妹,不对劲。她们放出来的那些马儿,怎么看上去每一个都焦躁不安?咱们离得太近了,还是走远些的好!” “无妨。”云金霜只立于原地,轻声道,“那些马儿……有他们的目标。” 赵慈不明所以:“什么意思?小妹你——” “啊!” 赵慈的话音未落,马场那头,突然有喊声:“快跑,那匹马要发性了!” 与此同时,在马场正中的枣红烈马,突然一脚将马童踢开,然后扬起前蹄嘶鸣! 马童被踹得倒地不起,却容不得旁人来救,不知是否因为受到影响,其他出围栏的马儿几乎同一时间开始嘶鸣甩头。 这些马儿训练有素,所以平日一匹马身旁只陪一个马童。 此刻一群马几乎同时发难,在一瞬间就踢伤了好几个马童,然后于场中狂乱奔跑,扬起层层沙尘! 事情发生得太快,一时间场中只剩下了那些贵妇闺秀梦的惊叫声:“快跑啊!这些马都发性了!小心伤人,快往马场外跑!” 赵慈死死抓住云金霜的手臂:“小妹,快走!” 沙尘让眼前变得模糊,云金霜并没后退:“大嫂,别怕,那些马儿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啊!救命啊!” 与此同时,周喜珊的方向,突然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救命!把它弄走,救命!” “砰——” 好似是马身狠狠地撞到了什么,周喜珊的呼救突然被打断。 “姑娘,还有!” 周喜珊身旁的丫鬟惊恐大喊,随后又是一阵马蹄与嘶鸣—— “来人啊!我家姑娘被马撞了!它们还在往这边冲,快来人救命!” 马场之中,哭喊声求救声混乱成了一片。 沙尘飞扬,隐约见得有血光乍现。 云金霜还想上前,却忽而感觉到几道黑影“从天而降”! 一瞬的功夫,东宫暗卫便将云金霜团团围绕:“夫人小心,不可再往前!” 云金霜见过他们几次,都是在暗中保护宋承璟的人。 什么时候跟着她来了天马别谷? 她不能再朝前半步,马场中却总算有人反应过来:“烈马伤人了!快来人帮忙把马都拦住,你们女眷往后退,有力气的男人上来帮忙!” 几匹烈马同时发性,的确不是一人能牵制得住。 烈马奔袭发狂的周喜珊方向,连哭喊和求救都再听不见。 事态不再受控,云金霜指挥暗卫们:“我这里没事,你们去帮忙驯服烈马。若再伤了无辜之人,那就真该死!” 那些马童无辜,陪伴在周喜珊身旁伺候的人也无辜。 好在天马别谷的驯马师们不少,加上东宫暗卫的帮忙,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毫不犹豫地出手杀马,马场之中血光四溅,让扬起的灰尘都渐渐平息下来…… “哎!”不知何时,三嫂江白荷已回到云金霜的身边叹息,“可惜了这些好马,被人当成杀人的力气,还要替这些人丢性命,食恶果。” 上一世她摔下马之后,那匹马的确也死了。 人做的孽,却要马儿来还! 看眼前事态总算得到控制,云金霜才和其他夫人姑娘们一同小心上前—— “嘶——”刚靠近周喜珊她们,就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些马儿是冲着周姑娘来的?怎么给人踩成这样子了?她还活着吗?” 周喜珊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身上的绿裙早被鲜血染透看不出本来颜色。 她的双腿已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右手也别在身子底下,露出来的左手整个手掌似乎都已经被马蹄踏碎,只剩一片血色中露出几节白色的骨头…… 更不要说身上到处都有的伤痕和血口子,她整个人犹如一个血葫芦一般毫无生机,吓得在场女眷们有的都捂住了眼睛开始哭泣:“怎么会这样?这些马儿怎么会突然发狂伤了周姑娘?” 安排这场马会的何安氏三魂丢了七魄,顾不得何夫人的体面,一脚踹在身旁丫鬟身上怒吼:“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大夫!” 趁着众人不知所措时,云金霜对江白荷点头。 江白荷即刻走上前,大着胆子在血泊中捡起一个已经丢了木塞的小瓷瓶:“恐怕就是因为周姑娘身上带了这东西,才会让那些本训练有素的马儿发了狂吧?” 何安氏看到瓷瓶被发现,脸色倏然一变,上前就要抢夺。 偏有人比她更快一步,五公主早察觉这里情况,从众人之中走出来,将江白荷手中瓷瓶拿过嗅了嗅,脸色大变:“这里头装着的,是引马香!周喜珊怎么敢把这东西带到这么多烈马的跟前儿来?!” 她见多识广,人群中却有人不解:“什么是引马香?” 五公主黑着脸解释:“自西域传来的一种秘香,多用于部落之间争斗的时候,闻之能让对方的战马发狂发癫不听驱使。这东西难做难寻,早年间就绝了迹。可本宫闻着瓶子里的引马香,是放了十足十的量,才会让她距离场中之马那么远,却还是惊动了马群发狂。” 第五十八章 明明很在意彼此 这样的东西出现在马场,足矣叫人怀疑:“殿下,可这东西……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可是谁放在她身上,想要害她的不成?” 也不知是否云金霜的错觉,竟感觉有人好像看向了她这里。 有人窃窃私语:“这段日子,东宫那位不是和周喜珊闹得不可开交吗?昨儿两个人还比了那么一场,怕不是她要暗害周喜珊吧?” 云金霜:京都的黑锅没人背,都往我身上甩? 反正她们也没证据,云金霜压根不往心里去。 没成想竟有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冒出来:“不是的!这东西,是周喜珊自己带进马场的。” 循声看去,竟是一直都不吭不响的冯晓君! “你怎么知道?”旁人自然不信冯晓君,“怕不是平日被她们欺负惯了,今日借机报复吧?她周喜珊年年都来天霸瘪谷,怎会不知这引马香的用途,还带在身上?” 虽不知冯晓君为何忽而有了骨气,云金霜也愿意帮帮她,嗤笑道:“原来大家都知道冯姑娘常常被周姑娘欺负啊?我还以为,这京都的女子都是瞎眼聋子呢。” 方才说话的人,被这一番话顶得别过头去。 冯晓君感激地看了一眼云金霜,方才解释:“你们既知道我被她日日欺负,就该明白我哪儿敢污蔑?是我亲眼看到她把这引马香宝贝一样地拿来,说今日有用。” 冯晓君冷冰冰地看向浑身是血的周喜珊:“不知她是要用到谁身上,许是今日没放好而露出气味,才让自己遭了罪。” 她没明说,但又有人看向云金霜和她的腹部:说周喜珊想利用引马香害云金霜和孩子,也不是没可能。 一时间,众人诡异地安静下来。 好在大夫很快的到来,何夫人忙出面打断众人思绪:“诸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在叫人心痛。也许这只是一场意外,咱们还是先让大夫给周姑娘好好看病,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说。昨日也玩了整日,若有想回府的,我这就着人将大家送回去。此事我们天马别谷会继续调查,还盼着诸位多多体谅。” 云金霜目送周喜珊被带走,主动走向何夫人低声道:“何夫人,我身子不爽利,又受了惊吓,若没旁的事情就先回东宫了。” 何夫人可瞧不出云金霜像是受惊吓的样子,觉得周喜珊的事情有古怪,却没证据,只能点头:“我叫人送夫人下山。” “不必。”云金霜似笑非笑,“夫人还是好生在这里调查,毕竟还要给周家一个交代嘛!我也只盼着事情能尽快水落石出,否则那么多马死得不是冤枉?你们天马别谷赔的不也冤枉?” 何夫人听出云金霜话里有话,脸上本就堆砌的笑容彻底僵硬:“此事不劳夫人费心。” “哈哈!”云金霜转头离开,“盼着日后周家的两分契送到我云家,我们和夫人合作天马别庄时,夫人也能这么让我们省心。” —— 回去的路上,云金霜的心情还不错。 江白荷也拉住云金霜的手兴高采烈:“真是太解气了!她周喜珊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想拿来害你的东西,会被我塞进她自个儿的衣衫里头吧?” 赵慈却有些忧心:“你们二人下次行事前,能不能和我通个气?今日那些马儿发狂,我当真是害怕。可怜那些马童和那么好的马,平白被这些人的私欲给害了。” 她不安地问云金霜:“小妹,早知我们就不该来此的。你说周喜珊出事之后,昨儿赢下来的那两分契,他们周家会给咱们吗?” 云金霜摇头:“不一定,虽说有那么多人在场都能作证,但她们未必会想要巴结咱们而得罪周家。何况现在周喜珊人都伤成那样了,我们现在去问周家要契也不合适。且等等看,这两分契是三嫂拼了命和那个冯晓君不知要吃多少亏才换来的,咱们想要就得要。” 她有所思量:“其实天马别谷每年能赚多少钱不重要,反而是这里是个得消息的宝地。若咱们真把这里的契拿到手,我想让二哥来管。他经商的头脑虽不如三哥,但打听消息的本事是不小。而且想和周家还有何家争夺天马别谷的掌控权,二哥也有韧性和头脑。” 赵慈和江白荷几乎同时点头:“老二能行,这事儿如今也只能交给他。” 反正这一世,天马别谷的事情,算是化险为夷。回到东宫之后,云金霜还吩咐春夜:“你抽空再去一趟天马别谷,看看那些受了伤的马童如何处置,能帮就帮一把。日后……或许对二哥有用。” 斗智斗勇,最是累人。 云金霜吃了饭倒头就睡,连宋承璟是什么时候回东宫的都不知。 —— 宋承璟夜深而归,没想到赵慈如同从前在小浆村的时候一般,熬了一碗清竹香粥亲自端到宋承璟的面前:“看你这两日累得整个人都疲了,总还是要注意身体。京都的竹叶不似咱们小浆村,没有那么清香的味道你将就着喝。日后我们一家离开,便没有人再为你做你爱喝的粥了。” 长嫂如母,自是这般温柔又善良。 宋承璟闻到熟悉的香味,眉眼间的寒霜都化开许多:“阿霜呢?” 赵慈又为他端来一碟酸笋小菜:“累了两日,睡了。” 粥下肚,仿佛驱散所有寒意,让宋承璟只觉温暖:“天马别谷的事情我听说了,明日周家就会将两分契送来,让二哥去忙那边也好。大嫂你不必担心,大哥在西北一切都好。胡族节节败退,或许大哥很快就能归家。” “哎!”赵慈只叹息一声,“你和阿霜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彼此的心意?什么时候才能彻底信任彼此,将烦心事都告诉对方呢?” 宋承璟不会回答,赵慈也没指望她回答。像是自言自语后,她转身离开。 云金霜睡得正香,自不知厅中发生什么。 只知一觉醒来,春夜就欢欢喜喜地将一个匣子送到她面前:“夫人,周家一早就派人过来,送来了这东西。您猜里头是什么?” 云金霜睡意朦胧:“不会是毒药?要么是巫蛊?想杀了我?” 匣子打开,春夜声音惊喜:“是契书!他们竟然主动将咱们赢的两分契,送了过来!” 云金霜彻底清醒,第一时间看向窗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不会是宋承璟的手笔吧?他会这么好心帮咱们要契书?” 春夜摇头:“太子殿下,这两日只怕自顾不暇呢!” 云金霜心头重重一沉:“他怎么了?” 第五十九章 你跪不得她们跪 春夜走上前,轻轻摇摇头:“也不知这韩家是怎么了,仗着礼部的名儿,说如今太子殿下归京的章程中,还漏了一环要补上。” 上次李氏女的教训,韩家难不成还没吃够? 听春夜的声音也愤愤:“奴婢听闻,这些日子韩家和良亲王那边好像是生了龃龉。良亲王怀疑韩家不忠,他们只怕是要给良亲王父子表忠心,这才找了这样一处麻烦来。” 韩家和良亲王的龃龉,难道和自己上次扮作韩罗模样,同宋业原说的话有关? 想起上一世韩家做过的事,云金霜忽而抬眸问:“他们该不会要让太子爷和亲生母亲断了关系吧?” 春夜讶异:“夫人怎么知道?!” 上一世,韩家也闹了这一出,不过大约是在半年后,皇后忽染恶疾,他们才趁机提出这想法。 这一世……又提前? 云金霜揉了揉凌乱的发:“他们是怎么说的?闹到皇上那去了?” 春夜点头:“这两日一直在联合一些朝臣御史闹着。说是之所以会出现有人污蔑太子殿下生母之事,都是因为殿下如今贵为太子,生母却无名无分。他们上书请太子殿下写一封离亲书,要他与刘氏断绝关系,而后三跪九叩皇后娘娘认母作礼,说这样才算是全了规矩礼仪,不至于叫天下人诟病。” “砰——” 春夜话音刚落,云金霜手边妆台上的梳子已重重扔在地上,碎裂两瓣:“主意都打到死人的头上,也不怕损阴德吗这些人?” 可宋承璟正经历这样的事情,他连说都没喝自己你说一声。这男人,果真是独得很! 春夜头一次见云金霜发这样大的脾气,默默上前将那梳子捡起来,不敢多言。 云金霜却有些无力地坐回妆台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春夜,你说我还为他生什么气?他也没打算告诉我此事,我早晚要走的人,不知在恼些什么!” 春夜只当她自言自语,没应这话。 下一刻,云金霜倏然坐起身,恢复活力满满:“我倒是想起,韩家既然主动送上门来,咱们还客气什么?春夜我问你,他们这一次联合御史台上书的大夫之中,可有咱们才见过的何安氏的夫君,何正何大夫?” 春夜思忖片刻,越发诧异:“夫人怎么又知道了?” 云金霜冷笑:“他夫人安氏,几次三番地针对我。他在朝堂之上诱针对太子殿下,可真是夫妇一体!只不过……” 云金霜记得,上一世到最后也没查出这个何正是良亲王的人。 他要么是皇后或者太后那头的,要么就是皇上的安排。 不管怎样,他们这一次主动撞过来,云金霜就不客气了—— 未等她要出门去,宫里突然来消息:“太后娘娘宣云夫人入宫说话,请夫人即刻动身。” 太后老太太也在此刻凑热闹,只怕没好事。 懿旨不得不从,云金霜治好让人先去通知宋承璟,而后自己再入宫:反正出事还有他,大不了用自己怀孕之事拖一拖。 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云金霜都不喜欢去太后的西祥宫。 太后娘娘年纪大,怕冷殿中总是太热,又喜欢熏桂花香,过犹不及太浓郁,每次不熏得人昏昏欲睡难受得很。 果然这次到宫中,太后那里仍一样。 她见到云金霜,态度还算亲善又温和:“自你身怀有孕,整日也不外出。哀家多日不见你,甚是想念。今日备下你爱吃的安县食物,你也该多入宫陪哀家说说话。” 她想自己?云金霜不如相信宋承璟也将自己思念成疾还真实些。 没法子,云金霜害得做出配合的样子装孝顺:“妾身也很想念太后娘娘,多谢娘娘关怀。” “嗯。”太后眼是笑着,声音却毫无温度的冷,“你如今身在东宫,只想哀家恐怕不够。在太子身边伺候的,总不能倚仗自己的身孕,耍懒不规劝些太子吧?” 她就知道,太后哪儿有那么好心? 若皇上和宋承璟是狐狸,那太后和皇后就是黄鼠狼! 云金霜惶惶跪下身:“妾身不敢!” “你不敢,那为何太子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太后突然变了脸,筷子也往地上扔,“他若不愿认皇后为母,又如何做得这太子之位?” 果然是为了这事儿。 宋承璟和皇后关系本不好,再强行人模,只怕彻底决裂,这就是他们想看到的吗? 云金霜张口要解释,太后却突然拍桌打断她:“哀家知道,你是个巧舌如簧的。哀家只想看看你做了什么,不愿听你说那些鬼话连篇!若不是你身怀有孕,哀家定叫你在外头跪着谢罪,直至太子转圜心意肯认皇后为母才好!” 云金霜心中窃喜:多谢宋承璟深谋远虑,让她装怀孕果然有用! 太后并非良善人,转而冷笑一声道:“不过你跪不得,旁人倒是跪得。” 她忽而拍手,嬷嬷们就从后头抓来了两个人, 看到赵慈和江白荷的那一瞬,云金霜就再笑不出:老黄鼠婆娘,什么时候把她们带来此? 云家这一世,竟还是被宋承璟这该死的狐狸给牵连! 赵慈和江白荷口中都被堵死说不的话,太后的眼底有得意:“太子既然是你们云家养大的,他不愿认皇后为亲母,自是你们云家教养不周。都说嫂嫂如母,你云氏怀着身孕跪不得,那就让她们二位没尽到教养之责的嫂嫂来跪便是。” 眼看嬷嬷们要将赵慈和江白荷押出去,云金霜再也忍不住起身想拦:“京都诸事,皆与我云家其他人无关!娘娘怎可牵连旁人?” 她的身体刚动一下,就被身后的嬷嬷按住。 太后眸色冰冷:“若无关,你又为何要你家人全都入京?还拿了天马别谷的契,别以为哀家不知你们在想什么!今日之事,是给你们云家一个教训,更是叫太子知道他能依靠的只有皇后。你若早些去劝太子认母,哀家就叫她们二人起身。否则两个农妇罢了, 跪死在哀家这里又如何?” 太后伸手,把玩指尖金灿灿的护甲:“至于你——怀着身孕,伤不得也跪不得。那就好好坐在这里陪着哀家监督她们二人就是!” 说话间,嬷嬷们已经将赵慈和江白荷押到外间的石板路按着她们的肩膀让她们跪在石子上。 马上晌午,日头越发毒辣,石板路又在西祥宫的门口不远处,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无不侧目看来,还有路过的宫妃,入宫请安的命妇姑娘们指指点点,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云家的笑话! 第六十章 我来替她们跪 难道如今只能用腹中这莫须有的孩子,来威胁太后放过她们二人吗? 念头刚从云金霜脑海闪过,身后太后的声音越发凉凉:“云氏你若看不下去,大可以装胎像不稳。然后哀家会将你送回东宫,日后也不会有人说你对二位嫂嫂的困境视而不见。” 果真是个老黄鼠狼,她没安好心! 看云金霜未动,太后反而笑了:“你也别怪哀家狠心。你们抢走了周家在天马别谷的两分契,哀家总得给周家一个交代吧?” 她借用为周家出头的幌子做此事,将自己的恶毒用心撇的一干二净。 云金霜还想从嬷嬷手中挣脱:“周家的事情,乃是周喜珊咎由自取。今日就算没有我云氏,择日也会被旁人教训,并非我招惹她!” “呵——”太后轻笑,“你恐怕还不知周喜珊变成什么模样了吧?她的脸被马蹄踏毁了,双腿也再站不起来。昔日荣耀万丈的周家嫡姑娘,如今只能被送回庄子上,成了周家的笑柄。此刻太子为你要了周家的契,周家心中有怒总要发泄吧?选了你们云家,也别觉得委屈。” 宫中人心,只剩凉薄与算计:“只要太子肯给皇后行大礼,与刘氏断绝血脉关系,哀家自然可以护着你们云家,想法子平息周家怒火。否则就只能让你这两位嫂嫂一直跪着,哀家别无他法。” 一群混账! 云金霜盯着跪在院子里的赵慈和江白荷,她们的额间已冒出细密的汗珠,头顶的太阳只会越来越烈。 仔细回忆着上一世的事情,想到太后乃是秦家人,中书省秦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却有一个致命之处—— “太子到——” 云金霜的思绪还在秦家时,外间已传来太监的喊声。 宋承璟这么快就来了? 从前云家人遇到麻烦时,可从不见他身影。 太后挥了挥手,一直拉扯着云金霜的嬷嬷总算放开了手。 云金霜堪堪站稳,就看到宋承璟疾步而来。 未等太后开口说话,宋承璟身旁的小厮乌鹫已上前,对着方才拉扯云金霜那嬷嬷就是重重一巴掌! 所有人都为反应过来,嬷嬷已身体朝后仰倒在地。 宋承璟气势汹涌,惊得太后脚步都顿在原地:“太子你放肆!怎敢纵容手下,在哀家宫中打人?” 宋承璟还算恭敬对太后抱拳:“云氏身怀有孕,这奴才却如此拉扯。以下犯上,以奴控住,若摔着她和腹中的孩子,让孙儿的骨肉有伤,难道不该打?” 一副全然为了她着想的模样,若不是云金霜历经上一世的一切,还真要以为宋承璟当真担心自己。 尽管太后满眼怒意,宋承璟还是让人将赵慈和江白荷扶起身,冷冽的目光落在方才的嬷嬷身上:“云家人,岂是你们这些奴才能动的?” 他当然知道奴才们可不敢随意动云家人。 太后目光越发阴沉:“是哀家让她们二人跪在那里认错。你自小在云家长大,她们身为云家嫂嫂,没有悉心教导你,使你变得如今日般不孝不义,不肯认皇后为生母,难道不该罚吗?你是东宫太子,在外有政事要忙,为你父皇分忧,哀家找不到你。便只能将云家人带过来,好生问问她们究竟是如何教养你的!” 抓住把柄,太后“蹬鼻子上脸”:“如今看来,你这般随意闯入哀家宫中,打伤哀家的贴身之奴,还这样与哀家说话,果然是没有被好生教养,都是他们云家的过错。” 啊呸! 云金霜腹诽:若他从小就进宫做皇子,只怕真会被养坏。 宋承璟对云家的事,半分不肯让步:“宫中之事本就与云家无关,是孙儿将她们牵连至此,皇祖母要打要罚,冲孙儿来便是。” “呵——”太后冷笑,“后宫之事,就不必太子劳心了。你且放心,你这个宝贝云夫人,哀家不会让她有事的。至于旁人嘛……其实太子只要安安心心与刘氏断绝关系,认皇后为生母,自然就是他们云家教导有方。哀家不会不仅罚他们,还会大大赏赐,何乐而不为?” 有时候云金霜觉得,这宫里的人也很蠢。 反正上一世想用云家要挟宋承璟的人,都没得逞。 云家在他眼中,算个什么? 敛下眼中失望,云金霜觉得还是得以她的方法来结束这件事。 可她还未开口,又看到宋承璟竟真主动上前,毫不犹豫跪在放在赵慈和江白荷跪着的地方:“既是孙儿惹出来的祸,自该孙儿承担。孙儿替云家人跪地认错,直到皇祖母满意为止。” 他——疯了?! 堂堂太子跪在后宫的石板路上,要路过的太监宫女都指指点点,不要面子啊? “你!你放肆!” 太后没料到,宋承璟堂堂太子,竟直接下跪:“宋承璟,你以为用这件事就能威胁哀家了吗?你如此做派,伤得可是皇上和皇后的心!你给哀家起来,不许替云家人罚跪!” 宋承璟眸色淡然,好似并不在乎:“孙儿从小只知没有父亲,母亲走后不知多少人欺负孙儿。说孙儿是没爹媚娘的孩子,还有人想侵占母亲给孙儿留下的房舍,让孙儿无处可依,差点儿死在小浆村外的臭水渠里。” 活了两世,云金霜从未见过宋承璟这感慨模样:“是云家处处相助,收留孙儿。教孙儿诗书礼仪,给孙儿吃饱穿暖。若没有云家,便没有皇祖母面前如今的孙儿。云家的二位嫂嫂,的确如同母亲一般照拂孙儿,孙儿绝不可能让她们代孙儿受过。” 宋承璟的脊背,挺得笔直:“孙儿不求皇祖母能理解孙儿有多感激云家,只求皇祖母若生气,冲着孙儿一人来就是。孙儿会一直在这里跪着,直到皇祖母消气。” 云金霜的心里,既感动又无奈。 感动的是,她从不曾听宋承璟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尤其这些话还是为了云家而说。 无奈的是,他堂堂太子,怎么这么草包?非要跪在这里哄那个老黄鼠狼开心,就不能用点儿其他聪明的法子吗? 第六十一章 两母而荣,你的提议? “好,好好好!” 看他坚决态度,太后气得胸口都上下起伏越发明显:“你要跪,就跪死在这里吧!别以为哀家会因为你跪着而妥协!” 太后转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真由得宋承璟跪在这里。 赵慈和江白荷心疼宋承璟,想上前拉他:“我们跪一跪就罢了,你是东宫太子,无上尊荣,怎可这般自轻自贱?” 宋承璟轻轻推开她们二人:“二位嫂嫂,生母当年力排众议生下我,不顾非议地疼爱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母爱。你们与我非亲非故,却在生母死后处处照拂,将我养大,我早已将你们当做比生母还亲之人,绝不可让你们被我连累。” 这样的话,竟让云金霜觉得可笑至极,甚至分不清真假:上一世云家人或死或丢,怎么没见他如此深情?此刻他做出这番模样,究竟是真的有情有义,还是装给所有人看? 宋承璟这么一跪,就是大半日! 宫中消息传得快,何况来来往往都是人,可却不见皇后和皇上过来看一眼。可见他们也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逼迫宋承璟就范。 直至暮色降临,宋承璟的身影在夕阳的映衬下,仿佛化作一尊雕塑,一动不动,越发坚毅。 让云金霜想起当年的刘氏,也是这样的脾气。听闻她为了生下宋承璟,不惜和家中断绝关系,独自一人带着宋承璟来到小浆村。家中唯有孤儿寡母,刘氏容貌又美,少不得要被人欺负。 她却从不妥协,甚至三翻四次拿起刀剪,将那些不怀好意之徒赶出家中。 纵然生活没有给她什么甜头,她也从不抱怨。只是尽量用自己的双手,给宋承璟一个更好的环境,供他上学,教他做人的道理。这样的女子,怎能不叫人敬佩? 眼看天色越发黑沉,太后即将用完晚膳。 一旦太后寝室的灯火灭了,就证明宋承璟要在这跪上一夜。 看在他毕竟为了大嫂和三嫂的份儿上—— 在太后刚放下筷子的那一瞬,云金霜还是上前跪地:“求太后娘娘饶恕太子殿下。殿下不愿与生母断绝关系,不也证明他是有情有义之人?当年太祖开朝前,曾被认乡下一名教书匠为师,自幼学习诗书礼仪。太祖登基后,大封那位教书匠为亚父,与自己的父亲并立朝堂,一时被传位佳话。” 太后的眼底生出复杂的疑惑,云金霜并不曾注意,只继续道:“为何今日不能让太子殿下效仿太祖,有两母而荣?生母为生养相互的恩德,皇后娘娘为再遇重视的荣耀。如此太子既不必断了生母的血缘,愧对黄泉之人,又可往后余生都报答皇后娘娘这位养母的恩德,承欢膝下,难道不是个更好的办法吗?” 太后眸色微动,也知道今日若僵持不下,她和宋承璟都得不了好:“哦?两母而荣?没想到你区区一个农女,能说出这样的法子,从前倒是哀家小看了你。” 这哪里是云金霜想出来的法子? 不过是上一世在半年多之后,宋承璟也遇到此事,南宫丞相曾提出的一个建议。 虽上一世南宫丞相的这个建议没有被采纳,是因为当时宋承璟的地位可比现在稳固许多,而且当时提出此事的韩家已经正大光明地表明支持良亲王的立场,所以皇上才向着宋承璟没有过多逼迫。 这一世……在这个时间段,这提议反而比上一世宋承璟强硬的和皇后对抗要好上许多。 云金霜不忘提醒太后:“在民间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臣妾不知是何人先提出让太子殿下断了血脉亲情,实在居心叵测!” 意指韩家,太后也陷入沉思。 只要她开始动摇,云金霜就能加把劲:“娘娘,太子殿下已跪了半日。如今西北战事紧急,朝中还有许多要务、若让殿下一直劳心耗神在这件事上,恐怕也非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本意。妾身斗胆,请太后娘娘和诸位长辈们都仔细想想太子的难处,若他是个即刻就能抛下生母的忘恩负义之人,难道还配坐在太子之位上?” 一番话,将太后彻底架起来,没法继续为难宋承璟。 她虽不愿,还是冷哼一声,对宋承璟挥手:“你果然娶了个巧舌如簧的夫人进门,话都说到这里,若哀家还不让你起身,岂不是哀家忘恩负义,不通真情?天儿完了,你们早些回去,用些上好膏药,别让膝盖留了病根。哀家累了,要休息了。” 她揉着额头,佯装疲惫。 云金霜忙趁她还未反悔,与赵慈还有江白荷一同将宋承璟扶起来。 他当是真的跪到腿脚麻木,起身后几乎将大半身体都靠在云金霜的身上, 可他仍旧语气冷淡,只道一声:“回家。” —— 回去的马车上,赵慈忙着给宋承璟的膝盖涂药按摩,发自内心地心疼。 江白荷叹气,忧心忡忡:“小妹,你今日提出这个两母而荣的想法,实在太大胆了。难道皇上和皇后想不到吗?他们就是也奥用此来为难太子,我只怕这法子不能管用。” 云金霜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宋承璟:“管不管用的,你先让南宫丞相把这个法子散播出去。其实最主要的,解决掉韩家就是。让你答复安寝是他们提出来的,皇上恐怕还看不清,韩家是良亲王的人吧?” 宋承璟倏然抬头:“连我都看不太清,你怎么如此笃定韩家是良亲王的人?” 云金霜忍不住翻了白眼:“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反正韩家对你不利,解决他们总没错处。” “唔。”宋承璟不置可否,“不必你们操心。日后不会再出现连累云家之事,你们安心便好。” 云金霜:信你个鬼! 看他又累跪得又疼,云金霜也不再多言。 宋承璟回府之后,召见南宫丞相,而后径直去了书房。 择日晨间时分,他书房的烛火才灭,又匆匆穿了朝服入宫。 云金霜坐在妆台前,看着因为没睡好而发青的眼圈苦笑:“春夜,今儿穿男装出门。咱们,去一个有趣的地方!” 他宋承璟能放任韩家不管不顾,不代表云金霜也要容忍韩家得寸进尺。 靠不住任何人,这一世她凭着自己,也必须先解决韩家! 第六十二章 带你们去个荒唐地 又扮作韩罗的模样,云金霜一路去了成家布庄。 路上特意看了时间,正是六月初五正正好。 这段时间她忙着杂事,一直没时间过来,而今看来成灵儿和陈海平这两位掌柜合作的确不错。 布庄热热闹闹地办起来,虽还在修缮期间,但一楼大厅也开了一个角。说是要将从前两年堆积下来的布料和成衣便宜卖了,引得不少顾客前来,还有了进新货的钱财。 云金霜进门也不查账,叫了陈海平到一边:“咱们布庄除了你,还有多少小二?包括周围邻居关系好的掌柜,你把他们都喊上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陈海平一脸不信:“你?带我们去好地方?要干什么去?” 云金霜也不瞒着他:“京都的西边红街听没听说过?我请兄弟们去月桂楼!” “月桂楼?!” 陈海平惊得心脏七上八下:“你带兄弟们去月桂楼?疯了吧?你别忘了你自己什么身份!” “呦呵?”云金霜捋了捋自己的假胡子,“你小子以前就眉梢花天酒地吧?我一说月桂楼你就知道了?我告诉你,机会难得。今天我请客,你叫上邻居掌柜和管事们跟我走,保准日后咱们成家布庄在这条街上和谁关系都好,这不是也有利于咱们布庄的生意吗?” “哼!”陈海平不屑一顾,“我还以为你入京之后改了脾性,结果还和以前一样只知玩小心思。若让他知道你带着我们去烟花之地,叫他脸面往何处放?他如今的身份不一般,你最好别胡来。” 云金霜扶额:“啧啧啧,你听听你这口气,和宫中的那些老顽固有什么两样?我现在是韩罗又不是云金霜,去那地方不是很正常?” 若不是陈海平和宋承璟从小关系好,云金霜是真不想解释这么多:“而且我这次喊这么多人过去,你以为我是钱多没处花?也是为他宋承璟,去不去你给个准话!” 陈海平深知她性子,就算自己不去她也不会放弃。 干脆丢下手中算盘:“去就去,去了还能看着你!我警告你,别胡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一群怂包蛋! 云金霜从柜台上拿起扇子一展开,挑眉暧昧催促他:“那你还不去叫人来?若晚了看不到好戏,我拿你是问!” —— 加上成家布庄的小二和邻居几位掌柜,他们一行八人浩浩荡荡到西红街。 京都著名的烟花地,十户有八户在西红街。乐坊花坊处处有,便是白日也是热闹象。 月桂楼是其中翘楚,表面是个雅致地:文人雅士白日在此饮酒作诗有诗书美人儿相陪同,晚间就入温柔乡,纸醉金迷不思归。 云金霜进入月桂楼,豪气一张百两银票叫老鸨笑哈哈。 立刻安排他们上楼去,却被云金霜神秘兮兮拉一旁:“红妈妈,今日是我宴请诸位掌柜的大日子,红街诸多烟雨楼,你说我为何偏偏选了你们月桂楼?” 红妈妈上下打量云金霜:“这位小公子,从前不曾见。你却知道我叫红妈妈?有话不妨直说来!” 云金霜抬眸看向最高层:“那三楼的阁楼里,每月初五有好趣头,我今儿是冲着它来的,银钱多少无所谓,妈妈务必带着我的客人玩尽兴!” 红妈妈讶异出声问:“你怎知三楼……你是何人?!” 虽然心里没底气,云金霜装也装得一副得意样:“三楼之事我能知道,您说我是何人?小小生意人,也是为人办事。腻腻放心,我今日宴请的客人都是嘴严者,绝不会将三楼情形到处说。再说了,若不是有人邀我来,我哪里知道三楼那样隐秘的事情呢?” 她又递给红妈妈一个金珂子,心里在滴血,脸上只能笑嘻嘻:“您放心,我们不进去那里头,就只在外头看一看。里头那位大人,不是有人看着更兴奋?” 金珂子沉甸甸,红妈妈心中再无疑虑:“三楼之事最隐秘,若不是你身后之人告知你,你的确也不可能找上门。今日里头有几位大人同乐。你们要进去,可懂得规矩?” 这是红妈妈的最后一道试探,云金霜对答如流:“呦,今日何大人还带了其他的大人来?您放心,我们进去之前必定穿黑衣,蒙住脸,绝不叫人看清面容,自也看不清里头之人的面容为何。我能来这里,自然和那位宋家的大哥有关联。” 她回头指了指身后跟来的七个人:“我们也不全进去,就我和那几位掌柜的。其他的小二管事都留在这,还盼着妈妈好生招待他们。” 至此,红妈妈再不犹豫,以为是宋业原给了她消息,客客气气将晕谨慎他们带到三楼去:“你们去后头的小屋换衣裳,带帷帽。然后我亲自带你们进阁楼,你们只得在外围,不得惊动里头的大人们!” 陈海平虽还是不知云金霜到底做什么,却感觉事情非同寻常。 将黑袍套在身上时,云金霜特意问陈海平:“我记得,你从前便会画画儿吧?记得将今日所看画成画,若能从里头拿出几幅画,那也算是你的本事。” “画?”陈海平越发不解:“你叫我们来这里,是为了看画?” 云金霜其实算是在冒险:“等会儿进去就知道了。你们做事一定要小心,我只怕从今之后,京都就没有我韩罗这个人了。玩不得暴露我身份,否则你们也得遭殃!” 她心中暗道:宋业原啊宋业原,这是我云金霜最后一次用韩罗的身份沾你的光,希望阁楼的情形可别让我失望! 一行人穿戴好,悄然上到三楼去,发现这里别有洞天:看似一面墙,其实推开之后有密室。 密室不大,外头却有十余龟公在把守,个个身强体悍手执兵器。 陈海平都不由自主靠近云金霜,云金霜却眸色淡然跟着红妈妈的脚步进门去。 门里烛光阴暗轻纱飞舞,有男子笑声络绎不绝。 待看清房中情形,所有人只剩瞠目结舌。 连陈海平都倒吸凉气低声喃喃:“京都竟有这样荒唐之地?!” 第六十三章 超乎想象的顺利 眼前的情形,就算重活一世的云金霜,也未料到——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的,唯有四个字:酒池肉林。 偌大的房间被分为如同斗兽场一般的层次,云金霜他们站在最上层,这一层约莫有十余人,如同云金霜他们一般都是“看客”。许多人还不住地抚掌而笑,好似在为下头的人助兴鼓舞。 第二层只有五人,他们都是画师,正奋笔疾书地画着场地正中此刻发生的事情。 而纱幔围绕的正中的最下层,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池,池里虽未有酒,却有许多女子! 这些女子皆数貌美如花,身形窈窕。 或未着寸缕,或仅以半透浅纱稍稍遮掩,在池子的中央赤脚唱歌跳舞,靡靡之音绕梁不绝。 池子里还有三个不知被酒熏红了脸,还是被眼前美景赤红了眼的男人。 他们围绕在女子们的身边,大腹便便又眼中生色的模样,实在有些“煞风景”! 瞠目结舌之后,云金霜听到,她带来的人小声嘀咕:“下头的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不是何大人和韩家的人吗?” “对对对!”也有人认出了下头的二人,“是御史台大夫何正大人,还有礼部韩家二房的二叔韩文才。我早就听说这个何大人有些不能对外言说的嗜好,没想到礼部韩家也掺和进来了!” 他们都是京都的商户,想来不日就会将今日眼前看都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在京都传遍。 到那个时候,云金霜也想看看,何大人和韩大人,该怎么同皇上解释,怎么同朝臣们解释! 人人只要忙起来解释自己的事情,自然就没工夫再管宋承璟的事情。 这么想着时,陈海平已走向云金霜,高大的身躯挡在云金霜的面前。 “你做什么?” 云金霜又不是情窦未开的小姑娘,何况这种场面难得一见,她想推开陈海平。 没料到,陈海平竟岿然不动挡在前,像是要为宋承璟这个兄弟守着云金霜的眼。 云金霜的目的已达到,并不敢在这里待太久。 生怕宋业原发现,还好不管何大人还是韩家老二,都不是多“持久”的主儿。 没等不安的情绪弥漫起来,这里的“热闹”就结束。 云金霜忙和陈海平匆匆出了门,塞给他一张银票:“你带着几位掌柜去找姑娘,我得赶紧回去了。明日我要这全京都都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 她匆匆忙忙从后门出,四处张望刚松一口气,忽而听到个熟悉的声:“这不是韩家的小兄弟?怎么从月桂楼的后门出来了?” 该死的倒霉日,怎么正好碰到了宋业原? 云金霜堆了笑意转头,果然见到宋业原仍旧手执折扇的模样,身着常服站在她眼前:“该不是招惹了月桂楼的哪位姑娘甩不掉,才偷偷摸摸从后头跑出来了吧?” 他虽然在月桂楼后头,但他身后带着一群劲装男,有人好像还受了伤,显然不是来找姑娘。 云金霜装作不知道,哈哈一笑打马虎眼:“宋大哥,京都的姑娘都这般彪悍吗?给了一遍钱,还要问我要伺候钱。一个银稞子她还看不上,追着与我讨。我就小小生意人,哪儿能把钱财都扔在这销金窟?这不就赶紧说要上茅厕,先逃出来结果碰到了你。” “哈哈!”宋业原是真将云金霜当做小兄弟,上前拍打她肩膀,“以后再来这别怕,和红妈妈报上我的名讳,她自然会帮你解决那些贪得无厌的姑娘们,定叫你玩个开心!” 他还挺仗义? 云金霜挠头笑了笑:“宋大哥,那我就回去了。” 宋业原也没拦着,她溜之大吉转身就没了影。 没瞧见月桂楼红妈妈站在二楼上,对身旁的龟公道:“这位韩公子和那位关系当真那么好,还好今日让他的人进了三楼去。他虽走了,他带来的人还在,别忘了叫姑娘们好生伺候不可怠慢。哄得韩公子高兴,那位定不会少了咱们月桂楼的好处。” —— 走了三条街,转了六七个铺,换了女子装,确认身后没人跟,云金霜才敢从后门溜回东宫里去。 今日的事情既然做成,她头一个就找了赵慈来:“大嫂,而今有件事定要嘱咐你。务必着人找到你娘家那位表弟韩罗,给他些钱财,让他去塞外做生意,我只怕今后不能在用他的身份。而且很有可能从明日开始,他会成为良亲王府的追杀对象。” 赵慈眸色一凛:“小妹,我知道你一向不会乱来。这次当真没事吗?惹了那良亲王可不是好脱身的!” \"没事,我只怕牵连真正的韩罗。\" 她叮嘱了赵慈,又寻来三哥和三嫂:“良亲王府的人找不到我,定会从成家布庄下手。你们这些日子千万不能露出端倪,让他发现成家布庄和东宫有关。让陈海平也躲起来,暂时将所有事情都交给成灵儿打理。最好借修缮之名关店几日,若再不成就让成灵儿去找府衙。她手中握着当年良亲王府谋害她父亲的证据,只要保证她的安全,宋业原不太敢对布庄胡来。” 吩咐好这一切,她才回到自个儿的房中,不往对春夜惋惜:“可惜了韩罗这身份,日后用不成,出门行走总是不方便。” 这一夜,宋承璟又没回东宫。 云金霜倒是睡得香,却不知京都一夜就变了天—— 东宫的晨间和往日一般,云金霜睡到自然醒才伸个懒腰起身来。 春夜早打好了热水等着汇报:“夫人,事成了!二爷刚才来说,何大人和韩家在月桂楼的香艳事还有画春闺癖,京都已经人尽皆知了!不仅如此,坊间还流传着月桂楼三楼的画像,据说极其不堪入目。早朝还未到,有许多御史就在咱们东宫的门外等着给太子殿下告状呢!” 昨儿看陈海平一直没反应,云金霜还以为他没将画像偷出来呢! 她问春夜:“太子还没回来?” 春夜摇头又点头:“昨儿半夜里回来一趟,还来看您了。天刚亮爷就带着诸位朝臣入了宫,约莫这会儿在对付皇上的脾气呢。” 云金霜还想开口问什么,忽而看到小厮从外匆匆跑进门:“夫人,方才良亲王世子宋大人来府,说定要见大爷夫人有话要问。” 宋业原想见大嫂赵慈? 只恐怕来者不善! 第六十四章 消失在大火中 云金霜匆匆收拾妥当,到正厅时,宋业原和赵慈已经在此。 宋业原一身朝服气势凌厉,指着正在给他亲自倒茶的赵慈,毫不犹豫:“今日你必须将韩罗给我交出来!恐怕你也不想我将事情闹得更大,让太子来解决吧?” 赵慈向来贤德又温柔,云金霜哪里容得旁人这样对自己嫂嫂说话? 她低头检查身上衣衫,确认没有问题,这才踱步而出:“呦,这不是咱们京都炙手可热的良亲王世子吗?您这会儿不当应该在朝堂上讨论国之大事吗?怎么会来我们东宫发这样一顿脾气?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才是东宫之主呢。” 宋业原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被过继到皇帝名下,做这个东宫之主。 被云金霜如此讥讽,他自然不悦,回头恶狠狠瞪着云金霜:“这东宫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小浆村云家做主了?!” 云金霜本能地低下头——可不是她被宋业原训怕了,而是怕宋业原看出她就是韩罗。 但显然,宋业原可能有点儿眼瞎。 他只瞪了云金霜一眼,又看向赵慈:“若不是你弟弟韩罗打着我的名号带人去了月桂楼,能闹出今日这么多事?你现在就把韩罗交出来!” 所以他是因为这事儿,才被良亲王也训了一顿,甚至不让上今日的早朝吧? 若云金霜早知这么做管用,何必装韩罗和宋业原虚与委蛇那么久? 尽早脱身也好,宋业原上当受骗未必是他蠢,只是因为他太急功近利。若再装下去,他早晚有一日会查出此韩罗非彼韩罗。 赵慈示意云金霜稍安勿躁,将热茶端到宋业原面前:“今日一早,的确听说京都震荡都与那月桂楼有关。只是……妾身不知,月桂楼与我那位表弟有何关联?” 云金霜曾以为,偌大云家最会装傻的人是宋承璟。 如今看来,非赵慈莫属。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方才宋业原的凌厉脾气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一般,对赵慈的笑容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他脸色越发僵硬:“别装!你们不是让韩罗接近我,还从我的掌柜手中骗走了成家布庄吗?你们隐藏得够深啊?连安县的人都说,你们云家和韩罗的关系不好,我竟信了这鬼话,还真以为韩罗不会为你们做事!” 他果然着人去安县小浆村查过! 虽然面对的是良亲王世子,赵慈也并无惧怕。 甚至不卑不亢地坐在了一旁才回答宋业原:“成家布庄是什么地方?” 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让宋业原气得捏紧手中茶杯。 赵慈的语气越发悠然缓和:“不过世子爷说的不错,我们云家与韩罗的关系的确不好。他虽是我表弟,从小到大也实在是胡来。为了做生意,不知从家里坑了多少钱。莫说是我云家,便是他自个儿的父母,也且当没有这个儿子罢了。只是……我来京都前才听闻,我这位表弟去了塞外做香料生意,我怎不知他何时来了京都,还开了什么布庄?” 赵慈的眼底只有纯净的疑问:“他若来京都,怎会不来东宫找我?那最是嫌贫爱富贪恋权贵之人,若知我在京都,定要上门来借钱借势的。” 看宋业原愤怒的眼中也升腾起疑惑来,云金霜都克制不住眼底笑意:“世子爷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宋业原的眼神忽而僵了几分,云金霜掩嘴一笑:“有人打着我们云家亲戚的名义,骗了世子爷一个铺子?那世子爷没有去找那铺子的人好好问问吗?” 宋业原的直觉告诉他,他不是被骗了,那个人一定和云家有关。 但眼前赵慈的温吞和云金霜看笑话的松弛,都让宋业原的额角青筋暴起。 他还未说话,身旁小厮便忍不住怒怼云金霜:“怎么没去?可那韩罗和成家布庄摘得干干净净,布庄根本就不在他的名下!如今人是消失了,布庄这两日也关门,我们——” “闭嘴!”宋业原怒斥小厮,只觉得脸面都被丢个一干二净。 他倏然站起身,阴狠着脸走向云金霜:“你们虽身在东宫,也该知道在京都得罪谁都别得罪良亲王府。我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告诉我这个韩罗身在何地?你们自己将他交出来,和我找到他,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 云金霜稍稍后退,用帕子遮掩面容:“世子爷,这是在威胁我们吗?可韩家表弟的确在塞外做生意,世子爷不知被什么人给骗了,也别拿我们东宫来撒气啊!” 她眨眨眼:“或者你想撒气,总该挑太子爷在这里的时候把?欺负我们几个女流之辈,也算本事?” 接连被云金霜冷嘲热讽,宋业原的心中怒火中烧。 他的拳头已捏在身侧,快步上前正要将云金霜逼到角落—— “世子!” 门口忽而传来宋承璟贴身小厮乌鹫的声音:“世子今日没上朝,竟是来东宫撒野了不成?” 宋承璟和宋业原本就是对立,如今面而上的和平都不打算伪装了。 宋业原毕竟身在东宫,有所忌惮,捏紧拳头回头看乌鹫:“你们东宫联合那个韩罗,一同坑我?” “呵——”乌鹫冷笑,“奴才不知韩罗是谁,也不知怎么坑了世子爷。奴才只是来传话,请世子爷进宫。皇上要处置何大人和韩大人,要所有官员都入宫,看看他们的下场,以儆效尤。” 与此同时,乌鹫也抬头看向云金霜,语气不冷不热:“云夫人也收拾一番进宫吧,韩夫人和何夫人同在宫中。太后请诸位夫人命妇们入宫训话,夫人自也得去。” 看热闹的事情,她自是喜欢! 回屋换了宫装,坐上马车入宫时,却看到京都的西边有浓烟滚滚而起—— 未等云金霜开口问,前头赶车的便主动解释:“是月桂楼,说是晨间有个姑娘打翻了烛台,将整个楼子都烧起来。逃出来的人不少,却没有那位红妈妈和她的亲信仆从。” 与其说是旁人纵火,云金霜倒觉得是宋业原的授意——没了月桂楼,有些罪证也就无从查起。何大人和韩家是保不住了,他宋业原绝不能被这件事牵连。 云金霜低头冷笑,没想到上一世被达官显贵们推到京都第一楼的月桂楼,这一世竟会如此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一场大火中。 第六十五章 就是要罚你! 这也算……她解救了那些可怜的女子吧? 如是想着,到太后娘娘的殿中时,发觉这里挤满了人:京中那些叫得上姓名的妇人们大多都来了此,还有宫中的所有妃嫔。 云金霜原想找个角落安静地站着,谁也不招惹。 偏五公主见了她,就招手而来:“云夫人,来我这边!你们且都让让,别惊着她的胎,她怀的可是我王兄的孩子!” 云金霜欲哭无泪:殿下,我还是喜欢你上一世那种见我就不屑一顾的样子。 硬着头皮站在五公主面前,云金霜就看到太后娘娘殿前的石板小路跪着两个人。 一人是御史台何正大人的夫人安满仪,她一改平日高贵夫人的样子,褪了浑身的繁华,只着一件素白长裙,头发用一根簪子挽起跪在那里低着头,不复高傲。 另一人云金霜没见过,瞧着比何安氏年纪小一些,与她一般一身白衣,却没有何安氏那么淡定,跪在那不住抽泣哭喊:“太后娘娘,此事妾身当真不知!都是家中的二弟不懂事,才被他们何家给骗了,去月桂楼做那般蠢事。求太后娘娘不要牵连我们韩家大房,饶恕我家老爷啊!” 看样子,她就是那位礼部尚书韩大人的夫人。 虽然云金霜也不懂,为何太后娘娘惩罚旁人就喜欢跪这小石板路,但韩家人和何家人跪在这里,的确让云金霜觉得挺爽。 就在她窃喜时,太后的声音从殿中传来:“今日一早,京都便像是生了一场地震。哀家方才知道,原来还有月桂楼这样的污浊之地。” 她指着何安氏和韩氏:“她们二人,身为京都官员女眷,竟不知好生劝诫自家的主君,叫他们在外头做出了那般荒唐之事,丢了京都官员的颜面,丢了皇家颜面,叫百姓笑话。所以今日特让她们二人跪在此处负荆请罪,叫你们来都睁大了眼瞧瞧。若只知在自个儿男人的后院里吵闹生事,却不能做贤良淑德之主母,下场便如同她们二人一般!” 太后义正严词:“尤其是韩家,乃是礼部尚书之家,竟不能约束家人做出如此荒唐事。哀家已与皇帝商议,她们二人要在此跪满三日,而后去天牢听训。” 天牢那地方,可不是普通的罪犯能进去的,里头关的都是穷凶极恶,再无出路之人。 将女眷都关入天牢,就意味着何家和韩家在朝堂之上的路,也算彻底走到头了! 若早知这么轻易用一个月桂楼就能搬到这个上一世处处给宋承璟使绊子的韩家,让良亲王府也失去一条有力的臂膀,云金霜早就动手了。 谁都没想到哦啊,太后忽而话锋一转,看向云金霜:“东宫云氏可在?” 云金霜徐苏在心里盘算,这事儿自己绝不可能露馅,才缓缓走上前。 太后冷哼一声:“你作为东宫后院之人,却不能约束自己,不能第一时间体察官眷们之中有如此罪责,是你的疏漏,你可认罪?” 所以只要京都官眷犯了错,就得算到她头上不成? 云金霜自然不能认:“娘娘,妾身冤枉!” “行了,不必说了!” 太后前几次都没在云金霜这里讨得嘴上的便宜,如今怎可能还容她辩解? 她老人家大手一挥:“哀家知道,你如今怀着太子的孩子,是打也打不得,跪也跪不得。你不必害怕,哀家不会让你和她们一同跪着认错的。只是你作为京都女眷之首,也该做点儿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吧?”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太后就想惩罚云金霜,她还能怎么办? 云金霜低头没说话,五公主却上前对太后道:“皇祖母,这事儿……恐怕和东宫云氏没关系吧?” 太后瞪了一眼五公主,冷笑一声定心意:“她是京都女眷之首,难道没有约束之责吗?今日若谁为她求情,就和她一起受罚!” 感觉到五公主还想说话,云金霜轻轻拉她一把:太后这罚是一定要落下来,不如听听她想怎么罚自己。 看她不再言语,太后还以为云金霜妥协,眼底带了藏不住的得意:“女子以德训容为重,既然你打不得骂不得,哀家就罚你抄写女则女训和女容。给你一月时间,各抄千遍。一月之后送到哀家面前,与哀家去国寺祈福烧去祝祷。到时哀家若发现,你的抄写有疏漏或者字迹潦草,那就加倍抄罚,直到你写到哀家满意为止。” 这老黄鼠狼,折磨人的方法还一套一套的! 要全部抄写还规定时间,一千遍啊!那她的手岂不是废了? 就是京都的贵女们平日受到惩罚也未必如此,看她是个农女,本就对写字没什么技巧,所以欺负人呗? 不等云金霜再说话,太后就对身旁姑姑挥手。 姑姑拿了三册崭新的《女容》、《女德》和《女诫》递给云金霜,身后的命妇妃嫔们虽有人眼中不落忍,却没一个敢再帮云金霜说话。 云金霜只能客客气气地收下,然后又在这里亲眼看着太后身边的姑姑,对何安氏还有韩氏行鞭笞。 她们二人每跪一个时辰,就要被抽打十鞭。晕了还要被冷水泼醒,这般折磨三日之后再送入天牢。 前朝的韩家和何家也如此一般,皇上这次发了大怒,不是区区一个月桂楼被烧毁就能平息。 何正当场被撤了御史大夫之官拉出去杖责,听闻直接打死在了金銮殿外。 韩家则稍稍好些,因为韩尚书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二弟交出来给皇上处置,极力撇清关系。 但尚书之位,定是保不住的。 韩家的乌纱帽被摘,韩大人也被送入天牢之中候审。 良亲王父子为了不被牵连,甚至连求情的话都来不及和韩家说。 待云金霜从太后殿中出来时,这一切已尘埃落定。 她似听到身后有人叹息一声:“礼部啊,要大变天了。” 若宋承璟聪明,他就该抓住这机会! 看云金霜站在原地,春夜有些担心:“夫人,咱们还是快些回东宫吧?这三本书要抄写千遍,时间紧得很。” “不,不回家。” 云金霜看着春夜手中那三本书:“既然都进宫了,咱们可还有一位大人物没有好好拜会一番。” 第六十六章 那可不能我一人受罚 这不是云金霜头一次来皇后娘娘的承凰宫,但是她头一次主动过来探望皇后娘娘。 皇后此刻正与刚下朝的皇上下棋,由宋承璟伺候在一旁,看似是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景象。 皇上执黑子,皱眉思索:“皇后下棋的技艺还是这般高超,每每让朕陷入你的圈套而不自知。” 宋承璟在一旁静静地听,又为一旁的香炉里添了一片静心香。 皇后娘娘的手摩挲着一枚白子,也只轻笑:“皇上纵横天下,又如何能落入臣妾的圈套里?只是这些日子西北战乱,朝中又诸事繁多。皇上的心思不在这黑白的棋子之上,才显得难以应对臣妾的攻势罢了。” 她抬眸看了一眼宋承璟:“如今皇上的身边,有了新太子的帮助。想来困顿也只是一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偏这句话,让皇上的眉头皱得更深,伸手将黑子递给宋承璟:“太子,这剩下的半局棋,你来替朕下如何?” 盯着那枚黑子,宋承璟知道,自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没等他再犹豫,外头忽而进来一嬷嬷:“皇上,皇后,东宫云氏求见。” 皇后娘娘的眉,不易察觉地轻轻皱起。 皇上也放下手中黑子:“她来做什么?” 宋承璟在此,他们二人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将云金霜拒之门外,皇上只对皇后道:“你去应付,我们父子二人在这里看看棋局。若无大事,打发走了,回来继续下棋。” 皇后虽不愿,也只能起身去见云金霜。 —— 听到皇后娘娘前来的脚步声,云金霜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而后将方才太后“赏赐”给自己的三本书高举过头顶。 进门看到这样场景,皇后眉头皱得更深:“你们不是该在母后那里听训吗?怎么有空来本宫这?” 云金霜抬头,眼神期期艾艾:“妾身,不敢说。” 皇后的手,轻抚上自己的额头,好似有些疲惫:“别和本宫绕弯子,有话就直说。本宫这两日身子不适,今日也没去太后那。若太后教训了你,本宫也是无可奈何,这些琐事不要来烦本宫。” 她还不耐烦起来了? 云金霜心中不忿,手中三本书越举越高:“回娘娘的话,妾身前来,是与娘娘一同受罚的。” “嗯?”皇后不解地看向她手中那三本书,“你说……和本宫一起受罚?本宫为何要受罚?” 怕的就是她不问! 云金霜的眼神越发可怜:“今日去太后娘娘那里,妾身已得了教训。太后娘娘却说,要惩罚妾身。因为何安氏和韩氏的错处,妾身也有责任。” 皇后不解:“她们二人的确有错,可和你有什么关系?” 云金霜叹息:“太后娘娘说,妾身如今乃是东宫的女子,更是京都女眷之首。妾身有教导不严,不堪监督之责。” 皇后娘娘脸色骤然改变,云金霜只装作没看到,越发委屈:“妾身不敢违抗太后娘娘,只能领了惩罚,心里实在疑惑不解。妾身并不想做什么东宫之主,此次入京也是为了与太子殿下和离。妾身自知自己是小浆村的农女,哪里有什么京都女眷之首的德行?” 她眨眨眼:“私想着,大约是太后娘娘想借着妾身的口,说出点儿什么不同之意吧?毕竟妾身的身份再怎么抬举,都不可能是京都女眷之首,您说对吗?” 皇后的脸色已然阴沉至极:若说这京都女眷之首最正统之人,除了太后,不就是她这位皇后娘娘了吗? 她一时不明,太后这么对云金霜说话,究竟是因为要敲打云金霜,还是不满自己这个国母皇后呢? 云金霜只顾着自己道:“后来太后娘娘赐给妾身这三本书让妾身抄写,妾身就更加疑惑。一则人人都知切身只是小浆村的农女,字也写不全几个,如今还怀着身孕不能劳累太久,太后娘娘怎忍心这样磋磨妾身呢?” 她泫然欲泣:“二则,妾身从不愿以腹中的孩子来骄傲什么。可如今的确怀着太子的孩子,想着太后娘娘那般慈爱之人,恐怕不至于这样为难妾身一个有身孕之后,就日日躲在动工连们都不出的农家妇人吧?思来想去,便只有一种可能性,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她深深地将头磕下去:“只怕是太后娘娘想借着妾身,来让皇后娘娘也一同受罚。毕竟莫说是京都的女眷了,便是全天下的女眷,也是以皇后娘娘的凤颜为首。只有皇后娘娘,才是国母,太后娘娘的意思,难道不是在怪罪皇后娘娘您吗?” 话说到此,皇后手中的帕子,已被用力绞在手心——她与太后一向面和心不和,尤其是前太子去世后。太后丝毫不顾皇后这个做母亲的心思,接连催促皇帝过继怕旁家子嗣。 尤其是在接宋承璟回京这件事上,太后也有其用心,说是为了对抗良亲王,皇后何尝不知太后也是想拿捏宋承璟这个“没有娘”的孩子为自己所用呢? 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却没有一人想起,皇后是个才没了亲儿子的母亲! 两后的关系越发不和,皇后此刻心中几乎相信了云金霜:只怕太后也在计较她今日没有去太后那里,拂了她老人家的面子,所以才借惩罚云金霜,给自己一个警告? 与此同时,后头的皇上和宋承璟也听到云金霜的话。 皇上的眉头,同样拧成了麻绳:“太子,你认为你这位夫人,可是在挑拨离间?” 宋承璟目光沉沉,坚定摇头:“她是个胆小的农村妇人,万不敢挑拨离间。何况若要挑拨离间,她又何必亲自来将三本书送到母后面前?随便找人传个流言,岂不是比自己来要好?她如今彻底得罪了皇祖母,实在愚蠢!” 听闻此言,皇上终站起身。 云金霜正等着皇后娘娘的回答,忽而听到皇帝的声音从后传来:“云氏起身。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与皇后更无关。太后只是太过关切皇家颜面,并非真心要你抄写。你回去仔细看看这三本书,其他的事情无需操心。” 运气不错,没想到皇上在这! 云金霜抬眸,却发现宋承璟也在! 猝不及防地撞进他那双恍若幽潭旋涡一般的瞳眸里,云金霜的心脏忍不住漏跳两下.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的货色,怎么每次见到这男人的模样就忍不住心动? 第六十七章 什么时候给我和离书? 第六十七章 什么时候给我和离书? 她忙收回目光,又听皇后无奈之声:“罢了,太子和云氏先回去吧,本宫累了,想歇下了。” 云金霜如获大赦,离开时恨不得脚步有多快就多快。 以为宋承璟大约不回东宫,她兀自上了马车,没成想片刻之后宋承璟就挤进来—— 云金霜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今儿不忙了?” 听出揶揄之意,宋承璟并不恼。 他目视前方,正襟危坐:“听闻宋业原去过东宫,月桂楼的事情与你有关?” 听不出他语气是喜是怒,云金霜的心里莫名慌张:“怎么,月桂楼出事,难道不是有利于你?” 这一世的云金霜也学会了和宋承璟打哑谜,上一世她就是太老实了,宋承璟问什么她就说什么,才会处处受欺负! 宋承璟没有继续追问:“此事过后,礼部就要重新洗牌。让我与生母断绝关系之人,也会减少。你没给宋业原留下什么把柄吧?” 凭什么明明被自己帮了,这男人还要做出如此冷漠的模样? 她忍不住回头,认真盯着宋承璟:“太子殿下,说一句‘谢谢’很难吗?礼部韩家没了,就等于良亲王府也断了一条臂膀。日后你东宫的太子之就会走得更顺,难道不值得你对我道一句谢?” 反正知道这男人不会说谢谢,云金霜有点儿后悔:早知道就不帮了,他又不会记住自己的好。 “谢谢。” 云金霜转头的那一瞬,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她不可置信地再看宋承璟,他的头已经别像一旁看着马车窗外,好似方才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云金霜只当自己听错了。 宋承璟的声音沉沉:“云金霜,入京之后你做的事,是巧合还是早就计划好?” 突然这么一句问题,让云金霜猝不及防:“什么?” 宋承璟忽而转过身,拉过云金霜的手腕,眸底如墨地盯着云金霜:“自入京到现在,你对一切都游刃有余。若从前只是巧合,可这次韩家和何家的事情显然是你有意为之。月桂楼之事,良亲王府始终保密,连本宫都不知晓。你又怎能一击即中?云金霜,你究竟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 这小狐狸要是到现在为止都不怀疑,的确不合理。 可云金霜怎么解释? 说假话,恐怕骗不过他这双眼。 说真话,他能信? 一时愣在原地,宋承璟眉头皱得更深:“从前不是什么话都愿意与我说?如今什么都不想说?” 他还有脸提从前? 云金霜恶狠狠抽回自己手腕:“我只问你一件事,何时将和离书给我?” 宋承璟盯着空落落没了她手腕的掌心,语气仍旧冷淡至极:“要先解决你腹中之子。” 云金霜竟又对他伸出一只手:“好,那你再借我点儿钱。” 干脆不看他眼睛,云金霜自顾自道:“现在何家出事,周家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我想将天马别谷整个买下来,让二哥经营。既然你也不知我们一家还要在京中留多久,那我就自己想法子让云家立足于京。总好过处处依靠你这东宫,哪一日命丧黄泉都来不及喊冤。” “阿霜。” 宋承璟眼底生冷,声如淬冰:“在你心中,我连云家都护不住?” 上一世的怨恨她从未忘,脱口而出都是苦:“你坐拥江山,想护的人岂会护不住?可若有朝一日,你不相护了呢?” “砰——” 云金霜似乎听到,宋承璟的拳头砸在车壁上的声音。 他还恼起来了? 云金霜还未有反应,忽而感觉身体被人拽了过去—— 一只大手揽住她的腰,只片刻就将她抓近自己,而后狠狠地压在角落软垫上! “咚——” 云金霜听到自己的脑袋“敲”在车壁上,痛得眼冒金星忍不住破口大骂:“宋承璟你个混账东西!好疼!” “呵!”眼前的男人却冷笑,身体压迫着云金霜,“云金霜,你也知道疼?自入京来,你待我可还似从前? 而今知道开口骂,可见你还是那个云金霜。” 他是不是受虐狂,还喜欢自己骂他的模样? 云金霜想挣扎,手腕又被禁锢得紧。 她怒道:“宋承璟,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不借钱就不借钱,你凶什么凶?!” 明明她这一世什么都做了,却还是错。 云金霜暗骂自己不争气,怎么这就红了眼眶心里屈?难不成要叫这男人小看她,还以为她也是京中女子那般娇滴滴的想讨人喜欢? 别过脸,不看他。 宋承璟的手却当真松了松:“一万两,够不够?” 打发叫花子,就知道他不肯给自己借钱用! 区区一万两……等等,一万两?! 眼眶的微红倏然消失,云金霜眼底欢喜压不住:“说好了不能反悔,等会儿回东宫咱们就写欠条!一万两,借我用一年,连本带利还给你!” 若真能拿下天马别谷,区区万两算什么? 她的算盘打得响,眼中再无半分委屈意。 宋承璟眼底掠过半分失落,终还是放开云金霜的手:“下一次,要做事前该先与我商议。韩家还有东宫的人,省得伤了自己人。” 自己人? 韩家定不是自己人,那…… 云金霜倏然抬眸抓了宋承璟的手:“韩家也有你安插的人?” 宋承璟默认:“无妨,过两日使些手段他自然能平安。” 所以现在就没事咯? 云金霜撑着手臂坐直了去——他们二人的姿势实在太暧昧。 又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一个月桂楼效果这么好。现在宋业原那边肯定有了警惕,不会再给咱们这样的机会。所以宋承璟,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解决我腹中这个劳什子的孩子,让后给我和离书?” “不急,不急。” 宋承璟低头整理衣袖,仅一句话便岔开云金霜思路:“西北的战事,不超三月就可平。到那时……” 他没继续往下说,云金霜心知肚明:到了那时,战场上的有功之人全部都要回京听赏。京都武将,又会在宋承璟的运作之下来一次大改变。 可云金霜还是不明白,难道皇上会因为自己腹中的孩子,就对宋承璟放权? 与其如此,宋承璟不是娶了那个南宫轻,让整个南宫家族都为他说话才更好? 第六十八章 你说送铺子,我就要 第六十八章 你说送铺子,我就要 只一夜间,京都就变了天。 何家和韩家,就像是悄无声息地在京都消失了一般,尽管茶余饭后全是月桂楼的谈资,可这两户人家却凭空蒸发地无影无踪。 连两家的宅邸,都被摘去门头匾额,清空宅院之物,只剩空荡院落,在事情发生的三日之后,就上了宅行的售卖挂牌。 西北战事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捷报一次次地传来,在不日间就让人们淡忘了两家传闻,转而全都将精力放在战事之上。 对云金霜来说,捷报传来的消息,是好也是坏。 好的一面是:大哥在西北和上一世不同,他投身于从家军麾下,凭借着过人的本领和清晰的头脑以及无畏的精神,很快就得到了赏识,接连立功。 坏的一面是:从家军的人到现在都不知,大哥的真实身份,还以为他就是个普通人。好像这么一来,大哥就“越陷越深”,不得不继续为宋承璟所用,做他在从家军的探子。 为此,云金霜这几日一直都在生宋承璟的气。 她是为了大哥保家卫国的理想,将他送去了战场。 如今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就算大哥在战场上立功再多又如何?那也不能是云家的荣耀,只会成为宋承璟利用的筹码,一次次地将大哥推得距离旋涡越来越深。 宋承璟也发现,这两日云金霜不对劲。 自己明明让总管给云金霜支取了一万五千两银子,以为她会高兴。 谁承想他每每回到东宫,瞧见的都是她那一双仿佛要吃了自己一般的眸色,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何处又招惹。 偏这头云金霜还气着,那头宫中又来了信儿:说是为了给西北奋勇杀敌的边军们祈福,太后和皇后决定在这月的十五,带领京都位分高的妃嫔和命妇们去京郊静雨庵吃斋念佛整整三日。 消息传到云金霜二中的时候,她一个激灵:静雨庵之事,这一世怎么也提前了?! 在那位静雨庵里,可住着一个比谁都想让自己死的人——前太子妃张氏。 她与前太子伉俪情深,自前太子去世之后,她便自己断发为尼,在静雨庵修行,如今法名“清心”。 上一世云金霜去了静雨庵之后,就被这个清心算计在众目睽睽之下冲撞神像,丢了东宫颜面不说,还因为晨间淋雨,加上心神惧怕,又生了一场大病。 结果不知谁在背后嚼舌根,让宋承璟以为自己是自作自受,还怒斥自己装病想博取他的同情。 云金霜觉得,自己得好好盘算一番上一世的事情:只怕日后要提前发生的事情,会比上一世多得多! 看云金霜听了消息后就盯着窗外发呆,春夜叹息:“夫人,您是不向和太后娘娘去祈福吗?只怕此次推脱不得,否则会叫旁人说东宫不体恤将士,戳太子殿下的脊梁骨。” 云金霜只想翻白眼:“戳就戳呗,想戳他脊梁骨的人,怎么都会戳,还用得着我不给他面子?你去回禀,就说我这两日动了胎气,身子不适,不能前往。” 谁知这话还未送出东宫,小厮就匆匆而来:“夫人,南宫丞相求见。” “见我?”云金霜指了指自己,眼神发愣,“还是要见太子?太子不在府中,让他入宫去见。” 小厮低头,语气笃定:“是说,要见夫人您。” 南宫丞相,来见她这个东宫没名没分的夫人? 上一世可没这一茬! 他毕竟是宋承璟如今身后最大的扶持之人,云金霜只好换了一身利索的衣裳前往正厅。 哪成想一走入其中,就见为国操劳到放过四十五却两鬓都白了的国之栋梁南宫丞相,“扑通”一下竟跪在了云金霜的面前! 吓得云金霜膝盖一软,上前搀扶:“南宫大人这是做什么?您跪我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南宫大人抬起头来,自有气势:“老朽前来见过云夫人,只想问夫人一句,可是不打算与太后去静雨庵?” 他的消息这么灵通? 云金霜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您怎么知道?我这两日身子实在是不爽利,那静雨庵又远人又多,只怕到时去了要伤着腹中胎儿——” “不可啊,不可!” 南宫大人打断了云金霜的话,不肯起身:“老朽斗胆,求夫人跟随太后娘娘去静雨庵祈福!此次西北大战,对大荣朝来说至关重要。战士们血流疆场,若东宫如今唯一的夫人,都不肯为他们祈福,岂不是要叫百姓们寒心?” 他一副鞠躬尽瘁的样子,几乎老泪纵横:“太子如今根基未稳,本就因为非要将夫人留在身边,叫人非议。求夫人体恤太子在朝堂的处境,在百姓们心中的位置,给太子一条生路,就跟随太后娘娘去静雨庵吧!” 她体恤宋承璟,谁来体恤她? 南宫大人眼神灼烈:“若夫人担心腹中孩子,老臣可让女儿南宫轻时时陪伴在夫人的身边,保护夫人与孩子,还请夫人放心!” 南宫轻?那个情敌南宫轻? 那不就更不放心了吗?! 南宫大人不给云金霜任何拒绝的机会:“若夫人不答应,老臣就在此地长跪不起!” 耍赖是吧?吓唬谁呢? 云金霜也不扶他了,决定“以赖治赖”。 干脆也“扑通”一下,跪在南宫大人的面前。 装可怜,她也会:“若南宫大人不起,妾身也定不会起。妾身何德何能,受大人如此之礼?” 南宫大人没想到,云金霜会用这法子对付自己,忽而愣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 好在片刻之后,他忽而想到来此之前太子叮嘱自己的话…… 虽然当时觉得太子的话不靠谱,如今也只能试一试。 南宫大人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云金霜:“若夫人应了老臣的话,老臣可答应夫人,将成家布庄旁边的那两个铺子一并送给夫人。” 宋承璟将成家布庄的事情都和南宫大人说了,看样子是真的信任他啊! 那两个铺子……可值不少钱,就是以后不开了,卖出去也划算啊。 “成。”云金霜即刻站起身,觉得这买卖还挺划算,“为表诚意,大人现在就给妾身写契书吧。” 南宫大人傻眼了:殿下还真了解云夫人! 第六十九章 从姑娘,你真好! 第六十九章 从姑娘,你真好! 于是待宋承璟回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副和乐融融的场面。 云金霜笑嘻嘻地将帕子递给刚在契纸上画了押的南宫大人,对他格外亲厚:“南宫大人慢走,下次有这种事,您不必亲自来了。着下人将商契地契送来就是,您老人家事多忙碌,何必为这小事亲自走一遭?” 这下,轮到南宫大人的嘴角抽了抽。 宋承璟看了契书一眼,将南宫大人从云金霜的手里接了过来:“南宫大人一向清正廉明,若再来两次,只怕南宫家的家底都要空了。” 云金霜看着他们走出去的背影,忽然想明白了:宋承璟只看一眼契书就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该不会就是他给南宫大人出了主意,让自己去静雨庵周旋吧? 这该死的小狐狸! 待宋承璟将人送出东宫回到鎏金阁,却发现自己又一次被云金霜关在门外。 他皱眉问春夜:“你家夫人,又生气了?” 春夜摇头:“我家夫人新得了两个铺子很高兴,让奴婢和殿下说,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还想着她。” 这丫头虽然笑着同宋承璟说话,却没有半点儿让宋承璟进门之意。 宋承璟也只好后退一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递给春夜:“将这东西交给你家夫人,若遇危险就闻一闻便能晕倒。她如今怀着身孕,晕了就不会有人再招惹。我会让杜大夫随行静雨庵,让她放心。” —— 片刻之后,云金霜盯着桌子上放着的小瓷瓶,简直要气笑:“这男人,他就坑我吧!他也知道有危险啊?还好不是真有身孕,否则孩子出事,我和他没完!” 说罢,自己却怔了怔。 上一世……她多想给宋承璟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啊? 入京之后却发现,在自己日日晚上都要喝的安神汤中,竟一直都有避子药! 她找宋承璟大闹一场,得到的结果是宋承璟再不愿碰她。 这一世,却要装作怀了他的孩子的样子,处处陪他演戏,竟觉得自己比上一世还要可悲。 “砰——” 她将桌上的瓷瓶打落在地,眸色倏然冰冷:“拿走!我既定了要去静雨庵,自有我的自保之法,要他来装什么好人?” 突然的生气,将春夜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捡起并未碎裂的瓷瓶不敢多言。 只在出门后才叹息一声:“夫人……为何那般恨殿下呢?” 也让本就未离开,不知为何躲在门后听了许久动静的宋承璟疑虑:是啊,她为何那般恨我? —— 既然不去静雨庵也得去,云金霜自要做好完全准备。 这一世的许多事,比起上一世都有所变化。 但是那些人对她的恶意,从未改变。 尤记得上一世,太后在临行前,给她送来了一身宫装——正红色几乎可以媲美太子妃服制的宫装,让上一世的她迷了眼,甚至还以为是自己的真诚感动了太后,才让太后终于承认自己的身份。 后来穿着这样颜色的衣裳去静雨庵,她差点儿就被静雨庵的师太拦在大雨中的门外不让进。 毕竟周围那些为国祈福的女子们,穿的多是朴素至极的素服,她花枝招展的样子实在不合时宜。 于是她就站在静雨庵的门口,将身上正红的衣衫脱下重新换上丫鬟的衣服,静雨庵的人这才容许她进入。 这一世—— 她冷笑一声,对春夜道:“春夜,我要你给我准备一些东西。” …… 夜风流转,清晨来时朝霞漫天。 太阳出升便被不厚不薄的云彩遮掩,霞光将天际染出的红,好似边关将士们流淌的血液,让偌大京都蒙上一层压抑的悲怆。 女眷们的马车出发,至皇宫西侧的天寿门集结,等太后和皇后娘娘出行,她们方才能跟在身后。 云金霜来得不早不晚,已有许多辆马车等在这里。 她的马车刚到,就听到了从蓉蓉有些刺耳的声音:“这不是东宫的马车来了吗?是那位夫人到了啊?” 那位夫人? 自周喜珊出事之后,这个从蓉蓉便越发恨上云金霜。 从家也没少在朝堂之上接替何正,来弹劾宋承璟。 云金霜没下马车,实在懒得和这些爱嚼舌根的女人们为伍。 偏从蓉蓉走向东宫马车:“云夫人,怎么不下车?一会儿路上要坐的时间还长,你怀着身孕只怕要坐着难受,不如下来站一站走一走,还能舒缓一下筋骨?” 晕紧急没理会,从蓉蓉不依不饶:“我听闻,云夫人本是仗着自己的身孕,不愿去静雨庵祈福的。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否则怎么会连车都不下来呢?就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你云夫人自己的意思,啊还是东宫太子的意思?难道太子殿下也觉得,西北将士们为国浴血,都不值得你这位云夫人为他们祈福?” 从蓉蓉的伎俩比周喜珊要高明些许,至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用激将法,云金霜也不得不接。 看她站起身要下车,春夜忍不住拉了云金霜一把:“夫人,您真的要穿成这样下车?” 云金霜点头,自顾自下了马车,果然将众人视线都吸引过来—) 她穿着的,是一身几近正红的大氅。 绣金喜鹊的纹样衬得她肤色白皙,脸色红润。 眼波流转之间,谁能想到她只是个农女出身? 比起旁边站着的诸位贵胄女子们,云金霜从容貌到气度都不遑多让,更是因为这抹红色而多了明朗与热烈。 很快就有人嘀咕:“她还是那个小农女吗?果然是人靠衣装,模样还是不错的。” 也有人立刻指着云金霜的大氅惊讶道:“夫人,今日乃是为浴血的将士们祈福之日,您怎么……能穿一身正红呢?!” 云金霜眸色懵懂:“这并非正红,而且——” “哎呀!”从蓉蓉竟打断那人,装作好人模样安慰云金霜,“云夫人穿这身多好看啊?反正你如今怀着身孕,择日定是太子妃的身份。就这一身颜色,正好衬托你呢!” 她生怕旁人劝说云金霜,确认了云金霜穿了一身红,立刻推搡云金霜入马车:“ 云夫人,别听她们的!就穿这一身,好看得很!” 云金霜立刻一副感激模样,拉着从蓉蓉的手上了马车:“从姑娘,多谢你安慰我。自周姑娘出事之后,我总想着能亲近你些。今日见你对我这样好,你随我来,有东西要送你!” 她拉着从蓉蓉的手,回到马车上,让春夜将早就备好的礼拿了出来。 第七十章 穿的是什么? 第七十章 穿的是什么? 那是一身苏绣的云霜初雪图雁绒外披,也是云金霜曾经的嫁妆里为数不多的好东西。 是苏州最好的绣娘们,花费了整整三月的时间才绣出来的图样,就算是放到珍宝无数的京都,也是耀眼夺目的存在。 就算从蓉蓉这等京中见惯了好东西的贵女瞧见这外披,眼神都亮了亮。 云金霜的心在滴血,却还得带着笑脸,亲自将外披穿在从蓉蓉的身上:“我来京之后,也没什么朋友。后来又得罪了你和周姑娘,日子实在过得艰难。这次周姑娘出事,我的心里实在是惊吓难安。从姑娘,我想咱们就此言和好吗?这外披便当是我送你的礼物,与你今日的穿着也搭配得很,你看这次祈福,能不能教教我规矩?至少……别让我出丑可好?” 外披大小正合适,和从蓉蓉今日月白的长裙的确十分搭配,甚至连她带的海蓝宝头面,都在这外披的映衬下越发烨烨生辉。 春夜将铜镜拿到从蓉蓉面前,她就是再不喜云金霜,也被这外披的好看惊艳得合不拢嘴:“原来云夫人如此胆小,我还以为喜珊出事之后,你心里会很是欢喜,越发要与我作对呢!” “那怎么敢?” 云金霜低下头,可不能让从蓉蓉看出自己的心疼:“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日夜惶恐难安。这次祈福,实在是怕再给东宫丢人啊!” 若从蓉蓉心中稍有良知,就该让自己脱下这身红衣。 偏她收了云金霜的礼,还笑道:“夫人放心,一会儿你就跟着我有样学样便是。祈福这么多人,只要不错得太过,总不会有人偏注意到你,我帮你就是!” 云金霜立刻喜出望外:“那就多谢姑娘了。” “行了!”从蓉蓉满意地站起身来,“怕是一会儿要下雨,这外披正好。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多谢夫人了。” 说罢,她就转身离去。 云金霜也下了马车,就看到她得意洋洋地将外披展示给从夫人。 连春夜都道:“看样子,她今日不会将那外披脱下来了。” —— 太后和皇后的轿撵领着她们一路往京郊而去,行至一半便下起雨来。 天色愈发不好,让她们这一行队伍也显得越发沉重肃穆。 抵达静雨庵门口时,雨势正大。 但就算为了表现出她们祈福的诚心, 也决不能打道回府。 甚至太后和皇后还要做个表率,冒雨下了马车,在最后的十九级台阶步行而上。 其余众人自要跟上,任凭风裹挟着雨水,将她们的外衣全部打湿,也不能有半句怨言。 众人依次下马车后,云金霜这里却没有动作。 不知人群中谁忽而大声说道:“东宫云夫人,怎么还不下车?” 春夜忙回:“外头大雨,我家夫人身子重,要换双防滑的鞋,请诸位稍等!”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云金霜这里看来。 从蓉蓉更是站在母亲身侧,不顾雨水打湿肩头的冷意,幸灾乐祸:“母亲,瞧着吧。她一会儿穿着那红衣下来,定会叫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生气至极!” 从夫人点头,眸色也是冷峻:“天马别谷的事情,我总觉得与她有关。她今日对你示好送了你这么一身衣裳,自己却不知穿什么衣裳,果然到底是个农女出身的贱胚子,怎配做东宫的女主人?” “是呀!”从蓉蓉扯了扯自己心爱的外披,“可惜咱们没证据,否则天马别谷白白损失一个周喜珊,也没将她从那位置上拉下来。今日……定要新太子彻底厌弃这个粗鄙的农妇!” 片刻之后,东宫的马车总算有了动静—— 春夜率先将车帘掀开,而后举了一把伞出来。 随后云金霜才缓缓从马车里走出,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她颔首以示谦卑。 这些目光大多都是不喜或是打量,只有从蓉蓉那边倏然瞪大了眼,死死盯着云金霜身上那一身看上去格外暖和的碧萝色雁羽大氅,失声道:“这怎么可能?!她不是穿着一身正红吗?” 她的声音很大,连云金霜都听得清。 旁人也诧异问她:“今日乃是为将士们祈福之日,怎可穿正红?” 从蓉蓉没有多想,抬脚就朝着云金霜走去:“她分明穿着正红,我亲眼看到的!定是方才在车上换了大氅,你们别被骗了!” 从夫人甚至来不及拉住从蓉蓉,她就已经走到云金霜面前。 从蓉蓉一把推开春夜,狠狠地将云金霜身上的大氅扯了下来—— “啊!” 众人只听到云金霜惊呼一声:“从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小心冲撞了我的肚子!” 而后在从蓉蓉讶异后退一步时,才看到云金霜穿着的哪里是什么正红的衣裳?分明就是一身浅灰色的烟水长裙。整个人看上去清冷又朴素,头上也只带了檀木簪与白梅玉钿,半点儿没有逾越规矩。 自有人上前,将从蓉蓉推开,一把扯回云金霜的大氅:“从姑娘,你做什么!?还下着雨,她腹中的孩子若有事怎么办?” 从蓉蓉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个朴素之人:“你明明穿着一身正红,为什么会是这衣裳?” 云金霜委屈低头:“今日是为了浴血的将士们祈福,我怎会穿正红的衣裳?我虽不懂规矩,也不至于这般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若不是前头太后和皇后已开始行走于台阶之上,只怕从蓉蓉还要在这和云金霜理论许久。 但云金霜也发现,从蓉蓉这行为,是帮了自己——上台阶时,竟有些平日和东宫交好的贵妇姑娘们簇拥在云金霜的身旁,似乎生怕云金霜出事,隔绝了从蓉蓉再来找事的可能。 十九级的台阶,并不算高。 一行人走到静雨庵门口时,庵主留慈师太已经带着庵中众人在等候。 云金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前太子妃,如今的清心师太,好一副与世无争清心寡欲的模样。 按照规矩,既然是诚心祈福,太后在立于瓦檐下后,就要脱下身上的累赘之物,只穿素衣进门。 其他人自然效仿,云金霜也脱下自己的大氅,好在如今已然入夏,就算大雨也并不太冷。 可就在此刻,人群中忽而传来一阵骚动:“你们看!从家姑娘,她穿的什么啊!?” 第七十一章 你不诚心 第七十一章 你不诚心 众人的眼神都落在了后头的从蓉蓉身上—— 谁都没想到,她穿着的衣裳,竟是红色的! 尤其是上身,在她脱下了外披之后,展示在众人眼前的,竟是红色的布料! 从蓉蓉一时未有反应,疑惑发问:“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 丫鬟轻扯从蓉蓉衣袖:“姑娘,您的衣裳……怎么变成红色了?!” “不可能!”从蓉蓉厉声呵斥丫鬟,“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会穿着红衣来此?我——” 可低下头看到自个儿身上衣服的一瞬,她也愣住了。 上衣不是红色的是什么? 她甚至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裳:“这不可能,我的衣裳,怎么会变成红色?” 她忽而意识到什么,一把抓住一旁的外披,恶狠狠地就要朝着云金霜走来:“是你对不对?!你在这外披上做了手脚,让我的衣裳变成了红色!” 此处不是从蓉蓉能放肆之地,自有人挡在云金霜面前拦住她。 雨中她的头发被打湿,粘在脸上的样子已显狼狈。 云金霜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连连后退:“从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这样的事情,怎好往我身上扣?我如何会送你外披?” 她解释:“ 我平日足不出户的,再说京中人人都知道我与你和周姑娘的关系并不好。我怎会莫名其妙送你东西呢?” 周围有人点头:“这从家的姑娘,连这事儿都要赖到云夫人的头上不成?” 从蓉蓉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是你说喜珊出事之后,你害怕了,想和我的关系弄得不那么僵,如今反而不认了?” 云金霜越发委屈:“周姑娘出事,我就是想讨好你,为何要送个外披给你?何不直接送金银珠宝,或者打听打听你的喜好?” 大雨中,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在可怜:“再说了,我若要送你东西,必定郑重其事。敢问你怎么证明这外披是我送你的?” 从蓉蓉感觉到太后和皇后也朝着这里看过来,嫣然乱了分寸,将自己身边的丫鬟一把扯过来:“我家丫鬟能证明,就是在出发前我上了你的马车,你亲手将这外披送给我的!” 别说云金霜,就是旁边的人也看不下去:“从姑娘,你的贴身丫鬟,自然向着你说话,她怎能作证?你怕不是知道自己惹了祸,还想将云夫人拉下水吧?” 如今京都会帮着云金霜说话的人,好像变得多起来了:“人家云夫人怀着身孕,足不出户,闲来无事害你做什么?你就算进过她的马车,谁知道是不是你找事去的?” 一时竟少有站在从蓉蓉那边的人! 许是因为这边的动静太大,太后对皇后使了个颜色,皇后也走了过来,语气威严:“今日乃祈福之日,你们都在闹什么?” 云金霜跟着众人跪下来,下着雨的地面可真又冰又湿。 在一众素色的衣裳中,皇后一眼就看到从蓉蓉身上的鲜红。 她走向从蓉蓉,一把打掉了一旁丫鬟举着的伞:“你是谁家的,竟敢穿着一身红色来为边关将士们祈福!?” “不……不是的,皇后娘娘!” 雨水几乎是一瞬间将从蓉蓉彻底淋湿,她摇头解释:“我是被人陷害。” “放肆!” 可如此肃穆之下,皇后怎会听她解释许多? 皇后正厉声呵斥,庵主留慈师太也走过来:“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既要来祈福,又何必不诚心?今日你穿一身红,我这静雨庵的门,自不能叫你进入。也请你不要耽误诸位施主的时间,自行下山去吧。” “不是这样的!” 跪在大雨中的从蓉蓉,身体开始颤抖。 脸上雨水混着泪水,将她本来素雅的妆容打湿得彻底。 从蓉蓉比谁都清楚,今日如果自己从这里离开,不仅会成为京都的笑柄,恐怕往后在世家贵女们中,也将再无一席之地! 皇后的眼神,冷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从蓉蓉:“听明白师太的意思了吗?或者你非要入庵祈福,就脱下你这身红衣。将士们感知到你的诚心,本宫也饶恕你。” 皇后这是要为难从蓉蓉:让她一个世家贵女,当着众人的面儿脱下衣衫,不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云金霜仔细想想,皇后娘娘对从蓉蓉是有意刁难。 从家已经隐约显露出靠拢良亲王的心思,皇后虽不喜如今的太子宋承璟,可也绝不是良亲王一脉的。 而且根据上一世的记忆,皇后一直在查前太子的死因。很可能和良亲王府有关,她又怎会放过打压良亲王一脉的机会呢? “不脱,就自己下山!” 看从蓉蓉一直不动,皇后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别让大家都在雨中陪着你。尤其是东宫云氏还怀着身孕,若淋雨受寒,动了天价血脉的胎气,岂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从蓉蓉身体的颤抖越来越明显,手终于放在自己的衣襟上,却始终没法下手将盘扣解开。 想起自己的上一世,比她还无助。 云金霜不由开口:“从姑娘若有心,只是今日穿错了衣裳,还想入庵也简单。和你的丫鬟换一身,穿她那素色衣裳,也是一种法子不是?想来留慈师太慈悲为怀,只要瞧见你认错之态,也不会计较太多。” 听闻此言,皇后冷冰冰地瞪了云金霜:“你到是慈悲心肠?” 她可不认为皇后在夸她! 云金霜低下头,叹息道:“也只是想为腹中的孩子积福罢了。” 看她如此“善解人意”,从蓉蓉恨的咬牙切齿:“我怎可穿丫鬟的衣裳?我可是从家之女!” “嗤——”人群中有人嗤笑,“这也不成,那也不行,看样子从姑娘是没有认错之意。别管她了,咱们先进庵里祈福,让她自个儿下山就是!” 皇后也不想在从蓉蓉身上耽误时间,果然转头就有。 其余人都跟在皇后和留慈师太的身后,按照身份前后进入庵中。 云金霜自没有留在这里的道理,进庵前的最后一刻,她回头看了看从蓉蓉。 果然她已经在忙着和丫鬟换衣裳,上一世自己受的屈辱,也终在此刻以同样的方式“以牙还牙”得以偿还了! 第七十二章 我想杀了你 第七十二章 我想杀了你 如同上一世一样,进入静雨庵之后,众人就跟着太后和皇后去了正殿祈福一个时辰。 说白了,便是跪在蒲团上一个时辰,听师太念经。 可这一世……因为自己的“身孕”,一切都不同了。 还未跪到半个时辰,静心师太就走了过来,要将云金霜扶起来:“跪经本事心意事,云夫人你身子重,不必太过勉强。请随我去厢房,先休息下来。” 云金霜看向皇后和太后那里,只见皇后对自己点头示意,应当是他的意思。 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后娘娘,面子上的功夫做得当真不错。 云金霜也不推辞,起身跟着精心师太走向后头。 但刚出正殿,她就忽而停下身来:“师太,我想去一处地方,可否请师太引路?” 静心师太的声音,一如枯木死水:“若是静雨庵中之地,自然可以。但若是外间,我自入庵,便不踏出一步,还请夫人不要为难。” 云金霜摆手:“自然是庵中之地。听闻庵中有个清修堂,里头还供奉了一些牌位,我想去那里祭奠一番。” 静心师太倏然抬头,皱眉盯着云金霜:“你怎知清修堂?” 那里供奉着的,是前太子宋城东的牌位。 云金霜直到此事,是因为上一世在静心师太害得她冲撞佛位之后,太后罚她去清心堂跪错,她这才看见清心堂里居然供奉着前太子的灵位。 其实这个静心师太,也实在是个苦命人。 在前太子还在世时,她也并非世家贵女,她俗名张依兰,父亲只是阳州平南县的县令。 宋成东十七岁时去平南县微服私访,与张依兰互生情愫。 宋成东回京之后一年,皇上和皇后拗不过他,便一纸诏书将张家满门调入京中,封张依兰为太子妃。 张依兰其实是个恬静淡雅之人,却为了所爱之人被卷入宫廷纷争之中。 好在二人虽经历许多,感情一直不错。 直至宋成东去世——张依兰一是为了本就身份不够,不被人扰,二是为了家中不受影响,不再被各方势力盯着,三也是因为她深爱宋成东,愿意用后半生为宋成东守着,这才自请出家,到了静雨庵这清净之地。 她如此表明心意,就算皇后觉得她这个儿媳身份不够,也会因为感念她对前太子的情谊护着她。 上一世张依兰针对云金霜,尚且不知是被皇后教唆还是真的那么憎恨云金霜。 这一世……她也想试探一番。毕竟张依兰是个可怜人,她不想像是对周喜珊或者从蓉蓉那样对张依兰。 而且如果反过来能和张依兰交好,至少前太子那边的人还想再动宋承璟的时候,也要考虑考虑张依兰的心思吧? 如此想来,这清修堂,云金霜是一定要去:“我虽从小浆村来,也知而今太子心中的敬畏与尊重。来此之前,他特意叮嘱了我,要去清修堂祭奠一番。” 清新师太对此不屑一顾,想到前太子,她的语气总算不似一潭死水,却变得凌厉起来:“东宫是你们在住着,何必装模作样?” 云金霜双手合十,认真摇头:“不管师太信不信,他与我,皆没有装模作样。哪怕不理会如今太子之位究竟是谁在坐,就说他们本是血脉兄弟,多年未见一面之遗憾,难道我不该去祭拜一番?” 真诚永远都是最打动人的,静心师太盯着云金霜的眸子许久,也没瞧出里头有什么杂念,终还是低了头:“你若不累,我便为你引路。” 云金霜立刻笑回:“多谢师太。” —— 清修堂在庵子的角落里,比起那个皇上花费无数人力物力才建造的太子陵,这里好像才是真正能让亡魂心安之处。 堂中的布置十分简单,但供桌上的水果是最新鲜的,前太子灵位也一尘不染,可见日日有人精心打扫这里。 外间的风裹挟着雨吹拂堂中素白纱幔,却不曾有一分雨水落在堂中,这里始终保持着整洁和清净。 云金霜虔诚上前点燃供香,而后跪在蒲团上,双手捧着香:“信女前来祭拜您,听闻您一向为民请命,勤于政事。感念您那么多年对百姓们的照拂,才让民女曾生活的安县富饶安康,让小浆村的竹子不会因天灾而忧愁,不曾为销路而烦恼。” 站在云金霜的身后,静心师太愣了愣:她还以为,云金霜跪下就要说那些她不爱听的漂亮话呢。这样的夸赞,的确是一个小浆村的养竹女会说出的话。 云金霜跪在那里的背影十分平静,声音也轻柔却笃定:“二谢您为信女的夫君宋承璟,留下许多庇佑。让他能处处跟随您的脚步,学习您的勤政爱民,才能在京中艰难站稳脚跟。他是个勤奋之人,也如您一般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他与您对百姓们的心是一样的,他从百姓中来,也想如您一般到百姓心中去。请你护佑他,处处如意,事事顺心。” 她说出这些话,是给静心师太听的,但也是发自内心。 她知道宋承璟不是皇上那样,只贪恋权势才一定要站在太子的位置上不肯放手的人。 他只是想让百姓们生活得更好,从小就如此。 未等云金霜将手中的香送到前头香炉,忽而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而后脖颈之间突然一凉—— “别动!” 静心师太袖中的匕首,抵在云金霜的脖颈之间:“云夫人,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敢同我一人过来。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我今日在此杀了你,也算是为太子殿下祭奠一二了。” 不知道为什么,云金霜的心里很平静。 她没有从静心师太的语气中察觉到杀意,反而感觉到无尽的凄凉与苦楚。 所以云金霜并不害怕:“您若想杀我,又何须等到我说完这些话呢?放我在这里跪着,不过试探我心意罢了。您不喜欢我,这很正常。” 她苦笑:“就如同我也不喜欢您一样。毕竟您的夫君是前太子,而我的夫君是太子。前太子死了,现太子带着我占据了东宫,过得那样辉煌的日子,您的心里如何不苦?” 静心师太的眼眶微红,语气却不减半分刚强:“别以为你同我说这些,我就会放过你。你们二人占据东宫,过得那样风生水起,还有了孩子。可谁还记得他,谁还记得我?谁还记得我们那个没出生就被害死的孩子?” 她的手,其实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母后让我莫冲动,给你这个农女小小教训就是。我却偏要杀了你,送你到他的面前,让你亲自去为他解释,凭什么你这样身份的女子,能占据东宫之位,而他却要在九泉之下不瞑而终?” 第七十三章 厉害的人 第七十三章 厉害的人 所以啊,人在这静雨庵,名叫静心师太,实际上从未静下来过吧? 手中的香已燃了许多,香灰落在指尖,只觉滚烫。 云金霜却没有半点儿松懈之一,仍旧虔诚地捧着香:“师太的心里,真的那么想吗?师太真的觉得,是我和宋承璟,夺走了东宫的一切吗?” 静心师太没有说话,可她的呼吸声越发重了,心绪还是有所起伏。 云金霜的声音又轻又淡:“其实您未必不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与我和宋承璟无关。我们也是无奈之下被推到这个位置上来,否则他怎会在京中日日苦读到深夜,我怎会上京闹一场,非要与他和离保全自己?我们的身不由己,师太看得明白。如今只是想找一个发泄,我愿做师太的发泄。” 她稍稍转身,脖颈上的匕首没动。 云金霜的眼神,柔和至极:“我和宋承璟,不是太子殿下的仇人。我们仰慕殿下,以殿下为尊。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也许没有什么大义。但至少能让当初害了殿下,还有您的孩子的人,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掌控一切。” 一语中的。 静心师太的手又抖了抖,匕首也稍远离了云金霜几分。 云金霜的心里也有了几分成算:她并非只听皇后话的傀儡,她还是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 那么将“敌人”发展成“盟友”,也不是不可能。 云金霜这一次不顾匕首,彻底回过头来,认真地看向张依兰:“如果你愿意,我们也想与你一同找出那个凶手。让那些害死太子殿下的人,统统跪在这里给殿下赔罪认错,然后去给他陪葬!” 她手中的香灰不断落下,就算再烫也没有退缩半分:“如果你不愿意,只想在这里清修度日,我和宋承璟也绝不会来打扰。只是有朝一日宋承璟定会寻到那些凶手,到时我们会将他们押过来让你看看,也算告慰太子的在天之灵,你看可好?” 静心师太在云金霜的眼中,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认真而无畏,还有愿意为所爱之人付出一切的勇气。 “铛——”地一声,她手中的匕首终究落地:“我会盯着你们,若你们敢有半分松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而后她突然走上前,夺过云金霜手中的燃了快一半的香,插在了香炉之上:“他在天有灵,也会看着你们。如果宋承璟做不好这个太子,我定会亲手将他拉下来。东宫之名,决不能被你们任何人污染!” “好。” 云金霜认真地应下来,而后伸手轻轻拍了拍静心师太的胳膊:“在那之前,师太一定要在这里照顾好自己。如今虽有皇后娘娘护着,你也与世无争。但外间的风雨很大,想必你也曾听说。” 这静心师太进京那么久,还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那些世家贵女宫中妃嫔,哪一个不都是端着的? 而云金霜的热络与不拘,让她想起自己幼时在娘家的日子。 那时候她还不是太子妃,与邻居家的姐姐妹妹也是这般随性。 她的眼神,不由地落在云金霜的肚子上:“若无其他事情,就早些回厢房休息。母后不喜欢你,你别整日在她面前转悠。庵中素斋还不错,为着孩子也该多吃些。” 云金霜一一应下:“总觉得见师太格外亲切,好像我那两位嫂嫂。总是处处不放心我,处处叮嘱。” 静心师太别过眼,语气恢复冰冷:“最后叮嘱你一句,没事少出门。对母后也再敬重些,她是个失了孩子的母亲,自然容不得此刻旁人占着她孩子的太子之位处处耀眼。” 谢过静心师太后,云金霜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和上一世住在角落里那个又阴暗又潮湿还有老鼠的厢房不同,这一世她的厢房就在皇后娘娘的厢房旁,宽敞又干净明亮。 云金霜进门后,春夜就心疼地忙寻了凉水来,将她被烫伤的手泡了进去:“奴婢今儿瞧着夫人都觉得心疼,好好的一双手,就这么被糟践了?其实夫人何必理会那个静心师太呢?她对夫人不怀好意,夫人这般聪明,直接对付她就是了!” 云金霜摇头,将手在水盆里翻腾,才觉得终于舒服了些:“她是个可怜女子,我既然来京,又何必与所有人树敌呢?何况前太子殿下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可惜走得早。尽一尽哀思,体谅体谅他的遗孀,不是人之常情?” 春夜也只能夸赞一句:“夫人好心肠。” 云金霜不再纠缠这件事,反问春夜:“让你打听的事情,可打听到?” 春夜忙认真起来:“打听到了,良亲王世子妃今日的确没有跟着咱们过来。说是去京郊庄子上盘点了,等结束之后晚上再来。静雨庵为她准备了厢房,就在咱们正对面那间。” 来京这么久,也该会一会这个良亲王世子妃了。 她名叫季含娇,乃是皇上跟前儿二品京都守备大将军家中的嫡幼—女。 自她十七岁入良亲王府,无人不夸赞她温柔典雅,贤惠通达,乃是大家主母之典范。 听闻两年前,良亲王妃就将整个良亲王府的管家之权交给了季含娇。 她上能侍奉孝顺父母,下还能为宋业原纳妾添丁,与宋业原关系和睦,还为宋业原生了两个女儿。 在上一世的记忆里,这个季含娇实在是假得很。 她就像是被权力浸染掉了自己的灵魂的人,所思所行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自己和家人能够得到更多的权力。 她好像能保持在所有人面前的高贵和体面,却唯独不像是个有情感的人。 所以她行事的手段极其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上一世的云金霜在她这里,可没少吃亏。 她和周喜珊从蓉蓉之流大不相同,总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掉入她的陷阱里。 上一世在这静雨庵,云金霜和季含娇也是头一次见面。 季含娇对东宫设下的的一切阴谋,或许……也是从这里开始。 想到此,云金霜不由打了个冷战:季含娇,这一世,咱们再掰掰手腕走着瞧! 第七十四章 你对我二哥做了什么? 第七十四章 你对我二哥做了什么? 午饭之后,这偌大的院子就吵嚷起来。 是太后皇后带着一行人回来厢房,云金霜自然要出去迎着。 好在她们都累了,午后这院子也就安静下来。 太后吩咐了,这两日除却晨间大家要一起去正殿诵经祈福,其他的时候诸位都可在庵中自由行走,不必太过拘束。 待到下午季含娇来时,大部分的夫人姑娘们,竟都堆在她的厢房门前。 吵得云金霜也休息不好,托腮看向窗外的人头攒动:“若我能在京中有如此人缘该多好?” 春夜却低声道:“她这位的好人缘,都是平日送礼送出来的。如今太后和皇后娘娘还在这,她们却如此都堆在世子妃的厢房门口,只怕不妥。” 果然片刻之后,这些“爱凑热闹”的人就被赶了出来,说是庵中清净,世子妃希望大家不要太过吵闹。 偏众人都离开之后,季含娇就着丫鬟来到云金霜这里:“世子妃娘娘,有请夫人前去叙话。” 上一世可没这回事,云金霜如静雨庵之后,就被禁足在厢房之中,直至离开的那一日才能出门,只不过就是在她禁足的时候,周围那么多贵妇姑娘们,只有季含娇一人给她送来了一些还不错的吃食。才让上一世的云金霜在一开始觉得,季含娇是个好人。 丫鬟站在门口等着云金霜过去对面,却只看到云金霜懒懒地喝了一口水,对她摆手:“我身子重,累了半日,实在是挪不动步子了。你回去告诉世子妃,今日便不去了,择日再说。” 满京中的女子恨不得人人都巴结着季含娇,丫鬟也是头一次见季含娇请都请不去的人。 她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春夜上前,将她轻轻推出门去:“我家夫人要歇着了,你先回去吧。” 丫鬟就这么被拒之门外,却不曾注意到一旁的厢房里,皇后娘娘时刻观察着她们,终于微微点头夸赞云金霜:“这小农女倒是带的出手,她堂堂东宫夫人,若屈尊拜访良亲王世子妃,岂不是叫慢京中都觉得,东宫被良亲王府压了一头?” 此刻在自个儿厢房里关了门靠在榻上吃东西的云金霜可没想那么多:她就是不愿意和上一世一样,对旁人处处讨好罢了。 本以为那丫鬟吃了闭门羹就作罢,没料到下午时分,季含娇竟亲自上门来! 她敲响房门,云金霜也不好不让她进。 只见她今日一身并不出挑也不出错的素净雪晴色长裙,优优雅雅地踏入云金霜门中,笑意盈盈:“今日是我错了,本该是我来拜访您,哪儿有让 您这位太子爷的伴身之人来拜访我的道理呢?特意来给夫人请罪,还盼夫人原谅我才好。” 她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八面玲珑,但与自己相处的时候,总是不经意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旁人总要尊称自己一声夫人,她却说自己是太子爷的伴身之人,连半点儿身份都不愿给。 云金霜只当没听懂,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世子妃说这话,实在折煞我。我就是就今日淋了雨,身子不爽利不想乱动罢了。何况……” 她并不欢迎季含娇不请自来:“我与世子妃平日总素无瓜葛,所以也不知咱们二人之间,有什么可闲聊罢了。” 在京中,还没有人和季含娇说过这种不客气的话。 云金霜最佩服的是,季含娇在这情况下,脸上仍能挂住端方又优雅的笑:“夫人入京,就该多与咱们走动才好。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夫人总不好一直躲在东宫吧?”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放在云金霜面前:“好不容易见了夫人,自是有礼要送给夫人的。” 她给自己送礼? 云金霜这才露出几分兴趣坐直身体,将锦囊拿过来。 拆开后,她的瞳眸不可控地骤然紧缩——锦囊之中,放着一支小小的竹哨。 不是新做的竹哨,看上去是什么人用久了的老旧之物。竹哨的边缘都被摩擦得格外光滑,哨口有些划痕,连挂在竹哨上的小小流苏,都破旧得掉了不少穗。 云金霜知道自己已失了态,脸色也阴沉下来:“我二哥的竹哨,怎会在你手里?” 这竹哨是当年云金霜的父母还未离世前亲手做的,他们兄妹四人一人一个。 云金霜幼时调皮,竹哨早就不知去向。大哥和三哥的不是坏了就是丢了,只有二哥的竹哨,一直安然无恙地保存至今,云金霜绝不可能认错。 看出云金霜的慌张,季含娇淡然一笑:“看样子,云家二哥是个念旧的人,这竹哨有年头了吧?既然是念旧之人,那就该守在旧处安稳生活,为何要动新的心思呢?” 这话什么意思,云金霜不懂。 她只将竹哨丢在一边,直到自己不能继续慌张:“虽念旧,也不该守旧,太旧的东西丢了就是。这世上那么多新的好的东西,总该尝试一番。” “呵——” 季含娇的笑意渐冷:“所以这就是你们云家,一定要染指天马别谷的理由吗?” 周家和何家相继出事,云金霜让二哥趁机将天马别谷收入囊中,哪怕多花些钱财都好。 她当然知道京都多少人对天马别谷虎视眈眈,却没料到季含娇也在其中。 所以这个竹哨……是一种警告? 但云金霜断定,现在的季含娇,绝不会这么快就对二哥下手。 竹哨只是虚晃一下,来探一探她的口风。 二哥若有事,宋承璟那边一定会第一时间给她来消息,更不会放季含娇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进自己的屋子里。 看云金霜不在意的模样,季含娇有些意外:“你二哥的贴身之物我都放在你眼前了,你竟不闻不问?” 云金霜撇嘴:“我自然不能问,我二哥的贴身之物是如何到世子妃您的手里的。既然是贴身之物,自然是旁人拿不到的了。世子妃却能拿到……难不成是和我二哥……不成不成,事关女子名节,这样的事情我怎能乱说?!” 季含娇被云金霜这一番“胡搅蛮缠”惹得半句话都说不出,竟不知自己怎么就落入了云金霜的口舌之套里! 第七十五章 有钱不赚是…… 第七十五章 有钱不赚是…… 缓了片刻,她才回过神,神色阴鸷地盯着云金霜:“我前些日子一直忙着,故而夫人入京之后没有见过。只听闻夫人是个巧嘴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夫人竟是连自己兄长的安危都不顾,非要在嘴上与我逞口舌之快吗?” “安危?” 云金霜只知道,面对季含娇,她一步都不能退:“我兄长在京中,怎会有安危之患?他为人处事向来老实,就是要买下天马别谷之事,也是公开而为。若有要竞争者,大家都是光明正大地来竞价。从未听说过二哥有什么不对之处,怎么偏在世子妃的眼里,我兄长就有安危之忧了?” 她叹息,故作无奈:“对,我倒是忘了。世子妃的娘家,乃是京都守备大将军,掌管着京都的一切防务,或许是察觉到了我兄长有危险?” 云金霜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对季含娇弯腰行李:“那我今日,就多谢世子妃前来提醒。也相信世子妃,相信季家一定能够牢记职责,保护京中百姓们的太平,自然也能保护我二哥的太平。我就将二哥,交给你们季家了!” 盯着也安茜的云金霜,季含娇心中忽而生出莫名的寒意:明明是来用云家老二的安危威胁云金霜,怎么到她嘴里反而成了他们必须要保护云家老二? 还是说,云金霜也是在提醒自己,云家老二一旦出事,她头一个就要怀疑季家? 季含娇觉得,自己究竟是小看了这位东宫云夫人! 她不得不也站起身,虚扶云金霜一把:“夫人可真是折煞我了。只要你们云家尊法行事,天子脚下又有谁能害了你们呢?” 季含娇是聪明人,见此法不通,立时转换思路道:“其实我今儿来,也是为了与你说说天马别谷之事。我晓得你如今身子重,只怕是将别谷的事情全都交给你二哥了吧?那你可知道,你二哥如今举步维艰之境况?京都这么多的商贾,多少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天马别谷呢,我只怕就算你们得了地契,凭你二哥一人之力,也没法掌控天马别谷,旁人总要处处觊觎。” 她全然一副为了云金霜好的模样劝说:“何况这件事,东宫也不好介入。否则来日总有人要说,是你们云家借着太子的势,强取豪夺了天马别谷,届时对太子的名声也有所损害,你作为太子的枕边人,自明白这道理是不是?” 啊呸! 硬的不行再来软的,季含娇可比宋业原聪明得多。 云金霜眨眨眼,无辜又不解地问季含娇:“正经做生意,就算借了东宫的势又如何?偌大京中这么多商贾,可有一个身后无权无势的?” 她还专门拍了拍季含娇的手:“就是你们良亲王府下头,也以权势养着不少商贾吧?只要我们不做贪赃枉法的事情,怎么就拿不得天马别谷了?” 此刻的季含娇才又世道,云金霜简直就是一块刀枪不入的盾牌! 甚至比东宫的那位太子还要难缠,半点儿不像是小浆村的养竹女该有的样子。 但季含娇并不气馁,心中反而求胜欲更浓。 她眸底沉了又沉,最后脸上连半点儿笑意也不剩:“明白了,连太后娘娘都说你是个巧言善辩的,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季含娇的心神很快又定了下来,眼中也生出咄咄逼人之意:“若咱们两家能一同接手天马别谷,有什么事情也好商好量。到时你们也不必害怕有人为难你们,将天马别谷好生经营起来,岂不是更好?” 季含娇觉得,话说到此,已不会有人再拒绝,她软的硬的都说明了,眼前这小农女就算再有胆量,怎配和他们良亲王府作对? 却见云金霜忽而抬眸,看向窗外,许久没有回答自己。 等了一会儿,季含娇心中已生不耐:“夫人在看什么?” 云金霜认真回答:“在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叫世子妃竟然找上门来,要和我们合作天马别谷!” 季含娇手中的帕子,在一瞬间就攥成一团:只觉云金霜油盐不进! 她给云金霜几乎算是下了“最后通牒”:“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我建议夫人多考虑,别急着拒绝我。要知道,在京中敢拒绝我们良亲王府的,只怕还没有几人。” “哎呀呀!”云金霜抚着胸口,“世子妃说这话,可真是将我吓坏了。良亲王府在京中一手遮天,我区区一个东宫夫人,怎敢招惹?” 这话讽刺之意甚浓,叫季含娇再也坐不住。 她倏然站起身,冷冰冰地盯着云金霜:“所以你是绝不会将天马别谷分一杯羹给我们良亲王府了?” “不错。”云金霜虽然是抬头看着季含娇,气势却半点儿不减,“也不曾见你们将什么赚钱的生意分给我们东宫呀?我实在不明,世子妃为何会想到来找我说此事。这不是欺负人欺负到了明面儿上,自讨没趣吗?” “好,好好好!” 季含娇的眼底,生出几分杀意:“既然如此,夫人也别怪我了。” 她上前,将桌上的竹哨丢在地上,而后一脚踩碎:“咱们就看看,谁更厉害些!我也想看看,夫人就算挺着肚子,还能在京中撑多久呢?没有太子妃的名分,甚至在太子妃未进门前,东宫连侧妃的名分都没有给你,你以为你真的得了东宫的心?” 这是恼羞成怒,才会和小孩子吵架一样吧? 云金霜仍旧懒懒回答:“不劳世子妃费心,您还是多多管好世子爷院子里的妾室,别管旁人家里事。” 戳肺管子的话,让季含娇头一次失态地将帕子也丢在到地上,语气愤怒:“若你真如你表面上这般无欲无求,闹着要和离,又何必想尽办法在南宫轻进东宫前怀上太子的孩子?又何必费尽心思想拿下天马别谷?你们云家想在京中立足,总要问问我们良亲王府同意不同意吧?” 若她不说,云金霜几乎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是啊,他们云家本该离去,可现在的情况好像背道而驰:怎么反而比上一世,更快地在京都扎下根来了呢? 可天马别谷那一大摊子的利益就在眼前,有钱不赚的才是王八蛋吧? 第七十六章 我可不是大东家! 第七十六章 我可不是大东家! 就算天马别谷真要与旁人共享,那人也决不能是季含娇。 云金霜叹息一声:“只怕世子妃是误会了。我区区一个云家,如何能将天马别谷独吞下来?毕竟那地方的好处,可不只是养马那么简单。我们云家如今也只拿了四分利罢了,剩下的六分不在我们手里,您就是真想要天马别谷,也不该同我说这些来。” 现下任凭云金霜说什么,季含娇都不会信。 她仍旧觉得是云金霜还看不懂形势:“少拿这种话来吓唬我!这京中谁的消息都有可能错,良亲王府的消息绝不可能错。你对付周喜珊对付周家,不就是为了天马别谷吗?何家出事之后,从前周家和何家的人就都被云桐林给赶出天马别谷,然后他一力将谷中控制起来,不叫任何人进入,甚至连马匹的买卖都暂时停下了。”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云金霜耸肩坦白:“世子妃难道没好好想想,我们区区一个云家是如何控制得住天马别谷的吗?那里可是周家与何家建立起来的地盘。谷中都是效忠于周家和何家的人,是怎么被我们一个从安县来的区区云家,这么轻而易举地控制住的?” 季含娇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你们云家背靠东宫,有什么事做不得?" 云金霜摇头:“在朝堂这本该是太子殿下一展拳脚的地方,他尚且要处处被人掣肘。京中这么大,何家和周家的势绝非一朝一夕形成,世子妃娘娘是怎么觉得我们东宫有这么大的能耐,能一举控制住天马别谷?” 季含娇的眼中,这才生出不可名状的疑惑。 云金霜仍旧懒懒散散:“所以说,良亲王府的消息还不是那么灵通。就让我告诉世子妃吧,因为天马别谷如今最大的东家,可不是我们云家!” 她眨眼一笑,尽显调皮:“我云家也没那么多钱,能买下剩下的六分契。其实背后最大的东家,是当今五公主殿下。若没有她依仗着皇家威严,那些周家和何家的仆从,怎么会走得那么顺利,将天马别谷彻底让出来?” 季含娇浑身一僵,从未想过有这种可能。 她想从云金霜的眼中,探寻到一些欺瞒和骗局。 可云金霜的表现没有半分破绽:“想来世子妃娘娘应该比我这个小农女更清楚,五公主殿下买下天马别谷,意味着什么吧?” 季含娇当然清楚,忍不住喃喃:“意味着天马别谷其实早就被宫里盯上了。” 云金霜点头:“旁人或许不知,但你我心知肚明。那天马别谷不仅是卖马之地,还常有贵胄甚至皇族之人往来,更是消息灵通之地。周家和何家将天马别谷越做越大,其实早就引得了皇上的忌惮。” 这是上一世云金霜就知道的事情:“现在天马别谷好不容易有易主的可能性,难道皇上还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地方落在其他达官贵人的手里,让他们肆无忌惮地探听宫中消息吗?” 季含娇是聪明人,一点即通。 她的脸色倏然难看起来:“人人都以为,五殿下只是个小女孩,有人会想到,她能出手买下天马别谷?但天马别谷不是皇家产业,所以五殿下不能全然侵吞。否则说出去有损皇上圣明,日后叫人议论起来,还要以为皇上是为了天马别谷,才那样狠辣地处理了何家和周家!” 季含娇越想越明白,眼神也越发凌厉地死死盯着云金霜:“可你们运价不一样。你们在这京中没有根基,也不与世家贵族交好,甚至可以说大部分世家都讨厌你们这种借着东宫飞上枝头的门户。而且你们本就有天马别谷的两分契,让四分给你们,既能平了外间的流言蜚语,又能更好地控制天马别谷,还能让五公主在隐蔽处做实际掌控者。” 她忍不住低声赞叹:“可真是好心思,好手段!” 从让二哥接下天马别谷两分契的那一天开始,云金霜就想清楚了他们云家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实力独吞天马别谷。 所以她绞尽脑汁地和二哥商量,最后将目光放在五公主的身上:找五公主与他们来一起经营天马别谷,能规避许多麻烦。而且这一世的五公主对云金霜还算不错,加上皇上皇后又宠爱她,她绝对是最好的人选。 对外,可对付如同季含娇这样,云家对付不了的高门大户。 对内,又可以让皇上认为云家知进退,不贪婪。 加上五公主和宋承璟交好,就算有了天马别谷也不会害宋承璟。 所以云金霜在何家出事的那一天晚上,就悄悄入宫寻了五公主。 原本想着等到天马别谷重新开业之后,再对外公布五公主之事。 没想到今日提前在季含娇的面前派了用场,此刻看着季含娇那比色板还精彩的脸色,云金霜只觉心中畅快! 这是季含娇进门以来,云金霜头一次主动靠近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所以啊,世子妃就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不如等回京之后,自个儿去五殿下那求一求,让她给你让两分契,咱们一同经营,也好让云家沾沾你们良亲王府的光才是。” “哼!” 季含娇就算平日装得再优雅,此刻也再没了好心情。 她倏然起身,语气吧行冷:“多谢云夫人好意,既然是五殿下做主,此事就罢了。咱们日后在京中还有的是时间相处,云夫人就别谦虚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头都不回。 留下云金霜对着她的背影耸了耸肩,笑着问春夜:“你说京中之人怎么都这么贪心?那么大的一个别谷,她还想从我嘴里吞了不成?” 春夜看得出云金霜心情不错,为她添了一盏热水:“是啊,攥到夫人手中的,哪里还有往外送的道理?夫人只管开开心心地接手天马别谷,再不济一切还有太子殿下为咱们做主呢。” 宋承璟啊…… 云金霜啧嘴摇头:“若按照北征的时间来看,也差不多了。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说不定要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咯!” 春夜不解:“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子殿下有危险?可若殿下真的有危险,为何夫人半点儿不着急,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第七十七章 又遇眼瞎的宋业原 第七十七章 又遇眼瞎的宋业原 云金霜更正春夜:“我可不是在幸灾乐祸,只是觉得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平时见到谁都冷着一张脸,也是时候让他吃吃亏了,你说是吧?” 春夜挠头腹诽:真是太子殿下的亲夫人! —— 如同云金霜所想一般,甚至没能等到第二天,她就接到了不好的消息…… 晚间的素斋结束之后,皇后娘娘特意叫了云金霜入自己的厢房叙话。 她挥退左右,关上门窗,只留云金霜一人。 云金霜:娘娘,您殿中的檀香点得太浓了,实在呛人得很! 心中虽这么想,她还是规规矩矩跪地行礼。 皇后娘娘却一副烦躁模样摆手:“不必多礼,今日叫你过来是有要事。” 她的手敲了敲眼前桌案:“刚从宫中送来的消息,你自己看。” 云金霜忙拿起桌上的纸条,轻声念道:“从家军有急报送入宫,联合御史台以及军要处,参奏太子克扣军饷、贪婪冒进、对新一批的铠甲军服以次充好三宗大罪。” 果然和上一世一模一样,连这三宗大罪的名头,都没有换一个! 上一世从家也闹出这么一茬来,宫中静妃娘娘还带了个从战场上逃回来的满身是伤的小营长进宫。 见到皇上之后,那小营长就跪地一顿痛哭,而后怒骂宋承璟不配做太子,又不知是谁将事情捅到了早朝上,第二日一早东宫就收到禁足旨意。顺势夺了宋承璟在西北军中的权威,杀了两个宋承璟举荐的副将,让宋承璟在西北战事上成为了睁眼瞎,皇帝几乎将整个西北的军权,全部收归自己手中。 如果不是有宋承璟提拔的那位小将军在战场上立了大功,回京之后冲破冲冲朝臣们叫喊着“废太子的阻碍”,受到封赏立时战队宋承璟,替宋承璟鸣冤,还不知宋承璟要被禁足多久! 这一世,云金霜不知道宋承璟是不是也布置了那位小将军,但她这里……可不是毫无准备。 或许看出云金霜并未着急,皇后娘娘的眉头拧了起来:“太子是你夫君,怎见到这信,你不急也不慌?” 这会儿说太子是她夫君?她刚入京时,他们可是半点儿不承认的。 云金霜不能露出心中不满,做出一副贤良淑德模样:“正因为太子是妾身的夫君,所以妾身相信他定不会做这种事。妾身也相信皇上舐犊情深,定不会冤枉了太子。” “你不懂!”皇后娘娘虽不喜宋承璟,在这样的大事上却只能支持宋承璟,“皇上本性多疑,何况他对西北军权有一部分在太子手中,本就心生不满。本宫是害怕,这件事若闹大了,会让良亲王府得好处。本宫决不允许良亲王府再有染指太子之位的意图,你明白吗?” 若能借助皇后的力量…… 云金霜抬眸,认真看向皇后:“母后想让妾身做什么?” 皇后上前,将手中一块玉珏令牌塞进云金霜手里:“本宫还要在此陪同太后诵经,要你想法子先回京去,拿着这个找本宫的娘家人,叫他们帮太子。” 看样子皇后的娘家人也知道她不喜宋承璟,所以在没有皇后允许的情况下,他们绝不会帮宋承璟在皇上面前说话。 只是云金霜不明白:“娘娘身边的人,为何不能下山去?妾身一走,难道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皇后冰冷的眼神落在云金霜身上,本不想解释那么多,没料到云金霜比自己想象中的聪明。 她只好道:“宋承璟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此事定是良亲王在冤枉他。那么此时此刻,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本宫?本宫的人要下山,只怕会丢了性命。这是朝政大事,他们想不到你敢掺和。本宫会让人扮作你的模样,就说你身子不适,要闭门休养。你且放心下山,这里的事情本宫自然会替你瞒好。” 所以不想让自己的人下山送死,就让她这个外人下山送死?还要让她亲自跑一趟? 皇后娘娘,果然好慈悲的心肠! 云金霜低头看向手中令牌:有了这个东西,的确行事更加方便。 不管皇后还有什么意图,她反正也得解决这事。 干脆答应下来:“娘娘放心,妾身一定将事情办妥。” 果然片刻之后,皇后就派来个身形和云金霜差不多的宫女,扮作她的样子,甚至连声音都学得八九分,躺在了云金霜的厢房中。 云金霜也不犹豫,换了庵子里小尼姑的衣裳,将头发全部塞到帷帽之后,就匆匆忙忙地从后门而出。 —— 静雨庵距离京中不算远,下山之路一向顺畅。 但云金霜知道,此刻定有人盯着他们,于是带着春夜选了一条更难走的路:毕竟恐怕连皇后娘娘都不会想到,她一个“怀着孕”的女子,会选择从山道两旁的丛林之中抄近路下山! 而且在远离静雨庵之后,云金霜又从春夜背着的包裹中挑了两身农布衣裳穿在身上,再将脸上抹了点儿泥巴灰尘什么的,全然是农家小女子的模样。 她们二人一路往山下行,起初一切都正常。 然而就在快下山时,竟发现前头的猎户小屋火光通明! 未等云金霜拉着春夜离开,他们二人就被人发现。 春夜转身就想逃,却被云金霜一把拉住:“别慌!这里山林茂密,想跑是跑不掉的。何况咱们现在早已偏离了山道,一会儿你别说话,一切看我行事。” 小浆村四周都是山,云金霜比任何人都知道,她们两个弱女子在山上想逃跑的体力,绝对不可能比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暗卫。去而且寻到他们的人一身穿着,像是良亲王府的人。 云金霜只能做出配合的模样:“几位大哥,我和妹妹是山下猎户人家的,只想上山采些菌子,这是冲撞了几位不成?” “别说话!” 暗卫径直将云金霜她们押送往猎户小屋而去:“我们山上搜人,你们行踪诡异,自行去给我们主子解释。若无问题,定不会为难你们。” 还算这暗卫客气,但云金霜的手心,也渐渐浸满了冷汗。 待到灯火通明的猎户小屋前头,看到篝火旁坐着个人,可就是良亲王世子宋业原吗?! 该死! 云金霜在心中怒骂:不就是要来抓往山下送信的人吗?用得着你堂堂世子爷亲自出马? 这个宋业原,是不是平时正事都交给他老爹,自己就喜欢做个闲来无事的纨绔子弟? 和宋承璟处处亲力亲为比起来,实在差远了!还妄想做太子?啊呸! 云金霜在心里咒骂的功夫,宋业原也抬起头来透过火光看向她们二人,亲自审问:“你们是何人?为何深夜在这林子里乱晃?” 啊? 云金霜傻了眼:宋业原是不是真的有点儿瞎?自己脸上就抹了点儿泥巴,他都没看出自己的身份? 第七十八章 救他这件事不用急 第七十八章 救他这件事不用急 宋业原深夜在此,似乎也有些烦躁。 将眼前的木柴踢入篝火里,他眼神森冷如修罗:“你们两个女子,为何深夜在山中?” 云金霜忙拉了春夜的手,捏尖了声音委屈起来:“小女山下秦子村的猎户之女,妹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求官爷别伤害她!” 她的语气期期艾艾:“实在是从小没了娘,爹爹将我们姐妹拉扯大不容易。他前些日子上山打猎伤了腿,这两日高烧不退让人忧心。我见昨日有大雨,想今日山中定有菌子。能摘了出去换钱来,给爹爹治病这才带着妹妹进了山。” “哦?” 宋业原并没有直接相信:“所以你和妹妹,是在山中迷了路,才被我们的人给抓住了?” 云金霜忙摇头:“没有迷路,自小生在这山中,怎会轻易迷了路?” 她叹息:“大雨不如小雨好,菌子少。昨日山里的庵子似乎去了贵人又封了路,所以没摘到多少。刚才去带着妹妹打了山泉水又洗了洗鞋,想着夜深了不敢在林子里乱跑,回到这猎户小屋先过一夜,明早能摘多少算多少。没聊到遇见了官爷被抓了来,实在不知是何处冲撞,还请官爷们海涵。” 这套说辞倒是滴水不漏,连押送她们来的安危都对宋业原道:“爷,的确不是在山道上抓到的她们,是在林子里遇见,不在静雨庵的范围里。” 宋业原对那暗卫点点头,暗卫上前一把扯过春夜手中的包裹—— 里头只有为数不多的菌子和一个牛皮袋里装这水,还有两个治跌打的草药已发蔫。 都是 云金霜从山上下来顺路摘的——以前在山上养竹认得这些玩意儿,习惯了顺手却成了如今的救命之物。 “罢了!” 看她们二人浑身上下脏兮兮,面容都有些看不清,宋业原只揉了揉额头摆摆手:“两个姑娘家,山上不太平。着人送你们下山去,这两日别再上山了。” 为了彰显他气度,宋业原还特意将腰间挂着的钱袋子随手丢给云金霜:“我们是良亲王府的人,奉命上山搜查要犯。若吓着你们就给你们赔礼,这些银子拿去给你们父亲治伤也足够,切切记得念着良亲王府的好。” 看样子平日良亲王府没少以这般方式收买人心。 钱袋子挺沉,不要白不要! 云金霜几乎是带着春夜一路低头溜下了山,看到山道更是一路狂奔,直到二人气喘吁吁,前头只有京郊村子的星光点点,这才长长松了气。 在驿站寻了两匹快马,先去成家布庄又换衣,最后再从东宫的后门进入一气呵成也是折腾了大半夜。 天光微亮时,大嫂赵慈也给云金霜带来消息:“你让你大哥寻的人已到京都西门驿,你要亲自去见吗?” 云金霜点头:“这两个人很重要,必须亲自去。” 她将皇后给的令牌塞进赵慈手中:“劳烦大嫂去吏部尚书罗家,将皇后娘娘的意思转达罗家。再让三嫂去天马别谷,找二哥那边要一条消息。事情都做完后,咱们在东宫再商议。” 看她要走得着急,赵慈一把拉住她:“小妹,只怕来不及。你二哥方才送来消息,说御书房闹了昨儿一整夜。怕早朝上,皇上就要处置太子了。” “别怕。” 想起上一世,云金霜的心中有底气:“皇上最多就是让他禁足或者囚禁御书房思过,咱们饿的整局要齐全,家里这边也不能乱。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他多禁足两日又何妨?” 赵慈心中很奇怪:“你是一点儿都不慌,我怎么还觉得……你想让太子被禁足?” 她的心思这么明显? 云金霜笑:“睡觉他平日待谁都是冷冰冰?让他吃一吃亏也不错!” —— 果然天亮后,京都的风向又变了样。 有从家君受伤的将士在殿中首告,说太子宋承璟克扣军饷贪军费,所以送到西北的铠甲兵刃都不合格,害得他们损失惨重甚至差点儿输了最重要的一场战役。 还好有从大将军力挽狂澜带着冲锋小队杀入敌阵取敌将首级,否则他们前锋五千只怕全军覆没,做鬼也不放过宋承璟。 而后户部顺势跟上,侍郎黄石群参奏太子宋承璟买通户部官员,对送往西北的军物以次充好,从中牟利。 最后御史台大夫总结,当众弹劾宋承璟不忠不孝不义,贪扣军饷对朝廷不忠、不顾前线将士生死冷漠无情、不顾皇家颜面实在不孝,说得条条是道。 皇上甚至没有给宋承璟一个解释的机会,就直接让侍卫将宋承璟带入御书房,让他在御书房思过。 看似没有处置,实则甚至连东宫都没让宋承璟回来一趟,等于完全禁锢了宋承璟所有的能力。 就算早朝上也有不少人,甚至包括皇后娘娘的母家吏部尚书罗大人还有当朝丞相南宫大人都在替宋承璟说话,也没能让皇上转圜心思。 一时间,京中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在议论,恐怕太子之位要再次易手他人去! 此刻本该最慌乱的东宫,实在一片平静——准确的来说,只有云金霜一人一片平静。 她坐在正厅喝茶感慨:“平日不管咱们的太子爷是不是在家,总有人不是上门要找他就是送礼来。入京来,东宫门前还不曾这般冷清过。” “小妹!” 赵慈急得都要跳脚:“咱们还在等什么?难道不进宫喊冤去?” “不急。”云金霜眼睛笑眯眯,“总要等皇后和太后从静雨庵回来吧?否则人人都知道,我从静雨庵悄悄跑出来,还怎么和皇后娘娘交代?” 她在等,宫中的宋承璟也在等。 虽被关在御书房,他眼中不见半分慌张,只问伺候的小厮乌鹫:“东宫那边没消息?” 乌鹫摇头提醒宋承璟:“爷,咱们毕竟身在御书房,还是不要太过经常打探外头的消息。若叫皇上察觉了,咱们安排在这里的暗线就要毁了。东宫那边还没动静,夫人明明昨儿就回来了,可却没有要来救您的动静呢!” 一向淡然的宋承璟,难掩心中 不快之意:“她是打算让父皇彻底处置了我,好重新找人嫁了不成?” 第七十九章 将云氏,拦在门口! 第七十九章 将云氏,拦在门口! “咳咳!”乌鹫轻咳,“西北战事紧急,若不然还是动用宫中的力量,好歹先解了您的禁足再说吧?” 宋承璟只思考片刻,便摆手:“不必。” 他反而泰然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我不信,她会不管我。” 明明是在朝堂之上叱咤风云的太子殿下,怎么此刻和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 乌鹫别无他法,只能祈祷云金霜别再和自家太子闹别扭了。 —— 于是太子这么一被禁足,就是整整两日。 听闻这两日间,皇上连看都不曾去御书房看望一眼太子殿下。 朝堂之上,就出现了更多弹劾太子之人。 一开始那些藏在背后的人,现在越发光明正大地提出要“废黜太子”的意见。 直至太后和皇后带着诸位妃嫔命妇们从静雨庵归来之后,罗家越发发力,这才稍稍遏制住了朝堂之上的“废太子”呼声。 听闻她们回来的消息时,云金霜正坐在东宫的院子里悠哉悠哉地喝茶。 如今天儿越发热起来,东宫的花开得正好。 没有宋承璟的日子,也过得格外舒心。 可惜了—— 看到赵慈和江白荷几乎一起来告诉她皇后和太后回京的消息,云金霜无奈叹息站起身来:“就不能多让我过些好日子吗?罢了罢了,二位嫂嫂说,咱们什么时候去给太子殿下伸冤?” 赵慈和江白荷几乎异口同声:“立刻!” 半个时辰后,正在用午饭的皇上看到总管公公从外头匆匆而入:“皇上,东宫云氏入宫,被良亲王世子拦在了紫薇门,您可要奴才去帮她?” 皇上的眼皮子抬都没抬一下:“不必。她今日入宫只怕是要为太子喊冤,挑了皇后回宫的日子,盼着皇后能帮她,也算她沉得住气。可若她连宫门都进不来,便是无用之人,恐怕太子也无需一个无用之人,为他喊冤。” 公公得了令,只能按兵不动。 此刻云金霜就站在紫薇门前,无奈地看着眼前挡住了自己道路的宋业原:“真巧啊,在这里见着世子殿下了。” 说起来,她正经的照面真没和宋业原打过几次,反而用各种奇怪的身份见过宋业原不少。 只不过现在就算见着宋业原,她也不躲不闪:反正宋业原是个瞎子聋子,不太可能认出她来。 云金霜掀开轿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挡住自己轿子的宋业原:“大中午的,世子殿下站在这里有些挡路,不如早些回去陪良亲王吃饭呢?” 宋业原很讨厌云金霜,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区区小农女,怎么就平步青云坐在了东宫女主人的位置上? 他冷着脸,对云金霜半点儿不客气:“云夫人何必多此一问?我站在这里,自然是为了拦你。” 云金霜无奈:“世子殿下还真是开门见山,一点儿也不装哈?” 宋业原走向云金霜的轿子:“东宫与良亲王府之间,何须装模作样?” 他突然伸出手,把住云金霜眼前轿撵的门框,俯身看着坐在轿子里的云金霜:“我劝夫人一句,若是为了给太子伸冤,就不必入宫了。不论你们这些日子做了什么努力,找了什么人,今日我必定不可能让你见到皇上。” 他要是用点儿什么阴谋诡计,说不定云金霜还有对付之法。 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自己要拦着她,反而让云金霜一时没了主意,掀开轿帘四处观望:皇宫之中还有没有法度了?这么多宫女太监,没看到宋业原在宫门口为难自己不成? 宋业原似乎察觉到云金霜的想法,嗤笑一声:“若他们要帮夫人,就不会让我站在这里拦住夫人轿撵。看样子……这次皇上真的想好好惩罚太子殿下,夫人最好回东宫去等消息。皇宫可不比你们民间的那些府衙,在这里吵闹惊扰了皇上,要连你一同罚的。” 聒噪! 这种时候,云金霜反而无比想念宋承璟那不吭气的样子。 也不知道世子妃是怎么日日面对宋业原这么聒噪的人,要是她早就烦死了。 云金霜不会轻易打退堂鼓,探了个头出去,示意宋业原让一让:“要不,让我下去说话?这两日天儿好,让我也晒晒太阳?” 宋业原不明云金霜之意,也看出云金霜不想走,还是给云金霜让了位置:“夫人何必如此执着?” 云金霜走下了轿子就有点儿后悔:中午的太阳还是毒,把她晒黑了可怎么好? 她伸手遮阳,看向天幕:“世子爷,大家其实都是一家人,你说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你这般高大威猛,博学广知之人,何必同我一个女子计较许多?咱们二人每次见面,也不必剑拔弩张吧?” 对于云金霜的示弱,宋业原眼中都生出骄傲来:“多谢夫人夸赞。我毕竟生在京中长在京中,自是要比太子爷知道的更多些。” 他还自恋起来了? 云金霜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向宋业原:“我在小浆村的时候,就听说过世子爷的威名了。要不世子爷同我讲一讲这京中趣事吧?就比如,太子刚回到京中时,听闻就和世子爷比试了一场?虽然是我们家太子险胜,我也想听一听世子爷的风采呢!” 兴奋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夸人,却让宋业原想起了那件被宋承璟比下去的耻辱之事:那时宋承璟刚入京,是他小看了宋承璟,才让宋承璟当着皇上的面儿赢了自己一场。 即便到现在在府中说起这件事,良亲王也要训斥宋业原。 可看着眼前女人一副好奇兴奋的模样,宋业原都不知道这女人是真的好奇还是装的! 手在身侧捏成拳,他总算沉默不语。 云金霜也没放过他,愈发追问:“若你不想说这事儿,那不如给我说说别的?好比你今日为何恰好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知道我要在此刻入宫为太子求情?” 上一世云金霜就知道,东宫定有宋业原的人。 只是没想到,那人连这样的消息都能知晓。 宋业原也在此刻意识到,云金霜根本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无知单纯。 他只是不明白,宋承璟和云金霜都在小浆村长大,为何个个都不像农人,反而对京中的诸多争斗游刃有余? 他在心里暗自发誓,要彻查小浆村。 正不知如何应对云金霜,又听身后传来小太监的喊声:“良亲王到!” 云金霜收敛笑意直起身来,看向那个穿着一身玄色朝服,威严赫赫地朝着他们走来的良亲王。 比起皇上的龙威,良亲王的气势竟半点儿不差,此刻他一副冷面威严模样,当真带来许多压迫之意。 见他走来,宋业原笑着迎上前:“父亲,您怎么来了?” 凑近良亲王,他低声道:“我已咱找父亲之意,将云氏拦在这里,还请父亲放心。” "啪——" 连云金霜都没料到的是,良亲王的巴掌,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打在了宋业原脸上! 惊得云金霜倏然抬眸,也吓得周围宫女太监们统统低头不敢看,生怕迁怒于他们。 第八十章 顾左右而言他 第八十章 顾左右而言他 良亲王虽向来严厉,却从不曾在有人的地方这样对待过宋业原。 宋业原不可置信抬起头,顾不得脸上疼痛,委屈询问:“父亲这是何意?儿子做错了什么?” “哼,你做错了什么?” 近日来在朝堂上的接连失利,让良亲王原本隐忍着的怒意,仿佛随时都要爆发:“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业原回头看了看云金霜,越发不解:“不是父亲说,让儿子在这里拦下要入宫鸣冤的云氏吗?” “呵!” 良亲王冷笑:“教你那么多年,你竟还如此浮躁,只看眼前之事吗?!” 虽然当着云金霜的面儿,他竟也不装父慈子孝:“你也知道,云氏进宫是要鸣冤的?那为何鸣冤之人如今已经站在皇上的面前,而你却还浑然不知地在此同这个云氏说说笑笑?我叫你拦着她别让她入宫,你就当真只是拦着她罢了吗?” “这……这不可能!” 宋业原几乎失声惊道:“她人在这里,怎么可能去宫中鸣冤?” 见他仍旧不懂,良亲王的额间青筋暴起:“难不成偌大东宫,只有她云金霜一人能行事?此刻她大嫂云氏,已经带着证人证物站在皇上面前了!皇上甚至派人来良亲王府,要我亲自到宫门口问问你,为何拦着云氏不让入宫!宋业原,这边是你这么多年跟在为父的身边,学到的本事吗?!” 其实云金霜也不明白,就这么一个浮躁定不下心的宋业原,怎么会让上一世的自己和宋承璟那样狼狈? 其实宋业原并不傻,有许多事只要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就能明白。 他偏偏是个自大又不听劝的主儿,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才让云金霜有机可趁。 甚至此刻他才恍然,不可置信地转头盯着云金霜:“你出现在这里,根本不是要入宫!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好让我将所有的人手都放在紫薇门。而东宫的人,早就带着证人从其他门进入宫中。云夫人,你演得好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啊!” 看他赤红了双眼吃瘪的样子,云金霜的心里是畅快。 “多谢夸奖。” 她笑吟吟上前:“不过世子爷说错了。我这可不是什么调虎离山之计。” 云金霜不屑地上下打量宋业原:“毕竟……你将自己比作老虎,实在是小瞧了那百兽之王。也愧对良亲王这些年来对你的教诲,实在是叫人失望得很呢!” 如此嘲讽之言,几乎让宋业原最后的脸面,都被扔在云金霜的脚下一般。 云金霜不等他反驳,转身看向宫门:“咱们入宫吧?皇上和太子还在等着咱们呢!” 不知道为什么,在入宫的路上,云金霜的心里竟仿佛没了害怕,反而被一种莫名的兴奋替代:上一世她就是太害怕良亲王府,才会被处处针对,处处失利。 这是这一世,她和良亲王府真正地头一次正面交锋。 心中生出无限的勇气和激动,才晓得自己原来是这样想要看到他们挫败的样子! —— 待他们一行人进入御书房时,这里已经堆满了人。 皇上一脸愤怒地坐在上位,翻看着手中染着血的账本一言不发,他身旁站着脸色同样难看的皇后娘娘。 宋承璟并没有被放在后院禁足,而是穿着他太子的朝服站在皇后娘娘的下首。 其余人都站在殿中:有赵慈和云桐林带来的两个从家军的人跪在殿中,还有南宫大人带来的户部官员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砰——” 当云金霜和良亲王父子进门之后,皇后娘娘就随手抄起皇上桌案上的砚台砸向宋业原:“放肆!是谁允许你将云夫人拦在宫门口的?” 她突然发脾气,将云金霜都吓了一跳。 宋业原更是来不及躲闪,被砚台上残留的黑墨在月白的一山上砸出难看的痕迹。 他却只能低头跪下,勉强解释:“臣不敢!臣只是在宫门口遇见了云夫人,闲聊两句。” 冠冕堂皇的理由,找得很顺嘴! 云金霜忙上前摆手,一副惊恐模样:“不是的不是的,妾身区区后宅妇人,怎配和良亲王世子殿下闲聊呢?妾身是要入宫来着,就被世子殿下拦在宫门口,说不让妾身进宫为太子鸣冤呢!” 宋业原锐利的目光落在云金霜身上,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却又感觉到太子阴恻恻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抬起头撞进宋承璟那带着肃杀的眸子里,竟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宋承璟警告他:“我夫人胆小,平日对京中诸位都避之不及,又怎会站在宫门口同你聊天?” “咳咳!” 眼看自己儿子受了委屈,良亲王还是主动轻咳一声打破宋承璟的威压:“这事儿就是个误会,也不必放在今日探讨吧?这不是将人送来了吗?” 他的眼神扫过周围人:“这么多乌合之众来为太子鸣冤?臣还以为,皇上的心中早就有了定数,知道太子入京之后,是如何胡作非为了呢!” 先给宋承璟顶罪,不让这些人有说话的机会,良亲王这老姜果然又辣又狠。 皇上的手,轻轻敲了敲案几:“那么良亲王以为,有人来为太子鸣冤,朕就不该理会了是吗?” 尽管听出皇上生气,良亲王也半点儿不让步:“皇上,莫要被这些人蒙蔽了双眼!” 他双手抱拳,仿佛一个极其忠心之人:“恕微臣直言,不论如何,微臣和皇上才是血脉至亲。而当今太子……他从小浆村而来,这些年都不在皇上的身边。无人知晓他是何等居心,哪怕今日站在殿中为他鸣冤之人,也都是随他从小浆村而来的人。皇上又何必听这些人说不着边际的话,而浪费时间呢?” 他是知道怎么说话,才最戳人心窝子的:“臣私以为,如今的太子殿下,实在是比不上前太子东儿那般明孝仁德。” 皇上和宋承璟之间最大的心结,便是那个已不在人世的前太子。 良亲王当众提起,更是能让本来定了心要帮宋承璟的皇后,眼中都生出恍惚的怀念,还有遮掩不住的憎恨与哀怨。 他更是不会放过云金霜:“还有这位云夫人。今日闹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将我们原儿拉下水。她也做到了,将原儿骗到紫薇门,惹了皇后娘娘的怒。可我敢问皇兄,她若只是区区一个小浆村的农女,又怎能有这样大的本事,将原儿都欺骗了? 我只怕他们这一群人,统统居心叵测,还请皇兄明鉴!” 人人都说云金霜有一张巧嘴,可面对这个良亲王她甘拜下风! 皇上迟疑又冷峻的眼神,果然落在云金霜的身上:“你的确不像是个普通农女。” 第八十一章 太子,委屈你了 第八十一章 太子,委屈你了 云金霜立于殿中不慌张,难不成皇帝还能杀了她? 她甚至还有余力出言提醒皇上道:“妾身私以为,妾身是什么人,做什么事,如今只怕不重要。紧要的难道不是将事情查清楚吗?” 云金霜看向宋承璟,怒其不争:“就算在诸位的心里,太子殿下是否冤屈不重要。” 她眸色渐冷:“难道西北的战事也不重要吗?很显然,有人从西北回来告了太子一状,就证明了西北有问题。西北的问题可大可小,难道这也是可以不在意之处吗?” 西北不安,则大荣朝不安。 皇上狐疑的目光,终还是从云金霜身上收了回来。 他对赵慈摆手:“朕,准你们开口。” 良亲王的脸色倏然难看起来,赵慈也松了一口气,忙将眼前之人推上前:“妾身听闻,西北有将士归来,说自己是被太子殿下坑害了的前锋。妾身眼前之人,也是从西北归来之人。他名叫赵三柱,乃是从家军先锋卫队丙级营中的一位骑兵。是在战场上受了伤,所以被转移回京医治的,他的身份若有人不信,可随便去查。” 兵丁们都登记在册,赵三柱因伤而归,身份自然不会有错。 赵三柱跪在地上,双手抱拳,自有军人风骨:“草民从西北而来,最是知晓西北之况。军粮军饷的确有被克扣之情况,但并非十分严重。也不曾有那位士兵所说的什么铠甲武器都破损的情况,还请皇上明察。” 直至此刻,皇上才皱着眉盯着赵三柱,忽而认真起来:“你说不存在那般情况?可朕怎么听闻,你们这一行前锋因为武器兵甲被坑,所以才死了那么多人?” 赵三柱垂眸叹息:“我们并非被武器兵甲而坑,而是被将军坑害!” 他冷笑,尽管是从家军的人,却并不袒护大将军:“大将军从勇自视过高,小看了那些胡族将士。以为他们后撤就是害怕,所以不顾情势地让我们这些先锋冲撞敌阵。结果我们这一行最精锐的先锋,被敌军重重包围,这才是造成死伤严重的原因,并非什么武器铠甲出了问题。” “你撒谎!” 来这里首告太子的那个士兵张水生,哪怕是为了自己,也要反驳赵三柱:“你是被东宫的人给买通了,才说出这样的违心之言吧?咱们死了那么多弟兄,难道你都忘了?就是被太子所害,你别将事情都推到从将军身上!将军征战那么多年,怎会犯下你说的错误?” 从家一向支持良亲王,他自然也要帮从家说话:“皇兄,从大将军的能力和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呵——” 赵三柱看向张水生的眼中,生出苍凉:“我既然敢入京,自然有证据。” 他从袖中,拿出染了血的白绫。 起初连云金霜都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等他将白绫在地上摊开来时,云金霜的瞳眸骤然紧缩——那是一封用鲜血写出的陈情书! 执笔之人,是从家军前锋营的营长邱勤。 他以血书就,仔仔细细写明了从勇是如何自视过高,不听劝阻,为了立军功,执意让前锋营深入敌阵。 造成了前锋营被敌人重重包围之后,从大将军却率先在亲兵们的保护之下撤离战场,主动放弃了还在苦苦挣扎突围的前锋营。 血书中的话念到此,赵三柱一个大男人的眼眶都红起来:“营长带着我们苦苦支撑,可弟兄们没有后援,人数越战越少。最后还是寡不敌众,趁着黄昏敌人整备之际,躲在了一方峡谷之中,写下这份血书,只求有朝一日能送到京中,能有人为那些无辜战死的士兵们做主啊!” 赵三柱是浴血归来之人,眼中饱含着痛苦和苍凉:“血书上,还有我们最后剩下的五十人的签字画押。包括我在内,从突围之中逃出来的人,也只剩下不到五十。兄弟们因为没有后援,更是有一半的人都因为伤势过重死在了回营的路上。最后只剩下我们九个人逃出生天,被送回京中治疗。” 他锐利的眼神,忽而看向张水生:“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先锋营的人,我为何从未见过你?我们先锋营所有人都死在战场了,最后逃出来的九个人,如今都在京中。而你张水生,我记得你!” 赵三柱的眸中都带了嗜血:“你本是从大将军亲兵营之人,后来不知为何成了逃兵。你这该死之人,逃走了竟还敢来京污蔑太子殿下,实在是叫人不齿!你们这种放弃兄弟,从战场上逃走的垃圾,就该下地狱才是!” 如此威慑的眼神,将张水生都吓得低下头不敢直视赵三柱的眼睛。 皇上若再看不出端倪,便是睁眼瞎。 他冷峻的目光,也落在张水生身上:“哦?逃兵?也敢来朕的面前污蔑太子?你背后,是何人指使?” 张水生吓得浑身颤,不自觉看向良亲王。 良亲王目光落在血色白绫上,仍旧不慌忙:“就算这个张水生说的话是假,难道户部的委屈也是假?太子殿下动用户部的关系克扣军饷,让西北战士们无粮可吃,无被可盖也是假?” 他看向户部侍郎黄石群,黄石群自然而然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太子殿下欺上瞒下,和户部尚书勾连克扣军饷,求皇上还户部一个清明!” 皇上却伸手,将方才的账本狠狠丢向黄石群:“你以为朕眼瞎?分明是你黄石群贪渎军饷,账本都送到朕的眼前了,你还敢开口污蔑太子和尚书?” 皇上气得眼眶赤红:“上头明明白白写着你十年来从户部克扣了上万两,还敢反咬太子?” 黄石群惊讶于自己家中密室的账本怎么会出现在此? 南宫大人为他解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朽早些年就盯上了黄大人,本想等你手中的事情处理完再同皇上告发你,没想到你竟先一步来诬告太子,实在荒谬!恐怕你是怨恨太子上位后,清正户部歪风邪气,挡了你的财路,这才非要将太子拉下来吧?” 账本的确是南宫大人送到云金霜的面前来,她都没想到宋承璟还留了后手。 却不明,他既然胸有成竹,为何两世都要被皇上禁足一次才满足? 这男人,怕不是有什么受虐的癖好她不知道? 账本是铁证,黄石群和张水生这两个人证也被推翻。 皇帝纵然心中不悦,唯有亲自走向宋承璟,拍他肩膀扼腕叹息:“太子,委屈你了!” 第八十二章 阿霜,有事找你 第八十二章 阿霜,有事找你 如此道歉,可半点儿诚意都没! 但至少表明,皇上已经偏向宋承璟这边。 良亲王父子的脸色愈发难看,还折了一个户部侍郎黄石群。 他们二人如今看宋承璟的眼神里,更多几分戒备:本以为宋承璟就是个没有什么本事的农夫, 只需要他们稍稍费些力气,就能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如今却发现,他们不仅没能更进一步,反而让宋承璟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他们的人在这段时间折损不少。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们,这个宋承璟绝不像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良亲王和世子站在这里,就像是笑话一般。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石群和那个张水生被皇上发落,借此机会,皇上更是下令彻查户部。 恐怕这一次良亲王父子在户部损失的人,不仅仅只是一个黄石群了。 这场闹剧,便在皇上的勃然大怒之中终结。 尽管他冤枉了宋承璟,也不曾真的给宋承璟道歉,更别提给什么补偿。 惹得回去的路上,云金霜忍不住在马车里和宋承璟发牢骚:“皇上今日连道歉都不开口,是将你防的多深?宋承璟,要我说,这太子不做也罢——” 话未说完,云金霜便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 这样的话,上一世她也同宋承璟说过。 至今都记得,宋承璟听了之后看自己那般不屑又寒凉的眼神。 “咳咳!” 于是云金霜急忙改口:“当然了,我知道我这是妇人之见。太子爷就当没听到便是,我……” 云金霜话音未落,马车忽而停下。 宋承璟的身体倾斜而来,几乎全然倒在了云金霜的身上。 他恍若突然被惊醒一般直起身来,云金霜太了解宋承璟这般模样,立刻黑了脸:“所以你是睡着了吗?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 大抵是这些日子太过疲累,此刻倏然放松,宋承璟才会陷入梦中。 他问云金霜:“你……说了什么?” 云金霜扶额:“没事没事,你继续睡。” 乌鹫掀开车帘:“爷,夫人,似是前头有人策马撞了人正在理论,咱们恐怕要绕道而行。” 在京中这样的事情许多,最后大多都是那些被撞的百姓们吃亏受苦。 宋承璟没有多言,云金霜却对乌鹫道:“去给被撞的人点儿银两治伤,让他们日后走路小心。” 宋承璟这才想起,云金霜幼年时同母亲去安县玩,也曾被马冲撞。是她的母亲用身体护了她的性命,自己却被撞伤,自此落下病根,后不久于世。 所以云金霜对这样的事情,要格外敏感些。 马车再度动起来时,宋承璟的身体越发贴近云金霜了些:“过两日,有一事要你去办。” 不会是……那件事吧? 云金霜记得上一世,她来京大约半年之后,宋承璟也是这样郑重其事地找了她去办一件事。 所以这一次,云金霜听都没有多听,便开口拒绝:“我不去我很忙,别找我我没空!” “阿霜……” 宋承璟却突然拉住云金霜的手,认真盯着她:“这件事,是父皇和母后的意思。” 她不想听! 却阻止不了宋承璟开口:“西北战事总要结束,如今胡族已显露疲态。你知道的,和亲之事从古有之。皇室子女,终要为大荣朝的江山社稷而着想。” 好好好。 云金霜将自己的手从宋承璟手中抽了出来:"太子爷别给我来这一套!我承认,从前我对你的色相是完全没有办法抵抗。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想让我亲自去城门将什么胡族劳什子的公主迎入东宫,门都没有!" 上一世,胡族送来了两位公主。 也不知是谁在朝堂上提议,说为了表示对两方的友好,一定要太子妃云金霜亲自去城门口将那位许给太子的公主殿下迎入东宫。 对上一世那样善妒的云金霜来说,就算宋承璟再三承诺公主进门之后他不会碰她,只要好好将公主养在东宫当个花瓶,可云金霜的心里又怎么会有半点儿好过? 就算这一世她可以不妒,却也不想再经历一遍那样的耻辱:“所以我说,你最好尽快将和离书给我。我可不管你要娶那位公主还是要娶南宫姑娘,咱们各生欢喜才好!” 话音一落,又是一个转角。 马车稍稍倾斜,宋承璟眉头微皱,伸手揽住云金霜的肩膀,好像怕她倾倒:“什么公主?是谁告诉你,胡族要送公主来和亲?” 不是公主? 云金霜愣了愣:“不是……两位公主?” 片刻之后马车方向回正,宋承璟的手却并未从云金霜的肩头拿下:“胡族各大部族若是赢了或者打了平局,才会送公主来和亲。但眼下的局势战况,已经是咱们大荣一边倒了。所以我们要的是质子,而并非公主。” 不对,很不对! 云金霜的脑海之中忽而一片混乱,甚至来不及计较宋承璟的手放在哪里:上一世大荣朝和胡族最大的部族,不就是打了个平局,顶多算是大荣朝稍占了上风,然后开始议和吗?大荣朝送了两位郡主过去,胡族也送了两个公主过来,礼尚往来啊! 这一世……是谁比宋承璟的那位小将军还骁勇善战?从家军就能如此改变战局? 看云金霜皱眉不解,宋承璟的语气平静如斯:“父皇的意思,若胡族要送质子来,自然由宫中的公主来和亲,而不能以郡主或者其他贵族千金打发了之。” 那么盘算一下,如今宫中的适龄公主,好像只有…… “五殿下?” 云金霜倏然抬眸,想起宋丝瑶那张明媚的脸庞:“皇上的意思,是要给五殿下和亲?让这位质子做她的驸马爷?可质子毕竟是胡族人,皇上这般心疼五公主,不是应该给她指一个京中有前途的好男儿为驸马吗?” 宋承璟也不知道,为什么云金霜突然对和亲之事如此了解。 这省却许多他解释的功夫,宋承璟言简意赅:“江山社稷,自大过父女之情。” 所以在他的心里,江山社稷,也大过亲情血脉吧? 云金霜一把将宋承璟的手臂推开,脸色垮下来:“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承璟不恼,只道:“母后的意思,让你将这消息告知小五,若能劝说她安稳和亲,再好不过。” 哈!笑话! 他们也知道,想让五公主安稳接受和亲,得靠“劝说”二字啊? 就五公主那暴脾气,她只怕一开口就要被从宫里给打出来了吧?! 再说了,上一世也没闹出这么一茬,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劝说五公主啊! 第八十三章 不必给她好脸色 第八十三章 不必给她好脸色 宋承璟甚至低头轻笑:“母后说,若你能劝得了小五,若此胎是男孩,她愿帮忙在父皇面前说好话,将你正式立为东宫太子妃。” 虽然皇上和皇后,是老狐狸与黄鼠狼。但是在莫名自信这件事上,云金霜觉得他们没差别。 她忍不住反驳:“谁要做你的太子妃?” 没注意到一旁宋承璟眸色变幻,他的身体也稍稍远离云金霜:“知道你不愿,但小五的命就是如此,无法更改。” 他似也妥协:“去劝劝她吧,也不必太过用心。做个样子给母后看,就没有人会为难你。” 云金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总觉得宋承璟的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无奈。 他这个太子,做的总是窝囊,四面楚歌,也会为护不住自己想护着的人而感觉到困顿吗? 若不是上一世的那些怨恨,或许云金霜还真能说那么一两句安慰宋承璟的话来。毕竟按照这一世的“进程”,宋承璟掌控朝中实际权力的速度,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很快马车抵达东宫,云金霜虽和宋承璟一同下车,却去的不是相同方向:宋承璟往书房而行,云金霜去后院。他们二人明明总是不同路,却因为自己的执着被捆绑得那么深。 云金霜甚至都无法言明,自己上一世那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究竟是否值得。 “阿霜。” 就在他们背道而驰之际,宋承璟却先转过身来。 云金霜的脚步不自觉顿下,便听宋承璟嘱咐:“小五性子烈,脾气差。但她是宫中难得性情纯良的孩子,自我入京也为我良多。所以你劝她时,尽量温和些。” 所以他的语气也会这样温和,那为什么从前旁人在背后说自己的时候,他不肯为自己解释,哪怕一句呢? 云金霜的脚步再度动起来,对宋承璟的话不置可否。 回到自个儿的屋子,就将江白荷为她端来亲手所做的点心:“远远地就看到你和太子黑着脸,你们从小就这样。他整日招惹你,结果到头来你还是巴巴儿地跟在他身后。有时候他惹你惹得狠了,你不理他,他反而着急起来。” “三嫂可别同我回忆往昔了。” 云金霜霜打的茄子一样趴在桌上唉声叹气:“算我招惹了这么一尊活菩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京都,脱离苦海啊!” 江白荷轻轻剥开云金霜额间的碎发:“小妹,这次是真想离开他?” 云金霜认真点头:“从入京的那一天,就不曾改变过!” 她没有看见,门外有一片衣角一闪而过。 只知道那一天,宋承璟又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之后,就再没出来过。 晚间云金霜房中的烛火熄灭的时间同平日一般,宋承璟书房的灯笼,却亮到清晨。 晨间有好消息传来:西北大胜!昨夜前锋突骑兵团绕后攻打了提戎部的首领将军扎马,大败提戎部! 而且兵团的副团长只领一名轻骑兵,深入敌后生擒扎马。 今日晨间,提戎部的士兵们就后撤了整整百里,甚至还将之前占领的两个村子让了出来。 消息是赵慈一早兴奋地来寻云金霜说的,云金霜一下就猜出端倪:“大嫂这么兴奋,难不成那位团长带领的有本事能生擒敌将之人是大哥?” 赵慈的脸果然红了红:“你大哥如今隐姓埋名在从家军,事情虽然是他做的,恐怕功劳也轮不到他头上。但小妹,我是真心为你大哥高兴!他自小的梦想,便是能够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如今只做到了,也不枉他走了西北这一遭!” 如此兴奋的赵慈,和平时稳重的模样判若两人。 云金霜发自内心地为她和大哥而感到开心,心底却涌出莫名的难过:上一世,一家人都为了自己的事情团团转。她好像从未认真地去了解过,三个哥哥内心真正想要的,都是什么呢? 看着大嫂这模样,云金霜觉得自己总要做点儿什么。 心里突然间,生出许多勇气和动力:“春夜,给我梳妆。我要入宫,见五公主!” —— 真站在宫门前时,那些鼓起来的勇气和动力,都随着太监的一句话而消散:“云夫人不知道吗?五公主殿下今日一早,就被世子爷请到良亲王府做客去了。夫人若想寻殿下,可直接去良亲王府,总比在宫中见殿下说话要方便, 也省得奴才们来回通传了。” 相信良亲王府也一定一早就知道西北大捷的消息,那么在这个时候将五公主接过去,是没安好心吧? 若按照往日的性子,云金霜也就回东宫了。 什么良亲王府的宴会,她才不要参加! 偏今日想到大哥大嫂,她就又来了精神:总不能让宋业原那个眼瞎的随便和五殿下说话将她给教坏了吧?否则岂不是自己更难劝小五? 于是她一鼓作气又让车夫将马车赶到良亲王府前,果然见到许多世家贵女的马车已停在这,想来是知道五公主在,都凑热闹来的。 这一世的云金霜,还是头一次来良亲王府。 看这里的门楣,和上一世的一样气派。良亲王父子的野心,毫不掩饰地都提现在这尽数奢靡的王府修缮之上。 云金霜走向正门,却被门口小厮拦住。 她解释道:“我乃东宫云氏,听闻五殿下被邀请来此,特来寻五殿下。” 小厮当然知道她是云氏,却仍旧上下打量她,不近人情的模样:“世子妃宴请五殿下,正在后院玩捶丸。只怕丸球无眼,会伤着夫人。夫人还请先回东宫,奴才自会告诉五殿下,您来找过她。” 没关系没关系,上一世她吃这个良亲王府的闭门羹还少不成?那时她为了荣辱京都贵妇们的圈子里,只要良亲王妃或者世子妃这里有宴请,不管大宴小宴都要来凑热闹。结果大部分时间都被撅回去,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笑话。 如今这么一想……宋承璟讨厌那样的字迹,也情有可原。 只是今日带着“任务”而来,云金霜不会退缩。 她站在小厮面前,气势压人:“那为何你现在不进去通报,问问五殿下要不要见我?” 小厮即刻眼生不耐,忽而看向府内:“清水姐姐来得正好,东宫云夫人来了,说要进去寻五殿下,您看奴才要通报一声吗?” 云金霜认得,这个清水就是在世子妃季含娇身边伺候的大丫鬟。 上一世她可没少给季含娇出馊主意坑自己! 清水大约不知此刻云金霜就站在门外,丝毫不掩嘲讽之意:“东宫云夫人?她什么身份,也配进咱们良亲王府?速速将这农女打发就是,不必给她什么好脸色。” 第八十四章 五殿下她不想见你 第八十四章 五殿下她不想见你 京中吃良亲王府闭门羹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遇到这般情况,大部分都装作没听到,亦或者害臊羞愧地转身离开。 小厮还以为,云金霜也该如此,毫无顾忌地与清水回答:“清水姐姐,我知道了。放心吧,此事我定然办妥!” 他转身,还以为云金霜也和那些人一样,觉得没什么脸面,会匆匆转身离去。 哪料到,他瞧见的,是一脸怒意的云金霜。 她叉腰站在门口,越过小厮对门内喊道:“世子妃旁边伺候的丫鬟清水是吧?你们良亲王府的规矩就是如此叫你在背后嚼舌根不成?” 锐利的言辞,将本来路过门口的清水站在站在原地疑惑看向小厮。 小厮可没法给她更多的帮助,因为云金霜的脚步已越发靠近良亲王府的正门口:“清水,我在同你说话,你难道不该滚出来回话?!” “砰——” “滚出来”这三字的严厉,吓得清水手中的托盘都落在地上。 她脚步踟蹰往门口而行,云金霜的语气越发严厉:“难不成让我一个身怀六甲的东宫夫人,在门口等你这个丫鬟?” 清水这才想到,云金霜还怀着孩子呢! 她纵然可以仗着良亲王府的势给云金霜难堪,却不能真的让她腹中的孩子出事。 否则她清水就是有一百个头,也不够砍。 清水只能匆匆忙忙走出门,还想尽力解释:“夫人误会了,奴婢不是那意思。” “跪下!” 云金霜不听她说许多话,尽管良亲王府门口已有人来人往的百姓们,她也毫不犹豫地怒斥清水:“谁允许你一个奴才,站着给主子认错?” 清水慌了,又无可奈何。 她以为跪下认错就罢了,下一刻又见云金霜对春夜点头。 春夜径直走向清水,而后一个巴掌狠狠落下—— “啪!”地清脆一声后,清水白皙的面容上五条红色的指印缓缓显现出。 周围的百姓也有人驻足看向她们这里。 春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瞪着云金霜:“你敢打我?!” 云金霜让开身,叫那些驻足观望之人都瞧见清水这般眼神:“你以下犯上,还用这样憎恨的眼神看我,,便是对东宫心存不满,难道不该打?” 她冷哼:“早就听闻你们良亲王府的有些奴才,仗着王府势力在外头为非作歹。既然王府不会管教下人,那么今日我就替你们良亲王府管教一番又如何?” 反正他们是仇敌,与其阴恻恻i暗地里争斗,不如摊开在明面儿上,她云金霜是绝对不能吃今日这亏。 果然她这么一闹,良亲王府的人傻了眼。 方才的小厮跌跌撞撞回去请王妃来决断,没有云金霜的命令,清水不敢起身,只能任凭春夜的巴掌一下又一下地落在自己的面颊。 云金霜摆好了要得罪季含娇的态度。 没料到第一个来到正门的竟不是季含娇,而是正从外头回来的宋业原!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府门口的骚动。 在门前下轿入眼见到的,就是满面红肿的清水——短短时间里,她的脸上已经被打得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两边脸颊又红又肿,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沾满了下半张脸,半点儿不似平日娇俏可人儿的模样。 让宋业原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却看到云金霜笑眯眯地朝自己走来:“世子爷这么早就下朝了?” 宋业原尽管不喜欢清水这般丑陋模样,毕竟是良亲府的人,他当然要为清水说话:“若我不是这么早下朝,又怎知道原来在王府门口,生了这样大的一场事。云夫人不好好待在东宫养胎,打人打到我良亲王府来了?” 这个宋业原,要是能有面对“韩罗”半分的耐心对自己,云金霜都觉得他可能是个不错的人。 不慌不忙地让春夜收了手,云金霜冷笑:“早就听闻良亲王府的奴才眼高于顶,今日总算见识了。我来找五公主殿下,被拦在门外不说。你们家这丫鬟啊,还敢当着我的面儿说我的不是。既然你们这么大的王府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教导下人,我也不介意帮帮你们罢了。” 她知道,良亲王府在百姓们的心中专横霸道。 所以特意回过神,看围观百姓们:“他们都能做主,是你们府中的丫鬟先出言不逊,我才小小出手教训。世子爷这么着急替这丫鬟说话,难道是……” 她正好看到此刻季含娇从院子里走来,掩嘴一笑一副了然模样大声开口:“明白了,世子爷是瞧上了这丫鬟,才会对我如此恼羞成怒吧?既然如此,大大方方地让世子妃为世子爷将她收房不就是?又何必让她在外头伺候,容易得罪了旁人不说,你们良亲王府也不落好不是?” 果然云金霜看到,季含娇的脚步顿了顿,眼中寒若冰霜。 她就知道,就算季含娇在外头的名声多么贤良大度,恐怕也难以做到全然不在乎地给宋业原纳妾,何况那个“妾室”还是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 宋业原的后院里,女子本就不少,季含娇怎么可能真的容忍清水和宋业原暧昧不明? 宋业原面对云金霜,并未看到回季含娇在身后。 他只是想保住清水,自然回云金霜:“有一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夫人何苦同一个丫鬟计较?” 这不解释的行径,更容易让季含娇误会。 等季含娇收拾好心情再走上前,已换上得体的笑容:“都堆在这里做什么?不过是个丫鬟犯了错,又何须云夫人亲自教导?” 她笑意不达眼底,甚至生了些寒凉地看了一眼宋业原:“后宅的事情,无需世子爷操心。” 宋业原好像有些害怕季含娇,摸了摸鼻子点点头,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就兀自先入了院子。 季含娇是个得体之人,不想将事情闹大,只能堆了满脸笑意走向云金霜:“今日是府中丫鬟不懂事,冲撞了夫人。夫人若要教训,也该入府由我们来。何苦与她站在大太阳底下,若伤着腹中的孩子怎么好?” 她说话时,身后自有其他丫鬟将周围看热闹的人驱散。 云金霜都有些佩服季含娇的手段和度量,见闹不出更大的事情,也客气下来:“我来找五殿下。” 季含娇好像早就猜到云金霜意图,了然一笑:“实在不是我们良亲王府有意阻拦。是……殿下不想见夫人。否则夫人以为,为何偏偏是今日,殿下就躲在了我们良亲王府?夫人的来意,她心知肚明。” 京中的任何消息,果然都没法捂住。 不论是谁将她要劝说接受和亲的消息告知五殿下,绝对都是不怀好意的。 若连人都见不到,岂不是一直在做无用功? 第八十五章 宋业原,他不仅眼瞎!还…… 第八十五章 宋业原,他不仅眼瞎!还…… 如果她还非要在此刻入良亲王府,岂不是更会惹恼了五公主? 云金霜叹息一声,让春夜从马车里拿出一个大盒子来:“公主殿下实在是误会我了。我今日来寻殿下,是做了哥有趣的玩意儿给殿下,不是要说什么事情。但既然殿下不愿见我,也就不勉强了。还劳烦世子妃,将这礼送到殿下手中才是。” 那盒子有半人高,从外头瞧不出装着的是什么。 世子妃一时不知云金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神盯着那大盒子:“我可否打开看看里头装着什么?” 她没料到的是,云金霜拒绝得十分干脆:“不能,是我送给公主殿下的礼物,自然还是她亲手拆开比较好。” 看不到里头的东西,送与不送都成了难题。 云金霜可不会给世子妃偷偷拆开里头东西的机会:“劳烦世子妃现在就送到公主殿下手中可好?我就在这等等殿下的回信。” 她伸手从袖子里拿了帕子出来:“天儿越发热起来,世子妃还是快些去吧。日头底下站的久了,我都有点儿头晕呢!” 谁能相信,一个在山上种竹子的农女,在京都春末夏初的太阳底下站一站就头晕? 偏云金霜仰仗“腹中之子”的托词,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世子妃心中再别扭,也得做出大度模样:“此刻殿下玩得正好,不如请夫人进府一坐,稍稍歇息?” 这会让请她进去? 云金霜偏不进:“不了不了,我这小农女若 进去,只怕脏了你们良亲王府的地。” 饶是季含娇这样优雅的人,听了这话嘴角都不自觉轻轻一抽:“云夫人这是哪里的话?” “喏!” 云金霜却伸手直指已经站在季含娇身后的清水,笑眯眯开口:“这话是方才她的意思,可不是我的意思。我这般卑微的身份,还是不要太过招惹的好。” 季含娇锐利的目光瞪着清水,吓得清水摆手想解释,却因为脸肿的没法开口说话。 季含娇的心里生出一种危机感喊:嫁给宋业原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京都人人都要给她几分脸面,偏偏这个小农女做事从不按套路出牌,让她应接不暇! 但不管怎样,季含娇都不能让云金霜站在日头底下。 她忙上前状似亲昵地挽住云金霜手臂:“夫人就移步咱们府中,别同一个丫鬟闹脾气呀!我这就将盒子送到五殿下那里去。但咱们可说好,不管殿下见不见你,夫人都不能生气!毕竟还怀着孩子呢,夫人还是处处为孩子着想的好。” 一番话,成功地保住了她贤惠又大度的形象。 云金霜顺势跟着她进了良亲王府,到正厅等候。 季含娇亲自带着大盒子匆匆往后院而去,云金霜则坐在正厅之中环顾四周。 隐约看到帘幔之后有动静,云金霜随手抄起身旁茶盏砸了去:“谁在那偷听墙角?!” 珍贵的京瓷茶盏落地后,宋业原黑脸从帘幔后头走出来:“云夫人,下手轻些!这是父亲最爱的京瓷!” 云金霜当然知道,为了彰显他们良亲王府富贵旁人不能及,良亲王就喜欢把这些珍贵的东西拿出来。 砸,肯定是故意砸掉的。 却得做出一副无辜又惊吓的模样来:“哎呀,那可真是对不住良亲王了。可世子爷不该站在后头吓唬我,你要有什么事儿,就当面同我讲呀!” 鬼鬼祟祟,果然比不得宋承璟半点儿好。 宋业原这才走出来,眸色明明灭灭看向云金霜:“你们……找到韩罗了吗?” 云金霜被吓到了:他鬼鬼祟祟大半天,就是为了问韩罗? 要报复韩罗了? 她忙道:“没找到,我大嫂娘家的表亲,不过我们不太来往,所以不知他具体情况。” “唔——” 宋业原坐在云金霜对面,好像眼中生忐忑:“若你有他消息,还请告知他这样一番话。说宋大哥没有怪他的意思,让他不必再躲藏。” 怎么越看宋业原越不对劲? 若不是他装的像,就是真的没有要报复? 不不不,不可能! 云金霜摇摇头:“上次不就说过了吗?是你认错人。你要找的人,恐怕不是我大嫂家的那位韩罗,还是请世子爷别再白费功夫了吧?” 宋业原似乎有些烦躁:“总之若你们寻到韩罗,请将他带回京都来。我和你保证,绝不会伤他一根毫毛。” 云金霜不信,敷衍着点头:“成,世子爷宽心。” 又听宋业原似乎喃喃自言自语:“少有人如他一般对我脾气,如今只想见他一面,也是难!”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听他这样的语气,云金霜不由打了个冷战:这位世子爷,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龙阳癖吧?听他的语气,还真不是为了报复才找韩罗来! 韩罗这身份,自己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用。 否则让宋业原知道韩罗就是云金霜,岂不是 要扒了自己的一层皮? 云金霜不由自主低下头,生怕宋业原多看自己两眼。 好在方才去后院的季含娇,此刻已经走进门来。 只是刚进门,就感觉宋业原和云金霜之间的气氛不对:“世子爷和云夫人,在聊什么?” “没什么。” 宋业原是真怕季含娇,忙摆手解释:“问了问太子殿下的近况,怕他被禁足之后心情不妙,自然要多多关心。” 云金霜抬眸,对季含娇笑吟吟:“对,还问了问我大嫂家里头的那位表亲韩罗。” 这话一说出,季含娇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她瞪了一眼宋业原,这才对云金霜道:“五殿下让夫人去后院。” 宋业原不会跟着她们一起去,路上季含娇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夫人该清楚,那韩罗不该出现在京都。若夫人真的找到他,奉劝他一句别回来。否则我定会着人杀了他!” 一向稳重的季含娇,竟直接说出这样狠戾的话? 云金霜试探问她:“怎么世子妃不怕外头那些娇娇女,反而要提防一个小韩罗?” 若宋业原没有那方面的的意思,季含娇自然会解释。 但她只是冷冰冰看了一眼云金霜:“你们让韩罗靠近世子爷,不就是那意思吗?” 误会,完完全全的大误会! 而且谁能想到,宋业原有那种癖好? 都被韩罗坑成那样了,还惦记着? 云金霜简直不知如何形容自个儿的心情:从前在安县,有位教书匠,也是这般心性。后来二人远走高飞,云金霜还佩服他们的勇气。 结果现在…… 她都说不准,宋业原到底喜欢的是真韩罗还是假韩罗! 好在后院就在眼前,暂时将云金霜思绪抽出来。 五殿下正同几个女子在玩捶丸,方才的大盒子打开放在一旁——里头装着个京都女子都少见的玩意儿,若不是为着这东西,五殿下绝不会见云金霜。 第八十六章 风筝,谁不会放? 第八十六章 风筝,谁不会放? 可就算云金霜来了,五殿下也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后继续手中的捶丸。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面容的女子,朝着云金霜走来,冷笑一声:“你也见着殿下了,若没事的话就可以回去了,别妨碍我们陪同殿下游戏。” 所以五殿下说要她进来,就只是为了让她看一眼? 看云金霜错愕表情 ,说话的秦苒儿越发高傲:“其实公主殿下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费尽心思她也让你见了,你还想怎样?倒不如快些离开,在这里站着怪讨人厌的!” 她意有所指:“有些人啊,总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样的位置合适。” 这话,叫一旁的季含娇都不屑而笑。 要不是五殿下在这里,云金霜是当真不愿意站在这被她们嘲讽! 倔脾气上来,她干脆就不走了。 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眸看那秦苒儿:“所以秦姑娘的意思是,我应该将东宫夫人的位置让出来给你是吗?你爱慕殿下之事人尽皆知,有这同我说七说八的本事,不如去殿下跟前儿多晃一晃呢?说不定下一次,殿下就不赶你走了呗?” 谁人不知,秦苒儿为了靠近宋承璟,恨不得整日赖在宫中太后那里。 有时还要堵在宋承璟下朝的路上,就想接近宋承璟。 可上一世的云金霜也是这么死缠烂打,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所以宋承璟压根就不喜欢死缠烂打的女子,对秦苒儿能有几分好脸色? 京中谁不知,她多次被宋承璟的侍卫赶走之事? 只是秦苒儿背靠太后娘娘,无人敢像云金霜这样直接说出口罢了。 果然秦苒儿的脸色瞬间黑沉下来,她甚至一把夺过晕谨慎刚从在桌子上拿起来的糕点狠狠地摔在地上:“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 云金霜盯着空落落的手,越发不饶人:“这里的主子世子妃都没说话,要你来越俎代庖?” 她站起身,指了指那木盒子里头的东西:“若我不在这里,就凭你们几人,知道怎么玩那东西吗?” 她们的争吵,早就引得五殿下的注意。 她本来不打算理会云金霜,只想将她打发走。 此刻看到木盒子里的那半人高精致的竹制大风筝,还是没忍住地往云金霜这里走来。 京中的女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可这样大的竹制风筝,和她们平时玩的风筝截然不同。不仅风筝的关节处加了许多零件,而且风筝的翅膀还能上下舞动。 加上这风筝大鸟做得惟妙惟肖,季含娇亲眼看着五殿下将盒子打开之后,便倏然明白为何云金霜那么有底气,知道五殿下见到风筝就一定会让她进门:这样好看又精巧新奇的风筝,哪个闷在京都四方天地中的女子能拒绝? 秦苒儿也喜欢那个大风筝,却始终不愿在云金霜面前低头:“你说这话,实在惹人发笑!风筝罢了,连京中刚会跑步的幼年小童都会放,难不成我们还不会?不过就是你这风筝看上去更加灵巧生动一些,就真以为能逼迫五殿下听你说那些她不想听的废话了吗?” 尖锐的质问声,让云金霜厌烦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我说秦姑娘,这风筝又不是你造出来的,你怎么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要是京中那种人人都会玩的风筝,我送给五殿下岂不是太没乐趣了?” 秦苒儿总觉自己处处被云金霜压着,心头越发不快:“虽不是我造的,难不成还是你造出来的?” 云金霜自然而然点头:“当然是我亲手所做!” 她认真看向五个公主:“我这人没什么恶旁的本事,家里毕竟是种竹的。从前和哥哥们一起研究了这么个小玩意儿,莫说是在京中,就是我们安县也没有别家能做出来。想着殿下定会喜欢,所以特意送来给殿下玩。也希望殿下能给我一个说知心话的机会!” 她特意伸出双手,可怜巴巴地盯着五殿下:“您瞧,京中的竹子又硬又涩。我为了做这风筝,手上不知道磨出多少泡来,殿下就可怜可怜我,给我个说话的机会可好?” 云金霜是不会这么和宋承璟撒娇,却不知怎么面对五公主的时候,自然而然就生出这样的态度来。 叫五公主一时心中当真生了柔软,缓缓走向云金霜,清晰地看到云金霜手中磨出的泡,忍不住问道:“真是你亲手做的?” 云金霜点头,说得也是实话:“这些日子在东宫也没怎么出门,闲来无事就想给殿下做风筝玩。原本也不是为了今日的事情,只想着殿下这年纪,会喜欢这样的风筝。没想到机缘巧合赶上了,见不到殿下别无他法,只能拿这个风筝来做敲门砖了。” 她对五公主眨了眨眼:“连太子都不知我在做这东西,整个大荣朝也不会再有一模一样的风筝了。不管殿下是否要听我说旁的,但这风筝的确不似普通风筝那么容易放飞,不如给我个机会,教一教殿下如何放飞它?” 看得出,五公主对这风筝,实在喜欢得紧。 她所有动摇,秦苒儿头一个紧张起来:“不就是一个破风筝,能有多特别?殿下别被她三言两语就哄骗了,我就不信咱们靠着自己放不飞这风筝!” 她是非要和自己作对,云金霜也懒得再争辩。 干脆转头叉腰问秦苒儿:“好,你不妨试试看。若你放不飞该如何?” 秦苒儿一瞬间就想到周喜珊的事情,摆出防备模样:“我不是周喜珊那个蠢货!你别想激我!放不飞就是你这风筝做得有问题,还能如何?” 太后娘娘这个黄鼠狼,怎么养出秦苒儿这么一只赖皮蛇? 云金霜扶额在想对策,忽而听到五殿下主动开口:“若秦苒儿将这风筝放不飞,就罚你从明日开始不得入宫去太后娘娘那里,一直到放风筝的季节过去,如何?” 奇怪,五殿下怎么会突然帮了自己,而且还说得是这种奇怪的条件? 要知道,京都四季分明,气候温和。如今是初夏放风筝最好的时候,但若说风筝什么时候彻底不能放了,也要等到秋日。 那就意味着,秦苒儿有半年都不得入宫? 秦苒儿的脸色垮下来:“殿下,您怎么还信了那个云氏的话?” 五公主眯着眼笑了笑:“你不是说放这风筝很简单吗?若你输了自然要接受惩罚,让我太子哥哥清净两日,不是挺好?” 云金霜了然:五殿下再任性,心也始终向着宋承璟。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宋承璟甩脱这个狗皮膏药一样的秦苒儿。 云金霜突然有些羡慕宋承璟,他虽然在京中四面楚歌,但也不是全然没人真心待他。 他这样的人,又怎么还会需要本就一无所成的云家人呢? 可惜了她们一家上一世的错付,甚至比不上五公主的一句话管用。 这一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第八十七章 阴晴不定五殿下 第八十七章 阴晴不定五殿下 秦苒儿虽然是太后娘家人,却不是正门嫡出。 否则也不必处处讨好太后娘娘,才能换得靠近宋承璟的机会。 她不敢忤逆五公主,低下头来抱怨道:“若是她的风筝做得不好,难不成也要我来承担后果?” “自然不用。” 剩下的话,云金霜来说:“你放不飞的风筝,我能放。只要风筝飞起来,不就是你输了?你就老老实实地禁足家中,少来招惹太子的好。” 周喜珊和从蓉蓉,都在云金霜这里吃过亏。 秦苒儿没信心,心中竟对五公主生了怨。 还是季含娇开口帮秦苒儿:“五殿下,要不还是算了吧?今日我请点下来,也不是为了和谁争气斗狠。秦姑娘有心陪同殿下玩乐,何必为难她?” 五殿下抬起头,从来不喜这位世子妃:“她若不先为难旁人,我怎会为难她?” 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嫂嫂今日叫我来,也并非请我玩。毕竟平日嫂嫂与我的关系不算亲厚,我怎会不知你们良亲王府想做什么?不过玩个风筝罢了,嫂嫂若觉得此事不妥……” 她站起身,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来:“那本宫就回宫去,好说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五殿下果然不负她这“任性”的名,上一刻还笑嘻嘻,这会儿突然就发难。 季含娇不敢再惹,也没必要为了保秦苒儿更招惹,只能后退一步无奈看向秦苒儿:“秦姑娘,好好放风筝吧。” 秦苒儿霎时孤立无援之下,只能走近那风筝。 伸手抓住风筝的尾端的绳线,将风筝递给身后丫鬟:“你跑,我放。” 云金霜不忘了叮嘱她:“秦姑娘,可别为了作弊不让我赢,弄坏了我的风筝哦!” 而后她俯身靠近五殿下,将风筝的机巧告诉五殿下。 偌大良亲王府后花园,只见丫鬟举个风筝在前头跑,秦苒儿慌慌张张在后头追。 两人捯饬了半天,风筝也没有半点儿起飞之意。 秦苒儿也不肯放弃,直到丫鬟跑到气喘吁吁地倒在地,半人高的风筝压在丫鬟的身上时,她甚至没了力气将它推开。 “废物!” 秦苒儿也是满头汗,知道自己没法子,一脚踢在丫鬟的身上撒怒气:“连风筝都不会放,你可真是个废物!” 她作势还要上去打,还是季含娇着人将她拉开了去:“秦姑娘,这里是良亲王府,你还是别再动手了。你那丫鬟也尽力了,那么大的风筝她举了那么久,别怪她。” 秦苒儿恶狠狠回头看向云金霜:“这风筝这么重,恐怕根本飞不起!你少来骗我们!” 她竟然伸出脚,作势要踩向风筝—— 云金霜起身来不及阻止,心中生恼恨:为了对付一个秦苒儿,将自己这些天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做的风筝给弄坏了,不值得啊! 连五公主都在喊叫道:“秦苒儿,你住手!” 眼看她脚要狠狠踢到风筝上,云金霜已经想好了她的死法很惨烈。 没料到一旁黑影突然一闪——有人狠狠地撞倒了秦苒儿! 风筝完好无损没坏掉,云金霜诧异抬头却看到宋业原。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花园旁,指挥身边小厮救风筝。 他似也不喜秦苒儿:“秦姑娘脚下留情,我也想看看,这非同一般的风筝,要如何才能飞起来。” 秦苒儿被撞到一边去,几乎摔了个“狗啃泥”。 头上拆换零落,身上染了泥土手上还破了皮。 只觉得额全世界都在针对她,竟当众“呜哇”一声哭出来! 云金霜半点儿不心疼:是她太过高傲,自讨没趣。从前自己受这般屈辱的时候,比她无助得多,也没见当众大哭不是? 无人在意秦苒儿的哭声,甚至宋业原觉得聒噪:“秦姑娘若想哭,就去后头厢房哭个痛快才好。” 他让小厮将风筝拿起来,送到云金霜的手中,眼神灼灼盯着云金霜:“我只想看看,云夫人是如何将这风筝送向天空。” 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云金霜别过头对五公主道:“您来?” 五公主方才听到了技巧法门,早跃跃欲试上前拿风筝。 其实风筝不难放,头部和尾部有小机关,打开之后翅膀和尾巴自然会动,然后再放,自然飞上天—— 云金霜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世放风筝是什么时候? 好像自从入京后,就再没有这样的好兴致。 记忆里只有安县小浆村后的那个小山坡,在春风和煦的日子里,她拉着线绳,然宋承璟扛着风筝在前头跑。 那是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连宋承璟这个日日读书到深夜的“书呆子”,脸上都生出畅快的笑。 那时候的宋承璟,常常夸赞云金霜的风筝做得好。 他们成婚后的头一年,两人一起放风筝。宋承璟还说等他考中状元有了钱,就给云金霜开一家风筝铺子。再将云家一家都接到县里去,不必在山上风吹日晒地吃种竹子的苦。 那样的誓言终成了风,她也如同天上的风筝,想飞得更高更远,却被线绳拉扯着不能动。 但至少这样的努力没白费,风筝飞到日暮时,五公主的脸上才总算有了笑:“云嫂嫂,这风筝本宫很喜欢!本宫请你去茶楼,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咱们去全喜居吃锅子!” 全喜居是京都最好的茶楼,里头的牛肉锅子却最负盛名。 五公主的这决定,却让宋业原和季含娇慌了慌:“殿下出宫一趟,只怕外头太过喧闹。府中早已备下饭菜,何不直接在此用饭?若您想吃全喜居的锅子,着人去提回来就是!” “不必!” 五公主拉住云金霜的手,笑吟吟看向季含娇:“多谢嫂嫂费心,只怕吃了午饭再吃晚饭,我这肚子里就堵得慌了。你们不必相送,本宫认得全喜居的路。” 至少在此刻,云金霜明显能感觉到,五公主是向着自己的。 宋业原和季含娇不敢再拦,只能放了她们出门。 去全喜居的马车上,五公主才放开云金霜的手,有些别扭地解释:“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王兄的孩子。看在你也算真心的份儿上,才收了你的风筝,你别多想!” 五公主这嘴硬的样子,和宋承璟真像,不愧是兄妹。 全喜居那边,自然早就做好准备。 她们一路畅通无阻,连正门都为五公主清出路来。 平日热闹的全喜居,今日只有她们二人进入。 掌柜的巴巴儿上前,谄媚讨好:“五殿下驾到,是咱们全喜居的荣幸!请殿下和夫人上座,锅子马上就来!” 云金霜有些恍惚:上一世她和宋承璟也偶尔出门吃饭,从不曾这样大张旗鼓。 所以好似忘了,皇族中人本就如此,享受着所有的权力带来的便捷甚至霸道,宋承璟那样的才是少数。 五公主玩累了,没察觉云金霜眼底的复杂。 她靠在椅背上,开门见山:“云嫂嫂,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西北要送个质子过来,要我和亲吗?那你回去告诉父皇和母后,我绝不招揽一个外族人为驸马!” 第八十八章 驸马究竟是谁? 第八十八章 驸马究竟是谁? 比起京都其他人的那么多弯弯绕绕,云金霜更喜欢这样直爽的五殿下。 她亲自为五殿下倒了一杯茶:“若不是你太子王兄亲自来找我,说是皇后的意思,难不成我愿意到你这里碰得一鼻子灰,劝你接受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吗?谁知道那男人什么脾性,什么毛病?还是个外族人,若换做是我,一样不会同意招揽这样的人为夫婿。” 五殿下有些诧异地抬眸:“我还以为,你会苦口婆心地劝我,说我是皇族公主,一切要以和平安泰为主呢!” “嗤——” 那样的话,云金霜才不会说:“我又不是朝堂上的老学究们,何必讲那样的大道理?再说了,我如今的夫婿是我自个儿选的,又怎么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去指责你选择一个未曾谋面的人?” 她补充:“虽然我认为,我这个夫婿实在是选错了。” 五公主被云金霜逗笑了:“云嫂嫂,我曾问过王兄的。他说……世上的事情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没有人能逼迫他做什么。尤其是娶妻生子这样的大事,你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若从前,云金霜大概会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吧? 可现在…… 她不屑一笑:“他的意思就是,他在说大话!否则怎么会入京之后处处受人掣肘?他既然是当太子的,哪儿有由着性子胡来的时候?还不是处处都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你听一听就算了,他这个人就是有点儿过分自信。” 说话时,热腾腾的锅子被端上来。 尽管全喜居很有名,云金霜也还是头一次吃。 肉汤的香气扑鼻而来时,云金霜将话题引向正轨:“殿下,我同你说说胡族的事情吧?你当个故事听一听,就算支持我今日的任务了可好?” 气氛正好,五殿下也能接受:“好吧,你说吧!” 云金霜微微一笑:“殿下知道,胡族的王室,和咱们对于血脉传承的定义是不同的吧?” 五公主点头:“我听说,胡族有十几个部族,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王室。他们的王,好像只有一个正妻王妃。其余的伺候的女子,都被称之为女奴。女奴生下来的孩子,就算是大王的血脉,也是奴隶对吧?” 云金霜赞同:“不错。胡族最大的提戎部里,就有这样一个孩子。他的父亲是提戎部的大王,可她的母亲,只是从另一个部族阿满部掳来的女奴。生下他之后不久,母亲去世了,这孩子对提戎部来说,既是奴隶,又是外部的人,你能想象他从小到大的境遇吗?” 锅子里冒着“咕嘟咕嘟”的热气,五公主完全被云金霜说的故事吸引住了:“他应该挺惨的吧?听闻胡族人对奴隶就当做牲口一样对待,何况他这样的身份,还没有母亲在身边护着,只怕日子很难熬。” 云金霜点头:“不错,他的日子很难熬。就算他是大王的孩子,也处处被人欺负。甚至连个能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谁在马棚里。但他啊,从不曾放弃过自己。” 牛肉熟了,云金霜夹出一块放在五公主的碗里:“他比任何人都努力,都认真。提戎部的马棚里,关着的都是战马。他就从接近那些战马开始,利用放马的间隙,偷偷地学习武艺。” 看到五公主抓紧了手中筷子,好像也跟着这个人的命运紧张起来,云金霜的声音越发悠远:“在他十岁那年,老天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本来是作为侍候马匹的奴隶,跟随大王的马队一路前行。结果遇到了另外一个部族的偷袭,大王的卫队人数不够,很快招架不住。” 五公主立刻问她:“是不是他挺身而出,救了大王?” 云金霜点头:“他带领大王一人一马,突围战场,却遇见了罕见的风暴。漠上的风沙很快就将前方的道路吞噬,马儿也迷失了方向,他们在风沙之中越走越远,最后深入荒漠。” 五公主随之担心起来:“漠上的沙漠里,死了不少的人,连最有本领的驼队,都不敢轻易进入沙漠的深处。” “不错。”云金霜也很佩服这个人,“年仅十岁的他,展现出了惊人的毅力和求生的渴望。他带着大王昼伏夜出,躲过沙漠之中最高温的时候,整整在沙漠里走了十日!到最后他们没了食物没了水,他甚至不惜隔开自己的手臂,将血液灌入大王的口中,维持住了大王的生命。直至时日之后,提戎部的人们才总算找到了他和大王,大王安然无恙,而他已经奄奄一息。” 五公主吃下一块牛肉,来不及嚼便问云金霜:“他活下来了?” 云金霜点头:“活下来了。而且还受到了大王的重用,成为了大王近身伺候的马奴。” 五公主有些不满:“怎么还是马奴?这个大王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云金霜摇头:“虽然提戎部的人对奴隶狠心,但是他这么有能力的奴隶没有受到重用,的确让人人都不明白。可他从不抱怨,安安心心地在大王的身边做马奴,逢人就说,至少这样他能有个安身之所,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他显得……毫无野心。这样的人,大王用的也越来越安心。” 五公主叹息一声:“他也真可怜。” 云金霜也承认:“是啊,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就屈服于自己的身份和命运。直到五年前,他十七岁。在南巫国刺客的手里,他又一次救了大王。这一次,他以一人之力,对抗南巫国的十数人。南巫人还能趋势虎豹与豺狼,他徒手杀了一只狮子,从此在部族之中威名远扬,大王也再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说到这件事,五公主就一下子明白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提戎部的虎师将军古明,是他对吧?” 看样子古明的威名,也传到了大荣朝。 云金霜点头:“是他,古明。他也将成为这一次提戎部送来大荣朝的质子,也就是你五殿下要考虑的驸马。” “怎么可能?!” 五殿下几乎惊呼道:“听闻他的能力,甚至比如今提戎部大王的大儿子扎马将军还要厉害。这次西北战况,如果是他坐镇而不是扎马,很可能咱们能不能赢都是未知数。他怎么会……” 五公主说着,忽而 有些迟疑。 云金霜就知道她是聪明人:“殿下也看出问题了吧?古明这样厉害,为何一直在被提戎部的大王打压?甚至要将他送来大荣朝左质子,这也就意味着大王想要卸掉古明手中的所有权力。” “不对……” 五公主忽而放下筷子,疑惑地看向云金霜:“你说的很真,可你怎么对古明那么了解?连父皇都不知道,这一次提戎部要送来什么人,你怎么这么确定他们送来的人就是古明?” 云金霜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疑问。 第八十九章 太子的气性有点儿大 第八十九章 太子的气性有点儿大 其实她没有办法去解释这么多,只能先安抚五公主的疑惑:“殿下,先听我说完,有什么问题,咱们最后再解决。” 五公主点头,云金霜道:“我可以直接告诉殿下,这个古明之所以一直受到大王的打压,是因为她母亲的身份,不是简单的阿满部的女奴。他的母亲,是阿满部的圣女,当年不甚被提戎部的大王掳来。古明的血液中,流淌着的不仅是提戎部王室的血脉,还有阿满部的。” 五公主震惊:“我知道,圣女在胡族部族的地位,甚至会高过大王。既然如此,为什么古明这些年一直不回到阿满部去,反而要在提戎部受折磨?” 如果不是上一世的记忆,云金霜当然也不明白。 但这个古明,很让人佩服:“因为在他的心里,有一个很大的理想。他希望有朝一日,胡族十几个部族能够统一。他希望胡族有安安稳稳的养马之地,每个人能不为了吃饱穿暖而发愁。他希望废除奴隶的制度,在漠北建立一个繁荣的王朝。他希望北漠最大的两个部族提戎部和阿满部能够联合起来,完成他想要的梦想。” “嘶——” 五公主倒吸一口凉气:“我明白了,他是有野心和抱负之人。他也有两个部族王室的血脉,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可是他在提戎部,只是一个即将成为质子的奴隶,空有抱负,又怎么能做到呢?” 最初的云金霜,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现在…… 她的声音忽而变得轻柔起来:“从前我还是小浆村的农女时,也不明白宋承璟。他的心里有许多抱负,他希望有朝一日能改革大荣朝的制度,让百姓们安居乐业,让贪官们无处遁形。那时我常常笑话他,说他一个穷酸书生,也只能做一做白日梦罢了。可现在呢?” 她看向窗外的远方:“现在的他,是大荣朝的东宫太子。尽管处境艰难,他也在旅行自己的梦想,想尽办法整肃官场,爱护百姓。连他都有机会做到的事情,怎么不能容许那位古明将军也拥有自己的梦想呢?” 五公主沉默了。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还是又吞了回去。 云金霜讲完了这个故事,长舒一口气:“殿下,是不是听了他的事情之后,觉得开始了解这个人了,也没那么抵触了?” 五公主很不想承认,云金霜说对了。 不仅没有抵触,她甚至开始有点儿崇拜古明能在那样的环境之中,有一番自己的成就。 她抬眸盯着云金霜:“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接受和亲?可我还是那个问题,父皇都没得到消息,你怎么知道他们送来的人就是古明?” 云金霜眨眨眼:“我现在还不能告诉殿下。不过请殿下相信,反正我不是什么胡族的细作。我保证他们送来的人一定是古明,怎么样殿下,要不要到时候尝试着和古明接触看看呢?我想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会直接让你们二人成亲,你若是到时候觉得不喜欢这个古明,我再帮你想法子推了这桩婚事如何?” 可惜,上一世的云金霜只顾着自己,没怎么打听过古明和五殿下婚后是否和谐。 想来也不会太不和谐,否则五殿下这性子,不得在京中闹翻了天? 五殿下被云金霜逗笑了:“就你?一个安县小浆村的农女?你承认你是胡族的细作,我都不相信!” 她又有些发愁:“可那古明经历了这么多事,又是在漠北之地长大的。他会不会是个五大三粗,皮肤黝黑,丑陋至极的人?而且他能一人打死一只狮子,会不会力气很大?以后会不会打我?” “嗤——” 云金霜忍俊不禁:“原来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殿下,也和其他待嫁的小女孩没区别呀?你放心吧,古明的皮肤是黑了点儿,人也壮硕。不过他绝不是什么会打人的怪物,相反说不定他长得还不错呦!” 云金霜对着对面的五公主伸出一根手指:“这样吧,咱们也打个赌好不好?若送来的质子是个五大三粗丑陋至极的人,不需要殿下你出马,我一定想法子为你退了这桩婚事。但若送来的古明是个模样还不错,性子也和善的人,殿下就当是帮帮我,去见见他,你们二人接触一番可好?” 盯着云金霜的小拇指,五殿下也失笑:“你还真喜欢和人打赌,而且自入京以来,不管是从蓉蓉还是周喜珊或者是今日的秦苒儿,你还没输过吧?” 她当真将自己的小拇指勾上了云金霜的小拇指:“看你赌运不错,我就信你一次!但说好了,若这人不得我心意,你定要帮我想法子退婚!” 这一关,就算云金霜暂时过了吧? 两人的手指勾到一起,都敞开了心扉,五公主也总算吃得下饭了。 —— 直至深夜才将五殿下送回宫中而后回府,云金霜的心情还不错。 没想到进门之后,就看到宋承璟坐在正厅中喝茶。 见她进门,宋承璟站起身来,竟难得亲手帮云金霜脱下外披。 惊得云金霜连连后退:“宋承璟,你坐在这里该不会是专门在等我回来吧?” 宋承璟眉心微皱,手中衣衫还残留着云金霜身上的温度,他拢了拢那外衣才递给春夜:“还以为你要被小五臭骂一顿落魄回来,特意等着看。” 等着看笑话? 云金霜撇嘴:“恐怕全京都的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吧?” 宋承璟不置可否,看云金霜要回鎏金阁,竟跟在她身后:“没什么想和我说?” 他是好奇今日的结果? 云金霜打算吊一吊宋承璟的胃口:“等明日你不就知道五公主到底愿不愿意了?反正质子还没送来,急什么?” 没成想,宋承璟忽而上前一把拉住云金霜手腕,语气越发森冷:“所以你这些日子熬着灯油做的风筝,是送给小五的?” 这男人的思维是不是有点儿太跳脱了? 云金霜一时没反应过来,讷讷点头:“对啊,和五公主投缘,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这风筝做得还真是时候。” 宋承璟额间的青筋跳了跳,将云金霜的手翻转过来,盯着她掌心因为做风筝而磨出的水泡:“只做了一个风筝?” “对啊!” 云金霜越发不解这男人想干嘛:“就那一个风筝,做得我手都疼死了,还因为想给殿下一个惊喜要背着人,哪儿有时间再做?” 她兀自抱怨:“不做了,以后都不做了。现在我是云夫人,又不是养竹女,想放风筝去买个新的就是。以后我是塞外的逍遥人,听闻那边风沙大,怕是也没机会放风筝。这辈子都不做风筝了!” 她丝毫没注意到,朦胧的灯笼光芒下,宋承璟眼底的某一种光芒,渐渐熄灭。 他丢开云金霜的手,负手兀自朝前走。 惹得云金霜挠头不解问春夜:“你看太子爷,怎么好像又生气了?” 第九十章 一家子大骗子 第九十章 一家子大骗子 如今也摸清宋承璟的规律来,只要他生了气,就整日不见人影。 云金霜乐得清闲懒得理,只管西北的捷报日日传,等侯大哥归来。 京都之人想看云金霜的笑话,却没等到五公主的大发雷霆。 也不知是否因为云金霜劝服五殿下的缘故,这两日来东宫想见云金霜,包括送礼的人,好似比前几日多起来。 云金霜将人一应拒之门外,礼是半分不收。 被扰得烦了,干脆挑了个好天儿和五殿下一起上天马别谷看风景。 说起来,自二哥接手天马别谷,云金霜还真没再来过。 五公主如今是天马别谷的大掌柜,乐得新奇,嚷嚷着要再花些钱,把天马别谷的路重修一番,屋舍也再修缮,说要让这里成为日后皇室贵胄们要骑马,所想到的头一个地方! 反正她有钱,云金霜任凭她折腾去。 晚间二哥云桐林为她们二人安排好了吃食和住处,兄妹二人方才能关起门来说话。 云桐林是心思细腻之人,开门见山:“你特意跑了一趟天马别谷,不只是为了来看看这里的情况,是想问大哥的事情吧?” 云金霜点头,眉宇之中生愁容:“二哥,我怎么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云桐林疑惑:“什么不对劲?” 云金霜盯着他的眸子:“大哥的事情不对劲。他自去西北之后,虽也常常送信回来保平安。可你难道不觉得,他在那边太过顺利了吗?不管是他伪装身份进入从家军,还是他跟着前锋营队立军功。包括如今他跟着的那位肖将军也是宋承璟的人,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像是提前安排好的吗?” 云桐林不自觉地将眼神别过一旁:“小妹这话,我听不懂。若不是太子殿下有安排,大哥如何能那么顺利到西北?这一切,自然都是安排好的。” 如果说之前的云金霜只是怀疑,此刻她心里已有定论:“所以二哥你也知道是吗?大哥和宋承璟,一早就商量好了!甚至可能在我来京都之前,他们就商议好了,要将整个云家留在京中是吗?!”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就是赵慈来劝说她放大哥去西北那一天。 凭借上一世的记忆,云金霜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她们没法掌控的东西。大哥的坚持让她奇怪,一向安定贤惠的赵慈那般劝说,更让她奇怪。 云桐林被云金霜的这个“猜测”给弄慌了:“这当然是没有的事情,小妹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二哥,我不是傻子!” 至少在此刻,云金霜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不会有错:“当日我来京前,再三嘱咐你们在家等我。后来到京中闹出和离之事,也是为了整个云家能脱离东宫。可你们接二连三,以我无法拒绝的理由来到京中。大哥更是来了不久就和宋承璟商量好,直接去了西北。” 她垂眸:“这可不像是大哥立功心切,仓促而行的决定。西北的一切,宋承璟甚至都给大哥安排好了!现在大哥的前锋营得了战功,那个驻守西北多年的从家将军却半点儿不知大哥身份。如果换做是二哥你,你能相信这只是大哥和宋承璟临时起意做出的决定吗?” 其实云金霜今日来此,就是为了从云桐林口中得到这件事的确切答案。 想到自己竟然也被他们骗了那么久,云金霜的眼眶都不由红了:“还有二哥你,接下天马别谷,实在是太顺利了些。你好像对京中的一切,也并不抗拒。可你们根本不知京中凶险,为什么非要来闯这一趟?现在好了,云家脱不了身了!你们叫我怎么办?!” 云金霜从小被三个哥哥捧在手心,如今看她要哭,云桐林的心都要碎了。 他手忙脚乱地寻了帕子递给云金霜:“小妹,你……你别哭啊!哎呀你听二哥说,这事儿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妹,你听我说好不好?” 他的语气格外温柔:“太子的事情,真的让我们一家手足无措。你记得吗?当你说要入京前,大哥是阻止过你的。” 云桐林叹息一声:“但是那一天,我们都不知道你怎么了。你赤红着眼睛,和平时截然不同。一直蜷缩在床脚,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甚至……像是死里逃生一样。你突然告诉我们所有人,你要入京和宋承璟和离。我们看着你的样子,实在是怕极了。” 他所说的,应当是云金霜重生归来的那一日。 她的确正从生死经历之中挣扎而出,再回到家人的身边,又如何能做到那么平静呢? 云桐林拉住云金霜的手:“所以当时大哥就和我们商量,要不然让你一个人先入京,让你先平静下来。我们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了,但是你那种情况……好像随时都要崩溃,随时都要离开我们一样。只是当时我们还没有做出要入京的决定,只想着看看你在京中的情况再说。否则你觉得,你是家里唯一的小妹,我们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上京呢?” 是啊,如今想想,三个兄长那么疼爱自己,的确不可能放心让自己一人入京。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云桐林也就继续道:“所以当时你一离开,大哥就想办法先快马进京,找了宋承璟。当时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想着也许他能帮帮你。他果然也不负这些年云家的教养,答应大哥派暗卫一路送你入京。大哥这才又快马回来,生怕你发现之后再生气。” 原来……从她入京的那一天,宋承璟就知道?! 那为什么宋承璟没有在她没去京都府闹的时候把她拦下来,甚至让她在京中那样大闹了一场和离呢? 如今在想想,那男人可真该死:在京都府的那天,他装得多像啊? 云金霜脸色阴沉:“所以我入京之后,你们就跟着入京了?” 云桐林低头:“我和羊氏入京,也没骗你。本来不打算那么早来,想让大哥他们先过来探一探。但是羊氏一心扑在东宫身上,觉得我们一家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一定要带着我先来。我们二人……给你惹了麻烦。” 云桐林满眼愧疚:“大哥知道这件事之后,就彻底定了要入京的心思。觉得他和大嫂若不在京中,我们还不知要闹出什么旁的事情来。所以那时候,大哥就与太子殿下常有飞鸽往来。然后定下了我们云家一家人,要入京的决定。” 好,好好好! 亏得云金霜还觉得,自己重活一世能将所有事情掌控在手。 其实还是被云铁风给骗了,被云家一家子给骗了! 她忍不住苦笑:“我竟是没看出来,咱们一家都是骗术高手!将我一个人骗得团团转,你们就那么想让我留在京中,留在东宫,留在宋承璟的身边不成?!” 想到上一世云家的惨状,云金霜眼中只有凄然。 第九十一章 他们竟在同一张床上! 第九十一章 他们竟在同一张床上! “小妹……我错了。” 云桐林从小就喜欢这个妹妹,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自然最看不得她伤心,此刻慌得简直要上蹿下跳:“你别这样,别吓唬哥哥好不好?小妹,我不知道大哥他们怎么想,但我觉得,你不可能就那么放弃宋承璟的。” 他越解释越着急:“你从前那么喜欢宋承璟,甚至不顾一切地要嫁给他。就算他婚后待你总是不冷不热,你也从不曾说过他一句不好。若不是爱惨了他,你又怎会如此?我们早就知道,你根本放不下太子。所以还以为……你闹着要和离,只是因为他三年未归,你想来京,留在他的身边。” 他拉着云金霜的手:“所以我们只想着,若云家一起入京,我们三个兄长在这里,他宋承璟就算是太子,也总要看在云家将他养大的份儿上,不至于太过伤害你。我们入京之后才知道,你是铁了心要与他和离。但那时大哥已经同宋承璟说好,西北的战事又一触即发。” 云桐林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最终变成了这么个模样:“大哥在西行前曾叮嘱我和三弟,定要照顾好你。说等他归来京都之后,若你还想离开去塞外,他定想法子将事情同宋承璟说清。到时咱们一家人带着你远离京都,去过你想要的那种日子,也为时不晚。小妹,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是啊,从小到大,三个哥哥都在为自己的任性买单。 云金霜忽而意识到,现在他们眼里的自己,还是那个年轻任性的云金霜。 她尚且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没有经历过生死背叛,又怎么可能真的放下宋承璟? 云金霜心中的怒意,终究被云桐林眼底的愧疚扑灭。 她转身,扑进云桐林怀中:“二哥,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本该同你们说清楚。我不要宋承璟了,再也不要了。我只想要你们,要家里所有人都好好的!我是真的要和宋承璟和离,我不想把你们都卷进来。可终究……还是我对不住你们!” 这下,云桐林的心彻底碎裂。 他抚着云金霜的背:“小妹,不哭了好不好?你没有对不住我们,是宋承璟那个混账太子对不住你。他一开始,就该坚持不娶你。而不是在我们三个人的轮流说服之下,勉强入赘了咱们云家。否则你也只会伤心那一阵子,又怎会如今还牵扯进京都这些繁杂的事情里,抽不开身呢?” 云金霜抽噎着,不知如何回答二哥。 云桐林轻声安慰:“小妹,如今知道了你的心意,我们帮你。等大哥回来,定帮你和宋承璟和离,然后咱们一家带着钱,带着孩子们去塞外陌上逍遥,你看可好?” 明明知道云桐林不是哄骗自己的,可云金霜的心中,仍旧生出苍凉来:“二哥,相信我。我知道你们现在已经逐渐适应了京都的生活,可二哥相信我好不好?我们一定要走,京都的这趟浑水会吃人。我不想最后你们全都死在这里,我们一家人,一定要平平安安地离开!” 不知道是在同云桐林说,还是在劝慰自己。 云金霜何尝不知道,大哥在西北立了军功,二哥掌控天马别谷,三个成家布庄的生意也渐入正轨?甚至连孩子们在京中的学堂,都开始交到了朋友。 云家想要离开京都,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在云桐林的安慰下,云金霜很快就平静下来。 下午又去看五殿下骑了一会儿马,回到屋子里这才倒头就睡:东宫住着实在憋闷,或许只有在天马别谷这般最靠近大自然之地,才能更加轻松。 —— 本以为,会是一夜好梦。 天蒙蒙亮时,却被一阵喧闹吵醒。 云金霜坐起身,看着外间还未发亮的天色皱眉:“春夜,外头怎么那么吵?五殿下还在,别吵着她才好。” 片刻之后,春夜慌张进门,带入一阵凌晨的寒风:“夫人,不好了!方才京都府来了许多人,将二爷带走了!” 二哥被京都府的人抓了!? 云金霜瞬间清醒,打了个冷战甚至来不及将头发梳起,穿着衣裳便跑向二哥的房间—— 这里果然一片混乱! 云金霜来时,云桐林已经被京都府的人带着离开。 而云桐林的房间里,是一片乱七八糟的样子:门口站着许多人,昨儿云金霜在天马别谷似乎见到过,也是京中贵胄,却实在想不起来他们是哪家的人。 门里传来女子的哭喊声,春夜推开前方堵在门口的人,拉着云金霜进去其中。 云金霜入了室内,便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像是西域异香刺鼻,还带着缱绻妩媚之气,定不是什么正经香料,更像是……青楼楚馆之中女子为讨男人欢心,所用的那等下作香料! 而云桐林的床榻散乱,云金霜眼尖地看到在床榻旁的地上不仅扔着云桐林自个儿的衣衫,好似竟还有女子的衣衫也丢旁边! 床上虽没有人在,被褥也乱七八糟。 一旁的屏风后角落里,却传来一个妇人的哭喊声:“天杀的云桐林,竟敢对我们冯家的女儿做出这等事情来。君儿你放心,母亲定会为你做主。非要叫京都府尹治他云桐林的罪,为你讨一个公道来!” 冯家?君儿? 冯晓君?!那女子的衣衫,竟然是冯晓君的?! 云金霜瞬间如同遭遇当头棒喝:昨夜冯晓君和二哥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而且听冯家夫人的意思,似是云桐林强迫冯晓君。 这怎么可能?! 云桐林绝不是好色之人,何况他才休了羊氏没有多久。昨日还和自己说,要离开京都的人,今日怎么会招惹那个冯晓君? 云金霜即刻走向屏风之后,却被屏风前头守着的两个丫鬟拦住:夫人留步,我家姑娘在里头穿衣裳,还请夫人给她留些颜面! 是自己不给她留颜面吗? 若冯夫人真心疼爱冯晓君这庶女,又怎会半夜里叫了京都府尹的人上山直接将她和云桐林“捉在”床榻之上? 云金霜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冯家的意图:这是要用冯晓君这个不受宠的庶女的名节,来换一场云桐林的牢狱之灾啊! 京都这些人对付云家人的手段虽然和上一世不尽相同,但他们的目的都一样。 云金霜一把推开拦在门口的两个丫鬟,声色俱厉:“是你们冯家叫了京都府的人来?” 可她没见到冯晓君,因为冯晓君的身体已经包裹得严严实实,身旁还有两个婆子压着。 只有冯夫人冷脸看向云金霜:“若不然,叫你们云家的畜生将晓君欺负死了不成?” 第九十二章 大荣朝的法律条陈我比你懂 第九十二章 大荣朝的法律条陈我比你懂 就算二哥真的和冯晓君发生了什么,云金霜也觉得她至少要看到冯晓君,当面问问清楚的好。 可她的视线被冯夫人拦得死死的,半点儿不给她往前的机会:“你要干什么?离我们家晓君远一点儿!这件事,我和你们没完!” 与此同时,又有小厮从外头匆匆而入,对云金霜道:“夫人,那些京都府的人下山的路不对,不是去往府衙的路!” 他们要将二哥带到哪里去?! 云金霜的心重重一沉,管不了冯晓君这里的事情,率先转身:“给我备马,追上他们!” 小厮吓得魂不附体:“夫人,您还有身子,如何能骑马?!” 倒是忘了这一茬。 但云金霜怎么可能让二哥当着自己的面儿,被人带到莫名奇妙的地方去? 她疾言厉色:“若我二哥有事,谁都别好过!我说给我备马,你们没听到吗?” 言辞激烈的样子,将房中的冯夫人都吓了一跳。 就算小厮不想给云金霜准备马匹,这里毕竟是天马别谷,怎会缺马? 小厮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金霜策马而去,急得满头大汗对一旁伺候的喊道:“快跟上云夫人,若她腹中的孩子出事,咱们的脑袋都别要了!” —— 谷中的风呼啸而过,若不是心中着急,云金霜真该好好地享受一下这种久违的骑马的自由感觉。 她的马术虽不及三嫂,在小浆村也是数一数二的。 并没有花费太多功夫,她就追上了押送云桐林的那一队人马。 这些人穿着的,的确是京都府的衙役服制。 他们对云桐林,可以说是十分粗鲁。 云桐林的外衣都没有穿好,只着里衣,甚至一只脚上没有穿鞋,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走在山路之中。 他的双手被上了枷锁,脚腕也有镣铐。 押送他的人手中甚至拿着长鞭,完全将云桐林当作犯人对待! 虽然听到云金霜骑马而来的声音,这些人却半点儿没有停下来,反而为首队长越发催促:“走快一点儿!按照这个脚程,什么时候才能走回京中?” 直至云金霜的马儿靠近他们,马背上的她对着队长大喊:“停下来!你们如何能随意将天马别谷的掌柜带走?要将他带去哪里?给我一个章程!” “小妹小心!” 她如此大胆,惹得云桐林满眼担心。 那队长虽认出云金霜身份,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此人犯罪,要回京待审,无关人等立刻离开!” 就算遭遇驱赶,云金霜也半点儿不怕。 她心中一横,干脆策马快跑几部,然后狠狠拉了马缰,让自己的马儿横在了这路上,彻底挡死衙役们的去路—— “停停停,停下来!” 衙役队长如何聊到,云金霜竟敢直接用马儿拦路? 尤其马儿停下嘶鸣时,马蹄也高高扬起,让云金霜坐在马背上的身形都跟着倾斜起来。 衙役队长吓了一跳,这才不得不停下来。 心都得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云金霜从马背上掉下来,直至看到云金霜以娴熟的手法安抚了马儿,而后跳下马背,他才松了一口气。 云金霜上前,冰冷目光落在此人身上:“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夤夜进入天马别谷,要带云掌柜去哪儿?” 衙役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抱拳:“吾乃京都府衙役队长牛德力,特来缉拿采花恶匪云桐林。还望云夫人不要拦住去路,阻碍我们的公务。” “采花恶匪?” 云金霜冷笑:“如此罪名,凭你空口白牙就要往旁人身上套不成?” 显然这位牛队长早有准备,回答流利:“我知道夫人的兄长做了这等强迫女子的恶事,夫人心中自然着急。想必方才夫人也看到了,他云桐林强迫冯家女冯晓君,人证物证具在,难道我们京都府不该来拿人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云桐林看向云金霜,满目愤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在我的茶水中下了药,我是被逼的,她也是被逼的。我没有强迫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床上!小妹,我绝不会强迫她,你要相信我!” 果然二哥也是被人坑害。 云金霜眸色渐冷:“我且问一问牛队长,事情刚刚发生,你们是如何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上门来拿人?若是有人告到你们京都府,那原告之人是谁?你们又是如何确认我二哥就是犯人?” 牛队长上下打量云金霜,没想到她还知晓这些章程。 他开口解释:“自然是冯家人前来首告,我们上山之后,冯家人将我们带到他放门口,的确听到门里冯姑娘的哭泣声。于是我们破门而入,将他羁押送往府衙听候审讯,难道不对?” “不对!” 云金霜指着云桐林手腕上的枷锁:“既然如此,便是所有事情都没有定下来。连首告之人是否诬告都不知道,你们就将枷锁带在 了我二哥的手上,只怕不合大荣朝的法理吧?” 直至此刻,那位牛队长才抬起头,认真看向云金霜的眼:别说眼前之人本是个小农女了,就是京都更靠近皇城的百姓们,也未必将大荣朝的法理条陈知道的那么清楚。 牛队长的眼神阴晴不定,还想试探云金霜:“我们是京都府衙役,怎会弄错法理条陈?云夫人大可放心,我们不会抓错人。” 云金霜上前,目光越发森冷:“我没有说你们抓错了人,我只是说,这案子虽然有人首告,我二哥有可能犯罪的情况下,你们对我二哥应是进行传唤,而非羁押。到时候大家堂上辩一辩,你们府尹大人再调查一番,若定了我二哥的罪名,或者我二哥拒不配合,抗命逃跑,你们才有资格给他上枷锁和镣铐不是吗?” 其他的差役们面面相觑,有人眼底生出心虚。 牛队长张了张口,竟不知怎么辩解。 云金霜上前,几乎命令一般:“将他身上的镣铐解开!” 被这气势所震慑,牛队长不由后退一步。 可他并没有下令将镣铐解开,反而将手握住身旁佩刀的刀鞘:“京都府办事,还请闲杂人等立刻离开,否则将受到强行驱赶!” 第九十三章 从我的尸骨踏过去 第九十三章 从我的尸骨踏过去 “好啊!” 上一世云金霜对这些所谓的官中之人,不管是衙役还是差使,都客客气气的。得到的结果,是大部分人的得寸进尺和变本加厉。 这一世,她没有半点儿惧怕,甚至脚步越发上前:“今日你若敢驱赶我,来日我就再上一次京都府。告你这位牛队长滥用权利,冤枉好人。” 她冷笑:“或者你今日干脆将我杀死在此地,踏着我的尸骨将我二哥用枷锁带走,我方才能退。” “小妹!” 这话不仅将牛队长吓着了,也将云桐林吓到:“不许说这样的胡话!我没事,你且小心你腹中的孩子。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 他这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说给牛队长听? 云金霜没有理会云桐林,继续质问牛队长:“还有牛队长方才说,你们要将我二哥带到府衙听审。可这条路约莫不是去往府衙之路吧?你们要将我二哥带去哪里?!” 云桐林这才明白,为什么云金霜显得那么紧张。 他但是心里也有了成算:“牛队长,你们来的时机这样好,若说背后无人指点,我也是不信。你们这是要伙同旁人坑害我,京都府的衙役不该是为了百姓们做主的吗?!” 他掷地有声的话,让牛队长多少有点儿心虚,立刻大声呵道:“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知晓眼前云金霜并非好招惹,牛队长眼神咕噜噜一转,立马改口:“京都能断案的地方,又不只有京都府。不错,我们就是要将他带去天牢。云夫人既然知道的事情那么多,想来明白天牢是什么地方吧?还请云夫人立刻让开,不要耽误我们办事。” 天牢? 这些人的胆子,竟大到这地步? 云金霜的眸色越发森冷:“我当然知道,天牢之中关押的,多是穷凶极恶无恶不作之人。我二哥如今这案子都还没开始审理,你们就将他当做了穷凶极恶之人?他何德何能,这般身份要去天牢?何况天牢只是关押犯人之地,并非审理犯人之地。不审理就羁押,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牛队长看向云金霜身后,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他就知道,云金霜孤身前来,越发定了心神:“他是采花恶匪,还不知冯姑娘是不是头一个毁于此人之手的受害者。我还是劝夫人别管这事儿,让我们过去。否则到时候惹火烧身,可别怪我没提醒过夫人。” 他上前将长鞭对准云金霜,暗示她:“夫人也可想想,能让我们直接将人带去天牢,这事儿就不是京都府能解决的。夫人若不识趣儿,当真以为我们不敢从夫人的身上踏过去吗?” “小妹,算了!” 牛队长的话,让云桐林彻底慌了:“若想救我,回去找人来。你如今只身一人,如何同他们这么一队人马对抗?小妹,不必为了我……” “唰——” 云桐林的话还未说完,就见云金霜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牛队长指向她的长鞭! 连牛队长都错愕地后退一步,云金霜目光咄咄:“所以说,牛队长是决定了,要将我杀死在这里,然后踏着我的尸骨将二哥送到天牢去是吗?” 她笑得满不在乎:“这是个好法子,我也可以直接额告诉牛队长。我这次过来,的确只有只身一人。” “啊不对!”云金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还有这小家伙在陪着我。当然了,我若死了他自然也死了,两个不会开口的人,说不定能保全你牛队长一生的荣华富贵呢?” 牛队长的眼底,本已生杀意。 却在眼神随之落在云金霜小腹的时候,陡然变成惊惧:那里怀着的,可是东宫太子的骨肉! 这惊惧,被云金霜再度用力拉扯长鞭的动作打断。 云金霜提醒牛队长:“我虽然是只身一人前来,但是刚才离开时天马别谷的许多人都见着我出来了。所以牛队长若想杀了我,一定要将我的尸体埋好。” 她对牛队长身后的差役们扬 了扬下巴:“还得保证他们每一个都三缄其口不敢说出真相。否则我估计,牛队长的埋骨之地,就没有这里如此山清水秀了。” 明明云金霜笑着说出这番话,牛队长的脊背却不由起了一层冷汗。 可想到日后的荣华富贵—— 他仍旧没有放开执着长鞭的手:“不然,我与夫人各退一步?夫人随同我们一起去天牢,至少让我们先把人带回去,好早日审理,还云掌柜清白吧?” 短短一会儿功夫,他就扯出这好几个理由来。 云金霜都佩服他嘴皮子上的本事,感慨京中还是人才济济啊! 她含笑点头:“行啊,各退一步。你拆了我二哥的枷锁和镣铐,我和你们一起去京都府。到时候只要看到府尹大人开始审案,我绝不随意打扰,你们这京都府的衙役,也总算能交差了不是?” 牛队长不知,眼前这女人怎么这般难缠? 他再也忍不住,突然狠狠地抽了一把手中长鞭:“来人!将她捆起来!任何妨碍衙役卫队公务之人,都给我驱赶出去!啊——” 他话音未落,忽而感觉到脸上一疼,忍不住叫出声来。 只因为云金霜一个趔趄,差点儿就要摔倒。 本能让她在脚下寻找一个支点的同时,手也努力地挥舞着保持着平衡。 只是她和牛队长的距离实在有点儿近,所以伸手的同时尖锐的指甲狠狠地抓上了牛队长的脸,在他说话这毫无防备的一瞬间,就将他的脸给抓花了! 云金霜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的:原本还觉得来到京中之后为了好看些留起来长指甲,做事实在不方便。 如今想来,也不是全然没有坏处嘛! 牛队长的脸颊在一瞬间鲜血淋漓,疼痛的本能反应,就是他伸出手中的长鞭高高扬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落在云金霜的身上。 “咻——” “啊!” 长鞭来不及落下,从远方便射出一发暗器正中牛队长的掌心,霎时就将他手掌正中打出一个血洞来! 第九十四章 要将他送到天牢去 第九十四章 要将他送到天牢去 牛大力本能抬起头想寻找是谁将自己的手打伤,却只看到站在眼前的云金霜,她背后仍旧空无一人。 云金霜不介意告诉牛大力实话:“牛队长不会真的以为,我孤身一人就敢来追你们这么多人吧?我好歹也是东宫云夫人,太子殿下就算不喜欢我,看在我腹中孩子的份儿上,又怎么会不放人在我的身边保护我呢?” 就算牛大力这里人数众多,也足以明白,东宫暗卫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他死死地捏住正在流血的左手手腕,面对云金霜的态度总算软下来:“冯家状告云桐林,一应人证物证都有,夫人就算从我们手中将他夺走,只怕也藏不了几日!” 连牛大力都会说这样的话:“难道夫人就不怕强行维护云桐林,会毁了东宫的名誉?” 要是没有宋承璟这该死的男人多好?不必顾忌什么东宫颜面,她做什么都能大展拳脚! 云金霜当然知道,想解决云桐林的事情,为难一个牛大力没有用。 她对云桐林扬了扬下巴:“哥哥牵扯上官司,我自然不会不让你们带走他。但请牛队长现在告诉我,你们究竟是在传唤我兄长,还是在缉拿我兄长?这两者的差别,可是很大的哦!” 连牛大力的手下都忍不住对牛大力道:“老大,还是先把他的枷锁镣铐打开吧?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跑了不成?” 牛大力点头,终究妥协。 云金霜看旁人要上前,继续拦住:“这事儿恐怕就不劳烦这些伙计们了吧?牛队长,可否劳烦你亲自将我二哥的镣铐解开,然后给他道歉?” 牛大力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血洞,疼痛让他的额间生出汗珠,却不得不按照云金霜的意思上前。 枷锁和镣铐上,一时染上牛大力的鲜血,虽不情愿,他也得开口对云桐林道:“云掌柜,对不住。” 云金霜趁机提出自己的第二个条件:“要我放你们带着我二哥离开也行。但绝不是让你们去天牢,我二哥就算真的有罪,他无官无爵又并非杀人要案,不牵扯朝廷命官,恐怕也轮不到刑部和天牢吧?所以你们若要带走我二哥,就去京都府。否则……我定不会让路!” 不管是京都府还是刑部,都不是宋承璟能控制的。 但若去了京都府,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若被送到刑部,只怕一套刑罚下来,云桐林连命都保不住。 反正刑部尚书本就不是宋承璟的人,就算到时候宋承璟要为云桐林出头,大不了他道个歉,再赔偿些什么,事情便能大事化小。 连皇上都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云桐林,非要为难刑部什么。 云金霜决不能让云桐林去刑部! “这……” 就算事已至此,牛大力也不肯妥协:“这恐怕由不得夫人,更由不得我们。我们的职责,就是要将云掌柜带去天牢。” 还真是冥顽不灵! 云金霜揉了揉额头:“那我问你,将云桐林带去天牢之后,是谁负责审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案子,也要劳动刑部的人不成?” 事已至此,牛大力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低头:“我们只奉命押送,不知后续如何。还请夫人莫要再为难我们,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云金霜却半点儿不让:“我只问你一句,将我兄长押送到天牢之后,是刑部要审讯他,还是有人打算直接要了我兄长性命?天牢归刑部管辖,此事是否有刑部之人为难你我?你搞我一个答案,若我觉得说得通,就放你们走,绝不再为难。” 话说到这份儿上,牛大力的手掌心已经疼得麻木。 他深吸一口气,就算为了自己能早点儿回京医治手掌,也只能按照云金霜的意思回答:“是。刑部有人命令我们将云掌柜送过去,否则我们连差事都保不住。还请云夫人放我们离开,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听命行事之人。” “好!”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云金霜忽而转头,看向了身侧的一个小坡:“您听见了吗?刑部之人行事狂悖,与陷害云掌柜的人勾连,想要云掌柜的案子越过京都府呢!他们连您的脸面都不在乎,也要在天牢之中解决他这位天马别谷的二掌柜,您觉得我该放这群衙役离开吗?” “你——” 牛大力也惊讶抬起头,看向那个小土坡:“你在和谁说话?!” 片刻之后,土坡之上,就露出人影—— 竟是当朝五公主宋丝瑶!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这里,正阴沉着脸看着牛队长。 牛队长吓得连连后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五殿下,您怎么会在此?” “哼!” 五公主冷哼:“若不赶来此处,又怎会知道你们京都府这么大胆,竟敢和刑部勾连?京都府乃是护京都一方平安之地,直属御前所辖,除却刑案移交,本该与刑部无更多往来。你们却要越权将还未定罪之案直接交给刑部,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一番质问,如同重石落下,将牛队长“砸”得半句话都多说不出。 他不知道什么五公主会出现在此,更不明白五公主为何要维护云桐林。 只觉得首尾两端的路,好似都被堵死,他的身体不知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害怕,跪在原地不住颤抖,掌心的血将身侧的地面染红更多。 他到此刻才明白,之前云金霜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云桐林“脱罪”。她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到五公主来到这里,然后专门引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 前也是难,后也是难。 云金霜却不想五公主太过为难,主动开口:“案子既然已经压在二哥身上,我也不袒护二哥。只求公主殿下给个公道,将二哥送往京都府。若一切按照章程行事,府尹审查之后当真断定二哥有罪,我绝不为二哥辩解。但若要我二哥无缘无故被丢入天牢,最后死不瞑目,我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徇私枉法!” 五公主平日不通政事,其实心中也有犹疑:如果一力保住云桐林,还不知父皇会怎么斥责她! 此刻她反而要感谢云金霜没有将她卷得太深,自然越发尽力:“来人啊!将这个牛德力给我捆起来,由我亲自带回京。其余人,立刻改道京都府,若不能将云桐林平安送到京都府,本宫唯你们是问!” 第九十五章 被迫还是自愿? 第九十五章 被迫还是自愿?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牛队长,此刻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五公主的人捆绑着丢在一旁。 其余人没了首领,更加不敢违逆五公主的意思,灰溜溜地将云桐林围在中间,副队长勉强颤抖着声音道:“请殿下放心,我们一定将云掌柜平安送到京都府。” 如此一来,云金霜方可稍稍放心。 她上前,握住云桐林的手,趁机将一整袋银锭子瞧瞧塞进云桐林手里:“二哥,我知道你是冤枉。恐怕要你稍稍委屈去京都府一趟,该打点就打点。我定会为你找出真相,还你一个清白。” “小妹!” 云桐林的眼中,带着不舍还有云金霜看不明白的释然:“没关系的。不要为了我,再去得罪京中任何人。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明白吗?我是被人给坑了,恐怕他们还有千万种招数在等着我。若实在无法救下我,你也万不可勉强。” “不!” 云金霜的话,是对着云桐林说,也是对着自己说:“二哥,我绝不会让你出事!” —— 她目送着其余人带着二哥离去,眼看他们走向回京都府的那条路,方才安心。 她回头感激五公主:“多谢殿下,今日为二哥做主。” 五公主摆手叹息:“虽与你二哥相识不久,却也相信他的为人。何况自接手天马别谷来,他日夜忙碌,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谷中何家和周家曾留下许多貌美的丫鬟,他若想据为己有也是简单,却一个都不碰,统统送走了去。他又怎会是个贪图美色之人呢?” 五公主平日虽任性刁蛮,难得也是京都眼明心亮之人。 她伸手拍了怕云金霜的肩膀:“放心吧,他是我天马别谷的二掌柜,我也不会放任不管。王兄也是如此,他心中一直念着你们云家养他到大的恩情,绝不会让刑部那些人胡来的。” 五公主说她会帮忙,云金霜信。 说宋承璟会因为恩情帮忙,云金霜就不那么信了。 但是这件事,若不依靠宋承璟的力量,恐怕还真没那么轻易就摆平。 她再回天马别谷的时候,还不忘了吩咐春夜:“你立刻下山,一定亲自将这件事禀告太子殿下。然后再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将我二哥送到京都府,有没有对他滥用私刑。” 春夜立时严肃道:“那夫人您呢?” 云金霜定这儿天马别谷的方向:“若一切按照章程,最晚今夜京都府的人就会来此搜集证据。我要留在这亲眼盯着他们,以防他们夹带一些本来不存在的,对我二哥不利的证据。” 而且云金霜的心里,有一个猜想:如果这件事是针对二哥来的,那么恐怕冯家也是陷害者之一。 只是冯晓君究竟是什么立场呢?她是主动“献身”陷害二哥,还是被冯家所迫?这一点对云金霜来说,至关重要。 等她回到天马别谷二哥的房间门口时,之前还在的冯家人已没了踪影。 只留下两个丫鬟婆子,正和云金霜离开前吩咐守在这里的小厮对峙——只要不让冯家的丫鬟婆子进入房间里随便乱动东西,云金霜是不会为难她们的。 确认了房中的东西没有人动过之后,云金霜才问了伺候在二哥身边的小厮陈生。 他虽然是在天马别谷伺候了十多年的小厮,不过因为有点儿算账的本事,在这里被周家和何家的那些想上位的人欺负惨了。 还好得了云桐林的器重,将他视为左膀右臂,陈生的心中只有感恩,绝不会说假话。 他自然知道云金霜叫他来是为何,“扑通”一下跪在云金霜面前:“夫人,救救掌柜的!他绝没有强迫冯姑娘做那种事情,他是被冤枉的!” 云金霜让他起身:“和我具体说说发生了什么?不要从昨日开始说,要从……我二哥和冯晓君头一次见面开始说。” 她要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冯晓君? 其实上一次在天马别谷看到冯晓君被欺负之后还帮助自己,云金霜的心里对冯晓君是有些好感的。 京都人人都知道,冯晓君在冯家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她平日几乎足不出户,唯一的爱好就是骑马。 所以从前周家和何家掌控天马别谷的时候,她就常常来骑马。 后来云桐林接手天马别谷,冯晓君还帮了他不少,尤其是帮他找到了一些周家和何家安排的暗桩,将他们一一从天马别谷驱逐。 陈生说,他觉得冯晓君和云桐林之间并无暧昧:“冯姑娘以前收到周家和何家的欺辱,帮掌柜的驱逐两家的人,想来也是正常。虽然后来冯姑娘也常来这里骑马,但是他们二人甚少私下相见,更不要说发生那种事情了!” 昨日,也并非是冯晓君主动找云桐林的。 陈生思忖良久,才笃定开口:“昨日因为五殿下来了,所以别谷里头很忙。而且夫人还怀着身孕,虽然我手中有许多账要掌柜的解决,但是他还是亲自到厨房看着给你们的吃食做好。我就在一旁给他说账,寸步不离,直至深夜。” 云金霜点头:“我找了兄长说话,之后他说他要去库房入账,再回房休息,也是同你一起吗?” “对。” 陈生很肯定地回答:“我一直跟着掌柜的,直到快到子时。他住的近些,我看着他回到房中。大约过了半刻钟我起来上茅房时,正好看到他房中灯火熄灭,那时候还一切如常,也不曾见到冯姑娘的身影。按理来说,冯姑娘这两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而应该在京都冯家才对!”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云金霜已经能推测出:恐怕冯晓君也不是故意坑害云桐林,她可能是被人用了手段迷晕或者绑着送到了云桐林的床榻上! 云金霜立刻问陈生:“既然冯家的人没有上天马别谷,为何今日一早会出现?这两天别谷之中除了我和五殿下,还有什么人在这里?若是也偶人要从京都半夜运冯姑娘上山,再悄无声息地送到二哥房中,可有这个可能性?” 第九十六章 宋承璟,是骗子 第九十六章 宋承璟,是骗子 陈生仔细回想,发觉端倪:“天马别谷上山之路只有两条,大路平坦,但是若要将人半夜送进来,咱们的守卫定能见到。我今日问过了,守卫们夜中不曾见任何人进门,所以定不是从大路而来。” 他细细思量:“后山也能上来,但那里主要是为了搬运货物,以绳索为引之处。莫说是半夜绑一个人进来,就是有人自个儿半夜想从那里上山,都绝不可能。”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唯有一种。 云金霜眸色沉沉:“所以他们定是将冯姑娘藏在了什么地方,趁着夜色浓重悄无声息地塞进了二哥房中。只有在别谷之中的客人能做到,你觉得会是谁?” 陈生拍拍脑袋:“别谷如今还在整饬,来往客人并不多。除了夫人和五殿下,昨日只有两位客人来此。” 第一位,是宫中膳房的管事公公,昨日他出宫采买,时间充裕。趁着等货休息的机会上了一趟天马别谷,他在这里养了好几匹马儿,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而且在听闻五公主来了之后,他就吩咐陈生不要乱说,然后瞧瞧趁着夜色下山去,那个陷害之人,定不是他。 另一人,则是京都的盐商春家大少春满都。他也是天马别谷的常客,三日之前就上山来。因为他是男子,所以昨日为了避讳五公主,并不曾出面接驾。 陈生忽而想起来:“春少爷这一次是带着夫人前来的,我亲自为他们安排的厢房。的确见到夫人的行礼之中,搬了一个看上去很重的大箱子进门。若说那里头能塞得下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当时我只以为,夫人出门带的东西多,所以没有乱想。” 除了他们,不会有旁人! 云金霜越发严肃:“现在春家的人呢?” 陈生面色如死灰:“他们在掌柜出事之后,就离开了天马别谷。也是我亲自送他们下山,如今人只怕都已经快到京都了!” 二哥出事的时候天还没亮,春家就选择在那时候下山,实在蹊跷。 可现在追下山问他们,恐怕他们不仅不会承认,还会倒打一耙说云金霜造谣。 进退不得,难道眼睁睁看着二哥出事?! 云金霜思忖片刻,当即做出决定:“我要回东宫,等五殿下玩好之后,你亲自送她下山回宫。这些日子天马别谷还是要安稳一些,毕竟五殿下是大掌柜,想来就算我二哥出事,镜中人也不敢对天马别谷如何。只有一点,来谷中的人你们都别放过,务必给我打听出这个春家和冯家更多的消息来!” 陈生受到过云桐林的恩惠和重用,云金霜信得过他。 她要回东宫,找宋承璟! —— 本以为回到东宫是见不到宋承璟的,没想到云金霜进门时,就看到他的身影在正厅。 不等云金霜开口,宋承璟先出言:“二哥的事情我知道了,已经打点过京都府,他们不会对二哥用刑。但案子开始审理,我没法插手得太过明显。二哥和那冯姑娘究竟怎么回事?” 此刻的云金霜应该直接告诉宋承璟真相,偏她也不知怎地,开口就问宋承璟:“你觉得二哥会是做那种事情的人吗?” 她的语气并不和善,宋承璟微微皱眉,并无思考便回答:“自然不是。二哥与羊氏关系不好,都不曾在外头招惹女子。又怎会因为一个冯晓君,乱了方寸?” 难得他这样认真解释,云金霜心里对宋承璟的怨念,好像少了一些。 她将别谷发生的事情告诉宋承璟,宋承璟和她的判断如出一辙:“二哥定是被人诬陷,这个冯晓君是关键。你应该将她留在别谷,起码问她一句真相。” 云金霜决定收回刚才对宋承璟的和善。 她忍不住白了宋承璟一眼:“冯家又不傻,怎么会给我接近冯晓君的机会?人家又不是针对我们云家而来,是冲着你太子来的。我二哥无辜遭殃,你凭什么说我?!” 话音一落,云金霜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激动了些? 上一世宋承璟做了那么多事情,她早就心死了,如今又何必与这冷血的毒蛇废话那么多? 却没料到,宋承璟听闻此言,先怔了怔,而后低头竟道歉:“的确,二哥是为我无辜受牵连,我不该对你说那话。” 最近的太阳,怎么总是从西边出来? 云金霜诧异抬眸,只对上宋承璟一贯冷静的眸子:“京都府那边我可以压一压时间,但最晚三日他们定会审理出一个结果。到时若人证物证都齐全,我只怕不好在京都将二哥救出来。” 对于他的这么多无能为力,云金霜上一世就习惯了。 反正没想靠着宋承璟,云金霜扶额道:“这事儿的关键还是冯晓君,我得想办法见她一面。你能帮我见她一面吗?” 宋承璟对此事显然有顾虑:“而今不知多少是眼睛盯着东宫,我恐怕……” “罢了!” 云金霜一摆手:“本来也没指望你,那是我二哥,从小最疼我的二哥!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你若不帮我,我自己想法子就是,我——” 云金霜话音未落,忽而看到宋承璟快步走来。 不等云金霜躲闪,宋承璟的手就已经伸了过来,捂住云金霜的嘴! 云金霜错愕发愣,宋承璟那万年冰霜的眼底,终生出从前不曾有过的星点无奈:“阿霜,听我说完。” 他的之间还带着墨香残余,温热地覆在云金霜唇间。 云金霜在心里咒骂:该死,怎么从小到大就是改不掉被这个男人稍稍接触,就思绪乱了的毛病呢? 宋承璟声音淡淡:“我没有不帮你,我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不作为的京都府尹换一个人。只是这件事不好做,我不想将你卷进来,也不知能不能做成。所以阿霜,我需要你安稳待在家里,二哥也不想你被牵连。将事情交给我,我不会让二哥出事。” 这样的话,多熟悉啊? 好似上一世她也听过宋承璟说,他不会让家中兄长出事。 偏那一世的自己,傻傻信了这男人的哄骗! 第九十七章 谁也别劝我! 第九十七章 谁也别劝我! 虽然云金霜被捂着嘴说不出话,宋承璟也能感觉到她不信自己。 他的力气不大,若从前的云金霜,定直接推开他的手,然后与他吵一架也好。 可现在只露出一双冷漠双眼的云金霜,反而让宋承璟一时不知如何,默默地放下自己的手。 来京这么久,这也是云金霜第一次感觉到了疲惫——对所有事情的疲惫和压力,让她心中筑起来的那道城墙,好像生了一条裂缝。 她要拼尽一切修补这条裂缝,她知道这一世自己的家人,只有自己能守护。 稍稍平复自己的心情后,云金霜再看宋承璟的眼神里,唯有坚持:“你若不帮我,我就自己想法子。我不管外头 有多少眼睛盯着东宫,我只知二哥不能出事。宋承璟,你若不愿帮忙,也别拦着我。” 宋承璟不是第一天认识云金霜,知道她虽从前处处顺着自己,可若她想做的事情,也从不会退缩半分。 他不知该如何同云金霜解释眼下处境,云金霜也不想听。 见他不言语,云金霜转身离开:“宋承璟,你若怕我因此坏了东宫颜面,最好立刻给我一封和离书。否则我就是将京都闹翻天,也绝不让二哥出事!” 说罢,她转身离去,不给宋承璟再解释的机会。 回房之后,看她坐立不安,春夜倒是主动给她想了个法子:“夫人,我可能有办法让您进冯家一趟。” 云金霜的眼神亮了:“你有什么法子?前提一定是不能牵连到你知道吗?” 春夜点头:“说来也巧。夫人知道,我们这样的奴籍之人,在入各府邸之前,都是由牙行培养着长大的。我在牙行有一个同病相怜的小姐妹叫顾儿,如今正伺候在冯家。若夫人信我,我就去找她一趟,让她想法子将您带入冯家见一面冯姑娘,您看行吗?” 如今的云金霜别无他法:“多谢!” 闹得春夜脸红起来:“奴婢伺候夫人,本该为夫人解忧,夫人不必与奴婢言谢。” 她匆匆出门去寻顾儿,云金霜却在下午时分得到个更不好的消息——三日之后,京都府就要开堂审理云桐林的案子! 一般情况下,谁家女子被如此对待了,家中人为了名节,是不可能让京都府开堂公开审理,何况还是皇商冯家? 冯家这就是要将冯晓君的名声彻底毁了不说,拼着自家脸面受损,也要将云桐林给治罪。 如此狠戾的手段,叫云金霜都打了冷颤。 一旦开堂审理,也就意味着冯家豁出所有,肯定不会让他们找到什么机会与破绽。 留给云金霜的时间,只有不到三日了。 在焦急的等待之下,春夜总算于黄昏时分归来。 她面色匆匆,并没有给云金霜带来好消息:“夫人,我见着顾儿了,但恐怕没那么简单就能让您进入冯家!” 顾儿如今是伺候冯夫人的,虽不是贴身丫鬟,但也在冯家多年,多少知道点儿内情。 她告诉春夜,冯家这些日子的确不大对劲,好像大夫人在筹谋什么。 冯晓君是冯家庶女,一向不得宠,前两日她就不曾在府中见到冯晓君,然后今日一早突然见到冯晓君回来了。 她回来时,是被大夫人掐着脖子咒骂着丢回院子里的。说她不守妇道,给冯家丢脸,让云桐林欺负了,然后冯小姐就被关进自己的院子里,严令不得外出。 春夜说到此,语气担忧:“顾儿告诉我,冯姑娘被关之后一直哭喊敲打,甚至哀求冯夫人放她出门,到最后这位一向胆小的庶出姑娘,竟然对冯夫人破口大骂。气得冯夫人让人将她捆在房中,堵上了嘴,冯家后院这才安静下来。” 一直被冯夫人压住的冯晓君,居然会骂冯夫人? 云金霜越发笃定,冯晓君也是被害之人。 她心中燃起希望:“所以只要我们见到冯晓君,说服她去公堂作证。我二哥就还有救,对吗?” 春夜并不抱希望:“夫人,如今冯家可防着呢!顾儿说,冯姑娘的院子外头日夜有小厮把守。别说是带您进去了,就是她也难以靠近呢!” 可这是云金霜唯一的办法,她决不能放弃:“冯家当真是一点儿疏漏都没有留?就算这样,我也总要亲眼进去瞧一瞧!那个顾儿,她只要帮我进冯家,其他的事情我绝不牵连她可以吗?” “哎——” 春夜早知云金霜性子如此:“知道夫人定会这样,我也问了顾儿。她说她能帮咱们寻两套冯家丫鬟的衣裳,她是负责大夫人院中采买的,把咱们带进去到不是难事。我觉得她是能信得过的,可一旦冯家发现了咱们,只怕事情会更加糟糕!” “春夜,去找她吧!” 现在大哥不在,宋承璟也靠不住。 想到上一世二哥的下场,云金霜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番:“我要进冯家,我一定要见到冯晓君!” 春夜又一次离去,这一整夜,云金霜几乎无眠。 她恨自己准备得还不够充分,也恨自己再一次掉进了东宫这个虎狼窝里。 若一开始坚持和宋承璟和离,不与他进东宫,也绝不让云家人来京,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夜半时分,外间忽而大风乍起。 门扉“哐当”一下,将云金霜吓了一跳。 亲自上前想将门关好,却看到似乎有个身影站在自己的门外—— 她打开了大门,竟见到宋承璟! 他就站在门外廊下,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好似要进来,却也错愕于云金霜的突然开门。 他的头发在风中凌乱飞扬,衣摆被吹向一旁,不知站在这里有多久。 若不是外头风大,云金霜定不让他进门。 宋承璟关了门后,听到云金霜的没好气:“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宋承璟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想你一夜定无眠,陪你吃些东西。” 他什么时候这般好心? 云金霜打开食盒,发觉里头的小酥糕已经凉了。 她没吃,先声夺人:“若你要劝我明日别去冯家,我只怕做不到。” 宋承璟右眉微挑,将一个东西放在云金霜面前:“我并非来劝你的。” 云金霜疑惑打开那东西,惊得倏然起身:那竟是一张冯家的地图! 第九十八章 决定,进冯家! 第九十八章 决定,进冯家! 这男人……竟同意自己去冯家? 见她目光诧异,宋承璟道:“只有两日时间,我让乌鹫在冯家外围等着,你若被人发现就放信号弹,乌鹫会进去救你。” “你……不担心?” 云金霜有言在先:“冯家如今肯定将她看管得很严,我可不能保证我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到时候东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你的颜面也将荡然无存。” “颜面?” 至少此刻,宋承璟似并不在乎:“他们要对二哥动手,然后就是大哥和三哥,最后是你我。覆巢之下无完卵?” 他冷静至极:“区区一个冯家,无妨。”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样的话不像是宋承璟所言。 否则上一世,云家又怎会彻底倾覆? 云金霜对自己的处境了然于胸:她要做的,是救二哥。至于宋承璟如何,旁人如何,都不在她的考量范畴之内。若能利用宋承璟和东宫,也是正好。 她爽快答应宋承璟:“我会倾尽全力,见到冯晓君并且说服她。” —— 春夜办事十分利索,当日傍晚,云金霜就见到了顾儿。 看上去娇娇小小的丫头,倒是十分利落地在冯家后巷给云金霜和春夜拿了两套冯家丫鬟的衣裳出来:“也是上天眷顾,冯家十日之前才进了一批新的丫鬟,有许多面生的人,你们等会儿换了衣裳低头跟着我走,我能带你们进去。” 她叹息:“三姑娘为人和善,待我们这些下人也好,我只盼着她平安无事。” 根据顾儿所说,冯晓君因为是庶出的女子,上头有两位兄长,下头有一个嫡出妹妹,她的姨娘又早早去世,在冯家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唯有去天马别谷骑马飞驰回来的时候,才能见到她的笑脸。 这一次,冯晓君是被大夫人绑着送进院子里的,顾儿十分担心冯晓君,偷偷去看过几次。 一开始还能听到冯晓君在里头哭喊拍打门窗的声音,她说自己不愿坑害任何人,只求冯家放过她。她甚至哀求冯家,说只要放她这一次,日后她愿意为冯家当牛做马绝没有二话。 然而这般哀求,迟迟得不到回应。 顾儿说到此,眉头也紧紧皱起:“平日那样温柔的三姑娘,竟被逼得破口大骂。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冯家,害死了她的姨娘,还害了她。她说冯家就是吃人的地狱,让冯家别忘了她也是这地狱里养出来的人。她说若这一次非要以她为引,害了旁人,她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冯家。” 顾儿是真的心疼冯晓君,说到这些的时候她眼眶也红:“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三姑娘,也知道她定是受了许多的苦。后来夫人不知是因为觉得吵闹,还是害怕了三姑娘,她命人打开房门,将三姑娘捆了起来,连嘴也塞住。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有听到三姑娘的叫喊声。” 云金霜也开始担心冯晓君:“她会不会出事了?” 顾儿摇头:“应该痋,夫人还筹谋则凭借这次三姑娘的事情将云掌柜彻底扳倒,又怎么可能让三姑娘真的出事?何况每日还有人往三姑娘房中送两趟饭菜,我也悄悄地去偷看过,三姑娘应当只是被关在房中,没有出事。” 云金霜下定了决心,却也不想连累太多人。 在换了衣裳之后,她最后一次问顾儿:“你帮我们,若东窗事发,只恐自己也难逃干系。若心思不定,我并非要你带我们入冯家。” 顾儿垂眸片刻,仍旧坚定:“我在冯家伺候多年,不愿与那些拜高踩低之人狼狈为奸。这般性子若非三姑娘时时护着,早不知尸骨在何处。我想救三姑娘,想看到她自由自在地骑在马上的那种快乐。如果你们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也愿意把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你们的身上。” 这世上,懂得报恩之人实在太少。 连春夜都对云金霜点头:“夫人放心吗,我与顾儿相识多年,知晓她的脾性和处境。她会帮我们,就一定会尽力。” 或许机缘便是由此开始,能与顾儿相见,也证明天无绝人之路。 云金霜的心中,再无犹疑:“好,那咱们就开始行动!” 顾儿的计划很简单:她平日负责采买,主要走冯家后院的两个角门。今日她是从东边的角门先出来,她的身边没有带着其他人。 但是等会儿她们一起回去的时候,顾儿带着云金霜和春夜从西边的角门进入。到时就告诉小厮,出门采买需要人手,让小厮以为她们本就是三人出门,如此就可躲过小厮的盘查。 在此之前,云金霜和春夜还不忘了紧急和顾儿学一学冯家的规矩。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们三人踏上了前往冯家之路—— 云金霜本以为自己会紧张,但是在跟着顾儿到冯家后门的时候,她的心里却出奇地平静:上一世她好歹历经过一场死亡,这一世又怎会为区区冯家感到惧怕? 顾儿在冯家伺候多年,看门的小厮与她十分相熟:“顾儿姐姐,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顾儿笑着将早备好的一小盒糕点递给他:“你也晓得,夫人这两日要采买的东西多。就这,还拐去一点斋给你们买了些吃的。” “多谢顾儿姐姐!”小厮笑眯眯结果糕点,看向云金霜和春夜,“咦?她们二人也是府中的?怎么从未见过?” 顾儿拉着春夜上前:“怎么没见过?不就是我中午出门时候带着的两个丫头吗?十日前牙婆送来的你忘了?她不就是夫人后院里打理花草的小艺?想着让她们早些上手伺候夫人,特意带她们出门走采买的流程。” “哦!小艺啊!想起来了!” 小厮还真仔细看了看春夜的脸,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姐姐们快进去吧,别误了夫人的差事。” 如此顺利进门,云金霜都赞赏地看向顾儿:这丫头临危不乱,心思玲珑,做事也圆滑。可惜了要伺候在冯家这么个大染缸里头,白白埋没了她的聪颖机灵! 第九十九章 收获两个崇拜者 第九十九章 收获两个崇拜者 进了冯府,三人一路往花园而去。 顾儿对冯府很熟悉,带着她们进了花园后方的一个小柴房叮嘱:“我还要去将采买的东西入库,你们暂时在这里等我一下,千万不要被人发现。等晚饭后,我想法子带你们去看看三姑娘院子周围的情况,再想法子进姑娘院子去。” 而今也只能如此,还好这个小柴房偏僻难行,外间也没有什么人。顾儿还特意给她们留了些水和糕点,这才匆匆离去。 云金霜和春夜并不打算从这里出去,很快就等到日暮。 外间忽而传来脚步声,春夜匆匆上前,然后紧张回头:“不是顾儿,有两个人正朝着咱们这里来呢!” 此刻要出去,必定同来人迎面撞上,云金霜只得拉着春夜躲在柴堆后头,只盼着这两人赶紧离开。 好在有惊无险,冯府最忙的晚饭时间过去之后,这两人也从柴房后头离开,甚至没有进柴房来。 直至夜色降临,顾儿的脚步才匆匆出现。 她带着云金霜和春夜,往冯晓君的院落而行:“冯府虽然大,但三姑娘一向不受宠。住在最小也最远的畅意苑,所以这一路反而没有多少人。不过畅意苑的前后都有小厮守着,连侧墙的牖窗下都安排了身强力壮的婆子,只怕不好进去。” 说话间,她们已经靠近了畅意苑。 果然是个又小又破的院子,偏偏院子周围站满了人,可见冯夫人有多提防。 虽夜色朦胧,云金霜却是眼尖:“我知道如何进入那院子了。顾儿,同我讲一讲院子里的情况。” 顾儿愣了愣,实在没看出来 有什么法子能进入那院子。 但她相信云金霜:“三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有两个,一个叫瑾儿的最是忠心,却被夫人关在了后院不得出。另一个叫呈儿,人人都瞧得出她是平日给夫人通风报信的。此刻伺候在院子里头,不过她待三姑娘不好,想来也不会贴身伺候,约莫现下正在自个儿的房中躲懒。” 她指了指后头靠近假山的位置:“丫头们的房子都在那里,距离三姑娘的房子不进。想来只要不惊动她,一切都好说。” 那个位置……不太妙! 云金霜领着顾儿和春夜悄无声息地靠近假山,因为畅意苑的这面墙几乎和假山贴着,中间只有一条不足半人款的缝隙,所以这地方并无人看守。 反而给了云金霜机会,指着假山上的那棵树道:“你们在此等着接应,我要爬到这棵树上,然后跳进院子里。” “夫人?!” 春夜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高的树,如何使得?” 连顾儿也摆手:“若摔在院子里,莫说会被人发现,只怕是要皮肉受损的,夫人可不能如此冒险!总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吧?” 云金霜无奈地瞪了一眼两个丫头:“我可不是你们京都这些娇滴滴的贵女夫人,从前在小浆村的时候,我也是上得树上掏鸟蛋,下得池塘抓鱼吃的。你们尽管在这守好等我把冯姑娘带出来就是,一切都交给我!” 虽然顾儿和春夜很像阻拦,也实在拗不过定了心思的云金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挽了裤腿,一溜烟就爬上了树顶! 比起小浆村后山的那些密林大树,这棵小小的歪脖子树算什么? 尤其是顾儿并不知云金霜腹中孩子是假,心都提到嗓子眼。 她没料到,云金霜的身形那般灵活,在树顶确认了距离之后,就纵身一跳—— 她并没有直接跳到院子里,反而选准了墙头为落脚。 精准无误地跳到墙上后,她还对趴在假山上的顾儿和春夜挥挥手,惊得顾儿死死拉住春夜的手:“你家夫人……也太厉害了吧?当真不怕腹中的孩儿出事?” 春夜:……我能怎么解释? 而后云金霜在墙头坐下,又借着墙上装饰和一旁灌木的力,稳稳地落在了院子里。 从顾儿和春夜这,能看清她站在院子里的身影。 可春夜刚松一口气,顾儿那边又紧张起来:“不对,夫人走错方向了!她的右手边才是三姑娘的房子,她怎么径直朝着丫鬟下房走去了?” 春夜跟在云金霜身边这么久,仍旧没有习惯她的特立独行:“虽然我不知道夫人要干什么,但是咱们还是祈祷她别引得那个呈儿发现,求求老天帮帮忙!” 可等了许久,她们都没见到云金霜的身影从下房出现。 反而片刻之后,下房的烛火倏然亮了! “完了!”顾儿都快哭出来,“是呈儿发现云夫人了?” 预料的吵闹声并没有响起,她们二人恨不得将眼睛摘下来送到院子里去,才发现一个鬼祟的身影,从呈儿房中走出:是云金霜! 顾儿不知云金霜究竟去做了什么,春夜却了解云金霜,舒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我们家夫人先解决了呈儿这边。希望呈儿不要被打得太惨咯!” 顾儿瞠目结舌:怀着身孕的女子,不仅能爬树跳高,还能打了人之后和没事儿人一样,这位云夫人当真非同寻常,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云金霜在朝着冯晓君的房间走去时,的确没有见到旁人,更不知她已经收获了在假山上的两个崇拜者。 或许是因为外头的院子被看守得“天衣无缝”,所以冯晓君的房门上也只挂了一把并没有锁上的锁:应该是呈儿觉得,只要冯晓君从里头打不开门就可以,图方便不必每次拿钥匙从而没有锁上。 却方便了云金霜,毫不费力地打开门,虽然这里是冯晓君的闺房,可里面竟然连一盏烛火都没有! 而且一进门,云金霜就闻到了一股并不好闻的味道:恐怕她们为了不让冯晓君出门,连茅厕都不许她去上,只在这房中留下了尿壶,还不尝有人来清理。 “呜呜呜——” 冯晓君听到有人进门,口中发出声响。 云金霜摸黑上前,才发现她被人绑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 摸索着摘掉冯晓君口中的东西,她总算能开口:“呈儿,我当真不成了!我要大解,你带我去茅房好不好?我保证不会跑。” 房中太黑,她看不清来人是云金霜,只以为是呈儿。 堂堂冯家姑娘,竟要如此低声恳求自己的丫鬟!而且听她声音沙哑,恐怕这些日子没少咒骂吃苦。 第一百章 救二哥的办法 第一百章 救二哥的办法 “嘘……别说话!” 云金霜开口:“我不是呈儿。” “你——是谁?!”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 因为本就不熟悉,冯晓君并没有第一时间听出云金霜的声音。 “我是云金霜。”云金霜忙解释,“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我二哥的事情。我二哥,是云桐林。” 冯晓君的身体怔了怔,而后突然放松下来:“云夫人,你怎么进来的?!” 云金霜拍着她的肩膀安抚:“我没有被人发现,不过……我比较担心你。你要不要先悄悄去一趟茅房?我在这等你回来。” 因为冯晓君没有表现得太激动和抗拒,所以云金霜选择相信,就算放她离开,她也不会把人引来。 没想到冯晓君苦笑:“我以为你是呈儿,那么说只是为了想出去找机会逃。既然你是云夫人,我也没那么着急。” 如此甚好。 云金霜仔细将她手脚捆着的绳子解开:“我今日来寻你,就是为了问问你,那一日你和我二哥,是真的……” 她没继续往下说,也不知怎么当着冯晓君的面儿往下说。 冯晓君低头,深吸一口气:“那件事,的确发生了。但请夫人相信,并非是我要陷害云掌柜。我也是被人绑过去之后,以香料为引,我们两个人都失控了。我……” 她忽而流了泪,想来不管是哪个女子遇见这种事情,都会如此。毕竟冯晓君失去的,是她的清白! 但流泪只是一瞬,她很快变得清醒无比:“我知道,京中人人都说我是个胆小懦弱的。包括这次的事情,若不是我懦弱,且错信身边人,也不会闹到这般地步。所以夫人若信我,我愿意帮云掌柜。” 云金霜还什么都没说,冯晓君就做了决定? 云金霜有些意外:“冯姑娘,这件事毕竟关乎你的清白,我今日过来也只是想和你商议出一个方法,看能不能让你和我二哥两全。我不是要你以清白为赌注,何况你身后还有冯家这么一摊子烂事。我不会为了我二哥,将你逼到绝路的。” 尽管如此,冯晓君的眼底也只剩绝望。 她蜷缩在床上,双手死死抱住膝盖:“我的清白?我的清白早就被我所谓的父亲和母亲利用,成为了陷害别人的筹码。尤其是父亲……他明知我最爱的事情就是骑马,却连这最后一个我能自由自在的机会都不给我,要利用这件事,将我送到云掌柜的身边。” 冯晓君嗤笑一声:“那一日是父亲同我说,五殿下接手了天马别谷,谷中多送了好些骏马。说知道我日子过得苦,要我去挑选两匹自己喜欢的回家。所以我才欢欢喜喜地坐上了去天马别谷的马车,没料到上车不久就觉得昏昏欲睡。” 被最亲近的人伤害,冯晓君的痛楚难以言喻。 只有眼底变成一片死灰般的绝望:“等我再醒来时,只觉浑身燥热,身上的衣衫也早就不见踪影。身旁躺着你兄长,我已别无选择——” 她再也说不下去,将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膝盖里:“我是冯家的弃子,或许在事情结束之后,他们会以我秽乱家风的名义,将我送去庄子上自生自灭。又或者父亲再狠心些,亲手将我家法处置,哪怕打死又能如何?左右我是个没了活路的人,不能连累云掌柜一起没了活路。” 她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云金霜的手:“所以不管你们要瑞和对付冯家,我都愿意配合。我不希望云掌柜因为我出事,云夫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 其实在来冯家之前,云金霜是没想保冯晓君的。 她一向觉得冯晓君懦弱,就算在冯家如何困境,也都有她自身不够争取的原因。 但此刻意识到冯晓君早已做好赴死的决心,孕检反而有些敬佩她。 毕竟自己生在一个有三个兄长疼爱的家庭,又怎么会真的理解冯晓君的苦楚,站着说话不腰疼? 也在此刻,云金霜的心里忽而生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想法:“冯姑娘,多谢你。我倒是有个法子,或许能保住你和我二哥两人。” 就算如此,冯晓君的眼中也不曾再生出希望。 云金霜则是鼓起勇气开口:“后日一早,你随我去京都府以原告的身份撤销对我二哥的控诉,并且告诉所有人这是一场误会。只要你肯出面,不管冯家有什么人证物证,都没法再坚持说是我二哥强迫与你。” 冯晓君低头苦笑:“我愿意,哪怕有万一的希望能证明是冯家诬陷,我也愿意试一试。” “不是的。”云金霜还不至于到那般天真的地步,“我们不要,也证明不了冯家诬陷。这件事他们显然早有预谋,而且我恐怕冯家也不是真正出主意要对付我们云家的人。所以就算你出面,他们也可以以你是庶出不受宠,或者被我们东宫威胁这样的话,来反驳你。” 冯晓君皱眉:“那事情不是毫无希望?” 云金霜摇头:“所以我说,要证明这一切是一场误会。你只需要告诉所有人,你并非是被我二哥所逼迫。而是你们二人在天马别谷相识,两情相悦。那一日是情不自禁,结果被冯家误会。只要在公堂上保下我二哥,他安然回府之后,我就立刻让他去你们冯家提亲,对你明媒正娶。” 还好他们入京时就料理了羊氏,云金霜现在才更有底气:“我知道我二哥是个休了妻的人,本配不上你。但为了你的名节也为了你不被冯家处置,我们只能这么做。我和你保证,嫁到云家之后,我二哥绝不会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等这件事过了之后,你若不想留在云家,我就让二哥给你一封和离书可好?” 她再三保证:“定不是休书,而是一封和离,也算保住你的名誉。日后你仍旧婚嫁自由,若不想留在京中,我就让二哥再给你一笔钱。哪怕你隐姓埋名去别处生活,也总好过这一辈子被冯家所害吧?” 冯晓君万没有想到,云金霜会说出这样的主意:“这怎么使得?” 第一百零一章 恶贼,不能给他好下场 第一百零一章 恶贼,不能给他好下场 云金霜以为,她还有顾虑:“是,这件事毕竟吃亏的是你。你的贞洁和名誉,都算是被我二哥给毁了。你放心,我二哥绝不是糊涂之人,我们云家也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补偿你。”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冯晓君方才冰凉的手心,此刻多了几分温热:“我是说,这件事是冯家要陷害云掌柜。若我去作证指摘冯家,为云掌柜说话,起码能保住云掌柜的名声。哪怕同外头说,是我不守妇道勾搭云掌柜,也至少能保住你们云家的名声不是吗?” 她苦笑:“可若说是我们二人有私情,云掌柜的名声也保不住了!说不定冯家还会告他一个欺骗良家女,还不是满身官司?倒不如用我一人的名声保全他,反正我也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了。” 冯晓君虽然懦弱,但心中也是有大义的。 越是如此,云金霜越发不可能放弃冯晓君:“我二哥皮糙肉厚的,要什么颜面?何况在举家入京那一日,云家也早已没了什么颜面。这件事你若愿意,就这么定了,咱们不必多说。冯姑娘你要相信,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 她不知如何劝慰已经绝望的冯晓君,只能尽力一试:“反正事情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你何不试一试我的法子呢?你不是说,一切都听我的吗?” 明明黑暗中,冯晓君看不清云金霜的面容和表情。 却能感受到她的真诚,冯晓君本来已经沉入绝望谷底的心,好像终于再一次有了见到光的希望:“那……就听你的?可外头还守着那么多人,我们要怎么出去?云掌柜的案子后日开堂是吗?明日定有婆子来送饭,我们又要怎么骗过冯家呢?要不然你明日再来带我出去?” 明日,只怕来不及。 云金霜已经定了心思,对冯晓君眨眨眼:“冯姑娘会爬墙头吗?” 冯晓君愣了愣,跟随云金霜走到后头墙头的时候,怎么都不相信:“所以夫人是怀着身孕,爬了墙头来到我的房子里?您腹中的孩子,没事吧?” 云金霜摩拳擦掌:“还不急着爬墙头,咱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她拉着冯晓君回到下房,看着被绑在椅子上晕着的呈儿,冯晓君几乎惊呼:“这也是夫人做的?” 云金霜上前,想将呈儿扛起来:“来帮忙!咱们把她挪到你的房间里,穿上你的衣服绑了手脚塞到被子里去。我听顾儿说,每日来送饭的人只要确认你在房中就好,并不会亲自进入你的房间。咱们走前再把你房中的尿壶往门口一方,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闻到味道,自然更不会进屋,想来骗上一日也是足够。” 她早想好对策:“就算骗不过,等他们发现端倪要来找你,难不成还真的打到我们东宫门里?只要熬过明日,后日我保证你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公堂上,我看那些畜生还怎么坑害你和我二哥!” 冯晓君可不敢让云金霜动手,忙上前亲自将呈儿扛起:“还是我来,你可小心孩子啊。” 她们二人将呈儿送入房间里捆好之后,才走向云金霜跳下来的墙头。 看云金霜翻上墙的利落动作,冯晓君简直瞠目结舌。 外头的顾儿和春夜也等得心焦,终于看到了人,恨不得立刻将云金霜和冯晓君都拉上来。 云金霜动作利落,冯晓君也时常骑马,体魄本不差,二人安然无恙地站在假山上后,顾儿才松一口气:“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二位主子安然无恙。” 冯晓君记得顾儿,正要感激。 云金霜却打断她们,指了指天色:“咱们得想法子快些出冯家,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 出冯家可不比进冯家简单,毕竟现在冯家就是要防着冯晓君逃跑。 好在冯晓君对冯家比顾儿还了解,加上顾儿的帮助,她们三人总算在天明前,从冯晓君院子之后不远处的一道矮墙再度翻了出去! 离开冯家前,冯晓君在沉沉夜色中,深深回首:“从未聊到,有一日我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冯家。也是这样的方式,竟让人觉得,自由得很!” 偌大冯家在夜色中,就像是个吞噬人心也悄无声息的怪兽。 云金霜带着冯晓君离开,再无回头。 —— 如同云金霜所想,接下来的一日里,冯家竟没有发现冯晓君已经不在了,反而格外风平浪静。 只有京中的消息,如烈风卷轻云一般传得那样快,几乎人人都知道,天马别谷的云掌柜强迫冯家姑娘,害得冯家姑娘回家之后就要死要活,大病一场,如今病在床榻起不来身的事情。 连云金霜都要赞叹一声:“冯家这一招也算聪明。彻底杜绝了明日对簿公堂时,我们要求冯姑娘出面的可能性。毕竟说冯姑娘病得起不来,又有谁还敢再强迫?” 此刻坐在她对面的冯晓君也冷哼一声:“我母亲做事,一向周到细致,否则冯家也不可能在皇商之位稳坐这么久。” 仅过一夜,冯晓君就好似变了个人。 她的声音仍旧温柔,但身上再没有了从前的怯弱。 如今的她们,只需要等着京都府开堂审理此案! 在冯家的催促之下,到开堂的那一日,京都府天刚明就打开大门,堂中敲鼓引来诸多百姓。 看热闹的人自然知道今日开堂是为何,有人调侃:“这云家刚入京没多久,就闹出这许多事情来,听闻昨儿太子又因为这事儿被皇上训斥了,只怕这段时日他们云家都不敢出门见人了吧?” “哈哈!”有人跟着笑道,“今日云掌柜的案子,他们定是找个状师来了事。不过我估计京中也没有什么状师敢接着案子,毕竟若是说公道话,就是得罪东宫,往后还有好日子?若向着东宫,咱们的唾沫也能把那状师给淹死!好好的姑娘被糟蹋,谁敢帮云家的人说话?” 更有人狠狠地朝着东宫方向啐了一口:“若不是仗着东宫的势,云家怎敢如此放肆?今日就要他云掌柜好看,糟蹋民女,最好给他黔刺之后判流放,那才叫人心中爽快!如此恶贼,定不能给他个好下场。” 第一百零二章 杀了云桐林! 第一百零二章 杀了云桐林! 众人义愤填膺之际,公堂之上传来喊声:“府尹大人到——” 府尹太爷也实在惨,又一次遇见云家事。 他先让人带着云桐林上堂来,好在没有人敢为难云桐林,他手脚俱全精神还不错。 而后太爷又让原告上,是婆子们扶着冯家夫人上堂来。 冯夫人见到云桐林,便哭天抹泪甚至作势上前要打他:“你这天杀的糟人!毁了我冯家的女儿,我定要你的命!” 太爷拍拍惊堂木,冯夫人便跪地哭诉道:“府尹太爷,我乃皇商冯家的主母冯聂氏。状告云家老二,也是天马别谷的掌柜云桐林。他将我家女儿冯晓君,骗到房中之后强要了她。我那可怜的女儿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竟被此人糟蹋得回家就要自尽保忠贞。” 冯夫人拍着胸口一副慈母样:“被我们拦下之后,晓君她就一病不起,还不知生死何顾。求太爷为我们冯家做主,为晓君做主!” 府尹听她这样哭,眉头轻皱也觉得吵。 他复又拍了拍惊堂木:“若云桐林当真做此事,我定会为你们冯家来做主。你且不要哭,我好专心审案。” 他看向云桐林,一脸嫌恶:“云桐林,对于冯家的指控,你可有话说?或者你请了状师来?此刻就可现身了。” 云桐林眸色一凛不屈服:“我不曾做过那样的事,今日也没有请得状师来。唯有我小妹愿意为我辩一辩,不知可否将她请上堂?” 谁都没想到,云家的人还敢出现在堂中。 尽管云金霜昂首阔步走上堂,也免不了受人指摘污言秽语:“啧啧啧,云家的还敢上公堂?这不就是那个东宫云夫人?怕不是要以东宫的名义来镇压?” 云金霜毫不掩饰地解释道:“我今日上堂来,为的是给兄长云桐林洗清冤屈,与东宫无关。府尹大人不必将我当做东宫夫人,若有任何疑虑,可直接同我讲明。” 她不知,此刻公堂的屏风后,宋承璟与宋业原对立而坐。 宋业原看云金霜如此大胆,低声一笑:“云夫人好气势,但若不需要太子殿下撑腰,您又何必专门坐在这里看黄大人审案?” 宋承璟悠哉喝了一口茶,满面冰霜不近人情:“若本宫不来而世子在此,只怕黄府尹也不会审案。倒是向来不曾听闻冯家与良亲王府有往来,世子还专门跑一趟?” 二人对视间,仿佛电光火石一闪而过。 宋业原撑开折扇笑着掩住自己目光:“觉得有趣,才来看戏。” 宋承璟冷笑:"彼此彼此。" —— 此刻堂前云金霜站定后,府尹越发一个头两个大。 云桐林适时开口道:“草民冤枉!草民不曾强迫任何人,求太爷给草民一个公道。” “你胡沁!” 冯夫人急得要跳脚:“我这里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敢辩解?” 府尹立刻喊人来:“若有证据,呈上便是。” 有丫鬟婆子二人入,那婆子还是天马别谷伺候的人:“老身天马别谷的饲料婆,能证明冯姑娘经常来咱们谷中骑马。云掌柜似乎对她格外关心,甚至常常尾随她到厢房处。老奴当时觉得很奇怪,竟没想到云掌柜敢这么做!当夜老奴亲眼看到云掌柜将冯姑娘拖入房中去,绝没有假话。” “哦?” 云金霜反问这婆子:“你既然知道夜中我二哥将冯家姑娘拖入房中不对劲,为何不当场阻拦?” 婆子愣了愣,才解释:“掌柜为大,老奴只是奴,如何敢忤逆主子阻拦主子?” 冯夫人似乎生怕这婆子说错话,又给那丫鬟使眼色。 丫鬟上前同样哭喊:“奴婢是冯家三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能证明当日我家姑娘本来已经入厢房。她差遣奴婢去烧水,等奴婢回来就看到云掌柜拖拽我家姑娘走。奴婢上前想拦着,却被云掌柜推向桌子撞晕了去。等奴婢醒来想救姑娘,才发现一切为时已晚了!” 说着,她还扯开自己的衣襟,叫众人看她剑头果然有青紫的撞伤淤痕。 云金霜挑眉嗤笑:“我竟不知,撞到了肩膀,人是会晕的!” “咳咳!”府尹拍拍惊堂木,提醒云金霜,“本府在接到报案后,着人去天马别谷的厢房查探过。里头的确有打斗撞击的痕迹,想来这丫鬟说的话不会有假。” 云金霜即刻明白这府尹大人偏向谁。 冯夫人又赶忙示意衙役拿出物证来:“物证我们也有!我家姑娘染血的衣物当日就被扣下来,连这个登徒子的衣裳都在。我们闯进去救人时,他还在床上酣睡呢!许多人都瞧见我们将他从房中扯出来,我家姑娘的可怜样!” 果然衙役带着染血的衣物送上堂,云金霜身后的百姓都哗然。 顶着他们的骂声,云金霜冷眼看向冯夫人:“冯夫人可真是个为女筹谋的好母亲!竟不惜将女儿这样的贴身染血的衣物都展示在众人面前,可怜冯姑娘名声尽毁,还要被你们以这种方式来侮辱!” 此话说出口,百姓们的骂声忽而终。 有不少做了母亲的人心中也犯嘀咕:若自个儿的姑娘出了事,怎会叫人把染血的衣物往公堂来展示? 冯夫人眼中慌张一闪过,指着云金霜鼻子骂:“你这小蹄子休要胡说话!事到临头还狡辩?我正是要为我家姑娘讨公道, 你别拿这些事情来压我!” 她甚至对府尹太爷抱了抱拳:“太爷在上,早就查明此事的真相。遑论你这张嘴再胡说什么,都盖不住你二哥犯罪的事实。” 冯夫人复又跪在堂下对太爷道:“请太爷立刻为我家姑娘来做主,将这人除以极刑方才能平民愤!” “杀!” 不知人群中谁突然出声大喊道:“这样的畜生,非得杀了他才能让人解恨!” 显然有人刻意引导,一时身后百姓们都大喊:“杀!杀了他!杀了他!” 怒意滔滔震天响,云桐林眼底也生绝望。 太爷的惊堂木高高举起来,另一只手伸向前方的刑签桶。 眼看事情要落定,云金霜上前无畏惧:“慢着!就算太爷要下定论,也该给我二哥最后一个申辩的机会吧?我们也有人证!” 第一百零三章 我与云二哥有私情! 第一百零三章 我与云二哥有私情! “哈,人证?” 方才还跪地痛哭的冯夫人,变脸似的忽而露出不屑笑容:“你们有人证?证明云桐林欺负了我家女儿的人证吗?笑话!这种事,你们竟能有人证?” 她对府尹道:“大人还是别被他们拖延了时间,浪费咱们所有人的时间才好!” 想到宋承璟还在后头坐着,府尹太爷也只能不耐放下手:“云氏,将证人请上来。但别怪本府没有警告你们,若是胡言乱语或者只为拖延时间,便是扰乱公堂之罪,奔府一样要治你们的罪!” 云金霜半点儿不怕:“我这就将证人请上来!冯姑娘,请入公堂吧!” 冯姑娘? 哪个冯姑娘? 众人诧异地盯着公堂,片刻之后果然看到一个人影——是冯晓君! 与那个冯夫人口中又是寻死觅活,又是生病不起的冯晓君截然不同。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冯晓君,穿着一身利落规整的浅粉桃花裙。 甚至连往日身上的怯懦几乎都消失不见,她还花了妆容,信步而来。 最后款款站在公堂之中,对府尹行礼:“小女冯家晓君,见过府尹太爷。” “冯晓君?!” 人群之中,即刻出现骚动:“是那个被欺负了的冯晓君?不会吧?不是说她缠绵病榻吗?” “对对对,是冯家三姑娘!我见过的,就是冯家三姑娘,她怎么看上去和没事儿人一样?” …… 百姓们议论纷纷,冯夫人脸色更是难看。 她走向冯晓君,硬生生扯出一个关切的笑容:“晓君啊,你怎么出门了?是要撑着病体,来控告这个该死的云桐林吗?我可怜的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面对她朝自己伸出的手,冯晓君也只是冷眼别过,惹得冯夫人的手也尴尬顿在半空,不知要不要收回。 冯晓君声音敞亮,毫无畏惧地抬头:“小女今日到此,是为了接触误会。云桐林云掌柜,并没有欺负小女,请太爷明察!” “什么?!” 这一次,连府尹太爷都瞪大了眼:“冯晓君,公堂之上,你不可胡说!” 冯晓君垂眸一笑:“自云家二哥接手天马别谷,晓君便常上山骑马。与云二哥相处久了,自然两情相悦。” 她眼神幽幽,好似痴情怨女:“可云二哥曾有婚妻,冯家在京都毕竟坐镇皇商。小女只是同家里人提起此事,便被断然拒绝,奈何小女对云二哥实在情根深种,不能自拔。小女曾多次在别谷与云二哥私会,那一日也实在是情难自控,才与云二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她忽然抬眸,痴痴苦笑:“却不知为何,家中之人得了消息,以为是云二哥欺负了小女。不等小女解释,他们竟将事情闹到官府来,还将小女关在家中。说小女辱了冯家名声,不允小女出门辩解。可云二哥实在无辜,小女不愿他因为小女名声受损,甚至有牢狱之灾。” 冯晓君的话,情真意切:“所以今日小女才想方设法逃出来,立于公堂之上,愿意为云二哥作证。他绝没有欺负小女,是小女对他情根深种,那一日动了情念,才铸就了今日的误会,求太爷明察!” 看冯晓君跪地磕头的样子,公堂内外皆是一片哗然。 连府尹都坐在原地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云金霜也听到,外间有百姓们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无非是指摘冯晓君一个闺阁女子水性杨花,也有人说云桐林蛊惑良家女子。 但大部分人看到冯晓君的状态就以为,恐怕冯晓君所言为真。否则怎会有女子,为了一个欺负自己的男人,连自个儿的名声都不要了也要抛头露面上公堂维护那个男子呢? 还是冯夫人头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拉扯冯晓君:“晓君,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给他们云家威胁了?你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别怕,母亲会为你做主!” 冯晓君将她的手甩开,冯夫人便越发着急地看向府尹:“大人,晓君一定是受人胁迫,才会被迫说这些话,求大人不要相信。晓君一个闺中女子,是如何逃出家中,与云桐林私会?他们在何处见面?见过几次?这些她都说不清,定是被人胁迫!” “哦?我看未必!” 云金霜笑着上前:“夫人若一定要我们将话说得这般清楚,我也不介意再请两位人证来。” 她看向外头早已等着的三嫂嫂江白荷点头,立时从江白荷身后走出两个人来入公堂。 他们二人一男一女,皆穿着冯家下人的衣裳。 冯夫人看到他们的那一瞬就面如死灰:“你们二人怎么在此?!” 二人不理会冯夫人,一起跪在府尹面前。 男子先开口:“奴才冯家后院家丁管事冯三见过太爷,奴才可以证明。三姑娘常常出门与云掌柜私会,她买通奴才为她开门守门,多次偷跑出去私会云掌柜。” 说罢,另一女子立刻开口:“奴婢冯家厨房下等奴才吉儿,也被三姑娘买通,陪她出去见过云掌柜不少次。因为奴婢会做吃食,这才被三姑娘瞧中,次次做了好吃的糕点给情郎带去。所以奴婢多次见过三姑娘同云掌柜私会,绝不会有错。” “你们——这怎么可能?!” 冯夫人万没有想到会有自家人出面作证,气得脸也成猪肝色。 这多亏了那一日去冯家,顾儿将云金霜塞进了小柴房。才听到这个冯三和吉儿跑到柴房外头私会的声音,他们二人也是可怜。 他们都是冯家的家生奴才,两情相许多年。 偏冯三求了冯夫人多次,冯夫人都不肯将吉儿许给他:因为吉儿只是厨房里最低等的下奴,冯三却是后院的管事。冯夫人想让冯三娶另一个管事的女儿,日后好让两个管事联合起来为她巩固在家中主母的地位,自然瞧不上下奴吉儿。 当日在小柴房听他们二人互诉衷肠,云金霜回去就让江白荷留意,看能不能买通他们二人收为己用。虽没抱着幻想,没想到江白荷还真做成了。 她答应冯三和吉儿,只要肯帮忙,就一定想法子将他们二人带出冯家,帮吉儿买奴籍,让他们远走高飞。 这才有了今日公堂之上,如此精彩的一幕! 冯夫人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两人的供词,会成为这件事最关键之处。 毕竟冯家自己人都这么说了,难道还会有假? 第一百零四章 一场祸事变喜事 第一百零四章 一场祸事变喜事 府尹太爷都轻咳一声,皱眉看向冯夫人:“冯夫人,对于这二人的话,你若要辩驳,可要拿出证据来哦?” 比起冯夫人着急的模样,云金霜越发胸有成竹:“其实这件事不只是冯家人,就是天马别谷的人也能证明。冯姑娘常来别谷,与我二哥总私下相会。之前不说,是因为我们也不确切地知道冯姑娘心意,怕说得多了坏了她的名声。现在看来,冯姑娘同我二哥情深至此,能消除这场误会,自然再好不过。” 冯夫人急得张了张口,竟说不出个所以然。 云金霜做出大度模样来:“如今知晓事情是误会,那我也斗胆恳请冯夫人。不如就成全了他们二人的有情有义,也算咱们两家结个姻亲之好如何?” 话说出口,连跪在地上的云桐林都倏然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向云金霜。 云金霜则是上前握住冯晓君的手,借以给她温暖之力量:“我知道,我们云家怎么也配不上你们冯家。但既是要娶窈窕淑女,自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自是盼着他们二人往后的日子越过越好,绝不辜负了冯姑娘对我二哥的情义。” 她坦然处之,叫这一场本来冯晓君和云桐林名利双损之事,反而成了一段佳话。 公堂之外有人赞叹开口:“之前还不知这个云氏何德何能,竟能入东宫坐镇。如今看来,她的确是大度贤德。想来她的家里人,也不会差吧?” 也有人开口:“那位云家二公子,听闻曾娶妻多年无所出,也对其妻子不离不弃。后来实在是那女子太过分,这才休了妻还给了一笔钱放她回家。也算是重情重义,不会亏待冯家姑娘。” …… 一时间,运通了的风评反而好转起来。 云金霜觉得有古怪:这些人好像是被什么统一了口径,提前准备好的。罢了,只要对二哥有利,先过眼下之坎,其余的事情不足为道。 事已至此,府尹太爷腹中憋着的要治罪之话说不出口,只能眼神暗示冯夫人:“冯氏,事已至此,你可还有什么证据要呈上来?” 冯夫人心下着急,只能指了指冯晓君:“你……你……” “求母亲饶恕!” 冯晓君不等冯氏说完话,利索跪地又磕头:“女儿知道此举伤了家中名誉,只是不想连累云二哥为此受罚。若母亲不愿这幢婚事,女儿原在此立证,求诸位见证。” 她将额头磕得通红,又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待归家后,女儿定剃去满头烦恼丝,出家为尼,永生常伴青灯干部佛为家中祈福,只求祖宗护佑,方能减却几分今日罪孽。是女儿对不住冯家,对不住云二哥,女儿知错了!” 冯夫人在冯家压制冯晓君那么多年,从不知她有如此伶牙俐齿。 在众人的叹息声中,冯晓君楚楚可怜的模样,显得尤为让人心疼。 云金霜适时上前,一边拉着冯晓君不让她继续磕头,一边看似诚恳对冯夫人弯腰低头:“冯夫人,也当是我求您了。冯家也是生意人,讲求的就是一个和气待人。能一场祸事变喜事,难道不好吗?” 加上外头百姓们的起哄,冯夫人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堂中府尹身上。 等她带着祈求抬头时,唯看到府尹太爷无奈的眼:“既然是误会,夫人还是成全了这两位痴男怨女,日后不可再随意叨扰公堂,知道吗?” 冯夫人就像是被架上火堆炙烤的鸭子,唯有任由眼前的火焰将自己吞噬,半点儿挣扎不得。 她连自己最后是怎么点头同意下来的都不知道,在周围人的贺喜声中,冯夫人只听到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最后几乎是被丫鬟婆子们搀扶着,才能走出公堂之门。 太爷只好再拍惊堂木,让众人自行散去,不再追究云桐林之责。 云金霜彻底松了一口气,上前亲自解开捆着云桐林的绳子,却听云桐林一声叹息:“小妹,是我害了你。此时若这般处置,咱们一家人去塞外之事,只怕更遥遥无期。” 是啊,难不成拉着冯晓君,瞒着冯家人去塞外? 云金霜掩下眼中失落,故作轻松安慰云桐林:“二哥,这是喜事。你能娶到冯家姑娘,是多大的福分?我同她说好了,你们若能培养出感情,往后的日子就好好过,万不可亏待人家。若两厢情冷,待事情过去后就给人家一纸和离,咱们再赔偿些钱财,各自安好,总好过今日全都死在冯家手里。” 云桐林点头,心中越发愧疚。默默发下誓言,绝不辜负小妹与冯晓君。 此刻公堂后,有两双眼睛盯着他们兄妹搀扶离开的背影。 宋业原再笑不出来:“殿下好眼光。此女虽是农家女,只怕京中多数夫人都不如她。一场必死之局,她竟扭转乾坤,实在好手段。” 宋承璟却不爱听旁人夸赞自己夫人:“可惜了世子爷盘算多日,用心良苦。待到冯家喜事之日,还请世子爷多喝两杯喜酒来。” 宋承璟嘴角噙笑负手离去,只留宋业原一人站在原地咬碎了后槽牙。 —— 回东宫的路上,云金霜也不曾放松地问春夜:“善后之事,可都准备好了?” 春夜点头:“夫人交代的事情,奴婢都找机会嘱咐冯姑娘了。冯家那两个奴才,三夫人也跟着去了,不会叫他们出事。只怕这两日,冯姑娘在冯家会很不好过,她不会再想不开吧?” 云金霜摇头:“不会的,熬过这两日,就是海阔天空了。经此一事,只怕咱们云家要大出血,反而他们冯家定不会给冯晓君多少嫁妆。我帮不了她,看她自己能为自己争取多少吧。” 云金霜本就不抱希望,毕竟冯晓君向来懦弱,只要忍过议亲的这今日,约莫她不会因为嫁妆之事让自己在娘家的处境更艰难。 怎样都好,虽然处理了这件事,云金霜的心中却不见半分愉悦,吩咐春夜:“大嫂从小浆村带来的竹叶酒当还有不少,回去之后你为我温两坛,我也想吃醉一回,方能解了这些日子的疲累。” 第一百零五章 酒后有真言 第一百零五章 酒后有真言 也许云金霜尚且不知,历此一“战”,她的手段与名声,在京都算是彻底打出去了。 只一下午的时间里,宋承璟走到哪儿,都有人出言夸赞他寻了个好夫人,竟能将一场大祸扭转,还让云家搭上皇商冯家高枝头。 宋承璟懒得解释,冯家的枝头未必高,两家的仇怨这才算是真正解不开。 他特意早些回到家,只见东宫上下仍旧平静,没有半分喜气在。 从前的云金霜,可不会这般懂规矩,若有喜事恨不得嚷嚷得全村都知道。 问了大嫂方才知,云家不是没准备,只是不打算在东宫办喜事,毕竟他们云家也有自己的院子。 宋承璟心中莫名生恼意,压下才问大嫂道:“我着账房给你们支取现银送到冯家当聘礼,事情办到这地步,要将二哥的名声保到底。” 一向温柔的大嫂此刻却生犹豫。 宋承璟敏锐察觉问:“阿霜不让你们收我东宫的钱?” 他的心中早有数:云金霜虽口口声声说要钱,但自从三个拿下成家布庄,二哥接手天马别谷,她便再未动过东宫一文钱!倒像是……真的要和自己划清界限。 不等大嫂再回答,宋承璟语气带命令:“这是命令,不是征求。不必理会阿霜之意,我自会同她去解释。她此刻可在院子里?” 看他要去鎏金阁,大嫂赵慈忍不住拉了宋承璟:“她今儿回来之后,就要了两坛竹叶酒,想来是心情不好。阿璟,我不将你当做太子,只当你是从前那个阿璟,大嫂同你说些贴心的话。” 宋承璟忙认真看着赵慈:“大嫂请说。” 赵慈叹息:“想来你也察觉,此次入京后,小妹与从前不大一样了。她的心里在意云家,怕牵连整个云家。我瞧着她在京中的确不开心,待事情了结之后,我还是希望你们二人能好聚好散。只怕是她想驰骋塞外的心思不得了却,但至少让她回家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我觉得,她是真的不想做你的太子妃。” 宋承璟沉默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怎会看不出,云金霜不想做太子妃的心思? 片刻之后,他才安抚赵慈:“我知道了,多谢大嫂劳心。” 赵慈松开宋承璟:“她酒量不错,也难得一罪。你就让她今日放肆一回,也别去瞧她才好。” 这次,宋承璟没有多言。 直至赵慈离开之后,他的脚步还是朝着鎏金阁而去—— 其实一坛竹叶酒下肚后,云金霜就已醉了。 她盯着眼前恍恍惚惚身影开始晃悠的春夜“嘿嘿”一笑:“不对啊小春夜,你怎么一个变两个了?不对不对,我的酒量可没那么差。定不是我喝多了,而是你在唬我吧?” 春夜担心云金霜:“夫人,奴婢还是去给您熬点儿醒酒汤,您别喝了吧?” 云金霜却当个宝贝一般将酒壶护在怀中:“你知道吗?从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拉上宋承璟去竹林。闻着竹子和泥土的清香,然后一起喝竹叶酒,觉得心里可踏实了!” “而现在……” 她掰着手指开始数:“我得有七八年不曾和他喝过酒了。你说当太子妃,有什么意趣?” 春夜眨眨眼:“夫人数错了吧?您同殿下成婚才不到六年,殿下入京也不到四年,怎么会七八年没和殿下好好喝过酒呢?” 云金霜摆手:“你不懂,但我懂!我一向知道他心高,想着黎民百姓想着改变这个世界,让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让所有人都能有家可依。让没有爹娘的孩子,不至于像他一样曾过得那么凄苦,让朝政清明,让贪官污吏无所遁形,他从前还只是个书生的时候,就有这样大的志向,厉害吧?” 此刻正走到鎏金阁外的宋承璟,停住脚步喃喃:“我以为,她从不知我心思。” 云金霜打个酒嗝,用手抓起眼前盘子里的炙鸡腿啃了一口:“那时候我只想着书生意气,想着若有朝一日他考上功名,做个清廉小官,日子过得普普通通也好。谁知道他一消失就是三年,最后居然告诉我,他是当朝太子,你说好笑不?” 她笑着,春夜却见不到半分真欢喜。 云金霜又啃一口鸡腿,眼眶竟红了:“于是我千辛万苦入京来,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管他是书生还是太子,只要他还是宋承璟,我就要跟他一辈子,他休想甩开我!他是书生,我就是书生娘子,他是太子,那我就是太子妃。我捆着绑着,也不能和他分开!” 不对,不对! 连宋承璟都皱了眉:他分明感觉到,云金霜和离的心思不是假,从未想过太子妃之位才是真。 春夜心疼上前,擦了擦云金霜脏了的嘴角:“夫人吃醉了,不如回房歇着?” 云金霜摇头,又忽然坐起身,流了泪:“为了帮他也帮我,我一家人放弃了小浆村的一切入京来。可最后呢?” 她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胸口,只剩下懊悔的痛苦:“大哥战死沙场,大嫂和侄儿被害死。二哥下了牢狱,病死在流放之地。三哥自尽,三嫂和一双儿女也消失茫茫人海中。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他宋承璟啊!” 明明这些事情都不曾发生,站在外头的宋承璟看着满面是泪的云金霜,竟也觉得心像是被狠狠揪起来一般地疼痛。 她泪中有茫然:“春夜,若是你,会恨他吗?” 春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云金霜会说这样的话,却也被她眼底如坠深渊的痛和恨而震慑:“会吧。如果奴婢最亲近的人都因一人而死,怎会不恨呢?” “呵——” 云金霜苦笑:“这就是我云金霜,最悲哀之处。我也以为,从前有多爱,我就该有多恨!可我不仅没恨他,甚至还不得不和从前一样,和他站在一起,帮他完成他的梦想。” 她怔怔地盯着春夜:“那我呢?我的梦想呢?我成全他,成全大哥,成全所有人。我怎么办呢?” 云金霜抬头指着天:“我甚至到现在都没明白,若生命里没了宋承璟,我的梦想该是什么?毕竟我从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和他白首到老呀!” 最后那句话,很轻很轻。 轻到院门外的宋承璟若不是看到云金霜的痛苦,还以为是自己听错。 轻到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在此刻进入院子里,他的脚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进鎏金阁。 第一百零六章 阿璟,我的夫君 第一百零六章 阿璟,我的夫君 云金霜的眼前影影绰绰有人走来,身形像是宋承璟。 她“啧”了一声,语气很是不满:“春夜你瞧,我如今眼前都是他。从前想见他的时候,他就将我丢在冷庭院里不闻不问。如今不想见了,反而处处都是他,你说有趣不?” “夫人……那就是——” 春夜话未说完,就被宋承璟打断。 他低声嘱咐春夜:“你去厨房备醒酒汤,这里交给我。再弄两个小菜来,我陪夫人喝两杯。” 春夜只能依言而退。 云金霜皱眉上前,突然伸手摸上宋承璟的脸颊:“春夜,你的声音怎么变粗了?” 这不是宋承璟头一次见到云金霜喝多的样子,云家一门兄妹四人,酒量都很是不错。从前在小浆村的时候,云金霜也总喜欢在累了一整日之后喝点小酒解乏。只是她来京之后……的确不曾喝过。 宋承璟坐在云金霜的对面,任由她捏着自己的脸问道:“方才的话,是你梦中所遇?” “不好不好。” 云金霜不满地手中使劲:“春夜,万不可学太子殿下那般。说话冷冰冰的,一点儿也不好听!咱们小姑娘家,就要柔情似水,不然没有男人会喜欢,懂不懂?” 这是宋承璟头一次知道,云金霜还知“柔情似水”四个字。 他轻声叹息:“告诉我,在梦里,三位兄长都是如何出事的?和良亲王府有关?” 云金霜醉意朦胧间放下手来:“对嘛,女孩子说话要柔情似水!” 撑了许久,她是困了。 又趴在桌子上嘀咕:“大哥,上战场去。不知怎么死的,反正尸骨无存,都没送回京来。不知道是良亲王府不想让他活,还是宋承璟不想让他活。和宋承璟也有关吧?他明明在西北有一位小将军做事,为什么不能护着大哥呢?” 宋承璟心头一震:“夫人怎知宋承璟在西北有小将军?” 偏云金霜已经困顿至极,连春夜的声音听着都模糊起来。 她将脑袋偏向另一边不再作答,宋承璟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云金霜的黑发。 看她一脸疲惫的样子,宋承璟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阿霜,我为什么会害云家人?若没有你们,怎会有今日的太子宋承璟?” 待春夜拿着小菜进门时,看到的场景便是如此:云金霜安安静静地趴在院中石桌上,宋承璟坐在她的对面。他眼前酒杯已空,一只手放在云金霜的发鬓之间。 春夜从未见过这样和谐的太子和夫人,终是悄无声息地退出鎏金阁,今夜不打算再进去。 —— 宋承璟两杯酒下肚,竹叶酒的熟悉让他的心神也稍稍安定。 风吹来,带着初夏傍晚的微凉,宋承璟叹息一声,上前将云金霜横抱而起。 只觉她比起从前消瘦不少,抱着如同一片羽毛一样轻得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飞走。 偏走到屋中时,云金霜如同从前一般,忽而伸出手勾住宋承璟的脖颈。 怀中她脸颊微红,闭眼轻声笑道:“阿璟,咱们今日吃醉了也无妨。瞧明日大约有雨,晚些时候再去竹林。要我说,你不如安心在家读书,竹林有大哥和二哥,害怕没人做活?” 阿璟,她有多久没有这般称呼自己了? 宋承璟抱着云金霜站在原地,依稀记起从前在小浆村的日子。 他们成婚后,云金霜越发悖懒。总拉着自己睡懒觉,将竹林的事情交给兄长们。 嫂嫂们也惯着她,不论他们多晚起床,总为他们温好粥饭,然后笑着催促他们早些生了孩子,家中要人丁兴旺才好。 那样的日子啊,一去不复返了。 云金霜入京之后,唯有在这样醉酒的梦里,才能回到自己的人生。 她玉白手臂,挂在宋承璟的脖颈之上不松开:“阿璟你过两日去县里学堂,记得给我带聚芳斋的胭脂。你挑的颜色都好看,然后你去找三哥,帮他卖了竹子再回来。” 如此普通的嘱咐,他有多久不曾听到? 竟和从前一样,不由自主地开口:“好。” 却惹得怀中云金霜生了不满:“阿璟,你同我说话总是这样冷冰冰的。你且放心,你虽是入赘我云家,我们绝不限制你自由。日后咱们若有孩子,也定同你姓宋。若我云家没有你,也不是如今的云家呀。阿璟,你别怪哥哥们,是我要强迫你,偏是我喜欢你呢!” 她歪着头,在宋承璟怀中蹭了蹭:“总想着有朝一日你也会喜欢我,你说是不是啊阿璟?” 从前的宋承璟,从未回答过云金霜的这个问题。 只是每次受不住她这举动,总要被她引着胡闹一番。 一如此刻的宋承璟,循着心中本能,将云金霜轻轻地放在床榻上。 云金霜顺势放下自己一直勾着宋承璟脖颈的手,玉葱般的之间却顺着他喉结而下,轻轻扯开他玄色衣襟—— “阿霜。” 宋承璟低低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 却用最后的理智握住云金霜的手苦笑:“你今日醉了,只怕你后悔。” “唔……” 云金霜的确开始头疼,终放下了自己的手:“阿璟,你总是太过清醒。” 只要她再动一次手,宋承璟便决定脱下衣衫——一如从前。 偏云金霜转过头去,将自己的身体蜷在床榻上嘀咕:“阿璟,困了。” 小猫儿叫一样软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从前总是这样撒娇。 子她入京来,宋承璟还是头一次听到。 “睡吧。” 他坐在床前,轻轻为云金霜盖上被子:“我守着你。” 扯了扯衣领,触碰到自己有些发烫的喉头,宋承璟合衣坐在云金霜的床前。 他曾以为自己从不会怀念在小浆村的那段日子,毕竟在母亲死前,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有回京的念想。 所以才那样不能容忍自己被逼入赘云家,可他何尝不是在利用云家呢? 母亲被毒杀后那样艰难的日子,唯有云家人拼死相护,将他养大。 他一直以为他的心里很清楚,他对云家要报恩。 但与云金霜,总要和离。 为何书房的和离书写了又撕,或许在这一刻看着她的睡颜时,宋承璟的心里才有了一丝朦胧的答案。 第一百零七章 云金霜,你可真大度贤惠 第一百零七章 云金霜,你可真大度贤惠 于云金霜而言,她已许久不曾喝得这样醉过。 也是这些日子又累,心情又差,才会一坛酒下肚,就断了记忆。 只知因为头疼而醒来时,外头的天还未亮。 如今虽是东宫人,她在夜里却从不愿麻烦春夜她们这些本就可怜的小丫鬟。 此刻也是如此,她摸索着起身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却感觉脚边似乎有人动了动。 云金霜吓一跳,忙低声道:“春夜,怎么还在这守着?不是同你们说了,夜中该去睡觉就去睡觉吗?我只是喝了酒,无妨的。” 她声音有点儿嘶哑,摸索着下床要接水。 床前黑影却站起身来,点燃一旁的烛火,云金霜才看清,这哪儿是什么春夜啊? 宋承璟像是半夜未睡,眼中不带半点儿朦胧。 他自然而然起身倒水,如同从前在小浆村一样。 让云金霜意外的是,接过来的水杯里的水还是温热的。 若不是他穿着太子的玄衣银绣,云金霜简直恍惚以为他还是小浆村那个文弱书生。 一杯水下肚,嗓子才好些。 昏暗的烛光下,云金霜抬眸问宋承璟:“你怎么在这?” 宋承璟坐在床边,没有回答云金霜的问题:“待二哥的事情结束后,你腹中的孩子就该处理了。” 处理,孩子? 虽然她腹中没孩子,这个词还是让云金霜很不爽:“怎么处理?打算拿这孩子把水拉下来?” “阿霜。” 宋承璟眉头微皱:“不论真假,我都不曾想拿孩子做伐子。” 他伸出手,拍了拍云金霜的胳膊:“所以要怎么让这个孩子消失,你来决定。” 云金霜有点儿恍惚:她怕不是喝多了在做梦,才会听到宋承璟说这种话吧? 宋承璟的手,没有离开云金霜的胳膊:“到了那时,你要的和离书我会给你。只是阿霜,我想和你商量一番。” 商量? 这个词真新鲜! 以前虽然云金霜逼迫他成婚,但还不是他宋承璟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时同自己好声好气地商量过? 云金霜立刻警惕起来:“太子殿下,你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防备过甚,宋承璟并不解释:“阿霜,我想……你留在东宫。我会上书父皇,请求将你立为太子妃。” 不对不对,很是不对! 上一世她死乞白赖求来的太子妃之位,这一世这么容易就能到手? 云金霜终是忍不住,将身子凑上前,伸手抹上宋承璟的额—— 冰冰凉,没发烧。 她嘀咕道:“怕不是得了什么癔症?要不要我给你传太医?” 宋承璟无奈,烛光朦胧中,他眼底露出几分真切的苦涩:“阿霜,我很认真,想让你做我的太子妃。” 就当他是认真的吧。 云金霜转而问:“那南宫姑娘怎么办?如今朝中最开始,也最忠心支持你的人就是南宫大人。他心心念念着将自己的女儿送入东宫,你怎么同他交代?” 想起上一世南宫家对自己的中伤,她忍不住翻白眼:“可别指望我做你的挡箭牌。到时候京中人人都要说,是我云金霜拉扯着你这位太子殿下不放手,那我的面子往哪儿放?” “在你心里,我会这样做?” 宋承璟似乎有着平日从未有狗的颓然,连声音里的冷峻都被无奈代替:“太子妃的废与立都不是儿戏,既然定了是你,那就不曾考虑过旁人。如今大哥在西北,二哥娶了冯家女,三哥也将成家布庄经营得不错。云家已在京中立足,你的塞外之行只留幻梦一场。不如在京中,与我并肩一拼。” 这话足够诱人! 可……既然太子妃的废立并非儿戏,那么上一世他为何还是选择了自己? 云金霜压下心中惊疑,低头道:“我想想吧。如果这是三位兄长想要的人生,我定然不会阻拦。但我……不想做太子妃,也做不了太子妃。” 她是发自内心地这么想:“至少南宫姑娘会比我合适许多,也能为你助力许多。若云家人愿意留在京中,我绝不逼他们离开。但我不喜欢京都,也不想留在东宫。” 这是她的真心话吧? 至少云金霜自己这么认为。 她做好了准备,今天或许她和宋承璟会大吵一架。 好像上一世,他们就总是吵架,在任何人和事情上,都没有能够统一和谐。 云金霜没想到,宋承璟这一次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竟直接脱了鞋,就这么随意地躺在云金霜身侧:“阿霜,我不喜欢南宫轻。” 嗯?他在说什么? 这话什么意思?是该给她说的吗? 云金霜愣住了。 宋承璟兀自开口:“见过她几次,的确是个容颜姣好,知书达理的女子。但我不喜欢她,也不想让她做我的太子妃。” 他该不会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吧? 云金霜立马表明心意:“宋承璟,你放心。虽然我从前对你诸多纠缠,但是以后绝不会了。你喜不喜欢南宫轻不要紧,要紧的是她适合做你的太子妃。你日后是要做那至高无上之位的人,身边定不会少了女子。总不能个个都是你的心上人吧?” 她清醒地分析:“所以你就算不喜欢她,只要做到和她举案齐眉就好。你们是一条船上的,等于一人拿着一只浆,只要配合默契就不会翻船。日后你会遇到你喜欢的女子,想来南宫轻那样大度,也定会给她一个名分,不挺好吗?” 她没有注意到宋承璟的眸色变化,越发认真道:“就像是你也不喜欢我,但是还是愿意立我做太子妃。不过我实在不明白,太子妃这位置南宫轻一定比我更合适。宋承璟,你没必要因为记着云家的恩情,非要把我推上去,我不适合做你的太子妃。我——”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是因为感觉到宋承璟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 不是握住,而是力道很大的抓住,甚至可以说他捏住了自己的手,让云金霜不得不闭嘴不说话。 宋承璟冷笑:“云金霜,你还真是大度得很。咱们二人的婚约,有三媒六聘,八字合礼。我请了八抬大轿接你进门,上拜天地下告祖宗。你却说,有人比你更适合做我的正妻?” 第一百零八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第一百零八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等会儿,事情不对! 他上一世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金霜嘀咕:“可你从前不是说,若可能的话,你绝不愿我待在东宫做你的正妻吗?宋承璟,今儿到底是你喝多了还是我喝多了?” 偏在此刻,宋承璟手中一个用力—— 云金霜的身体便不受控地被他拽入怀中,他将手臂收紧,她便动弹不得。 宋承璟的声音又森冷:“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 总不能和他说,是上一世吧? 云金霜想挣扎,却被宋承璟搂得更紧:“阿霜,别动!” 这般低沉又嘶哑的声音,云金霜太明白是因为什么了。 可……怎么会呢? 上一世她在冷庭院里待了那么久,宋承璟都不曾和她有过半分亲密。 这一世来京也多月,宋承璟虽偶尔住在鎏金阁,他们二人总井水不犯河水。 为什么是今日,为什么是现在? 云金霜不敢动了——她是人妻,却第一次在面对自己夫君如此的时候,有些惶恐。 宋承璟也没有动,他轻声叹息:“阿霜,你留在我的身边,云家也不必四处迁徙。我如今明白你为何执着于塞外,是因为害怕云家受到东宫牵连,一旦我们和离,会有人要对付你们。难道留在京都,背靠东宫,不才是更好的选择吗?” 这选择她做过,却错了。 她也不明白,宋承璟今日同自己说这些,究竟为了什么。 宋承璟并不逼迫云金霜,只是稍稍翻身,将另一只手也揽住云金霜的腰:“无妨,不急。你若决定不了,可多想想,也可同三位兄长商议一番。大哥……应当很快就要回来了。” 大哥要回来了? 虽他去西北还未多日,但处处为他担心的心从未停止过。 云金霜终是妥协:“我会好好想想,也会和家里人商量一番。宋承璟,你——” 她话未说完,却听到宋承璟的呼吸越发均匀而沉重。 这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 她叹息,却忍不住将头凑近宋承璟的胸膛,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她的怀中。 云金霜早已忘记,她有多久都不曾这样安静地躺在宋承璟的怀中了。 她从前爱极了他怀中的味道,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他的身边。 他们成婚后,尽管宋承璟生性冷淡,云金霜也以为他们还是过了一段轻松甜蜜的日子。 直至后来他一言不发就消失三年,再度出现已是太子。 人海茫茫,她倾尽全力也没留住的,这一世……还有机会吗? —— 天大亮时,春夜打了热水进门,惊讶地发觉太子和夫人竟相拥而眠! 作为云金霜的贴身丫鬟,春夜比谁都了解,自云金霜入京,他们二人偶有同榻,却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于是春夜忙悄悄后退,想要离开。 “春夜!” 却被早已醒来的云金霜喊住:“端水过来,殿下该上朝了。” 宋承璟这才醒来,恍然发现外头大亮,想起自己这三年多,从未有过这样好的睡眠。 便在收拾妥当出门之后吩咐乌鹫:“将我的东西都搬到鎏金阁,日后不住书房了。” 乌鹫喜滋滋:“太子和夫人终于把话说开了?瞧您二位别扭了这些日子,奴才都着急的慌!” 宋承璟冷冰冰瞪了乌鹫一眼,乌鹫才不敢说话。 云金霜起身后,第一时间问春夜:“昨儿我喝多了,太子什么时候来的?” 春夜认真回答:“您还未入房间,他就来了。但你们说了什么,奴婢不知。为您备好醒酒汤再回来时,房中的灯火就熄了,奴婢便没进去。” 云金霜挠头,还想问些什么,乌鹫已带着宋承璟的东西往鎏金阁送来。 她来不及阻止,因为有小厮进门禀告:“夫人,南宫姑娘来了,在正堂等您。” 怎么什么事儿都堆到一起了? 云金霜一个头两个大,却不得不打起精神让春夜给自己梳妆。 没想到这一世,她来京这么久,才见到南宫轻。 —— 待云金霜从后头走出,南宫轻已在正厅等了许久。 云金霜来京见过许多美人儿,也得承认南宫轻绝非普通的美人。 她窈窕身段一身浅蓝长裙,只需要站在那里便是孑孓独立,空谷幽兰一般幽静美丽。 就算将她放在人群中,只怕也是一眼认出的所在。 恍若谪仙降凡世,大抵就是她模样。 云金霜自认在容貌上,绝对比不过这位南宫轻。 好在这一世不是情敌,她也能大方利落地上前迎人:“抱歉啊南宫姑娘,今儿起晚了,方才梳妆完,让你久等了。” 南宫轻颔首一笑的模样,叫人如沐春风。 可惜说出的话,并不那么温柔:“我知道。昨儿太子爷歇在夫人房中,今日连上朝都差点儿误了。” 这样隐秘的事情,她怎会知晓?云金霜不敢小看南宫轻:她怕不是也知道自己喝酒的事情?那假身孕不就要被戳穿? 好在南宫轻似乎只是关注了宋承璟那边的情况,她的目光落在云金霜的腹部:“夫人的身孕还是小心为上,这种时候就不要将太子留宿房中了。自夫人入京,便一人伺候太子,也没说给他身边放几个通房,实在苦了太子爷。” 上一世她就如此,说话总阴阳怪气。偏叫人伸手不打笑脸人,憋屈得很。 云金霜这一世学聪明,不顺着她说,反问南宫轻:“南宫姑娘对太子爷的事情,知道的可真多。看样子东宫有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南宫姑娘要不要将他们交出来,省得我一个一个的去查了?” 这回答,比南宫轻想象中的还棘手。 她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来东宫,是为两件事。” 她拍手,身后丫鬟鱼贯而入,手中竟拿着许多好东西呈上云金霜眼前:“一则为了冯晓君。我与她也算幼年相识,知道她马上要嫁入云家。这些添妆,劳烦夫人替我送到她手里。” 奇怪。 云金霜一摆手,让人挡住那些丫鬟:“你们既是幼时好友,姑娘何不亲自送去冯家?也算给她添了人气,要冯家人知道她还有姑娘这般身份的好友,不敢太过欺负。” 南宫轻嗤笑,并不掩饰眼底不屑:“送她添妆已是帮忙,冯家商贾之地,我不愿踏足。请夫人代劳,难道不可?” 第一百零九章 逞口舌之快,大意了 第一百零九章 逞口舌之快,大意了 至少从南宫轻见到云金霜的那一刻开始,云金霜就感觉到了满满的敌意。 想起上一世,南宫轻也是如此。 所以她们二人每每见面,总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让。 如今想来,都是笑话。 上一世的南宫轻虽然常嘲讽自己想要压着自己,但那些坏事她也未必真有份儿。 所以云金霜并不打算和她继续斗下去,反而笑问她:“知道姑娘心气儿高,既然瞧不上冯姑娘,又何必这般添妆?若真心瞧得上,也不必我去相送。这京都的女子啊,总活得太累,您说是不是?” 南宫轻本早做好了要和云金霜“斗一斗”的准备,此刻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碰了软钉子不知说什么。 云金霜不想为难她,盯着眼前的礼摇头:“姑娘这礼送与不送都在你,不必放到我东宫来,我从不替旁人去送礼。” “你——” 南宫轻倏然阴了眼神,干脆将事情挑明:“云金霜,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身份的人。” 云锦悠哉悠哉坐在主位拿起茶杯来:“南宫家的嫡出女,当朝丞相南宫大人的心头宝。” 南宫轻并不喜欢这答案:“你在避重就轻。你明知,我是未来的太子妃。我本不想亲自来见你这个小农女,毕竟你我身份悬殊,我不愿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想着太子殿下定会将你处置好。所以哪怕听闻你怀了身孕我也没露面,还觉得太子殿下毕竟与你成婚多年,将你放在东宫好生养着,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 所以只要想夸宋承璟,她怎么都能想出词儿来呗? 云金霜不想和她废话:“今日来府有什么事,你不如直说呢?” 南宫轻眸色冷下来:“我听说,他不想与你和离,竟要将你立为太子妃?” 看样子,这东宫内院,的确应该好好理一理。 云金霜没回答南宫轻,见她兀自继续道:“当日你来京求一封和离书,我尚且觉得你也是个知趣儿的人。如今你凭着腹中的孩子要挟太子,他不好意思出面与你说清楚,那就由我来。我劝你不要肖想太子妃之位,若非他早就将这位置许给我,难道我父亲会这么倾尽全力帮他一个私生子?” 所以……上一世怎么没发觉,其实南宫轻也是打心眼里地瞧不上宋承璟? 她以前也同自己说过类似的话,可那时候的云金霜还以为,真的是宋承璟让她来传达而伤透了心。 此刻见云金霜低头思索样,南宫轻还以为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不妨告诉你,我可以容你和你的孩子留在东宫。毕竟云家的恩情,太子殿下不能忘,否则会被世人诟病他是忘恩负义之人。但就算留在这里,你最多也只能做妾室,你的孩子虽是长子也绝不可能是嫡出。” “明白了。” 有些事情在此刻想清楚,云金霜的心中更清明:“原来今日南宫姑娘过来一趟,是因为你着急了。因为你的太子妃之位要被我无端抢走,所以特意来警告我,吓唬我。盼着我能主动放弃这太子妃之位,最好连人也离开东宫,离开京都,是这样吗?” 被戳穿了心思的南宫轻,心中生出恼恨来:“我这样的身份,用得着吓唬你威胁你?我只是在告诉你真相,如果你执意要做这个太子妃,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呵——” 云金霜冷笑:“是南宫姑娘不想给我好下场,还是宋承璟不愿给我好下场?若我说,我本无心做这太子妃,是他宋承璟非要我留在东宫呢?” “这不可能!” 南宫轻慌了神:“他早就与我爹爹承诺好,太子妃之位只会留给我!” “哦?” 云金霜如今懂得再细问:“是他亲自当着你的面儿承诺了?还是云大人直接告诉你他们有约定?亦或者你与他早就见面定了终身?” 显然这些都没有,南宫轻眉头一皱生了气:“荒谬!我堂堂丞相府的嫡女,怎会同男子私下见面?” 云金霜了然:“哦……那就是只是丞相大人告诉你了这件事,你们父女就认定了,宋承璟会将太子妃之位留给你对吗?” 南宫轻高高在上太久了,竟三言两语就被云金霜送进了套子里:“父亲不会这么说!他不会逼迫任何人,他是丞相,绝不屑于逼迫任何人做出什么承诺。是兄长这么额告诉我,说南宫家这般支持宋承璟,他定会将太子妃之位留给我。那个位置,偌大京中也只有我能坐得。” 所以只是他们一家子的臆想? 不然宋承璟怎么会两世都不将太子妃之位留给南宫轻? 想明白这一点,云金霜越发坦然:“来京这么久,我旁的事情或许不明白,却懂得一点。就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南宫姑娘在京中这么久,想来也该明白这一点。若你实在觉得奇怪,为何宋承璟不将太子妃之位留给你,有来寻我我的功夫,不如去找他亲自开口问问,或许答案比从我这里知道,要好得多。” 不对,完全不对! 南宫轻想要看到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在她的想象中,云金霜见到她无非两种反应:一是害怕,二是愤怒。 可现在这两种反应都没有,她就那么泰然地坐在那里。 恍若这个府邸真正的女主人一样,微笑着看着自己气急败坏。 南宫轻只能无能为力地用尽自己所有的手段,屈辱的感觉倏然弥漫全身—— “云金霜。” 她缓缓走向云金霜,瞪大眼睛,然后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什么! 云金霜甚至没来得及躲闪,她就冲到了自己眼前。 云金霜忽而感觉到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 不对啊,上一世的情况不是这样的啊!?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堂堂南宫家的嫡出小姐,竟然会在袖子里藏一支长簪,然后直接捅进自己的腹部? 云金霜第一次为自己的轻敌感到懊悔。 东宫的所有人都蒙了,甚至包括南宫轻身后的丫鬟,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血从云金霜的腹部流出,然后浸透她的衣裙。 第一百一十章 若我要她性命呢? 第一百一十章 若我要她性命呢? 许是因为昨夜睡得安稳,虽晨起晚了些,宋承璟抵达早朝上时,精神十分不错。 连皇帝见他这般,都夸了他两句今日没绷着脸面。 和善的太子爷,众人都少见。早朝上宋承璟也不似往常,对参奏他的御史都没冷脸,吓得本该有三四人参奏,就只剩两人匆匆说完便不敢再上前。 自新立东宫以来,已经很少有这样和气的早朝了。 直至早朝结束,皇帝还特意留了宋承璟宋承璟道:“太子留下陪朕和你母后一起用午膳,正好西北战事到了结束的关头,也将你那位云夫人接进宫,再安抚安抚小五才好。” 众人惊觉,皇上如今提起云金霜,都多了几分和蔼。 偏此刻,有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慌张:“殿下,东宫出事了,云夫人被杀了!” “什么?!” 宋承璟倏然回头,连皇帝都匆匆从龙椅上走下来:“被谁杀了?腹中孩子呢?” 小太监还想说什么,宋承璟却已快步离去,只留给皇帝一个背影—— 回到东宫,果然是乱糟糟成了一团。 陈太医乌太医几乎和宋承璟同步而来,宋承璟直接免了他们行礼。 只见正厅里,南宫轻身边的丫鬟大声哭喊:“你们放开我家姑娘,我们可以丞相府邸,你们敢这样对我家姑娘,不要命了吗?” 就算宋承璟已经来了,几乎整个人都坐在南宫轻身上的江白荷也不曾下来。 还有一向稳重贤惠的赵慈,竟也和江白荷一起死死地压在南宫轻的身上。 在京中无比娇贵的天之骄女南宫轻,狼狈至极:她被压得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连脸几乎都是贴在地板上的。 身上的衣裳早就脏了,甚至连外衣都被江白荷扯裂,更不要说头上钗环掉落满地。 偏江白荷还一只手死死抓住南宫轻的头发,另一只手按在南宫轻的脸上。 若仔细看南宫轻那张面容,青青紫紫的淤痕遍布,一只眼睛的眼眶已经红肿起来,嘴巴几乎完全贴在地面上,连呼救都发不出。 看到宋承璟进门,南宫轻一边为了颜面,不想宋承璟瞧见自己这狼狈模样。 一边又知道,只有宋承璟能救自己,眼神无助地落在宋承璟身上。 她万没有想到,宋承璟只撇了她一眼,眼神落在一旁染着血的长簪上时,只剩愤怒与肃杀:“阿霜伤得很重?” “啪——” 这话让赵慈的巴掌,毫不留情再度落于南宫轻面颊:“阿霜没事,但孩子只怕保不住了。南宫姑娘好狠的心,直接将长簪刺入了她腹部,就是冲着孩子来的!” 宋承璟眉头紧皱:“方才的太监传话,说阿霜死了。” “没有的事!” 江白荷死死扯住南宫轻的头发:“若阿霜死了,你回来见到的也是死了的南宫轻。你去后头看阿霜便是,这里交给我们。” “太子殿下!” 看自家姑娘被这样殴打,南宫轻的丫鬟不可能放宋承璟离开:“我们姑娘都要被打死了,殿下也不管吗?姑娘今日并非要故意来找茬,只是想劝云夫人放弃太子妃之位。没想到云夫人出言不逊,三番四次顶撞我们姑娘,姑娘一向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气?” 她声泪俱下:“她都是为了殿下啊!” 如今知道云金霜没死,宋承璟方能将脚步停住。 他森冷的目光落在南宫轻身上:“是我要将她立为太子妃,你为何不来寻我?你从来瞧不上小浆村也瞧不上我,不必做出一副为我的模样。你在为南宫家,为了你自己。做错了的事情,也总要自己扛着。” 只一个眼神,便将丫鬟吓得浑身颤抖。 宋承璟脚步匆匆到鎏金阁时,便听到房中云金霜的喊叫声:“哎呦,春夜我的好姑奶奶,你轻点儿啊!这药粉苏日安不要钱,但你家夫人我的肚子是会疼的!” 中气十足的样子,确实不像有性命之忧。 与此同时,陈太医和乌太医也从房中走出。 二人神色还算轻松:“殿下放心,夫人无事。簪子虽长,却并未伤到脏器。而且可以借此机会,对外宣称夫人滑胎,也可解了夫人的围困。” 宋承璟脚步顿住,看向鎏金阁闭着的门:“没有旁人知晓此事吧?” 乌太医摇头:“今日正好是陈太医当值,我本就伺候东宫,不会有人怀疑。不过我们来时便听闻,南宫大人也在赶过来。恐怕此事他不想让旁人知道是南宫姑娘所为,若殿下不愿,我们二人也可将消息散播出去。” “不必。” 宋承璟听着房中云金霜疼得嗷嗷叫的声音,一直紧皱的眉心终舒展几分:“不急,等夫人安排。” 陈太医和乌太医听命行事,退下之后宋承璟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 直至房中的叫声终于停止,他才信步推开门。 床榻上云金霜慌乱地穿了衣裳抱怨:“怎么不敲门?” 宋承璟不置可否,上前问她:“滑胎之事即刻放出声去,南宫轻你打算怎么处置?” 云金霜有些意外:“南宫轻,你让我来处置?” 宋承璟点头:“我没想到,她今日敢上门挑衅。” 所以如果他想到,会怎么做? 云金霜没敢问,怕得到的不是是自己喜欢的答案。 她托腮思忖:“那我若要她死呢?” 宋承璟的眉头再皱起来,竟认真回答:“难,但不是不可。父皇和母后还是很希望你腹中的孩子安然降生,断了良亲王府的后路。你可拿孩子做文章,给南宫府施加压力。” 他真同意啊? 云金霜只怕宋承璟是在哄骗自己:“南宫大人那边怎么办?你不是还需他的助益?” 宋承璟自然而然解释:“南宫大人虽疼爱女儿,也是守法度之人。或许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教养成这般模样。南宫轻在京中眼高于顶,我没想过她会亲自动手伤你。” 他道:“若要杀她,费些周折,不是没可能。” 所以他真不喜欢南宫轻,甚至对杀了她这件事也无动于衷? 不知为何,云金霜的心里对宋承璟,生出奇怪的惧怕。 她本该欢喜,宋承璟愿意为她杀了南宫轻不是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南宫家人来道歉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南宫家人来道歉 云金霜与宋承璟对视良久,见他未有半分退缩之意。 终还是自己败下阵来:“罢了罢了!杀一个南宫轻,与你百害而无一利。何况腹中孩子本就是假,正好趁着机会清理了这事儿。我大度,不同她计较便罢了。” 这是云金霜深思熟虑的结果,不是怕了南宫轻,也不是要退缩。 而是她留着南宫轻,还有更大的用处。 宋承璟没想到,云金霜会这般大度:“你……就这么放过她?” 云金霜点头:“自也不是轻易放过,要你配合我,总得给她个教训吧?不管什么人问起,你别给一个确切的说法。要外头人猜,咱们也不能给准确的答案。哪怕南宫大人亲自来问,你也不给他确切的消息,我就要他们南宫家和南宫轻一起着急。” 宋承璟右眉微挑:“烹烤心神,的确比直接告诉他们结局要让人焦心。” 腹部的疼痛,让云金霜有点儿蔫:“你还能在南宫家讨个好人情,何乐而不为?” 云金霜在为宋承璟好,偏宋承璟觉得她比从前更冷漠。 竟第一次希望,她若是闹一场,都好过现在这样的平静吧? 云金霜并没注意到宋承璟的眸色这般,只将自己的身体缩进被子里:“春夜,去告诉大嫂和三嫂,将南宫姑娘放了吧。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她南宫姑娘的名声也算彻底完了,还留在咱们这等着请她吃饭不成?” 宋承璟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也只能跟着春夜走出了门。 —— 那一日,京都有不少人都瞧见了。 平日不可一世的南宫家姑娘南宫轻,竟是鼻青脸肿地从东宫走出来! 他们的马车也不知被人赶走了去,南宫轻只能在两个丫鬟的搀扶和遮掩下,灰溜溜地一路跑回南宫府! 一时间,人人都在猜,南宫姑娘和东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待到傍晚时,更震惊的消息在京中流传开:说东宫的那位云夫人,竟没保住腹中的孩子滑了胎! 时间凑得刚刚好,谁能不怀疑南宫轻? 偏偏东宫这边半点儿消息都放不出,只有皇后娘娘派人过来问了一趟,确认了云夫人的孩子的确没了。 京都这一夜,不知多少人睡不着,人人都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云金霜睡得还不错。 晚上央着嫂嫂给自己拿了止疼的药,还算安稳地睡了大半夜。 醒来时发现,宋承璟今日又在自己的鎏金阁。 外头都知道自己小产的事,他要作戏也是应该。 送他上朝不久后,东宫却迎来一位不速客。 小厮进门说,南宫家的嫡长子,南宫轻的兄长,当朝翰林院编撰南宫壬求见的时候,云金霜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按理来说,南宫家应当要知道,在宋承璟不在时,他一个男客上门求见,云金霜不会让他进后院。 毕竟云金霜是女眷,而且还在“病榻”不能起。 所以云金霜一朝惯例拒绝了他,没想到小厮进来又二报:“南宫大人说,他是为赔罪而来。只求见夫人当面认错,哪怕夫人让他在门外站着,他只想为妹妹道歉。” 不知这南宫壬是真心还是抓住了她的软肋——云金霜也有三个哥哥为了她粉身碎骨都不怕,自然见不得做哥哥的被人伤了心。 终还是将房中立起一道屏风,允了南宫壬进后院来道歉。 片刻后,无数的珍奇赔礼竟比南宫壬先一步送到云金霜的面前来。 南宫家里世代忠良也清廉,这些礼物一看就有许多是宫中的赏赐。 他们竟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也算多少有点儿赔罪的诚意来。 南宫壬堂堂七尺的大男儿,更是进屋之后就跪在屏风的面前对云金霜抱拳赔礼:“多谢云夫人肯让我进门来相见。” 他们南宫一家子都是高傲的人,云金霜被他这般行礼吓了一跳:“男儿膝下有黄金,南宫大人跪天跪地跪父母,却不该跪我区区一个东宫的夫人吧?” 南宫壬与南宫轻的性子,竟是截然相反不一样。 他语气诚恳并不偏颇:“昨日之事父亲与我已问了小妹,她承认是她用长簪伤了夫人,害死夫人腹中之子。故今日我特意请了休沐之假,来东宫请罪给夫人赔礼。小妹此事做得大错特错,若父亲与我早知道,绝不会容她如此胡来害人性命!” 不得不承认,他说话的样子还算诚恳。 也让云金霜坐直了身体看向屏风外的南宫壬:此人与宋承璟同年岁,却已经坐上翰林编撰之职位。是京都出了名的谦谦君子不二人,他成婚五年与夫人举案齐眉,教养膝下一双儿女也尽心。是个好男人! 于是云金霜对他轻轻摆手道:“还请大人起身说话,咱们二人本同辈,你若再跪下去,岂不折煞了我的寿数?何况你是堂堂五品官,怎好一直跪我这后宅的妇人不成体统?” 南宫壬依言起身,仍旧卑躬屈膝低着头:“昨日原本是最好的时机,只要夫人喊一声苦,自有人入宫替夫人去告状。小妹铸成大错,若有人参奏南宫家,也是一桩罪。可夫人没有这样做,便值得我来此为小妹一跪。毕竟夫人的腹中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还是太子殿下的血脉性命,那孩子何其无辜,小妹实在罪该万死。” 说起那孩子,云金霜反而有些尴尬。 她轻咳一声道:“你们南宫家为太子殿下做了许多,我如何不知?南宫姑娘只是将我当做了她的情敌,心下着急。我若对付你们家,岂不是等于对付太子也对付我自己?” “多谢夫人!” 南宫壬这才抬起头,温润双眼似乎想透过屏风看云金霜:“夫人这般大度又贤惠,我南宫家愿倾尽全家之力效忠太子,绝不二心!” 这样的话,是可以当着自己的面儿说的吗? 不该是去宋承璟跟前儿阿谀奉承,才更有效? 云金霜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了,你们也知道我如今的态度。只要回去好好教育南宫轻,日后别再惹出这许多事来,太子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 “那……夫人你呢?” 南宫壬的关切不像假:“夫人失了孩子,心中定伤怀。就算今日送来的礼物再珍贵,只怕也难以平复夫人心中的痛。夫人若有什么惩罚,亦或者什么要求,只管同我说,我定尽力去做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冯家就是要为难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冯家就是要为难你 难怪是宋承璟看重的人,南宫家这一门果然都知书达理通人情。 南宫轻除外。 云金霜的眼珠忽而转了转:“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便提了?” 南宫壬深深埋下头:“夫人请说。” 云金霜笑了:“我要南宫轻答应我一个条件。这条件嘛……我如今还没想好。就当是她先欠着了,日后我只要说出口,她就要为我办到,你看如何?” “这……” 南宫壬人有些犹豫:“这样的条件,是否太宽泛?” 云金霜知道他顾虑:“你放心,我定不让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让她做有损南宫家,有损东宫的事情。定是她能做到的,绝不会以她的性命或者名节相要挟。你坦荡,我也直说。我不想害她,也不想害你们南宫家。只不过给自己拿一个机会,或许往后用得到她呢?” 这条件若是旁人提出,南宫壬无论如何不会答应:京都包藏祸心的人太多。 偏云金霜的坦荡,让他没法拒绝:“好,只要夫人能放妹妹一码,这事儿我替妹妹做主答应。日后若是她不肯,夫人只管来找我,我定让她履行诺言。” 这南宫壬,也是有趣的很。 云金霜点头:“那就这样吧,南宫大人早些回去转告此事。我要休息了,就不送客。” —— 直至送走南宫壬,江白荷才不满嘀咕着进了门:“小妹,就那么轻易饶恕他们南宫家了?那是你的孩子啊!就算你想同太子和离,孩子是无辜的!你也不为他争一争?” 云金霜几乎都忘了,家中除了大哥大嫂,旁人并不知她腹中的孩子是假这回事。 她只能努力安抚江白荷:“让她那样娇纵的人,答应我一个还未兑现的条件,岂不是让她日夜心里都想着,要难受?而且她明明那么讨厌我,又不得不接受对我的原谅感恩戴德。嫂嫂,你说这世上,可还有这样让人难受的事情了?” 江白荷恍然:“哦……这就是所谓的杀人诛心吧?你瞧你,口口声声说要与太子和离,如今还不是为了太子处处忍耐?其实你放过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不想让太子失去南宫家这臂膀吧?”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这目的? 云金霜其实是有些心虚的:若非要抓着这事儿不放,让南宫家破釜沉舟地搏一搏,万一查出来她是假怀孕,岂不更糟糕? 云金霜有苦也解释不得,只能哂笑着将江白荷送走。 接下来她还要应付宫中的人,京中的人,一个头也两个大! 尤其还要被江白荷逼着“做小月子”,连冯晓君和的事情都差点儿不让她去。 还好宋承璟也算帮了她一把,说通了赵慈和江白荷,在云桐林去分家提亲的那一日,也就是云金霜“坐小月子”的第十五天,终究带上了云金霜。 —— 京都已入夏,赵慈为了不让云金霜“着凉”,还给她裹了一层厚厚的大氅,惹得她都要起痱子。 云家及时备了聘礼,宋承璟也帮衬不少。 成家布庄几乎将这两月的利润全都拿出来,五公主也准予云桐林先从天马别谷取钱财来应急。 若论起聘礼的数量来,绝不比迎娶京中其他富贵人家的女子少,甚至可以说更多不少。 云金霜为了给冯晓君长脸面,特意买了全新的红木箱子,每个箱子上头都挂着一条大红绫,聘礼从云家的正门出,延续整整一条街! 喜炮在前鸣,锣鼓喧嚣去,要人人都知道,云桐林今日下聘冯家女。 连路过的小孩都给了喜糖,一时从云家到冯家的路,热闹得全是欢声笑语。 云桐林一身暗红新锦袍,高头大马从前过。 云家的男儿可不是京中那些纨绔小白脸,人高马大一身俊朗,甚至有女子低声惊呼:“你们瞧,云家这位二公子,打扮一下还真不错。比起那些小将军,都不遑多让呢!” 茶楼更是有人谈:“别看云家出身小浆村,这聘礼可半点儿不菲薄。你看那些箱子沉甸甸,里头装着的绝不是凑数之物。听说还有房契地契若干,娶他们冯家的小庶女,实在绰绰有余呢!” 坐在轿中的云金霜,脸上也喜气洋洋道:“大嫂你瞧,这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前两日还说咱们二哥与冯家的私相授受不是好人,如今又夸上了。所以在京都啊,所谓名声也是累赘。只要不在乎,日子不也一样过得好?” 赵慈拉着云金霜的手,却不像她笑得这般开怀:“小妹,只怕今日冯家要为难。” 云金霜靠在车壁上,扯了扯自己厚重的衣领:“他们若不为难,便不是冯家了。放心吧嫂嫂,有对策!” 虽然上一世没经历这件事,不过冯家的那些手段云金霜却很清楚。 只要抓住他们的命门,又有什么好发愁? 果然一行人马到了冯家的门口,却见大门紧闭,门口只留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厮,半点儿看不出喜气来。 云桐林从马上翻身而下,还算客气地抱拳道:“今日云家来提亲,求娶府中贵女冯晓君,还请小哥儿开门叫我们进去才好。” 那小厮却眼高于顶,不屑地上下打量云桐林:“你们可知,家中姑娘为庶出?还与你私相授受并非父母之命,哪里有脸让你们从正门进?” 当众给冯晓君下不来台,冯家这是打算彻底撕破脸? 云金霜早料到冯家有这一出,教会云桐林怎么应对他们用嫡庶来为难。 云桐林不慌张,冷静大声道:“冯姑娘虽然是庶出,我云家却愿意以正室夫人之礼相待之。自然要从你们冯家的正门进,她配得上正红牡丹的正室礼,你冯家给不了的脸面,我云家来给!” 冯家在京中可是皇商,小厮哪里见过云桐林这样说话的阵仗? 一时讷讷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应答。 片刻之后,还是有一个管事从门中走出来,皮笑肉不笑:“既然是娶冯家女,就要按照冯家的规矩来。不管姑娘日后在云家什么身份,她在冯家就是庶女。你要做冯家的夫婿,难道不该循着冯家的礼从侧门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就是要刁难你们云家!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就是要刁难你们云家! 管事话音一落,轿子里也传来云金霜懒洋洋的声音:“此次我云家带来的聘礼中,有一样圣上赏赐的翠玉镶金佛头。难不成你们的意思是,叫这佛头也跟着从侧门入?” 毕竟是喜事,云金霜还不想闹得太难看。 佛头是宋承璟送给云桐林,正好借此机会用:“是你们冯家不将皇上赏赐之物当回事,还是将佛祖也不放眼中?” 那管事未来得及再开口,又被云金霜打断:“可不要说什么让我们与佛头异路而行之话,毕竟若不是我们云家,你们冯家也迎不得这佛头进门。” 管事都张开的口,终究没有多余的话——冯家没料到,云家重视冯晓君到这地步! 佛头与旁物不同,是就算冯家是皇商,也绝不可能得到的赏赐之物。 何况还是圣上的亲自赏赐? 一则东西珍贵,二则正统之物,怎可从侧门入? 宋承璟竟然将这东西赠予云桐林来求亲,便是在彩礼上更添一筹,让本比云家“高”出不少的冯家,都无话可说,甚至要毕恭毕敬地将佛头迎进门。 管事连回头禀告的时间都没有,云金霜在轿中就催促:“快些开门,误了好时辰,你担不起这罪!” 管事心中生怕,只得对小厮点头。 冯家的大门终敞开,只听到赵慈轻声叹:“可惜了这样的好佛头,入了冯家沾染污秽。也不知这样人家教出的女儿,日后究竟好不好相处。” 云金霜下轿时也安慰赵慈:“还能有之前那位羊氏难相处?嫂嫂将心放在肚子里,这位冯姑娘若是个刺头,怎会在冯家被欺辱多年?” 一行人一路到正堂,却发现正堂之中空空如也。 说好今日是下聘日,冯家人本该在此来伺候。 此刻不见人,反而叫云家连吵架都找不到人。 冯家故意要刁难,云桐林的眼神已经不好看:“人呢?今日云家来下聘,你们冯家连个人都不在吗?” 他着急,云金霜却不慌张。 安安稳稳地坐在客位上大声道:“二哥,人家这是在考验咱们的诚心呢!你急什么?” 她招呼众人都坐下:“咱们是有心要来迎娶冯姑娘,又不是莫名会打退堂鼓。既然没人咱们就等,一直等到冯家有人招呼我们为止。” 她大声叮嘱春夜:“回去同太子殿下说,今日我们可能就住在冯家了。让他回府之后不必等我,待到什么时候这下聘的事情谈妥了,我们再回家!” 云金霜料定,绝不会有人放任他们不管。 果然下一刻就从后头走出一位娇俏的女子来:“哎呦,云夫人这说的是哪里话?这样的事情,怎好还闹到太子殿下那里去?说得好像若我们冯家不放晓君,你们云家便要硬抢似的。这里京都乃是天子脚下,大家有什么都得好商量不是?” 她话里话外在“提醒”云金霜:“这不是想着你们要从侧门入,才在侧门等候,所以来晚了吗?” 此女不是云夫人,赵慈皱眉开口问:“你……不是冯夫人?” 这女子八面玲珑笑得娇媚:“瞧瞧,我这人就是话多,还没说我自个儿是谁!我姓谢,是将晓君养大的姨娘。你们喊我一声谢姨娘也使得,晓君可是我平日最疼爱的孩子了!” 姨娘? 云金霜可听说,冯晓君不是什么姨娘养大,而是从小生活在冯夫人的膝下。 就算是府中正紧姨娘膝下出生的孩子,到了议亲的年纪也该正室冯夫人做主。 偏让这么个姨娘出来应付,何尝不是下马威? 连一向温和大度的赵慈,都冷脸环顾四周:“你们冯家好歹也是常住京都的皇商人家,没想到规矩竟坏到这地步。姨娘都僭越到正室夫人的头上,未下头的儿女做主婚事了?我们虽从小浆村来,世道规矩也都知晓。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受教了!” 只看谢姨娘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云金霜就想夸赞大嫂如今说话噎死人的本事见长不少。 “成。” 赵慈缓缓走向谢姨娘:“既然你们冯家都让你来应付我们了,我们云家也不与你们计较。只是日后若传出去说冯家家风不正,宠妾灭妻,不由正室夫人为子女说媒,也别赖到我们云家的头上才好!” 明晃晃的威胁,还叫冯家挑不出更多的毛病来。 云金霜真想拜倒在大嫂的裙摆之下,发自内心地佩服她! 赵慈不慌也不忙,一手拿庚帖,一手拿礼单:“那咱们就开始吧。今日我们云家郑重求娶冯家姑娘冯晓君,先送上合婚庚帖来——” “慢着!” 谢姨娘本就是被推到这位置上,此刻越想约不对,打断赵慈道:“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妥。心疼我养大的姑娘,所以才越俎代庖了去。我这就去请夫人来,还请诸位再等等。” 她急急跑下去,慌张又匆忙。 赵慈这才回头拍拍云桐林的肩:“老二你放心。从前羊氏的事情已经让你受了诸多的委屈,今日这冯家姑娘,我必定让你风风光光娶进门。” 云金霜忽而意识到,大嫂这是在自责。 因为羊氏与二哥的婚约,便是她一力促成。 其实从来无人怪罪她,她这些年为了云家殚精竭虑的苦谁人不知? 云金霜心中越发觉得宋承璟凉薄:这样如母的长嫂,待他从来都很好。为何上一世,他眼睁睁看着大哥大嫂尸骨无存? 这一次,他们等了没多久,冯夫人才总算慢慢悠悠走出来。 她黑着脸,冷着眸,竟是装也不想装:“若不是为了冯家的什么规矩与脸面,我是真不想管这一摊烂事!” 她好像在对身旁的丫鬟诉苦,实际是说给云家听:“就他们二人这般私相授受,还闹得满城风雨的破烂事,没打死她就算是老爷仁慈。我还得为她好说好话地做喜事,实在是祖宗听了都要冒出来骂我不懂事!” 入正厅,她看都不看一眼赵慈和云桐林。 兀自坐在主位上,捧着茶水冷淡道:“有什么流程就快些走,别耽误了我礼佛的大事。我有言在先不妨和你们直说,晓君那样的不孝女,冯家是不可能将她风光大嫁送出门。所以婚事一切要从简,这事是老爷定下的。” 知道拦不住冯晓君嫁给云桐林,所以在这女人一辈子只一次的婚事上处处刁难,冯夫人实在是恶毒得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冯家的招数还挺多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冯家的招数还挺多 赵慈将合婚庚帖放在冯夫人眼前:“你们冯家,是打算如何一切从简?” 冯夫人冷笑:“一则,时间要改。老爷视她为耻辱,自没有什么风光大嫁等着她。迎亲的时间最好从早上改到晚上,不要锣鼓喧嚣,悄悄地从侧门把人接走就是。” 赵慈动了:“所以你们冯家,也不会为她备酒席?” 冯夫人掩嘴嗤笑:“酒席?就她那不守妇道不懂规矩的小蹄子也配?莫说是酒席了,我冯家也不会遣人送亲去,到时进了你云家的门,是拜天地是送洞房,由着你们说了算。” 她高傲地对赵慈伸出两根手指:“二则,虽今日让你们从正门进,全是因为圣上赏赐佛头之缘故。日后你们不管是回门还是回娘家,统统只能从侧门入。一切行庶出的规矩不能有误。” 还想着回门的事儿呢? 云金霜看了赵慈一眼,心里有点儿害怕:她感觉到大嫂已经快要发表了,虽然嫂嫂平日为人温和又心善,但真发起脾气的时候,也不是常人招架得住。 赵慈没有反驳冯夫人,耐着性子继续问:“还有呢?” 冯夫人还以为,他们要接受这条件,越发得意道:“还有你云家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能提起我们两家的这门亲事。我知道你们在京中也有生意,就别想着能借我们冯家的什么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收聘礼你收人,别贪图我冯家的门楣高要才好。” 还冯家的门楣高要? 这一位云家瞧得上? 云金霜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来。 没想到赵慈竟满口应下来:“也好,冯夫人是个直性子,咱们一次性说清自然好。你说的条件我们云家可以都答应,不过我们云家也有一个条件,总不能好的坏的都让你们说完了吧?” 冯夫人因为赵慈真怕了,得意洋洋捧起茶杯点点头:“说的也是。你们云家这样的门楣啊……提就提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她的嫁妆就那么多,想再要也没有了。聘礼也得全部留在我们这,这两样的主意你们别打。若是打肿了脸充胖子,舍不得钱财娶冯家的女儿,就趁早打道回府去。” 连她身旁的丫鬟都嗤笑一声“小家子气”! 云金霜悄悄将这丫鬟记在心上。 赵慈冷脸对冯夫人道:“原来冯家这个皇商计较的事情那么多,这送出去的聘礼还想着收回啊?真是可怜了你们家的那两位儿媳,谁知是不是敢怒不敢言?” 她摇头叹息:“所以说,为一家之主,还得有个好心肠。若我与他们大哥如同冯夫人和风老爷这般管家,都瞧不见云家的出头之日在何时!” 大嫂还得是大嫂,大事上头她就没输过! 赵慈直言道:“我们应了你所言,你们就将冯姑娘的名字从家谱之中除去便是。” “你——这话什么意思?!” 冯夫人显然没料到,倏然起身诧异不已。 赵慈解释的声音也柔和:“不叫白日迎亲不摆席,她家人就是正头夫人不是妾,却还不允正门入府,只怕也不让上主桌吃饭吧?瞧着是你们冯家不想要这女儿,又何必禁了她在这深宅大院守规矩?” 赵慈伫立在那,如同个护崽子的母狮子:“她入我们云家后,便是正经的夫人。在我云家也没那么多规矩要守着,正门随便进,正席随便吃。正经的主子随便做,要收你们冯家这般的委屈不成?就当是你们冯家卖女儿,我们也给足了聘礼。不如大大方方地把人放掉,日后她的日子是好是孬,也与你们冯家无关联了!” 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也说得冯夫人哑口无言。 赵慈冷了脸,气势半点儿不输冯夫人:“那一日的事情,夫人心知肚明是为何。我云家要娶冯姑娘,就要光明正大地娶。除非你们将她逐出族谱,否则一切都得给我按照规矩来!若你们冯家摆不起席面,那就我云家来摆。若你冯家人人白日都有事,那就给我们留个空府,我们也要白天敲锣打鼓来迎娶她冯晓君!” 赵慈不只是一个人,在她的背后还有所有云家人:“冯夫人也想清楚,这件事我云家不会退缩。反正已经不好看,我们不怕同你们硬刚到底。” 冯夫人没有想到,赵慈不过是小浆村的农女出身,竟有如此气势,反而将她压了一头。 一直没说话的云桐林也上前,冷面对冯夫人抱拳:“我要娶晓君,自要以诚心而待之。请夫人稍稍放手,将这场婚事平和而过。否则我云家虽不是什么达官贵胄,也绝不会冷眼看着晓君受欺负。” 冯夫人看了看云金霜,又看了看云桐林,最后将目光落在赵慈的身上,嘴角僵硬地笑了笑:“这丫头碰到你们云家,真不知是她的祸还是她的福。” 好歹在云家的强势之下,冯夫人在这件事情上头妥协。 她收下合婚庚帖与聘礼,盘算着就冯晓君这么个庶女,还能为家里带来远远超出他们冯家预料的聘礼,总也不亏养了她的这些年。 赵慈生怕冯家再为难,直截了当:“我希望到了时间,我们瞧见的是一个正紧出嫁的新娘子。若你们冯家不在乎,一应婚服首饰,我们都会为冯姑娘再备下一套。到时候定要风风光光地把这场婚事办了,希望不要有人从中掣肘。” 又打了一次冯夫人的脸面,冯夫人也只能强赔上笑脸。 事情谈拢,云家人便不必继续留在冯家。 冯家自然没有给他们准备饭菜,云金霜在离开前,忽然回头对冯夫人身后伺候的丫鬟一笑:“多谢你了!” 是方才出言不逊的丫鬟,她吓得一愣:“谢我?” 云金霜笑容越发和善:“若不是你帮我,我也不能在那日将冯姑娘带到公堂,自然也没有两家今日的和合婚。自然是要感激你的!” 说罢,云金霜便回头离去。 留下那丫鬟不断给冯夫人解释:“夫人,奴婢伺候您那么多年,一向一心一意,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啊!” 不管冯夫人信不信,这丫鬟与主子之间的心结就此种下,也算云金霜给她的小小教训。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狠狠惩治云金霜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狠狠惩治云金霜 其余的事情,也不必云家自己做,中间有媒人帮忙说和。 宋承璟找的媒人,乃是京中最喜欢拉媒作保的永诚侯夫人。冯家只是一介商贾,自然要给侯夫人几分颜面,不敢太过为难。 还算顺利地将云桐林和冯晓君的成婚之日定在了七月初七,也就是一月之后,是个盛夏和暖的好日子,更是七夕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喜日子。 如此算来,云金霜竟发觉,自己入京马上就要半年了。 发生了太多事,让她恍惚觉得日子过得太快。 除却云桐林的婚事,她还有一件事要给宫中一个交代:关于孩子。 就在去了冯家之后的第三日,宫中就传来消息,说皇后召云金霜入宫。 正是挑了宋承璟去城东巡营的时候,云金霜可不认为皇后娘娘是为了关心自己才叫她入宫。 做好了完全准备入宫,果然见到皇后娘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开口便是训斥:“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本宫真不知要你入东宫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那孩子对太子的重要性,对本宫的重要性?” 皇后半点不给云金霜留情面:“而今良亲王府世子膝下,已经有一嫡出之子。你是要全天下的人都诟病,说太子不如世子爷会生吗?” 前太子还在世时,成婚多年而无子,恐怕皇后也不会这样疾言厉色吧? 云金霜心中生不满,言语里也多嘀咕:“皇宫又不是猪圈,能生会生的才有功劳。” “你说什么?!” 皇后的手狠狠拍在桌案上,气得嘴唇都发紫:“太后前两日还想召你入宫借机惩罚,是本宫将她老人家拦下来,说你还在小月子里,养好身子不愁以后没孩子。你便是将我的好心当成了这般模样?” 她冷眸:“太后日后定还要召你训斥,本宫倒是能保住你。但你必须要告诉本宫,你流产之事究竟为何?是否如同京中盛传那般,是南宫家的那位姑娘害你没了孩子?” 提起南宫轻,云金霜感觉到自己的腹部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皇后娘娘这架势,是要对付南宫家? 云金霜叹息低头解释道:“不知这京中哪里来的这许多谣言,我小产之事和南宫姑娘有什么关系?那一日她只是碰巧来了东宫找我玩,我在后院不小心摔倒的时候,她在前厅都不知道,怎会是害我的人?” 皇后如今不敢小看云金霜,死死盯着她面庞:“哦?那为何有人说,看到了南宫轻鼻青脸肿地从东宫出了门?回家之后她又被南宫大人关了禁闭,难道也与此事无关?” 她身体前倾,似要引导云金霜:“你只管说实话,不必护着南宫家。南宫越那人看上去支持太子殿下,实际也有自己的心思。如今太子之位日渐稳妥,还有给本宫在背后帮衬,你何须害怕?” 云金霜以为,皇后娘娘还是当她傻! 难道她会三言两语信了皇后而不信南宫家? 若不是这些年南宫家明里暗里帮衬不少,宋承璟哪儿能安然无恙回到京中入主东宫? 她只能摇头叹息道:“也是可怜南宫姑娘。听说我摔倒之后想来看我,结果自己手忙脚乱也摔着。我小产这样大的事情她在场,南宫家的家教严格的很,不管事情她做没做,南宫大人自然都要罚她,这有什么好稀奇?” 一番言之凿凿,将皇后都要气笑了:“你打量着本宫好蒙骗?她还能在你们东宫平地也摔一跤?” “皇后娘娘,是说呢!” 云金霜的眼神越发诚恳又清澈:“您说东宫的风水是不是不大好?怎么我摔了之后,南宫姑娘也帅了?我看择日得找大师过来做做法,我们帅了无所谓,别摔着太子殿下才是正事!” 她越是认真,皇后娘娘反而越是没有办法。 “好好好!” 看从云金霜这里得不到什么突破,皇后娘娘连说三个“好”字,然后拍了拍手:“今日叫你入宫,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嘱咐你。” 随着拍手声,从皇后娘娘身后走出来一个人。 云金霜定睛一看是老熟人,不是那位太后娘娘的侄女秦苒儿,还能是谁? 只看秦苒儿精心打扮的娇羞样,云金霜心中就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皇后娘娘似有似无地在暗示:“原本今日你只要证明不是你的错,太后那里本宫自然会帮你说话。但既然……事情是你一手造成,本宫也没法在太后娘娘面前帮你了。” 她招手让秦苒儿上前:“太后的意思是,你如今小产伤身也伤心,只怕伺候不好太子殿下。太子今年也不小了,院子里只有你一个夫人不像话。秦姑娘乃是知根知底的人,今日你就将她带回去。她定能伺候好太子与你,你安安心心养身体,不必再为旁的事情发愁便是。” 怎么这秦苒儿阴魂不散啊? 云金霜做出一副苦恼样:“秦姑娘乃是太后娘娘跟前儿的好姑娘,上一回就说明了,叫她入东宫做妾,只怕委屈了吧?” 皇后娘娘皮笑肉不笑:“是太后疼爱太子爷,挑了自家最疼爱的姑娘送给他,你们二人要知道感恩。” 感恩?啊呸! 云金霜忍了又忍才没翻白眼,笑眯眯反问皇后:“那为何,不送给前头那位太子爷?是皇后娘娘不愿意?还是太后娘娘不疼爱?” “放肆!” 前头那位东宫之主,如今已是皇后逆鳞。 她将手中茶盏狠狠砸在地,眼神恍若要吃了云金霜:“谁允许你在背后议论东儿?!不论你今日如何巧舌如簧,这秦苒儿你都得带回去,明日就让她敬茶,立为贵妾,由不得你反驳!” 皇后还以为,都到这地步,云金霜肯定心生不满要闹一场。 到时候她就顺水推舟,将云金霜这“刺头”连秦苒儿一起往太后跟前儿一送,将太后给她的压力再转回太后娘娘自个儿手里。 她能落个清闲,既不会太过得罪太后,又能做出一副她也被云金霜欺负的模样来。 那时就连皇上都怪罪不到她头上,还能狠狠惩治云金霜。 第一百一十六章 秦苒儿必须入东宫! 第一百一十六章 秦苒儿必须入东宫! 没料到云金霜突然欣喜若狂,甚至“扑通”一下跪在皇后娘娘的面前:“多谢母后,多谢父皇,多谢皇祖母!” 这称呼—— 是只有太子妃这样的太子正妃,以及各位王爷的正室王妃才能如同太子和王爷们一般,这样称呼的。 否则就该像是云金霜之前一样,称呼皇后和太后尊称。 皇后娘娘的眉倏然皱起:“云金霜,你怎敢如此僭越?!” 云金霜满目疑惑抬起头:“不是您的意思,要立我为太子妃了吗?” “荒谬!”皇后气得手都在颤抖,“你不要胡搅蛮缠,本宫何时说要立你为太子妃?” 云金霜眨眼的样子十分无辜又无措:“可若不是要立妾身为太子妃,又为何将为太子殿下纳妾的事情交给妾身?这不是只有东宫太子妃才能做的吗?” 她指了指一旁同样一脸茫然的秦苒儿:“若不是要立妾身为太子妃,妾身入京这么久,也没人给妾身一个名分。说起来是夫人,其实大约连贵妾都算不得。那妾身又怎么能越过太子殿下,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为殿下立什么人呢?” 皇后也不明白,云金霜究竟是怎么把她绕进去的。 她的初衷只是想将太后推来的这个秦苒儿丢给云金霜解决,怎么说着事情就变得越发奇怪起来? 看她沉默半晌不说话,云金霜才失落低头:“哦,原来不是要立妾身为太子妃,只是想让秦姑娘入东宫啊?那妾身可不敢越俎代庖,还是娘娘亲自同太子殿下商量才好。娘娘是太子的母后,想来他定会同意的!” 虽然这一世的云金霜,不想和上一世一样拦着宋承璟纳妾。 但秦苒儿这个刺头,她也绝不能从自己手中带到东宫。否则就宋承璟那脾气,还不得用眼神把她给冻死? 本来他这些日子看着心情就不好,还是不惹为上。 眼见和云金霜说不通,皇后也沉了脸,想起太后说的话。她老人家将秦苒儿送到皇后娘娘身边来,说若送不进东宫,也定不帮皇后做主对付南宫家。到时候南宫轻成了太子妃,只怕处处不听皇后的。 若皇后帮了她这忙,她就帮皇后为太子选一个听话的太子妃。 如今在东宫没有眼线,皇后为了能掌控宋承璟的行踪,干脆不理会云金霜:“你做不了主,自然有人能做主。今日你先将秦姑娘带回去,明日旨意自然会到。太子事忙,身边不过多个女子罢了,叫他安心收下就是了。” 云金霜算是看出来,这是非要为难她? “行!” 反正只是让她带回东宫,云金霜也没法再拒绝。 应下之后,这才终于得了皇后娘娘的一丝笑脸:“行了,太后那边,你不必操心。日后你们姐妹好生相处,不要闹事,待太子妃入府之后,你们的日子自然好过。” 直至此刻,云金霜才恍然大悟:恐怕皇后娘娘心中已有自己想要的太子妃人选,才会想利用自己对付南宫轻。 上一世如果不是自己非要留在东宫做宋承璟的正妻太子妃,让南宫轻入主东宫,是不是一切也会变得不一样? —— 带着秦苒儿回东宫的路上,云金霜本想安安静静地在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谁知秦苒儿兴奋太过头,聒噪又得意:“我还以为,你云夫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上次在太后娘娘那里,让我吃了那么大的亏,原来你还有害怕的人啊?巴结着皇后娘娘,也得将我带入东宫,如今你又没了孩子,只怕日后在东宫你的地位还不如我!” 她哪儿来的自信? 云金霜懒得理会,兀自转过头去将脑袋靠在车壁上想:若宋承璟会喜欢秦苒儿这样的蠢货,那她就是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云金霜越是沉默,秦苒儿就以为她越是害怕,愈发得意:“日后你若愿意在府中以我为尊,咱们共同对付后来的那位太子妃,我还能留你一条活路,你看如何?” 好说也是太后娘娘鞥倩儿的人,秦苒儿怎么会这么愚蠢? 云金霜忍不住捂了耳朵,不听她的喋喋不休。 也许因为要入东宫,秦苒儿一路都没停歇。 哪怕到了东宫的大门口,她也率先跳下马车,比云金霜先踏入东宫:“我就知道,我有朝一日定会正大光明地走进来!” 春夜想上前去阻拦:“你这人,怎么这般没规矩?” 云金霜却拦了她一把:“春夜,你来,我有事情吩咐你。” 春夜立刻下去办事情,云金霜也和秦苒儿一同走到了前院中。 秦苒儿乐呵呵的脚步,忽而被管事拦在了前院里。 她疑惑抬眸,对上管事一双冰冷的眼:“东宫之地,外人不得随意进入。” 云金霜:不得不说,东宫管事的眼神都和宋承璟学了个十成十,动不动就要冻死人! “我不是外人!” 秦苒儿打了个冷颤:“我是皇后娘娘吩咐与云夫人一同进府伺候太子,明日就要被立为东宫贵妾的秦苒儿!” 管事皱眉,看她的眼神格外嫌弃:“可有旨意?” 秦苒儿立刻看向云金霜,云金霜摇摇头:“皇后娘娘说,旨意明日才能送到府。” 管事看云金霜的眼神,可比看秦苒儿温和得多:“是夫人带她要入后院?” 云金霜眼神诚恳地摇摇头:“不是我哦!我又不是东宫太子妃,哪有什么权力带什么人入东宫啊?” 管事点头,彻底拦住秦苒儿:“姑娘请离开。” 秦苒儿瞪大眼睛质问云金霜:“你什么意思?!你方才在皇后跟前儿不是这么说的!” 云金霜耸肩:“我是这么说的,我说若我是太子妃,自然把你迎进门。可我又不是太子妃,我没办法啊秦姑娘。” 云金霜笑吟吟吩咐管事道:“也别为难秦姑娘,她若不想走,就让她在院子里等。太子殿下回来说不定能瞧中她,将她收了房那事情就好办了。” 管事听了直摇头:“太子殿下能看上她?!” 不屑的语气,气得秦苒儿头脑发昏:“太子殿下怎么就看不上我了?” 云金霜转身离开前,还不忘对秦苒儿摆摆手:“秦姑娘对自己如此自信,那就在这等着殿下回来为你做主吧!只是日头毒辣,姑娘小心别中暑哦!” 秦苒儿气得直跳脚,也只能在片刻之后看到云金霜端着一碗清清凉凉的绿豆酪,身旁还有丫鬟扇扇子,坐在廊下悠哉悠哉看风景:“院子里头站美人儿,香汗淋漓惹人怜啊!” 春夜扇得愈发用力:“夫人,好诗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许进我的书房!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许进我的书房! 待宋承璟回府时,瞧见的场景便如此—— 秦苒儿站在前院一下午,再花容月貌,也只剩了满是汗水被晒得通红面容。 而云金霜正和赵慈坐在正厅中,吃着晚饭聊着天,仿佛看不到外头的秦苒儿,好不快活。 秦苒儿站在这院子里,被东宫奴才们指指点点,早没了方寸。 只等着宋承璟回来,她好同宋承璟仔仔细细地告云金霜一状,要宋承璟为自己做主呢! 没成想宋承璟的目光也只从秦苒儿身上掠过 一下,便径直走向正厅问云金霜:“怎么回事?” 秦苒儿如何能受得他这般忽视? 不等云金霜开口,她便脚步急急也跑向正厅:“求太子殿下为我做主,自我入东宫来,夫人就一直让我在院子里站着,我——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因为站得太久脚下不稳,身体直挺挺地朝着前方栽倒而去!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秦苒儿,宋承璟的眼底更是露出几分厌恶:他讨厌这样的蠢女人。 “呜哇!” 摔得披头散发的秦苒儿忍不住哭喊出声:“她云氏凭什么这般欺负我?!” 云金霜慌忙白手撇清关系:“我可没有啊!太子爷别停她瞎说!是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的意思,让我把她带回来,说是给您做妾室。” 眼看宋承璟眸色更难看,云金霜缩了缩脖子:“可我说,我又不是东宫太子妃,哪儿能随便安排秦姑娘呢?皇后娘娘便说,让我先将秦姑娘带回来。后面旨意自然会送到东宫来。我这等妻不妻,妾不妾的身份,哪儿敢违抗呢?” 云金霜如今才晓得,原来将所有事情都扔给宋承璟的感觉这么快乐:“只能将她带回东宫,也不敢随意让她进门来。我已经同她说过,若不愿受委屈,安安稳稳回秦家就好。是她自个儿非要站在院子里受苦,关我什么事?” 看眼前的小女人,说气话来眉飞色舞的样子,和从前没有半分差别。 已经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云金霜? “不是这样的!呜呜呜!” 秦苒儿跌跌撞撞爬起来,上前就想拉扯宋承璟:“太子殿下要为我做主!若不是她云金霜,我如何能在外头站这么久?” 谁知宋承璟半点儿不买账,稍稍抽手就让秦苒儿扑了个空。 他厌烦低头看:“还在这里做什么?” 一句话问得秦苒儿双眼直发愣。 想起太后娘娘的叮嘱,她还想做出娇羞样。 却忘了自己如今满头是汗浑身脏,样子实在吓人得很:“我……我自然是要入东宫,伺候殿下的!” “不必。” 宋承璟仍旧一副冰冷样,嫌恶的表情很明显:“你自行回到秦家去,明日我同皇祖母和母后来解释。” 秦苒儿没想到,自己人都进了东宫来,还得不到宋承璟的半分好脸色! 她 死死咬住唇:“殿下可知,今日若我再从东宫走出去,京都众人会怎么看我?我在秦家可还有立足之地?” 她“扑通”一下跪在宋承璟面前:“就当是殿下可怜我,将我留在身边做个小猫儿狗儿的,都不成吗?” 若不是她满脸汗水浑身脏污,说不定哭起来的样子还真楚楚可怜。 云金霜也想知道,宋承璟要如何选择? 上一世……总是她哭着闹着不许任何人入东宫的门,从不曾问问宋承璟要不要那些人。 或许也是她心里害怕宋承璟真的要那些人,她又该怎么办? 仰仗着一个男人的爱而活着,那种感觉真难受。 宋承璟似乎连多看一眼秦苒儿都觉得不快,他别过头去:“你本就不该随意踏入东宫。早些回去,还能吃上一口热饭。” 这男人,杀人诛心啊! 云金霜的饭都吃得差不多了,那秦苒儿还又累又饿的站了一下午。 再被宋承璟“完璧归赵”地送回秦家,别说是吃饭了,只怕等着她的是继续跪小黑屋! 秦苒儿万不敢相信,宋承璟冷血无情到这地步。 偏看他不动,宋承璟一脸厌烦:“来人,将秦姑娘送回秦家。” 丫鬟婆子们拉扯秦苒儿往外走时,宋承璟还不忘对秦苒儿多加一句:“下次若皇祖母再要送人入东宫,便是如你一般,劳烦你转达。” 惨啊惨啊! 这男人怎么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云金霜忽而久违的自己上一世其实做了许多毫无意义的事情:她早就该知道,宋承璟这脾气啊,不喜欢的人,多看一眼都不可能。她若喜欢的人,又岂是自己拦得住? 就这么料理了秦苒儿,她乐得自在。 正胃口大开拿起筷子想继续吃点儿,忽察觉宋承璟的身影挡住眼前的光—— 他低头,一把将云金霜的手腕拉起来:“跟我来,有事和你说。” 命令的语气和大力气,让云金霜半点儿挣扎不得。 一路被宋承璟带入他的书房。 上一世他从不让自己进入他的书房,这一世云金霜对和宋承璟一样冰冷严肃的书房更是敬而远之。 说起来,这也算她头一回进来。 惊讶地发现,书房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而且其中的所有陈设,几乎都和她为宋承璟在小浆村准备的那个书房一模一样! 云家不是什么太过穷苦的人家,她从前知道宋承璟爱读书。所以在他们屋子的后面,特意收拾出来一间屋子。 花了小一月的时间,让三位兄长帮忙修缮之后,也是云金霜亲自去安县挑选了上好的书桌和文房四宝,为宋承璟布置了一间书房。 上一世的云金霜很快就后悔了:自有了书房之后,宋承璟几乎日日泡在书堆里。也不同自己出去玩,平日说的话更少的可怜。 所以此刻看到眼前这和小浆村那间几乎一模一样的书房,云金霜只觉得好笑又讽刺。 她用尽全力,才将宋承璟的手甩开:“不是从不让我进书房,又拉我来此做什么?” 宋承璟没明白,该生气的人不是自己吗? 他回头关上书房的门,冷声质问云金霜:“我什么时候不让你来书房了?” 云金霜:……哦对,那是他上一世说的话,记忆搞串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他什么时候学会的美男计?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他什么时候学会的美男计? 她只能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你拉我过来,想说什么?” 宋承璟盯着这个小女人,心中不知是气还是恨:“日后不管谁开口,都不许再将女人带回东宫。” “哈!” 云金霜突然回头,狠狠推搡宋承璟:“你是在怪我吗宋承璟?” 她心中忽地生出委屈来:“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我要将秦苒儿塞到东宫来?麻烦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是太后将秦苒儿塞到皇后娘娘手里头。皇后娘娘拿这个烫手的山芋没办法,才召我入宫甩给我。你以为我想接?” 她越说越生气:“她们哪一个是好对付的?我还不是为了保住你的南宫家,保住你那位南宫轻,才不得不把秦苒儿带回来?她们怪我,秦苒儿怪我,你也怪我?!” 云金霜恨不得将来京之后受到的所有气,统统撒给宋承璟:“既然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到,不如直接给我一封和离书,咱们谁也别拖着谁!” “阿霜!” 方才心中的生气,在此刻全然湮灭。 宋承璟知心而动,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就脚步上前,突然一把将云金霜抱入怀中—— 被他这举动吓一跳,云金霜反而一时不敢动。 宋承璟低低的声音,从云金霜贴着的他胸膛处传出:“我们不是说好,你留在东宫做太妃吗?” 什么时候说好的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云金霜想挣扎,却被宋承璟抱得更紧:“阿霜,我只是想告诉你,东宫无需其他的女子。” 这个“其他”,包括南宫轻吗? 云金霜没敢问,因为她察觉到,今天宋承璟的情绪好像不大对。 要是往日她这般吵闹,宋承璟早就发脾气不耐烦了。 这样好声好气好像哄自己似的,让云金霜浑身起了一层寒意来:“宋承璟,你今日入宫又挨骂了?是出什么事儿了?” 虽不知道云金霜为何突然这样说,但久违的关心之感,让宋承璟的心里泛起一层涟漪来。 他忽而低头,将自己的唇抵在云金霜发髻之间:“西北战事有了了结,京都的风向……也要变了。” 云金霜心中“咯噔”一下:“大哥呢?是不是要回来了?” “是。” 宋承璟的手,抚上云金霜脊背:“放心吧,大哥很好。他如今在从家军,因为军功卓越,已坐到前锋将军之位。只是……我该对付从家了。” 对付从家,也就意味着要暴露大哥的身份。 上一世没有这样的事情,云金霜只记得上一世宋承璟是用他安排在西北的那位小将军来替代从家军的位置。 良亲王为了保住从家,和宋承璟争斗得一片血雨腥风。 她现在觉得,自己从前也挺招恨: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便全然不顾外头如何,整日在家中和宋承璟闹这闹那。 导致现在她就算想依凭上一世的记忆帮一帮大哥,也实在需要从长计议。 云金霜想李克特已开宋承璟,和他好好商议一下大哥的胡庆。 没料到竟感觉到,宋承璟将自己越抱越紧。 她奋力伸出双手,抵在宋承璟胸前:“宋承璟,你……今日又挨训了?” 他本该同云金霜说是的没错。 偏偏出口的话,又多了几分冰冷:“父皇哪一日不训我?也不见你这般关心我。” 他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 就因为自己把秦苒儿带回来了? 不可能吧? 云金霜忍不住叹息:“宋承璟,能不能先放开我?咱们好好聊聊大哥的事情成不成?你打算怎么对付良亲王府?还是用离间之法?” 还是? 宋承璟掩下眼底疑惑,终松开了云金霜:“夫人说说,离间之法该如何用?” 云金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别扭地转过眼不看宋承璟:“你自有法子,我只要大哥平安无事。” “好。” 宋承璟应得爽快,却再度拉上云金霜的手:“要大哥平安无事很简单,你留下做我的太子妃。明日我就上书请奏,到时大哥仗着一身军功,背后还有东宫,自然不敢有人动他。” 等等! 他在说什么? 云金霜这才头一回认真看向宋承璟:“你是真打算将我立为太子妃?” “是。” 宋承璟也认真:“请封的诏书早写好,一直在等你点头。” “为什么?” 云金霜不明白:“宋承璟,我知道从前是我逼迫你入赘云家。后来你一去三年,我也想明白了。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又何必非要牵在一根绳子上?京都的好女子那么多,人人都比我适合做你的太子妃。我只想带着家人平平安安讨生活,不想做你的太子妃。” “阿霜,我从前以为,你这样的话是在撒谎。” 宋承璟从未如同今日这般,与云金霜说这么多:“后来才发现,你当真这么想。可你是我的妻,媒妁之言明媒正娶的妻。你本就该是太子妃,比这京中千千万万的女子,更该是太子妃。” 荒唐! 云金霜的心中生出怕,只怕自己再陷入宋承璟这样的眼眸里无法自拔。 可宋承璟越拉她越紧:“阿霜,我不喜欢南宫轻,更不喜欢秦苒儿。若我定要做这世间孤独的人,至少想陪在身边的那个是让人安心的。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安心。” 既然很安心,为何上一世还将她逼成那般模样?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云金霜不肯再信宋承璟,却感觉到他伸出手,忽而勾住自己的下巴。 她疑惑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他那双不再冰冷的眼。 来不及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宋承璟的唇已然覆上她的唇! 温热的唇,如同从前一般带着几许不容抗拒,就那样将她禁锢得不能动弹。 有多少年了? 上一世加上这一世,有多少年他们不曾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还记得刚成婚的那两年,他们也不是没有过彻夜的疯狂与纠缠。 后来一切一切成了空,她不敢回想那些如梦如幻的过往。 就在此刻,猝不及防地再发生—— 云金霜就算重活一辈子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从宋承璟的面前红着脸落荒而逃! 该死的男人!该死的自己! 怎么就抵抗不住美男计?差点儿又被他吻得着了迷?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云金霜,你才是山野小妇!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云金霜,你才是山野小妇! 逃回鎏金阁之后,云金霜还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 将门死死关上,她双手捂着脸颊,不住警告自己:“云金霜,同样的美男计,可不能再上第二回!” 好在只要想起大哥的事情,她就能稍稍平静下来。 这一夜,宋承璟也并没有来到云金霜的鎏金阁。 她睡不着,不是因为宋承璟,而是因为大哥和从家。 上一世,从家没有去西北,宋承璟的那位小将军陈立宇战胜西北胡族之后,回京受赏。 与此同时,有御史在朝中参奏从家贪渎军饷,苛待士兵。 皇上让大理寺彻查从家之事,南宫大人和宋承璟在背后为大理寺撑腰,从家在一夜之间被查封,全家入狱。 陈立宇顺势接手从家军,雷霆手段整编改制之后,成为宋承璟在军方最有力的臂膀。 如今想来觉得简单,其实云金霜仍旧记得,上一世宋承璟为了扳倒从家,经历的也全然都是险境。 毕竟从家在京都的势力根深蒂固,身后还有良亲王府在支撑,宫中有静妃娘娘在帮衬。 良亲王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从家出事,那么这一世从家还有军功在身,云金霜简直不敢想,要扳倒他们,是不是宋承璟要更加用尽力气? 不论如何,大哥已经卷进去了。云金霜能做的,只有站在宋承璟的身后而已! —— 转眼没过两日,便到了西北从家大军班师回朝之时。 捷报接二连三地传来时,京中就张灯结彩起来。 有些人闻风向耳洞,已经开始往从家送礼。 良亲王父子更是显得越发与从家亲近,给宫中的静妃娘娘送了好几次礼。 旁人的礼物,从家几乎不收。要么就是收了送到宫中去,呈在皇帝的面前,做出一副清廉模样。 但良亲王府送去的礼,就没见从家拒绝过。 大军定在六月二十五到京,眼瞧着日子到了,京都的盛夏也越发热起来。 东宫之中,最高兴的人莫过于云金霜的大嫂赵慈。 毕竟多月未见大哥云铁风,她定最是想念。 云金霜还特意为赵慈挑选了一身好看的衣裳,只盼着一家子欢欢喜喜等大哥归来。 只是赵慈还保持着长嫂的冷静:“罢了,我还是别穿得太出挑。你大哥如今化名铁铮,也未必能那么快和咱们相认。别误了他们的大事,才要紧呢!” 云金霜自是心疼大嫂,也终究无法多说什么。 本以为等到六月二十五,宫中下旨意,他们自然入宫便能见到得胜归来之人。 没想到六月二十三这一日,京中诸多夫人姑娘们,就收到了一封帖子:来自良亲王府,由良亲王妃亲自送出的帖子。遍邀京都夫人姑娘们到良亲王府一聚,说是为了从家军的胜利,大家热闹一番。 这样的事情自然一呼百应,否则显得很不合群似的。 可只有云金霜知道,今日良亲王妃闹这一出,可不仅仅是为了让大家聚一聚。 她忽而想到,或许……可以利用这一场宴会呢? 就在众人都以为,云金霜不会去良亲王府做客的时候,她却高高兴兴地收了帖子,并且吩咐春夜准备厚礼。 到六月二十三这一日,便是京都再热,良亲王府的门口也堆满宾客。 云金霜自然在其中,还是良亲王妃亲自迎接她进门:“云夫人大驾光临,可真是咱们良亲王府的幸事。听闻太子爷已经在拟旨请封夫人做正经的东宫太子妃,熬了这么些年,夫人可真是辛苦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她就这么嚷嚷出去,可不是叫人看云金霜笑话? 如今的云金霜可不会给她们机会,笑着应道:“哦?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我连东宫的孩子都没保得住,太子爷还能请封我为太子妃?只怕是王妃消息有误,我可没这福分!” 她自己提起那个“孩子”的事情,也是免了其他人想拿这件事来说话。 反正只要云金霜不尴尬,旁人能拿她怎样? 果然良亲王妃扯了扯嘴角,终将眼神掠过云金霜看向旁的宾客:“诸位快些进府说话,外头太阳毒得很。若晒着诸位,便是我的不是!” 云金霜如今大大方方地走到良亲王府后院,看到世子妃也在忙碌。 五殿下见到云金霜,欢欢喜喜地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嫂嫂,我还以为你今儿不会来了呢!” 看她小脸红扑扑,云金霜低声一笑:“此次西北大捷,跟随而来的还有那位质子古明,你总算能见着他,便知道我说的不是假。” 五殿下的脸颊越发红起来,语气也娇嗔:“嫂嫂就知道调笑我!我如今还未你和王兄未出生的孩子伤心着呢!” 她自然不是有意提起,又小心看云金霜脸色。 云金霜哪儿会生气? 五殿下忙转移了话题,将眼神落在云金霜身旁春夜手中捧着的一个大锦匣上头:“嫂嫂今日来赴宴,带着这么个大匣子做什么?里头是有什么好东西?” 云金霜神秘一笑:“自是绝好的东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们二人的说话被旁边人听到,有人不屑开口:“小家子气的云氏,能有什么好东西?难不成是带了礼物,来和良亲王府求和?” 这种事,只有上一世的云金霜做得出。 原本她不必说话就算了,偏今日云金霜大大方方地对那说闲话的人开口:“哪儿有到旁人家里做客,空手而来的道理?若不出点儿钱财,只怕一会儿王妃娘娘要怪罪于我的。” “哈哈!” 那些人都是良亲王妃的拥趸,越发笑话云金霜:“胡说八道!良亲王妃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看上你的礼物?更不是会随意索要钱财的人,你将这京都的妇人们,都当做你们山野村中的市井泼妇不成?” 云金霜一反常态,笑着对那些人眨眼:“那若一会儿王妃真的开口问你们要钱,你们给是不给?” “可笑!” 其中一位夫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云金霜:“王妃娘娘断不可能开口问我们要钱,不少在这里冤枉她!她乃是京都最优雅大方的夫人,是夫人们之首!” 第一百二十章 云金霜,你有什么好东西? 第一百二十章 云金霜,你有什么好东西? 连一旁的五公主都拉了拉云金霜的衣袖:“嫂嫂,我知道你和良亲王府一向不对付。不顾后 也不能这般说王妃,她怎会开口问咱们要钱?” 云金霜不置可否,此刻良亲王妃也走向了众人之中—— 眼看人都差不多了,她笑着开口:“多谢诸位今日赏光来咱们良亲王府。咱们都是为了西北大胜的那些将士们而来,实在是值得庆祝!今日府中为各位备下好酒好菜,诸位一定要多吃一些。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我在这里先给诸位道歉,还请诸位不要放在心上。” 立时有人拍手叫好,十分捧场。 良亲王妃继续开口:“先前为了给将士们祈福,咱们一同随着皇后和太后娘娘去了静雨庵。那时在我的心中便感慨万千,所以今日也想以两位娘娘马首是瞻,做出一番表率来!” 她突然举起一只手:“如今将士们凯旋归来,我想咱们这些坐拥太平的人,是时候表达出对他们最真挚的感谢了!我愿趁着今日机会,以我为首。咱们每个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为凯旋而归的将士们,献出咱们自己的诚心来!” 果然……上一世她也是闹了这么一出,说要为将士们捐款以作奖励。 云金霜都不知道该说良亲王妃是聪明还是愚蠢:她想利用这次机会,获得将士们的好感,让将士们觉得她牵头,给了更多的赏赐。 可她却忘了,京都不是人人家里都和良亲王府一般富有。 有些门户,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真让他们出钱出力,那简直就是在为难! 尤其是这种情况下,良亲王妃出的不管是钱财还是宝物,定不会便宜。那么这些夫人们就只能跟着不能太寒酸,谁愿意将自家的好东西,就这么丢出去了? 何况丢出去也未必听得到响动,因为不知这东西最后的去想是不是那些将士们的手里。 这不就等于平白无故地往外扔钱吗? 果然良亲王妃这话一说完,本来热闹的庭院里,霎时安静下来没了声响。 云金霜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对旁边方才还笑话她的那位夫人扬了扬下巴:“不是说良亲王妃不会同咱们要钱吗?那这是怎么回事?” 那位夫人被臊得脸红到了脖子根,装作喝茶的样子挡住云金霜的视线,不愿回答她的问题。 连一旁的五公主都皱眉嘀咕:“父皇自然会给那些将士们赏赐,用得着我们出钱吗?” 良亲王妃自然看出诸位不大愿意,越发诚恳:“诸位大可放心,咱们只是出个小力气,让将士们看到咱们没有忘了他们的功劳便是。多多少少,都是一份心意。而且所有的东西,我一应都会在等会宴会结束之后送往从家。到时候由从大将军统一调拨赏赐,一定会将诸位的心意带给浴血沙场的将士们!” 上一世她也是这么说的,自然没有人敢反驳。 良亲王妃的心里也笃定了,只要借用将士们的名义,就不会有人反驳。 偏在此刻,云金霜懒洋洋站起身来:“王妃娘娘,为何要将这些东西送到从家去?反正后日就是庆功宴,咱们不如直接在当日拿出来,当场送到将士们的手里不好吗?” 良亲王妃微微皱眉:“云夫人有所不知吧?譬如我们良亲王府,准备的便是一尊羊脂白玉的观音之像。比起那些金银而言,观音慈悲,价值也是不可估量。自然要送到从家去,让从将军来处置,才能变成银两送到将士们的手里。” 她有自己的理由:“这些事情繁琐又复杂,只要让从家去操心就是,不比到了那一日亲自将这些赏赐乱七八糟地一通送下去,说不定还会引起将士们的哄抢要好得多?” 对这个理由,云金霜表示并不服气:“王妃娘娘虽这么说,可我也越发有些疑问。今日来的人也多,我瞧着不是人人家里都如同良亲王府一般富裕。王妃娘娘出手阔绰,让那些并不富裕的家庭怎么办?自个儿的日子都不好过了,还要再掏出贵重之物,岂不是雪上加霜?” 云金霜反正是得不了良亲王妃身边那些富贵人家的好,就只能为不富裕的清贫之家说说话。 果然她感觉到立时有人投来感激的眼神:这些清贫的官宦人家,大多都是不怎么站队的清廉官家。就算他们不支持太子,也会感念今日云金霜说了公道话,往后也不会太踩太子和东宫。 良亲王妃被云金霜接二连三地质问,已露出不快之色:“云夫人这般质问又是何必?你若是不想拿赏赐出来,我们也理解。毕竟从前那样的日子过惯了,自然是想将什么好东西都藏在自己的怀中最好。” 她故作大方:“诸位放心,今日若真有人捉襟见肘地拿不出东西来,我也绝不计较。毕竟给将士们赏赐之事,也是看大家的心意。我只是体念将士们辛苦,想着咱们再苦也比他们刀尖舔血要好上许多,这才想了今日这一出。” 她以退为进,反而逼得旁人不敢反驳,否则岂不是不为将士们考虑,甚至不为大荣朝的江山稳固所考量? 看良亲王妃心思已定,方才那个坐在云金霜身旁的礼部侍郎家黄夫人嗤笑一声,率先怒怼云金霜:“云夫人只怕是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舍得拿出来吧?我劝你也省省心,就算想抢良亲王府的风头,也不必用这招数吧?将士们为国征战,拿出再好的东西都是值得。你若心疼那些没钱的,怎么不自己出钱替了她们?” “行啊!” 云金霜就等着有人说这话:“所以我东宫若是拿出来了东西,你们就要跟着拿出更好的不成?否则我可不能一人做这冤大头,我若拿出价值千万两的东西,结果你们拿了一两银子出来,岂不是沾了我的光?” “你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她的话,激得那位黄夫人越发愤怒:“你若真拿出什么千万两的东西,我自然不会败在你之下。” 良亲王妃也转过身,掩嘴而笑,半点儿不相信云金霜。 云金霜并不恼,环视一周道:“成,那我就拿个真东西出来。替六品之下的寒门官员府邸们都掏了这钱财,他们的主君在外头做事也辛苦,钱也不好赚。就算是我东宫牵头,让大家一起领这一份功劳便是。” 她特意强调了“寒门官员”这几个字,也不曾点名道姓,已是给了那些清贫人家最大的体面。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价值连城之物谁没有?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价值连城之物谁没有? 那些本就拿不出的钱的人,越发感激云金霜,也更讨厌良亲王妃。 良亲王妃以为云金霜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竟顺着自己的话,说了如此之言,讨好那些清贫人家的夫人们。 方才那位黄夫人也越发为难云金霜:“云夫人可别告诉我们,你还随身带着好东西?别夸下了海口做不到,才是真的招人笑话!” 宋业原的夫人,世子妃也轻咳一声:“云夫人,今日母亲是特意办了这么一场宴会,希望大家都出出力。若因你一句话而毁了,或者你只管说出口却不管旁的,便是毁了母亲的心血。此刻道歉还来得及,否则这一场宴会,便不是我们良亲王府要与你计较,而是从家军的将士们都得问问你,为何为了立一己私名,而戏耍他们了!” 这一家子听不懂人话的! 云金霜扶额:“我还是那句话,我将东西拿出来,你们诸位既然瞧不上我,自然拿出来的东西不能比我差。咱们就算是一同为将士们出力了!” “这是自然!” 黄夫人以为云金霜不见棺材不掉泪,挺着胸膛道:“别以为只有你们东宫有好东西,我们没有!你且放心,只要你真能做到拿出来你所说的贵重之物,我们定不会输给你的!” 她还看了一眼良亲王妃:“王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良亲王妃一向多疑,瞧云金霜笃定又激将,心里头也犯嘀咕。 黄夫人此刻算是将她架起来,只能点头应声道:“不错,咱们所有人齐心协力,事情定错不了。” 她眼底阴鸷看向云金霜:“那么就请云夫人,先将东西拿出来吧。可莫说今日来得匆忙,将东西放在了东宫这样的话。明日你总不好让我们上门要东西吧?” 是认定了她拿不出,所以才这般嘲讽? 连一旁的五公主都看不下去了:“王婶,云夫人今日来做客,自然没有带那样贵重的东西在身上。何必这般说话,倒像是你们逼迫她似的?” 众人何尝看不出,这些日子五公主和云金霜的关系越发好起来? 良亲王妃连五公主的面子也不给:“我恐怕要奉劝殿下一句,您这金尊玉贵的,何必同这样的人搅和到一起?只怕哪一日被她骗了,伤得还是殿下的颜面。” 五公主眉头一皱,显然不快。 她起身就要与良亲王妃辩驳,云金霜眼疾手快拦住她:“殿下放心,我若不是带着东西而来,怎敢这般口出狂言?多谢殿下为我说话,我也定不会辜负殿下今日的这般维护。” 五公主虽坐下,还是低声道:“别怕她们,今日这事儿我也没料到。这般行径,实在叫人心头不快。你若想发脾气,有我在你背后。” 有我在你背后。 除了三位兄长,还有谁同云金霜说过这样的话? 只凭这一句话,云金霜的心里也认定了五公主:无论日后她在京中如何处境,五公主是她一辈子的好友,这件事绝不会改变。 在众人并不相信的目光之下,云金霜回头对春夜点头:“将东西拿出来给诸位瞧瞧,可别说我太小气才好。” 春夜总算明白,云金霜出门前特意嘱咐她去库房里拿出来这东西是为什么了。 她越发佩服云金霜,只觉她好似神仙真人一般,怎会知道今日有这么一遭? 于是春夜上前时,一边打开匣子,一遍表情越发得意:“今日带来的这东西,并非太子殿下的赏赐。而是我们家夫人自个儿的私房,诸位可别以为,是太子殿下将东西给了我家夫人。太子殿下自会赏赐那些将士们,夫人的就是夫人的心意,请诸位看好了!” 云金霜不住点头:这丫头如今在外人跟前儿也知道护着主子了,很是不错。 随着匣子缓缓开启,众人都凑上前来—— 今日阳光正好,入眼便是流光溢彩的光芒,将整个匣子映衬得金光璀璨。 待眼睛适应之后,院中也陷入一片沉默。 谁能料到,这匣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一整套纯金锻红宝石的头面呢? 在片刻沉默之后,有人立刻认出这一套头面的来处:“这不是前朝太后带过的那套金喜红杨枝的头面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连王府世子妃也瞧出来了:“是那套头面!听闻当年那位太后赏赐给了一个救过她的马奴之后,这头面便成了马奴家里世代传承的宝物。只上头的纯金便用足了量,那样纯净的红宝石,后来多年也未曾再见过。最重要的是,打造这头面的工匠绝世手艺如今已经失传!” “咳咳!” 这样好的东西,世子妃见到了会失态也是理所应当。 良亲王妃轻咳一声,好似在提醒她自己的立场,世子妃这才忙闭了嘴,可眼神始终放在那套头面之上不曾离开。 云金霜这才站起身道:“没错,就是那套头面。那马奴一家后来辗转去了天马别谷,因为何家的事情受到牵连。那家的女儿还被周家的人人欺辱差点儿丧了性命,我二哥接手天马别谷之后,救了他们一家老小。作为感谢,他们就将这套传家头面赠与我二哥。” 提起哥哥,云金霜的语气里只有自豪:“众所周知,我的哥哥们最是疼爱我。二哥将这头面给了我,我原本心中也惴惴不安。想着我何德何能,承受如此重礼和里头还承载着当年的马奴一家的报恩之情,我定是要好好对待这套头面。如今竟真找到了机会,想着将这头面赠与那些大胜归来的将士们,岂不全了情义?” 她抬起头来,对已经笑不出来的良亲王妃道:“王妃娘娘,我这份礼,还算贵重吧?想来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吧? 这算是我与诸位六品之下夫人们的心意,就是不知诸位能不能拿出来旗鼓相当的东西?” 到此刻她还坚持帮助那些拿不出好东西的门户,惹得众人纷纷对她点头。 良亲王妃一党,眼中却只剩下冰冷,憎恶,甚至还有嫉妒。 良亲王妃更是不明白,自己要办这场宴会的目的,在之前从未透露。怎么今日云金霜就偏偏带了这样好的东西来害得她们丢了脸面? 难道东宫在她的身边,也安排了眼线?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太子殿下,自作多情?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太子殿下,自作多情? 可来不及细想,云金霜已经转头对还愣在原地盯着她匣子里头面的黄夫人开口:“黄夫人,怎么样?我拿出来的东西够分量吧?方才你说你定会拿出比我的东西更名贵之物,如今可能兑现了?” 黄家可不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但…… 黄夫人心里直犯嘀咕:她若拿出来了,到底能有多少落在那些将士们的手里?自家的东西,凭什么要往外送?这该死的云氏,为什么要拿这么好的东西打水漂? 她最后的的希望落在良亲王妃的身上,捂住地看向良亲王妃,期盼着她能开口阻止云金霜。 可良亲王妃方才都把话说到了那份儿上,此刻怎能退缩? 她不敢去看黄夫人的眼神,只能勉强开口夸赞:“为了边关将士们,云夫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她还想着如何将事情转圜过来,一旁的五公主就已经开口:“王婶今日也实在煞费苦心!既然云夫人都将东西拿出来了,本宫也不能落于人后。” 五公主对身后宫女挥手:“去,回宫将过年时父皇才赏赐给本宫的那套青鱼鎏离十二盏拿过来。本宫同云氏一般,也与六品下的诸位夫人,算是一起送给将士们的赏赐。东西贵重,你轻手轻脚些。省得一会儿摔碎了,要有人怀疑本宫是不是故意的呢!” 这话显然是在讽刺良亲王妃一党,也更让那些六品下的夫人们名正言顺地接受云金霜的好意。 良亲王妃扯着嘴角,笑得僵硬:“殿下这话说笑,谁敢怀疑殿下?” 她回头也吩咐自己的侍女:“去,将今年太后娘娘赏赐给府中的圣尊银玉珊瑚拿来添置进去。” 她为表率,旁人如何不跟? 黄夫人只能在云金霜直勾勾的眼神之下,不情不愿地也让自家丫鬟回去取东西。 这下,六品上的那些夫人们可都算是“大出血”了一回! 要云金霜觉立为,恐怕恨良亲王妃的,比谢她的要多许多。 尤其是那些并非良亲王妃一党,却被“连累”也不得不拿钱出来的妇人们。 这是以所有人家里的钱,来给他们良亲王妃立威信和民心,谁能真的信服? 片刻之后,良亲王妃的面前虽然被琳琅宝物摆满,她的脸上却不见半分笑容:本想着大家意思意思出点儿钱,就能为良亲王府博得一个体恤将士们的好名声。结果现在被云金霜一通搅和,反而让这些京都妇人们恨上了自己,实在得不偿失。 于是后面的宴会,她也没有了心思。 喝了两杯酒,就匆匆说自己头疼,然后兀自回房。 剩下的客人们虽然有世子妃陪同,也大多不高兴。 众人并没有在良亲王府待太久的时间,就自行散去。 离开良亲王府前,云金霜拉住五公主,低声道:“殿下的身边可有信得过的人?我也安排个东宫的人,今夜守在良亲王府外。毕竟那么多好东西都在里头,只怕招惹了一些盗贼,咱们也得替良亲王府分忧不是?” 五殿下有些意外云金霜的信任:“你是怀疑,王婶会将东西转移别处?” 云金霜忙摇头:“哪儿敢怀疑王妃娘娘?就是害怕这么多好东西出事,多个心眼准没错!” 五公主却心知肚明:“也是。只那么呢都拿出了自个儿的诚意,若这些东西还到不了将士们的手里,岂不是王妃了今日所有的苦心?本宫这就派人,守在这里总要安心许多。” —— 待云金霜回府后不久,京都再度被夜幕笼罩。 洗漱之后正欲睡下,就见春夜从外头匆匆进门:“夫人猜的不错。乌鹫和五公主身边会功夫小太监守在良亲王府后门没多久,就看到有人悄悄地将一大箱子东西运出后门。他们二人紧跟其后,竟发觉东西运进从家去了!看样子这良亲王妃是和从家说好了,要以慰劳将士们的名义,坑骗所有人的钱财,他们可真大胆!” 还好云金霜记得,上一世宋承璟在对付从家的时候,就查出一桩事情来。 她此刻才冷笑着给春夜解释:“从家看着风光,内里早就烂透了。从大人还喜欢去烟花之地流连,外头养着不少女子花了不少的钱。这些年府中空耗,又要给下头的那几位副将年年打赏,否则人家怎么肯死心塌地跟着从家?还有从家的那位公子哥儿,生性暴虐。” 提起从家,云金霜语气唯有寒凉:“他在外头不知平白打死了多少人,都要用钱去摆平。如此一来,再多钱财都兜不住他们家的窟窿,可不是要想尽办法弄钱?要不然良亲王府怎么敢诓骗京中命妇,也要给他们从家塞钱?” 春夜摇头:“这些人总是贪得无厌。若良亲王府真想帮他们,出自个儿家里的私库就是。偏要从旁人手里拿钱养着从家,实在是叫人不齿!” 是啊,所以宋业原这样的人,日后若真做了皇帝,哪里还能有百姓们的半点儿好日子过? 云金霜拆下发髻,长叹一声:“这事儿还没完。他们怎么吃进去的,总会让他们怎么吐出来。好戏还在后头,谁也不必着急。” 再过两日,就要见到大哥了。 云金霜也算累了一日,困倦至极,她入夜就睡。 待宋承璟回到东宫来到鎏金阁的门口,却发现里头已经关了灯。 他驻足门口片刻,终回了头。 小厮乌鹫手中捧着一个大匣子,有些奇怪:“殿下,不进去吗?您费了一下午的心思,才找到的这一副点翠紫彩头面,要送给夫人弥补她今日的损失,若夫人知道了,定是高兴的!” 换做从前,宋承璟也觉得云金霜会高兴。 可现在呢? 他的心里竟不能确定,还是摇头转身:“罢了。东西找机会再送,从家那边你要盯紧。必要的时候,可以给小五的人漏些消息。” 乌鹫忙笑着点头:“殿下放心,定不会让宋家的人将夫人的头面拿出去随意变卖。” 宋承璟转身离开,冷声吩咐:“后日叫所有人准备好,不得出半点儿错。若坏了事,谁的人头都别要。”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从家军的荣耀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从家军的荣耀 不知是否因期待着大哥归来的心,日子过得显得格外快些。 转眼便到了大军回朝的前夜。 因为第二日要早起,云金霜本打算早早睡了。 没料到刚脱了衣裳,外头就传来宋承璟的声音。 他如今进自己这鎏金阁,是越发频繁自在了。 这样不好! 云金霜穿了衣等他进门,本想揶揄他两句,却见他一脸严肃。 虽宋承璟平日待人就冷淡,也毕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云金霜怎会不知他这是有心事? 云金霜允他进门:“怎么了?有心事?还是为着明日的事情而来?” 宋承璟自顾自坐下来:“想了想,还是来先告诉你一声才好。” 他抬眸盯着云金霜:“明日从家军班师回朝,我会在庆功宴上对从家动手。” 然后呢? 云金霜眨眨眼:“所以……你今日特意来一趟,是为了告诉我此事?” 显然云金霜并不惊讶甚至不大在意的态度,让宋承璟有些奇怪:“若不告诉你,明日一旦事起,只怕你心中会有忧虑与惊恐。” 不对吧? 从前他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不会提前通知自己。 这些年为了他,云金霜被迫突然接受的什么惊惧忧虑,难道还不够多? 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特意告知我。” 宋承璟站起身,语气越发冷冽:“看样子,我自作多情,本无需来此一趟。” 他这又是在生哪门子的气? 云金霜叹息,亲自给宋承璟斟了一盏茶:“若你是怕我担心大哥,的确是多虑。莫说是你这边,就是大嫂那里也同我讲过多次了。何况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我唯有盼着你明日能够一击即中,让大哥少受些猜疑和苦楚就是。至于其他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我不会给你添乱。” 宋承璟,云金霜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通情达理。 他竟觉得,从前那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在乎的云金霜更好相处……起码好像和自己的距离更近些。 宋承璟接过茶盏:“若要一击即中,自然手段狠些。不敢保证半点儿不伤旁人,但你不必为大哥忧心,我已将一切都布置好了。” 其实云金霜并不相信宋承璟的话。 但她现在别无他法。 于是站起身,云金霜对着宋承璟深深地福下礼来:“既是如此,就多谢殿下为大哥忧心。” “阿霜。” 宋承璟忽而站起身,拉住云金霜手腕:“为何在你心里,笃定了我会害了云家?” 这问题,要她如何回答? 她低下头,却没料到宋承璟并不为难地主动松开手:“罢了。日后事情还多,明日小五那边劳你多费心。她与古明的婚事已成定局,若实在伤怀,你且帮忙开解。” 想起上一世,云金霜和五殿下闹得不可开交。 这一世却成了唯有她能开解心结的至交好友,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开心的呢? 云金霜背过身,没留宋承璟:“夜深了,殿下早些回去歇着吧。” “阿霜。” 宋承璟却身形未动:“你还是不愿,我留在鎏金阁?” 等等,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们二人总是要和离的,自己最后这点儿便宜,他也想占不成? 可等云金霜回头想理论,却发现宋承璟已经自顾自地脱了鞋,坐在自己的床榻间:“放心,我不动你。只是累了,走不动了。” 累了,走不动了? 可他如今的位置,怎能停下? 云金霜唤了春夜打来水,在来到东宫之后,第一次这般主动地帮宋承璟脱了衣衫:“自个儿选的路,再累总要走下去的。殿下放心,咱们二人和离之后,定会有人比我更勤勉地伺候殿下。到时不必殿下开口,那人也定日日求着殿下留在身边。” 宋承璟眉头一皱,推开云金霜的手,转身缩到了床榻角落中。 云金霜无奈:如今是说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错。装大度也不成,小家子气也不对。这男人啊,真难伺候! —— 好在一夜二人都算安枕无梦,六月二十五这一日,终是到来! 天还未亮,外头便响起了锣鼓之声。 喧喧闹闹地从北城门一路进来,吵得云金霜就是想赖床都不成。 有些烦躁地坐起身,瞧着外头天色未明,她忍不住抱怨:“吵吵嚷嚷的,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从家军立了功是不是?也不想想那些百姓们忙碌了一整日,此刻天还未明才是睡得最沉的时候。偏挑此刻绕城鸣锣鼓,也不怕惹了怨愤?” 宋承璟也早被吵醒,却想起从前在小浆村种竹的日子。 每入春时,为了采得最新鲜的笋子,总要在下过雨还未天亮的晨间上山去。 从前那样的日子简单,却不觉烦躁。 不似今日,被人吵醒之后,他竟也如身边女子一般,满心厌烦:“打了胜仗,自然要叫所有人都知道。父皇还准予,让从家进城门后百姓们跪地相迎。京都府的人为了讨好从家,定是寻了许多百姓们半夜就在街上跪着。” “呵——” 他冷笑:“这样的朝堂啊……” 之后的话,宋承璟未说出口,云金霜却明白他想说什么。 其实若一开始他不是那个落了难的农家子,哪怕他们此时此刻再相识,是不是日子也不会过得非要和离死生不见才好? 稍稍收敛心中感慨,云金霜率先点了烛火站起身:“让他们再蹦跶一日罢了。今日你不就要动手了吗?百姓们的好日子,也总会来的。” 云金霜入京这么多日,唯有这一刻宋承璟才觉得,云金霜是认了自己太子的身份。 他们二人难得在晨间一同起身,一同穿上仿佛千斤重一般的朝服。 虽不是太子妃,云金霜却仍与宋承璟并肩而立。 在天光微亮时,京都贵胄们的马车都朝着宫中涌去—— 却连宋承璟这个太子在内,人人的马车都只能跟在从家之后。 云金霜盯着前方浩浩荡荡的从家军队伍,忍不住嘲讽:“大军分明驻扎城外等候领赏,从将军却恨不得将亲信副将全部带在身边。前头这么多人这配置,怕是入宫想做点儿什么都绰绰有余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是你们先找茬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是你们先找茬 待到从将军带着一行十余人进入宫城之后,旁人才能进入。 太子自然是头一个,只是在看到云金霜的时候,周围人忍不住议论纷纷:“今日这般重要的庆功宴,怎么东宫这位云夫人也来了?太子殿下实在胡闹,她的身份毕竟上不得台面,只怕又要惹皇上生气。” 他们越是这么说,云金霜越是挺胸抬头。 更有人眼尖,瞧出云金霜头戴之物:“你们看,她今日带着的回纹福蓝耀金冠,上头的纹样不是正妻才能用之物吗?莫非那传言是真的?太子殿下真要立一个农女为东宫女主?” 这冠子是早上宋承璟让乌鹫送来的,云金霜仔细看了。华丽是华丽,却没有什么逾越之处。 上一世也不曾见过这冠子,只以为宋承璟怕她丢人才让她带,自然不会多想。 此刻听到那些人的话,她虽要端着架子,身体也稍稍靠近宋承璟,低声问他:“他们怕不是又要找御史参奏你了吧?你最好挑些礼部的人帮衬,别让这些眼瞎的赢了才好。” 宋承璟目视前方,十分平静:“他们说的没错。” 没错?! 云金霜的脚步都顿了顿:“我这冠子,真逾越了?” 宋承璟仍旧平静:“回字纹以金线串联金珠,蝙蝠之上还有四爪,的确是太子妃才用得的冠子。” 要被这男人害死了! 此刻再回去换,也来不及了吧? 云金霜咬牙切齿:“宋承璟,你故意的吧?等会儿若皇后太后发现端倪,我定将你也供出来!” “无妨。” 好似一切他已掌控在手:“她们等会儿,可没空挑你的刺!” —— 宫中平日摆宴席,自有专门的宫舍。 今日皇上却将庆功宴摆在了平日上朝的正元殿,可见对此次大败西北的重视与恩德。 殿中一应位置全部摆好,宋承璟和云金霜进门时,从将军已带着身边人坐下来了。 云金霜一眼就瞧见了化名为“铁铮”的大哥,他在军中如今也颇有名望,甚至倍得从将军赏识。 还有宋承璟送去西北的小将军陈立宇,此刻面见越发觉得他眼熟,只是云金霜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大抵只是上一世见得多,才有如此错觉。 其余的都是从家军的心腹,还有些云金霜上一世见过的熟络面容。 从将军从勇,自见到他们二人进门后,也不曾起身。 只顾着与一旁坐着的良亲王父子闲聊,半点儿没见宋承璟这个太子放在眼中。 云金霜本不打算这么早就开始和他们作对,今日是宋承璟的戏台,她只要在他背后默默鼓掌就好。 没成想他们刚走到自己的席间,就见到良亲王妃缓缓朝着他们走来。 今日的良亲王妃着了一身鹅羽黄色的喜鹊鸣枝宫装长裙,却偏偏刺绣的喜鹊鸣枝用了大量金线与珍珠。 缀在她的衣裙间,随着走路摇曳生姿,尽显华贵。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大面积的铺绣在光影之下,几乎将她本身浅鹅黄的裙衫,衬成了亮黄色。 亮黄与正紫,是唯有皇上皇后和太后才可用的颜色。 良亲王妃算是巧妙以鹅黄规避没有逾越,偏又将良亲王府的野心彰显得淋漓尽致。 她若是皇帝,日日看着这一家子在自己面前蹦跶,心里也不痛快! 良亲王妃走到他们二人面前,并不看云金霜,反而一副长辈姿态开口教训宋承璟:“太子啊,你别怪王婶多嘴。今日是什么样的大日子,你怎能带着云氏这农女来宫中席面?你来京中的时日尚短,可不能将规矩都忘在脑后。” 多管闲事! 云金霜兀自嘀咕:“王妃可知,我们小浆村的村口,从前有一位扈大娘。她十分喜欢多管闲事,最后因为不小心管错了说错了,竟叫人给割了舌头差点儿打死呢!” 良亲王妃脸色一沉。 却听宋承璟在一旁点头应道:“的确有一位扈大娘,模样和王婶还有几分像。” 奇哉怪也,今日这男人会和自己一起打擂台,给良亲王妃没脸了? 上一世,他不是极其讨厌自己同这些妇人吵闹吗? 没等良亲王妃开口,云金霜先站起身来。 本想着今日从家才是主角,所以没打算用上一世的记忆让良亲王府难堪,现在看样子…… 她兀自越过良亲王妃,走向宋业原和他的夫人世子妃。 在众人不解目光下,她一把抓住了宋业原身旁伺候的那丫鬟,特意将她拎出来:“世子殿下,世子妃,你们方才听到两期王妃的教诲了吗?她老人家说,今日这般席面,可不能带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来。” “啧啧啧。” 她特意更大声些,甚至一手勾起那丫鬟的下巴逼迫丫鬟抬起头:“本以为这话是对我说的,没成想我看到这丫头才发现,这话竟是良亲王妃想借我的口告诫世子爷呢!” 丫鬟想挣扎,却被云金霜拉得更近了些:“世子爷怜香惜玉,想在外头豢养罪臣之女,只管寻个院子让她安安生生地待着就是。何必将她扮作丫鬟模样带入宫中,今日这样的串场河之下,难道就这般不离不弃吗?” 宋业原在外头本就是个浪荡的,上一世这名为“荷韵”的丫鬟出现之后,被他宠了好些时日。 后来为了给荷韵一个正经名分,宋业原还同良亲王吵闹一场。 直至荷韵的罪奴身份被公之于众,荷韵也并非什么单纯之人。她心狠手辣,杀了旁人一家误扣,夺取良家之女的身份靠近宋业原也不单纯。 得知这些事情后,这场“春事”才在京中了无痕迹。 听闻后来是世子妃亲自处置了荷韵,世上再无此人。 云金霜猜测,从一早宋业原可能就知道荷韵的身份,甚至帮助荷韵杀了那一家人才将她堂而皇之地接到身边。 果然此刻听到云金霜的话,宋业原本能地后退一步:“你怎知?!” 他话未说完就意识到不该承认,却已来不及。 世子妃上前,当着众人的面儿还算克制地质问宋业原:“她竟是罪臣之女?也值得你这般怜惜,日日带在身边?这样的场合,都难舍难分?” 她未必是真的拈酸吃醋,恐怕是觉得宋业原行事打了她脸面,才会这般愤怒。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从将军,我就问你怕不怕?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从将军,我就问你怕不怕? 宋业原绝没想过,这事儿这么快就会败露,而且还是云金霜揭开真相! 云金霜也回头看向走来的良亲王妃:“娘娘在说旁人时,最好也看看自家府邸有没有做好罢。我再怎么说,也是太子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可这位贵妾的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您说是不是?” “云氏,你放肆!” 宋业原想护着那女子,上前就要和云金霜理论。 “皇上驾到——” 好在太监一声喊,打断了宋业原的怒气。 云金霜趁着机会溜回宋承璟身旁,规规矩矩地同所有人一起给整笑眯眯信步而来的皇上行礼。 打了胜仗,他老人家的心情自然不错。 开开心心地坐在龙位之上,他对众人摆手:“实在是个好日子,诸位不必太过拘礼。此次西北大破,从家军还俘了他们最大之提戎部的将军扎马,实在叫朕心中欢喜。” 他朝着从将军从勇举起酒杯:“大荣不能没有从家,朕也不能没有你从勇。从今日起,你便是朕身边最 骁勇善战的镇北侯!诸位与朕痛饮此杯,敬镇北侯!” 放眼整个大荣朝中,能以军功得侯爵之位的,实在屈指可数。 这一品侯爵之位,让从勇喜笑开颜,周围全是恭贺之声。 只是云金霜注意到,宋承璟虽然举起酒杯,却并没有将酒喝下。 皇上说完那番话,他杯中之酒半点儿未动,惹得云金霜也只能举着杯子在眼前,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待皇上将酒饮尽,眼神掠过宋承璟,自也瞧见他杯中仍旧满满当当。 看他没有半分要喝下之意,皇上的眉便蹙起来:“太子,为何不与朕共饮此酒?” 宋承璟就在等着皇帝问这问题,干脆将酒杯放在一旁。 他眸色仍旧冷淡上前,对皇帝双手抱拳:“儿臣不能饮此酒。因为在儿臣心里,从将军本配不得镇北侯之爵位。” 如此直言不讳,连云金霜都倒吸一口凉气:这男人,可真敢说! 好在上一世也经历了类似之事,才让云金霜稍稍稳得住。 不似宋承璟身后站着的一些人,仿若听到惊雷之言般炸开了锅:“太子殿下这话什么意思?从家军大白西北提戎部,战俘都送到京都外了。若从家不配镇北侯爵位,只怕朝堂之上也无人相配了吧?” 看皇上笑容凝固,良亲王自要抓住机会,为从家说话:“太子殿下这重文轻武之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就算微臣知道,殿下也只是想效仿先祖圣祖住推文臣的规矩,可在咱们陛下的治下,也是越发倚重武将的。您这般行径,难道就不怕那些浴血沙场的将士们寒了心?” 他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除却从家之外,咱们边境还有其他三路守军,难道殿下是要叫他们也寒心吗?” 云金霜也佩服良亲王,能将事情牵扯到这般地步。既让皇上觉得太子不遵循自己反而投机取巧投好已逝的先祖和圣祖,又让皇帝认为太子不顾武将们的心思。 皇上听闻此言,自然愤怒:“太子,你怎么回事?快些将酒杯端起来饮尽,不要坏了今日这好日子的氛围。” 宋承璟缓缓上前,最后立于大殿正中,转头忽而看向一脸不屑的从勇从将军:“儿臣要状告从将军,协同从家克扣军饷,贪渎受礼,陷害忠良,私吞兵武以及怯战不前五条罪名。” 霎时间,偌大正殿都安静下来。 其实从家在京都围观多少有些贪,这事儿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只要明面儿上不过分,从家有军功在身,还有良亲王护着,谁敢多言? 未料到太子竟在今日本该和庆祝从家军功时,将这样的罪名罗列,叫人怎能不慌? 皇上的眉头紧皱,立时明白恐怕宋承璟筹谋许久,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他也放下手中酒杯,眸色晦暗不明。 从勇第一时间反应,上前跪在皇上的面前:“皇上明鉴,微臣就是有千万个胆子,也绝不敢枉费国法!莫说是这五条罪名了,就是太子殿下所言其中一条,都让微臣惶恐不安。微臣不知平日哪里得罪了太子殿下,才叫点下这般针对微臣,竟要毁了微臣的庆功宴不成?” 良亲王也意识到,今日的宋承璟定不会轻易将事情放下。 他看皇上态度不明,立刻上前“抢占先机”:“皇上,微臣听闻,太子殿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想在军方安排自己的人手。此次从家军入西北之前,他也曾想往从家送人。只是那时从大将军说,提爱咋殿下送去的人实在武力不佳,不堪重用。何况京都每三年都会办一次武举,保家卫国之人合该通过重重筛选才能让人放心,所以拒绝了殿下。” 他回头盯着宋承璟:“难道殿下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将从将军记恨在心,所以今日编纂出这么多条罪名,想让从将军就范吗?” 云金霜以为,自己巧舌如簧也算一等。 但是这“倒打一耙”的功夫,她还得和良亲王多学学才是。 不过云金霜并不担心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毕竟皇帝不是傻子。 如果从家有这么多罪证,他怎能容忍一个这样的蛀虫做大荣朝的武将之首? 就算皇帝再不喜欢宋承璟,也在沉默片刻之后严肃起来:“太子,你列出从家诸多罪状,还挑了今日言明,可有证据?” 宋承璟笃定道:“若无证据,儿臣自不敢乱说。那么……儿臣即刻罗列!” 他站在殿中,身形如松柏一般笔挺:“克扣军饷、陷害忠良、私吞兵武都乃军中之罪。儿臣有人证从家管事从小六,以及京中负责筹备军饷的户部侍郎袁发以及兵部侍郎雷昌明。二人有往来书信已被儿臣截获,还有暗账的账本一应俱全。” 被提及的二人都没料到今日有横祸,颤颤巍巍地从臣子们中走出,跪在地上喊冤。 宋承璟不理会他们,继续开口:“还有一位证人,乃是西北凉州城负责转运军饷的司马高彦宗,他也能出面作证,他们接收到的军饷数目,以及送军饷之人与户部兵部两位侍郎的往来信笺和账本等至关重要的证据。”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太子殿下你冤枉我!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太子殿下你冤枉我! 宋承璟原本冰冷的语气里,竟带愤慨:“他的行径被从家发现,从家几次三番派人追杀。在妻儿无辜身亡之后,高彦宗被当时的从家军下前锋营将军孟虎救下。” 宋承璟也叹息一声:“孟虎追随从将军多年,却因为西北战场处处失利,被从将军利用,多次陷入绝境,所以早有状告从将军之心。只是孟虎是军人,他心知肚明最后一次上战场,就是死期。所以他写下一封密信交给高彦宗,信中写明从将军这些年在战场上多次怯战,听信佞臣,害死士兵的事实。如今信就在儿臣手里,也可一并给父皇呈上。” 她宋承璟将信交出时,信上还染着血迹。 让人不难猜到,高彦宗是如何经历九死一生,才能将信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的脸色,越发阴沉:“你说他坑害将士,私吞军武也有证据?” “是!” 宋承璟点头:“从将军或许年少时也曾有保家卫国之心,可随着他年纪越大,日子安稳,心中便再无战场之威。不说往日,就说此次对抗西北,前期接连失利,都有从将军听信佞臣,贪功冒进之责。他多次不顾情势,让还未整备完成的先锋营冒死猛进,而后自己在关键时刻退缩固守,害死先锋营的诸多弟兄,其中也包括孟虎将军。” 宋承璟的眼底生了肃杀:“先锋营的失利,当然不只是因为如此。更因为他从家私吞送往西北的军武,以破被换棉被,以锈铁还新刀。只要父皇着人去战场遗迹稍稍查验,哪怕问一问那些同咱们的将士们战斗过的提戎部士兵,自然会知晓他们当日身上穿着的装备,是否如儿臣所言全是破败。” 皇帝心知肚明,这件事若要查证,还有许多其他的证据。 其实从家如此做事多年,竟没想到今日被宋承璟翻出来。 从勇眼底生出慌乱,强行解释:“可我们从家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啊?我在战场多年,怎会不知兵法,怯战坑害将士?若西北之战输了,从家难道不会被调查?难道我就不怕有人查出我的行径?太子殿下这话,实在没有道理!” "呵——" 早料到从勇会这般辩驳,宋承璟越发冷笑:“你当然不怕,你如此行事多年,从未出过岔子。这一次不是一样没有战败吗?你牺牲了那么多无辜士兵的性命,不就是笃定了他们会为了活着见到家人而拼劲全力吗?何况就算战败,你也不怕。” 宋承璟的话,一语中的:“到时候你可以和父皇说,你征战多年,从未出过什么乱,向来只打胜仗。这次只是因为你老了,约束不住那些前锋营的将士们,才让他们贪功胡来。到时候只要把你从家这么多年的战绩往明面上一摆,难道父皇还真会因为你只输了这一场仗就惩罚你吗?” 超陈志忠,一有人连连点头赞同。 宋承璟继续道:“何况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西北提戎部,正是兵力最强盛之时。西北之征出行前,父皇的心里就没有十足十会打胜的把握。你只要不让那些将士们说话,捂住所有人的口鼻,让父皇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再加上平日相熟的朝臣们为你多说两句话,父皇这里是好糊弄。” “糊弄”这词儿,格外贴切,也格外不给皇帝颜面。 宋承璟的声音不慌不忙:“想来被从将军害了的将士不只有孟虎一人,这事儿的人证可多了去了。从前他们不出声,是因为知道就算出声了也没人会为他们辩驳。可今日本宫在此,可将她们全部都请来,请问从将军要同他们对峙吗?” 看从勇的额间起了一层冷汗,连云金霜都忍不住冷笑:“恐怕从将军不敢同那些惨死的无辜将士们对峙吧?不知这些年,诸位被他害死的故人是否有入梦来。问一问从将军,为何要为了从家的军功,将他们这保家卫国的一腔热血埋没在黄土之中呢?” 如此质问,让从勇哑口无言。 事情还不算完,宋承璟继续对皇帝抱拳:“军中之事说罢,就该轮到京中之事了。” 皇上额间的青筋跳了跳:“你指证从家贪渎受礼,陷害忠良,也有证据?” “有!” 宋承璟看向云金霜:“其实从家贪渎收礼之事,京都许多人都知道。就前两日,良亲王妃还借着给将士们筹集赏赐之名义,将京都贵妇们全都请到良亲王妃,逼迫她们拿出家中珍宝,然后一并在夜中送往从家呢!” 云金霜点头:“确有此事,我们东宫送去的乃是一套纯金锻红宝石头面,连五殿下也出了珍宝,说是要送给将士们为赏赐,其实最后都倒了从家手中。” “荒唐!云氏不可胡言!” 良亲王要保从家,良亲王妃自然要上前开口:“此事由我牵头,那一日京都半数贵胄人家的妇人们都在我们良亲王府了。难道我会这么大胆,就这么将你们的东西克扣了不成?” “王妃娘娘着急什么?” 云金霜无辜眨眼:“殿下又没说,事情是您做的。您若不是和从家沆瀣一气要骗钱,那就是受了从家的蒙骗。与咱们一般都是受害之人,怎么还帮着从家说话?” 良亲王妃陷入两难之地无法自证,竟觉得还不如不开口帮从家解释! 从勇看了一眼良亲王,急急道:“是有这样的事情,我们从家也感念王妃做的这一切,是打算今日宫宴之后,将那些贵重之物一并卖出,然后换成钱财给将士们发下去的!” “哦?是这样啊?” 云金霜越发不解:“那为何,那些钱财一半被送到从将军在京郊豢养了无数美人儿的宅院里,一半又会出现在京都的地下赌坊中呢?” “什么?!” 从勇还未来得及解释,从夫人却在一旁倏然站起身来:“那些东西,有一半被送到了别院?” 从夫人最疼爱的儿子,日日流连赌坊,这才逼得从家要贪渎这么多钱财去填他的窟窿。 此刻从夫人知晓那些珍宝竟然有一半都被从将军拿去养女子而不管儿子在赌坊的死活,自然再撑不住端庄。 第一百二十七章 铁铮,不可多得之才 第一百二十七章 铁铮,不可多得之才 云金霜不介意再给从夫人的伤口上撒一把盐:“夫人以为帮着从将军做了这么多恶事,将军就会想方设法保住家中工资。却没料到,将军其实早就打算放弃公子了。他在那个别院里豢养了十几个妙龄女子,难道还怕日后生不出儿子来?他自然不会将所有家产都留给你们二人那位只知耍弄的儿子身上,您也是枉费苦心罢了。” 果然这番话,彻底摧毁了从夫人心中的提防。 她上前,狠狠地推搡一把从勇:“儿子被关在赌坊整整十日,你回来看都没去看他一眼,还将他的救命钱都散给了外头那些狐狸精?从勇,你好狠的心!” 此刻不必云金霜和宋承璟再多言,众人就都知道,从家贪渎是板上钉钉之事。而且他们竟连东宫和五公主也骗,皇帝的脸色已然难看至极。 只是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从家这隐秘的事情,为何东宫那位云夫人知道的那样清楚?从家公子好赌之事,连咱们这些做同僚的都不清楚,还以为他是礼义孝顺之人呢!” 皇帝被从家气得想不了那么多,他狠狠地拍了拍眼前案几:“去,给朕查!赌坊也查,那个什么别院也查!务必将他们从家吞下去的东西全部都拿出来!” 云金霜也不怕火上浇油:“哎,可怜五公主当日送东西的时候还念叨着,那是父皇的赏赐。平白给从家做了嫁衣,妾身都心疼她。” 皇上平日最疼爱五公主,如今又要给她召一个敌国质子为驸马,心中正是愧疚 。 他对从家,自然越发生气。 宋承璟则继续道:“从家最后一条罪名,便是坑害忠良。二十五年前,从勇还只是西北镇边侯陈家小副将时,便为了一己私利,诬陷镇边侯通敌叛国。害得镇边侯陈家满门忠烈,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甚至连当年为陈家鸣冤叫屈之人,如今还在被从家针对。此事父皇若要查,也定有端倪。” 二十五年前,陈家之案也是皇上登基不到五年,处置的第一桩大案。 此刻突然被翻了,皇上的心里自然不快。 他对宋承璟摆手:“从前的陈年旧案暂且不提。你先将你今日所言的几桩案件的证人证物全都请来,若所查非虚,朕也要和从家清算一番总账!” 宋承璟的眸子暗了暗。 云金霜心中忽而生出一个念头:西北镇边侯陈家……上一世宋承璟也是极力想为陈家翻案,但最后都被皇帝驳斥。他送到从家军里的那位小将军也姓陈,那位难道就是流亡的陈家后人? 陈家当年在西北战功赫赫,陈老将军为人忠厚有情,直至今日在坊间他的名声仍旧不差。 宋承璟是为了忠良之人出面,云金霜虽能力微薄,也愿意帮他一把。 她正要上前,就感觉到有人比她更先一步—— 是丞相南宫越。 他双手抱拳,跪在皇上的面前:“陈家之案若当真冤屈,怎能不查?那位陈将军为人忠义,当年微臣便多次劝说陛下您,处置之事要缓一缓。却是从家连声催促,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蒙蔽了陛下的耳目。微臣恳请皇上,一并处置陈家案件,还陈家一个清白和公道,才不负陈家上下三代,为大荣朝浴血之心啊!” 还是南宫大人会说话,让皇上认为自己是被从家欺骗而不是他断错了案,果然皇上的眸色稍稍缓和:“若从家罪状属实,朕自然一并处置。” 他环视朝臣们:“诸位可还有人要举证,或者有人要为从家说话吗?” 大臣们面面相觑,知道宋承璟已有十足把握,那些平日和从家交好之人也不敢多言,生怕连累到自己。 只有良亲王知道,他们在军方最大的助力就是从家,如何能这般轻易放弃从家? 再三思量后,良亲王还是沉着脸站出来。 他并未看向从勇,锐利的眼神却直指宋承璟:“太子殿下此番作为,是否太过针对从家?” 良亲王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西北之战,若没有从家,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胜利。你就算要弹劾从家,也该按照规矩流程,等明日开朝再议。哪儿有今日这般在宴会之上直接弹劾之法?坏了从家的名声,也坏了皇上的好心情,实在是太不应该。” 果然皇上的眉头越皱越深。 宋承璟却仍旧淡然:“王叔的意思,西北之功,乃是他从家一家之功,同将士们无关吗?何况在京都皇城眼皮子底下,从家就敢如此行事狂悖,谁知下头的将士们过得日子究竟如何?还容他明日上朝掩盖自己的罪状,继续坑害忠良不成?” 与此同时,本来在从家席面上的云铁风和陈立宇几乎同时站起身,走向殿中:“我们愿意作证,太子殿下所言一切都是真的。” “你们……” 从勇的眼神落在云铁风和陈立宇的身上,倏然明白过来:“是你们给东宫通风报信,背叛我从家?” 他指着陈立宇:“你在从家军效忠多年,我一直将你当做亲信。自孟虎死后,我便将前锋营交给你,你竟背叛我?!” 陈立宇冷笑:“若没有孟虎大哥,也没有今日的我。你将我们前锋营几千人送往敌军的时候,从不曾想过我们的处境。是你背弃承诺在先,却要用我们的性命来换你的成就?孟虎大哥当年没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今日我也定不会!” 他跪在皇上的面前:“回皇上,小将乃是从家军先锋营的将军陈立宇。今跪在此,求皇上给先锋营平白送命的弟兄们一个瞑目,请皇上治罪从家!” 从勇又看向云铁风,几乎嘶吼:“铁铮,你也和他一样的想法吗?!若没有我,你怎可能入伍不过两月,就被提拔为前锋营副将?若没有我,你那些军功又是谁给你呈报回京?你就这么对我,半点儿不记提拔之恩?” 大哥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但眼神似乎越发坚毅。 皇上看向云铁风:“朕知道你,铁铮。是你带着前锋营最后八百人合力反向突围,重创提戎部王军。也是你生擒敌方将领,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第一百二十八章 皇上是只老狐狸 第一百二十八章 皇上是只老狐狸 能得到皇上的赏识,云金霜也为大哥而高兴。 只是更多不安:如今大哥这般收到皇上的重视,要如何以铁铮的身份,回归云家大哥的身份? 不等云金霜再想,皇上已经稍稍探头,对云桐林冷哼:“不过……你确定你没有欺瞒朕吗?铁铮,朕只给你这一个机会。” 云金霜心下一沉,忍不住看向宋承璟:他不是说,一定会保住大哥的平安吗?皇上这般态度,显然是早就看出大哥身份,这欺君之罪,要怎么为大哥圆下来? 云金霜心中慌了,云铁风却半点儿不慌。 他声音越发沉稳:“小将有罪,欺君犯上,本是该死。多谢皇上给小将这机会,让小将解释两句。” 他看向云金霜:“其实小将的本名并不叫铁铮,而唤作云桐林。正是东宫云夫人的大哥,与云夫人血脉相连。”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哗然—— 云金霜还以为,她会听到的是一片骂声。 可入耳竟是不可思议:“云家一个养竹之家,竟也能出这样的武将之才?” “是啊,咱们大荣朝最缺骁勇善战之人,这云家大哥儿入战场两月余,竟能得这成绩,实在是叫人敬佩!” …… 反而无人计较云桐林的化名之骗,皇上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惩罚云桐林。 是个绝好的机会,云桐林忙解释:“小民自小为强身健体便开始习武,后来又结识许多退役之兵,听他们所言战场之事,向往有朝一日能为国效力,立军功。只是从前在小浆村,有一家生计要维持,故而从不将此心作为前路。” 他言辞诚恳:“之后阴差阳错,随着小妹入京之后,也不必整日忙于种竹。又逢西北有战事,这样的心思日趋占据了全部,只想去边关报效,哪怕马革裹尸也算如愿以偿。” 云桐林叹息:“可小民的身份……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小民不愿借东宫之势,叫军中都失了将士们的本心。或厌恶或奉承,都是小民不愿看到的。所以小民便央求太子,为小民改名换姓投到军中去,只要能让小民上战场杀敌,为大荣朝奉献一二,便心满意足。” 对他这话,陈立宇也点头赞同:“皇上明鉴,铁铮……不对,是云桐林。与咱们在战场上同吃同睡,从不怯阵,只冲在最前头。想来他的军功与历经的生死之险,皇上也有所听闻。若他今日不说,谁都没想到他竟是云家之人。请皇上对他网开一面,念在他为国杀敌,拯救先锋营将士们的份儿上,饶他欺君之罪。” 云桐林如今在从家军,的确有些威望。 皇上眼底阴沉未消,语气难测:“所以云桐林你上战场之后,就再未与东宫联络?” “并非如此。” 云桐林没有撒谎:“在从家军抵达凉州之后,小民就发现从家军中有人贪渎。事关体大,小民能想到的唯一法子就是飞书告知东宫。太子殿下让我以铁铮之名在从家军安稳下来,仔细查探贪渎之事。来往书信小民都有留存,皇上尽可查阅。” 云金霜已然明白—— 这就是云桐林和宋承璟的对策:在满是谎言和欺骗的京都,他们二人反而用了最坦诚的方式来面对皇上的诘问。 从家事关体大,他们若是说谎或许能唬得皇上一时,之后却一定会被查。 反而将所有事情,好的坏的都一起说出,让皇上查无可查,日后就算冷落宋承璟,要处置云桐林,皇上也定会想起他们今日的坦诚,才是最难能可贵。 果然云桐林事无巨细地说完这些,皇上的眸色已经缓和下来:“哼,你到是实诚。就没想过,你这欺君之罪,会毁了你所有的努力?就没想过,朕会杀了你?” 杀字一出,云金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云桐林苦笑点头,仿佛认命:“小民这条命,本就该随着将士们死在西北。如今还能归来在皇上面前说出从家军中真相,也算值得。欺君之罪逃不过,小民愿受罚。只求皇上莫要为难小民家人,小民定当感恩。” 若终是个死,她这一世筹谋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云金霜红了眼,也不得不为大哥心中的所思所想而赞叹。有这样的一个大哥,她很骄傲! 此刻众人目光都落在云金霜身上,连皇上也没想到她不哭不闹:"云氏,不为你大哥求情?" 其实求情的话,马上就要说出口。 可云金霜这些日子才明白大哥心中的志向,也只能红着眼道:“大哥自小就教我们,不怕做错事,就怕错了还不认。妾身相信大哥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报效沙场,才去了西北。大哥也定是看不得从家欺辱将士,克扣军饷,才会冒着牵连整个云家的险,也要亲口告发从家。” 她深深对皇上行礼:“妾身敬佩兄长大义,感念兄长养育之德。一切以兄长心意为重!” “好啊!” 身后有人赞叹:“没想到云家一门,都是忠烈之人。从前还以为,他们只是小浆村中的农人粗鄙。咱们朝中,少有如此忠烈之门户了。” 至此,皇帝不能,也不想再为难云桐林。 他对云桐林摆手:“起身吧,今日你所言若是真的,朕不会与你为难。但若有半句假话,你的项上人头就留不住了!” 他眸色一冷:“来人,将从勇扣押下去!此事交给刑部和大理寺联合查证,文辽伯督办,证人证物要事无巨细,绝不可有错漏与冤屈之处!” “皇上!” 看皇上这样就拿了从勇,良亲王有些慌了。 可皇上挥手示意他不必开口:“王弟,朝中武将本就羸弱。若从勇这样的人还要以蛀虫之姿坑害将士,贪渎钱财,那我大荣朝还如何立国?” 良亲王面露难色:“只怕西北未稳,此刻若处置从家,会让提戎部再兴风作浪。” 皇上的眼神落在陈立宇与云桐林身上:“这不是还有刚从西北回来的吗?他们吃了庆功宴,就可领赏回到西北去。继续镇守西北,难不成他们二人加起来,还比不得一个从勇?” 皇上这是要将宋承璟身边刚立起来的武将,全都调走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阿霜,你醉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阿霜,你醉了 不过云金霜知道,宋承璟不会害怕。 他从未有过什么不忠不义的心思,就算武将不在身旁又如何? 如同大哥和陈立宇这般的人,他本不用留在身边,给他们一片广阔之天地,任凭他们去闯便是。 宋承璟抱拳对皇上:“自有父皇决断。” 良亲王还想开口,皇上的语气里已带了警告:“从家犯下这般大错,今日若再有人为他们求情,就别怪朕翻脸无情!朕的江山,不容许有这般蛀虫的存在!” 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儿说出这话,就是不给良亲王后路。 良亲王也只能深深看了一眼从勇,不能争辩什么。 从勇低下头,任凭旁人将他拉扯而下。 云金霜的心里,却半点儿不见松弛:比起上一世宋承璟和皇上争得“头破血流”,朝臣们两方站立“血雨腥风”的样子,这一世处置从家好像显得过于简单。 毕竟上一世的时候,宋承璟还没有这么多确凿的证据,一切都举步维艰。 不管云金霜承认不承认,这一世的宋承璟或多或少因为自己,因为云家,好像将太子之路走得更加顺利。 只是她心中更明白:今日殿中没有掀起什么兴奋雪域,不代表明日京都会风平浪静。 从家绝不会这般坐以待毙,震泽会给你的考验,或许还在后头—— 一场好端端的庆功宴,最终以皇帝的愤怒离席而告终。 宋承璟上前,亲自将云铁风和陈立宇扶起来时,身旁站着的良亲王亦冷冷开口:“太子殿下好手段啊。今日这一场庆功宴闹到这般地步,想必你的心里很高兴吧?” 就算良亲王是长辈,云金霜也觉得他不该招惹宋承璟。 果然这毒舌的男人,半点儿不给良亲王脸面冷笑道:“王叔有时间在这里与我说风凉话,倒不如早些回去同王婶想想法子。如何同那些被你们欺骗的夫人们解释,再将东西好端端地送还才好。” 他抬眸,森冷之气仿佛要将周围一切凝固:“还有我夫人的那套头面,务必请你们立刻送到东宫来才是。” 碰了个冷钉子,良亲王额间青筋暴起。 二人终究不欢而散,朝臣们也皆数散去。 云金霜总算得了机会,几乎扑进了云铁风怀中:“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从前的云铁风,身上多是泥土和竹香之气。 如今骤然多了浴血的肃杀和森冷,还让云金霜有些不大适应。 好在云铁风对云金霜的疼爱一如往昔,他伸手轻抚云金霜脊背:“回来了,许久不见小妹,可有听你大嫂的话?” 云金霜忍不住调侃:“果然大哥一回来,心中所想就只有大嫂了。” 比起从家的落魄,他们这边反而欢声笑语起来。 片刻之后,皇上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匆匆而来:“太子殿下,圣上吩咐了。今日这宴会既是殿下搅和的,那如何对待德胜而来的从家军自然是殿下来处置。他老人家头疼得很,这就要歇下了,一切听殿下的便是。” 将所有的权力都交给宋承璟,却未必是好事。 那些还未离开的臣子们听闻此言,都是唉声叹气:“可怜了从家军的那些将士们,分明也是受害之人。如今为了从家的那些腌臜事,恐怕要被牵连了。” 只有云金霜知道,宋承璟定不会这么做。 果然待宋承璟走出正殿,就吩咐外头侍卫:“今日父皇打算赏赐给从家军之物,立刻分发下去。叫将士们不必担心,只要他们不曾同从勇助纣为虐,本宫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人。只要他们日后听从陈立宇将军与云铁风将军,回到西北好生驻守,今日之事自与他们无关。” 如此举动,得了将士们的心,也叫那些心存怀疑的大臣们刮目相看。 —— 知道皇上的意思,云铁风在京中必定不能待太久。 不吃这劳什子的宫宴也好,云金霜拉着云桐林回家:“嫂嫂可是等你多日了,大哥。你去西北这些日子,她简直夜不能寐。你若不能好好哄一哄嫂嫂,便是对不住他!” 兄嫂的感情一向都好,云金霜并不担心,也只是调侃。 果然入府之后,大嫂赵慈便迎上前来。 说是迎着大家进门,实际上眼神始终落在云铁风的身上:“知道你们在宫中未曾吃饭,家里备好了酒菜。今日难得一家团聚的日子,我将咱们从小浆村带来的好酒都摆上了,大家喝个痛快!” 今夜的东宫,竟是比过年还热闹许多。 连云金霜都换了一身方便的衣裳,敞开了同大哥喝了不少。 他们云家的传统便是如此: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总要在秋日里的竹枝下头埋上许多酒。待到过年时候开启一些,后是中秋之日再来一些。中秋之后继续埋下,如此循环往复,家中总有好酒。 父母走得早,或许让他们二老在黄泉之下最瞑目之事,便是云金霜他们兄妹几人能够这般和睦,互敬互助多年。 今日实在开心,酒过三巡之后,云金霜还挽着大嫂和三嫂的手唱起歌来。 更是对大哥道:“知道大哥忙碌,只怕也在京都待不了多久。明日一早,我就亲自上天马别谷一趟。为大哥选两匹好马,如今别谷都是二哥在管着,大哥上了战场,如何能没有好战马相扶?” “好!” 看到云金霜这般,云铁风也生出笑:“小妹而今比起从前,看着要开心许多。就由得你去给我选战马来,再喝一杯!” 云金霜也不知道,这夜她究竟喝了多少杯。 最后的记忆,是她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宋承璟面前。 如同从前在小浆村时一般,她整个人的身体几乎都靠在宋承璟的身上:“阿璟哥哥,你也多喝两杯才好!” 阿璟哥哥,她有多久不曾这样叫过自己了? 宋承璟不由自主地接过她手中酒杯,竟有些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这样放松地醉过了? 自入京来,他就要时刻保持清醒,何曾再如同在云家的时候一般,能醉? 他终将这杯酒一饮而尽,而后在云金霜犯傻一般“嘿嘿”的笑声中,将她轻扶着走向后院:“阿霜,你醉了。” 第一百三十章 落石砸碎她的马车 第一百三十章 落石砸碎她的马车 云金霜进京也喝了几回酒,却并没有一次和今日这般不省人事。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死而复生,一家团聚,更值得人共饮呢? 她连自个儿是怎么回到房中的都不清楚,只知第二日醒来时,头脑昏沉沉,外间的天儿也阴沉沉。 嗓子有些干哑,云金霜挣扎着起身:“春夜,什么时辰了?” 春夜忙从外头匆匆端着热水进门:“夫人,还早。刚过辰时,您不再睡会儿?” 云金霜揉了揉有些发烫的太阳穴:“不睡了。收拾一番,去天马别谷给二哥选马。你再去送一封帖子,邀请冯家姑娘冯晓君与我同去。想来昨儿皇上给了太子权力,冯家也不敢违抗。总要让二哥与冯晓君,在婚期之前再见一面才好。” 春夜点头:“今儿早上太子爷走时便想到此事,已经吩咐奴婢了。” 等会儿!什么?! 云金霜倏然看向春夜,最后那点儿睡意也消失殆尽:“你是说,宋承璟今儿早上是从我这走的?!” 春夜自然而然点头:“对呀,昨儿夫人喝得天昏地暗,路都走不了。若不是太子爷将您抱回来,您哪儿能安稳睡下?”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云金霜扶额:“那他就睡在这里了?” 春夜仍旧点头:“这是自然!那么晚了,奴婢瞧着太子也喝得走路不稳,自然住在此。” 所以喝多了,他们二人晚上就没发生什么吧? 云金霜正松一口气,又听春夜道:“不过您是闹腾到半夜。又是抱着太子爷哭喊,又是抓着他唱歌,不叫他睡觉。奴婢瞧着太子爷好性子,才容得您这般胡闹呢!” 什么?!哭喊?!还唱歌? 云金霜一个头两个大:“我哭喊了些什么?怎么全然不记得了?” 春夜给云金霜拧了帕子:“还是从前那些话,求太子殿下放过云家人。放过您的三位兄长,您说就是下了黄泉路,只要他放过他们,您下辈子也愿意为太子殿下当牛做马。” “啊呸!” 云金霜撇嘴:“谁要给他当牛做马?分明是他对不住云家!” 春夜的眼底生出担忧:“奴婢瞧着,殿下很是伤神。夫人别怪奴婢直话直说,其实太子殿下待云家一向亲厚。为何您总觉得,殿下要害了云家呢?” 云金霜低了头,甚至连怎么回答春夜都不知道。 春夜也不多问,自顾自道:“晨间殿下特意吩咐奴婢温了粥,说夫人起身之后定然觉得腹中难受。要喝些再去天马别谷,左右大爷要在京中留整一月时间再去西北,让您不必着急。” 如今做出这一副贴心的模样给谁看? 云金霜才不会被这男人所感动! 她舒了一口气:“没发生什么就成。我还以为,喝醉了之后对他那张俊俏 面容,我会把持不住呢!” “嗤!” 春夜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子模样的确不错,夫人把持不住也是正常。不过昨日奴婢瞧着,若夫人不是喝得一滩烂泥,或许与太子爷当真——” 她没敢说完,因为已感觉到云金霜锐利的目光朝着自己投来。 春夜只能低头,不再多言。 —— 收拾妥当,云金霜特意吃了一叶薄荷,驱散口中酒气后,才坐上去天马别谷的马车。 冯家那边来了信儿,说会直接送冯晓君去别谷,就不必云金霜亲自去接。 马车晃晃悠悠,越是靠近天马别谷,风声雨声就越发大起来。 今儿实在不是出门的好日子,云金霜缩在马车里嘀咕:“马上盛夏天气了,山里刮风下雨还是冷。” 春夜给云金霜剥了两颗葡萄:“夫人,今儿去送信时,还得了冯姑娘的信儿。说知道夫人心意,已经将顾儿那丫头从冯夫人的身边讨了过来。日后带来云家,就就想她交给夫人。” 这丫头欢喜起来:“到那时,夫人的身边终于不只我一个大丫鬟伺候,有人为我分担分担啦!” 那一日去冯家,云金霜就瞧中顾儿机灵聪明。所以回头就让冯晓君帮忙,想法子把顾儿也带来。 那丫头在冯家实在埋没,日后留在自己的身边,不管想待在东宫,或者同自己回云家去,总归是个助益。 云金霜点了点春夜的脑袋调侃:“你这丫头,怕不是尽想着躲懒了?怕不是要问我多加月例了吧?” 春夜也笑:“而今东宫事情越发多起来,京中夫人们也更信夫人您。还有云家的那些铺子包括别谷都经营起来,奴婢作为夫人的大丫鬟,整日要处理的事情自然更多。若没有一个帮手,夫人也不忍心瞧着奴婢日日受累吧?” 比起初见时,春夜如今的性子爽朗许多。 云金霜正想再开口,忽而马车一顿—— 外头莫名想起“轰隆隆”的声音,车夫的惊叫也陡然出现:“夫人,山石掉落,快跑!” 方才还隐约的轰隆声,片刻之间已经到了跟前儿,竟让云金霜有种地动山摇之感!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马车就被从山上滚落的石头突然砸中—— “砰!” 云金霜甚至来不及拉住春夜,就感觉到马车突然被震起! 她的身体也腾空而起,狠狠地砸在车顶之上。眼睁睁看着一块一人高的巨石将马车前端全数砸毁,云金霜伸手拉扯同样受惊的春夜。 可下一个“轰隆”之声,竟再一次降临而来! “砰——” 云金霜的身体刚刚落下,下一颗大石就已经砸在了马车的后面。 车身整个翘起时,云金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春夜从被砸毁的前端掉落出去。 “春夜!” 她开口喊叫,却来不及抓住春夜:因为被地面弹起的巨石,再一次朝着云金霜这里砸了过来! 云金霜本能躲避,马车残破的车身却再也撑不住几次三番的震动,倏然散落下来—— 云金霜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最后的意识只剩下了疼痛。 完了,这下又完了! 这一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顺遂起来,难道又要这么落入黄泉? 恐怕老天不会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了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如抓了这娘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如抓了这娘子! 可这一次“死亡”的感觉,和上一次好像不大一样。 因为疼痛持续了许久许久…… 不对,疼痛?! 云金霜倏然睁开眼,头便“砰”地一下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死! 可想动一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手脚皆数被捆了起来。身体蜷缩在一个好像是封闭的大箱子一样的地方,连嘴都被人封住,发不出半点儿声响来。 这是在哪儿?她不是记得在去天马别谷的路上,马车被山上的落石砸碎了吗? 还有春夜呢? 她怎么样了? 思虑繁杂,让头越发疼痛。 云金霜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仔细感受。 情况绝对不妙: 她应当是被什么人被塞进了一个大箱子里,一片漆黑之中看不清楚外头的情况。却能感觉到身体随着箱子的晃动,也一摇一晃,总是碰到旁边。 空间逼仄,她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小了几分,才听清外头似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影影绰绰地像是在抱怨:“老大,咱们累了一整日,也不说让咱们吃点儿东西?这位主顾也太小气了些吧?昨儿晚上就上了那座该死的天马别谷,又是抬石头又是挖坑的,早上淋了这样大的一场雨,我现在饿得走不动!” 天马别谷,抬石头挖坑? 云金霜的心随之沉到谷底:今日之灾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 她越发将耳朵贴在箱子上头,就听得另一人开口:“行了,别抱怨了。人家给的钱多,非要咱们把这娘们送过去,活要人死要尸。只要到地方了,钱少不了咱们的,难道还能缺你一口吃食?” “哎!” 那人叹息一声:“雨越来越大了,等会儿出了城去庙里躲一躲吧?也让兄弟瞧瞧这位东宫云氏到底长得什么模样,能让太子殿下都为她倾心、左右看她活不成的,不如让咱们快活一番!” 该死! 云金霜已经大约猜到这些人的身份,怕就是江湖上无恶不作的雇匪一流。 也不知京中谁这么痛恨自己,竟然找了这些人来坑害。 若让这些人将她毁了名节,倒不如再死一回算了! 云金霜心中千百个念头闪过,最终只剩一个想法:无论如何,要从他们手中逃脱。否则剩下的那条路,就是拼死一搏。 并且还要确定,春夜在不在他们手中。 若只有自己一人,事情倒是好办许多—— 思忖许久之后,马车似乎终于停下来。 当头顶的箱盖被打开,久违的光亮袭来,云金霜忍不住缩了缩身体眯起眼,听到外间的狂风骤雨声,知道他们要在此停顿避雨。 “呦!” 先前说话之人的声音越发清晰:“老大你看,这娘们醒了!” 而后一只粗糙的手捏上云金霜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去:“老大,这娘们的模样确实好看!怪不得能让太子那样喜欢呢!” 入眼的是个络腮胡,皮肤黝黑,眼中猥琐的中年男人。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云金霜,半点儿不遮掩色心。 云金霜忍着心中恶心,对他扯了个笑脸。 “哈哈!” 果然惹得那男人大笑出声:“老大,这娘们贱得很!都被咱们抓了,还对我笑,怕也是个不知廉耻的小娘子!”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却将那位“老大”也吸引过来,看向云金霜:“哼,旁的女子被咱们抓了,是要哭闹。你是当真不怕?” 云金霜眨了眨眼,眼神也往下落。 这老大还算聪明,一下将堵着云金霜嘴的东西扯开:“劝你别喊叫,这里是一处早就荒废了庙宇,人迹罕至。无人会来,你若乱叫,便是在讨打。” 云金霜不傻,终于“解救”了自己的嘴之后,连连点头。 她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说话的两人,还有两人在整理破庙。他们当是四人同行,不知在京都作恶多久。 云金霜抬眸,对那位老大讨好一笑:“都落在你们手里,自然要守着你们的规矩。不知诸位好汉从何处来?又是为了抓了我?若是为了钱财,主家给你们多少,我都可双倍给你们,只求一个自由之身。待我回京,绝不将你们的身份和行踪透露,必定报答诸位的恩情可好?” 看她态度如此柔软,那位老大的眸色也稍减肃杀:“不必白费功夫,我们不会放你走。不过告诉你也无妨,要抓你的是从家夫人朱氏。我从前欠她一条命,今日就拿你的命还她。在这里避雨之后,自会将你带到她面前。你若要挣扎,只会吃更多苦头。” 看样子,这位老大还是个爽快人。 云金霜试图和他讲道理:“看您也是忠义之人,只求放过我一个小女子。京都的事情牵扯诸多,若我出事,只怕东宫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乃是江湖好汉,又何必卷入京中的事情里呢?” “嘁——别废话了!” 旁边那络腮胡大汉直接将云金霜拉了过去:“既然抓了你,我们自然早有准备。老大,别浪费时间了!这场大雨怕很快就停,还是让她陪着兄弟们爽快一把才好!” 他这话一出,其余两个一直没开口的人,也眼神放光地朝着云金霜走来。 “慢着!” 云金霜并不挣扎,却抬眸可怜兮兮地请求那位老大:“这位老大,我愿意伺候你们!你们别伤我可好?” 在一片哄笑声中,她期期艾艾道:“可我这辈子也只伺候过太子殿下一位,你们若一同来,只怕会要了我的性命。不弱一个一个来?我自去这佛像后头的偏室好生盥洗一番,再干干净净地伺候诸位。你们一个一个进门来可好?” “不成!” 有人警惕:“你若跑了呢?” 云金霜苦笑:“你们这么多人,外头这么大雨,我如何能跑?要不你们就选一人陪我进去看着我盥洗不就是?” 顺从的样子,加上委屈的眼神,当真叫人心生怜惜。 那位老大虽一直不苟言笑,也率先上前拉住云金霜的手臂:“你别耍花招,走!” 只要不是一人对付四个人,云金霜就还有机会! 她顺从地在其他人的红笑声中,跟着那位老大去了佛像之后的偏室。 其实这偏室距离前头不过两步之遥,让那些喽啰们更没了戒心:“老大,我们在前头生火等您,您结束了喊我们一声,兄弟们都等着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宋大哥,您真的很瞎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宋大哥,您真的很瞎 或许这老大看云金霜没有反抗甚至有点儿讨好,并没有太过防备。 破庙荒废已久,偏殿也是一片狼藉。 他甚至给云金霜找了个破盆丢在她脚下:“若想盥洗,就去接些雨水。在我脱了衣裳之后还不见你,你这张貌美的脸就别想要了。” “是!”云金霜顺从对他一笑,“这就去接雨水,片刻便来。” 给了她在院子里晃悠的机会,前头那几人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盯着她接雨水,老大自然不认为云金霜会跑。 片刻之后,见云金霜果然端着水盆进了门,这老大才露出笑容:“你还有一点儿时间,我只脱了外衣。好生伺候,我便留你这张脸给兄弟们赏玩。” “是。” 云金霜绕到他背后:“瞧你们,日日在外奔波,身上的脏污也顾不得了。我也为你擦一擦背,好歹舒服些吧?” 他愣了愣,心中竟开始挂念起自己远在家乡多年未见的妻房来。 却正是这么一愣,叫云金霜找到了机会—— 她伸出手,将方才藏匿到身后的石头用尽全力地朝着这人的脑袋上狠狠一砸! 石头反噬回来的力量,震得云金霜自个儿的手都生疼起来。 男人也应声倒地,头倒栽在地上,血瞬间弥漫开来。 云金霜来不及管那么多,一边惊呼一声“郎君轻些”给外头的人挺,一边拉扯这男人到了窗户之下,将他脱下的衣裳全数穿在自个儿身上。 这男人的衣服可真臭,半点儿没宋承璟的衣衫那般好闻。 她来不及嫌弃,扯掉太长的裤脚裹了胸,然后用腰带将衣裳绑死,又给自己挽了一个男人的发髻,再在脸上抹了些脏污,这才朝着窗户翻将而去。 还好这破庙不大,窗户的外头只要再过一层矮墙,就到了外头。 虽大雨滂沱,云金霜的脚步丝毫不敢停下:这些匪徒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误会了她也是京都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 从前在小浆村,她也是爬树翻墙的一把好手,更不似京都姑娘夫人们一般见不得血,又怎会真的坐以待毙? 翻墙而出时,她还隐约能听到破庙之中那些男人们的调笑声。 由得他们笑,日后总有让他们哭的时候! 这般想着,冒着大雨云金霜的脚步也越发快起来。 对京都之外,她并不熟悉,更是没见过这破庙究竟在哪儿。 但是按照地势来看,破庙在半山腰的小路上,山顶似乎少有人烟,她只要顺着往下走,总能见到山下的人烟。 只是大雨迷了眼,云金霜的脚步又快,几次三番地从山上往下滑落甚至滚落,她也不敢停下脚步。 好在他们只抓了自己没抓春夜,不然这样泥泞难行的路,若春夜在岂不是还要受一身伤? 这般想着,云金霜的身体再度拉扯这不住前方,朝着山下滚落—— 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法控制。索性用双臂勉强护住头和脖颈,期盼这个山林之中没有太多带着尖刺的灌木。 若是同小浆村后山一般,总有被砍伐的竹子,她这么滚下去只怕性命难保! 也不知是她的祈求起了作用,还是运气实在是好。 未滚落到最低处,她就听到旁边有人在喊:“主子!有人从山上滚下来了!只那么呢去救一下吧!” 大雨的山间,还能遇到人相救,云金霜在心中感激:多谢老天,回去定当烧香拜佛,感念今日留一条命的幸运! 可等她总算被人拉扯救下,再抬起头见到眼前人,却是满面绝望:老天啊,你既然给了我这般幸运,为什么偏偏让我遇到宋业原?! 纵然大雨之中,宋业原也仍旧优雅地乘坐在一顶四处遮蔽雨帘的轿撵中。 八个轿夫抬着轿子,让下头的泥泞不至于弄脏宋业原的衣衫。 旁边还有四个丫鬟为他遮风挡雨,一位小厮将前头的车帘稍稍掀开,让宋业原足以看到前方景象。 剩余三个小厮则是站在云金霜的身边,两人将他扶着,另一人奇怪地上下打量他:“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 叫宋业原发现自己的身份,和自己被绑到那位从夫人面前有什么差别?! 云金霜忙低下头,却听宋业原冷冰冰道:“可不是老熟人了吗?韩罗,没成想再见到你,你竟是一副这般狼狈的模样?这些日子跑到哪儿去了?叫宋大哥我好找!” 等等,韩罗?! 云金霜倏然意识到,宋业原这眼瞎的本事果然没改! 压根没认出来她是云金霜,只当如今一身男装的他是韩罗,那事情不就好办了? 云金霜忙堆了满脸笑,抬起头来恭维宋业原:“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宋大哥了呢!大雨天儿,您不在自个儿家中赏雨景,怎么在这荒郊野岭之处?” “哼!” 宋业原冷哼,对云金霜招手:“下头就是官道,怎算荒郊野岭?我有事路过,就看你从上头滚下来。上来我的轿撵,我也想仔细听听,你这些日子的境遇。” 还邀请他上轿? 云金霜忙摆手:“不不不,我满身泥污,怕弄脏了您的轿撵。” 可宋业原只要一个眼神,旁边的三个小四就不由分说地将云金霜拉扯过去。 “嘶!疼!” 云金霜知道躲不过,越发不敢招惹:“你们别碰我了,我自己走!” 宋业原看向云金霜的满身伤痕,在她上了轿撵之后,竟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丢给云金霜:“说吧,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扯谎嘛! 云金霜的眼珠子转了转就想出来了:“这不是才从外头回来,结果遇到了大雨。记得半山腰有个破庙想去躲一躲,结果见着几个穷凶极恶的雇匪将一个女子绑进去了,吓得我脚下一滑就从上头滚下来,就遇见了您不是?” 宋业原眯着眼看向半山腰,显然是知道从家绑了云金霜之事:“难得你见我,竟没说谎。那就随我回京,有些事情还需好好问问你。” 就这么信了? 好歹算是先躲过那几个雇匪,能回京也好。 要从宋业原手中逃脱……应该能比从那几个雇匪手中逃脱容易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被宋业原盯上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三章 被宋业原盯上怎么办? 纵然又冷又疼,云金霜也不能表现出半点儿。 随着宋业原往前走,云金霜有些疑惑:“宋大哥,这……好像不是回京都的路吧?” “唔。” 宋业原的手旁烧着热茶,他竟亲自为云金霜倒了一杯:“在等一个消息,等到了就回。” 云金霜的喉头“咕噜”一声:“我听闻……您找了我许久?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同我说说,宋大哥打算怎么处置我?” “呵——” 宋业原冷笑:"你也知道,我要处置你?那你还敢坑我一个成家布庄,然后逃走?" 怎么听他的语气,似乎并不很生气? 云金霜低头,绞尽脑汁地解释:“也不能算是坑了您吧?您是想卖给我,我也是诚心要买。只不过就是成家那位姑娘的事情,您的掌柜没发现罢了。咱们生意人嘛,若有利不图,岂不是傻子?” “哈哈!好一个有利不图是傻子!” 宋业原忽而低下头,眼神紧紧盯着云金霜:“你若只图利,又跑什么?只怕你是联合东宫,要我颜面扫地吧?” 怎么不是呢? 这该怎么解释? 云金霜正发愁,忽而感觉到轿撵停了下来。 前方有人冒雨朝着这里而来,宋业原的眼神也倏然冰冷下来,嘀咕道:“从家的人,总算来报信了。” 所以绑架自己的事情,果然也有他在背后助益,否则只靠现在的从夫人,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地让那些雇匪带着装了自己的大箱子堂而皇之地出城呢? 这京都守备军,看样子还得靠宋承璟好好整顿一番! 那人到了跟前儿便翻身下马,而后“扑通”一下跪在宋业原的面前。 宋业原将身体挺直,恶狠狠盯着眼前人:“看你这样子,怕是没有好消息了?” 那人死死低着头,却大声道:“夫人让我来回您,人跑了!” “跑了?” 宋业原冷笑,将拳头捏死:“废了这么多功夫,你告诉我人跑了?” “是……” 那人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道那妇人竟那么厉害,仅用一块石头就砸晕了一人,然后翻墙逃了。此刻不知在山中何处,请主子责罚!” 只是砸晕,没砸死? 真是便宜了那狗贼! 云金霜将头低下,生怕下头人认出自己。 “砰——” 宋业原再也忍不住,将手旁茶壶狠狠地砸向那人:“连个妇人都留不住,要你们何用?!” 那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宋业原身边的小厮就走到他身后,一把匕首倏然划破那人的喉头。 霎时间,血水混着雨水汇聚在轿撵前,将云金霜都吓了一跳:入京之后她见过许多心狠手辣之人,可宋业原的行事,每每都叫她心中惧意尤生。 人还未死,就被宋业原的小厮拖了下去。 宋业原摆手:“回京,白让我在雨中等了这么久,这群废物!” 轿撵立时又被抬起,云金霜战战兢兢地将身体缩在一旁。 宋业原瞥了他一眼:“放心吧,就算你今日看到我杀人,也不会被我杀了灭口。” 他会这么好心? 云金霜硬生生扯了个笑:“那就多谢宋大哥了。” 宋业原的神色稍稍缓和:“从前的事情,我可与你一笔勾销。想必这些日子你也瞧见我有何等能力,不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所以我劝你,安心留在我身边。” 她没听错把? 宋业原要她留在身边? 云金霜挠头:“宋大哥一看就非凡人,难道身边还缺为您经商之人?” 宋业原不置可否,只道:“回京之后,我会将两个铺子交给你。日后你便做我铺子的掌柜,不得再自行离开。如此一来,京都有我护着你,你大可放心经商,也不必再四处奔波。” 他似乎想得十分周到:“到时再给你寻个两家女子为夫人,日后你们安心跟着我便是。” 云金霜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宋业原到底看中自己什么了?为什么非要把他留在身边? 当是还想利用他,对付东宫吧? 反正骗一次也是骗,骗两次也是骗。 保命要紧! 云金霜忙抱拳:“多谢宋大哥,日后有宋大哥照拂,小生定会安安生生地留在京都,为宋大哥赚钱。” “唔。” 宋业原竟不知从哪儿将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扇子掏出来,在这大雨的天儿里,也不嫌冷地挥动起来:“如此甚好。” —— 一路入京,畅通无阻。 到城门的时候,这大雨就停了。 天边还有半轮彩虹,可惜京中人人只忙着走脚下路,并无太多人抬头欣赏。 云金霜入京之后,就四处观望:要是真的和宋业原回到他在外头置办的宅邸,恐怕就不好再逃。必须在那之前找到机会,否则前功尽弃!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衫,在轿撵越发靠近城中的时候,忽而眼神一亮:真是天助我也! 云金霜瞧见了春夜! 她穿着一身布衣,神色匆匆地走在人群之中四处张望。脸上似乎有伤,但行走无碍,看样子像是在找人。 除了云金霜,春夜还能找谁? 可下过雨之后,商户们忙着重新支摊,百姓们也忙着进行未完的事情。 街市之上人群诸多,春夜自然不会注意到云金霜这里。 云金霜只能找准机会,在轿撵路过春夜的时候,将手边的茶往外一泼—— 她的准头还不错,一下子就泼在了正走过轿撵的春夜身上。 春夜“弄丢”云金霜,本就心中急躁,抬头便骂:“哪个不长眼的?!” 却在看到云金霜的一瞬就惊着,云金霜正好转头背对宋业原,对春夜抱拳使眼色:“对不住啊这位小娘子,我方才淋了雨,身上冷得很!不小心洒了茶水,你千万别生气。” 宋业原不耐烦地着人停了轿撵,他的小厮便掏出一块银稞子丢给春夜:“赔你这身衣裳足够,快些让开,不要挡路!” 春夜即刻明白过来,忙收了银子连连后退,然后一溜烟地朝身后跑。 惹得宋业原低声不满:“刁民!不过我瞧着她,怎么有些眼熟?” 都见过多次了,还只是眼熟,宋业原真瞎! 云金霜摆手一笑:“怕不是大哥在哪儿招惹过人家小娘子,才将她吓跑了吧?” “哈!” 宋业原也笑:“约莫是吧。你若喜欢她那样的,等定下身来后,为你寻两个也不是不可。” 云金霜在心里翻白眼:多谢你,真大方! 第一百三十四章 如何处置从夫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如何处置从夫人? 云金霜还得表面恭敬:“既是如此,便多谢宋大哥了。” 宋业原上下打量云金霜:“瞧你如此瘦弱的身板,也不知到时真有两个女子伺候你左右,你可能承担得住!” 所以他究竟是要找两个女子,还是不要? 云金霜怎么觉得,这宋业原的脾气,比宋承璟还难猜? 眼看宋业原在外间置办的府邸越来越近,云金霜心中的焦虑也越发浓郁:方才春夜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还是她来不及赶回去?就算宋承璟不在府中,如今大哥也回来了,他们总得想办法救自己吧? 如若所有人都不来,云金霜也只能用自己的法子,在宋业原的府邸想办法再跳一次墙了! 这般想着的时候,他们前方忽而出现一阵骚乱。 有马蹄飞驰的声音,还有百姓们的惊叫声:“京都守备军来了,说是在查人。快些避开,莫要冲撞了!” 是宋承璟如今管制的京都守备军! 云金霜不敢表现得太过欢喜,就听一旁宋业原不满道:“太子殿下为了寻人,竟动了如此干戈。这位云夫人究竟什么本事?” 只这般想着,前方突然几匹马儿朝着他们这里窜了过来—— 云金霜还未来得及反应,“砰”地有什么东西就在她的耳边炸开来! 这两日她听这声音实在太多,吓得缩了缩脖子。 霎时功夫,周遭突然烟雾弥漫,呛人的烟雾一瞬间将云金霜包围,让她甚至连身旁的宋业原都看不清。 “咳咳咳!” 只听到宋业原愤怒的声音:“什么东西?怎么瞧不见了?” 云金霜也迷茫地抓住轿撵,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拉住自己—— 她本能地想挣脱,眼前人忽而将她拉进,熟悉的气息瞬间弥漫在云金霜的周身。 甚至不必抬眸,她就知道,是宋承璟来了! 也不知宋承璟哪里来的这般大力,一瞬间就将云金霜从宋业原的轿撵上拉扯下来。 云金霜身体未稳,便坐在了像是马背一样的地方。 下一刻,宋承璟已起码载着云金霜在浓烟之中狂奔。 风声呼啸,呛人的气息和宋业原气急败坏的咒骂声渐行渐远。 云金霜缩在宋承璟怀中,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定。 直至马蹄声稍缓,东宫就在前方,她才开口问宋承璟:“刚才什么玩意儿,那么呛人?” 宋承璟的声音仍旧淡漠:“守备军新研制出的烟雷,头一次用,力道大了些。” 是个好玩意儿,若有机会定要问宋承璟要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片刻之后,他们的马儿已到东宫后门。 宋承璟率先翻身下马,而后拽了云金霜一把。 “嘶——” 身上的疼痛好像在彻底安下心来的这一瞬袭来,将宋承璟的手都“弹开”来。 他这才察觉,云金霜不对劲。 总算动作轻缓地将她扶下马背,一把扯掉她身上宋业原的外裳,将自己的披在她身,宋承璟眉头紧皱:“浑身是伤?” 有人用这种语气关心伤患的吗? 云金霜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否则怎么逃出来?” 二人也不能在此叙话,赵慈和云桐林他们早就等在此,心疼她地将云金霜迎进门中:“先回房,叫女医来给你瞧瞧。” 云金霜不想让家人担心:“倒是不必,只是从山上滚下来,都是些皮外伤,哪儿有那么娇气?” 宋承璟也倒:“那就洗漱一番,来我书房。” 怎么人刚回来就要使唤,休息都不让休息一下? 云金霜又对宋承璟翻了白眼:“半点儿不知怜香惜玉,日后你的太子妃当真可怜!” 话虽如此,她还是按着宋承璟的意思,先回房洗漱换衣,又吃了些东西,让春夜擦干了自个儿的头发,这才到了宋承璟的书房。 没成想,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大嫂三嫂都在此,闹的云金霜不好意思:“怎么都在这?” 云铁风皱眉:“人抓着了,一同进去吧。” 抓着……谁了? 云金霜一脸茫然地进了书房,看到地上被五花大绑跪着的人时,汗毛都竖起来了:“不会吧?!我从城外回来前这位从夫人的手下还在给宋业原报信,怎么现在她就在这了?” 她揉了揉眼,确认眼前看到的人是从夫人没错了。 从夫人一脸怨毒,嘴巴被堵上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惹得云金霜发笑:“从夫人也有今日啊?叫人堵我的嘴时,只怕你心里都乐开了花儿吧?” 从夫人脸上有伤,涕泗横流的样子哪里像是京都贵妇? 云金霜亲自上前,扯了从夫人嘴里的东西,她自然质问:“云金霜,你究竟如何逃脱而出?” 宋承璟似觉得从夫人聒噪,皱了眉之后言简意赅:“人在此,如何处置你决断。” 云金霜还有些茫然:“我处置?从家的罪名还没有定下来,现在若处置太狠,你不好对皇上交代吧?” “无妨。” 宋承璟满面平静:“无人知晓她在此处,你想如何就如何。” 只这一句,就叫从夫人吓得浑身颤抖:“宋承璟,你是太子!怎敢背着皇上行事?” 宋承璟揉了揉额,十分厌烦:“雇佣匪寇入京的,可不是本宫。既有当日,何必惧怕此刻?” 有了他这话,云金霜心中也算痛快! 她懒得与从夫人废话,只问宋承璟:“那几个匪寇可抓到了?” 宋承璟点头:“那人被你砸坏了头,人已痴傻。其余几人关在柴房,你想如何?” 原来那位老大傻了啊?也算恶人有恶报。 她指着从夫人道:“她不是挺喜欢那几人的吗?先将她一同关进柴房几日,若还有命活着出来,再论其他吧!” “不……你敢?!” 从弗恩比谁都知道那些匪徒的脾性,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你们怎能如此对我?那几人可是亡命之徒,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们会将我折辱致死的!” 云金霜没多言,只笑眯眯看着从夫人。 从夫人浑身发冷:“云金霜!你这恶毒妇人,你就是要他们将我折辱至死对不对?” 云金霜稍稍挥手,自有人前来将从夫人带下去。 在她的哭喊求饶之中,云金霜的声音轻飘飘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夫人,你没希望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夫人,你没希望了 待云金霜再见从夫人时,她已不成模样。 被折磨了一日一夜,最后还亲眼看着那几个雇匪死在自己眼前,从夫人这娇生惯养之人,没疯已然不错。 被带到云金霜面前时,云金霜穿着华贵的荷色锦绣裙,坐在池塘边喂鱼。 从夫人衣不蔽体,被狠狠丢在云金霜的面前—— 她抬头,憎恨地盯着云金霜:“贱人!早知就该让他们抓了你之后直接将你凌辱而死!” “啪——” 不必云金霜开口,春夜已将巴掌落在从夫人的脸上:“东宫云氏,其实你这罪妇能开口忤逆的?” “我不是罪妇!” 从夫人还想挣扎:“就算从家出事,我也仍旧是上林院陈书家的女儿,我还有母家可依托。从勇做的那些事情,皆数与我无关!你们竟敢如此对待官家良女,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嘻嘻。” 云金霜忍不住笑出声来:“事已至此,夫人还坐着官家女的美梦啊?” 她将手边折陈丢给从夫人:“瞧瞧吧。从勇犯下如此大事,你内宅的账本都被找出来了。而且从勇为了保全自己,让府中多人出面证明,是你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逼迫他贪渎买赎。你娘家早以为你畏罪潜逃,将奏折递给生啥还给你,说与你断绝关系。我劝你,别做什么还能回到娘家去的梦了。” 从夫人颤抖着手,将地上的折陈捡起来,瞳眸骤然紧缩:“不可能!微微娘家贴补了那么多,他们怎么可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一定是你这贱人从中作梗!” 云金霜端起身旁茶盏,悠哉喝了一口:“我也希望,自个儿有那本事。若我是你,最好现在就闭嘴,不要再招惹眼前人了。” 从夫人知道,如今自己全然被抛弃,事情不会再有转圜之余地。 她的身体狠狠颤抖着:“既然我已是个弃子,你为何还留我一条命?总不能是你云夫人大发善心吧?你留着我,还有用?” 算她聪明! 云金霜抬眸看天,被太阳的光芒照得微微眯起眼来:“有两件事要你做。第一,我有些问题不解,想你好好回答。第二,若你还想保住儿子一条命,就听我一件事。两样做完之后,我自放你离去与你儿子团圆。” 从夫人这般绝境之人,唯有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对她来说,才是唯一的希望。 果然从夫人倏然抬起头来:“我儿在哪?” 云金霜也不瞒着她:“在天牢。不过从家之事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喜欢去黑赌坊的纨绔。想来不日就能从天牢出来,领工资这些年被你宠得游手好闲,只知吃喝玩乐。若没有你陪在他的身边,我真不知他从天牢出来之后,应该怎么过活。” 凭着为了儿子的这么多年,从夫人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来:“你要说话算话!” 云金霜颔首:“你如今只能信我。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良亲王府有没有和你们从家筹谋,要害我云家之人?尤其是我几位哥哥的家眷,他们入京时,你们可有想过要动手?” 其实这话,是为了上一世而问。 如果说上一世有些事情不是宋承璟所为,云金霜也只能想到良亲王府。尤其是大嫂与侄儿,还有三嫂和孩子的死亡与失踪,都值得云金霜好好推敲。 从夫人眉头一皱:“果然京中所有人都看轻了你。不错,是有人要对你们云家人不利。而且那人的确曾找到我们从家的头上来,但是我们并没有同意。不过我知道那人是谁,你定想不到。” 所以让他们动云家的人,不是良亲王府? 云金霜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是皇后,对吗?” 从夫人眼底的震惊无以复加:“你竟猜到了?!” 云金霜冷笑:“人人都说,如今的皇后娘娘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家这位叫她一声‘母后’的新太子。所以人人都以为,他们二人相依为命,关系甚好。可无人去想想,皇后娘娘这样的人,怎会去依靠一个占据了他儿子位置,凭空冒出来的儿子呢?” 从夫人上下打量云金霜,仿佛直至此刻才对她刮目相看:“皇后娘娘要依靠他,也必须要掌控他。所以她只能从女眷下手,若除掉你除掉云家,再借力打力让太子不能娶南宫轻,她就好安排一个自己的人做太子妃。若那女子再生下孩子交给皇后掌控,日后太子的境遇如何,自然都在皇后手中。” 她嗤笑:“可惜,皇后娘娘也看走了眼。宋承璟这位新太子,比她从前生下的那位旧太子还难缠!她又不能与宋承璟在明面儿上撕破脸,就只能私下来找我们从家办事。就算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还能将责任都推到良亲王府的头上,毕竟京中谁人不知我们从家归顺的是良亲王呢?” 所以上一世,害了从家的那些事,真的不是宋承璟做的吗? 直至此刻,云金霜也不能全然确认。 看她似乎有了成算,从夫人不耐起来:“不是说还有一件事要我去做吗?说吧,什么事?” 云金霜垂眸:“事情也简单。我要你从家的兵书与兵图,在你从家被查封前,从勇就将这些东西全数烧了。他毕竟带兵多年,有些经验与兵法是用得着的。我想你为他夫人多年,给我拿出这些东西,也是轻而易举吧?” 从夫人的眼底,忽而生出绝望来:“云金霜,京中人人都以为你只是个小农女,没料到你竟筹谋至此!有了从家的这些东西,你大哥日后在西北便能称霸一方。恐怕下一个镇北侯,就是他了吧?” 云金霜可没想的那么长远,她只知道若大哥喜欢走这条路,那就让他去走。 从前是他们三个兄长守护自己,如今自己也该用她的方式,去守护三位兄长! 所以云金霜未在多言,声音浅浅淡淡:“给与不给,你自己拿主意。” “给!” 从夫人没有半点儿犹豫:“见到我儿的那一日,便是东西奉上之时。我会带着我儿远走高飞,从此之后再不踏入京中!” 云金霜点头,转身离开。 春夜跟在她的身后,不解询问:“夫人真要留这位从夫人一条性命?难道就不怕她日后报复?”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云家撺掇冯晓君偷盗!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云家撺掇冯晓君偷盗! 云金霜摇头:“怕是也等不及报复我了。她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儿子,可被娇养成那般的儿子,出了天牢之后没了钱,难道能让她好过?” 她嗤笑:“好赌之人,能有什么好下场?不必我亲自处置,她也没了明天。何况真正的幕后黑手从不是他们从家,我还得留着精力,对付旁人!” 春夜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是。” 云金霜不会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头,浪费自己的时间:“过两日新妇就要进云家的门,一应东西可准备妥当?二哥那边,最近有什么动向没有?” 云金霜也怕二哥本不喜欢冯晓君,二人日后若成怨侣,会不会责怪今日自己自作主张? 春夜没看出云金霜的忧心,反而眼底欢喜:“家中终于要有喜事,自然人人高兴。二爷那边奴婢瞧着也是欢喜,不过那日天马别谷的事情,二爷和冯姑娘也没见上面。听闻这些日子冯姑娘在家中处境艰难,京中还有风言风语,说冯姑娘为了讨要更多的嫁妆,日日顶撞冯夫人,将冯夫人都气得一病不起。” 冯晓君竟有胆子问冯夫人要嫁妆? 云金霜对她刮目相看:“她那边的消息,要时时告知于我。她就算是咱们云家人了,可不能被冯家欺负了去!” —— 只不过还未轮到云金霜找冯家的麻烦。冯家人反而先找上门来—— 距离冯晓君和云桐林的大婚,唯有五日时间,云府上下忙碌不已。 云铁风和赵慈二人更是紧赶慢赶地将云家宅院里的主屋院落让出来给云桐林和冯晓君,着人重新修缮一番,整日忙得头脚倒悬。 云金霜也没闲着,他们云家要娶妻,自然是要备下最好的。她这两日几乎逛遍了整个京中,就怕差了什么地方没有添置,让冯晓君觉得委屈。 此刻她正在江白荷的陪同下坐在京中最好的珍宝阁,想选两套适合新婚的首饰给冯晓君。 自然也少不了赵慈和江白荷的,惹得江白荷连连笑话:“我与你大嫂在云家这么多年,自然晓得你脾性。又不会以为是你因为冯姑娘而怠慢了我们,你何苦花这么多钱,给我们也添置?” 云金霜不以为意:“瞧着好看,觉得适合你们,自然要买下。嫂嫂可别为自己的郎君们心疼钱财,他们赚了钱,不就是给咱们花的吗?” 此刻小厮从外头进来:“夫人,冯家的姨娘谢氏上门,说要见夫人,瞧着气势汹汹的。怕是为着冯姑娘的事情而来?” 江白荷冷哼一声:“她还敢找到咱们门上来?” 云金霜不急:“让她等着吧,一个姨娘上门,我就不信她敢闹!” 于是云金霜和江白荷又去逛了成衣铺子,再去茶楼吃了一盏茶,等着裕好坊的新鲜糕点出炉买了许多。 回到云家时,已是黄昏。 算这个谢姨娘聪明,没有去旁边的东宫,而是等在了云家。 云金霜回来时,就听她对旁边的丫鬟发火:“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你家主子。你们究竟是没去禀告她,还是她不愿见我?端得这么大架子,给谁看?!” “咳咳!” 云金霜在她身后低声咳嗽:“什么人在我云家大放厥词?” 谢姨娘转身,皮笑肉不笑地对云金霜行礼:“听闻云府一向待客亲善,今日却让我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看样子,是你们云府的下人悖懒,这才耽误了夫人回府的时间。” 云金霜没有正眼看她,兀自坐在厅中,喝了一口茶才道:“我们云府自然是待客亲善,毕竟生意人,哪儿有不从客的道理?” 言外之意,谢姨娘可不是客。 看谢姨娘脸色拉下来,云金霜反而更坦然:“而且姨娘上门,是代表冯家?还是您自个儿来的?气势汹汹的样子,将我府中的奴婢都吓着了,您也没具体同奴婢说是什么事。我自然不能放着外头的正事不理吧?” 一旁江白荷忍不住盯着她们带回来的玩物和糕点,憋着不能笑出声:嗯!果然是非常重要的正事! 谢姨娘看出云金霜对自己的态度,也不装和善。 她开口便是斥责:"罢了,同你们这样只知坑人的云家,我还计较什么?今日来只为一件事,请你们将冯晓君从家中偷盗的东西交出来!" 冯晓君?偷盗? 云金霜忍不住嗤笑:“这词儿多新鲜呢?莫说冯姑娘有没有从家里拿东西,便是真的拿了,也轮不到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姨娘,来我们云家指摘自家姑娘偷盗的吧?” 其实云金霜也能猜出来。 京都这些贵胄人家的后院里,无非那么点儿腌臜事。 冯晓君应当是为了自己争取嫁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弄出来了些冯家的钱财玩意儿,被发现之后谢姨娘找冯晓君讨要无果,只能来云家指控。 若云家信了她的话,必定会觉得娶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夫人入门,日后未必善待冯晓君。若顺利,还能借云家的手,逼迫冯晓君将那些东西吐出来。 若云家不信她的话,也对冯家没什么损失。而且冯家只让谢姨娘出来闹这一场,就算两家撕破脸皮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还能将罪责全都推到她一个姨娘身上。 冯家叱咤商场多年,稳居皇商之位,果然用得好手段! 看云金霜低头不言,谢姨娘再进一步:“哪儿有要出嫁的姑娘,亲自开口问父母讨要嫁妆的?而且她要的东西,乃是冯家的传世珍宝!老爷不给,她竟想法子自己从库里偷出来。我们严刑逼供,她身边的人才吐出,说她将东西送到天马别谷,自然是由你们家那位好二郎,转移回了云府之中!” 这话说得漏洞百出,云金霜却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哦?还有这等事情?姨娘将话说得如此清楚,想来并非作假。偷盗可不是小罪名,姨娘可确认你没有扯谎?” 谢姨娘还以为,云金霜听到自己这般言之凿凿,是害怕了。 她的眼珠子也转了转:“自然如此,否则我怎敢找到你云家的门上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谢姨娘,你慌不慌? 第一百三十七章 谢姨娘,你慌不慌? 云金霜这才好声好气地对谢姨娘开口:“兹事体大,这样吧,姨娘先坐下。我让人给姨娘看茶,再去请能做主这事儿的人过来,若此事为真,定会给姨娘和冯家一个交代!” 云金霜的态度突然转变,让谢姨娘越发得意:“也是。我瞧着你们此刻只有女眷,自然要速速将家中郎君们请回来做主。便是你叫来太子,我也是不怕的。冯晓君偷盗家中之物送到你们云家,你们若不想收牵连,待主君们归来,将东西安然交还给我们就好。” 云金霜让人看茶之后,低声吩咐春夜去寻人。 江白荷有些坐立不安,轻轻扯了扯云金霜衣袖:“真要帮他们对付冯姑娘?我看那姑娘也是可怜人,这谢姨娘不好招惹。” 云金霜拍了拍她的手,未及开口,外头传来春夜请人归来的脚步声:“诸位里面请!” 谢姨娘笑眯眯地看向门外,见到来人,笑容旋即凝固。 三人都穿着府衙制衣进门,云金霜指着他们为谢姨娘介绍:“这三位都是京都府中人,分别为张书吏、耿师爷与刘衙役。既是有偷盗之案,自然该将他们请来。还请谢姨娘将方才的话原封不动地告知他们,好让他们记录在案。之后该抓人就抓人,该审问就审问,我云家绝不偏私。” 看谢姨娘的脸色垮下来,云金霜特意开口:“我云家会配合一切,若被偷盗之物在云府中,可让诸位随意探查。可若有人要为难云家,污蔑云家,想来三位府衙之人在此,也绝不会轻饶了诬告之人。” 谢姨娘的嘴角抽了抽:“这……这也不必将京都府的人请来吧?” 京都府张书吏一向清正稳重,越发对谢姨娘抱拳:“云夫人此举没有错。既然是发生在京都的偷盗之案,还牵扯你们两家高门大户,自然要京都府来处置。你们若私下纠缠吵闹,也只是伤了两家的和气和颜面。我们京都府一定会秉公办理,还请二位放心才是。” 这位张书吏若不是这么个犟脾气,以他的能耐早就会升迁,又怎会屈才在一个书吏之位多年一动不动? 云金霜立刻让人摆好案几和纸笔,张书吏认真地盯着谢姨娘:“您是原告主家,请详细描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姨娘显然慌了,看了看身旁的丫鬟,鼓起勇气开口,却说得磕磕巴巴:“就是……我家姑娘冯晓君。她要成婚……问老爷和夫人要嫁妆……要传家宝。没得逞,然后她……她就偷盗了传家宝。” 张书吏将这些话一一记录在案:“那么此事应当是你们冯家的家事,如何牵扯到云家?” 谢姨娘咽了一口唾沫,声音越发小起来:“她将东西偷出来之后,大约是送到了云家。” “大约?” 张书吏皱眉:“谢姨娘可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她将东西送到云家?谢姨娘可方便透露一下,府中姑娘偷走了什么东西?确认是姑娘亲自偷盗?” 谢姨娘摆手,显然心虚:“她是府中姑娘,也不可能亲自偷盗,自然是指使他人。偷走的,乃是府中的传家之物,一套先皇赏赐的九盏夜光琉璃杯。” 张书吏手中的笔不停,口中的问题也不停:“指使何人?麻烦将人证带来,我要他的供词。还有这夜光琉璃杯既然是传家之物,应当在府库账册之中有登记吧?请将账册寻出,我要看看登记的情况。” 谢姨娘越发慌乱:“这就没必要了吧?难不成,我们还会以家中姑娘的清明受损为代价,蒙骗你们不成?” 张书吏刚正不阿:“这都是办案必经的流程,希望贵府配合。” 他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回头吩咐刘衙役:“刘衙役,我记得京都贵胄人家的府库贵重之物,尤其是先皇赏赐之物,在京都府也是有过登记的吧?你回去找找,这夜光琉璃杯是什么来头?” 刘衙役早做好准备,从袖中拿起一本册子:“小差将册子带在身上,来时已经寻到了冯家的登记之物。这九盏夜光琉璃杯,是先皇赏赐给当时宫中织造胡家之物,后来胡家唯一的女儿入皇上冯家做妾,这九盏琉璃杯是以她的嫁妆之名,入了冯家的库册之中。” 张书吏手中的笔,终究顿下来:“如此说来,这东西本就该是冯姑娘的。我朝律法,女子不管从正还是从妾,只要并非奴籍,嫁妆便是随身之物,并非赠予夫家。若此人身故,嫁妆该先留给其膝下儿女,若无儿女,才由夫家收册。既然胡氏的女儿是冯晓君,这套夜光琉璃杯本就该是她的东西,你们冯家怎能说是她偷盗此物呢?” 一番话,将谢姨娘说得哑口无言。 还是云金霜在一旁凉凉开口:“张书吏怎会不知,京都的这些高门,谁家没点儿腌臜事?只怕是欺负冯晓君一个庶女,一家子人想贪了她娘亲留下的嫁妆吧?我看择日得让冯晓君去一趟你们京都府,盘点盘点她娘留下了多少好东西。没得被人吞了嫁妆,还得在她头上安个偷盗的臭名声,冯晓君岂不是太委屈了些?” “不错。” 张书吏将此话当真:“若冯姑娘要来京都府,下官定竭尽全力帮她。” “不是的!” 谢姨娘这下彻底慌了:“不是这样的!她娘留下的东西,是赠予我们家老爷的!她再怎么也不该在父母没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将东西偷出府中吧?” 云金霜不理会,继续对张书吏道:“既然偷盗是错,那我到是想反过来请张书吏为我们云家做主。我要状告这位冯府的谢姨娘,无缘无故上门来吵闹,诬陷我们云家偷盗了他们的东西。” 云金霜指了指周围小厮丫鬟:“在场诸位皆是人证,还有你们三位在初来时也听了谢姨娘的话。” 谢姨娘脸色煞白,张书吏又拿起笔将云金霜的话记下:“自然该为云府做主。” 不知他是不是有意,又对谢姨娘道:“污蔑之罪虽不算大,但当庭杖责三十,再关内狱三月也是要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许你们带她走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许你们带她走 谢姨娘早已脸色煞白,眼神躲闪:“这事儿……可能是个误会。还是叫我回去再好生探问一番,确认了再说吧。” 她摆手,上前竟要抢夺方才张书吏写下的东西:“都是后宅闺阁之中的一点儿小事,还是不要劳烦京都府衙才好。” 张书吏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谢姨娘。 他皱眉的样子,让人望而生畏:“事有纠纷,今日写下的便都是证据。谢姨娘回去还是好生想想才好。” 今日所有的计划都没能实现,反而自己还得亲口说一切都是误会,为冯晓君解释,谢姨娘只觉得胸口都堵了几分。 看谢姨娘哑口无言,云金霜上前对张书吏笑道:“今日多谢了。虽是内宅之事,也唯有你们能多多费心,才会让误会解开。今日我们府宅之中任何人说的话,我都可以保证我们会为此负责。只盼着冯姑娘不要因为这些事,就被人污蔑毁了清誉。” 张书吏也抱拳:“女子不易,我懂得。夫人不必相送,我们自行回府衙。” 云金霜还是着春夜将他们送出门去,回头却见到谢姨娘阴恻恻地盯着自己阴阳怪气开口:“这位张书吏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竟是一毛钱打赏都不给?” 云金霜嗤笑:“谢姨娘聪慧,怎会瞧不出?张书吏是正直之人,我若给他钱财,岂不是弄巧成拙?若再多些如同张书吏这般的官员,清平盛世才会叫人觉得更有盼头!” 她缓步上前,眼眸盯着谢姨娘中多了几分森冷 :"内宅的这些把戏,你我心知肚明。我只同谢姨娘讲最后一次,冯晓君不日就要进门,成为我云家人。" 云金霜气势卓然:“你们冯家固然是皇商之家,也未必铁桶一般牢固。若再让我知道有人欺负我未来的二嫂,我不介意与你们冯家掰掰手腕。哪怕以我一万之力,伤你们冯家五千,我也在所不惜!回去告诉冯夫人,该给我二嫂的嫁妆半点儿不能少。 这婚礼之势也半点儿不能弱,否则你们大可以让京都都看看,我云家会如何行事。” 谢姨娘在冯家多年,商场上官场上什么样的夫人没见过? 偏云金霜这般油盐不进的,才真正叫她心中生畏。 她几乎是撑着颜面,才能勉强昂首挺胸地从云家走出。 而后一溜烟钻进马车里,一路回到冯家去。 至少之后的几日里,云金霜在不曾听说冯家有为难冯晓君。 转眼,就到了云桐林和冯晓君成婚之日。 —— 京都从不少富贵人家成婚的花团锦簇,但云家仍旧愿意给冯家最好的。 就算冯晓君是庶女。云家也愿意给她最体面的娶正室夫人之礼。 花行里譬如牡丹睡莲这样富贵人家才用得的鲜花,早早就被云家定光了。 其实云家在京都并没有太多亲戚朋友,所以发出去的喜帖也不算多。 但偌大云家府宅,仍旧张灯结彩,上下一心喜气洋洋。 连红绫绸缎,用的都是京中最好,连同天马别谷都处处悬了红绫。 听闻冯家那边,虽也没有发出太多喜帖,但终还是摆了宴席,请了宾客。 对此,春夜都甚是不解:“夫人,您说他们冯家这是何苦?一开始这不愿那不愿地处处为难,那就做到底便是,如今这般显得他们这和皇商做得毫无骨气!” 云金霜心中明了:“自不是为了心疼冯晓君这女儿。东宫的压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只怕也是害怕天马别谷。而今咱们天马别谷越做越大,几乎汇聚成了京都的消息网络中心。与他们冯家也多有往来,他们虽要靠着良亲王府,也不能半点儿不看天马别谷的颜面。大家都在净重做生意,只那么呢云家也成了他们不敢彻底得罪的宅院了。” 上一世,这是想都不敢想的。 春夜点头,看向前方:“希望今天一切顺利。” 按照冯家的情况,只怕不会让他们一切顺利。 果然—— 众人在云府门口等了半晌,也不见迎亲的队伍归来。 云金霜正打算差人去催,就有云桐林身旁的小厮匆匆而来:“夫人,冯家不放人。” 云金霜皱眉:“不放人?什么意思?三叔六品都过了,难不成他们还拉扯着女儿不让嫁人?” 小厮顺了口气,语气急急:“不是,是路出了问题!昨儿晚上咱们去看还好好的,不知怎么今日天一亮,二爷接亲回程的那条路,就被人挖断了。可冯家咬死了说他们是规矩人家,嫁出去女儿绝对不能走迎亲的回头路。又不让咱们走云府侧边的那条花柳巷,说里头多是青楼楚馆,冯姑娘是良家。” 云金霜明白了:“便是非要为难这一场婚事不成?” 她甩手朝前:“走,咱们也去看看!” 春夜急急跟上:“您不等太子殿下了?” 宋承璟答应了云金霜,上朝之后定立刻归来,为云桐林坐镇。 此刻云金霜可顾不得许多:“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她并没有直接去冯家门口,而是去了那条断了的路。 果然远远就看到,有工部的工匠正在将那条路越挖越大。 云金霜好言好语地上前问了才得知,是昨儿傍晚时分,工部突然下的命令。说这条路基下头有瓦砖翘起,惊了良亲王府的马,所以特意让工匠们连夜将路基挖开重修。 如此巧合,云金霜怎能不疑心? 却不能同这些工匠发脾气,只能想另一条法子来—— 她的目光,看向冯家的东北方向。 “嘶——” 意识到云金霜要做什么,春夜倒吸一口凉气:“夫人该不会想让迎亲的队伍,从青园之中穿行而过吧?” 青园在京都是赫赫有名的园林之处,也是先皇赏赐给平阳侯宋无名的园子。 宋无名年岁已超古稀,当曾是南巫国的将军。 先皇三十岁那年御驾亲征南巫,救了因南巫朝内党争而被人陷害濒死的宋无名一命。 宋无名从此归顺大荣朝,得先皇亲自赐名,与先皇兄弟相称,也是跺一跺脚,朝堂就要抖三抖的人物。 春夜提起青园,语气都生胆寒:“平国侯府众人一向处事恬淡,从不愿参与朝中争斗。他们对太子殿下也向来退避三舍,莫说是说通平国侯,夫人的身份便是想见他一面,都实在难!”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用天马别谷来换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用天马别谷来换 是啊,云金霜的身份,如何能见到平国侯? 如今唯有那一个办法了—…… 她对春夜道:“你快马回去,在我的妆匣子最下层有一个小红布包着的东西。将其拿来,我或许能试一试。” 而后她又吩咐乌鹫:“冯府距离青园还有一段距离,你去告诉二哥。让他应下冯家说不走回头路也不走旁边花柳巷的要求,先想法子将新娘子接出来。我定能赶在他们抵达青园前,将事情办妥!” 尽管乌鹫心里也觉得不可能,但他还是顺着云金霜的意思去了。只不过在去冯家之前,他还是让暗卫到宫中给宋承璟送信。 —— 此刻冯家的大门口,冯晓君的大哥冯胜拦住云桐林的去路:"就算你有本事,催妆诗也作得,红包给得足够让旁人为你开了门。可我冯家的女儿,怎能与你一般走回头路?你若想不到旁的法子,便不能将晓君从我冯府带走。" 他大声道:“可别说是我们冯府为难了你。日后你们夫妇同心,若你连这点儿困难都无法克服,我还怎么相信你能护着我妹妹一生一世?” 云桐林得了乌鹫的消息,对冯胜抱拳:“兄长说的是。但我今日抱着一万的诚心迎娶晓君,自然也会为她排除万难。还请兄长放心,我便是要想法子架着马车飞到天上去,也绝不会带着晓君走回头路,更不会让她走花柳巷。京都的路四通八达,难不成大哥还怕我将晓君带不回家中吗?” “好!说得好!” 周围立刻有人在乌鹫的引导下跟着起哄:“别管新娘子怎么回去,总得先将新郎官放进去吧?否则宾客们都等在门口,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便是你们冯家的待客之道吗?京都这么多条路,若他将新娘子带不回去,你们冯家再拦着便是,何必为难咱们这些宾客呢?” 就算知道有人刻意引导,冯胜也没法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反驳。 只能先将云桐林带入府中,片刻之后,冯晓君的二哥冯利才背着她出了闺阁之门。 总算见到冯晓君,云桐林稍稍心安。 看她身上穿着的,是云金霜为了以防万一给她备好的一身华贵喜服,便知道冯晓君在冯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连自个儿的喜服约莫都被人毁了去。 云桐林做好一切准备,让冯家人就是想再为难都找不到错处,只能让他们在家中行礼辞别之后,将他们二人送出门去。 冯胜这才又站在迎亲的队伍跟前儿,指了指西边和北边的两条路:“这两条路如今都行不通了,你且告诉我,还有哪里能走?” 云桐林抬眸看向东南:“不是还有易安街吗?” “嗤——” 冯胜笑出声来:“易安街?能走是能走,可易安街中间被青园截断,从这里过易安街,只能走到青园的——” 他我嗤笑戛然而止,因为他已想明白,诧异看向云桐林:“你们……不会打算从青园之中穿行而过吧?!” 云桐林虽然心里也没底,却一副淡然模样:“你们冯家,总不能连青园都瞧不上吧?青园截断易安街,中间的道路虽不算官道。但我听闻偌大青园遍布鲜花,路石珍贵,平日连皇亲国戚想进去一观都得提前递送拜帖。这般珍贵的园子,难道还配不得你们冯家的眼光不成?” 冯胜不敢反驳:“胡吣!谁说青园配不得冯家的眼光?我只怕你是病急乱投医,不知青园的来历。青园从未给京都任何达官贵人借道,就凭你们云家,怎么可能让青园大门敞开?只怕是先骗了我妹妹出门,哄着我们冯家吧?” 一时间,连云桐林也不知怎么反驳冯胜。 冯胜越发不屑:“果然,你连反驳之言都说不出,就证明我猜对了!你们根本就是想糊弄冯家,我怎能将妹妹交给你这样的人?” “冯大公子,此言差矣!” 忽而一个声音,打断了冯胜的得意。 众人循声望去,便是穿着一身浅粉桃花裙的云金霜,正从众人身后走来—— 她额间有汗,好似跑将而来,急急喘着气。 却稳步上前,立于冯胜眼下,不慌不忙:“你们冯家没那个脸面让青园开门借道,不代表旁人做不成。却不知你们为何一直阻拦今日婚事,难道我二哥迎娶新妇误了时辰出了事,你们冯家就能欢喜了不成?” 不等冯胜再开口,云金霜继续道:“还请冯家立刻放人,让我们云家带新娘走。若到了青园门口,他们不曾开门借道,我们自会将冯姑娘再送回来。到时误了今日大喜的一应责任,全有我们云家来承担不就是了?” “哈!” 冯胜不信:“夫人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我们冯家好歹皇商立家,让你们将嫁出去的女儿再送回来,丢了的颜面你们如何承受?” 云金霜撇嘴:“分明是你们要为难,怎么还成了我们承受不起?云家有心迎娶冯姑娘,不想与你在大喜之日计较那么多罢了。你若非要说是我们的过错,我们云家也认。到时你们只管来找我,我绝不推辞!” “好!” 冯胜绝不相信云家能让青园开门:“还望夫人说话算话。到时若我们冯家要天马别谷,你们可别推脱不给!” 冯家的狠辣果然无人能及:毁了冯晓君的婚事,还让云家搭上天马别谷,好精明的算计! 连云桐林都皱眉看向云金霜:“天马别谷不能给他们!” 云金霜却半点儿不慌:“莫说我今日敢与冯家一赌是知道我们不会输。就算要输,一个天马别谷换二嫂进门,有何不可?我云家虽重利,更重情!冯姑娘为兄长做了许多,难道兄长不该报答?” 云桐林看向身旁微微颤抖的冯晓君,也定了决心:"不错。本就是我害了晓君名声受损,怎能让她再吃苦?今日定要带她回家,便是输了天马别谷又何妨?" 一时间,身后众人无不夸赞云家有情有义。 冯胜也再没法阻拦:“好,我就不信青园能为你们区区云家开门!到时你们要双手将天马别谷的契书送到我手中,可别耍赖!” 第一百四十章 无人相信青园为她而开 第一百四十章 无人相信青园为她而开 至少在冯胜的心里,天马别谷已经到手了。 他示意冯利将冯晓君交给云桐林,特意叮嘱送亲小厮丫鬟们:“看好他们了。若青园过不去,可不能叫他们随意将家中姑娘带走,明白吗?” 小家子气,让云金霜简直怀疑,就靠着冯胜冯利兄弟二人,日后可能将偌大冯府撑下来? 云金霜看着冯晓君进入轿撵之中,才对着云桐林点头。 迎亲队伍 ,朝着青园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是否有人将云家迎亲队伍要从青园中过的消息传了出去,云金霜感觉到队伍周围聚集的人愈来愈多。 有百姓,也有官员,更有冯家的人跟过来,大部分人都在等着看云家的笑话。 云金霜吩咐前头:“锣鼓敲打的声音再大些!今日是二哥二嫂的好日子,莫要让那些人污糟的心思,随话语传入新妇的耳朵里才好。” 锣鼓喧天,一路红妆。 片刻之后,青园出现在众人眼前。 古稀之年的平国侯喜静,故而青园也不曾张灯结彩,以雅致静心为主。 比起云家这边热热闹闹的正红彩金,青园青碧色的主调,显得与大婚的热闹格格不入。 一行人抵达青园门口时,只见大门紧闭。 冯利撇嘴一笑:“不是还说,青园会打开门让你们云家借道吗?怎么这会儿门口连个小厮都没有?怕是你们为了骗人,才说了那话,如今收不得场了吧?” 说着,冯利竟真的带着小厮走向冯晓君的喜轿:“难不成你们以为,将我妹妹骗来此处,我们就会放她离去?青园的门既然没打开,我这就得将妹妹带回去,绝不嫁你们云家这般说话不算的苟且之徒!” 他上前,就要拉扯喜帘,露出轿子里半边冯晓君的身影。 云金霜分明看到,冯晓君的手死死抓住轿中木梁,显然并不想和冯利他们回到冯家。 云桐林也上前,将冯利从轿撵旁拉开:“三书六聘已下,冯家怎能反悔?” 云金霜就知道,即便他们今日真的不能从青园之中而过,二哥也绝不会放冯晓君回冯家受苦。 连冯晓君自己,都不会放过这机会。 即便蒙着喜帕,她也 开口:“哥哥,就当是妹妹求你一回。放我走好不好?去在冯家如何度日,哥哥比任何人都清楚。若再回去,只怕性命不保。” 冯利的眼底,生出半分难过与疼惜,还有一丝丝的愧疚。 可这些情绪,终究被其他掩盖。 冯利皱眉:“是他们云家先出阴招,竟将青园也牵扯进来。平国侯怎会瞧上他云家一根汗毛?他们应了我们冯家的,自然要做到!若今日放了你走,天马别谷冯家还如何到手?” 血亲的兄妹之情,竟比不得半个天马别谷? 冯晓君心中一片寒凉,声音也从恳求,变成了冰冷:“今日若你们逼我回冯家,我宁可死在此处,也绝不做冯家之女!” 云金霜不知她是否刻意将这话说得大声,自然引得周围人惊声:“早就听闻冯家对这位庶出的姑娘不好,这般看来竟是真的!” 冯晓君身旁伺候的两位丫鬟,也一同跪在冯利面前:“求二爷,放我们姑娘一条生路!若再回到冯家,姑娘当真会死的!姑娘与运价二爷情投意合,如今冯家连聘礼都收了,为何还不肯放过姑娘?到底要我们姑娘怎么办?” 云金霜明白,冯晓君为了脱离冯家,也在做着自己的努力。 或许她从前曾懦弱过退缩过,但至少此刻,她在为了自己而争斗。 她们这些女子就该如此,要先自己强大起来,方才能让别人尊重。 冯利听到周围人的情绪这样轻易就被调动,有些慌张。 但他仍旧不肯退让:“不是哥哥我不同意,实在是云家不是什么好去处。是他们先夸下海口,说能从青园借道。如今既然做不到,自该认错!” 他变本加厉:“难道你回到冯家,我们还能不管你的终身大事不成?妹妹放心, 没有他们云家,大哥也为你找好了退路。与咱们冯家合作多年的米商周家是个好去处,妹妹难道还怕嫁不出去?” 冯家这等无赖,竟能多年稳坐皇商之位,也不知多少百姓亏在了他们手下! 冯晓君已带哭腔:“周家如今适婚之人,唯有那位克死三位妻子的周大郎。听闻他生性暴虐,常入花丛流连,身染花柳之病。你们将我送去周家,可还当我是你们的亲妹妹?” 云金霜也听不下去:“冯姑娘虽是庶女,却一向知书达理。你们冯家既是不珍惜,我云家守着她便是。聘礼也收了,媒书也下了。你们却要出尔反尔,悔婚将她另嫁,天下怎会有如此道理?” “呵——” 冯利见识过云金霜的厉害,对她冷笑挖苦:“你这农女,以妖媚之术迷惑太子,以为能用此邪魅之术迷惑所有人不成?这是我们冯家的家事,与你这贱蹄子 有何关系?!” 这么多人的面儿,冯利竟这般开口辱骂云金霜! 她眸色一沉,正欲斥责,忽而听到青园的大门打开之声—— 与此同时,青园之中,也有人厉声责问:“何人在青园门口出言不逊?!” 谁都没想到,青园的大门竟在此刻大开! 一位管事一般模样,瞧着有四十岁模样的男人,脸上庄重肃穆:“此处乃平国侯府下所治之处,怎容得他人胡言乱语?” 此门一开,众人神色各异。 云金霜一眼就瞧见,他与他身后带着的小厮腰间都悬着红绫,心下稍稍安稳。 冯利大抵没注意到,只受了惊一般转头,忙对此人点头哈腰道歉:“原来是青园管事良叔。知道你们青园一向清净,今日实在打扰。都怪云家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拉扯着我们一行在此吵闹。” 良叔就算是青园管事,也是奴。 冯利是冯家少爷,竟对一个奴才这般态度,实在叫人不齿。 良叔冷笑:“来人,掌嘴!叫冯家二少知道,在京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他突然发难,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青园自有家丁出来,不等冯利求饶巴掌已经落下。 这些家丁魁梧高大,下手半点儿不留情,两下就将冯利的脸颊扇得红肿。 云金霜在旁笑看:“果然是青园的好手段,今日云冯两家大喜,自该有这般红彤彤的喜庆热闹热闹呢!” 周围人哄笑出声,唯有冯利心中生屈辱。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的夫人不一般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的夫人不一般 饶是如此,冯利也不敢招惹良叔,只能回头对云桐林发火:“你们都已经惊着青园的人了,还不快速速退后?” 云桐林也不知道,良叔出门到底是因为能让他们借路,还是因为嫌他们吵闹。 好在云金霜客气上前,对良叔抱拳:“见过青园管事。不知是否平国侯肯帮忙,将青园这种的道路借我们云府的迎亲之队一过?良叔放心,我们绝不叨扰青园其他处,过后也定将路上打扫干净,不给青园添乱。” 良叔看着威严,面对云金霜却露了笑容。 他规矩行礼:“东宫夫人这般客气,实在折煞老奴。侯爷早就吩咐下来,既然是喜事,青园自也愿意凑这热闹。只是园中一向冷清,老奴想着要为喜事妆点一番,这才耽误了开门的时间,还请夫人恕罪。” 果然……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平国侯的性子都是一般外冷内热。他是这京中少见的公正之人,也是京中少见的良善之人。 只是平日他深居简出,不爱掺和旁人家的事情,才显得格外孤高。 谁都没想到,平日那些达官贵人求都求不进去的青园,今日敞开大门,竟然真的是为了云家娶妻! 冯利这也才看到良叔腰间带着的红绫,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平国侯府,竟真的为了他们云家开了青园?!” 云金霜看了看天色,没有理会冯利,招呼着云桐林:“二哥,咱们得快些了。否则要误了吉时,快些进入青园。跟着良叔的脚步,让所有人不许乱动青园之中的任何一物。” 云桐林一把将冯利从喜轿旁推开,低声安抚冯晓君一句,而后让众人继续前行—— 其实这不是云金霜头一次来青园,上一世的时候,她曾跟随宋承璟来过两次。 就算青园之中妆点了红色的绸缎,摆上了鲜艳的牡丹,却仍旧有种清冷之感。 只因云家一行迎亲之队的到来,才让青园之中添了几许暖意。 云金霜只顾着督促众人,并未察觉到,在水榭尽头的亭中,正坐着二人。 白须白发却一身正气的,自是当朝平国侯宋无名。 坐在他对面,为他斟茶之人,竟是还未脱下朝服的太子殿下宋承璟! 平国侯看他这般殷勤倒茶,眼底并无感激:“堂堂太子殿下,下朝之后不归东宫,反而来了我这青园,只是为了给夫人求情,让我开门给云家借路?” 宋承璟难得低头一副谦逊模样:“是我多虑了。没想到没有我来求师父,您也愿意给云家开门。” 平国侯终是接过茶盏,眼神看向忙忙碌碌的云金霜方向:“你这夫人不简单。她与我交换的条件,让我无法拒绝。自然青园的门,会为他们而开。不过……她虽农女出身,行事却极有章法。待人接物不虚京中贵女,日后这青园她若能常来,也算为我添一添人气儿,不至于叫我在你师母死后孤家寡人一个,冷冷清清。” 宋承璟叹息:“师兄一家被皇上调去鸿胪寺赐住官署,不给实权不让归家。皇上终是不信您,比不得先皇与您那般情谊深厚。青园之中唯您一人,的确冷清。” 平国侯喝了一口茶:“你只顾着关心我与儒儿,难道就不想问问你夫人是以什么条件与我交换了今日大开青园?” 宋承璟苦笑:“我的心思,自然瞒不过师父。只是我也了解师父,您若愿意说,自然会告诉我。若不愿说,我怎么也不能知道。” “哎!” 平国侯叹息:“有时候,你就是太通透了。忽而想起你五岁那年,我们在小浆村第一次见面。你打不过海平,却不肯服输。我说要做你的师父,教你文武,你想都没想就应下。我问你难道不怕我是坏人?你却说,若我是坏人,便不会让海平一个小孩试探你。我那时就在想,你小小年纪,怎么就那般通透?” 宋承璟没有回答,也不知怎么回答这问题。 平国侯继续道:“你夫人告诉我,她知道奇儿的下落。要以此,来换得青园为云家开门借路。” “什么?!” 一向遇事冷静的宋承璟,也在此刻神色有异:“师父与小师兄在投靠先皇前就失散,小师兄被南巫扣押,听闻关在极其隐秘之处,师父找了这么多年都未有音讯。阿霜……怎会知道小师兄的下落?” 平国侯摇头:“我却觉得,你这位夫人说的不是假话。她虽不曾见过我,我也算看着她长大。这孩子任性了点儿,却不是说胡话之人。所以我信了她,也信了你。阿璟,将她接到京中来,或许是正确的选择。” 宋承璟看向云金霜领着众人朝着青园外走去,眉头微微皱起。 不知是同平国侯,还是同自己喃喃一句:“自来京中,她变了太多。” —— 风将他们的声音吹散,半点儿没有落在正忙碌的云金霜耳朵里。 青园虽大,路却不算长。 还有良叔带路,云金霜只吩咐云桐林好生注意,自己则是缓缓走到了队伍的最后。 待前方锣鼓喧嚣稍稍远些,她才走向随同他们一起进入青园,正流连青园入口四处观望的冯利。 冯利看到云金霜,自然没有好脸色:“你们竟真能借路青园,那位良叔还给你们云家备下贺礼,实在叫人刮目相看。不知夫人给了平国侯多少银钱,才让他应下此事啊?” 事已至此,他还要说阴阳怪气之语,就别怪云金霜不客气了! 她笑容可掬:“我也给你备下了礼,还请冯家二爷随我来一趟去拿礼吧?” 冯利看着云金霜的笑容,只以为她是心虚:“呵——果然,外头说平国侯公正无私,不为钱帛所动,看样子都是胡扯!” 他揉了揉自己还疼着的脸,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且随你去看,若礼物不合我的心意,你休想我回到冯家之后,为你们云家说好话!” 云金霜走在前头,翻了个白眼。 片刻之后,她就将冯利带到了一处距离青园门口不远的小池塘。 周遭只有青园两个奴仆在洒扫,见到云金霜他们低头行礼:“夫人小心,这池塘淤堵,水已浑浊,还请站远些,莫污了夫人的衣裙。” 水腥浑浊,岂不是正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宋承璟,你可爱我?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宋承璟,你可爱我? 云金霜对她点头的同时,手已朝着冯利伸了过去。 冯利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被狠狠推了一把,稳不住重心的他整个人都朝着旁边栽倒而去! 霎时间,池塘的水腥味便弥漫进入冯利的口鼻。 他在池塘里扑腾着叫喊:“救命啊!杀人了!救命!” 可青园之中的奴仆,都不曾靠近冯利。 扑腾片刻之后,冯利只听到云金霜的笑声:“冯二爷,别装了。这池塘还不到你半人高,哪儿能杀得了人?不过弄脏了你的衣裳,让你沾了一身腥气罢了。” 她轻声道:“我只想提醒二爷,往后说话最好小心些。别再因为你的一两句话,惹了冯家的一身腥,只怕你回去也不好交代是不是?尤其是辱骂女子这般行径,实在为人不齿。” 说罢,她轻飘飘转身离开,只留冯利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 迎亲的队伍抵达云家之后,便不会有人再为难。 云家入京不久,所以邀请的宾客并不多。但凡是来此的,定是真心实意来祝贺的。 所以新娘进门之后,听到的全都是恭贺之声。 云桐林也欢喜着,踢了轿门后,亲自将冯晓君背出喜轿。 前头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却让跟在队伍最后,看着每一个人都平安回到的云金霜尤其怯了。 不知为何,她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难过来。 她想起自己和宋承璟的那场婚礼…… 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本以为自己再也不愿提起那段在小浆村的过往,就这么忽而涌上心头来。 她与宋承璟从小一起长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男人的模样实在小看,连他小时候都是小大人一般沉稳模样,和村里其他挂着鼻涕在泥土地里打滚的男孩半点儿不同。所以云金霜自小就喜欢缠着宋承璟,宋承璟的母亲喜欢云金霜,常常叮嘱宋承璟要好好照顾云金霜,他们二人总是形影不离。 久而久之,就连村里人都说,他们二人青梅竹马,总有一日要定了亲事。 宋承璟从不反驳这样的话,待云金霜情窦初开后,自然也认为他们二人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尤其是刘姨死后,宋承璟被旁人欺负,若不是云家出面,他在小浆村的日子还不知该有多难熬。 为了防止旁人占了刘姨给宋承璟唯一留下来的那座院子,大哥和大嫂干脆将宋承璟接到云家来住,而后将那院子以宋承璟之名光明正大地租出去。 自那之后,云金霜与宋承璟更是朝夕相对。 直至云金霜要成婚那年—— 她从来与宋承璟没大没小,至今仍记得那是一个雨后的春日。 摘笋正忙,偷听到大哥和大嫂说,春笋卖掉之后的这笔钱要给她留着,找个好人家将她嫁了。 她欢喜极了,不管不顾地跑到宋承璟的面前道:“阿璟哥,我兄嫂要为我议亲了,你的聘礼可有备好?” 宋承璟眼生疑惑,微微皱眉反问云金霜:“我备下聘礼,却是为何?” 云金霜当时就傻眼了:“阿璟哥哥,你不是要娶我吗?” 宋承璟轻轻推开云金霜:“阿霜,不得胡说。我何时要娶你?” 何时? 云金霜也不明白,他何时说过要娶她?可他也没说过不娶她不是吗? 她急急道:“阿璟哥,只那么呢从小一起长大,这事儿不是早就定好了吗?如今刘姨虽不在了,我兄嫂却会为为我们做主的。你不娶我,又要娶谁?” 时至今日,云金霜仍旧记得。 那年春日的太阳暖暖的,却驱不散宋承璟语气里的寒意:“阿霜,我恐怕无法娶你。至少……现在无法娶你。我会同大哥大嫂说清楚,嫁哦他们为你找个更好的人家。你跟了我,日后也是要吃苦的。阿霜,你若成婚,我也会离开云家。” 那时候的云金霜,什么都听不进去,她越发着急:“阿璟哥,难不成你对我只是兄妹之情,从未喜欢过我?” 宋承璟的眸子,冷冷淡淡:“阿霜,我们本不是一路人。我终究要离开小浆村,离开安县的。我只盼着,你能过好你的日子。” “我可以和你一同离开!” 年少的云金霜,执拗地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和他在一起:“阿璟哥,除非你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你不想与我共度一生。否则什么困难我都愿意和你一起面对,我定要嫁给你,谁也拦不住!” 她以为将自己的心意全数告诉宋承璟,他的心意就能有所转圜。 可到头来,宋承璟只是叹息,然后便躲了起来:他离开了宋家,无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儿。 云金霜哭着求到大哥大嫂的面前,他们也不是没有劝说。 可云金霜一意孤行:“大哥,帮我找到阿璟哥好不好?我只想问问,他若心中没有我,我绝不会勉强他。可若他心中有我,为何我们不能在一起?大哥,我想嫁的人是阿璟哥,我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求你们了。帮帮我好不好?” 云家三兄弟向来将云金霜捧在手心地疼爱着,怎能看她如此哭泣? 三位兄长只告诉云金霜,让她耐心等着。他们定会找到宋承璟,然后好好问个清楚。 这么一等,就是小半年。 其实在等待到最后的时候,云金霜的心里几乎绝望:宋承璟从未爱过自己吧?否则怎会舍得自己整日整日地痴痴期盼?若兄长们带来的是不好的消息,她也认了。 只是心中的爱意无处纷飞,她也不知自己要伤心多久。 这般想着,却等来的是好消息。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初秋之日,大哥匆匆从外头回来,身后还跟着云金霜日思夜想的宋承璟! 宋承璟仍旧从前那般冰冷淡然的模样,什么都不说。 大哥却告诉云金霜,宋承璟应了和云金霜的婚事,日后可以入赘云家来。他们还是一家人,谁也不会与谁分开。 云金霜高兴疯了,甚至都没有在意“入赘”二字。 她只知道,只要自己和宋承璟在一起,他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好,一切的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她以为,宋承璟会跟着大哥回来,是因为心中有自己。 她欢欢喜喜地开始筹备婚事,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要嫁给宋承璟。 她开始为自己筹备婚礼,连嫁衣都是亲手所绣。 那段时间……甚至比成婚之后还要美好,如梦如幻。 才会让此时此刻的云金霜站在迎亲队伍的最后,怔怔盯着前方喃喃:“若所有人成婚后的日子,都能过得如同成婚这一日般热闹,世上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怨侣,蹉跎一生?”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场梦,一场戏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场梦,一场戏 直至春夜从前头走来,轻轻碰了碰云金霜:“夫人,瞧什么呢?吉时到,殿下也来了,该进去观礼了。” 不知是否因为方才心绪难平,此刻的云金霜反而不愿见到正坐堂中的宋承璟。 她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二哥带冯晓君拜了天地与父母牌位,而后再夫妻对拜,终算礼成。 她发自内心地为他们感到高兴,自然要在这喜庆日子里多喝几杯。 难得如此盛宴,不必她在前头招呼,自有大嫂和三嫂,云金霜干脆拎了一坛女儿红到后院长亭礼躲懒。 记得上一世她为了笼络京中那些夫人们,没少在东宫办宴会。 每每忙得头脚倒悬之后,还要听她们在背地里骂自己俗气。 今日近日大不相同,谁也别来找她晦气! 这厢不知不觉,小半坛酒也下入腹中。 云金霜眼前的阳光忽而被一人挡住,她眯起眼来,才看清来人是宋承璟。 怎么从前想见他的时候,只能日夜独守空房。如今不想见了,他反而天天在自个儿跟前晃悠? 来都来了,不好赶人走。 云金霜将酒坛往宋承璟跟前儿推了推:“喝点儿?” 宋承璟没接,兀自开口:“这些日子,你越发爱喝酒。” “嘁!” 就知他嫌弃自己,云金霜也不恼:“心中苦闷,借酒浇愁还不成?你堂堂东宫,还怕我给你喝穷了吗?” 宋承璟坐在云金霜身侧,将酒坛子扯了过去:“二哥婚事已成,你什么时候同我回东宫?还要留在这里闹洞房?” “我不回去!” 她可不是撒酒疯,说得都是心里话:“你那东宫冷冷清清,回去有什么意趣?我是云家女,自要留在云家。 ” 提起这事儿,她心中越发难受:“宋承璟,你既是不喜欢我,当日为何答应大哥同我成婚?” 宋承璟没想到云金霜忽而提起旧事,他拉住云金霜还想触碰酒坛的手:“阿霜,你醉了。” 这男人是不是只会用逃避话题来解决问题? 云金霜撇嘴:“我知道了。其实你早就知道自己是皇上的儿子,所以才在我对你说要成婚的时候,告诉我你要离开小浆村对不对?” 宋承璟没说话,便是默认云金霜的猜测。 云金霜笑容更苦:“可小半年后,你又回来娶我。算算日子,那时候前太子病重,虽还未死,但京中大约已经有人察觉到皇上要寻找那个流落民间的私生子。” 这是云金霜寻了两世,才想明白的答案:“恐怕那时候你也身处危险之中,为了让那些人不发现你,你才回到小浆村。同我结婚,是最好的掩人耳目的方法。毕竟谁会想到,一个即将成为太子的人,会娶小浆村的种竹农女为妻呢?宋承璟,你娶我,是为了避祸,我说的没错吧?” 当日的情况,对宋承璟来说,的确不容乐观。 可……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又被云金霜摆手打断:“咳,你别多想。我如今问你,只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测罢了。猜对了没奖励,猜错了也不会高兴或者难过。毕竟太子之位在前,若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而且是我逼迫三位兄长,你才入赘云家。过错在我,我也以死赎清过一回了!” 说罢,她的头就靠在了宋承璟的肩上,均匀的呼吸表示着她已沉沉睡去。 宋承璟本能地伸出一只手搂住云金霜,另一只手死死捏着酒坛的边缘,低声道:“阿霜,我说我回到小浆村娶你,不是只为避祸,只怕你也不信了吧?” 春夜在一旁,将云金霜的外衣拿来给她披上:“殿下,我们夫人这两日实在是累着了,这才喝了些酒就睡下。要不……今日就让她留在云府?” 宋承璟没有开口,只站起身,而后倏然将云金霜横抱而起:“回东宫伺候。” —— 云金霜再醒来时,已过深夜。 云府的热闹也散尽了去,东宫更是静悄悄。 她起身掌灯,发觉自己身在鎏金阁,又不见宋承璟人影。 喝了酒,头有些疼。 起身去茅房吐了之后才觉好受许多,她在春夜的搀扶下走近院子想散散口中秽气。 遥遥看去,宋承璟的书房灯火竟正亮着。 云金霜疑虑:“这么晚了,太子还在忙?” 春夜点头:“秋闱要到,正是选贤纳才的好时候。良亲王府每三年都要在秋闱选些人,待来年春闱为他们争保官职,若他们有人高中,自然就成了良亲王府的人。” 不错,所以宋承璟也得在秋闱之前,寻找一些寒门学子。 就算不是为了同良亲王府争夺什么,也至少能保住官场还有一片清明。 只不过…… 云金霜忽而想起,上一世正是今年,秋闱之前出了一件大事! 她不太通宵官场之事,所以具体日子记不清了。 但就在眼下,决不能拖! 她即刻让春夜找来外衣,匆匆往宋承璟的书房而去—— 未到书房门口,便瞧见本该出现在成家布庄的陈海平,此刻竟穿着一身黑衣,手执刀剑守在宋承璟的书房门口! 她心中一颤:陈海平乃是小浆村村长的样子,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和宋承璟的关系最为密切。 前段十日,宋承璟让他去成家布庄,云金霜只以为是想拉扯陈海平一把。 她可真蠢! 早怎么没想到,陈海平大约是早就有人安排在小浆村,以暗卫的身份一直守着宋承璟呢! 云金霜低头苦笑,只觉得自己重活一世,仍旧有许多事情无法掌控。 她打起精神走上前,感觉到陈海平瞧见自己要躲,率先出声:“行了海平,躲什么?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在东宫见我,就更不必同见了鬼一般,我早瞧见你了。” 陈海平这才灰溜溜走回来,语气冷冷:“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此处做什么?” 云金霜对书房扬了扬下巴:“自是找他有事。” 陈海平没拦着:“云金霜,既然今日你瞧见我,在你进去之前,我也想同你说几句话。” 陈海平自小就不喜欢自己,如今想来不是觉得她闹腾,而是打心眼里觉得她配不上宋承璟吧? 云金霜嗤笑:“若你想问我什么时候走,那就多去劝劝宋承璟。我不管你们这些人怎么想,我从未想过要留在京都,留在此处。” “不是的,云金霜。” 陈海平忽而郑重其事:“我是想问问你,是否考虑留在东宫,做真正的太子妃?”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京都,风雨骤起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京都,风雨骤起 疯了,他们是不是都疯了? 之前是宋承璟想让他留下,现在连陈海平也这么想了? 可云金霜还未来得及回答,书房内就传来宋承璟的声音:“海平,我听到阿霜的声音了,你们在外头说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云金霜恍惚以为他们回到了小浆村。 那时候没有太子,没有暗卫,没有云夫人。 只有阿璟、海平和阿霜。 陈海平看了云金霜一眼,而后将书房门打开:“谁知她怎么半夜不睡觉,非要跑过来,说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说。” 屋中没有旁人,宋承璟的桌上放着许多寒门学子的画像。 还有…… 一封摊开的奏折,云金霜竟瞥见上头是请封自己为东宫太子妃的旨意! 这男人,这一世真打算同自己纠缠一辈子不成? 似是察觉云金霜目光,宋承璟将那奏折合上丢在一旁。 云金霜也只装没看到,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问宋承璟:“你这两日忙碌,可是为了秋闱之事?” 宋承璟点头:“秋闱在即,父皇将今年秋闱监理之事交由我负责。下头人也送来了一些关于良亲王府的消息,自然忙碌。” 云金霜干脆端了个椅子坐在宋承璟对面:“宋承璟,和我说说秋闱的章程是什么。” 她不是不知,宋承璟解释得却十分详细:“秋闱便是乡试。学子们经过书院或者老师的引荐之后,便要去州府大城参加秋闱。唯有秋闱过了,才算得上是举子,方能参加春闱。” 云金霜问他:“今年的秋闱,可是和往日有所不同?皇上将秋闱改了些许规则,是吗?” 宋承璟诧异:“你怎知?父皇也是昨日晨间早朝之后,才告知于我。” 他指了指桌案上画着学子们的图:“从前若想参加秋闱,定要有人举荐。一般来说,都是各地书院写举荐信。有些学子师承名流大儒,自也是他们要出举荐信,甚至陪同学子入州府秋闱做登记。虽然这样已经涵盖了大部分的学子,但有些无人可依的寒门学子若无人举荐,只怕此生都无法参加秋闱,更不要说入京春闱。” 果然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宋承璟的声音沉沉,在这夜色里显得分外沉静:“这些年因为秋闱之事,良亲王招揽了不少能人在麾下。尤其是那些乡绅或者员外,自小花费了钱财培养家中学子,甚至将明儒大家请到家中教养。带刀秋闱,他们再被良亲王选中,连同这些名家就算不支持良亲王,为了自己的徒儿也少不得要给他几分薄面。” 良亲王的势力,在朝中自然越来越大。 云金霜明白过来:“所以今年,皇上取消了这个举荐制度。让只要有所学的寒门学子们,也可以入州城考试。而且从前州城秋闱的试卷大多都在当地批改,选出贤能之后再将名单送到京中。今年却统一封名糊录,考完之后移送京都,如同春闱一般阅卷批改,由京都放名单给下头的各大州府,寒门学子们才更有机会出人头地。” 这些事,连宋承璟也是才听闻。 此刻瞧云金霜竟知晓得如此清晰,他也惊讶:“你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越是对得上,云金霜的心中反而越是乌云密布:“我还知道,今年给皇上提出这想法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礼部尚书姚中平姚大人对吗?” 这下,宋承璟的眼中不仅是不可思议,甚至多了狐疑:“阿霜,你究竟从何而知这些事情?” 一旁的陈海平也皱眉:“姚大人中正耿直,皇上一向信赖他。不过他为人古板,连太子殿下也不放在眼中。你与姚大人,平日可有往来?” 云金霜摇头:“他连太子都不放在眼中,可会将良亲王府放在眼中?” 宋承璟仍旧不明白云金霜的意思:“自然瞧不上,否则也不会给父皇这般提议,就是为了让明年春闱,寒门学子有一席之地,好对抗良亲王府。” “这就对了!” 云金霜突然走上前,将双手拍在宋承璟的桌案之上:“姚大人有危险,良亲王府定会对他下手!” “这不可能吧?” 陈海平并不相信云金霜:“再怎么说,姚大人也是礼部尚书,正三品之职。良亲王府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对姚大人下手吧?” “不对!” 宋承璟总算反应过来:“良亲王什么事情不敢做?姚大人挡住的,可是他在朝中扩大根基。若杀了一个姚大人,就能震慑吏部所有官员,他何乐而不为?只要做得隐蔽些,就算父皇怀疑,找不到证据又能如何处置他们良亲王府?!” 宋承璟想起什么一般:“姚大人之下的两位侍郎,一位明哲保身,另一位本就是良亲王府的人。吏部若没有姚大人镇着,早就成了一滩浑水。” 他抬眸认真盯着云金霜:“你既然知道此事,可知道良亲王府何事动手?又要以什么法子置姚大人于死地?” 云金霜只恨上一世的自己,对政事一窍不通!何况这件事的发生距离重活一世的云金霜,实在太久远了些。 她仔细回想:“什么时日,记不得了!只知道姚大人是暴毙而亡,之后家中夫人带着孩子回到乾州娘家,再未回过京。” “记不得?”陈海平意识到云金霜在说什么,“还未发生的事情,你为何要用‘记得’二字?” 宋承璟并没有追问,反而立时站起身来:“暴毙而亡,多是下毒。下毒之人最是阴毒,处处难防。我要去一趟姚府,提醒姚大人!” 他转身就要走,云金霜突然拉住宋承璟:“去不得!” 宋承璟回头,看见云金霜满目担忧:“你若去了,那人即刻下手,不就成了你毒害姚大人?这件事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出面。就算不出面,良亲王府都会将此事栽赃到你的头上。” 上一世的宋承璟,凭着硬气和南宫大人的支持,才堪堪躲过此祸。但后来京中许多传言,都说是姚大人挡了宋承璟的路,不让他招纳秋闱举子,这才遭到宋承璟报复。 这一世…… 她至少觉得,宋承璟应该清清白白。 于是拉着宋承璟的手,越发坚定:“想别的法子解决此事,你决不能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二嫂,二嫂!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二嫂,二嫂! “咳咳!” 一旁站着的陈海平看他们如此,上前将云金霜的手打开:“太子殿下,夫人难得这般关心你一回,你还是应了她才好。” 难得吗? 云金霜觉得,自己常常关心宋承璟呀! 看宋承璟眉头紧皱,陈海平也道:“这事儿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若按照姚大人的性子,就算咱们去告诉他家中有人要投毒,他也只会不屑一笑,然后说他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任何人害他。” 上一世……他还真就是这么被害死的! 宋承璟揉了揉自己的额:“京都名医众多,若想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暴毙而亡,那下的毒只怕不好找。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想想,你们以为如何?” 解决不了中毒的人,就解决下毒的人,也是个办法。 云金霜这才放开宋承璟的手腕:“宋承璟,你打算怎么办?” 宋承璟的目光挪到云金霜身上不移开的时候,云金霜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她后退一步:“你……从我的身上打主意?” 这事儿她可不想掺和:毕竟上一世的姚大人被毒死得透透的,这浑水不好趟!她也不知道没有被毒死的姚大人会怎么样,怎么都不能接下这任务! 宋承璟不管她这后退模样,兀自开口:“姚大人为人忠正清廉,几乎可以说他没有什么软肋,除了他的夫人。” 谁能想到,这位上敢骂皇帝,下能揍贪官的姚大人,竟是个惧内的? 听闻他与夫人也是年少相识,他的夫人为了他放弃行商的娘家,义无反顾地和他在一起。 姚氏当年刚怀孕,就逢姚大人一路过了秋闱到春闱。 她挺着肚子将姚大人送到京都,独自一人将孩子生下来之后,又在府中苦等一年,才等到姚大人衣锦还乡将他们母子接到身边。 这份心智与能耐,便是如今的云金霜也觉得心中敬佩。 但这样的女子,也往往并不好招惹。 云金霜如今能想到的法子,唯有一点:“那咱们就分头行动,寻一寻看能不能找到下毒之药,只是我想无论如何,还是得将此事告知姚大人。否则他们下毒不成,再想旁的法子,咱们不也是白忙活?” 宋承璟点头,忽而认真看向云金霜。 没等宋承璟说明具体要云金霜做什么,她便连连摇头:“宋承璟,你搞清楚!那位姚夫人可难缠得很,她虽能劝说姚大人,我却未必能劝说她。将这事儿交给我,若要搞砸,那可是姚大人的一条人命。我做事一向不牢靠,你别儿戏。” 这下,轮到宋承璟上前,抓住云金霜的手。 他眼底似带幽幽深邃:“阿霜,唯有你能帮我。” 比起从前的冷漠,他这双眸之中,怎地竟像是带了云金霜不曾见过的温柔:“若我还有他法,定不劳烦与你。你只要想法子让姚夫人点头,允姚大人同我私下见一面,其他的事情不必你出手。” 其他还有什么事? 云金霜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想到宋承璟拉的这么紧,她竟没抽出来。 她有些无奈:“宋承璟,你当真要将姚大人的性命交予我手?” 宋承璟的语气并不确定:“试试吧,若你能成,自当最好。” 这世上之人的位置,究竟要坐到哪一步,才能不似这般无奈? 这一夜,云金霜终还是没睡着。 如今云家又添新人,第二日一早,自然是冯晓君和云桐林一起,要给大哥大嫂敬茶的。 云金霜昨儿夜里虽在东宫,晨间早早就起了。 瞧着春夜和顾儿一同端水进门,顾儿二话不说跪在云金霜面前:“多谢夫人将奴婢从冯家带出,奴婢日后定会好生伺候在夫人身旁,绝不生出二心!” 顾儿说是冯晓君的丫鬟,其实是云金霜托她带给自己的。 上次见着顾儿,云金霜便很是喜欢她。 如今春夜和顾儿都在身边伺候,她便觉得日后做事能更稳当。 自欢喜地叫了顾儿起身:“我这里不似冯家那般富丽堂皇,却也能保证你跟在我身边不会亏了你。瞧你聪明,做事也伶俐,更有几分胆量,我定不亏待。你日后就同春夜好好学习,不管心中如何想法,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咱们主仆往后,便一起相伴。” 顾儿有些激动:“冯夫人对待下人一向苛刻,若不是夫人开口,叫姑娘为奴婢据理力争,只怕奴婢……” 她俯下身,对着云金霜不住磕头:“夫人放心,奴婢绝不可能有二心!” 叫了她起身,云金霜心中感慨,冯家实在愚蠢。 顾儿这丫头是有大作为的,却被困在后院不得重用。 冯晓君那般性子,他们也反目成仇。 她也想看看,这冯家在皇商之位上,还能稳坐多久! —— 收拾妥当之后,云金霜便回到云家来。 云家没有为难新妇的习惯,所以大哥大嫂今儿特意起晚了一些,生怕惹得云桐林和冯晓君着急。 云金霜来时,果然见到云桐林和冯晓君已经跪在地上给大哥大嫂敬茶。 比起在冯家的时候,而今的冯晓君说话是大方又利索:“昨夜夫君已同新妇说明云家种种情况,说爹娘死后,是兄嫂担负起了整个家的重任,将下头的兄妹拉扯长大。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新妇今日诚心给兄长和大嫂敬茶,只盼着嫁到云家后,能帮衬大嫂,绝不给云家惹事。” 她的话说得诚恳,叫一向都心软的赵慈红了眼眶:“是咱们云家娶了好媳妇,往后的日子会更加红火!我这二弟脾气犟,性子急,日后若亏了你,你只管来同我告状,我和他大哥自然会收拾他!” 云铁风也接过茶:“你嫁到我们云家来,实属下嫁。平日若有什么不周不满的地方,你多担待。我也希望你和老二日后能够琴瑟和鸣,举案白首。最好能再多为咱们云家开枝散叶,也不负当年父母亡前的叮嘱。” “咳咳!” 听到最后那句话,赵慈不自觉地戳了戳云铁风,云铁风也立刻反应过来,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从前在小浆村的时候就有人说,云桐林的身体只怕有问题,才会娶了之前那位羊氏那么久而无所出。 羊家当年也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只要羊氏每每回去,他们都会请来许多医者给羊氏诊断,证明并非是羊氏不能生。 所以而今入京之后,京中也多有流言纷纷,说只怕云桐林的身子有些问题。 此事是早先云金霜就同冯晓君说过的,此刻冯晓君只当没听到,欢欢喜喜地应下赵慈的话,才在云桐林的搀扶下起身。 云铁风招呼着众人吃早餐:“今儿小妹也回来了,大家一起吃个早餐。往后就是一家人,谁也不必拘束。” 云金霜笑着上前,挽住冯晓君的手臂:“二嫂,我正是有事要同你商量呢!” 这称呼,让冯晓君脸色一红。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打的就是你,如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打的就是你,如何? 她从前在冯家被冯夫人处处打压,少有上正桌的时候,显得有些拘谨。 直至看到云家人个个都放松,云桐林也格外照顾她,才稍稍放松下来。 一顿早餐吃得温馨,云金霜吃饱喝足之后,拉着冯晓君到院子里晒太阳,兀自嘀咕:“哎呀,不和宋承璟一起吃饭可真好!你都不知道,他那不苟言笑的样子,我们东宫平日多压抑!” 冯晓君掩嘴而笑,也不多舌:“方才你说找我有事,可是遇到难题?” 云金霜也不客气,拉了冯晓君的手道:“二嫂,我听闻京都最大的药堂,是你们冯家开的?我想寻一味毒药的消息,才想着问问你。” 是正事,冯晓君立刻坐起身来:“你说的是仁心药堂吧?确是我冯家的生意,今儿有空的话,我带你去? ” 云金霜其实本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毕竟知道冯晓君在冯家日子不好过。 如今听她这般,自然惊喜:“你才新婚头一日,不必为我的事情奔波。” “小妹,无妨的。” 她随着云桐林的称呼叫云金霜:“你知道我的,也不能全然保证药堂的人配合。但你今日来找我,自然是急事。左右我在家无事可做,便当你陪着我出门走一走不就是了?” 冯晓君坚持,还主动去问云桐林,他也没那么多规矩:“你们若想去就去,云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才好。” 冯晓君带着丫鬟下去备马车,却被云桐林拉去一旁:“你知他们冯家的脾性,定要护着你二嫂!” 云金霜撇嘴:“兄长只怕二嫂受欺负,便是不怕我受欺负呢?” 二人说笑间,冯晓君也备好马车。 云金霜同她一起上了马车,冯晓君才开口:“仁心药堂的掌柜叫冯四儿,算是家中远亲。所以他平日为人猖狂霸道,从前我姨娘生病,便是他拖延了许久,又送错了药,才害得我娘不治而亡。所以你一会儿去了,不必同他客气。你也放心,我绝不会让他欺负你。” 这还是从前那个怯弱畏缩的冯晓君吗? 片刻之后,马车停在仁心药堂的门口。 还未下车,云金霜已然闻到药香。 按照京中规矩,冯晓君是冯家的姑娘,就算她嫁做人妇,马车停在仁心药堂门口,至少也得有人出门迎接。 偏等到她们二人都下了马车,堂中也不见有人前来。 冯晓君带着云金霜进门,发觉药堂之中也并无太多病患。 小厮掌柜都靠在柜台旁边打盹,只有几位大夫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地制药。 “咳咳!” 冯晓君轻咳一声,掌柜才突然从算盘上头抬起头来:“这位顾客,请问你是哪里不舒服?我们——” 然而看到冯晓君的一瞬,掌柜的脸色就垮下来。 嫌弃的表情竟不带半点儿掩饰:“姑娘,怎么是你?你不是昨日大婚吗?今日跑到药堂来做什么?” 旁边的小厮都敢嘲笑冯晓君:“定是来为夫君拿药的吧?” 那一副暧昧又看笑话的样子,实在欠揍。 云金霜掩嘴皱眉:“不曾想,京都第一药堂连个小厮都能对主子出言不逊了。” “顾儿!” 她唤了顾儿来:“有人对你家姑娘,我家二嫂出言不逊。去掌嘴,直至他对嫂嫂跪地磕头道歉为止。” “你——你敢?!” 见小厮要挨打,冯四儿忙上前想阻拦:“你们是什么身份,敢来我们冯家药堂撒野?” 云金霜早有预料,带了家中强壮的家丁,还特意将乌鹫借来,几人立刻将那小厮按在地上,顾儿如今是云金霜的丫鬟,自然不怕冯家的人,上去巴掌就落在那小厮的脸上。 云金霜走向冯四儿:“告诉你,我们什么身份。其一,若我是来药堂看病买药之人,便是你们的客人。小厮这般对客人讲话,嘲讽客人,难道不该打?” 冯四儿后退一步,云金霜气势汹汹:“其二,就算我们不是客人,我二嫂也是你们冯家人。小厮对主子出言不逊,以下犯上,难道不该打?” 两句话,问得那冯四儿哑口无言。 云金霜顺势走入药堂,四顾环视:“我今日来,的确是要看诊。让你们药堂坐堂的大大夫来,诊金不会少了你们的。” “哈!笑话!” 冯四儿也不是个好招惹的主。 他不敢动云金霜,却朝着冯晓君走了过去:“不好意思,我们药堂不欢迎你们!今日大大夫也不在药堂,姑娘还是早些带着云夫人回去。莫以为你嫁到云家去,就能带人过来耀武扬威。”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得很! 若平日,冯晓君忍也是忍了。 但今日…… 她看向云金霜,突然转过头,亲手一个巴掌落在冯四儿的脸上:“混账!区区一个掌柜,也敢这般对我说话?我冯家药堂之中,大大夫若不在堂,你们定会于门口立牌告知要来看病之人不要跑空。可今日门口空空如也,大大夫分明在堂。还不快些将他请出来?!” 冯四儿万没有想到,一向在家懦弱的姑娘,竟日竟敢亲手打自己! 他抬眸,恶狠狠盯着冯晓君:“姑娘这般动作,就不怕惹得大夫人不快?” 如今的冯晓君,怎会在乎冯夫人? 她一把将冯四儿推开,兀自进入后院喊道:“程大夫,您老人家可在堂中?若此刻不忙,还请出来一见。” 仁心堂之所以能成为京都第一药堂,都是 因为这位年过六旬的程大夫。 他名叫程雀,从其祖父到父亲,都是在太医院供职的医术妙手。 可惜他父亲当年被卷入后宫争斗,被先皇的惠妃所害,惨死牢狱之中。 于是到了程雀这一辈,便不再入宫,发誓要在民间行医。 他原本是游走四方的走方郎中,在百姓们之中很有威望。 后因年级大了,儿女都在京都成家,又被冯家高价请来仁心堂,成为了仁心堂的金字招牌。 可以说,若有他程雀说治不好的病,那此人就只能等候阎王来收人。 云金霜知道,程雀此人性格孤高,并不好相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冯家人为难冯家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冯家人为难冯家人 只不过冯晓君在院子里喊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回应。 冯四儿笑眯眯地走进院子,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瞧瞧,我就说程大夫不在吧?你们不要在这里吵吵嚷嚷,若吓着了病人算怎么回事?” 他看向冯晓君:“虽说你是冯家姑娘,可冯家什么情况,你心中知晓,我心中也知晓。咱们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你说是不是?所以我冯四儿劝你一句,日后这药堂你还是别来了。若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你带人过来胡闹,只怕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冯晓君堂堂府中姑娘,竟被一个下人欺负至此? 云金霜也眸色凌冽,将冯晓君护在身后:“你们冯家的规矩,就是这么怠慢客人?说到底,你冯四儿不也就是冯家的奴才吗?你们仁心堂这名字,还真是名不副实呢!” 冯四儿知道云金霜不好惹,一副百毒不侵的样子死皮赖脸:“那又如何?这里是冯家的地盘,我们家姑娘都没开口说话,哪儿轮得到外人说三道四?” 话虽如此…… 云金霜看向冯晓君:若她不开口,自己的确逾越,也不能拿冯四儿怎么样。 只是冯晓君那性子,云金霜心中生了几分失望。恐怕今日在仁心堂,是什么都问不出的。 云金霜没想到,冯晓君突然走上前,眼神冰冷地看向冯四儿:“所以我今日要见程大夫,是不可能了对吗?” 她竟是要同冯四儿争个高下? 冯四儿被冯晓君的眼神吓了一跳:“又如何?” “好!既然仁心药堂不打算开,那我也就顾不得什么冯家的脸面了。” “哈哈!你想干什么?” 冯四儿以为冯晓君只是虚张声势:“你能干什么?” 不顾周围还有药患,冯晓君眸色冰冷大声开口:“我要指证,你们仁心药堂草菅人命,以人性命试禁药之罪!” 以人试药?! 这可是杀头大罪! 百年前圣祖开朝时,大荣朝境内的药堂医馆生意,几乎全部都被南巫人垄断。 南巫人憎恶大荣百姓,堂而皇之地引他们以身试药,还制出许多禁药来对付大荣朝的百姓们。 为了争夺大荣朝的地盘,他们甚至用这些制出的禁药,在临近军营的水井河流之中下毒! 所以从圣祖开始,便对以人试药,炮制禁药之事深恶痛绝。 那些炮制禁药之人,更是在百姓们心中如同妖魔鬼怪。 若仁心药堂真敢如此行为,冯四儿的脑袋自然保不住! 云金霜本以为,冯晓君是在吓唬冯四儿。 可看冯四儿眼底,竟真的露出几分惊慌:“你莫要胡说!” 周围有病患们听闻此言,皆是惶恐:“仁心堂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不是在坑害性命吗?” “不是的!别听她瞎说!” 冯四儿着急起来,忙到处解释。 云金霜却突然想起,上一世曾经历过的一件事,是否和冯晓君口中之言有关呢? 她只先将此事记在心中,又看冯晓君问冯四儿:“冯掌柜,现在我能见程大夫了吗?” 冯四儿咬牙切齿:“只要你别再说话,我带你们去见程大夫就是!” 不得不承认,冯晓君只要肯反抗,冯四儿也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等候期间,云金霜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冯晓君:“你方才说的事情若是假的,小心之后冯家找你麻烦,说你诽谤污蔑,到时只怕要引火烧身。” 本以为这样的私密之事,冯晓君不会告诉自己。 没想到她只是苦笑,低声道:“若不是抓住了证据,我怎敢这样乱说话?” “嘶——” 云金霜倒吸一口凉气:“冯家还真敢做这种事?!” 冯晓君解释:“冯家不敢,但是我二哥敢。他伙同冯四儿,做了也有一两年了。冯家毕竟是皇商,这样掉脑袋的灭门之事不敢碰。我二哥重利,惹下的祸事,被我察觉罢了。” 云金霜点头,有些佩服冯晓君:“你既知晓,为何不借着这机会对付你二哥?反而叫他在你成婚时,那样闹了一场?” “对哦!” 冯晓君忽而抓住云金霜的手,才想起此事一般:“我从前在冯家,只知自己做什么都是无用。如今你这么一说,这事儿的确可以利用一番。小妹,你肯帮我吗?” 所以她不是不想对付,只是没想到? 在冯家卑躬屈膝惯了,所以连如何对付他们都不知道了? 云金霜其实不太像掺和冯家的事情:“毕竟是你冯家的事情,我只怕不好出手。” 冯晓君却仿佛打定了心思一般:“我怎会叫你动手?你只要告诉我,该怎么做。冯家欺我辱我多年,二哥从前对我更是动辄打骂。凭什么要他们过得这么好,却让我忘却这些前尘?” 还算她有骨气。 云金霜没有立刻答应,心中却带动容。 正好此刻冯四儿又走过来,眼中虽还有不忿,态度却比之前好上许多:“已经同程大夫说好了,他在后堂等你们。” 他抬眸看了一眼冯晓君:“今日见了他,有些不该说的事情就不必开口了。冯家的药堂出事,对你难不成有好处?” 冯晓君没理会冯四儿,拉着云金霜进入后堂中。 和仁心堂前头的富贵堂皇不同,后堂不管是摆设还是装点,都显得清新素雅。 合着周遭好闻的药香,倒是少却许多仁心堂的铜臭味。 附和程雀平日那般高傲的模样,此刻的也是背对着云金霜和冯晓君负手而立:“若不是掌柜的要求,我定不让你们二人进门来。” 他回头,一副厌恶的样子看向冯晓君:“尤其是你这位冯家姑娘。平日行事就不懂规矩,如今更是联合外人来欺负冯掌柜。这世上的因果轮回自有命数,只怕我今日就算治得好你的身,也治不好你这一副蛇蝎心肠!” 一番义正严词的教训,让云金霜和冯晓君都愣在原地—— 冯晓君如同从前一般低下头来,好似回到了冯家日日被训斥的时候。 云金霜咂嘴,反正她脸皮厚,笑眯眯上前:“啧,真是奇了怪了呀!” 程雀冷眸:“奇怪什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程大夫,骗你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程大夫,骗你的? 云金霜撇嘴:“只听闻程大夫是个为民治病,心系百姓的好大夫。没料到,您这舌灿莲花的本事也厉害,骂人都骂得叫人无可辩驳呢!” 她大大咧咧地坐在程雀面前:"我只知,医者问人病症,多是要再三确认患者说的是不是真话,方才能对症下药不出差错。那为何程大夫在听冯四儿说话之后,不判断一下是真是假呢?" 她将冯晓君也拉了过来:“你瞧瞧这位冯家的姑娘,就是个受欺负的主儿,哪儿像是会欺负人的人?” 程雀这才头一回正眼看向冯晓君,他这一生行医阅人无数,果然没瞧出冯晓君的眼中有奸邪之色。 程雀的眼底,这才收敛锋芒,坐在云金霜的对面搭上她的脉像:“二位今日前来,是为了看诊?” 下一刻,他倏然皱眉抬头盯着云金霜:“你……分明不曾怀过孕!” 冯晓君也吓一跳:“不可能!之前太医院的大夫诊断,难道有错?” "二嫂,没事。" 云金霜神色坦然:“不错,我不曾怀孕。当日说身怀有孕,实在无奈之举。程大夫果然好本事,叫人佩服得很。” 程雀将手抽开,越发警惕:“这是你东宫密辛,今日这般轻易就叫我知道?怎么?我是哪里得罪了东宫,所以命数到头了?” 有时候云金霜觉得,程雀这老头儿也挺可爱。 明明该是被人尊敬的医者,却被困在这个只知重利的仁心堂,可惜得很。 她愿意给程雀展露自己的诚心:“自然是为了让程大夫相信,我们今日找您并没有恶意。我愿将我最隐秘的事情告知您,自然也相信您的医德医品,不会将我这样大的秘密到处乱说。不过放心吧,既然有事相求,就是您真的乱说了,我也不会要您性命。否则这世上,岂不是又要少一个有根骨有心气的好大夫?” “呵——” 云金霜的话,让程雀冷笑:“云夫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能言善道。不过这般捧杀之言,就不必放在我身上了。若有事,还请直说。” 云金霜并不客气:“想问问程大夫,这世上可有一种毒药,能让人如同生了疾症一暴毙而亡?” 程雀皱眉,极其防备:“有许多这样的毒药,虽不知你要问的是哪一个,却奉劝你一句。毒人性命,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云金霜愣了愣,而后失笑:“我们两个弱女子,怎会行下毒之事?是有人要被这种毒药所害,所以先来问问您,好救人性命。” 程雀半信半疑:“救人性命,也总要有个更确切的消息吧?这种毒药的确甚多,我没骗你。” 云金霜正色:“若是我要找的这种毒,是连太医院的医官们都查不出端倪的呢?太医院的医者或许并非朝中一二,却也算翘楚。若是有这种毒药,连他们都查不出端倪,恐怕不会有太多种类吧?” 程雀的眼神忽而一顿,而后从云金霜的眼中挪开。 云金霜就知道,他一定想到了,却只是沉默不愿告诉她们。 于是云金霜站起身,郑重对程雀抱拳:“程先生,我虽不知您为何对我们这般不理睬。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我想救的人,还是当朝身正清流之官员。若他死了,这世上不知又要多许多冤魂。只有他在,才能保朝政一方清明。” 她苦笑:“我又怎会不知,家中二嫂在冯家并不受宠,所以也不得仁心药堂的待见呢?若不是别无他法,我定不会来您这里碰钉子。还请您告知我此毒药之名,我保证不会碰这毒药,只是将名字转回东宫,让太子殿下保住那位大人的性命,仅此而已。” 云金霜不知道京中的那些手段和规矩能不能让程雀这样的人动容,但是她知道真诚一定会叫程雀有所改变。 果然程雀抬眸盯着云金霜半晌,也瞧不出她有遮掩虚伪,终叹息一声:“你们行事实在大胆,敢这样来找我,就不怕我告知冯掌柜?” 连冯晓君也明白云金霜的意思,忙上前道:“您不会的。我从前听二哥说,您在来到仁心堂之前,是个不怕艰险的走方郎中。您将所有人的性命都放在心上,是个好人,又怎会为难我们?” 她们二人都是女子,真诚而热烈的样子,让程雀再也无法端着自己的架子。 他复又坐回云金霜面前:“可以帮你们,也不瞒你们说。我这里就有一味这样的毒药,世所罕见。但是你必须要告诉我,你要救的人,姓甚名谁?” 既然选择了相信,就该一信到底。 云金霜对程雀抱拳:“她叫姚中平。” 程雀想起什么似的,倏然严肃起来:“那位吏部尚书?” 云金霜点头:“是他,您见过他?” 程雀没有回答,只像是喃喃开口:“是他……原来是他……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等他的眼神再看向云金霜的时候,也郑重其事:“此事我知道了。那毒药的名字叫做‘纯雪’,如今就在我随身的药箱中。你们放心,我绝不会将这毒药交给任何人。也请回去告知姚大人,想给他用毒之人,下了必杀的心。请他处处小心,格外提防。” 看样子程雀是知道什么内情,而且云金霜误打误撞地找到了他也没错。 不过他不想说,云金霜也不问。 知道了答案之后,云金霜才点头:“多谢程大夫。我也要提醒程大夫一句,不知您方才听到冯姑娘在外头说的话没有?” 程雀听到了:“她也姓冯,不该这般污蔑冯家,污蔑仁心药堂。” “她不是污蔑。” 云金霜知道,以程雀的性子,肯定做不来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他也一定见不得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云金霜必须提醒他:“若您不信,可查查身边两位药童整日都在和冯四儿勾连着做什么。医者仁心,不要让人再平白枉费了性命才好。” 她抬头指了指外边仁心药堂的牌匾:“也要好好考量一番,有些地方空有盛名,是不是只是盛名罢了。若日后东窗事发,连累您老人家一世英名,岂不是太亏了?这京都,还有许多更好的去处!” 说罢,云金霜便带着冯晓君离开。 留下程雀站在原地,思虑重重。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怎么在这里?!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怎么在这里?! 直至出了门去,冯晓君才松一口气。 坐回马车里时,她顺势靠在云金霜肩头:“小妹,今日还好有你。只是我都从未想过,你怀孕之事是假。就这么告诉了程雀,没事吗?” “无妨。” 云金霜相信程雀:“他是一个好大夫,只不过被冯四儿蒙蔽了双眼。我如今透露出对他的坦诚,日后若想将他招揽,或许能有点用处。” 冯晓君诧异至极:“你要招揽程雀?可东宫不缺好的御医,何况程雀曾发过誓,绝不入宫伺候。我只怕……你再诚恳,他都未必愿意。” 云金霜失笑:“怎么人人都想着,我要为了东宫而做什么,我就不能是为了自己,为了云家?” 她对冯晓君眨眼:“如今有你在我二哥身边,我便觉得能更大展宏图了。我想招揽程雀来做咱们云家的坐堂大夫,你说有没有希望?” 冯晓君仍旧没明白,愈发不解:“咱们云家……总得有个药堂,方才能招揽坐堂大夫吧?” 云金霜拍了拍冯晓君的手:“二嫂,我想将此事交给你。云家日后要在京中立足,光靠着现在的成家布庄和天马别谷还是不够。你和我二哥再开个药堂,如何?” 冯晓君万没有想到,云金霜竟会这样说! 她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怔怔看着云金霜:“小妹的意思是,咱们云家要开药堂?” 云金霜点头:“不错,我如今也瞧出,二嫂并非表面上那般怯弱。咱们不仅要开药堂,冯家有的咱们都要有,冯家没有的咱们也要努力。” 云家这么多人里,竟是冯晓君头一个察觉到云金霜的想法:“小妹该不会……想让云家坐上皇商之位吧?” 云金霜点头:“之前不曾有这样的想法,如今看看冯家,到觉得或许能整一整。不过我也知道,冯家根基深厚,在京都还有良亲王和太后撑腰。反正没指望着真的能代替冯家,但是让冯家不痛快点儿也是好的,二嫂说呢?” 冯晓君心中感慨,却有些羞愧低下头来:“小妹,是觉得我从前在冯家,过得太屈了?” 若说是为了冯晓君,当然也有其中的原因。 毕竟现在冯晓君是自己的二嫂,她为人温和谦逊,云金霜总不能叫旁人欺负了她不是? 不过…… 她此刻对冯晓君一笑:“就算你不是我二嫂,该有的心思我也不会少。不过你是我二嫂,事情就更好办了呗。反正冯家对你也不好,你却能利用你在冯家学到的那些,来帮我们云家。或许如今嫂嫂不信我,不过日子还长,且看我们云家如何往下走,嫂嫂自然会心安。” 有时候冯晓君觉得,云金霜有种奇怪的力量。 她忍不住感慨:“头一次见你,你帮了我。后来几次见你,你都在帮我。小妹,我愿意与你一起,将冯家的皇商之位夺来!只不过……我真的能行吗?” 被冯家压得久了,她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也是正常。 云金霜并不想给冯晓君太多压力:“成不成的,试一试咱们不就知道了?若不成,咱们云家难道 还会因为一个药堂就过不下去吗?” 她的笑容温暖而有力量:“二哥娶了嫂嫂,是我们云家的服气!毕竟我们从前只在小浆村做些小生意,如今在京中的许多事,还是要靠着你这般自小在冯家耳濡目染的帮忙才成。” 从前在冯家,没有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甚至不管大哥还是二哥的生意,处处都在提防她。 如今得了云金霜的信任,冯晓君竟觉得心中生出许多希望来:“小妹放心,这药堂之事,我定不让你失望!” 云金霜将手覆在冯晓君的手背上:“嫂嫂,不要让你自己失望,这才是最要紧的。” —— 本以为回到东宫,又是一阵发愁:就算毒药找到了,宋承璟要怎么想法子告诉那位忠正不阿的姚大人呢? 云金霜没料到,入了正厅时,竟看到那位姚大人正坐在正厅里,悠哉悠哉地喝茶! 也不知为什么,宋承璟竟不在。 云金霜进门看向姚大人的同时,姚大人也抬起头看向云金霜。 二人四目相对,只留尴尬。 姚大人一向忠直,自然不喜云金霜。所以他不曾先打招呼,只站起身冷冰冰地看着云金霜。 云金霜没想到姚大人会出现在此,也站在原地一时忘了打招呼,二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 片刻之后,宋承璟的声音,才从后头渐渐而来:“姚大人,东西我找到了,这——” 进门自也瞧见云金霜和姚大人之间的气氛,他轻咳:“咳咳,阿霜这么早回来了?这位是吏部尚书姚大人,来府有事。” “啊!姚大人!” 云金霜意识到失态,这才回过头,客客气气对姚大人点头:“抱歉,未料到您会出现在此,唐突了。” 姚大人虽仍冷着脸,却抱拳给云金霜行了个大礼:“有人要毒害我之事,程大夫已经亲自来告知。多谢夫人为我跑了一趟仁心堂,听闻您在堂中还被掌柜为难,实属为了我,在这里给夫人道谢。” 他这……整的哪一出? 朝堂之上决不屈膝的姚大人,竟在给自己道谢? 云金霜只觉得自己是眼花耳聋,看错也听错了吧? 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她即刻弯下腰来:“您客气了。朝中少有您这般清流人户,能救一个自然要救。” 姚大人点头,眼神似乎也柔和一些:“今日过来,便是有个不情之请,想同太子殿下与夫人商议一番。” 宋承璟示意姚大人坐下说话,他屏退左右,云金霜便做出一副“贤妻”模样,上赶着给他们二人烧水斟茶。 只是给姚大人倒了茶走到宋承璟面前时,他忽而抬头对云金霜无奈道:“阿霜,坐下吧。这般装着端着,你累是不累?” 该死的男人,怎么在外人面前也不给自己脸面? 云金霜将茶壶往他面前一扔,瞪他一眼而后大喇喇地坐在他身侧。 却引得姚大人“共鸣”:“我夫人在家中也是如此,外人面前贤妻守礼,其实脾气大得很!” 第一百五十章 谁要做你的太子妃? 第一百五十章 谁要做你的太子妃? 只一句话,仿佛宋承璟和姚大人之间的关系都变得更近了些。 云金霜的肩膀也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白眼要翻到天上去:“我们安县有句老话,叫听老婆的话会发达。” 姚大人竟连连点头,眼底生出笑意来:“这话说得不错!也是我夫人给我想了这么个主意,叫我来找太子殿下试一试。” 云金霜和宋承璟,自然洗耳恭听。 提起朝政,姚大人又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自太子入京,我心中便生出许多苍凉来。就算想置身事外,吏部一片混乱也已不是我能挽救。在这一片混沌之中,也瞧出些端倪。良亲王的马脚露出,安排了许多人手在吏部。太子殿下反而没有太过掣肘吏部,到叫我刮目相看。” 他说了这么多,好像是在夸宋承璟。 云金霜性子有些着急:“姚大人,究竟想做什么?” 姚大人抬头,忽而脸色一变:“我想你们杀了我。” “啊?!” 仿佛 一个惊雷,从云金霜头顶劈下。 连宋承璟都皱眉站起身来,姚大人的脸色却越发平静:“既然有人想让我死,那我就死给他们看。有时候站在暗处,总是要比站在明处看的更清楚不是吗?” 可…… 云金霜不懂:“姚大人一向清廉忠正,为何会选择我们东宫?” 她不认为,姚大人会觉得宋承璟是一个靠得住的太子。 姚大人的眼底,生出一片凄凉与苍茫:“这朝政啊……还能坏成什么模样呢?或许比起良亲王,我更愿意相信你。也至少让我看清,大荣朝还有没有未来。不过若我一死,只怕你也要吃些苦头。太子殿下,可愿意帮我看看,真正的大荣朝官场,究竟是什么模样?” 宋承璟没有拒绝的道理,云金霜也没有。 好像一切在这一瞬间,又回到了上一世——至少她知道,上一世的姚大人在去世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轮回巧妙,总叫人猝不及防,却又深陷其中。 —— 那一日将姚大人送走后,云金霜的心里出奇地平静。 当夜宋承璟也来了鎏金阁,一如既往地虽同床共枕,却什么都没发生。 只在深夜梦回醒来时,云金霜看到宋承璟掌灯坐在床前。 他从前在小浆村时就是这般,心烦或者压力大后,会在夜中只亮一盏烛火,静静地坐在窗前看外头夜色。 云金霜本不想打扰,却听他的声音轻轻悠悠:“阿霜,醒了?陪我坐一会儿吧。” 不是征求的语气,更像是命令。 云金霜鬼使神差地起身,裹着外套坐在宋承璟的身边:“心烦?” “嗯。” 宋承璟竟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接下来只怕不止我一人心烦,整个东宫都要随之一起。” 云金霜不知他同自己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宋承璟却挪了挪,将身旁让出一个位置给云金霜:“想起从前在小浆村的时候,你可还记得,咱们家遇到的最大的困难那次?” 咱们家? 宋家,还是云家? 云金霜没开口,却听宋承璟继续道:“我们成婚前的那年。安县来了个商霸,将二哥三哥平时摆摊卖竹的地方给占了。” 若说的是那件事,云金霜怎会不记得? 她的神思悠远起来:“那些人自南方而来,霸道的很。不知怎么买通了商会,硬说那些地盘是他们的。若想在那里摆摊,就要给他们付钱。” 宋承璟也道:“在那里摆摊的,多是下头村子庄子里的穷苦人家。赚的钱只够温饱,哪里能给他们付出许多?三位兄长日日发愁,村中也有许多人去找村长,却无济于事。” 他们在安县的摊子,整整十日没有出摊。 最后还是三哥觉得不能这么下去,强行推着摊子出了一日,结果被那些霸道之人打了一顿。 他带着伤回来,可算是彻底惹恼了云家的。 云金霜当然还记得,那时候他们做了什么:“大哥说,他们那些恶霸加起来也就十个人。他们三兄弟,叫上村子里也被欺负的几个,过去和他们打一顿,就算受了伤,只要能把那些人赶跑,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宋承璟难得笑了:“我却觉得,大哥他们太莽撞了。我认为他们应该去找村长,集合咱们几个村子的力量,明日一早拿上刀枪棍棒,那些人绝不敢和我们打架。” 云金霜点头:“可大哥嘴笨,没能说服村长。村长害怕那些人和商会勾连,商户的人日后报复咱们,那小江村的人在安县可就真的没有任何生意能做了。” 如今再想起这件事,云金霜仍旧佩服宋承璟:“你说给你一日的时间,你亲自去找了村长。后来不知道你同村长说了什么,他竟同意了大哥的意思,不仅如此,他还非常积极地联络周围的村子和庄子。最后咱们集结了几乎一百号人,气势汹汹地到了安县,果然将那些人给吓跑了!” 想想从前,如今只剩下感慨:“那时候觉得,那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好像不能在安县做生意了,天就要塌了。如今细想,其实哪儿有那么多天要塌下来的大事呢?” 她眨眼,回头盯着宋承璟:“宋承璟,所以那一日,你究竟同村长说了什么,才让他同意了那件事?” 宋承璟转头,烛光影影绰绰地打在他的脸颊,让他整张脸都蒙上了暖色的朦胧。 该死! 云金霜在心中怒骂:不争气的云金霜,都瞧了这男人这张脸多少年了,怎么还是看不够? 宋承璟看云金霜眼神痴痴,干脆将自己的脸凑过来,声线沉沉如蛊惑:“阿霜,你若允了做我的太子妃,我就告诉你那一日我究竟同村长说了什么。” 好好好,美男计是吧? 就知道她吃这一套是吧? 云金霜强迫自己,将眼神从送成绩的脸上挪开:“天下女子那么多,怎么我就非得做这太子妃?宋承璟,你别忘了,我来京都,是为了与你和离!” 可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是没离成? 反而她好像开始习惯,这一世在京都的生活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姚大人死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姚大人死了 她虽不敢再看宋承璟,语气却格外认真:“宋承璟,我不想做你的太子妃。不管从前我多希望成为你认真对待的夫人,如今也不想了。” “知道了。” 宋承璟的语气,仍旧淡淡的。 却在下一刻,将自己的头轻轻靠在云金霜的肩头:“阿霜,让我靠一靠。这几年在京中,太累了。” 从前读书再苦的日子,他都没有说过一句累。 如今……云金霜觉得他们二人的情义虽然已尽了,不过借个肩膀又能如何? 片刻沉默之后,还是宋承璟先开了口:“阿霜,我本想待事情全部稳定之后,再回小江村接你。” 太阳明儿是不是要从西边出来了? 这男人是在给她解释自己这几年为何失踪不成? 云金霜的肩头僵了僵:“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你但凡在中途找人捎个信儿回来,我也不必苦苦等你三年。我是小江村的养竹女,你是京都东宫的太子爷,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我晓得的。” 上一世的三位兄长,不是没有劝说过云金霜。 只是那时候云金霜还觉得,宋承璟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让人传信回来,或许也是在等着她主动呢? 宋承璟没有解释,云金霜也替从前的自己委屈:“宋承璟,我也有错。可你不该将我从前对你的真心,当做可利用之物。用完了,便一脚踢开。如今我不知你是否还想利用,真心却实在是没有了。我们二人绑在一起,你难受,我也难受。” “阿霜……” 宋承璟的声音更轻了:“你不知道,我这个太子,当得多累。” 他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示弱的时候:“我承认,我很多时候,都在想念云家。想念……我们的那间房子。至少我在那里,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醒来之后还有大嫂做得好饭菜。不必担心有人在我的饭菜里下毒,更不必担心明日出门之后,要面对的都是什么样面色各异的朝臣们。” 从前的云金霜从未想过,宋承璟有一天,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感觉到疲惫。 他总是对一切都那么淡然,那么不放在心上。 至少此刻,云金霜有种想安慰她的冲动。 而后又在心里骂醒自己:云金霜!忘了上一世的事情了?不能被这男人骗了!傻乎乎的! 这么一想,宋承璟靠在自己的肩头的脑袋,仿佛都有千斤重。 她伸出手,将宋承璟的脑袋推开,一副防备模样:“宋承璟,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疼你哦!太子之路是你选的,又不是我逼你来的。如今我们云家也被坑来了,我还怀念从前那个屋子呢,现在也回不去了。你还好意思和我说这?” 若从前宋承璟这么对云金霜,她定会感动得红了眼眶。 可现在…… 宋承璟诧异抬眸,看着凶巴巴的云金霜,自个儿心里竟委屈。 烛光微动,宋承璟的唇间之留一声叹息。 他伸手,抚了抚云金霜的发鬓:“知道了。若我真能走到至尊之位那一日,你不想入宫,不想做我的夫人,我自放你离去。” 不对,很不对! 云金霜看他转身要走,即刻拉住他的手腕:“为什么要等那么久?我要是一直留在京中,还能活到那时候?” 宋承璟被她的力气拉扯得身体都晃了晃,云金霜本能上前,想扶住宋承璟。 没想到宋承璟一个转身,竟将云金霜搂入怀中! 任凭她怎么挣扎,宋承璟的手臂,只越搂越紧:“阿霜,我还是喜欢你从前的样子。” 混账男人! 就算成婚这么久,怎么如今还能在他怀中,被他箍得面红耳赤? 挣扎无果,云金霜放弃。 只能将身子靠在宋承璟怀中:“别唬我了,你如今进了京,话都不说实了?你何时喜欢过我?便是从前也没有,你这话应该改成,你更讨厌现在的我了。” 宋承璟都不知道,该说云金霜如今更通透,还是更不像样子! 可许多话到嘴边,他都不知怎么开口。 干脆将云金霜横抱起身,在她的惊呼之中将她丢到床榻之上:“睡觉!” 云金霜来了脾气,伸脚就要踢宋承璟:“从今儿开始,不许你晚上入我鎏金阁!” 偏宋承璟手到擒来地一把抓住她的脚腕,而后猝不及防地俯身而下。 他的大腿抵住云金霜的膝盖不让她乱动,一只手圈住云金霜的腰,另一只手将她的双手压过头顶。 他眼底带着危险的讯息:“阿霜,我劝你收回方才的话。至少现在,我们还是夫妻。” 啊呸!不要脸! 云金霜“腾”地红了脸,眼底却越发气恼:“宋承璟,你别动啊!我警告你,我们是要和离的人!你从前就不喜欢我,现在更讨厌我,又何必委屈自己?” 宋承璟的嘴角,竟勾了一丝笑来:“阿霜,入京这几年,我身边没有女人。若是你,我今夜也不介意——” “算了算了!宋承璟,我错了好吧?” 云金霜是真被他今日反常的模样吓着了:“以后你该什么时候来鎏金阁,我都举手欢迎成不成?可别吓唬我了!” 宋承璟掩下眼底一丝寒,终究放开云金霜。 而后他躺在云金霜的身侧,背过身去:“睡吧。今日之后,便再无好梦了。” 他说的不错。 因为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鎏金阁的房门就被乌鹫瞧响。 他的声音急促而焦虑:“殿下,出事了,姚大人死了!” 云金霜和宋承璟几乎同一时间坐起身,宋承璟点燃烛火,又听到外头乌鹫的声音:“今儿一早,姚夫人就请了好几个御医入姚府。御医诊断,姚大人是得了腹水急症,于昨儿半夜里就没了气息。但姚夫人偏说是有人给姚大人下了毒,还惊动了良亲王。” 这和上一世的情况,倒是几乎一模一样。 乌鹫在外继续道:“良亲王也请了良医过去查探,如今虽还未公告众人,但姚家之中已传出消息,说姚大人的确是中毒而亡。此事恐怕片刻之后,就会传入圣上的耳朵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宋业原,滚下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宋业原,滚下来! 云金霜和宋承璟几乎同时看向彼此的眼,都知道这风雨,总还是来了! 宋承璟换上朝服后,云金霜难得亲自送了他出门。 而后回头喊了顾儿和春夜:“将我上回进宫参拜的那身衣裳拿出来给我穿上,而后给我梳妆。” 春夜愣了愣:“夫人说的是那身芍药祥云的宫装?” 云金霜颔首:“是那件。” 顾儿也意外:“是不是太隆重正式了些?今日还要入宫?” “不入宫。” 云金霜的眼神坚定:“不过要迎接一些客人罢了。你们只管给我隆重地打扮起来,到时就知道了。” 若事情当真按照上一世来发展,今日东宫就会迎来不速之客:宋业原! —— 再穿着这身厚重的宫装,云金霜却没有上次穿着时的那种负重感。 坐在东宫正厅,她目视前方,自有威严。 叫春夜她们也穿了更正式的衣裳,众人皆在正厅等候。 外间有小厮时不时传来宫中消息。 “禀夫人,皇上宣召姚夫人进宫,有良亲王府侍卫一路护送。” “禀夫人,姚夫人说姚大人因毒而亡,乃东宫太子所为,皇上生了大气,令太医院验尸。” “禀夫人,皇上令太子跪于殿前解释,却有许多御史参奏太子,良亲王也构陷太子,说姚大人挡了太子秋闱收人之路,致使太子殿下痛下杀手。” …… 果然……普通上一世一模一样!皇上借这个机会,好生训斥了宋承璟一番,并且将他困在正殿,自有良亲王为首,诸多大臣逼迫宋承璟认罪。 大半天下来,宫中的消息一点没落地传到云金霜耳朵里,自然也是一点儿没落地传到京都众府邸的耳朵里。 一时间,连东宫门外,都有百姓指指点点:“姚大人是何等清廉正直的官员,竟被东宫这位害了性命!他怎配做这东宫之主?若天下日后都是他的,可还有咱们百姓的活路?!” 只大半日时间,竟让民怨沸腾,无人不骂当今太子! 若不是皇帝默许,良亲王府发力,消息怎会传得这样快?流言怎会骂得这般难听? 乌鹫听到外头那些流言,都对云金霜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夫人,这些人定是受了良亲王府的驱使,专门过来混淆视听的!让我出去宰了他们一两个,杀鸡儆猴,他们定不敢再猖狂!” 一番话,竟也同上一世说得一模一样! 上一世云金霜一人在东宫乱成一团,乌鹫这么说了,她就让乌鹫去教训。结果被躲在暗处的京兆府衙役抓了个正着,说乌鹫当街杀人,将他拉入京兆府吃了许多刑罚。 宋承璟回来后,自然因为此事对云金霜大发雷霆,冷了云金霜许多日子。 所以此刻,云金霜要比任何人都稳得住:“不可!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激怒我们,你若出去当街杀人,被人瞧见,岂不又是我们东宫的祸?” 她冷笑:“让他们说!说两句咱们又不会掉一块肉,往后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们这些零碎。” 乌鹫满目通红,却不得不听云金霜的话:“那就让他们这么喊下去?” 云金霜理了理衣衫,看向外头的天色:“夕阳已到,客人自然也到了,不慌!” 她说罢,便开始闭目养神,直至半柱香之后—— 外头忽而吵嚷起来,乌鹫红着眼盯着前方:“夫人,我去看看!” 坐了一日,云金霜站起身来:“我也该活动活动了,咱们一起去看看便是。” 一行人走向东宫正门,还未走到,便听到外头传来宋业原的声音:“今日咱们是为姚大人而来,必定要进这东宫,将该做的做好!你们无需惧怕,可明白?” 云金霜嗤笑:“呦,这是在鼓励旁人闯我东宫?” 宋业原坐在高头大马上,手指直指东宫:“今日非要打开他们东宫的大门不可!” 上一世也是如此。 宋业原带着一群官兵浩浩荡荡而来,打的还是皇上口谕的幌子。 那时候的云金霜,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 而且总想着宋承璟没有什么事,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就大开东宫大门让宋业原他们进来查探。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宋承璟的书房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丢了不少重要的东西。宋业原更是放任京都府的那些无赖衙痞,欺负了几个东宫的丫鬟,第二日就有丫鬟悬梁自尽。 东宫为此元气大伤,宋承璟的滔天怒气全都撒在了云金霜的身上。 也就是从那件事开始,上一世的云金霜和宋承璟彻底离心,云金霜被赶去那个冷庭院里,就再也没有被放出来过…… 如今云金霜想起那件事,仍旧觉得胆寒。 所以在面对门外宋业原的叫嚣时,她的心里反而更加镇定:“打开门,但守好门。今日你们这些东宫侍卫,只要敢放哪怕一只苍蝇进来,明日你们的脑袋就要摆在门口当挂件了!” 连东宫人都没想到云金霜竟能如此有血性,乌鹫敬佩地看了一眼云金霜,所有人反而越发有斗志:“夫人放心!” “吱呀——” 东宫的门打开了。 沉重朱门开半扇,让坐在马上还在说话的宋业原愣在原地,心生嘀咕:东宫此刻不是应该大门紧闭,想法子拖到宋承璟回来吗?怎么反而主动开了门? 片刻以后,他就见到云金霜的身影。 他见过做云金霜几次,从未对这个小农女生过看得起的心思。 如今看着她一身郑重宫装,冷眸清面走出东宫大门,竟有一种平时见到宋承璟一般的气势和压迫,让宋业原半点儿不敢放松下来。 不等宋业原开口,云金霜已拂袖怒目:“何人在东宫门口喧哗?” 宋业原抱拳:“是我,良亲王府世子宋业原。奉皇上口谕,带京都府——” “放肆!” 他话音未落,就被云金霜厉声打断:“此处乃东宫大门,怎容得你坐在马上趾高气扬?还不快快滚下马来?” 谁都没想到,云金霜竟敢这么同宋业原说话! 宋业原也愣在原地:“我可是——” “闭嘴!” 云金霜不给他开口机会:“我说滚下马来说话,你听不懂吗?难不成你想造反?” 第一百五十三章 那就踩着尸体硬闯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那就踩着尸体硬闯吧! 宋业原坐在马车上,冷眼盯着云金霜,没想明白她怎么敢这样同自己说话。 云金霜却看向宋业原身后跟着的那些京都府之人:“京中律例,宫中规矩一向如此。不管太子殿下是否犯错,只要旨意还未下,太子就是太子,东宫就是东宫!” 她对乌鹫示意,亲眼看着乌鹫上前毫不客气地要将宋业原拽下马来:“你带着兵,骑着战马在东宫门前耀武扬威,岂不是要造反?” 一番话,让京都府的那些人都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上前帮宋业原。 就算宋业原身后的亲兵小厮想拦着乌鹫,难道东宫就没人了吗? 东宫的侍卫不仅比宋业原带来的侍卫多,而且行事也更加有理有据。 拦在那些小厮跟前儿,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乌鹫硬生生将宋业原从马背上扯了下来! 宋业原没有半点儿准备,堂堂良亲王府中的世子殿下,就这么“叮铃哐啷”地从马背上跌落在地! 直至他狠狠地摔了一个屁股敦之后,才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云金霜:“你们竟敢如此行事?” 云金霜没有例会,高扬起头,却低着眼睛轻蔑地盯着宋业原:“伒咱们可以好好说话了。敢问世子殿下骑马带兵来东宫,所为何事?” 宋业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向云金霜几乎咬牙切齿:“奉皇上口谕,太子涉嫌毒杀吏部尚书姚中平姚大人之命案,故而让我带人前来,彻查太子府东宫,找寻证据。还请云夫人配合,放我们进入东宫。” 云金霜正想着他态度还不错,就见他脚步越发上前,低声仿佛井警告云金霜一般:“若不是看在韩罗的面子上,你以为我会这么客气地同你说话?奉劝你识相一些,不要拦我。此事乃是宋承璟一人所为,只要你放我们入东宫,再告诉我韩罗的下落,我就不为难你,此事也牵扯不到你。” 韩罗……在宋业原的跟前儿,这么有面子? 云金霜不由地低下头来,生怕他发现自己就是韩罗。 宋业原还以为,她低头是因为害怕。 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宋业原得意起来:“告诉我,韩罗在哪儿?” 都这时候了,他为什么还想着韩罗? 云金霜虽不明白,也不可能放任宋业原。 她转过身,负手背对宋业原:“所以今日世子殿下只带来了皇上的口谕,就要带兵进入东宫?我只怕这世上没有如此道理,谁知你所谓的口谕是真是假?” “哈!” 宋业原冷笑:“瞧你是冥顽不灵。我既然带了这么多人来,口谕还能有假?” 云金霜坦然:“你良亲王世子这么说,旁人自然不敢质疑。就算口谕是真,太子殿下还未被定罪,我想皇上也定不是让你们将东宫翻找个底朝天的意思吧?毕竟他们是亲父子,若有误会总有解开的那一日。太子绝不是滥杀朝臣之人,所以他定是被冤枉的。” “你说被冤枉,就是被冤枉?” 宋业原不肯放弃:“你是他的夫人,自然向着他。如此万般阻拦我们进入东宫,恐怕东宫之中有我们要的证据。” 他突然伸出手做了个手势,身后跟着的良亲王府兵和京都府衙役们,都瞬间整装待发。 宋业原眸色冰冷:“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你再不放我们进入,这件事恐怕就要闹得不好看了。” 云金霜也看了一眼乌鹫,东宫的侍卫们同样将兵器对准宋业原一行人。 云金霜站在大门口,没有任何要让开之意:“这样吧,请世子殿下告诉我,你们要的证据在东宫何处?我这就亲自给你取出来,如此你们便不必让兵丁进入东宫胡乱翻找,也没有违反皇上的口谕。将你所谓的证据带回宫中去,若真是太子殿下杀了姚大人,我绝不包庇。” “哈!笑话!” 宋业原忍不住捏了拳:“你会将证据交给我们?只怕真有证据,你找到也会直接销毁!”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比起越来越烦躁的宋业原,云金霜反而极有耐心:“那我再退一步。反正太子殿下还是太子,这东宫就不可能让你们带兵随意进入。若不然就请世子殿下您亲自,带着两个侍卫与我入东宫。然后亲自找到那证据,我绝不触碰,让你安安心心地带回宫中 交差,如何?” 周围人看云金霜如此知礼,都在点头:“这是个好法子!没想到这位云夫人,还是大公无私之人。” 越是有人夸赞云金霜,宋业原的脸色就越是阴沉:“我若不带人进去搜查,怎知证据在哪儿?你别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 云金霜忽而做出一副委屈样子,对围观众人苦笑:“我还要如何后退啊?古往今来,东宫一直屹立在此。哪怕圣祖时期,那位荣德太子殿下胡闹,圣祖都明发诏书治罪于他,也不曾派人来搜查东宫。如今世子殿下非要带兵进门,我只怕是另有意图吧?或者说您就是欺负我区区一个东宫夫人,不能将您如何,所以非要陷害与我?” 她红了眼眶,轻拍胸膛,仿佛痛心疾首 :“若太子无罪,这东宫被你翻了个底朝天,丢了什么毁了什么,亦或者什么重要的消息被你带来的人走漏出去。他回来之后勃然大怒,我该如何承受?” 趁着宋业原一脸懵,云金霜继续期期艾艾:“若太子有罪,也该是皇上明发诏书,那我自然会让开让你进去。如今你一道口谕就想硬闯东宫,不是在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吗?” 一时间,那些围观之人多站在云金霜这边:“是啊,仅凭口谕,如何能硬闯东宫?世子殿下,您要不还是回去请旨吧?” 没有证据,如今只有他的一堆人在朝堂上攻讦宋承璟,如何能回去请旨? 宋业原没想到,今日之行竟然会这么棘手!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带的人:府兵加上京都府的人,硬闯倒是可以试一试。 云金霜察觉他意,在期期艾艾的委屈之下,又多义愤填膺的悲壮:“若今日你没有明旨,想进东宫,就得踩着我和这些侍卫的尸体进去!不管之后皇上是否降罪于我,我都无愧于殿下,无愧于东宫,无愧于姚大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云金霜,你请了他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云金霜,你请了他来!? 一番话说得天衣无缝,竟让宋业原无从下手,不知云金霜这么难缠。 外间天色越来越晚,云金霜站在此处,绝不退让:“世子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宋业原沉了眸子,知道这种机会来之不易,或许是这些年仅有的一次。 所以今日这东宫 ,他说什么都要闯! 他伸出手来,让身后之人整装:“来人!将东宫给我围起来!他宋承璟既然敢毒害朝廷命官,难道我们还怕了不成?今日这东宫,是一定要进去!哪怕和他们拼个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京都府的人面面相觑,都不敢“一往直前”。 宋业原却给了他们更多的诱惑:“今日若是出了事,我宋业原会一力承担。但谁若头一个打开东宫大门,让兄弟们进入其中,那么便是头功,赏银千两,我说到做到!” 猖狂! 云金霜的心中,唯有这二字形容宋业原。 她知道这些年良亲王府的势力,甚至可以让皇权退让三分。 宋业原才能猖狂到这般地步,连良亲王府的脸面都不顾,非要硬闯东宫。 不过上一世他们闯入东宫之后得到的东西,也的确不枉费他们这样冒险一场。 如果不是宋承璟拼了一口气,身后又有南宫大人抵死维护,而且皇上也察觉到良亲王府的势力太过强大,必须要宋承璟来制衡,恐怕那一次的事情,就足够让皇上将太子之位废黜! 今时今日,夕阳之中,宋业原身后的那些兵丁,竟真的有人蠢蠢欲动。 乌鹫朝着云金霜走来,低声道:“夫人,他们似叫了援兵,大理寺也来了不少人。若所有人一同进攻东宫,只怕我们的侍卫抵死也守不住。” 云金霜都没料到,宋业原竟连大理寺都能说通! 而且姚大人的案子,本就是大理寺管辖负责,他们派人来,才是真的名正言顺。 宋业原猜到乌鹫同云金霜说什么,看云金霜脸色变化,他又得意起来:“想来你们也知道,大理寺的人马上就到了吧?若不是皇上的意思,大理寺的人怎敢围东宫?云夫人,我也想看看,等他们来了之后,你又要怎么对付我?” 是装都不装了,直言“对付”二字。 云金霜挑眉,仍旧不退:“你今日,进不了东宫。” “哼!” 宋业原收了笑容,不愿再和云金霜纠缠:“来人啊!准备动手!一会儿进去之后,不仅要找太子殿下毒杀姚大人的罪证,若在东宫见着一个叫韩罗的人,也要绑到我的面前来!” 他顿了顿,嘱咐身后人:“不过不得伤他性命,我要活的。” 云金霜不明白,他怎么就对韩罗这么“念念不忘”? 眼看京都府的人已经开始前行,乌鹫挡在云金霜面前,云金霜直视前方宋业原:“有本事,你就杀了我。那你这辈子,都见不到韩罗了!” 是权宜之计,但是她没有骗宋业原。 杀了她,世上就没了宋业原眼中的那个韩罗。 宋业原眸色一凛,快步上前,竟亲自掏出佩剑对准乌鹫:“我不杀你,下场或许比杀了你还惨。云金霜,今日我就要让你知道,在这京都之中,究竟是他宋承璟做主,还是我宋业原做主!” 他竟真的上前和乌鹫缠斗起来,乌鹫的武功在东宫数一数二,虽处处占了上风,却因为宋业原的身份而不能伤他,一时拿他没有法子。 京都府的人看宋业原自己都动手了,也压上前来。 云金霜却在此刻闭上了眼,喃喃一声:“时间差不多,人也该到了。” —— “停手——” 果然她刚说完,宋业原一群人的身后,就传来了一人的喊声! 宋业原常入宫,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不敢相信此人回来,他愣了一下神,手中的剑就被乌鹫打落在地,将宋业原的整个右臂,也震得发麻发痛。 乌鹫没有再多的动作,不能更伤宋业原。 宋业原转过身,看向京都府人为来人让出的一条路,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常公公?您怎么会在此?” 常公公,乃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总管。手中的权力只略输于皇上身边的总管公公,就是良亲王见到他也要礼让一分。 他身着宫中总管服,手执拂尘,阴恻恻地走向宋业原:“世子殿下,这是打算带人拆了东宫?” 宋业原尚且不知他来意,耐心解释:“是皇上口谕,要我带人来东宫,查找太子殿下毒害姚大人的罪证。” “哼!” 常公公冷笑:“让你查找,不是让你硬闯。你还敢带着人在东宫门前打起来,若损了东宫的一星半点儿,你要如何同皇后娘娘交差?” 其实良亲王府和皇后的关系很微妙:一方面皇后猜疑是良亲王府的人害死了前太子,所以不可能和他们和平相处。但另一方面,他们都有共同的敌人宋承璟,反而在某些时候会达成共识。 所以良亲王更加不会太招惹皇后。 宋业原越发客气解释:“若不是云氏在外拦着,也不会闹出这许多来。” 也让常公公在此刻面对宋业原的时候,有了许多底气:“她若不拦着,你们还不是照样要拆了东宫?可世子殿下要清楚,你们所拆的东宫,也是先太子的住处!哪怕当今太子来东宫之后,都不曾改动这里的一草一木。若你今日拆了东宫,岂不是要叫皇后娘娘伤心?” 皇后心里,只靠着对前太子的惦念和执念而撑着一口气。 宋业原回头看向云金霜,倏然明白过来:云金霜刚才和自己掰扯那么多,根本就是在拖时间!拖到她的人不知不觉进宫找皇后帮忙,只要说他是对东宫不利,想损毁东宫之物,皇后一定会来帮她! 宋业原低头,不敢再看常公公的眼:“可……皇上口谕——” “行了!” 常公公直接打断宋业原:“皇上为何只给你下了口谕,难道你心中不明白?咱家都在这里了,你还怕拿不到证据?你同咱家一起进入东宫,规规矩矩地寻找证据,咱家保证不会有人阻拦。”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么大的锁?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么大的锁? 宋业原如今不敢,也不能拂了常公公的颜面。 何况云金霜之前都把话说出去了,常公公客客气气地要进去,她自然不能阻拦。 宋业原进入东宫之后,竟不朝着别处而去,而是直奔宋承璟的书房。 有了常公公在身旁,宋业原的心中也有成算:就算不能将这书房翻个底朝天,找到一点儿也能算一点儿。拿到的任何东西,都是至关重要的! 然而他的脚步抵达书房门口时,却顿住了—— 书房门口,挂着一把巨大的,明晃晃的锁! 甚至不是街市上头那般随时可以买到的普通的锁。 连常公公看到这锁,都忍不住挑眉:“铜金巨蛇锁?这东西,咱家记得是太子刚回来时,太后娘娘的赏赐。本以为是库房吃灰之物,没成想竟真的见到它锁了东西。” “过奖过奖!” 云金霜笑眯眯:她费了老大力气,才从库房里找出来的呢! 二人说话时,宋业原走上前,扯了扯那把锁。看上去就不好打开,连钥匙孔都是特制的一般。 他转头质问云金霜:“钥匙呢?知道我们要来,故意将书房锁上是不是?” 云金霜表现得很是无辜:“我就不信,你们良亲王府的书房,平日里是门户大开,欢迎光临呢!” “你——不要胡搅蛮缠!” 宋业原伸手指了云金霜:“快些将钥匙拿出来!常公公在此,不要耽误了我们找证据!” 云金霜撇嘴:“满京都谁不知道,我同太子殿下虽为夫妻,却也不是夫妻。这般关系,他平日从不让我踏足书房,我这里何来的钥匙?” 宋业原的嘴角抽了抽:“你的意思是,宋承璟自个儿用这么一把锁,将他的书房大门锁住了?!” 这么一把锁……好像是不大符合那男人平时的习惯哈! 但云金霜挺着胸膛,脸不红心不跳:“怎么不成啊?每个人都有点儿自己特别的嗜好。我们家太子殿下, 就喜欢这种华丽又金灿灿的大锁,觉得用这把锁特别有安全感,也不成吗?” “哈!” 宋业原简直要被气笑:“你这夫人,胡搅蛮缠!” 他转头对常公公抱拳:“常公公,这样的女子,我是无法对付了。就看您,打算怎么处置?” 常公公眯了眯眼,宋承璟便胸有成竹地威胁云金霜:“你可以这般对付我,我也想看看,你要怎么糊弄常公公!” 常公公手中拂尘一动,摇头转身:“罢了。若这书房进不去,世子殿下还是去别处瞧瞧吧。” “什么?!” 宋业原脸上的得意还未来得及褪去,就仿佛糟了五雷轰顶:“常公公这是什么意思?重要的东西自然放在书房?您既带着我进来了,为何不进书房?” 常公公不喜他这般说话态度,微微皱眉:“挂着锁,怎么进?” 宋业原觉得理所当然:“若搜不出钥匙,自然是将这把锁砸了!” 常公公连连摇头:“不可。此锁乃是太后娘娘赏赐之物,怎能说砸就砸?” 宋业原此刻才看出,常公公虽进来了,其实并不想配合自己。 他一时不明白,云金霜到底是怎么说服常公公的:如今他们进都进来了,不管拿没拿到所谓的证据,宋业原出去以后都没有办法再将事情闹大。否则就是他不知天高地厚,非要为难东宫了! 如此一想,宋业原的心也凉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今日不可能在拿到任何有利之物。 他将双手垂于身侧,站在这书房门前,死死盯着云金霜:“云夫人,算你有本事!今日是我轻敌,但这机会,我绝不会放过!” 回头时,他还不忘了狠狠地瞪了一眼常公公,这才不情不愿地拂袖而去。 云金霜站在原地,笑眯眯地对他客气:“就这么走了?不留下来喝口茶?” 宋业原头也没回,云金霜摘下晨间特意戴上的缠枝黄鹂簪,双手递给常公公:“今日多谢公共。若非您坐镇,还不知他们要在东宫闹出什么麻烦来呢!” 常公公毫不客气将东西收下:“也是你乖觉,知道皇后娘娘最在意的是什么。只要你能将东宫护着,不让旁人随便乱动前太子殿下留下的东西,皇后娘娘自然也会护着你。不过你答应皇后的事情,也别忘了要做到。” “是。” 云金霜低头:“我既然答应皇后娘娘,日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交到她老人家手中抚养,绝不交给太后娘娘,便一定会做到。还请公公回去告诉皇后娘娘,叫她不必担心。” 求皇后娘娘办事,哪里有不给好处的说法呢? 反正她和宋承璟总要和离,日后绝不会有孩子,应就应下了呗! 她又没说,宋承璟和旁人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要交给皇后。这应下的话,不过是一场空言,云金霜一点儿也不慌。 当然了,她始终认为,宋承璟和别人生孩子,肯定没有和自己生的聪明伶俐,可爱懂事。 —— 常公公走后,外头围着东宫的那些兵丁们也全数离开。 春夜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夫人,太好了,事情总算过去了!” 云金霜的目光,遥遥看向皇宫的方向:“咱们这里是过去了,太子那里实在未必。” 春夜不解:“难道良亲王府没拿到证据,皇上也不放太子回来?” 云金霜只能宽慰东宫众人:“皇上和太子终究亲父子,姚大人的事情只要查明,他定不会太过为难太子。如今朝中良亲王一家独大,皇上不会太过压制太子。诸位安心在东宫,等候太子归来!” 可若她没记错,上一世的皇上也借着这个机会,从宋承璟那里又拿走了兵权! 而且不只是宋承璟,皇上那老狐狸,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宋承璟和良亲王府缠斗,顺势将两方的兵权都收回。 上一世也是从这件事开始,宋承璟和良亲王府的关系几乎达到了最差的时候。 他们鹬蚌相争,最后皇上得了渔翁之利。 东宫元气大伤,宋承璟蛰伏了近一年的时间处处退让,谨小慎微,才稍稍缓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五殿下的婚事交给谁?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五殿下的婚事交给谁? 若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宋承璟要被困在宫中整整一月都不得归家。 偌大东宫,只靠云金霜一人撑着,自要迎接许多不速之客。 不仅如此,这一月之中,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云金霜一人代表整个东宫撑着:五公主宋丝瑶,要和西北胡族提戎部质子古明成婚了! 五殿下是皇上最疼爱的女儿,就算与古明的婚姻是因为政治而联姻,皇上也一定会给五公主最好的。 不过上一世因为五公主十分不想和古明成婚,她性子又骄傲任性,所以在婚礼上和古明闹得格外不愉快。叫京都不少人看了笑话,更是让良亲王府找到了机会,塞了两个貌美的婢子给古明,惹得婚后第二日,五公主就在公主府大闹一场,还将古明给赶出门去! 后来他们二人的日子也不算很幸福,不过上一世的云金霜在这件事上,始终是一个旁观者。 至少这一世,她真心实意地希望五公主能过得好。 反正知道宋承璟那边 有惊无险,他自有自己的成算。 这东宫为他护着了,云金霜也没旁的烦心事。 所以她乐呵呵地就让春夜和顾儿将库中存着的好料子找出来,这次五殿下的大婚,她也定得体面参加! 偏她正准备时,宫中就来了消息,说叫她入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那老婆子,云金霜真的很久没见过了。 不像是皇后和云金霜一般,至少能保持表面上的太平。 云金霜不喜太后,太后也多次为难云金霜,总觉得没有什么请安的必要。 但既然旨意来了,云金霜总得走一趟才是。 她只好换了衣裳,规规矩矩地如入宫。 到了太后西祥宫时,发觉不是她一人前来。 皇后娘娘在此,宫中有名有姓的妃嫔们呼呼啦啦站了一堆,京中四品以上的命妇夫人们,也大多都在此。 云金霜进门之后,就被引着坐在良亲王妃和宋业原的世子妃旁边那位置上。 她们身份高些,不必同品阶低的站在后头,而且前头的案几上还摆了精致的茶点,云金霜出门前 没吃饭,这会儿盯着就觉得饿。 太后看人来得差不多,威严开口:“今日叫你们过来,是为了五公主的成婚之事。哀家和皇帝最是疼爱五公主,所以哀家的意思是,这场婚事定要办得盛大体面,不论多华丽,都是应当。” 云金霜:不行,忍不住了!这时节还有栗子糕,多少得吃点儿! 太后娘娘扫视一圈:“哀家年纪大了,皇后宫中事务繁忙。所以想在你们之中,挑选一个堪当大任之人,来主持此次五公主成婚的所有事宜。” 云金霜吃了一颗栗子糕,还想再来一颗:主持五公主成婚之事,看上去是个肥差,其实困难远比利益多。 一则五公主脾气性子高傲,婚事上头自然挑剔。 二则皇上皇后和太后定是要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五公主,如此以来许多东西不好弄,许多人也不好控制。大婚当日只要有一星半点儿没有做到位,那岂不是在落埋怨? 三则也是最重要的,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就要大婚,太紧迫了! 果然几乎所有人都低下头,生怕太后看到自己。 太后环视一圈之后,将目光落在云金霜身旁坐着的良亲王妃身上:“良亲王妃,此事不如由你来操办?你是小五的婶娘,也是皇后之下命妇们之中最为尊贵之人,由你来操办,哀家是再放心不过了。” 不是好差事,良亲王妃推脱得比谁都快! 而且她有非常正当的理由,还特意拉了一旁的世子妃起身:“不瞒诸位,若是平日,这为小五操持婚礼的事情我定当仁不让。可如今……我们府中也实在事多!” 她满面喜气:“我们娇娇又怀了身孕了!为了咱们大荣皇室开枝散叶之事,我们良亲王府当仁不让!” 季含娇羞怯地低下头,看样子此事的确是真。 太后和皇后对视一眼,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宋业原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女儿,若这一胎是个男孩,他们良亲王府的地位不就更加蒸蒸日上?毕竟现在的东宫,可是 一个孩子都没有! 就算太后和皇后心中不悦,也必须要面带笑容恭喜良亲王府。 季含娇适时接了话茬:“不仅是我,父王身边的一位伺候贵妾也怀了身孕。如今我们良亲王府双喜临门,婆母自然是最操心的那个人,恐怕不能担负起为五公主操持婚事的重任了。” 良亲王这么老当益壮? 云金霜抬眸,却看到良亲王妃眼底的一抹诧异和冰冷。 云金霜立时猜到,他们良亲王府并非铜墙铁壁,恐怕各自之间也有争斗:良亲王妃定是不想让着贵妾将孩子生下,但良亲王想保住这个孩子,就让世子妃出面。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个孩子的存在,良亲王妃不仅不能害这个孩子,还得保证孩子平安出生,才能维持住她贤德之名。 良亲王妃不好和世子妃发脾气,只能笑着接受所有人的祝贺。 只是看到坐在一旁悠哉悠哉将一盘栗子糕都吃完的云金霜,良亲王妃就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她心生一计,忽而对太后娘娘行礼:“母后,妾身倒是有一个人选觉得非常合适!” 她看向一旁云金霜:“若不然,五殿下的婚事,就让云夫人来操持吧?” 到嘴的栗子糕,突然就变得索然无味!甚至有点儿令人想吐! 云金霜自然不想接着棘手的山芋,恨不得自降身价:“不不不,妾身这般身份,怎能操持得了五殿下的婚事呢?” 良亲王妃此刻做出一副和善模样:“云夫人自谦了。你和五殿下关系那么好,她日日跟在你身后喊嫂嫂,你怎好推辞?” 她笑得假模假样:“再说了,太子殿下如今不是想将你立为太子妃吗?那你的身份又有何不可?我看此事交给你,正是个历练的好机会!” “不错!” 连太后也看向云金霜:“云氏,这件事,哀家就交给你全权负责!” 可真是吃着栗子糕,祸从天上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云金霜,这烂摊子交给你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云金霜,这烂摊子交给你了 众人一应应和,良亲王妃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似乎只要这事儿不落在自己的身上,人人都可以看云金霜的笑话。 终究她还是应下这事儿,似乎所有人都能满意地点点头。 出宫时,春夜头一个嘀咕起来:“夫人就这么答应了?这么难办的事情,人人都不乐意,偏要推到您身上。若您平时定是不愿,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云金霜回头嗔了一眼春夜:“你如今这牢骚,是越发多了!难不成我瞧不出,大家都不愿意招惹此事?可你不做我不做,到头来传到五殿下的耳朵里,她是会难过的!” 云金霜不是那等心硬之人:“我与她关系还不错,想来她不会太过为难我。何况就算是为了朋友,这些无人肯做的事情我去做了,好与不好都没愧对于她,不就够了?” 春夜这才点头,回头又对顾儿道:“瞧咱们夫人,看上去厉害得很,其实心底里是最软的了!” 她尽是会说好听的话来哄着自己! 云金霜出宫之后也没有往旁处去,而是直接去了皇上为了五公主早就开始兴建的公主府。 如同五公主这般备受宠爱之人,在成婚前都是住在宫中陪伴皇上皇后和太后的。 不过成婚之后,她定会有自己的公主府。皇上在她十岁开始,就于东市尽头呈平街,新僻了一块地,兴建起公主府来。 直至今日,公主府即将完工,可以说是用尽了大荣朝最贵重奢靡之物,可见皇上拳拳爱女之心。 可让云金霜没想到的是,明明督造公主府的司建局上报的是公主府已经可以完工,云金霜前来看到的……竟还是半成品! 只看公主府那气派的朱红正门瞧不出什么端倪来,进入之后的前院也还好,差些鲜花摆件,就能恢弘气派。 然而云金霜抵达后院之时,看到前方一片狼藉,厢房修了一半剩下一半用红布遮掩看不清全貌。 院中水渠虽然已经挖通,但也只是挖通而已,其余的所有玉砖瓦石都没有贴好,挖出的黑泥黄土还堆满了整个院落,让偌大后院看上去格外脏乱。 再往后的园林景致看上去虽然做的七七八八,但是所有的细节都没有完成。 云金霜站在这后院里,忍不住怒吼:“叫你们管事的人给我滚出来!” 即刻有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的少年,浑身泥土脏污地从后匆匆跑来,“扑通”一下跪在云金霜的面前:“奴才司建局副事路昌,见过云夫人。” “副事?” 云金霜皱眉:“你们总事呢?” 路昌死死低头:“跑了。” 他倒诚实得很。 云金霜上前,一把将路昌的衣领拽住,逼迫这少年抬起头来,倒是将她惊艳一番:谁能想到,这浑身泥泞的十七八少年,竟生得如此好面容?星眸俊眉,热烈阳刚,还有少年气的纯真,叫人只看他这模样,心里头的气都能消下几分。 云金霜的语气听着都柔和下来:“你是说,司建局的总事跑了?可是因为建造公主府不利,所以畏罪潜逃?” “是。”路昌不敢看云金霜,只以为自己今日要死在此处,“是我们司建局办事不力。总事带着采买账房一共六人逃离,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位副事。自知公主殿下大婚在即,我们乃死罪难逃,还请夫人降罪。” 云金霜身后站着的顾儿低声对云金霜解释:“若奴婢没记错,司建局的主事名叫季志高,乃是良亲王府世子妃娘娘家里头的亲戚。” 良亲王府的人做出这样荒唐事,的确不稀奇。 云金霜反而好奇地看向路昌:“他们既然跑了,你们怎么不跑?事情不是你们所谓,却要替他人背黑锅,不觉得冤枉?” 路昌苦笑:“季总事说一不二,我们也曾想上书告罚,却次次被他拦下。久而久之……也就没了生事的心思。他做此事皆数瞒着我们,只让我们在前院监督做工。我们也是前两日才得知,公主府是这般情况,就算想逃也来不及了。” 他竟敢对自己说这样的实话? 云金霜对这少年有些刮目相看:“行了,起身吧。还有半月就到公主大婚,我要你今日给我清点出这公主府还有多少东西没有弄完,以及剩下的材料够不够,还缺什么。若我想在十五日之内将公主府建造完成,都需要些什么。” 路昌诧异抬眸:“夫人不惩罚我?” 云金霜冷哼:“要了你的脑袋,就少一个给我干活的人。但一日之内我要的东西你若清点不出来,你的脑袋依然保不住。” “是!” 路昌不敢耽搁,立刻点了人随同自己去清点。 云金霜亲自去看看进度的同时吩咐乌鹫:“想办法去打探一下,如今京中还有多少工匠能用。然后再把那个季志高贪渎畏罪逃走的事情传遍京都,面子咱们可以不要,但是必须要留后路,让宫中和五公主都知道,这事儿办成了是我的能耐。若办不成,最大的问题也不在我。” 就算如此,也远远不够。 待到傍晚时分,路昌总算是将公主府的情况清点出来:“回夫人,如今公主府的东西少漏诸多,我已列了单子,交给春夜姑娘核对。最缺的还是人手,半月之内想要完工,至少要寻精工巧匠一百五十人。其中包含精雕匠人、林园匠人、花匠等匠人之首,也要二十余人。只怕……人手不好凑。” 他也是为难:“小人斗胆,只以为不论如何努力,公主府只怕都不能建成。不如夫人想法子去禀告公主殿下,换一处场所结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换个地方?! 云金霜“砰”地一下,将手中茶盏砸碎在地:“皇上那般疼爱五殿下,就算殿下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不与我计较,皇上皇后也定不能允!你既然说只要找够这些人,半月之内能完成,那我就去找这些人便是!” 路昌惊讶地抬起头,就看云金霜也冷眸站起身,仿佛下定决心:“还有那个季志高的事情,我定要追究到底!”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以韩罗之名来见他?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以韩罗之名来见他? 事情总要一样一样的来做。 云金霜在离开公主府的时候,夜已深、 从公主府回东宫的街上虽也有行人往来,总是比白日里清净许多。 眼看东宫大门在前方,云金霜的心中竟有些恍惚:不知怎地,竟开始想起那男人。 他在宫中好不好?此刻是否也在挂念着宫外的一切? 若他没有被困在宫中,会想让自己来操持五殿下的这场婚事吗? 想着时,云金霜又察觉到这一世有一样和上一世不同:上一世不管她做什么,宋承璟总是一副不满的模样。可这一世不管她做什么,宋承璟好像都不管。 这般想着,马车已到东宫门前。 宋承璟没在,动工连灯火好似都没有往日明亮。 云金霜进了门,就见乌鹫匆匆而来:“夫人,小的无用,没找到工匠。” 云金霜惊:“没找到工匠是什么意思?是没找够还是没找到?总不能偌大京都,连几个搬砖弄瓦的人都找不出了吧?” 提起此,乌鹫咬牙切齿:“良亲王府竟是早有打算!” 他告诉云金霜,今日他去所有的匠所,虽然工匠们都在,但是他们却说已经接下了别的活。 一开始这些匠所的人还不愿告诉乌鹫,后来乌鹫多方打听才知道,是良亲王府搞的鬼:年底就要到太后娘娘的甲子寿辰,良亲王府打算在京都城北,为太后娘娘建一处慈凤塔,来歌颂太后娘娘这些年的丰功伟绩! 所以他们早就和京都的匠人所说好,要立时开工。 这些匠人们先答应了良亲王府,自然就不会再应承云金霜。 乌鹫笃定道:“他们不早不晚,偏是挑了这个时候。按理来说造这样一座塔,必定要提前告知。他们瞒到现在,定是故意的!如今别说是京都的匠人,就是京都周围的那几个镇子里的匠人都为良亲王府所用,压根没有多的人腾出来给咱们!夫人,怎么办?这公主府,是修还是不修?” 该死的良亲王父子! 恶心人这件事他们二人认第二,普天之下都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越是如此,云金霜越不会退缩:“修!无论如何,都要给小五将这公主府修起来!” 她转变思路:“既然匠人找不到,那就不用太着急。你今夜辛苦一番,去给我查那个季志高。不需要找到他,明日天亮前,我需要知道季志高的所有情况,可能做到?” 已经有一件事做不到,乌鹫决不允许自己住第二件事也做不到。 他领命匆匆而下,云金霜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进了寝室。 让顾儿给自己燃上安神香:“今夜咱们都要好好睡,毕竟从明日开始,可就不会有一夜清闲给咱们了。” 东宫的灯火,按时熄灭。 却不知遥遥之处,不少人都盯着他们。 尤其是远在几条街之外的良亲王府中,季含娇与宋业原正对视而坐。 季含娇柔婉地给宋业原倒了一杯茶:“世子爷放心,我已将季志高藏好。凭他们东宫如何本事,都不可能找到。” “唔。”宋业原眸子森冷:“事情都到这地步,云氏还能睡得着。果然是太子看中的女子,总是不同。” 季含娇伸出手覆在宋业原的手背,想让他今夜留下:“世子爷,天儿晚了,就别去陈姨娘那里折腾了,不如今夜留在此处,让娇儿伺候您?” 往日宋业原绝不会拂季含娇的面子,今日他却冷冰冰抽出自己的手来:"你不该帮父王,把府中的事情在那么多人面前闹大。我知你和母妃关系好,对那这样的事情,不许再发生。如今你怀着孕,好好养身子,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他转身离去得决绝,留季含娇冷脸站在原地,她身旁的丫鬟也抱不平:“世子爷最近脾气大得很。也不想想夫人您夹在王爷和王妃之中有多委屈?” “罢了!”季含娇都厌烦摇头,“自他被那个韩罗戏耍几次之后,脾气更加见长。如今我身怀有孕,只要是个男孩,难道还怕那位陈姨娘?” —— 黑夜重重,不知谁的脸上是欢喜,谁的心中又有愁。 天明日光倾泻时,京都复又车水马龙。 云金霜早起对花镜,理长髻,修容姿。 纵然宫中有消息传来说,皇上让宋承璟在御书房又跪一夜,也不影响云金霜穿戴金银,妆点一副好容光。 她以为,宋承璟是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没料到,这厢正将妆奁合上准备出门一人“迎敌”去。那厢宫中竟有消息传出来,是宋承璟亲笔所书的小纸条。 拇指大小的纸条上,密密麻麻是宋承璟的字。 看得云金霜头晕目眩忍不住抱怨:“能有本事把纸条送出来,就不能弄个大点儿的?” 她认真仔细来辨认,宋承璟只写了两件事:第一,要云金霜不必力求尽善尽美,他会劝说五公主,不会太为难云金霜为她办的这场婚事非要十全十美的浩大。 第二,要云金霜撑到五公主成婚后,最多再有十五日,他定能从宫中回到东宫来。 看完这纸条,云金霜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儿高兴的模样,反而心中更有决议对乌鹫道:“想法子传信给太子,说五公主的婚事我一定会办得尽善尽美不落人话柄。他管他的事,我管我的事!我又不是软柿子,凭什么让良亲王府把我捏圆搓扁地不像话?” 就是来了这脾气,谁也挡不住。 云金霜亲手将纸条烧了去,而后理了衣袍起身道:“走,去找世子殿下评评理!” 他雄赳赳,气昂昂,一路到了大理寺——宋业原如今就躲在此,说是来帮大理寺断东宫之案。 他知道云金霜要来,让大理寺护卫拦住云金霜的脚步:“世子殿下还在忙,云夫人还请回。” 云金霜又怎会不知道,没点儿手段她根本见不到宋业原? 于是将早就备好的一块玄石佩丢给护卫道:“你将这东西交给世子爷,若他还不见,我自然会离开。” 玄石佩像是有人自小佩戴,触手光滑而温润,上头只有两个字:韩罗。 第一百五十九章 韩罗比云金霜有用 第一百五十九章 韩罗比云金霜有用 其实云金霜只想试试看,她不知道是否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宋业原对韩罗这个人,是特别的。 等候片刻,竟真见到宋业原沉着脸从大理寺中走出。 他手中捏着玄石佩,见到云金霜便劈头质问:“他在哪儿?你把韩罗怎么了?” 不会吧不会吧? 他还真把韩罗当自个儿小弟了? 云金霜左思右想也没弄明白,自己做“韩罗”的时候,到底干了点儿什么,才让宋业原这样的人都感动到念念不忘? 不过他既然来了,云金霜也不会放过这机会:“你放心吧,他很好。我今日找世子爷,是有其他的事情。” 大理寺门前始终不是说话的地方,宋业原环顾四周后,指了指对街:“去那边的茶楼说话。” 光天化日,云金霜也不怕他会对自己怎样。 二人一同到了茶楼,宋业原似乎是这里的常客。 掌柜亲自出门迎接:“二楼清净,二位请上楼。小的这就为你们备茶,还是 用世子爷存在这里的雨前龙井可好?” 宋业原颔首应下,脚步匆匆。 云金霜同他上了二楼,宋业原就将那玄石佩拍在云金霜面前:“韩罗在哪儿?” 云金霜没有回答,只笑着问他:“听闻世子爷将京中所有的工匠都叫走了,我如今事情办不下去,心急如焚,自然想不起来韩罗究竟在哪儿。” “哼!”宋业原冷哼,“京中的这些事情,本是你我二府的争斗。何须将韩罗也牵扯进来?他不过就是个外人罢了。” 外人? 宋业原竟不将他当做东宫的人,反而觉得韩罗是外人? 这个宋业原,脑子没坏吧? 既然韩罗这招有用,云金霜当然不会客气:“殿下以为他是外人,我却不这么以为。如今他既然在我手中,自然就该为我们做些什么。不如殿下还是和我聊聊,工匠的事情吧?” 云金霜觉得,这事儿不一定能成。 毕竟宋业原可是被良亲王当做皇储来培养,怎么会轻易为了一个人,而放弃良亲王府针对云金霜的这一次计划呢? 却没料到,宋业原的眸色虽沉,思忖片刻之后,他竟真的点了头:“让韩罗来同我谈,我可以将工匠分出来一些给你。” 云金霜:……怪不得良亲王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再拼贵妾怀孕。生了宋业原这么个冥顽不灵意气用事的世子,皇位哪儿有希望啊? 云金霜当机立断:“你想什么时候见他?我怎知将他交到你手里,你会不会对他不利?” 宋业原盯着云金霜的眼中也有探究,仿佛在确认她是真的能将韩罗交出来,还是在诓骗自己。 宋业原毫不客气地提出自己的要求:“现在,立刻。我可以在此等他,若见到他之后,他开口对我说,要我放工匠给你,我自然说到做到。” 天底下还有这样好解决的事情? 云金霜盯着宋业原半晌,也瞧不出他有半点儿撒谎的意思:“韩罗对你,那般重要?” “嗤——” 宋业原嗤笑,转过头去,似乎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我只想见到他平安无恙。” “好!” 建造公主府的事情已迫在眉睫,云金霜如今只能利用韩罗的身份搏一把:“那你在此等着,半个时辰后,韩罗自会出现在这。” 她站起身离开前,还不忘警告宋业原:“但我劝你最好别找人跟着我,否则我定会杀了韩罗,叫你这辈子也见不到他!” 说罢,她转身离开。 直至匆忙上了马车后,云金霜才有点儿恍惚地问春夜:“这事儿是不是太诡异了?韩罗到底什么能耐,连宋业原都威胁得到?” 春夜打了个冷战:“世子殿下该不会是有什么龙阳之癖好?看上韩罗了吧?” 会这么恐怖吗? 云金霜甩了甩自己的脑袋:"不管了,咱们先去成家布庄。你让乌鹫看着,万不能有人跟上来。不管宋业原什么原因对韩罗这么好,都决不能让他知道我就是韩罗这件事!等会儿换了衣裳,你就别跟着我了。你和顾儿躲在暗处,我一人去见宋业原。" 虽然春夜担心云金霜,却更了解云金霜的脾性。 她想好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春夜亲自给云金霜打扮成了韩罗的样子,还特意弄了胡子粘在她的脸上,确认了没有破绽,这才让成灵儿换了一辆马车,然后载着云金霜去茶楼。 去茶楼的路上,云金霜很纠结:她希望宋业原在等着,毕竟工匠的事情如果能只用一个韩罗解决,自然是最好不过。 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宋业原在等着。至少这样就证明,韩罗对宋业原也没有那么特别。 她是真怕用韩罗这身份招惹上了宋业原,之后推脱不掉! 偏马车抵达茶楼时,宋业原的马车仍在。 云金霜都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该警惕。 她磨蹭着上了楼,就在宋业原看到他的那一瞬,眼神都亮了! 他堂堂世子爷,站起身的同时竟还理了理衣袍,才对云金霜笑道:“韩罗,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快坐,我让他们上些小菜,咱们兄弟许久不曾见面,自该好生聊一聊!” 很久吗? 上次不是才见过吗? 云金霜硬着头皮坐下,对宋业原抱拳:“宋大哥太客气了。” 宋业原亲自给云金霜添茶,甚至主动道歉:“上一次实在是对不住。我带着你进城,本想将你带回我的府中。结果遇到了有些人使绊子,我没办法护着你,但想着你毕竟是东宫的人,他们也不会将你如何,这才没有让人去追你。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放心了。” 他这算是摊牌吗? 云金霜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道:“宋大哥……不是,世子爷。我之前不知你身份,多有得罪,还请世子爷原谅。” 宋业原皱眉:“你我兄弟,何须说这些?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宋大哥,世子爷这个称呼总显得咱们生疏。” 云金霜心中呐喊:咱们难道不应该生疏吗喂?! 她低下头,比在做云金霜的时候面对宋业原,要发怵许多。 第一百六十章 宋业原,你疯了 第一百六十章 宋业原,你疯了 但为了公主府,为了五殿下,云金霜忍了。 她堆起满面笑容,搓着手看着宋业原:“宋大哥,东宫对我挺好的。还是多谢宋大哥,要没有你的帮忙,许多事情我都做不成。只是……我知道宋大哥的身份,总想着与宋大哥还是不要太过亲近的好。” 宋业原点头,眼底竟生了几分失望:“我早就猜到,你知道我的身份了。有时真不知,做这良亲王府的世子爷有什么意趣。好不容易交到个知心好友,却连话都不能多说几句。” 知心好友? 云金霜怎么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成为的知心好友?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迎合宋业原的话:“宋大哥,我这次也不全是为了东宫。只想着,宋大哥同五殿下也是兄妹。若殿下的婚事得体,就当是宋大哥也成全了五殿下不好吗?” 宋业原抬眸,眼神始终落在云金霜的身上:“咱们二人之间,就不能说点儿别的吗?韩罗,你不知我站在此处的孤独。” 实在是忍不住! 云金霜还是开口问宋业原:“宋大哥,你为何这般待我?我以为,我们二人的关系,就算不是仇敌,也不该这般亲近。你既然知道我是东宫的人,为何……” “呵!” 宋业原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说话的态度,倒像是真的多了几分真心:“第一回见着你,就觉得你亲切。后来成家布庄的事情,又觉得你机灵。这世上不管旁人知不知道我宋业原的身份,都少有人如同你这般待我。你胆大,有趣又真诚。我身边没有什么至交好友,或许是觉得你我有缘吧。韩罗,不管你信不信,我当真将你当做了我的小弟。” 不信! 反正宋业原说破了大天儿去,云金霜也不愿相信这件事:上一世他们两个府邸斗得老死不相往来,云家人或死或失踪,多与良亲王府有关。这一世,她本就是以欺骗的模样湖出现在宋业原面前,又怎会相信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所谓的“真实”? 云金霜有些坐立不安。 宋业原也看出来,似乎无奈叹息一声:“罢了。原本也只想着,见你安然无恙就是。如今知道你的心思,旁的二位也不多说。只同你说一句,若有朝一日你觉得东宫并非你的依靠,我宋业原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任何时候,只要你遇到了难处,同我说一声,我定会帮你。” 好听话谁不会说? 云金霜兀自嘀咕:“如今遇到的难处,不就是五公主府的事情吗?” 她本是自言自语,却被宋业原听了个正着。 他忽而认真看向云金霜:“韩罗,我问你。你是不是想接五公主府中修缮之事?还是说你这次来找我,只是为了帮东宫云氏说情?云氏威胁你了?” 这个宋业原的想法……还挺多! 云金霜虽然不知道这会儿到底怎么解释才更好,但本能的趋势,让她对宋业原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不管是我大姐还是云氏,对我都挺好的。只是我不愿在京都待着,不想招惹这许多是非。” 既然宋业原提醒她了,她干脆顺着往下说:“我的确是想从修缮公主府这件事里头赚上一笔,今年过年好回村,让十里八乡的都看看。我韩罗可不是只会说大话,也不必旁人家的孩子差!” 宋业原无奈:“若我能给你其他的活计呢?还是说,你非要这个公主府的活?” 云金霜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是以韩罗的身份欺骗宋业原,越是感觉到心虚:“我……” 她踟蹰半天,没能回答宋业原的问题。 宋业原却心知肚明,苦苦一笑:“算了,知道答案的事情,我又何必非要你说实话呢? ” “行。” 他竟真的点了头:“我可以在这件事上头松松手,将工匠放出去一部分。但是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竟然真的有戏?! 云金霜惊喜抬头:“宋大哥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反正云金霜一贯秉承的宗旨是,有时候做人也无需那么实诚!尤其是在面对宋业原这样的人的时候,必要的撒谎是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 上一世他们良亲王府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这一世她骗一骗宋业原,又怎么了? 宋业原很满意听到云金霜这个答案:“只要你能答应,往后半月见我一次,我便在公主府的事情上再不为难云氏。” “啊?” 半月见一次?什么意思?他们两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半月见一次? “咳咳!”宋业原轻咳一声,勉强解释,“今日之事一出,只怕东宫人人都要知道你与我走得近。我怕东宫对你不利,也是真心将你当做我的好友。所以半月见你一次,只要你安然无恙,我自然放心。” “哦……”云金霜暂且相信他的话,挠挠头,“若宋大哥所言是真,那自然再好不过。毕竟五殿下也是宋大哥的妹妹,云氏她被迫接下这件事,也的确辛苦。你们与东宫的牵扯,还是不要为难旁人的好,宋大哥说是不是这道理?” 反正她没答应宋业原的要求! 宋业原只以为晕谨慎妥协,脸上总算露出笑意。 他甚至端起茶杯,对云金霜越发笑道:“咱们就算说定了,我以茶代酒,敬咱们重逢!日后在京中不管遇到合适,你要相信宋大哥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他率先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在同云金霜解释,又仿佛在同自己道:“在京中这么多年,只见到人心寒凉。我还以为,我早就没了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好的心思。韩罗,是你让我又有了这种冲劲。宋大哥也只希望,你往后的日子越来越好!若能留在京都,便留下来,当是陪陪我。” 这话说得,实在叫人起鸡皮疙瘩! 云金霜强忍着心头不适,为了五殿下,还是将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默默发誓:日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绝不会再以韩罗的身份出现在宋业原面前! 第一百六十一章 去季家,闹一场又如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去季家,闹一场又如何? 看云金霜坐立不安,宋业原放下手中茶盏:“怎么,还是决定回到东宫去?其实你若想脱离东宫,我倒是可以祝你一臂之力。我在京都还有许多宅院,可让你自行挑选居住。” 顿了顿,他解释:“自然了,这些宅院都是我一人的。我父亲不知,夫人也不全然知晓。你若不想让人打扰,总是有法子的。” 越说越像是养外室。 吓得云金霜直摆手:“多谢宋大哥好意。不过我如今也并非身在东宫,日子过得还算自在。若宋大哥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宋业原眼底显然多了几分失望:“罢了。今日叫你来,只为了确认你平安。你若着急就先行离去,别忘记我说的话。若东宫敢欺负你,要第一时间告知我。” 云金霜如获大赦,忙站起身:“多谢宋大哥,那我就先行离去。方才来时,云夫人同我说了。她就不再过来,碍宋大哥您的眼了,只盼着明日晨起,能看到工匠们都到位的消息。” 提起云金霜,宋业原的眉就皱起来:“放心,只要她没有对你不利,工匠我会放手的。” 云金霜几乎两荤带爬地从茶楼上溜下来,一溜烟钻进马车里。 她不曾注意,茶楼上的宋业原,一直盯着她的身影,眉头始终紧皱。 他身旁的小厮率先开口:“世子爷,这韩罗也实在是个能人。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他都神出鬼没的,这次奴才还是派人继续跟着他?” “好。”宋业原的眼神落在方才云金霜喝过的茶盏上,“他像是在故意躲着我。我本以为,是东宫使绊子,如今看来他的确有问题。你去给我再查这个人,务必看看他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什么秘密。” —— 云金霜一直在成家布庄待到傍晚,确认了宋业原的人没再跟着自己,这才回到东宫。 就算宋承璟在宫中的情形再糟糕,东宫的夜也始终灯火通明,决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见云金霜归家,二哥云桐林匆匆上前来:“小妹,怎么样了?” 今日三位兄长和嫂嫂都在,每个人的眼底都带着担忧。 可云金霜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安定。她始终相信只要他们一家人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赵慈第一时间给她倒了一杯水:“小妹,你今儿一整日都在外头,叫人担心得很。有什么事万不可自己扛着知道吗?” 云铁风也上前:“我同你大嫂商量了,想就在这几日提前去西北。只要我在西北能够安稳下来,就算为了边境的安定,皇上也不敢对太子太过分。” 云金霜的心里难受:“大哥,你才回来多久?” 云铁风上前抚了抚云金霜的脑袋:“只要咱们一家人都能安然无恙,大哥愿意守着边疆。何况我迟早都要走,京都形势不稳,我走得早些,心里也安稳。” 大哥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反对。 云金霜又看向云桐林:“二哥,今日宫里的消息如何?” 云桐林正色:“说是太子还在御书房跪着,不过皇上对他的态度和缓了不少。还有南宫大人带着一种朝臣求情,不像是前两日那样连饭都不让吃。今日皇上特意让御膳房熬了百合羹,宫中都说他还是关心太子的。” 云金霜冷哼:“装出来的关系,谁会真的在乎?不过是因为宋承璟对他还有用,而且不能让良亲王府太猖狂。最重要的是,姚大人的位置,现在皇上可有想让谁来顶之意?” 如今有了天马别谷,加上云金霜和云桐林的可以运作,他们的消息已经十分灵通。 云桐林果然点头:“皇上暂时让侍郎陈得江顶上,不过他是良亲王的人,自然也有良亲王府在其中发力的结果。皇上让他暂代尚书之职,就是还有缓和的余地。宫中有消息说,皇上似乎并不着急确认这个尚书人选,而是想在春闱之后再行决断。” 皇上既然有这个心思,那现在对宋承璟的处置就会缓下来。 云金霜记下这个名字:“陈得江,从前还以为,他是个忠正良直之臣。瞧瞧,若不是这次吏部闹出事情来,还不知他要藏多久。” 她又看向云银海:“三哥,明日一早,工匠会到位。不过我估计人手还是不够,到时一切就靠你了。” 云银海点头的同时,冯晓君也上前来:“小妹,还有我。冯家认识不少匠所的人,我也能帮上忙。不管怎么样,皇上既然在春闱前要将五公主嫁出去,那当是有心思将太子放出来的。否则五殿下的成亲之日上,太子殿下都不在场,只怕要叫百姓们都猜疑他们父子失和。” 其实这一点,之前云金霜是没想到的。 如今看来,皇上次次对宋承璟看上去下手狠厉,其实都留了后路。 颇有点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之意。 不知道是如今宋承璟羽翼日渐丰满的缘故,还是皇上对他另眼相看之意。至少比起上一世,其实宋承璟的处境要好上许多,身边的情况也更好些。 如此想来,云金霜的心中更有成算:“这些日子咱们都忙起来,待事情结束之后,我定让宋承璟好好出一出血才是!” 一家子商定之后,夜中的狂风暴雨,都显得不那么难熬了。 京中的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晨间天微亮时,外头就放晴了。 除却处处积水和口鼻之间潮湿的泥土气,自天边渐生的太阳光芒,将满京都照亮的时候,好像不曾被昨夜的风雨影响半分。 偌大的东宫忙碌起来,云金霜也开始妆点自己。 看她一身干练利落的马装,顾儿不由问道:“夫人今日穿成这样,是要去哪儿?” 云金霜神秘一笑:“去抓人!” 顾儿越发不解:“去抓谁?去哪儿抓?” 云金霜指向京都的西方:“去京都守备大将军府!” 顾儿倒吸一口凉气:“季家?夫人想去抓那个季志高?可……那是京都守备大将军府啊!只怕季家人,绝不会放咱们进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云金霜,你要不要脸?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云金霜,你要不要脸? 云金霜对顾儿神秘一笑:“我若没有做足准备,又怎会随意上门?” 穿戴好一切之后,云金霜带着顾儿和春夜走出东宫,特意吩咐:“带上咱们府中最能吆喝的人,再取几个大锣鼓过来。反正距离季家也不远,咱们就一路吆喝过去。” 顾儿和春夜也不知道,云金霜到底想吆喝什么。她们只管把人找齐,然后跟着云金霜出门去。 出了门后,云金霜就让两人抬着大锣走在前头,然后将锣锤交给顾儿寻来的嗓门最大胆子也最大的东宫管事杨伯:“杨伯,我说一句,你敲一下锣喊一声,力道要足,要让所有人都听到。” 杨伯虽不知云金霜要做什么,只管应下她的话:他在东宫伺候多年,只知自云金霜来了之后,偌大东宫仿佛都亮堂了。他喜欢云金霜身上的活力,也愿意为云金霜肝脑涂地。 只是在听到云金霜的第一句话时,杨伯就看了看周围的百姓们,为难问她:“夫人,咱们真要这么喊?” 云金霜将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咱们喊得是不是实话?” 杨伯点头:“是。” 云金霜又问:“人是不是躲起来了?” 杨伯点头:“是。” 云金霜再问:“若不这么喊,事情是不是就解决不了了?” 杨伯点头:“是。” 云金霜满意:“那还愣着做什么?喊起来啊!” “铛——” 杨伯只好敲了一下锣,将周围人的眼神都汇聚过来,而后喊道:“京都守备季家堂出季志高,利用季家人脉,竟敢坑宫中钱财。如今他卷钱逃匿,若有知道其下落之人,烦请告知东宫!” 不得不说,百姓们都瞠目结舌的样子,还挺壮观。 云金霜提醒杨伯:“您是没吃饭吗?声音这么小?” 杨伯在东宫伺候了大半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被京都的百姓们这样指指点点。 但云金霜铁了心要做之事,他也只能认命一般,敲了锣,又扯着嗓子继续喊:“京都守备季家堂出季志高,利用季家人脉,坑骗宫中钱财,将公主府修到一半就不见踪影。如今他卷钱逃匿,若有知道其下落之人,烦请告知东宫!” 云金霜带着这么一行人,敲锣高喊,穿越了京都的闹市区,一路往季家而去。 路上围观的百姓们愈来愈多,云金霜还不忘了让东宫的侍卫们维持秩序。 他们人多,却不占道。 只溜着道路的边缘,绝不打扰其他行人行路。 甚至见到车马,他们都会稍作避让。 如此一来,就算有人想拦着他们,都没有更多的理由。 何况京都大部分人早已知晓云金霜的脾性,就算在背地里骂她一句“不要脸”,也不敢直接打到她的面子上来。 东宫这一行人,竟就这般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季家所在的街巷! 云金霜知道,恐怕良亲王府早就得知了消息。 季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抵死不承认季志高被藏在季家,要么将季志高交出来息事宁人。 云金霜已经将事情闹大,不管季家选择这两条路的哪一条,恐怕到最后都得不了好处。 云金霜这么做,不只是为了讨回钱财,严惩季志高。 更是为了让五公主看看,她绝不会让季志高这么一个小人,欺负到五公主的头上去! 果然他们刚到街巷前,就有五公主身边的宫女前来。 是云金霜平日见到的那个,她心中切切,额间也因为跑了一路而起了一层汗。 她想劝说云金霜:“夫人,我们五殿下说了。她知道您做这一切是为了她,可季志高区区一个小人,犯不着为了他连颜面都不顾。公主府的事情您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哪怕到了大婚那一日公主府还未建造完成,五公主也定不会为难您的。” 遥想上一世,云金霜和小五的关系差到见面就要掐架的地步。 这一世,五公主让宫女来说这些,何尝不是说给旁人听的? 她这个人人眼中最任性的公主,却在此刻叫满京都的人都知道,她是在护着云金霜的! 所以在任何情感中,只要付出的是真心,总不是错。 云金霜拍了拍宫女的手示意她安心:“我知道殿下为我好。可今日这事儿,不是我保住了颜面,旁人就不说的。反正左右都错,不如我豁出去这颜面,非要将季志高揪出来不可。我不仅仅是为了殿下,也是为了自己,为了太子。你回去,叫殿下放心,我自有分寸。” 宫女听云金霜这么说,就知道她心里有数。 终还是点头,才低声对云金霜道:“五殿下说了,以您的性子,只怕也难劝。您放心,她一直都在。若一会儿季家对您不利,您只管回头,她会帮您。” 云金霜的感激绝不是假,上一世她在京中一个朋友都没有。 那时孤苦无依的自己,又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五公主也会是她的后盾呢? 客客气气送走了五公主身边的宫女,云金霜让杨伯继续往前:“杨伯,最后这段路,您能喊多大声就喊多大声。” 杨伯心领神会,敲锣的手越发大力,又喝了半皮壶的水,扯起嗓门继续喊:“京都守备季家堂出季志高,利用季家人脉,竟敢坑宫中钱财。如今他卷钱逃匿,若有知道其下落之人,烦请告知东宫。也请季家配合东宫调查,开门迎客,商谈季志高之事!” 就这么一行人抵达季家门口的时候,云金霜并没有见到季家的家主。 唯有季含娇一人黑着脸,带着几个家丁和丫鬟站在门口。 见到云金霜的那一瞬,她几乎是从季家门口冲下来:“云氏,你这般行径什么意思?!要将我季家置于何地?非要闹到这地步让人笑话不成?” 云金霜半点儿不慌,越发笑吟吟:“你们季家教人不严,事出之后做个缩头乌龟,将烂摊子丢给我。你说我什么意思?我今日来又不要旁的,只要季志高这一人。若事情与季家无关,你只管将人交给我,我自然会为季家解释。”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呵!” 季含娇冷笑,也不顾什么世子妃的脸面,愤愤盯着云金霜:“闹了这么些事,你当真是为了季志高,还是为了给我们季家脸色,或者是更有旁的想法?我也不怕告诉你,季志高根本就不在我们季家!不管你今日的目的是什么,有我季含娇在此,你别想招惹季家!” 看样子他们是真的慌了,才会让季含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对云金霜说出这样的话。 云金霜脸上笑意不该,语气不急不缓:“世子妃这是哪里的话?可不是我要招惹季家,再说了,若季志高不在季家,我又如何能招惹?” 她反而一副劝解饥寒交加的模样:“知道你们季家疼爱季志高。可他做的这事儿,实在是太过分了点儿。事关五公主,还有这次和胡族部族的联姻。不管他有什么难处,总要出面给五公主一个交代,给咱们一个交代吧?世子妃是没瞧见,如今那公主府,都成了什么模样!” 当着季含娇的面儿,云金霜拍了拍手。 春夜和顾儿将早已准备好的账本和证据那上来,云金霜毫不留情地将其展示给众人:“诸位瞧瞧。不说皇上赏赐给五公主建公主府的那些珍奇宝贝,就说自季志高接手公主府的建造以来,他从砖瓦土木之间的牟利,就超过万两银子了!这样的贪渎之人,难道不该抓吗?” 季志高当初仗着有良亲王府撑腰而有恃无恐,在贪渎之事上头,露了许多马脚。 此刻全然被展露在世人眼前,云金霜只听到众人的阵阵怒骂之声。 连季含娇见到那账本,都有些无措。 但她仍旧不肯退让:“你说他贪渎他就贪渎了?这些证据,谁知道 是不是你在污蔑?” 季家是什么样的,上一世云金霜早有领教。 而且她确定,季家定要维护季志高。因为上一世季家也是如此,将季志高护得死死的,又和京都府串通一气,最后这事儿就是良亲王府赔了一些银子给五公主府,便不了了之。 甚至过上几年后,季志高还能在京都混得风生水起。甚至后来云家落势之后,也是季志高在良亲王的授意之下,带人去小浆村,将云家的老宅都收入囊中! 这一世,不管是为了东宫为了云家,还是为了五公主,云金霜都绝不可能让季志高再从自己的手指缝里“漏”出去! 云金霜就是要让给所有人都成为自己的后盾:“我知道,你们季家总是要护着季志高的。不过建造五公主府这样大的事情,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作假不是?有二十个脑袋,也不敢将事情闹到这地步。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想为难季家。” 她眸色渐冷:“我只要你们季家交出季志高,只要他吐出来那些贪渎的银两,也算是给五公主和宫中一个交代。查明此事与季家无关,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为难季家。我想你们季家好歹正二品京都守备之府,也不会因为一个季志高而为难我吧?” 她的话有理有据:“如今五公主大婚在即,公主府的事情既然是太后娘娘全权交给我,当日世子妃也在场支持的。您就该配合我,而不是为了一个季志高,让五公主寒了心吧?” 云金霜话里话外都是无奈:“我今日不为难季家,只要你们交出季志高,我定即刻带人离开,等事情了结之后,我会亲自登门给季家的家主道歉,你看如何?” 这话是很有诚意,可季含娇怎会听? 面对这样的云金霜,季含娇摆出一副绝不妥协的模样:“若我说我们季家没有藏匿季志高,你该如何?难不成要硬闯我们季家大门?你自己也说了,季家乃是正二品的武将。你若带人硬闯,可知道后果如何?” 不管怎么样,云金霜就是瞧不上季含娇这般颐指气使的模样。 他们这些人在京都作威作福得久了,只怕忘了京都是百姓们的京都,世界是百姓们的世界吧? 云金霜继续脚步上前,走上季家的台阶:“既然你们不配合,我想我只能硬闯了。总要进去瞧瞧,才知道季志高是不是被你们藏起来了吧?” 这话是谁都没料到的。 季含娇更像是听到笑话一般:“硬闯?你凭什么硬闯?你拿什么硬闯?” 她指了指京都府的方向:“若要硬闯我们季府大门,你总要有正当的理由吧?既然季志高涉嫌贪渎之案,那么京都府的告令呢?你连京都府的告令都没有,难不成还想带着东宫府兵硬闯我们季家的大门?” 果然…… 云金霜回头,兀自道:“我早就着人去京都府报案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志高姓季的缘故。京都府的人竟连这桩案子都迟迟没有受理,我合理怀疑,是你们季家或者良亲王府和京都府沆瀣一气。今日请不来京都府,便越发印证了我的这个猜测,我又怎会将希望都放在京都府的头上?” 既然季含娇自己要挖这个坑,云金霜不介意给她挖得更大一点儿:“京都府那位黄府尹大人啊,自我兄长之事上,就显得格外偏颇不公正。今日他若来了,我还看得起他些。他若不来,不是明显偏颇季志高吗?” “不错!” 下头已然有百姓愤愤不平:“他枉做京都的父母官!遇到良亲王府的事情,还有攀附良亲王府的那些府邸,他就不公正!” 云金霜也相信,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黄府尹的耳朵里。 迫于民情民意,他或许会选择带着诏令过来。但那样一来,他也就彻底得罪了季含娇和季府。 可若要护着季府一直做缩头乌龟,百姓们民情沸腾,云金霜也有办法将这事儿捅到皇上那里去。 皇上已经在惩罚宋承璟了,为了保持局面平衡,他不可能再帮良亲王府维护黄府尹,甚至可能会对黄府尹“杀鸡儆猴”。 左右黄桥这位京都府的府尹,是当不成了。 那么云金霜今日闹这一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京都的父母官,是该换个更公正的人选。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她怎么还有后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她怎么还有后手? 季含娇在京都娇生惯养的,高高在上几乎从不和这些百姓打交道。 所以她自然不知道,在此刻百姓们都“群起而攻讦”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应对。 云金霜站在季含娇的对面,眼中始终保持笑意:“其实这事儿好解决。只要你季家敞开大门,叫我进去找季志高,我定不会为难你们。” “不可能!” 饶是到了这地步,季含娇也仍旧不愿妥协半分:“我可没忘了,当日世子爷上你们东宫找证据的时候,你云氏是如何阻拦。你当是最该理解我今日所为,不要为难我才好。” 这个季含娇,该不会也想让所有人都夸赞她有骨气,不屈服吧? “京都府尹到——” 就在云金霜和季含娇僵持之时,身后忽而传来旁人高呼声。 看样子事情闹到这地步,那位京都府尹黄大人是不能不露面。 云金霜回头,果然看到黄桥满头大汗匆匆而来。 见到云金霜他没几分好脸色,甚至忍不住抱怨:“自你云氏入京,给我闹出多少麻烦事来?怎么就半点儿不消停,不能让我清净一番?” 云金霜冷笑:“若连京都府尹都清净了,京都的百姓们可不是没处说理去?” 本就被百姓们抱怨的黄大人,此刻越发没脸。 可面对季含娇的时候,他又是另一幅谄媚模样:“微臣见过世子妃,今日之事是微臣来迟,还请世子妃娘娘宽宏大量,原谅微臣失职之过。”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事儿,可真被黄大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云金霜走向黄大人:“想必黄大人也知道了季志高贪渎之事吧?今日既然大人来了,那就请大人为我做出,为公主殿下做主。我已知晓季志高就藏在季家,季家却不肯配合让我们进去抓人。大人也帮忙同季家说一说,让那歹徒归案可好?” 听了这话,黄大人突然眼睛一瞪眉一横:“你说季家窝藏犯人?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云金霜低头一笑:“黄大人承认,这个季志高是犯人就好。我既然敢上季家来要人,自然是有证据。” 在黄大人有些慌乱的眼神里,云金霜淡然开口:“与季志高同伙的那几人,如今我皆已控制起来。他们都有供词,说季志高早就同他们说过,有季家和良亲王府在他背后,不必惧怕任何人,只管大胆放心做。黄大人可要看看他们的供词?” 季含娇也慌了,她只以为云金霜今日上门是故意要季家难堪,没想到云金霜真有证据。 在百姓们的愤愤不平声中,黄大人却硬着头皮坚持:“许是他们想将事情都推到季志高的身上,才污蔑季志高呢?这几人的花,怎能听凭?” 云金霜料到他会如此,早有应对之法:“黄大人作为京都府尹,心中应该比我更清楚。遇到这种事,我连供词都在手,不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都该先依照供词之言找到季志高,而后再仔细审查辨别。供词中说,季志高在季家,那么就该让季家配合放人。” 她大手一挥,春夜又领出两人来:“若黄大人觉得同伙的供词不足为信,那么我这还有两位人证。他们都是当日季志高托词说要修缮公主府时购买过奢华之物的商家。他们能作证,季志高从他们这里买了东西之后,有许多都直接送到了季家,而且也明确和他们表示过,自己住在季家。” 这两人一出现,季含娇也站不住:“季志高之前住在季家没错,可他现在已畏罪潜逃,早就不在季家。” “世子妃娘娘,竟是不懂我朝律法吗?” 云金霜的笑里,带了讽刺:“如今人证口供都有,不管季志高在哪儿,这季家都有责任配合京都府调查季志高一案。如今你们处处阻挠,恐怕已有包庇季志高的嫌疑了。” “胡说!” 季含娇资质说不过云金霜,转头又看黄大人:“府尹大人难道就凭着旁人这样污蔑我们季家不成?” 黄大人额间的汗越来越多,进退两难之间,唯有心中一横:“季府乃是堂堂二品大员府邸,绝不可能容得你们进去胡来。” 云金霜点头:“看样子,咱们京都的父母官,也要为了季家罔顾律法。今日这季志高我定是要带走,要将他吞没的百姓们赋税堆叠起来的朝廷银两全都吐出来!百姓们拥护朝廷,拥戴五殿下,凭什么让他季志高捡了这样的便宜还能全身而退?” “没错!” “说得对!” “交出季志高!” 这一番话,彻底让云金霜身后的百姓们群愤激昂起来。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黄大人这样袒护季志高的行为,自然惹得人人不快。 云金霜终于收起脸上笑容,问黄桥:“黄大人,我只问你一句,我要进季家找人,你应是不应?” 如今黄桥要面对的,不只是云金霜的压迫。还有她身后百姓们的重重声浪,看着人群越聚越多,黄桥的身体都晃了晃。 云金霜不再等他回答,回头对乌鹫大声喊道:“带人来!进季家,寻季志高!” 季含娇循声望去,眼底生出几分绝望—— 乌鹫带来了一行人,乃是刑部的兵马! 而领头之人,竟是当今刑部尚书侯清! 至少在季含娇的心中,一直认为侯清是他们良亲王府的人。 所以看到侯清下马的那一刻,季含娇咬牙切齿地问他:“侯大人,你是京中的老人了,难道如今也依附了新太子?” 若不是上一世云金霜就知道侯清是宋承璟安排在良亲王身边的人,今日也不会想到让乌鹫去找侯清。 她要用季志高扳倒京都府尹黄桥,让季家名声大损,就一定要用比黄桥还厉害的人物! 刑部总管天下案件,职能在京都府之上。 侯清的身份也没有被良亲王察觉,如今宋承璟被困京中,他自是着急。 能有这样让良亲王府颜面扫地,也让季家元气大损的事情,就算让侯清暴露身份又何妨? 现在宋承璟羽翼渐丰,也定能护着侯清。 刑部插手,季家就再没有办法阻拦云金霜进门找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乌鹫,动手!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乌鹫,动手! 眼看别无他法,季含娇只能警告云金霜:“就算让你们入我季家,也不可能由得你们胡来!有些地方绝不可能放你们进去,就是闹到圣上那里去,我季家也不怕!” 云金霜答应得痛快:“好。你放心吧,我可和某些人不一样,非要闯旁人家里的书房,这种事我绝不会做。” 季含娇这才不得已让开身来,走向刑部尚书:“侯大人,没想到您今日会出现在此。这件事,我会全部告知良亲王和世子爷,日后若有什么误会,侯大人自己同他们去解释便是。” 侯清今日既然亮明身份,自然不会再讨好季含娇:“没有什么误会,本官为官至此,总要为百姓们分忧。多谢季家配合,本官今日一定找到季志高。” 就在侯清带着云金霜要入季家门的时候,季含娇突然叫住云金霜:“云金霜,你既然要入我季家之门,我也要同你讲清楚。若今日你在我季家搜不出季志高,那我定会将你送往内狱,以惩戒你害我季家名声之罪。” 内狱是什么样的地方,云金霜清楚,侯清也清楚。内狱如今掌管刑罚的几位姑姑,可都是从良亲王府走出去的。除非犯了极大错处的内宅妇人,才会被送到内狱。经历一轮刑罚下来,将自己撞死在内狱的女子也不少。 这地方的刑罚因为太过残忍,其实早些年就被太后斥责说是要取缔。后来良亲王妃从中作梗,让几位京都有威严的命妇掌控内狱,这才堵住太后的口。可以说,内狱如今完全被良亲王府掌控,对待云金霜又怎么会公平? 一旦云金霜被送入内狱,就是不死也得掉层皮。 连侯清都有些犹豫地看向云金霜:“若不然还是我带人进去,夫人且在外头等候就是。” “不成!”季含娇看出侯清要护着云金霜,立刻反对,“是她云氏挑起今日争端,难道冤枉了我们季家,她还要全身而退?” 她回头嘲讽云金霜:“怎么?知道侯大人在你背后,就敢如此肆无忌惮了是吗?若你现在后悔,在此给我行礼认错,然后带着你的人退出季家,也别让侯大人难堪,或许还有退路。” 她越是这么说,云金霜就越是笃定:恐怕和上一世一样,季志高就藏在季家! 云金霜的脚步,彻底踏上季家门前的最后一级台阶:“还请季家开门,让我们进去查探。” 季含娇的脸上,只剩愤怒与憎恶。 在季家大门打开的那一瞬,她低声对从自己身旁走过的云金霜道:“云氏,你我的梁子,今日彻底借下。内狱,我是定要送你去的!” 云金霜是真的不怕季含娇,反而低声劝她:“要我说,世子妃娘娘有功夫在这里威胁我,不如好生护着你腹中的孩子,平安无恙地生下来才好。否则让世子爷院子里那几位狐媚子抢了先,” 其实送一样的后院一向不太平,季含娇也能感觉到,宋业原这段时间好像在外头又有了心思。 后院的人越发多起来,她千防万防的,不让那些狐媚子比自己先生孩子,总是心力交瘁。 她忍不住开口问云金霜:“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恶?” 却只看到云金霜和侯清一起走进季家的背影。 季含娇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任何时候和云金霜接触,她都能感觉到这个从小浆村而来的小农女,好似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呢? 她凭什么瞧不上自己? 这般想着,季含娇冷脸尾随他们入了季家。 云金霜当然知道,就算进入季家,他们找人也未必能那般顺利。 果然他们刚走出正厅要往后院去, 就又一次被拦住去路。 瞧着是个同良亲王妃差不多年纪的 妇人,带着府中小厮守在后院的门口,显然是早就知道云金霜要来。 侯清见了她,都上前客气作揖:“将军夫人,今日多有叨扰了。” 云金霜也认出她来:此人正是京都手背将军府的夫人,也是季含娇的母亲杨氏。 季含娇的父亲当年是武举出身,家世不算很高。而这个杨氏也是宫中放出去的女官,伺候在当年的太皇太后跟前儿多年。 杨氏比季含娇的父亲还要大上三岁,二人见了两次面之后,就定下了终身大事。 终于在杨氏的扶持之下,季含娇的父亲一步步地走到了今日的地步。杨氏还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听闻他们夫妻二人举案同心,这些年相敬如宾。 杨氏的话,在季家格外有分量。 云金霜此刻见到杨氏,觉得她身上的气势比良亲王妃也不遑多让。 杨氏不看云金霜,皱眉质问侯清:“在我季家门口吵吵闹闹,活腻了不成?就算你想刑部尚书,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侯清刚要张口,就被杨氏挥手打断:“我知道,你们要找季志高。也知道,他在外头做了些混账事。可他只是我家中堂亲,又不是季家的嫡子。谁家还没有几个拖后腿的亲戚?总不能因为季志高一人糊涂,就大闹我季家门楣。堂堂二品府邸,我今日就是不让你们进去搜查,难不成你们还要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不成?” 季含娇的父亲季将军常年屯田驻守在庆州,坐拥三万良将精兵,将家中全数托给杨氏照管。 加上季含娇又是世子妃,放眼望去整个京中,的确没有人敢来招惹。 但侯清不同,面对良亲王府的时候他曾经有多做低伏小,现在就有多理直气壮:“人证口供具在,既然世子妃放了我们进来,夫人就不要再阻拦了。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定要找到季志高。” 云金霜也道:“夫人,并非我们要来闹事。而是事关公主府的修建,五公主的大婚乃是皇上赐婚,胡族的殿下为驸马。我朝家事自然怎么都好解决,难不成要让外族人看了笑话?我还是那句话,若今日在季家搜不出季志高,我自会领罪!” 杨氏赤着眼盯着云金霜:“若我就是不让步呢?” 云金霜心思笃定,对身后乌鹫缓缓点头:“动手!”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院子里没有季志高!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院子里没有季志高! 杨氏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乌鹫已经带着人上前—— 就那么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硬生生地将杨氏从后院的门口拉开了去! 乌鹫的人也将季家的家丁全部隔开,让那些家丁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动手的时候,刑部之人也走上前,彻底接管后院门前这一片地方。 待杨氏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没办法让自己的家丁们上前和刑部的人对抗了。 她只能被两个婆子钳制着,失去了一直端着的优雅,对云金霜怒吼:“云氏!你今日这样对我,等我家老爷回来,我看你怎么同他交代!” 前方的路畅通无阻,云金霜没有理会杨氏,让杨氏的愤怒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没有任何回应,心中越发憋屈。 进入后院的那一刻,侯清也提醒云金霜:“这里毕竟是二品武将的府邸,我们不能所有地方都去。尤其是涉及一些朝中机密之处,更是靠近都不能靠近。我信季志高在此,但他们若将季志高藏在了那些地方,咱们怎么办?” 侯清谨慎,云金霜自然不能让他担心:“放心吧,他们不会,也不敢。” 她的脚步缓缓往前,眼神四顾巡视:“季家人其实比咱们心里更清楚,季志高是一个什么样的泼皮无赖。现在季志高若是被抓,季家还能以不清楚他做了这些事情稍稍避开今日之祸。可若让他接触到了那些不该接触的,或许会被季志高反过来要挟,那才是无穷的祸患呢!” 侯清听罢,频频点头:“云夫人对这些小民的心思,倒是把控很准。有你在太子殿下身旁时时帮忙提醒,殿下未来的路定会走得很顺。” 谁要在他身边时时帮忙提醒? 云金霜还未来得及解释,眼神已经看向后头的一个院落:“彩银院……这名字耳熟得很。” 若没记错,上一世季志高好便是从这地方被找到的! 云金霜抬步就要入内,杨氏却紧跟着他们的脚步而来:“云氏,季府都让你进来了,我劝你别打彩银院的主意。那地方住着的,是我已逝公爹留下来的妾老夫人,她平日最是喜静,日日吃斋念佛与世无争。你就算要对付我们季家,也要有对长辈,对佛祖最起码的尊敬吧?” 上一世季家对付云家的时候,可没有敬畏任何。 云金霜忍不住嗤笑嘲讽:“你们季家是从季将军开始发家的,听闻季将军的老父亲当年也只是下头县里一个小小的衙役。结果来到这京都之后,还是被乱花迷了眼,去世之后给你们留了不少的妾老夫人,还被迫让季家散去许多伺候过他的丫鬟婆子,实在风流得很!” 当年这位季老爷的风流韵事,是整个京都的笑话。杨氏的婆母早些年就因此被气得整日缠绵病榻,她进门之后为这些事情糟心不已。 如今就是重提,云金霜正是将杨氏的伤口扯开然后撒上一把粗盐。 杨氏的身体晃了晃,嘴唇颤抖着吐出三个字来:“你放肆!” 云金霜点头抱拳:“今日小辈走到这里,反正也是放肆,不如就放肆到底。” “来人!” 她直指前方彩银院:“将这院子掘地三尺,也要挖出季志高来!否则今日谁都别想安稳走出季家!” 不管东宫的人还是刑部的人都知道,今日若找不出季志高,他们就算走出季家,只怕明日也都要被问罪。 于是所有人蜂拥上前,先将彩银院围得水泄不通。 可找了一圈儿下来,院子里除了一个穿着朴素,阴恻恻盯着他们看的姨老夫人之外,便没有旁人。 刑部的人甚至拉着婆子,将她的寝室床上床下都翻了个遍,也不见季志高踪影。 侯清和云金霜进门,脸色有些难看:“云夫人,您看这……” 不对,哪里出了错? 上一世,分明季志高就是躲在这里的! 难道这一世的事情又出了偏差,季家将季志高藏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或者说,季志高很可能已经逃离京都? 不对! 在上一次见到季志高之后,云金霜就防着这事儿呢! 她相信东宫暗卫的本事,他们见到季志高进入季家之后就再未曾出来过,那么季志高一定在季家。 云金霜深吸一口气,在杨氏已经开始得意的眼神中,缓缓踏入彩银院中。 如果季志高在这里,他会藏在什么地方? 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连寝室也没放过。 可一定是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他们忽略了的—— “哼!” 看云金霜站在院子里半天没开口,杨氏上前:“怎么,找不到人,就打算一直在这里站着?云氏,我定会将此事告知宫中。要他们看看你是何等胡来!到时内狱大刑施加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可别喊疼!” 看云金霜仍旧不理会自己,杨氏又将矛头对准侯清:“侯大人,还等什么?快些让你的人滚出季家!我只怕今日之后,你这刑部尚书也不要做了。你效忠两主,为人不忠不义,只怕有许多事,良亲王府也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 面对一个妇人,侯清自然不好开口和她争辩,只能转头看向云金霜,低声道:“夫人,是不是人不在彩银院?” 杨氏听闻此言,也是冷笑:“怎么,也想将其他的园子翻个底朝天?侯清,你可不要太放肆了!” “在的,一定在的!” 云金霜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等会儿,再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人一定在此的!” 杨氏当然不会给云金霜这个机会,堂堂季家夫人,竟主动上前拉扯云金霜的衣裳:“给我滚出去!云氏,我今日绝不可能让你再在我季家胡来!” 她动手,旁人不敢阻拦。 云金霜的身子被推得往后挪了不少,眼看就快要出院子。 若是被推出门去,她可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云金霜的脚下一个趔趄,眼神顺势朝上,忽而明白了过来—— “等等!” 她甩开杨氏的手,忙对乌鹫喊道:“在上头!梁上!破开那梁顶,里头定别有乾坤!”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季家的老夫人藏人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季家的老夫人藏人了? 云金霜能感觉到,她说出这话的一瞬,院子里的季家人全部都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房梁上头突然穿来“咚咚”一声响动。 说是迟那时快,杨氏头一个反应,似乎也打算“背水一战”对身后人怒吼:“都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让他们将咱们季府拆了?” 然而为时已晚,乌鹫和侯清几乎同时反应。 侯清命人拦住季家的人,乌鹫则是踩着一旁的椅子飞身而上,然后狠狠一脚踢向了天花板! 云金霜知道,乌鹫是有功夫在身上的。毕竟是跟在宋承璟身边的亲兵,绝不是旁人能比。 却没想到,乌鹫这一脚不知是踢的地方对了,还是用的力气太大。竟直接穿透了偌大天花板,只听得上头“轰隆隆”的声音,天花板就要坍塌下来! 吓得顾儿和春夜忙拉扯云金霜:“夫人,危险!咱们去外头等着。” 随着那天花板一同落下的,还有一个人影。 他约莫也是被乌鹫踢着吃痛之后,“哎呦哎呦”地叫喊着就从房顶滚落。 乌鹫身法灵活地躲在旁边柱子下头没叫天花板砸中,这人就没那么好运,偌大天花板几乎全都砸在了此人的身上。 他落地之后摔得极重,云金霜堪堪跑出门去,也只听到那人在天花板的废墟下求饶:“救命啊!压死我了,快来人将我身上的东西挪开!” 听这声音,可不正是季志高? 云金霜转头,果然看到杨氏脸色发青。 这下轮到云金霜脸上生出得意之色:“夫人方才不是信誓旦旦,说季府绝没有窝藏季志高吗?你该不会告诉我,方才那个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人,是你们季府姨娘老太太藏在房中的公子哥儿吧?” “胡吣!” 那位老姨娘无端被牵扯进这污糟事情里,本就新生不快。 此刻要维护自己守了一辈子的名节,自然不会帮衬杨氏:“你们抓人就抓人,何必污蔑我老婆子的名声?” “哦——” 云金霜看着杨氏的眼神越发意味深长:“那么这个人,就只有可能是季志高了。季夫人,我现在能把人带走了吧?” 杨氏再也没有理由阻拦。 她冷脸上前,低声质问云金霜:“你究竟是怎么知道,季志高就在季府的?!” 看样子杨夫人也放弃辩驳,云金霜脸上笑意更浓:“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夫人的季府也不是铁板一块。自然是有人告诉了我,否则我怎会直奔此处而来?” 这一番话,也够季府闹腾一阵子。 只要他们自个儿闹腾起来,东宫的压力就会小上许多。 眼看着侯清和乌鹫将季志高五花大绑,季夫人自知回天乏术,只能目送他们将季志高从季家带走。 直至出了季府大门,云金霜彻底松了一口气。 侯清也当着外头百姓们的面儿,对云金霜行了个大大的礼:“多谢云夫人。否则我们还真不能将这个季志高绳之于法。夫人放心,不管他贪渎了多少钱财,我都定会叫他吐出来!” “好!” “这才是清官!” “还是东宫厉害!” …… 百姓们纷纷夸赞,季家的大门也在云金霜身后重重关闭。 云金霜只看了一眼身后灰头土脸的季志高,不忘叮嘱侯清:“有季家和良亲王府在,你恐怕也不那么好行事。季志高的背后定还有其他的事情,你要仔细别让人伤了他的性命。然后慢慢审,对良亲王府的人也要客气些。就算日后良亲王府要计较,也找不出你们刑部的错漏。” 侯清是个聪明人:“多谢夫人。也请夫人放心,此事闹到这地步,皇上定会召我入宫。到时我就算不能为太子说话,也能见到太子。定会将您挂念他的消息传去,若他有话,我也定安然带出宫来。” 谁挂念他啊? 云金霜想反驳,但如今这节骨眼也不得说太多。 只能默认作罢,也带着自己的人匆匆回到东宫去。 她自然不知,她带着人回到东宫的那一刻,良亲王府也闹翻了天—— 宋业原因为季家没有守好季志高,怒气冲冲地回到府中,要同季含娇讨个说法。 却看到季含娇已经先他一步,将状告到了良亲王的面前。 良亲王将巴掌狠狠落在宋业原的脸颊:“混账!今日公主府竟然已经开工,谁叫你将那些工匠放出去的?!现在好了,让云氏得了便宜,若五公主大婚成了,不仅要宫中感激她,连那个不知深浅的胡族质子都要承她的情!恐怕再过两日,皇上就会因为此事将宋承璟放出宫去!” 宋业原的脸颊火辣辣的疼,愤怒的目光狠狠瞪了季含娇一眼,才同良亲王道:“小五是皇祖母最疼爱的孙女,若我们做得太过惹得皇祖母不快,只怕适得其反。再说了,父王不也没有看清那个侯清吗?今日他若不是临时倒戈——” 察觉到良亲王眼中已有杀意,宋业原终究低头不敢再说。 只是当夜他拉扯着季含娇回去之后,季含娇就动了胎气。 云金霜夜中睡得正香,就听到外头喧闹不已。 叫了顾儿进门才得知,是良亲王府出事了。 顾儿一边给云金霜披上外衣,一边道:“听闻世子妃娘娘同世子吵架,动了胎气。天儿刚擦黑的时候,他们只是传了平日惯用的两位太医入府。可闹到这会儿,大半个太医院,加上京都的几位千金妇手的名医都已经进了良亲王府。奴婢听闻外头盛传,世子妃娘娘的这一胎,只怕保不住。” 云金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心中波澜不惊:“同为女人,我本该同情她。可她季家连同良亲王府作恶多端,只怕是那孩子也福薄。” 季含娇平日做得贤妻模样,实际上在宋业原的后院没少用手段。 死在她手里的姨娘孩子,不知多少个。 如今这个保不住,自不会叫云金霜心中有旁的感觉:“行了,外头再吵,叫咱们的人不许生事不许多言,尤其不许幸灾乐祸。把院子里的灯火都熄了,你们也回去睡吧。” 她向来不会为难丫鬟,非要她们守夜。 可外头的灯火真的熄灭之后,云金霜竟生出一种心中空落的感觉:已有多少时日,她没见着宋承璟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宋承璟,要逃就快点逃!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宋承璟,要逃就快点逃! 头一回,云金霜的心中生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从前就算和宋承璟再吵再闹,至少心中是有一个方向的。 如今不知道宋承璟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和云家的未来在哪儿,云金霜连梦里好像都在一片荒芜人烟的无垠之地不停迷路。 这一夜,睡得极其不安稳。 醒来时外间虽也灯火重重,天色仍旧昏暗无比。 外间也没传来府中小厮丫鬟晨间忙碌的声音,可云金霜也不知怎地,就没了睡意。 坐起身时,忽而感觉到身旁有人。 她本能地从枕头下头抽出长簪刺向那个在夜色中漆黑的声音:“哪里来的混账?敢擅闯东宫?!” “唔——” 那人吃痛,闷哼一声。 这声音,怎么耳熟得很? 云金霜忙将长簪收回,而后起身点燃床边烛火。 借着烛火看清了长簪上头的点点血迹,也看清了眼前之人。 她怔在原地:“宋承璟?” 果然听到眼前男人一声苦笑:“阿霜,你是要杀夫?” 他为什么会大半夜出现在这? 云金霜忙将烛火凑近宋承璟的脸庞,看到的是一个和平日完全不一样的他。 不管是从前的清贫,还是后来成为太子之后的富贵,宋承璟这男人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优雅的。 就算小时候他们一起在小浆村的山上山下泥堆里打完滚,一群土孩子回到村子里,就只有宋承璟一个人的身上干干净净。 他的衣服总是纤尘不染,他的发髻总是一丝不苟,他的面上从来不染尘埃,他总是那么高高在上,与俗人云泥之别。 不像是此刻…… 在黑暗之中,他一身黑衣。 满目疲惫,连腰也不似平日那般挺着。 而且从前不管什么时候,他的脸上总是干净。从前的云金霜,最喜欢在闲来无事的时候盯着宋承璟的脸想,上天怎么会给这男人安排这么一张完美的面容? 如今便是不同:他的下巴上,起了一层青色的胡茬。眼底像是多了几分沧桑一般,和平日截然不同。 他甚至穿着的,还是当日离开东宫时的那件衣裳。 当日崭新的衣裳,如今像是被洗坏了一半,甚至有些发白。 他什么时候将自己弄成过这般模样? 这些日子,恐怕宫中受了不少苦。 云金霜将宋承璟从上打量到下,眼底闪烁着几分不忍。 宋承璟伸出手,忍不住轻轻抚上云金霜脸颊:“阿霜,我饿了,可有吃的?” “有。”云金霜从不亏待自己,小厨房里随时都备下吃食的,“这就去叫春夜,给你热点儿饭菜。” 她还未曾出门,却被宋承璟一把拉住手腕:“罢了,别吵她们了。” 饿了,却不吃,理由是不想吵到丫鬟们? 云金霜的心中更加笃定了那个最坏的想法:“宋承璟,你等着,我这就收拾东西。要不要去通知兄嫂们?” “收拾东西?” 看云金霜突然忙碌起来,宋承璟眼生不解:“为何要通知兄嫂?” 云金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对对,那就先不告诉他们了。如今最紧要的事情,就是你先跑才好。这大半夜从宫里跑出来,也不知道你身后跟了人没有。” 宋承璟即刻明白了云金霜的意思,有些 失笑:“所以……我是从宫里跑出来了?受不住父皇的勃然大怒,现在得赶紧离开京都?你觉得我应该去哪儿?回小浆村?” “不成!” 云金霜点了妆匣子里头的银票,往宋承璟的手里塞了一张,又叠了两张塞进包裹里:“回小浆村,那不是自投罗网?若不然你先去塞外躲一躲?我倒是知道几位黑路上的人,说不定真能把你送到塞外去。但是你得小心护着自己的身份,可不能让人知道了,否则掉脑袋的大罪,他们只想赚钱肯定不做的。” “哦?” 看云金霜如此大方地又给自己塞了一张银票,宋承璟右眉微挑:“黑路上的人,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云金霜不疑旁的:“我本想带着全家去塞外,自然要知道路子。你哪儿那么多问题?快些想想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若要逃走,天亮前就得出发。否则天一亮宫中发现你不在了,只怕要将京都翻个底朝天。” 宋承璟总算上前,将那两张银票又塞回云金霜的手里:“阿霜,你同我走吗?” 她……走不走啊? 没想到宋承璟会这么问,云金霜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如今我同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宋承璟,我当真不想与你走。再这么拖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是非之地啊?哎……” 云金霜挠头:“可你现在要逃走,也算是落了罪。你一走了之,我云家在京中只怕也没有什么好果子。我真不知怎么招惹了你这么个冤家,你说当日你若直接给我一封和离书咱们两清,不就好了吗?” 她的手要再动起来的时候,又被宋承璟一把按住。 他认真地盯着云金霜,眼神比夜中的星星还明亮:“阿霜,和我一起走。” 不是征求,倒像是命令。 云金霜承认,她差点儿一冲动就答应了。 但她的沉默,也让宋承璟明白了她的选择。 宋承璟坐在一旁,将包裹摊开:“阿霜,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让你和云家陷入那般境地。我没有要逃,是父皇放我回来的。” 云金霜的眼底生出重重狐疑:“宋承璟,你如今也学会骗我了?大半夜的,皇上放你回来,你还悄无声息地就进了屋?你敢说我都不敢相信。” 宋承璟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半盏才道:“父皇是让我明日一早回来,但我睡不惯宫中的床榻。夜半归来,不想叨扰旁人,尤其是你身边的那两个丫鬟。你平日将她们当妹妹宠爱,自个儿半夜饿了都偷偷去小厨房自己弄吃的也不吵醒他们,我在你的鎏金阁,自然要依照你的规矩。” 坏了,自己偷偷半夜去小厨房弄东西吃的事情,是什么时候被宋承璟给知道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也该轮到你东宫出事了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也该轮到你东宫出事了吧? 她又愣着神,宋承璟一把将云金霜拉回来:“真的。” 他难得耐心又温和地解释许多:“本是叫我明日再回。可跪了那些日子,实在想家。所以夤夜归来,知道大家都在等我,不想吵醒他们,便悄无声息进门来,不成吗?” 虽然他平日看着冷漠,但是对身边的人总是关心,这想法也符合他的性子。 云金霜叹息:“行,那银票我可拿回来了啊。机会只有一次,明儿一早你若再同我说你是逃出来的,可就没有这些银票了。” 宋承璟脱了自己的外衣,而后将自己蜷缩在云金霜的床榻之上:“阿霜,好累。今日不盥洗了,明日赔你新床单。” 他背过身去,不像是在躲着云金霜,更像是在躲着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苦难。 从前的宋承璟,是绝不会这样身上脏兮兮就睡觉的。 不过云金霜还是“贴心”地给他盖好了被子,同时在他耳边叮嘱:“记得被子也要换哦!我要京中最新的那种,织金云锦的哦!” 似乎听到男人一声闷笑,云金霜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宋承璟的心情这么差,现在就是天大的笑话钻进他耳朵里,他也不会勾一下嘴角的。 片刻之后,宋承璟的呼吸声越发沉重起来。 云金霜却彻底没了睡意,只点一盏烛火,在窗边坐到天明。 宋承璟这一夜似乎睡得很熟,天大亮时也不见他醒来。 云金霜披了外衣打算亲自下小厨房熬粥,从前他们在小浆村的时候,若劳累整日,第二天总是要喝上一碗鲜鱼笋粥,才觉得日子过得最是舒坦。 只是刚出了房门,就见顾儿匆匆而来:“夫人,咱们东宫被人给围住了!” 云金霜怔了怔:“什么人?” 顾儿低声道:“是皇商冯家主母聂氏,带着京都府尹黄大人来的。奴婢瞧着他们身后还跟着良亲王府的世子妃季氏。” 顾儿脸色难看:“小厮将他们拦在门口,竟说咱们府中有肮脏苟且之事,他们是来抓您的。” 说话间,外头的小厮已经拦不住京都府尹。 毕竟他是带着令牌和几乎全部的衙役而来,就算是东宫见到了京都府的令牌,也不得太过阻拦。 云金霜还未来得及梳妆,只披着外衣站在院子门口,就见冯家聂氏指着她,脸上的得意都要藏不住了:“大人,就是她!昨儿夜里我亲眼瞧见了,我们冯家出逃的那个小厮从后院翻墙而入,钻进了她的鎏金阁。这会儿日头当空,她却还未梳妆起身,可见是和那男子厮混一夜。” 聂氏这一次,好似是要咬死云金霜:“趁着太子不在,云氏竟然敢在东宫行这般苟且污糟之事!云氏,你可知罪?!” 明白了! 他们今日,竟是来捉-奸的? 只怕是昨儿夜里,有人瞧见宋承璟的身影翻墙入东宫,才给了她们这机会吧? 这宋承璟也真是的,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翻墙入鎏金阁,给她带来了多少麻烦事儿? 云金霜的眼神掠过眼前人,而后低下头,恍若一副心虚模样:“我乃东宫云夫人,怎容得你们这般出言污蔑?冯夫人的意思是,我在东宫行不轨之事,与你府中的小厮有染?” “母亲!” 聂氏还未说话,旁边云府已经听到了动静,众人匆匆赶来。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云金霜的二嫂冯晓君。 看到聂氏的那一瞬,她眼底甚至涌动出许多恨意来,忙上前拉扯聂氏:“母亲在东宫胡闹些什么?还嫌京中的事情不够多吗?” 聂氏这次豁出去也要让云金霜的名声臭了,她和季含娇都知道,反正黄大人的京都府尹之位保不住,不如再利用这最后一次。 若昨日那个鬼祟之人真的在云金霜的房间里,云金霜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就算那个鬼祟之人不在云金霜的房间里,现在东宫没有太子坐镇,鎏金阁只有云金霜一人,只要说她将奸-夫藏匿起来,她也百口莫辩。 本来冯晓君出嫁时,就带走了冯家许多好东西。 聂氏如今怎会给冯晓君颜面? 她一把将冯晓君推倒在地:“混账东西!我冯家早就与你没关系,你心甘情愿嫁到云家这等污糟之家,便不要喊我一声母亲。” 冯晓君险些被推倒在地,她的手中攥了拳。 云金霜怕她再为自己出头受伤,忙挡在她的面前对她摇头:“二嫂,没事。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们查探什么。” 她转头看向黄大人:“府尹大人今日是带着令牌来的。据我所知,你们京都府上门拿人,若以令牌而来,便是定下了此人的罪名。我请问,我的罪名是什么?” 黄大人也是梦中突然被叫醒而来,此刻还有些蒙着,不自觉回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季含娇。 若平日,季含娇定不会出这个头。 但昨日云金霜刚从他们季家拿了人定了罪,她恨不得立刻就将云金霜的罪名定下来,恶狠狠道:“我朝律法,女子成婚后,若与他人厮混行不轨之事,当受人人唾弃,乃是构奸之罪!你犯下这罪名,自当该将你拿入京都府,关押囚车中,绕城一周后,当众鞭刑八十。” 她的眼神犹如地狱恶鬼:“八十鞭刑之后,若你身死,责令丢入乱葬岗,不得以不清不白之身入本家祖坟。若你未死,则发配军营,行最低等的奴籍。” 她冷笑:“云氏,今日你的罪名已定,无论如何都抵赖不掉。” 聂氏也上前:“你不是要证据吗?我这就给你证据!昨日有一男子鬼鬼祟祟地进入你的鎏金阁,不止我一人看到,你东宫也有人瞧见!” 她拍了拍手,就从顾儿的身后走出来一个战战兢兢的丫鬟。 这丫鬟是云金霜鎏金阁的人,名叫“芽儿”。 自云金霜入东宫来,她就伺候在鎏金阁。 芽儿也算本分老实,云金霜便让她在庭院里伺候花草。 上一次东宫抓了不少探子,独独将她漏了去。 没成想她如今竟成了季含娇的耳报神! 第一百七十章 里头的确有男人 第一百七十章 里头的确有男人 云金霜也不恼,轻声问芽儿:“芽儿,你果真看到了?这种事,可不敢乱说。” 平日云金霜几乎不和他们这些下人发脾气,但芽儿就是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她甚至匆匆走过云金霜,上前跪在黄大人的跟前:“奴婢芽儿,自云氏进东宫起,便伺候在云氏身边。奴婢的话绝不会有假,奴婢昨儿夜里,的确瞧见了有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进入夫人的寝室!” 她好像受了惊吓一般,恐惧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人进去之后,夫人房中的烛火就亮了。而后直至天亮,再不曾熄灭过!奴婢也没瞧见那人出来的身影,实在是……实在是不敢替夫人隐瞒!” “哦?你看得这样清楚?” 云金霜故意问芽儿:“可在我鎏金阁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平日也不需要你们这些丫头来守夜,你却一直盯着我的寝室不成?” 芽儿自有解释:“自然是因为见着有男人进了夫人的屋子,不放心,这才一直瞧着。奴婢在东宫伺候多年,要处处为东宫着想,处处为夫人着想!” 好一番义正严词之语! 云金霜又问黄大人:“倒是可以叫你们进去查找。但若里头没有聂氏和这丫头所说的男人,是你们冤枉了我,又该如何?” “冤枉?” 聂氏绝不可能让云金霜今日逃脱:“就算里头没有男人,说不定是方才看我们进来,所以吓得早就逃了呢?这么多证据都证明你与旁人苟且,你却还这般言辞凿凿,是当我们的眼睛都瞎了不成?” 她指着黄大人手中令牌道:“云氏,你可看清楚了!京都府是拿着令牌来此,就代表你的罪名已经定了,绝不是你三言两语,说什么房中无人就能摘掉的!” 云金霜彻底懂了:“明白了。想来是昨儿夜里,冯夫人从芽儿这里得了消息。说见着有个男子鬼鬼祟祟地进了我的屋子,你们便定了心思,要以这件事将我钉在耻辱柱上。” 她眼神清明,带着摄人的魄力:“但那个男人的身份,你们并不知道。于是冯夫人就想到,男人的身份其实不要紧。你可以从冯家随便找个小厮出来,说他逃出冯家与我勾连。如此以来,你冯夫人也能做个证人,若能再买通那小厮亲自出来纸人,今日无论如何我都逃不掉这私通之嫌疑,没错吧?” 云金霜几乎将聂氏和季含娇的所有谋划都说准了,聂氏的眼底阴晴不定。 季含娇看她有些稳不住,亲自开口:“分明是云氏你自个儿做错了事情,如今怎地还冤枉到旁人头上?倒不如速速认错,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认错,不就是让她认罪? 云金霜撇嘴:“那有没有可能,昨儿半夜里进了我屋子里的人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我的姘头。而是当今太子殿下,宋承璟呢?” 听到宋承璟的名字,季含娇的身体都颤了颤:在此刻之前,她从未想过这般可能。 被云金霜那双眼盯得她心中都生出恍惚来! 却听聂氏在旁嗤笑一声:“这怎么可能?满京都谁人不知,太子殿下此刻正在御书房跪着呢?他就是要回来,也该是白日归来,何必晚上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翻墙进你这鎏金阁?” 这话让季含娇的心中稍安。 她也冷笑:“云氏,你这是没了法子,才会想到拿太子殿下来搪塞我们吧?今日这鎏金阁,我们是必须得闯,你若敢拦——” “我不拦着!” 事已至此,云金霜也别无他法。 她将门口让了出来,却看向冯夫人:“冯夫人,今日是你领头,就由你带着人进去吧?我的床榻之上,的确有一个男人,你亲眼进去瞧瞧,那男人是谁!” 冯夫人还以为,云金霜是知道拦不住他们,所以干脆妥协。 她哈哈一笑:“你若早如此,我或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可现在要讨好,只怕是晚了!” 她得意地对黄大人道:“黄大人,咱们一同带人进去瞧瞧?若能将那奸-夫捉在床上,你前两日的过错自然不堪为惧。今日这云氏在劫难逃,都是咱们二人的功劳!” 黄大人忙不迭带着人和冯夫人一起进入。 云金霜则是好整以暇地凑到季含娇身旁咂嘴:“啧啧啧,世子妃娘娘今日之行是选错人了。分明是他们二人叫你来坐镇,结果他们要得功劳,竟没有你的份儿!” “哼!”季含娇一把推开云金霜,“挑拨离间之计罢了,你以为我会上当?” “啊!” 云金霜还未说话,寝室中就传来聂氏的叫声:“这床上,真有男人!来人啊,将他给我捆起来!” 季含娇的笑容,也带了几分阴恻:“云氏,你入京这么久,做了那么多事,如今也总该有报应了。今日这么多人都看着,我也想看看你还如何舌灿莲花,将自己身上这些罪名还能洗得一干二净不成?” 在季含娇眼中,云金霜恍若已经成了“死人”:“就是不知道你的归处是乱葬岗,还是军营之中。云金霜,你走之前,记得将韩罗的事情处理干净。否则你还没死,我也会叫你生不如死。” 关于韩罗的事情,季含娇似乎更加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云金霜的眼底没有半分惧怕,越发笑道:“世子妃娘娘就这么希望我死啊?那恐怕……今日不能让你如愿了!” “啊——” 她话音一落,寝室之中就传来了黄大人痛苦的喊声。 季含娇皱眉看去,竟发现黄大人跌跌撞撞地捂着胸口从房中连滚带爬地跑出来。 胸口上大大的脚印,还有脸上的青紫,像是被人打了。 季含娇大惊失色:“房中那男人,竟敢动手打朝廷命官?!” “不……不是!” 黄大人恐惧地连连摆手,出了门就忙不迭跪在地上,“咚咚”地朝着寝室之中磕头:“下官不知太子殿下归来东宫,打扰殿下睡觉,求殿下宽恕!” “不可能!” 季含娇整个人的身体,都僵直在原地:“你是说,里头躺着的男人是太子宋承璟?!”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将她们绑起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将她们绑起来 “是……是太子殿下!” 黄大人狠狠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看向云金霜的时候仿佛见到鬼一般:“里头的男人,怎么会是太子殿下?” “哈!” 云金霜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倒是不知,这世上还有人敢冒充太子殿下不成?” 季含娇似乎还不死心,开始伸着脖子往寝室中看:“冯夫人,你在里头吗?可看清了里头的情况?” 没有人回答季含娇,屋内有人影闪动,让季含娇紧张起来:“冯夫人,您怎么了?可是被里头的男人胁迫了?您出个声儿,别吓唬我啊!” 仍旧没有人回答季含娇。 但已有人从里间走出,缓缓而动的步子越过屏风,果然是冯夫人—— 不过不是刚才那样的冯夫人。 此刻冯夫人从里头缓缓走出,整个人的脸色都难看至极。 那脸色煞白煞白,云金霜骤然一看都要被她给吓着。 季含娇看她这般,越发着急:“冯夫人,究竟怎么回事?” 冯夫人张了张口,不知是因为被吓着还是因为心虚,竟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季含娇还想问什么,屏风后头又传来响动。 季含娇的眼神,死死盯着屏风,片刻之后她的脸色也煞白起来。 此刻从屏风后头冷着眼走出来的人,可不是她们说的绝不可能出现在东宫的宋承璟吗? 他只在里衣外头披了一件宽袍,一脸阴沉的样子。 让季含娇见了都愣在原地:“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此?” 宋承璟冷冷开口:“此处是东宫,我是太子,我不在此应当在何处?” 云金霜趁机上前,站在宋承璟的身边,对季含娇笑眯眯道:“世子妃娘娘方才口口声声说,我在房中藏了男人。不错,藏得便是我们太子殿下。世子妃若不然就将我们两个人绑起来,然后押送到京都府去?告诉满京中的人,我云氏在房中藏男人,与他暗通款曲,如何?” 任凭季含娇再蠢也明白,宋承璟定是得了皇上的令,方才能在夜中归来东宫。 不等季含娇说话,宋承璟已带着极度的压迫走向她:“哦?暗通款曲?世子妃的意思是,我的夫人同我暗通款曲?那不如世子妃明日替我出面,上书给父皇。叫父皇给云氏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之位,我们二人漏夜而约,就算不得是暗通款曲了吧?” 不对! 他们的目的不是打季含娇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吗? 怎么这男人又胡乱提起什么封太子妃的事情了? 看云金霜皱眉,宋承璟才对乌鹫点头:“将今日闯入东宫的所有人,都绑起来!待我与云夫人穿戴完毕,一同送入刑部去。” 乌鹫立刻行动,东宫的侍卫们也铆足了劲。 连季含娇的面子都没给,三下五除二就将季含娇的双手绑在了身后! 季含娇大惊失色:“你们做什么?!我可是良亲王府的世子妃,你们连我也绑?” 季含娇都被绑了,那位冯夫人自然也没落得好处。 只不过她好像被惊吓了,连被绑也没反抗,反而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冯晓君,颤颤巍巍道:“晓君啊,你替母亲求求情吧?” 这模样,让云金霜不屑:冯家再怎么也是皇商人家,怎么这位冯夫人连这场面都撑不住,露了怯? 宋承璟不管季含娇说什么,看了看外头天色,眸色越发冷峻:“你们勾连京都府尹,不经调查审问就对东宫的夫人云氏下了有罪之名。还带着令牌前来硬闯东宫,难道还要让我将你们一个个安然无恙地送回府邸?” 他撇了一眼季含娇:“放心吧,刑部的大牢也没你想得那么不堪。有良亲王府和世子爷作保,你定能安然无恙地出去。” 云金霜看季含娇的眼珠子转了,忙对乌鹫道:“记得从太医院请几个御医,日夜不离地跟着世子妃娘娘。她虽有罪,腹中的孩子却是无辜。定不能叫她的孩子出事,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算季含娇好运气,腹中的孩子保住了她这次不会受太大苦楚。 但一旁的冯夫人就不一样了…… 云金霜没那么好脾气,她上前轻轻拍了拍冯夫人那张已经快要吓傻了的脸:“冯夫人口口声声说,我屋子里睡着的男人是你家小厮。如今脸面无存不说,恐怕多少要受皮肉之苦了!” 在冯夫人的哭喊求饶声中,乌鹫铁面无情地将她们拉扯下去。 宋承璟拉着云金霜进门后,便皱眉轻弹云金霜的额头:“没睡好,再陪我睡会儿?” 云金霜无奈:“我们这又不是在小浆村,此处是东宫。只怕一会儿刑部要闹翻天,良亲王府定要过去闹,你就不怕侯大人撑不住?” 宋承璟一手扶额,另一只手扯下自己的宽袍:“有你说清,算侯清幸运。罢了,穿衣。” 从云金霜这角度,正好能瞧见男人没有合拢的衣襟下,那好看的线条! 她很怀疑,这男人就是故意! 强行让自己移开眼去,云金霜叫顾儿和春夜进门来帮忙穿衣梳妆。 她心中还是不安:“你这般动作,是料定皇上不会怪罪?刑部不同于其他地方,我只想着今日事情能将黄桥拉扯下来,你竟是想连冯家和季含娇都对付了?” 宋承璟漫不经心,好像这不是一件大事:“黄桥之罪逃不掉。你以为父皇为何昨夜突然放我归来?他早就知道姚大人这事儿上,我是无辜。” 云金霜突然明白了:“这些日子,良亲王府又做了什么?!” 宋承璟眼眸低沉:“吞并矿山,私造军武。” 这是谋逆大罪! 云金霜想起来了,上一世在她快去世的那一年,宋承璟才查到良亲王府私造军武之罪,这一世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不过就算是上一世,宋承璟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派人前去调查的时候惊动了良亲王府的人,叫那些证据被早早烧毁,证人死的死,逃的逃,此事便不了了之。 可这一世不同,皇上也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接下来这段时间,必定会竭尽全力支持宋承璟对付良亲王。 好凉薄的皇上。 好寒凉的京都。 第一百七十二章 果然是小狐狸的计中计 第一百七十二章 果然是小狐狸的计中计 满京都的人都知道,皇商冯家的夫人聂氏,与良亲王府世子妃季氏,一同被五花大绑着,押解前往刑部。 或许用“招摇过市”四个字来形容,最恰当不过。 原本若从东宫后门而出,只要过两条小巷,再过昌平街的一隅,便可抵达刑部门前。 乌鹫和侯清偏偏带着被帮着的几人,从东宫正门而出。 走过东市最繁华的两条街,然后穿越大半个达官贵人们聚集的昌平街,这才抵达刑部。 途中不管谁人开口发问,侯清都没有隐瞒他们的罪行。 待良亲王府的人派人前来刑部时,季含娇已经被送入牢中。 宋业原的马,几乎和东宫的马车一起停在刑部的门前。 就算平日宋业原和季含娇只维系着表面的和睦,季含娇代表的也是整个良亲王府的脸面。 所以无论如何,今日宋业原定会为季含娇争个一二。 果然看到云金霜和宋承璟同时下马车,他连礼数都不顾,怒气冲冲地上前来:“你们东宫怎敢这般对待良亲王府的世子妃?!” 甚至一副作势要打人的模样,乌鹫眼疾手快,即刻将他拦了下来。 宋业原被乌鹫抓着手腕站在原地,只能气急败坏地跺脚,却不能有半分上前的力量:“宋承璟,云金霜,你们做事不要太过了!季含娇不管做错什么,他都是良亲王府的世子妃。你们如此行径,是半点儿不将良亲王府放在眼中了?” 云金霜生了怒,想好好和宋业原掰扯一番。 让人意外的是,一向不爱和人吵架的宋承璟,竟先一步挡在云金霜的面前。 他森冷的眼眸盯着宋业原:“她季含娇带着人打上我东宫的门,说我东宫夫人藏了男人。便是查出房中的男人是本宫之后,她也没有半点儿道歉悔改之意。我竟是不知,是他们季家教女不严,还是你们良亲王府娇纵了季氏!” 宋承璟不给宋业原半点儿说话的机会:“想来这一路,你也听闻了吧?他们不审不问,就敢传统黄桥,以令牌强闯我东宫夫人的院子和寝室。宋业原世子爷,若不是因为季含娇是良亲王府的世子,还怀着你的孩子,我就是在东宫砍了她的脑袋,你又能如何?” 在宋业原一点点垮塌下来的脸色里,宋承璟的语气越发带了嘲弄:“如今这般待她,已是恩赦,你还想如何?” 说到此,宋承璟竟缓缓走向宋业原,嘴角勾了一抹冰冷的笑:“这一次,不仅是黄桥,你们良亲王府也该做个取舍了。季含娇的世子妃身份,本宫说她是保不住了。你有空在这里和我吵架,不如快些回府同你父王商量商量。你们是打算到宫中与父皇对峙也要保住季含娇,还是在京中再物色一个世子妃呢?” 事已至此,连云金霜都要承认,宋承璟这几年在京中,果然得了不少磨砺。 她之前只想着,加上污蔑云家的事情,这一次能把黄桥从京都府尹的位置上拉下来,已是最不错的成算。 没想到宋承璟竟能巧妙利用这件事,将季含娇也推上风口浪尖。 若失去了季含娇,失去了季家,良亲王府无异于失去半边臂膀。 宋业原在此刻,已经无力发脾气。 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甩开乌鹫之后,转身离开,策马朝着良亲王府狂奔。 宋承璟好整以暇地带着云金霜进了刑部,云金霜望着威严的刑部大门,驻足道:“你去找侯大人吧,我去牢中看看季含娇。” 宋承璟的眼底,难得带了笑意:“不问问我,为何不拦着宋业原回去?” 自己在他心里,就那么蠢笨? 云金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事儿闹的这么大,皇上只怕已经知道了吧?他放你出来,就不会容得良亲王府骑在东宫的头上。侯大人行事果决,也定有皇上在背后支持。恐怕皇上也是想利用你,动一动季家了吧?” 宋承璟是诧异,也是欣赏。 只是他还未开口,云金霜已转头离开—— 上一世她曾被季含娇害得在这牢狱之中待了整整七日,如今也轮到她季含娇尝一尝个中滋味了! 如今云金霜想入牢中,自畅通无阻。 刚入地牢大门,就听到里头季含娇仿佛崩溃一般的哭喊之声:“你们干什么!?难不成我要如厕,你们也要跟着吗?我可是良亲王府的世子妃,你们要害了我的清白不成?” 即刻就有太医的声音传来:“世子妃娘娘误会。地牢不比良亲王府,您身边也没有伺候之人。为了您腹中的孩子,我们自然要跟着。否则若您在厕中摔了碰了,孩子出了事,我们的人头也难保。还请世子妃放心,在我们这些医者之中,男女都是肉身凡胎,我们眼神清明,绝不会有冒犯之意。” 如今整整四个太医跟在季含娇的身边,其中还有一位本就伺候季含娇脉像的太医,自然都是云金霜的安排:季含娇能出事,但她腹中的孩子决不能出事! 云金霜缓缓走入地牢之中,果然看到季含娇在自己的监牢之内不停地拍打着栅栏。 看到云金霜走来,她的眼神几乎要喷火。 云金霜却悠哉地开口:“世子妃娘娘都为阶下囚了,这是在闹什么?你瞧瞧旁边的冯夫人,她便是想如厕也只能在自己的牢房内解决。这里还让您去外头解决,已经足够通融了。” “云金霜!你给我挖坑!” 此刻的季含娇,早就没了她做世子妃的傲气和礼节,像是个泼妇:“你找来这么多人看着我不就是怕我腹中的孩子出事吗?他们总有看不住我的时候吧?” 早就料到她会以孩子相威胁,云金霜越发不屑:“你不敢。” 她字字句句,都在戳季含娇的痛处:“你比谁都清楚,宋业原多么需要一个嫡子来巩固他如今的地位,好与太子相争。你为他剩下的两个孩子都是女儿,你只能相信肚子里这个是儿子。所以你不敢,也不能让这个孩子出事。” 云金霜低头把玩自己的帕子,语气轻松:“你伙同皇商冯家和京都府尹硬闯东宫,罪名几乎等同于谋逆。你甚至需要用这孩子来保住自己的小命,保住季家不受你的牵连。所以季含娇,别再装得硬气了。你根本没有任何硬气的资本,不是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男人没了男女心思?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男人没了男女心思? 季含娇抓着栅栏的手,几乎青筋暴起。 可眼神里一点点败下阵来的无奈,终究将季含娇吞噬。 到最后,她只能低下头,颓然地放开一直抓着栅栏的手:“你们若这么不放心,就跟着我去茅房。只怕你们也不嫌臭!” 在这一刻,她曾经那个良亲王府世子妃高高在上的模样,终是轰然倒塌。 云金霜目送季含娇屈辱地离开,而后叮嘱乌鹫:“从现在开始,你亲自守在这里。虽然季含娇不会再以这孩子的性命来要挟什么,但宋业原的后院并不太平。你守好季含娇,决不能让她腹中的孩子出事。” 乌鹫领了命。 待云金霜从地牢走出时,宋业原和良亲王父子已到刑部。 只不过……他们二人来不及和宋承璟大闹一场,皇上那边的旨意也已经抵达刑部—— 旨意上明言,冯聂氏和宋季氏伙同京都府尹黄桥污蔑东宫云氏,硬闯东宫之事,全权交给刑部尚书侯清查办,任何人不得插手。务必要还东宫和云氏一个清白公道! 明旨已下,而且季家也很快被皇上身边亲卫御林军给控制起来。若良亲王和宋业原敢抗旨,那就是有谋逆之嫌。 他们父子二人,是决不能因为季含娇这件事,再伤根本。 就算宋业原的眼底有千万不甘,也只能按下来不能表露。 公公的旨意传完之后,大约也是得了皇上的意思,要为宋承璟撑腰一般站在良亲王父子面前:“今日刑部可真热闹,怎么累得良亲王都亲自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良亲王城府比宋业原深,他低头一笑,对公公客气抱拳:“世子妃出事,自然是要来看一看。何况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本以为季氏是被冤枉。但既然公公带着皇上的旨意来了,本王也就心中有数。公公放心,若季氏真敢做这样大胆的事情,我们良亲王府一定尽力配合调查。” 他上前,将一包银锭子塞进宣旨公公手里:“不知我们能否去看看季氏?就算她做错了事,毕竟怀着良亲王府的骨肉。” 公公回头看了一眼云金霜,竟开口问宋承璟:“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今日良亲王府的脸面,早已被东宫踩在脚下。 宋承璟可不想将他们父子逼成咬人的“兔子”,自然退让一步:“自然可以,请王叔和兄长放心。我定会叫人照拂好季氏,若此事她是无辜,绝不会伤她半分。” 人人都在回到,季含娇怎会无辜? 这话不是戳良亲王父子的心窝子吗? 云金霜有点儿崇拜地看向宋承璟:看样子她这个说话噎人的本事,还得和宋承璟多学学。 宋业原转身走向地牢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下墨来。 他们二人走后,云金霜才抬头看向宋承璟:“那咱们……” “回家。” 宋承璟自然而然地拉住云金霜的手腕:“事关东宫,我不能多加过问。没睡好,回去补一觉。” 得,看样子这男人是没什么事情了。 云金霜由他拉着自己,又问:“那姚大人假死之事,如今怎么破局?” 好在周遭无人,宋承璟也没瞒着云金霜:“待小五大婚后,我要去一趟海州。算微服私访,叫姚大人跟着我,他一个死了的人,许多事情比我好办。” 云金霜即刻明白:“是要去查良亲王府私造军武的事情吗?” 她记得上一世,海州那边的岛屿中,有一处良亲王府的营地。 那里囤积了大量的武器,还有良亲王府悄悄招兵买马的证据。 宋承璟讶异地看向云金霜:“竟觉得你入京之后,变得聪明许多,我并未同你说良亲王是在海州有此事,你也猜得到?” 云金霜忙低头,没叫宋承璟看到她眼底心虚:“若不是这事儿,也没什么旁的大事了。” 宋承璟“唔”了一声不置可否,这事儿就算蒙混过去。 —— 宋承璟回了东宫,那些跟随东宫之人就都有了主心骨。 云金霜也总算找着机会抽了两日空闲,亲自出门去为五殿下祈福上香,又挑选了大婚之物。 出了季含娇的事情,良亲王府又被皇上怀疑,又要安抚季家,一时抽不开手再扯着那些工匠不放。 云金霜高价一出,立刻不少工匠响应。 就算五公主府不能全部完工,至少大婚要用的前厅和通往寝室的那部分还有寝室喜屋都能备好。 云金霜日夜不离地在五公主府中监工,种种辛劳人人都看在眼里。 就连皇上皇后,都不好再对她没有完成五公主府的督造而苛责什么。 转眼就到了五公主宋丝瑶和胡族质子古明的大婚之日。 是个举国同庆的好日子,还未天亮,云金霜就匆匆起了身,坐在妆台前头打扮自个儿。 看她新做了一身藏蓝色宫装,宋承璟便皱了眉:“这颜色端方有余,缺老气得很。” 说她不好看咯? 云金霜在铜镜里瞪了一眼宋承璟:“懂什么?今日是小五大婚,难道我要穿红戴绿地抢她风头?” 她恼恨这些日子宋承璟好似赖在鎏金阁不走了:“你什么时候回你的书房去睡?日日赖在我这里,一张床都挤的很!” 宋承璟耸肩,竟和云金霜开起玩笑:“老夫老妻,怕我碰你不成?” 云金霜都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高兴的是,虽然这段日子他们日夜同床共枕,但宋承璟的确规矩老实。顶多就是夜间冷了,她在睡梦中扒在宋承璟身上取暖,这男人做出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确实没给云金霜什么压力。 生气的是,自个儿如今虽不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也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这男人日日睡在枕边,竟真能半点儿歪心思都不动!瞧着果真是心中没了爱,碰也不碰她!她就这么没了魅力不成? 还是说,这男人来了京中几年,竟养成了千佛万静的性子,不好男女之事了? 看她眼珠子滴溜溜转,宋承璟上前替云金霜挑了一支牡丹金簪:“在想什么?” 云金霜忙正色,用胭脂遮掩脸颊微微的红:“一会儿你先去公主府,你是小五最喜欢的兄长,给她撑场面去。我去库房清点咱们的礼单,随后就到,你不必等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又被抓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又被抓了! 宋承璟离开前,深深看了一眼云金霜。 他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云金霜变得这样不同。 在小浆村的时候,她是被兄长嫂嫂们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小妹。家中大小事情都不需要她操心,所以养成了她任性又霸道的脾气。 如今……京都这样多的大事,她却能将所有事情都操心得事无巨细。 若说从前在小浆村的云金霜是一支扎根在云家的苗,那么现在这株苗已经茁壮成长,开出绚烂的花来。 宋承璟的内心,在不断地插着这朵花靠近,好似这朵花给他带来的,是京都绝无仅有的景色。 他却又明白,这朵花不属于他,不属于这个京都。 她不会凋零,只会盛放得更加肆意妄为,她不被任何人掌控,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而留下—— 跟在宋承璟身旁的小厮,明确地感知到宋承璟的心绪,他轻声问:“殿下,是谁惹您这般不快?” 宋承璟没有说话,眼神看向前路:“我不能停。” 小厮不懂宋承璟的话,也无需去懂。 云金霜并不知送成绩的心思转圜如此,点清了库房要带的东西之后,就交给春夜让她先送到五公主府。 而后让顾儿准备马车,她今日一定要给五殿下撑足脸面! 这般想着,云金霜转头正要上马车,忽而看到本已离开的顾儿,僵直着身体朝着自己走来! 而顾儿的身后,跟着的那个男人,竟是库房管事老祁。 心中不好的预感顿生,云金霜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库房里没了旁人,只剩他们三人。 待老祁和顾儿走近,云金霜才发现顾儿的身体之所以那么僵硬,是因为老祁正用一把匕首抵在顾儿的后腰,逼迫顾儿走来。 “老祁?”云金霜在心中不断思索眼下发生了什么,眸色却是一副淡然模样,“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抓了顾儿?” 老祁也不藏着掖着,冷笑一声:“还请夫人同我往后门走一趟吧?有人要见你。” 有人? 云金霜仔细回想,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实在想不出这个老祁为何如此。 不过眼下…… 她冷眼盯着顾儿:“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因为区区一个丫鬟,就听你的话?东宫这么大,死一个丫鬟算什么大事?” “哈哈!” 老祁笑得猖狂:“云夫人,别逞强。若你不在乎这丫头的性命,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后退。你和京都的那些夫人不一样,你是农女出身,把身边的丫鬟当亲姐妹一样对待,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杀了这丫头?” “不,不是的!”顾儿仿佛也下定某种决心一般,突然开始挣扎,“我这丫头的性命,本就不值钱!若没有夫人,也早死在冯家都说不准。所以夫人不必听老祁的,更不必管我!” “顾儿!” 这一次,是云金霜阻止了她:“老祁说得对。何况我就算不管你,只怕还有人在库房外头守着。祁管事能耐大,守了这么大个东宫库房,不贪金银却要我性命,定有他的理由。” 上一世没有出这种事,但这一世云金霜也不会让顾儿因为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老祁点头:“放心吧,那人只想见夫人一面,并非要夫人性命。还请夫人同我去后门,已经有人等候在那里。” 今日五公主大婚,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公主府中,自然不会有人瞧见东宫后门。 何况老祁是伺候在东宫的老人,云金霜顾念着顾儿,也绝不可能大声呼喊。 他们三人抵达后门时,老祁回头看了一眼东宫,似乎有些不舍:“老奴在这伺候多年,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他眷恋不舍,而且多年勤恳不曾贪财。那么一定是旁的事情控制了老祁,他的背后又是什么人呢? 云金霜来不及细想,出了后门之后,就被突然蹿出来的人用黑布蒙上了头! 她听到顾儿同她一般在挣扎,也听到老祁无奈开口:“季大人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好了,你们答应的事情也别忘了。我永远效忠于先太子,才会做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们要还先太子一个公道,不能让他被所有人遗忘!” 老祁是先太子的人! 这一点,上一世的云金霜都不知道。 她越发敬佩那位先太子,究竟对身边的人多好,才让那么多人在他死后,也心甘情愿为他赴死。 只是云金霜想不了更多,就感觉到自己好似被人塞进了一个狭小的轿撵之中。她现在是搞明白了,抓她的人是季家。如果要用她来还季含娇,为什么偏偏选择五公主大婚这一日? 不知轿撵过了多久才停下,而后有人一把将云金霜从轿撵中拉了出去—— 头上的黑布被扯开的那一瞬,云金霜眯起眼来适应外间的阳光。 眼前人影晃动,云金霜眼神清晰之后才见着,是个男人。 还是个云金霜认识的男人:“季家的大公子,也坐着等偷鸡摸狗从东宫掳人之事?” 这个站在云金霜眼前皱眉一副厌恶表情的男人,正是季含娇的兄长季畅! 上一世在良亲王府彻底垮台之后,季家也受到牵连。季畅从前的那些罪名全都被查出,最后被宋承璟亲自下令,斩首在午门。 所以此刻这么个本该死了的人,站在云金霜的面前再度相见,让云金霜不由有种恍惚之感。 察觉到云金霜眼神异样,季畅狠狠地将她往前方一推:“云夫人这般神情,没有半点儿阶下囚的恐惧。你既知我身份,就不怕我杀了你?” 云金霜冷笑:“大公子还要用我换季含娇一条性命,怎会杀了我?” “哈哈!”季畅嗤笑,突然一把捏住云金霜的下巴,“云夫人是不是因为,京都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从东宫到良亲王府,你的手伸得够长啊?但我劝夫人,不要妄自猜测旁人的想法。就你这条农女出身的贱命,怎配与我妹妹的性命相提并论?” 自入京以来,这算是云金霜听到的最难听的话。 看季畅模样不像吓唬人,云金霜心中生疑,不顾下巴疼痛,也想挣脱季畅的束缚:“不为性命,不为换人,又是为何?” 季畅突然将云金霜朝着前方一推—— 云金霜脚下不稳,重重摔在地上。 季畅正好居高临下地盯着云金霜:“为了让你见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杀了云金霜!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杀了云金霜! 季畅以为,云金霜会觉得耻辱,会害怕自己高高在上,至少会露出点儿什么破绽。 可对云金霜来说,自小就在竹林里长大,什么摸爬滚打没有过? 摔倒算什么大事?再站起来就是。 云金霜没有理会季畅那自以为是的“压迫”,一只手撑在地上便迅速起身,而后拍拍身上灰尘。 季畅怔怔盯着云金霜半晌,身后才传来另一人的声音:“叫二位久等。” 云金霜的眼神越过季畅看向那人,竟是宋业原! 他此刻不是应该在五公主府吗? 云金霜防备地后退两步,却看季畅非常恭敬走上前,对宋业原双手抱拳:“世子殿下,您要的人已经带来了。” 看到云金霜的那一瞬,宋业原也失了神:“怎么可能是她?!” 这下轮到云金霜没弄明白:“什么怎么可能是我?不是你让季畅将我抓来这里吗?” 宋业原的眼皮子颤了颤:“我让大哥找的人,是韩罗。” 哦吼!这不是完了吗?身份要暴露了吗? 云金霜怀着最后一点儿侥幸看向季畅,却发现季畅一副胸有成竹模样:“走吧世子爷,咱们进屋,慢慢聊。” 虽然云金霜不知这里是何处,不过眼前确实有个小屋子。像是已经出了京都,在郊外的某个庄子里。 屋舍瓦檐旁,还有农地。 不是良亲王府的封地,就是皇上赏赐给季家的封地。 这周围恐怕都是季家的人,想凭着自己的本事逃出去很难。 只是今日五公主大婚,又有谁会发现,她云金霜不见了呢? 这般想着,云金霜也只能跟在宋业原和季畅的身后: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可能的情况下尽力保全自己,然后再找出路,一直都是云金霜的宗旨。 跟着他们进了那屋子,门即刻被关上。 宋业原率先坐下,冷冰冰质问季畅:“你什么意思?” 屋舍虽简陋,却有茶香四溢。 季畅将早就备好的新茶亲手给宋业原倒了一杯:“我知道,而今娇儿对你们良亲王府来说,已无用处。甚至我季家,或许也在你们良亲王府要抛弃的范围内了。娇儿早知你薄情,如今只想为腹中的孩子求一条生路。” 至少在这方面,季含娇是个聪明的女人。 宋业原的眼底生寒,却肯给季含娇最后的脸面:“上次在牢中,她同我说了。若她腹中这孩子是男孩,她会自请下堂,我要保住这孩子良亲王府嫡出的身份。若腹中是女儿,我要将孩子送回季家,由你们抚养。我都答应她了,她的条件是,你会为我找到韩罗的下落。” “呵……”季畅冷笑,“娇儿早就看出,你待韩罗不似旁人。她一早就开始查这个神出鬼没的韩罗,原想着能在关键的时候利用韩罗做点儿什么。却没想到,你对韩罗的在意,竟还能让她提出这样的条件!” 云金霜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百思不得其解,季家究竟是怎么查探到自己的身份呢? 宋业原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所以呢?我答应她了,然后韩罗呢?” 看他还不明白,季畅的眼底多了几分寒凉。 他拍了拍手,就有人从外头送来了一包东西。 季畅直接将东西丢在了宋业原的跟前儿,也没隐瞒:“娇儿闹过东宫之后,云氏身边一个叫芽儿的丫鬟就受了罚。芽儿为了保住一条性命,将这东西从东宫鎏金阁偷了出来交给我。你且看看,可是韩罗之物?” 疏忽了! 云金霜重罚芽儿,没料到他竟还能逃出东宫,而且还带走了自己扮作韩罗的东西。 看样子这丫头,是早就开始注意这件事了。 宋业原铁青了脸,将包裹拆开。 果然看到韩罗上次见自己时穿的那身衣裳,上头还放着自己给他的令牌。 宋业原抓起衣衫,愤怒地看向云金霜:“你们把韩罗怎么了?!为什么这令牌都是从你的鎏金阁找到的?!” “宋业原!” 这次,季畅都直呼宋业原的姓名,连规矩也不在意了:“你是真蠢,还是装蠢?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他一把将包裹里的东西全都扯了出来:“你不敢想,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坐在你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韩罗!她叫云金霜,扮作韩罗的样子见你多次。” “这不可能!” 宋业原的手捏成拳,眼皮轻轻的颤抖,却出卖着他的情绪:“她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是韩罗?” “宋业原,你到现在还在欺骗自己吗?” 季畅也觉得不可置信:“想来你早就去查过韩罗此人了吧?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明明真正的韩罗,一直都在安县周围活动。却偏又为什么,京都又有一个韩罗,而且始终神出鬼没?若韩罗不是云金霜,以良亲王府和东宫的关系,他次次接近你,凭什么东宫还让他安然无恙地活着?” 其实从头开始,云金霜利用韩罗的身份就是一个意外! 所以她从没有好好规划过,也绝不敢说自己利用韩罗的身份时没有半点儿漏洞。 连云金霜都感觉到,宋业原或许早就察觉韩罗有问题。 只是他一直不肯接受,自己也要欺骗自己。 不仅让云金霜怀疑,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才让宋业原对韩罗容忍到这般地步:她也没有以韩罗的身份,救了宋业原的命啊! 哪怕到了这地步,宋业原沉默许久之后,也只愤怒抬头看向季畅:“你说够了吗?” 季畅一时不知宋业原是什么意思:“世子殿下,究竟为何不愿承认?难道真如娇儿所说,你爱上了这个扮作韩罗的云金霜?!” “轰!” 云金霜只觉得,好像有一道震动天地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她的脑子里! 她宁可相信,明日大荣朝就要毁灭,也绝不可能相信宋业原会爱上她! 宋业原同样倏然站起身,狠狠地将茶盏拂在地上:“你说什么!?” 季畅从袖中拿起一把匕首递给宋业原:“好。你既然没有爱上她,那么就杀了她。云氏扮作韩罗的模样,骗你多次,毁了几次良亲王府的计划。你现在杀了她,就算东宫日后知晓,为了季家和我妹妹,我也愿意替你顶下这个罪。世子爷,你心里清楚,云金霜是东宫的羽翼,她若一死宋承璟必定大乱阵脚。” “所以,杀了他!” 季畅将匕首塞进宋业原的手里。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云金霜,是韩罗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云金霜,是韩罗 不妙,很不妙! 如今匕首就在宋业原的手里,于情于理,他都会杀了自己。 云金霜的思绪飞速转动,只盼着能找到一个让自己脱身的法子来。 在季畅的逼迫之下,宋业原已站起身,举着匕首缓缓走向云金霜—— 匕首锋刃的寒芒,带着死亡的气息,让云金霜的心中有些绝望。 在这样一个破屋之中,周围都是季家人,旁边还有季畅盯着的情况下,她就算想同宋业原殊死一搏,也绝无胜算! 可若让她委曲求全,对宋业原求饶,也绝不可能做到。 就在云金霜的思绪飞速旋转时,忽而感觉前头有人影一动。 “唔!” 她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听到一声闷哼,是从自己身旁传来的—— 转过头去,触目所见皆是鲜血! 与此同时,这半衫鲜血之人的身体也缓缓一动。 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将匕首刺进自己身体的人:“殿下……这是为什么?” 而那个举着匕首的人,正是宋业原。 他的身体再往前,匕首便刺得更深! 利刃入肉之声,就在云金霜耳边响起。 季畅的身体晃了晃,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一般缓缓半蹲而下。 宋业原的手里,已染满季畅的鲜血。 可他的眼底没有半分情绪,仿佛只是杀了一只鸡亦或者踩死一只蚂蚁。 他甚至毫不费力,就将匕首在季畅的身体里旋钮一圈。 伴随着疼痛,季畅的身体越发颤抖,口齿之间溢出血液。 宋业原的语气平静至极:“大哥,你该知道。本世子最讨厌的,就是旁人威胁我。你们早就知道云金霜是韩罗,却迟迟不告诉我。到了今日再用她的身份与我交换什么条件,我最厌烦的就是这些事情。” “宋业原!” 季畅不知是否拼着最后的力气,突然死死抓住宋业原的手臂,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宋业原,你居然为了一个云金霜,要将我置于死地?!我季家待你不薄!我妹妹待你不薄啊!” “呵——” 宋业原冷笑:“待我不薄,你们不也是有利所图?这么多年,良亲王府为你们撑腰的事情还少吗?本就是相互利用,又何必做出一副我欠了你们的样子?季含娇,我早就厌烦透顶了。若不是她一直对我后院的人下手,我怎会时至今日连个延续血脉的儿子都没有?” 所以季含娇做的那些事,宋业原的心中原本就知道。 不过也是用了他自己孩儿的性命,换取一个他认为更值得的季家罢了。 他又算什么好人? 云金霜敛下皱着的眉,心中一片寒凉。 季畅此刻已失去所有力气,若没有前头宋业原的支撑,他连跪在地上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只能将身体靠在宋业原的身上,眼底一片凄惶和绝望:“是我们……太小看了你对韩罗的在意。我今日活不成,你放过季家,放过我妹妹好不好?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啊!” “好。” 宋业原答应得轻松,眼角眉梢甚至带了几分温和的笑。 一如他平日里装出来的那个谦谦君子模样:“娇儿怀着我的孩子,我怎会不放过我的孩子呢?大哥,你好走。往后清明中元,我都会给你多烧些纸。你且在黄泉路上等着,我很快就让你们一家人团聚。” 说罢,宋业原的手中力道加大,将那匕首抽出来,再从心脏的方向狠狠刺入! 这一次,季畅似乎连闷哼都没有了。 云金霜只看到,一瞬的功夫里,血液就从他的胸口喷涌而出,片刻就染红了宋业原的大半衣衫。 季畅的眼中失去最后一丝光芒,身体也随着宋业原将匕首抽开,缓缓地滑落在地。 饶是死亡,也没能让他合上双目。 那双眼最后定格在了绝望和憎恨之上,看得云金霜心惊胆战。 宋业原却从容地将满是鲜血的匕首在季畅仅剩的干净衣角上蹭了蹭:“啧,可惜了这把好匕首。染了人血之后,就算洗得再干净,也总有一股子腥臭味。” 云金霜不知,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同自己说话。 又或者,他是在同自己展示他的残忍,好让她害怕吗? 心绪混乱之间,宋业原已经擦干净匕首,走向云金霜。 他没有在云金霜的眼中看到绝望,反而看到的是一种警惕和狡黠。 那种狡黠,他太熟悉了! 于是宋业原忍不住上前,伸手捏起云金霜的下巴:“不错,就是这个样子。韩罗几次见我,眼底都带着这种狡黠。你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韩罗的时候,我明知他是东宫的人,却放了他一马吗?” 比起季畅,好像此刻的宋业原才是真正危险的人。 云金霜诚实摇头,宋业原却将自己的面容凑得更近:“我见过许多人,他们看到我或是谄媚,或是虚伪。又或者直接房契i抵抗,由得我要了他们的性命。可韩罗不同,他的眼睛里总是有狡黠。那种狡黠里头还带着不服输,好像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他都要竭尽全力地想办法让自己脱身。就像是现在的你,现在的这双眼!” 他突然低下头,在云金霜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将自己的唇印在云金霜的眼皮之上! 云金霜只觉心中一阵恶寒,本能挣扎后退,却被宋业原用匕首抵住下颚:“云金霜,别动。” 他的另一只手拖着云金霜的后脑勺,眼底生出威胁之意:“你是云金霜,不是韩罗。从头至尾,你都在骗我。今日我为你而杀了季畅,恐怕你得与我一起面对。” 说什么胡话? 云金霜绝不可能承认:“别把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你今日杀季畅,是因为你早就和季家不睦,看季畅不顺眼。是因为你不喜欢季畅威胁你,是因为你残忍嗜杀。总之,不可能是因为我。” 宋业原的眼中生出几分迷茫,嘴角却勾了笑:“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匕首抵在你喉头,还敢和我顶罪。云金霜,你是韩罗没错了。” 这算什么证据? 云金霜一时语塞,宋业原顺势一把将云金霜拉扯起来:“我不与你争吵。周围都是季家人,如今我们要想着怎么逃出去。” 云金霜犯迷糊:“你是良亲王府世子,季家人还敢拦你?” 宋业原将匕首收回,手却死死抓着云金霜不放:“季畅在带我们来此之前,想必早就嘱咐过外头人。季家即将覆灭,他破釜沉舟,自己死了,怎会给我们安然逃生的机会?”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与宋业原一条路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与宋业原一条路 所以她就这么倒霉? 不仅被季畅抓过来了,现在季畅死了,她还得想办法帮杀季畅的凶手逃出去? 那么逃出去之后呢? 云金霜可不相信,宋业原会轻易放她回到宋承璟的身边。 看了看外头天色,此刻应当正到了小五和古明入宫觐见,拜天地皇权之后。他们是众星捧月的山巅之人,所有大荣朝的百姓都要为他们的结合而庆贺。 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到,东宫云氏,区区一个夫人,始终都不曾出现。 想到这一点,云金霜只能低头叹息。 有些命不能认,但有些命,不得不暂时认下。 云金霜可以妥协:“好吧,你说得对。不管之后是你死还是我活,我们首先要出去,再讨论其他,那你说,怎么出?” 对这个地方,宋业原似乎很熟悉:“这里是季家封地,也是季含娇出嫁良亲王府时,季家给她的陪嫁。听闻她幼年身体不好,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往日她若心情不好,也总爱来此散心。” 他们毕竟夫妻多年,宋业原对季含娇还算了解。 让云金霜有些唏嘘,若没有京都的这些权力,他们二人也能相敬如宾白首偕老吧? 静静听着宋业原提起季含娇,云金霜没有打断。 宋业原好似也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我陪着娇儿来过两次,也算熟悉这地方。我们所在之处,南边是正门,北边是后门。西侧有井窖,东边是池塘。只怕东南西北都守着人,见不到季畅出门,他们恐不会放我们离开。尤其正门必定守卫森严,我们恐怕只能从后门做想法。” 看宋业原忧心忡忡,云金霜却有其他所想:“谁说出一个地方,就一定要走门?” 宋业原愣了愣:“不走门?走哪儿?” 云金霜看了看地上早已死透了的季畅:“他的尸首放在此,一会儿我们稍有行动,就会被人察觉。你先将他藏在旁边的柜子里,记得用柜子里的被褥或者衣衫垫上,尽量不要让他的血流出柜子,然后把这里收拾妥当,不要让人看出血迹来。” 这使唤人的模样,宋业原只觉罕见:“你使唤我?” 这种藏尸的活,上一世云金霜不会做,这一世自然也不能做。 她反而昂首道:“若要出去,不是我有法子?我出点子,你出力气,总不能你一人什么都不做吧?” 她上下打量宋业原:“何况你是男人,力气活还要我一个女子来做?我们小浆村的男子都明白的道理,到了京中怎么反而世子爷不懂了?何况人是你杀的,自己杀的人自己负责,这也是人人都懂的道理。” 云金霜不掩饰,她就是要为难宋业原,如今不使唤,往后还不知有没有命使唤呢! 就算她要死在宋业原手下,也得先过了瘾! 本以为宋业原会生气,没想到他竟只是无奈一笑:“你果真是韩罗。他待我便是如此,从不管我身份如何尊贵,胆子大,感想也敢做。” 他当真低下头来开始拖拽季畅的尸体,叫云金霜诧异不已:这男人莫不是有什么受虐之癖好? 宋业原处理季畅的动作,是有些生疏的。 但看得出,他平时也算个雷厉风行之人。 很快,他就将季畅的尸体处置好。 如今想要出去,云金霜就只能先“牺牲”自己了。 她亲自关好了柜子,将机场那双带着恨的眼淹没在黑暗之中后,对宋业原伸出双手:“一会儿出门,你就按照我说的同外头人说。把我绑起来,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宋业原看云金霜这样配合,也从一旁扯下一片床单将云金霜的手绑在身后,而后压着她出了门—— 一打开门,云金霜就见到了外头的季家人。 他们所在的屋前校园不大,却站着足足三个季家的守卫!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劲装,手中拿着武器。 三人几乎同一时间转过头看向云金霜和宋业原,拦住了他们的路:“世子殿下,要去哪儿?” 宋业原按照云金霜的意思,皱眉不耐地朝前努努嘴:“去柴房,找你家公子。” 三人即刻面面相觑:“大公子在柴房?我们没见到他出门啊!” 宋业原眉头皱得越发深,做足了平日那般目中无人的模样:“哼,季家竟养出你们这些个没长眼睛的废物不成?你家公子出去都多大一会儿了?让我决定如何处置云氏,而后再去柴房找他。本世子还急着去五公主的婚礼,先将云氏关去柴房,你们还要耽误本世子的时间不成?” 虽然宋业原说的话有点儿夸张,不过他们父子平日在京中作威作福惯了,人人心中都知道他们是猖狂之人。 所以那三个守卫彼此看了一眼之后,其中一人伸着头往他们身后的房中看,果然没有见到季畅。 想着此处是季家之地,季畅和宋业原关系向来交好。 他们三人竟真的没有多问,其中一人还给宋业原指了方向:“往那边走就是柴房,这庄园不大,世子爷小心脚下路。” 宋业原点头,拽着帮着云金霜的布条离开,或许只有云金霜才看得出,他的脚步有些僵硬。 直至出了这小院往井窖方向而去,周围没有人了,云金霜才开口揶揄宋业原:“世子殿下平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怕也少有如此需要骗人才能过得去的情况吧?” 宋业原似乎不服:“谁小时候没有欺骗过父母?不管是为了不想读书,还是为了多吃颗糖。总不会有人一辈子都没有骗过人,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真聒噪!说自己骗过不就完了吗? 云金霜忽而有些怀念,平日宋承璟那高冷的模样。 不管问他什么,他想回答就言简意赅,不想回答干脆转头不理,才不会说一堆废话,叫人心烦。 好在一路走向井窖方向,周围人烟越发稀少。 云金霜的鼻息之间,有腥臭味若隐若现地传来:“这井窖平日是放什么的?为何有股臭味?” 宋业原还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只回答云金霜的花 :“娇儿喜欢在池塘中养各类罕见之鱼,井窖里存放的多是鱼。” 鱼?!那岂不是要臭翻天了? 云金霜的脸色立刻垮下来:“有多少鱼?咱们是不是得备下帕子,才能进入井窖?” 想到井窖里的情形,宋业原的脸色亦难看起来:“为何……要进入井窖?我们不常来此,只怕里头有些经年老鱼,不曾被清理过。” 经年老鱼? 他这形容,已经让云金霜心中生呕。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将他丢下算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将他丢下算了 难以想象,那井窖下头会是什么味道! 看到云金霜脸色变了,宋业原的心中也生出不好感觉。 他盯着云金霜:“你不会告诉我,我们要进入那井窖中吧?” 云金霜眨眼,自是理所应当的样子:“若不进去,咱们要怎么出去?” 宋业原的脸,倏然变成铁青色。 偏偏此刻他们身旁有这庄子里的小厮提着水桶匆匆经过,宋业原又即刻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云金霜觉得,他这变脸的本事,日后若做不成世子爷,跟着蜀中班子去讨生活,定不吃亏。 井窖就在前方,鱼腥臭味越发明显,云金霜的眸色却淡然:“世子爷一向金尊玉贵,当然不知下头人的生活。偌大的庄子,冬日要储粮,夏日要放菜,大多都会修建这样的井窖。就像是这里的鱼,若放在冬暖夏凉的井窖中,还能鲜活不少时日。这庄子既然你们平日也来,井窖一定会修的很大,以防你们来了,却没有足够的粮食菜肴乃至鲜鱼来招待。” 井窖中的东西,对宋业原这样的人来说,只怕连锦上添花都算不得。但对那些生活在底层的穷苦百姓们来说,一年的生计多在于此了。 宋业原听了半晌云金霜的话,也只觉云里雾里:“所以呢?和我们要逃走有什么关系?我只怕人还未进井窖,就要先被臭晕过去。” 云金霜没好气地对宋业原翻白眼:“这些井窖中平日储存的东西要保证新鲜,定是不能闷着。所以大部分家里哪怕一个小小的菜窖,也会有通风之处。尤其现在是夏日里,若想让井窖之中保证凉爽,只怕一个小通风口还不够。通常会开大通风口,甚至通风洞。再引井下或者善后本就冰凉的溪水从井窖中过,甚至要来往储存一些大冰块,为冰块留出通路来。” 宋业原总算明白:“此一来,井窖之中说不定有能让咱们钻出去的地方是吗?” 还算他孺子可教! 云金霜点头:“若是普通的庄子我不能确定,但这地方是为了你和世子妃能来而随时准备着。井窖之中在夏日一定会存许多冰块。这些冰块往往是在冬日里后面的溪水结冰之后,凿下来送往庄子的井窖中。需要不少的人力,所以大多数人不会选择将冰块抬进来。” 她指着井窖的方向:“而是会选择从井窖下头开一个足够大的洞,最好能连通到后面,然后想办法将冰块从洞中挪到井窖里。我想那个洞嘛,能容得一人的身体钻进去,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说到此,宋业原已经再忍不住,仿佛炸了毛一般倏然看向云金霜:“你说什么?!我们不仅要去那个臭死人的井窖里,还要在里头钻来钻去?!” 他的声音之大,简直将云金霜吓了一跳! 顾不得旁的,她几乎跳起身来,伸手捂住了宋业原的嘴:“嘘!我们现在可是要逃出去的,别叫喊,不怕把人引来吗?” 宋业原怔了怔,眼神忽而就软了下来。 他也没碰云金霜,竟一反常态地乖巧点了点头。 云金霜觉得他这神情有些奇怪,此刻也想不了这许多。 放下手来,宋业原那边也将匕首收了回去。 这次轮到云金霜走在前头,随意扯下自己裙摆,而后将其中一块递给宋业原:“一会儿若有清水,就将布条打湿绑在口鼻处,如此一来鱼腥味就会少上许多。” 宋业原就这么看着云金霜就那么毫不在意地撕扯掉了这一身为了五公主大婚而新做的衣裳,然后又大大咧咧地将有些缀余的裙摆全部卷起来塞到一起,瞬间就变成了能跑动的利落模样。 待云金霜将布条捂在口鼻之后,宋业原才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其实……咱们可以用帕子!” 非得这样拆台吗? 云金霜回头瞪了宋业原一眼,毫不客气地将宋业原那方新帕子接过来:“不早说?什么事儿都要让我自己想吗?” 帕子触手生凉,用的是上好的冰丝,上头还有淡淡熏香的味道,让云金霜忍不住揶揄宋业原:“后院哪位美妾给你绣的,就这样给我用来遮鱼腥?” 她口中未停,脚下也未停。 摸索片刻之后,就寻到了井窖的入口。 于是她招呼着宋业原上前:“他们果然是用石门封门,你来将这石门推开,动静小一些。” 宋业原鬼使神差地格外听话,上前用力的同时,也不忘回云金霜的话:“不过一方帕子罢了,府中多的是这样的东西。我倒是没想到,你竟懂得这许多。” 然而推了一下,那石门竟纹丝不动! 云金霜皱眉咂嘴:“行了,别说话了!赶快推门!你就是话太多,才这般没力气!” 宋业原发现,云金霜总是小看自己。 他手中的力道加大,果然就听脚下声动,石门被打开一条缝隙—— 他还要推,却被云金霜一把拉开:“行了,可以钻进去就行了。进去之后你还得把门关上,否则一会儿有人经过,定会察觉!” 说罢,云金霜不顾已经扑面而来的腥味,率先侧身钻入石门中。 井窖黑暗,她将宋业原也拉进来之后对她伸手:“火折子给我,然后你把门关上。” 一切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宋业原回头关上石门的那一瞬,云金霜手中的火折子也点亮。 她稍稍环顾四周,略有安心:“还行,这里头不算潮闷,而且有微微凉风的感觉,肯定有通风口。就是我看这里太大了,还有两条通路,要不咱们分头找找?” 云金霜想的明白,若是分头寻找,老天眷顾她先找到通风口,她肯定直接钻出去逃了。 正好还能将宋业原甩掉,就让他一个人在这井窖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算了! 偏她还未动,宋业原的手就再度拉上云金霜的手腕:“一起。井窖这么大,若你一个女子遇见危险岂不是我的过错?” 云金霜哭笑不得:宋业原这男人没毛病吧?她今日就算真死在井窖里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不应该是宋业原所期待的结局才对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殿下,我为你找路 第一百七十九章 殿下,我为你找路 看样子不好甩脱,云金霜就只能先带着宋业原。 偏在他们刚进入井窖不久,就听到外头传来嘈杂的动静:井窖不深,外头人跑动和喊叫,他们能听得一清二楚。 起初,是有人高声大呼:“方才那两个人呢?!他们杀了公子,快找到他们!” 后来,外头的脚步声越发嘈杂,有更多人加入了叫喊之中,只怕院子里不下十人想要抓住他们。 这么快季畅的尸体就被发现了?看样子方才守在门外的那三人,也不全然都是废物。 看宋业原站在原地竖着耳朵听外头动静,云金霜忙上前一步,一下就将他手中的火折子吹灭:“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到这个井窖,咱们得尽快寻到出路才行。” 周围又变成一片黑暗,宋业原拉着云金霜手腕的手,越发用力几分:“早晚会找到井窖。云金霜,你可做好了同我一起死在这里的准备?” 他又开始发疯了。 上一世云金霜怎么不知道,宋业原实际上是这样的一个人? 随时随地都在发疯,让人对他敬而远之。 可暂时他们是一条绳上的,云金霜就只能任凭他拉扯。然后根据自己的本能,继续往井窖之中而去,想要寻找出口。 这个井窖,比云金霜想象中的还要大。越是进入其中,鱼腥味就越发浓郁地连湿了的布子都遮盖不住。 井窖之中储存了许多东西,除了这些腥臭至极的鱼,还有许多粮食和蔬菜。 再往前,就是云金霜所说的冰块,巨大的冰块铺陈在井窖中,也作用于将井窖分割成一片一片不同的区域。 目前云金霜和宋业原所在的区域,便是放鱼的。周围大池子里的鱼有些还活着,时不时扑腾两下,总能惊得宋业原越靠云金霜越近。 “啧!” 就在宋业原的身体几乎要贴到云金霜后背的时候,云金霜还是忍不住狠狠地甩了甩被他拉扯着的手腕:“你堂堂良亲王府世子爷,杀人都不在话下,还怕两条鱼?” 云金霜怀疑,宋业原就是故意的! 让自己别扭,他的心里才能舒坦。 宋业原这才将自己的身体稍稍远离了一些云金霜,而后嘀咕道:“本世子还从未受过如此委屈,早知便该带上许多人,同他们拼了才是。” 这还是个抱怨鬼? 云金霜隐约看到前方有一条通路,朝着那处走去也不忘问宋业原:“所以你为什么没带人过来?你不是去哪儿身边都簇拥着一群人吗?” 宋业原跟在云金霜身后,脚下打滑,对周围的鱼躲躲闪闪:“娇儿跟我多年,我信她,也信季家,更信季畅。” 怪不得,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宋业原都斗不过宋承璟。 季家和良亲王府都闹到这般地步,宋业原还半点儿不设防。 这江山啊,终究轮不到他来做! 宋业原可不知,云金霜的沉默是何含义。 只是忽而听到身后传来响动,再一次让宋业原敏锐起来:“有人!” 云金霜忙蹲下身,将自己藏匿在一块大冰块之后,然后顺手将宋业原也拉进来把他的头按下去。 果然片刻之后,井窖的石门被推开,有两个举着火把的人进入其中。 好在他们不曾深入井窖,只在门口逗留。 其中一人的声音,回荡在井窖之中:“井窖这么大,就咱们两个人,只怕也搜不完吧?” 另一人立刻反驳嗤笑:“哈?你还真想进去搜啊?这里头那么臭,他们怎么可能逃到此处?” 那人深以为然:“也是。云氏那农女就罢了,良亲王府世子可是金尊玉贵之身,怎么可能同里头的臭鱼烂虾为伍?只那么呢还是快出去吧,这也太臭了,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那人说罢,宋业原的身体就动了动。 似乎是不忿与周围的臭鱼烂虾为伍,却又只能被云金霜硬生生地将他的身体按住不许乱动。 那二人很快离开,宋业原这才站起身来,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摆。 黑暗之中,云金霜感觉到他好像看向自己。 反正黑黢黢的看不清他雅尼的愤怒,云金霜只当不知道:“继续往里走吧,若再拖下去,其他地方他们都找完了,这井窖早晚要进来。” 都到这地步了,宋业原还能挣扎什么? 云金霜转头就走,脚步加快,宋业原也没有继续拉扯她,只是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云金霜运气不错,越过前方的一块放蔬菜的区域,就瞧见了低矮处的洞口:“就是这了!他们就是把冰从这里运进来,差不多能通过一个人,要不我先过去探探路?” 看到那个低矮得还不到自己膝盖的洞口,宋业原再也无法容忍:“你的意思,要本世子从这个狗洞一样的地方钻过去?就没有其他路可走吗?” 狗洞?不是挺适合宋业原吗? 云金霜可没工夫去哄宋业原这样的人,她率先蹲下身来,稍稍将头从洞中探了探,有风来的感觉更加明显,她定没有找错地方! 宋业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怎么样?外头能出去吗?若是有这一条通路,那定还有其他的。要不我们再找找?云金霜,你——” 就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云金霜的身体一动—— 宋业原低头就发现,云金霜不见了! “云金霜!” 他惊得蹲下身来,看到云金霜竟然趁着他说话不注意的功夫里,云金霜竟然整个身体都钻进了那个洞里! 她的动作自然而然又一气呵成,宋业原就算立刻顿下来想拉住云金霜,也被她一脚踢开。 宋业原被这一脚踢翻在地,眼底生怒:“云金霜,你敢踢本世子?!” 其实云金霜眼前已经看到一条通路,此刻最重要的是怎么把宋业原甩开。 她先哄着宋业原:“殿下不是让我找其他出路吗?井窖里太黑了,我先从这出去,看看能不能从外头找到其他出路。殿下也在里头四处找找,咱们动作要快些了!” 完全一副为宋业原好的模样,就算宋业原心中起疑,也只能暂时相信云金霜:“那你动作快些。在外头若找到通路,就敲打那个地方,我自然会去。” “好咧!” 云金霜答应得爽快,脚下也越发加力道。 好在她身形算瘦,在这通路之中七扭八扭,很快就看到了前方有光亮! 总算要重见天日了。 第一百八十章 祸不单行 第一百八十章 祸不单行 这井窖比普通人家的要大些,通路也要长一些。 但好在云金霜从前在小浆村的时候,爬树钻洞都不在话下。 用尽全力爬出这条通道的时候,外头的阳光顺着树影斑驳落在云金霜的身上,让她总算有一种重建泰安日的感觉。 耳边有溪流潺潺之声,她的猜测没错:这通道之外,便是距离庄子不远的一条消息。冬日小溪结冰之后,就会有人从中凿取冰块,顺着通道送进庄子的井窖里。 小溪的旁边有一处小草房,此刻无人看守。但看样子平日这里也是有人的,若不是守着小溪讨饭吃的猎户,就是庄子里专门有人在这里看着,防止野猫野狗儿或者老鼠蛇虫顺着通道进入井窖。 不管这小房子为何而设,此地都不宜久留。 可在离开之前,云金霜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回头看向那个通道—— 此刻等在井窖之中的宋业原,已有些坐立不安。 他在京中,也算经历过许多风浪。从未料想,自己被困在这样狭小的井窖里,会狼狈至此。 起初她尚且能听到云金霜的身体在通道之中往前摩挲的声音,好像听到她往外爬,也觉得自己有了出路。 渐渐地,那个声音就消失不见。 哪怕宋业原纡尊降贵地弯下腰趴在地上,将脸凑到通道口往里看,也再不见云金霜身影。他心中的不安愈深,对着通道之中低声呼唤:“云金霜,你爬出去了吗?” 通道之中无人回答,他甚至开始看不清前方。 可怕的是,又过片刻之后,通道里越发安静。 宋业原背后的大门处,却传来嘈杂之声:“庄子就这么大,他们还能跑去哪儿?别的地方都找过了,就剩下这个井窖。走,咱们几个人拿着火把进去,将里头翻个底朝天!就算找不到人,好歹也得给主家一个交代。” 宋业原知道,自己必须要逃了! 他环顾四周,咬了咬牙,终还是决心钻进那个通道之中—— 他的身形比云金霜大些,钻进通道之后,只觉得身体仿佛被挤压。往前一步,肩膀和膝盖就会被周遭的土壁硌得生疼! 可他没有退路,只能在通道里一边努力往前挪,一边低声想要寻找云金霜的踪影:“云金霜,你在不在前头?你出没出去?倒是说句话啊!他们跟来了,你从外头接我,我也从这里爬出去!” 前方无人回答。 但宋业原也没了退路,只能继续往前。 他还怀着一丝希望:“云金霜,你是不是在外头给我找通路?快些回答我!到出口接我!” 命令式的语气,在此刻像是一个笑话。 外头仍然没有云金霜的声音,而身后的脚步嘈杂声越来越重。 宋业原只能不顾一切地奋力朝着前方爬去……只希望出口就在面前才好! 宋业原没有小看云锦,她的确找到了出路,也就在前方。 然而等宋业原爬到洞口时,却心生绝望——洞口竟被一块大石堵死去路! 看那大石之下崭新的痕迹,像是从外头拖拽至此。 偌大的石块几乎将洞口全然堵死,没有给宋业原留下半条出去的缝隙。 宋业原的拳,狠狠砸在石块上,他低声咒骂:“云金霜,是你堵死了洞口?!该死,我怎会信你会救我?” 他尝试着推动那石头,可整个人的身体被困在狭窄的通道里,根本无处借力。 努力片刻之后,巨石纹丝未动。 宋业原满面是汗,苦笑着落下手来:“小小农女,力气这样大?可周围都是季家人,若没有我或季家的令牌,你又能逃到哪儿去?” 逼仄的洞中,堂堂良亲王府的世子殿下,只能蜷缩着自己的身体,不敢发出半点儿响动。盼着在井窖搜查之人,不要发现他才好。 —— 如宋业原所想,云金霜虽拼尽全力逃出了井窖,但遭遇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因为她不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所以只能顺着小溪往下而行。 偏天公不作美,来时还艳阳的天儿,此刻竟乌云沉沉起来。 云金霜从昨晚忙到早上,来不及吃饭又被抓了过来,方才更是挪了那么大的一块石头挡住洞口出路,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 就算喝了点儿冰凉的溪水醒神,也察觉到自己连脚步都虚浮起来。 更糟糕的是,当她走到终于有人烟之地,却远远地就看到了季家人! 她还没有走出季家的封地,前方的那个小村子仍旧在季家掌控的范围内! 云金霜根本不敢再靠近其中,只能转头又进入小溪旁的丛林。 大雨将至,丛林之中冷风四起。小溪那边还有人已经朝着这里搜索而来,就算云金霜知道丛林中不安全,也只能选择这一条路—— “轰——” 夏日的惊雷震得天地一声巨响,也吓得云金霜脚下一滑! “啊!” 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她整个人就感觉到天旋地转,忽而往下掉落。 摔进深坑时,她心中惊骇:怎么忘了,山中大多都有猎户设置的深坑用来捕猎,自己只怕错入猎坑之中了! 这念头刚过,她身子落入深坑中,剧烈的疼痛也从腿上传来。 来不及看看自己摔下来有没有受其他的伤,云金霜低头只见捕兽夹已夹在自己的脚踝上! 祸不单行,她还未来得及处理捕兽夹,大雨便仿佛倾泼而下一般,噼里啪啦地落在了云金霜的身上! 云金霜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指尖抠进旁边泥土的缝隙。 大雨将地面瞬间浸得冰凉,枯叶擦过她染血的裙裬,被大雨遮盖细碎的响。 唯一让云金霜庆幸的是,这猎坑够大,所以地势不平,还有一个稍稍高出的地方,容她躲在角落避一避雨。 大雨时,至少不用担心脚踝的血腥气引来野兽。 但饥饿疼痛和寒冷袭来,还是让云金霜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尽管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能睡,可眼前的黑暗越发浓重。 她的灵魂,也仿佛再也不受控制一般。 好像回到了上一世的濒死之际,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和死亡的痛苦相继袭来。 心中被惊惧与恨意席卷,眼前不断浮现出宋承璟的那张面容。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夫人,回家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夫人,回家 这张脸啊,上辈子便是为了这张脸,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如今可能又在死在这无人知晓的猎坑之中,她的眼前最后出现的经还是那张脸,可不是太惹人发笑? 云金霜也不知道,在这样混沌的黑暗中,她究竟待了多久。 只知雷声不再,雨声渐微时,她好似听到了有马蹄从远方而来的声音。睁不开眼,甚至感受不到外间是天亮还是天黑。 指甲越发扣入泥土的缝隙中,云金霜第一次生出这样颓然又无力的感觉。 如果是季家的人活着良亲王府的人来了,就证明他命该绝了吧? 想睁开眼看看,可眼皮沉重到她分明听到有人在猎坑口下了马,都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只能听到有人似乎跳入猎坑之中,然后朝着自己走来—— "呵——" 好像是个男人带笑的声音,听得不大真切。 云金霜后颈寒毛竖起的瞬间,腕骨已被滚烫掌心扣住。 随着那人身形而动,猎坑底部被雨淋湿的树叶的潮气涌上来。 一只蟒纹靴底,踩住云金霜早已因为逃跑而散开的裙带。 坑口漏下的光像把银刀,将他轮廓削成剪影。云金霜就算撑着稍稍睁开眼,视线也是模糊。只瞥见一抹暗锗色身形,想起今日宋业原穿着的不就是这样颜色的衣裳吗? 云金霜伸出另一只手摸到鬓边摇摇欲坠的金簪,只觉掐在腕间的力道又重三分,似有玉佩流苏扫过手背的触感却轻得发痒。 “那么大的石头挡住洞口,你还能逃出来?”她突然轻笑,簪尖忽地向前抵住他喉结,"今日落在你手,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坐以待毙吧?" 尾音被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碾碎,那人的力道那样大,连她举着簪子的手腕都被瞬间扭转。 不是宋业原! 鼻息之间忽而闻到熟悉的气息。 宋承璟翻身将她压在壁上,断裂的枝条在他议案袍下发出脆响。 "嘘。"宋承璟的拇指按上她唇瓣,薄茧擦过她唇间干裂伤口,"阿霜,我带你回家。" 温热吐息缠绕着落在耳畔,云金霜瞳孔骤缩。 她的浑身卸去所有力气,整个人的身体都歪道在宋承璟怀中。 手指碰到他身侧的环佩,竟摸到上头雕着的小字——那是她及笄那年亲手在一枚不值钱的玉佩上刻下的"承璟"二字。她入京之后便不曾见过这玉佩,只以为宋承璟早就将其当做不值钱的玩意儿扔了去。怎么今日……他竟戴在身上? "夫人又要送我定情信物?"宋承璟低笑着撕下内衫衣摆,低头亲手用绢帛裹住她被捕兽夹弄伤的脚踝,"从前是这块玉佩,今夜..……" 他染血的指尖抚过她剧烈起伏的锁骨:"倒像是要把命给我。" 这不该是宋承璟说的话,便是欺负她此刻病着痛着瞧不见,才这般放肆浪荡吗? 未等云金霜反应,坑外传来甲胄碰撞声。 云金霜突然被整个裹进蟒纹大氅。宋承璟的心跳震着她耳膜,墨香混着雨后的味道灌满鼻腔。 有火光在坑口晃了晃,她听见有人跪地请罪:"属下来迟殿下恕罪。庄子里的人全都被控制起来,要如何处置?季家大公子已死,世子爷也得救。" 宋业原怎么没死在那逼仄的通道中? 云金霜来不及细想,已被宋承璟托腰抱起,送上坑顶。 他低低的声音恢复往日肃穆:“如何处置?参与劫绑夫人之人,杀无赦。” 那三字寒凉而肃杀,让云金霜心中都生惧怕。 上头自有人接应,春夜的声音也旋即传来:“可算找到夫人,吓死奴婢了!” 她伸手搀扶云金霜,却趁月光看到她红得不正常的脸颊,惊呼出声:“夫人发烧了?!” 是病了,否则怎会眼皮子都睁不开?她好想瞧瞧现在的宋承璟是什么模样。 坑底宋承璟不必旁人搀扶,一跃而出。 而后云金霜就感觉到他的手臂托向自己的身体,心中却有其他惦念:“五公主的婚事如何?还有顾儿呢?” 宋承璟的声音越发冷冽:“小五很好。” 明明瞧不见这男人什么模样,云金霜却能想到只怕他现在又是皱着眉,一副冰冰冷冷要冻死所有人的态度吧? 她不像是从前那么在乎宋承璟究竟什么情绪,紧接着追问:“顾儿呢?” 周围是沉默,无人回答。 云金霜便知道事情不妙,挣扎而动:“顾儿出事了?” “别动!” 宋承璟将搂着云金霜的手箍紧,命令的语气里带着震慑。 云金霜的身体僵了僵,春夜忙上前解释:“放心吧,她只是受了伤。已经找了最好的大夫看着,夫人先回府,将自个儿养好,不就能见到顾儿了吗?” 她将顾儿从冯家带出来,绝不是为了让顾儿在东宫丢了性命的。 云金霜不语,将头埋进宋承璟怀中。 即便上了马车,宋承璟也没放开云金霜。 云金霜没了力气挣扎,只闭着眼低声问宋承璟:“宋业原,没死?” 宋承璟“唔”了一声,而后掀开车帘问外头侍卫:“世子如何?” 那人看了一眼宋承璟揶揄的眸色,认真对云金霜道:“回夫人,咱们找到世子爷的时候,他还在那通道里头躲着。吓得不成样子,衣衫全都脏了,浑身都是土和鱼腥味。找到他时,他还念叨着,绝不会放过夫人。只是无论属下如何询问,世子爷都不说他为何会被困在那通道中。” 宋承璟冷笑,将一只手送出车帘,似在感受外间下过雨的深夜凉风:“如今看来,此事和夫人有关?” 片刻之后,云金霜便感觉到他冰冰凉凉的手掌,忽而覆在自己滚烫的额间。 舒服地将头稍稍往宋承璟的怀中偏了偏,云金霜嘴角带笑:“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带着他一起逃。钻出洞口之后,就用石头给他把洞口堵死了。还以为他会死在那里头,老天又饶他一次性命。” 她瞧不见,宋承璟的眼底带着真切笑意:“入京几年,我从未他这狼狈模样。” 这笑吓得侍卫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看错:若平日太子殿下也这么对他们笑,他们只怕会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他送你的,收下咯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他送你的,收下咯 云金霜的精神不足以支撑她清醒地回到东宫,沉沉睡去之后,好在梦中无他。 她是被药香混着雪竹香的气息笼罩着醒来的,天已大亮,昨日终究过去。 雪竹香宋承璟独有的气息,从前在小浆村,每每他心烦忙碌之际,总爱点上大嫂自制的雪竹香,这香料不易得,大嫂来京这么久,也只制了一小块,这就被宋承璟给糟蹋了? 从前云金霜并不喜欢雪竹香味太过清冷,入京闻遍那些夸张的香料,反而越发珍惜雪竹香,只觉得其不该燃在东宫这样毫无生机的地方,就像是自己也不该被困在京中。。 耳边传来瓷盏轻碰的脆响打断了云金霜的思绪,她试着动动手指,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醒了?" 清冷嗓音贴着耳畔响起,她猛然转头,正撞进一双盛满碎冰的眸子。 终于能看清,宋承璟就在她身侧,锗色龙纹袍角垂落在青砖地面,腰间那不值钱的墨玉禁步随着动作泛起幽光。 "喝药。"他捏着琉璃碗送到唇边,指腹擦过她下颌时带起一丝凉意。 云金霜这才发现他束发的玉冠松散,几缕黑发垂落下来,竟比她记忆中还要凌乱几分。 他该不会在这里守了一夜吧? 不知为何,她突然不敢看这样的宋承璟,只得低下头嘟囔一声:“我不喜锗色衣衫。” “好。”宋承璟未曾抬眸,低声应下,“喝了药,就去换。” 他竟这样听话? 身子实在难受,她比宋承璟还乖巧地张开嘴。 药汁入喉,方才觉得身上清爽些。 春夜端着个小匣子走来,头一次见到宋承璟这堂堂太子,竟给她家夫人在喂药! 春夜只顾低下头偷着乐,待在门口到云金霜将半碗苦药都下肚也没进门。 云金霜其实早就瞧见春夜在外,净等着她进门,好让自己缓一缓再喝剩下的半碗药。 没想到这丫头一直在门口守着,害得云金霜看到宋承璟手中又送来一勺药的时候,连忙推辞:“春夜什么时候来的?快些进门来,手里捧着什么?” 知道她怕苦,不想喝。 宋承璟看都没看春夜,只伸出一只手,突然从云金霜的后脑勺将她乱动的脑袋固定住! 毫不留情地将那勺药送入云金霜的口中,云金霜被苦得狠狠皱了眉。 春夜不敢看云金霜,忙将眼前之物送上前:“是……良亲王府送来的礼。” “咳咳咳!” 苦药没将云金霜呛着,这东西着实让云金霜意外:“良亲王府,平白无故地给东宫送礼?!他们钱是不是多得花不完了?” 宋承璟将药碗晃了晃,终放到一旁:“若不是钱多,怎会在你将宋业原的生路用石头堵死之后,还给你送礼?” 听闻此言,云金霜立刻浑身抗拒地缩在床榻一侧,将春夜手中匣子里的东西视若火雷一般抵抗:“拿走拿走!别是什么害人之物,春夜你也小心些!” 春夜并不害怕:“来人说,是良亲王府的世子殿下,送给夫人的礼。感谢夫人昨日帮忙,特送了夫人喜欢的物件来。” 云金霜很是怀疑:“他这不是在夸我,只怕是讽刺更多吧?” 宋承璟似乎不担心里头放着什么危险之物,颔首示意春夜过来,而后亲自将那匣子拿下来。 匣子虽看着很轻,却用的上好柳木,雕着繁复的孔雀开屏之图,孔雀的每一根尾羽之上,都坠着不同种类不同颜色的宝石。 只看这一个匣子,便不可谓不用心。 云金霜一向喜欢这些值钱的玩意儿,忍不住又将身体凑近宋承璟:“看上去很轻,你说里头是什么?” 宋承璟却直接将盒子丢向云金霜:“打开。” 这么贵重的东西,云金霜差点儿没接住,忍不住嘟囔抱怨:“你手脚轻慢些,别摔坏了!这匣子就值当不少钱呢!” 宋承璟的眼底沉了沉。 云金霜将那匣子打开,眼睛好像都被里头的东西闪了闪—— 是一颗明珠。 鸽子蛋一般大的珍珠本就不常见,偏这颗珍珠并非平日所见的白色。 而是暗红之中透着诡异的血色光泽,像是将深海鲛人失去挚爱之后,在月光下的血泪凝作了珠玉。 如此一颗,莫说是价值连城,当是世间罕有也不算夸张。 这样的珍珠实在难得一见,云金霜的眼便像是黏在上头一般。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摩挲那血珠的光芒:“这样好的东西,他竟送了我?” 却听宋承璟低低冷哼:“这样好的东西,他送了你。” 同样的话从宋承璟口中说出,云金霜怎么听怎么别扭。 偏他又还有多话:“东宫便没有这样的宝物。你不如夜夜握着这珠子入睡,说不定还能听到南海鲛人为你所唱的招魂曲儿。” 不对劲,很不对劲! 云金霜能确定,宋承璟不高兴了。 她抬眸看向宋承璟:“想起从前刘姨还在时,惯是会用什么小孩子不睡觉,要被南海鲛人招了魂这般说法来吓唬我!” 宋承璟的思绪,倏然被拉回从前,连眼底的不悦都少却几分:“我从不害怕,你却每每吓得不敢起夜。不知在夜半湿了多少床单,胆小得很。” 这男人怎么连自己小时候尿床的事情都记得那样清楚? 她别过眼,将血珠复又丢进匣子里:“春夜,回去告诉世子爷,这东西贵重,我收不得。” 春夜刚要领命,匣子却再度被宋承璟拿起。 他站起身,一手拿着匣子,另一只手将还剩下的小半碗汤药递给春夜:“良亲王府难得送来的贵重之物,收下才好。” 说罢,他转身离去。 留下春夜端着药往云金霜跟前儿送:“夫人,喝完吧?” 云金霜瞪她一眼:“太子都走了,还叫我喝药?” 春夜缩了缩脖子:“太子有三头六臂,盯着奴婢呢!” 完了,身边的丫鬟都听宋承璟的,可怎么是好? 云金霜叹息,拿起药碗一鼓作气喝下之后,才拉住春夜,神情凝重:“带我去看看顾儿。” 她强撑着身子走到顾儿的房间,便闻到浓重的药味。 路上春夜已经解释了顾儿的情况,说那日顾儿为了追她,被马车撞倒在地。 可叫了京中名医前来,宋承璟甚至不顾尊卑地请了太医来府,都说顾儿的症状格外奇怪。 马车应当只是让她受了皮外伤,她真正醒不过来,脸色青黑的病根,是中了一种南巫奇毒! 第一百八十三章 怨侣一双 第一百八十三章 怨侣一双 不管是被马车撞了还是中毒,云金霜都觉得尚可解释。 可南巫奇毒…… 顾儿这丫头是自己的丫鬟,本身是奴籍。只怕这种南巫奇毒的价值本身,就比顾儿的卖身契还要值钱! 所以下毒之人,定不是冲着顾儿来的。 那么……只能是她,或者宋承璟,亦或者整个东宫! 见云金霜进入房中,太医和大夫们都要行礼。 云金霜一心只有顾儿,自然摆手道:“不必拘礼。诸位只要告诉我,顾儿究竟怎么了?若是中毒,我又该去何处才能寻到解药?” 太医知道云金霜着急,也不瞒着:“南巫之国建在深山丛林之中,自百年前便不与咱们大荣朝往来。其中之人多以制毒训蛊闻名,他们的毒药五花八门,我们也知之甚少。只能猜测,此毒大约是名叫红月之毒,曾在五十多年前的医书中出现过一次。” 这种毒药并不会立刻要人性命,而是慢慢地蚕食人的精气神。 太医猜测,血月之毒,当是南巫国中用来控制或者拷打人才会用到的东西。 这毒药极为难得,整个大荣朝也不见得有几人能拿到。 如此难得的毒药,竟给了一个丫鬟。那么定是那人要用顾儿图谋些什么。云金霜很难不往良亲王府去想,难道是他们要利用顾儿? 她眸色沉沉,又问太医:“此毒何解?” 太医却叹息摇头,语气越发小心:“五十年前的医书上寥寥几笔,并无解毒之法。我们也给顾儿姑娘试了能试的法子,都没有太大作用。只怕……非得找到下毒之人,放才知道如何能解。” 难道要她现在打到良亲王府的门上去,问一问宋业原是不是他们干的? 虽心中思绪万千,她也必须强作镇定:“还请诸位费心,想办法将顾儿的性命续着。解药之事,我会想法子。” 太医大夫们自然无不遵从,云金霜深深看了顾儿一眼,也没有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转头便去寻了二哥,看她腿脚还未好就这样操心,连云桐林和冯晓君都心疼:“你腿脚这般,还为顾儿那丫头奔波。放心吧,我们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从天马别谷还有各种地方寻找解药的消息。” 冯晓君更是将自己嫁妆箱子里最好的药膏都拿出来给云金霜:“捕兽夹伤了腿,也不是小事。我也会想法子动用冯家的关系去打听关于南巫国之事。当日我将顾儿从冯家带出,如今自然要给她一个交代。” 她虽嫁到云家不久,却觉得在这里生活比在冯家自在的多。 她甚至提醒云金霜:“昨日你昏迷之事,我们已得了消息。那位京都府尹黄大人已落了域,事情虽交给刑部,但皇上今日一早就将主审人定为永诚侯了。他虽没有依附东宫,也不曾攀附良亲王府。所以这个案子你不必操心,如今是太子非常欣赏的那位谈自为谈大人代理京都府尹之职,想必不久之后正式任令就会下来,总算能还京都一片清明。” 谈自为,的确是个好官。 云金霜记得上一世,他就是宋承璟的左膀右臂,这一世他又一次在春闱里考中了好名次,宋承璟自然会注意到他。 宋承璟在这一世,好像比上一世还越来越好。 皇位对他而言,不过指日可待之事了。 那么自己呢? 云家呢? 想带着一家人去塞外安稳度日这事儿,只怕这一世也无法实现。 现在大哥在北境做将军,战功赫赫威名远扬。二哥二嫂经营天马别谷,还投了不少其他京中的商铺。 三哥三嫂更是将成家布庄越做越好,在布料和珠宝生意上都有涉猎。 家底一点点地攒起来,放不了,也不可能舍得再放。 如今多想也是无意,云金霜打起精神来,毕竟要她处理的事情还有许多。 这一整日说是卧床养着,也总得查一查南巫之事。 云金霜让春夜将能查到南巫情况的书都给她找来,和大嫂二嫂还有三嫂,在屋子里看了一整天。 直至晚间东宫灯火通明,宋承璟回来时见她们还在用心,方打断她们三人:“莫伤着眼睛,今日御膳房新进了时蔬,父皇赐菜,先填饱肚子要紧。” 恍惚有那么一瞬,云金霜好像看到了从前在小浆村的少年。 他也会这样关切身边的每一个人,虽神色冷傲,却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叮嘱他们吃饱穿暖。 将书放下时,云金霜才感觉到自己的眼睛的确不大舒服。 大嫂没叫云金霜下床,说她的腿脚还不能安稳。 宋承璟干脆留在鎏金阁,陪同云金霜一起用饭。 他一向食不言寝不语,从前在小浆村的时候云金霜习惯了吃饭时的安静,现下反而觉得两人之间有些尴尬。 尤其宋承璟频频抬眸看向自己,惹得云金霜一顿饭没吃完,终还是忍不住问他:“若有话就说,总是这样看我,怪吓人的。” 宋承璟放下碗筷:“黄桥想见你。” 那位府尹大人,见她做什么? 云金霜皱眉,又听宋承璟道:“你的腿脚受伤,本是不便。他身上的案子证据也清楚,没有什么争议之处。” 云金霜明白:“所以他见我是有其他的事情?可还说别的了?” 宋承璟摇头:“没有。见与不见,你自己决定。” “见。” 云金霜没有犹豫:“事情都到这步了,要做就做全。明日一早就去见他,牢中戒备森严,难不成他还杀了我?” 最后三个字,叫宋承璟眼底生出不悦。 他复又拿起碗筷,沉默地陪着云金霜吃完一顿饭。 其实云金霜脚踝的伤不是大事,但宋承璟晚上还是留在了鎏金阁。 第二日一早他们二人几乎同时起身,宋承璟去上朝,云金霜去刑部。 看着他们二人坐上同一轿撵,江白荷站在云府门口感慨:“瞧着他们的关系越发好了,日子就该这样过。” 冯晓君很是不解:“从前人人都说太子殿下不喜这农女,可我嫁来云家才看清,他们二人之间哪里没有情愫?只是……也成婚多年,为何却像是才相见一般,总有些生疏?” 江白荷叹息,眼底却生憧憬:“怨侣一双罢了。小妹那脾气你也晓得,从前太子是半分不肯相让。我如今看着,他们都成长许多,甚是欣慰!” 第一百八十四章 黄桥能救顾儿? 第一百八十四章 黄桥能救顾儿? 这不是云金霜第一次来天牢,却实在是第一次接触这么惨的囚犯。 分明前两日还趾高气昂做着他的京都府尹,此刻的黄桥却已经浑身鲜血,看不出个人样来。 他狼狈地浑身沾满湿透的血液,被囚锁在背后石墙上。 看到云金霜,他苦笑,声音变得沙哑而撕裂:“你今日要来,他们还给我泼了两盆冷水叫我洗一洗。东宫云夫人,果然有面子。” 云金霜坐在刑部专门为她准备好的软椅上,因为腿脚有伤,怕她的鞋触碰到地上站着污血的水,还特意有人给她拿来了一个上头垫着白狐皮的矮脚凳让她放脚。 这一切黄桥都看在眼中,也不再吝啬自己的嫉妒:“瞧瞧,你从前只是个小农女,如今也过上了要用百姓们想都不敢想,见都不敢见的白狐皮来垫脚的奢靡生活。所以说,人追求权力有什么错?我只是在权力斗争中输掉的那个倒霉之人,却不代表,你和宋承璟还有东宫,会永远一直赢下去。” 其实云金霜有些看不明白这个黄桥:“所以今日你要见我,只是为了警告我?” 她嗤笑:“头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很讨厌你。想着你身为京都父母官,竟不知如何为百姓们来做主。我一个农女找上门来与东宫作对,求太爷您庇佑,您却趋之若鹜,将我当个笑话。若东宫是狠戾毒辣之人,我想当日在京都府,我便会命丧黄泉,而你为了官位,一定视若无睹。” 这是云金霜入京之后,方想明白的道理:“权力在你这样的人的手里,是一定会消亡的。而权力在太子那样一心为民的人的手里,永远也不会消失。因为权力固然是皇权,但权力之下依托的,终究是成千上万的百姓们。否则就不会有盛世衰世,朝代更迭之说了。” “你……你放肆!”黄桥被云金霜的话吓得瞪大了眼,“权力是皇上给的权力!你们现在所享受到的一切,都是皇上给你们的!你们不过生得好,凭什么这样高高在上?” 其实和这样的人,又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云金霜垂眸,眼神落在那白狐皮上:“宋承璟又不是出生就是太子,他的确比大多数人生得好,同样也要遭遇大多数人遭遇不到的痛苦。若你问我,我倒宁可选择从前小浆村平平淡淡的生活,而不要这张白狐皮。不过虽说人各有命,但你恶事做尽,报应自当前来。”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话语却掷地有声。 让黄桥张了张口,再无法反驳什么。 云金霜的手落在椅子两侧,仿佛这里不是牢房,她姿态慵懒:“你就要说这些?” 黄桥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血水主子便顺着发丝落在云金霜的脚边。 想起自己的目的,黄桥终是低下头:“今日……只想求云夫人,放过我的妻儿。请夫人留他们一条生路,将他们送去我的老家。” 他求自己,就这态度? 云金霜忍不住嗤笑:“你求我做这件事?我是东宫之人,凭什么帮你?再说了,就算我能帮你,你就不怕我半路杀了你的妻儿?我看这事儿,你要么去直接求太子,要么去求良亲王父子还好做些。” “他们不会帮我的。” 黄桥虽然在正事上头糊涂,但此刻难得清明:“我对良亲王府早已没用,甚至因为从前帮他们做了不少事,只怕他们恨不得将我一家斩草除根。我怎会期待,他们父子能帮我?” 提起宋承璟,他亦是苦笑:“至于太子殿下……你比我更清楚他的脾性。那样清冷杀伐之人,我连想见他一面都难。妇孺之事,只恐他最多也就是不落井下石罢了。” 宋承璟的确不是会帮黄桥的人。 所以黄桥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云金霜的身上:“你不一样。你来京中多日,我也大约晓得你的脾性。你对事不对人,事情是我做的,你是不会怨恨到我妻儿的身上。而且你农女出身,比旁人更加懂得体恤旁人。你做事从不伤及无辜,看上去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头,其实你心底柔软善良。所以我能求能信的人,只有你罢了。” 说真的,来京这么久第一次被人夸赞,竟是在这种情形下,而且说话之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他们的仇人。 这种感觉,奇怪得很。 “当然了,我知道你不信我。”黄桥苦笑,“我是以条件来与你交换。我帮你一个忙,你自然要回敬给我,这是你的规矩对吧?” 不得不承认,当初黄桥能坐上京都府尹之位,也是有他的本事的。 可云金霜还是摇头:“你错看我了。凭着一腔所谓的热血和善良做事,我早已不会那样。送你妻儿离开,与我而言便是招惹麻烦,我不愿招惹这个麻烦。” 黄桥并不意外她这个答案,只抬起头盯着云金霜:“若我说,你那丫头的命我知道怎么救呢?你的丫头叫什么顾的对吧?她中了南巫的血月之毒,我没说错吧?” 云金霜的心脏,仿佛也重重一沉—— 顾儿中毒的事情,她命令了不许生张。 就算真有消息传出去,在大牢之中的黄桥也不可能那么灵通地就知道。 云金霜的眼底,这才生出认真来:“下毒之事,与你有关?” 黄桥没有回答,只自顾自道:“那毒的解药,就藏在一颗珠子里。” 珠子? 不知为何,云金霜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今日晨间宋业原命人送来的那颗血珠! 黄桥没有察觉她眼神微动,继续道:“南海的血色珍珠,我见过一次。如同鸽子蛋一般大小,长得极圆。这东西在良亲王府就有,珠子里头藏着的,便是血月之毒的解药。” 黄桥的样子不像撒谎,云金霜质问他:“如何开启血珠?” 黄桥苦笑摇头:“这样重要的事情,良亲王和世子爷怎会告诉我?只怕要夫人亲自去他们跟前问问方是。” 不对!若是如此,宋业原送来那珠子就是故意。 那么黄桥今日说的话,也是故意! 云金霜警惕:“是宋业原让你这么说的吧?你如今还在替他做事,我又怎能信你?” “不,不是的!”黄桥眼底生出胆寒,“这事儿是我偷偷听来的。我不会拿我妻儿的性命做赌注,如今能救你那丫头的人只有我,你只能选择相信我!”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只身去见宋业原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只身去见宋业原 “好,我知道了。” 权衡利弊之下,云金霜答应了黄桥:“你的妻儿若的确与此事无关,我会想法子将他们送回你的老家。至于回去之后他们能否安然活下来,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 “是。” 黄桥终低下头来,了却心愿之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多谢夫人。” 承了这谢,他们日后就可再不相见了。 走出刑部的那一瞬,云金霜想到了自己这一世来京的那一日。 她大闹京都府时,黄桥滑稽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只是她更清楚的是,往后不管是身边人还是眼前的敌人,恐怕那些熟悉的面容,只会越来越少。 —— 回到东宫之后,她就命人取出了那颗血珠。 送到太医们的手里,他们也束手无策。只告诉云金霜,的确可以见到血珠之中封着东西,但如何将血珠打开,又如何将里头封着的东西拿出来,以及里头的东西究竟是否是血月之毒的解药,他们都不能给云金霜一个明确的回答。 所以想要找到解药,最终还是要找送来血珠之人——宋业原。 云金霜实在不想见宋业原,原想着去问问宋承璟。偏他这一夜又不曾回来,到了天明十分,顾儿的情况越发恶化,实在拖不得了! 思忖半晌,云金霜还是对春夜道:“去找世子,说我想见他,看他如何回应。” 春夜担心云金霜,但也知道云金霜是为了顾儿不得不如此。 他们这些下人的性命,在遇到云金霜之前,从未被人如此重视过。 不到午时,春夜就回来回了消息。 说是宋业原同意了见面,他晚上要去京郊的画舫与姑娘们游湖,邀请云金霜一同上船赏乐。 “啊呸!” 听闻此,云金霜便忍不住怒道:“他同姑娘们游船,将我也叫上?是我去看他们卿卿我我,还是他想听我冷嘲热讽?” 抱怨归抱怨,为了顾儿,云金霜无论如何都要一试:“收拾一下,还是扮作男装上画舫的好。一会儿去找二嫂要一些药来,画舫之上不知还有什么奇怪之物,有备无患是最好。若我上画舫之前太子还未归来,就想法子着人去通知。” 春夜也是满目担忧:“他们良亲王府做事一向阴暗,夫人要不要再想想?” 云金霜的心里也没底,但她没有其他选择了:“反正今日我要去画舫之事不是秘密。倘若宋业原真敢对我不利,也有他好果子吃。为了顾儿,必须走这一趟!” 半下午时,云金霜就穿上了男装,从后门而出。 其实上一世的时候,她尾随宋承璟去过一次京郊的画舫。 那是最风流韵烟之地,她上一世刚来京都的时候,因为心中不安,恨不得日日夜夜都跟在宋承璟的身边。 那一次去画舫,看到宋承璟同其中一个女子说话,引得她大发雷霆。害得宋承璟一方面被皇上斥责不务正业,流连烟花之地。另一方面,又要被百姓们嘲笑他娶饿了一个泼妇一般的世子妃。 如今想来,连云金霜都觉得从前的自己可笑又荒唐。 此刻再到画舫,这里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歌舞升平,亘古不变。 宋业原不管走到哪儿,都是极大的排场。 今日他更是包下了画舫船只之中最大的那一艘。 云金霜刚靠近这艘名叫“嬉红坊”的船只时,就有宋业原贴身的小厮迎面走来。 他待云金霜,比从前客气许多:“云夫人果然赴约,我家世子正在里头等候。” 云金霜目视前方,不管周围风月往前走。 小厮上下打量她,竟夸赞道:“夫人果然还是这般模样看着顺眼,若再贴上胡子,岂不就是韩罗模样?可惜从前小人瞎了眼,不曾瞧出夫人竟是韩罗,若有得罪,还请夫人见谅。” 奇哉怪也,宋业原身边的小厮,也会道歉? 云金霜没有理会,信步进入画舫时,便感觉到船舫开动了起来。 船头是朝着湖中心而去,云金霜心中更生警惕。 她上船之事已通知乌鹫,却没有带春夜,只身而来,算是大胆。 湖面浮着细碎银鳞,画舫雕梁挂着十二盏琉璃宫灯随船而动。 船尾琵琶声随波浪将乐声洒在周遭,入舫之后,云金霜便看到一张紫檀屏风。 听她到来响动,屏风后探出半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正是良亲王府世子宋业原。 他今日盛装而来,指尖捻着青瓷酒壶,为云金霜斟满眼前一杯酒:"若不是为了顾儿,你是不会单独见我的对吗?" 鼻息之间萦绕这画舫之中的香气,并不媚俗,反而清雅。 云金霜坐在宋业原的对面。 她左手指尖抚过酒盏边缘,右手将血珠从袖中拿出放在宋业原面前。 暗红血珠在琉璃花窗折来的眼光下,流转着奇异光泽。 “你果然愿意用这价值连城的血珠,换区区丫鬟性命?”宋业原一边诧异,一边伸出手想触碰云金霜的手,却被云金霜躲开。 "顾儿的命就系在这滴血上。"宋业原忽然扣住她执盏的手腕,鎏金袖箍擦过她今日腕间带着的莲花镯,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这一次,云金霜没有挣扎。 只听到宋业原的声音里带了得意:“顾儿遇见你这主子,实在幸运。我早已想好,若你也如旁人那般对权势银钱执迷不悟,而看着人命消逝,那死的人就不只有顾儿,还有你身边那个春夜丫头。但你拿着血珠来找我,她们二人的性命就都留下了。” 这话说得实在可笑! 云金霜冷眼盯着宋业原:“你这杀人如麻之人,要求我对权势银钱放手?天底下还有比这事儿,更大的笑话不成?” “又如何?” 宋业原目光灼灼:“我生在地狱,长在地狱,自出生起就知道这辈子要为权势而斗。但我就是喜欢看到你们这些人,飞蛾扑火一样地与我们作对。我喜欢杀人,也喜欢救人的人,这两样好像不冲突吧?” 疯子! 他是比宋承璟还疯的疯子! 云金霜感觉到宋业原抓着自己的手稍稍用力,她身形未动,眼神落在那颗血珠上:“我既然来了,不妨直言,要以如何条件交换,你才肯教我打开这血珠的法子?” 宋业原掌心一动,终将手从云金霜手上拿开:“我靡费了不少功夫,才备下今日好酒,你先尝尝看。” 第一百八十六章 霜儿,救自己还是救顾儿? 第一百八十六章 霜儿,救自己还是救顾儿? 是好酒,云金霜刚坐下,就闻到了酒香之气。 此刻顾得不品尝,为救顾儿,她将眼前之酒一饮而尽—— 是他们安县盛产的上好枫叶酿! 这枫叶酿是只有安县才有的酒,在整个大荣朝并不算出名。 安县西郊有一片枫叶林,听闻是百年前一位奇怪的金发碧瞳,口年咒文从海上而来之外邦人种下。 整个大荣朝,只有安县的枫叶林并非红枫,而是在深秋之时更接近橙褐色。 枫树不多,不知从何时开始,安县的酿酒人发现这枫叶酿酒很是好喝。 于是才有了云金霜眼前安县独有的枫叶酒,其别具一格的味道,叫人只尝过一次之后便不会再忘。 看云金霜一饮而尽,宋业原嘴角噙笑:“我从前不知,安县还有这样好的枫叶酒。想来你是喜欢,可喝到了家乡的味道?我已买下所有安县的枫叶酒,并且让他们往后只能给我良亲王府供应。所以若夫人日后还想喝到家乡之酒,尽管来找我,我定不会吝啬。” 看他得意的样子,云金霜半点儿不觉得他有多大方。 虽是为了顾儿而来,又何必看人脸色? 云金霜忍不住冷笑:“果然是良亲王府的世子爷,出手这般阔绰,区区三两句话,就让安县的百姓们再无枫叶酒喝。” 与这人多说一句,云金霜都觉得心头恶心:“如今我酒也喝了,人也夸了。还请世子爷速速打开这枚血珠,好叫我取出里头解药。” 宋业原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他盯着云金霜半晌,终还是收回眼底之笑,神色冰冷地对着那血珠扬了扬下巴:“开启之法就在你的眼前。只需要用这上好枫叶酒泼洒在血珠之上,解药自然能拿到。” 若这么简单的法子,她自然不会当着宋业原的面儿打开血珠。否则一旦解药释出,被他抢了怎么办?又或者非得在某个时间之内让顾儿用到,她来不及赶回去怎么办? 可宋业原似乎在一瞬间就洞察了云金霜的心思。 云金霜的手不过刚伸上前还未触碰到血珠,宋业原的手就再度扣上云金霜手腕—— 宋业原的五指如铁钳般扣住云金霜皓腕,衣袖上的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另一只手捏着青瓷酒壶,琥珀色的枫叶酒在摇曳的光影中荡漾,映得他眉眼愈发阴鸷:“既然要夫人来此,自然是要在这里亲眼看着夫人将血珠启开。放心吧,解药定在里头,若夫人愿意,我也可以让夫人将解药拿开。只是打开血珠之后,还要一些事情要同夫人说,也想讨夫人一个谢礼罢了。” 这人的阴晴不定,让云金霜心中仿佛懵了一层厚重的黑雾,看不清宋业原究竟想做什么。 她再环视四周,发现船几乎已入湖心。 此刻就是她想将东西带走,也不可能了吧? “好。” 她按捺下想离开的冲动,以未被宋业原扣住的左手抽过宋业原手中的酒壶,豪气一挥——枫叶酒的气息,便染上了那枚血珠。 说来也怪,之前在东宫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血珠,此刻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 血珠在枫叶酒的浸润下逐渐舒展成血色莲华,与琥珀色的枫叶酒融合在一起,散发出带着邪祟气息一般的红褐色烟雾。 酒气忽而越发浓郁,云金霜轻掩口鼻,宋业原却端坐她的对面,身形岿然不动,好似不怕这看上去邪魅的烟雾。 片刻之后,血珠之内,果然见到了一个圆形的褐色之物!看上去像是这颗血珠的内核,在枫叶酒的淋洒之下,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云金霜从前曾听宋承璟提起过,珍珠的形成便是因为豢养珍珠的那颗珠蚌体内生了病,或者进入了海中较大的砂砾。为了治好这个“病痛”,珠蚌会在体内分泌出东西来包裹住这个异物,一层一层日积月累地叠加下来,就成为了珍珠。 血珠的形成,一定是比其他珍珠更苛刻的。所以血珠的珠核,也定比其他珍珠更价值连城,说这东西能作为药引医好顾儿的毒,云金霜不得不信。 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烟雾之后越发清晰的珠核,却忽略了船舱内突然漫起甜腻的异香。 待她有所察觉时,身前后背已经冒出丝丝汗珠。身上好像越来越感觉到热,而且并非是船舫之中烛火的温度太高,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热! 云金霜早非那些情智未开的少女,忽而明白了这燥热的源头来自哪儿—— 可……宋业原为何要这么做,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云金霜压下心头惊诧,强迫自己做出一副镇定模样。 她只用一瞬,就将自己的手从宋业原手中抽开来。 而后拿起眼前的珠核站起身。 不知是船体晃了晃,还是云金霜的身体晃了晃。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转的晕眩,连耳边都因为那样的燥热,带来了轰鸣一般。 “云夫人。” 宋业原也站起身,缓缓走向云金霜。 他的眼底,流露着从前云金霜不曾见过的欲:“夫人可是身体不适?不如我扶着夫人进入船舱之中,里头备了软榻和热水,夫人脱下衣衫,好好休息一番可好?” “滚!” 云金霜的身体向后而行,左手死死捏住那枚珠核,右手一把推开要靠近自己的宋业原。 她低声怒骂:“宋业原,你是疯子不成?天底下那么多女子对你趋之若鹜,你今日为何招惹我?难不成路过的母猪母狗,你也想巴结一番?” 言辞难听,宋业原却不放在心上。 他嗤笑,越发靠近云金霜。 这一次他不急着触碰云金霜,而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云金霜脸颊的绯红,蔓延过她小巧玲珑的耳后,一点点晕染向脖颈。 他轻声道:“霜儿何必将自己与路上的猪狗相提并论?其实我也没骗你,那血珠的珠核,的确就是顾儿中毒的解药。只不过……它还有另外的作用。” 宋业原回头,拿起桌上青瓷酒壶,又给云金霜倒了一杯酒:“这珠核也能解你此刻体内的困境,只看你是想要保全自己,还是想要救你的丫头。” 酒? 是了!云金霜明白了!定是这酒将珠核散开之后,与花船之中本就点燃的某种香料融合产生的气味,有了现在的作用。 宋业原之所以还能保持冷静,大约是他早就服下了解药吧? 他今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陷入这样的选择,亦或者……让自己委身于他? 那还不如上一世,好歹自己死得痛快!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世子爷,您先去洗漱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世子爷,您先去洗漱 看出云金霜眼神震动,宋业原再度上前。 这一次,他没给云金霜抵抗的机会,便直接将云金霜逼迫至角落——他将酒壶里剩下的枫叶酒一饮而尽。 "你初初入京,扮作韩罗的模样接近我。"宋业原的声音裹着酒气贴在她耳畔,指尖抚过云金霜的下巴,"骗走了我手中的布庄,我竟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这小公子有趣的很。不过那时候你还弄了胡子,如今想想也做得真。下次若有机会,将你那胡子也带出来我瞧瞧可好?" 这般暧昧的动作,他的之间拂过之处,云金霜的身体便又多几分燥。 她将左手的珠核放在腰间锦囊中,右手抵住宋业原侵袭而来的身体绝不相让。 "霜儿可知这是什么香?"宋业原将她抵在雕花木墙上,他身上沉水香混着酒液的气息愈发浓烈,"原是那年成婚时,娇儿给我用用的。我本不喜她,她偏要入良亲王府伴我左右。却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权势与地位。后来我就将这药藏了下来,终想着有一天,我若用上这东西的时候,是因为我定要得到这人的心。" 荒唐! 云金霜忽然低笑出声,将袖子里早就备下来的银针悄悄放出扎入自己的左边手心。 疼痛让她清醒许多:"世子爷该不会说,你是爱上我了吧?这话说出去,谁不觉得是个笑话?你要我的心?这天底下我能将心给任何人,却唯独你们良亲王府也敢要我的心?" 银针刺入掌心,血顺势落下,云金霜的眼底也生憎恶:“你宋业原,凭什么?” “凭我不比宋承璟差!” 仿佛被她眼底的嫌恶戳到了心中最不堪之处,宋业原再不管云金霜如何挣扎。 他忽而俯下身,几乎将自己的身体全然贴在云金霜的身体之上!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也丢掉酒壶,环上云金霜细软的腰肢。 他俯下身,鼻息在云金霜脖颈处轻嗅:“太子之位,本该是我囊中之物,却被他宋承璟一朝夺走。那么他所想要的一切,我也要全部夺走!霜儿,我听闻,宋承璟待你并不好。否则也不会你们成婚多年,仍无子嗣。我与他不同,是怜香惜玉之人,你今日跟了我他日我定不亏待于你!” 香味越发浓郁,也让云金霜的身体变得更加无力。 她左手的银针,几乎快要整根没入手心,几乎咬着牙道:“ 世子殿下,当如何待我好?” 她只想趁着这个机会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摆脱此刻困境。 否则按照如此香味,只怕再不久下去,就算她的意志还撑得住,身体也不能动了! 宋业原听闻此言,眸中大喜,只以为是云金霜终于想得明白。 他的声音越发带着蛊惑一般:“待我们二人联手将宋承璟从太子之位拉下来,东宫便成了我的。你仍旧住在你的鎏金阁,到时我会帮你改名换姓,重新给你一个身份。八抬大轿迎你入门做我的侧妃,你看可好?” 感觉到他的手越发不老实,云金霜勉力腾出一只手,扣住宋业原的一只手腕:“只是侧妃?” 宋业原只以为这是云金霜的欲拒还迎,他用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云金霜的耳根:“你想做皇后?只怕有些困难,但并非全然不可能。霜儿。我爱慕你之心,早已控制不住。待日后父王驾鹤,你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我们二人神仙眷侣,再不受旁人的掣肘,岂不快哉?” 连自己的父亲,他都盼着人家归西的那一日? 云金霜闭了闭眼,用尽力气,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了去。 一再被拒绝,宋业原眼底生出愠怒:“难不成,你是想用那血珠的解药救你自己?霜儿,我劝你不要这般冥顽不灵。” “不……不是!” 云金霜是极其艰难,才将这话说出口来:“难不成,你要将我在这地板上宽衣解带?” 香味的作用,让云金霜此刻略微勾起眼角,便是媚眼如丝:“总要进去里头,你稍稍洗漱一番,我再躺于榻间,方才好做这种事情吧?” 宋业原眼中狂喜:“你果真同意了!” 知道他还有顾虑,云金霜软着脚步袅娜上前,对他温柔一笑:“周围全是湖水,我还能逃去哪儿?何况是我将顾儿从冯家带出,我定不能让她死在我身边。宋业原,你若真心疼我,便去好生洗漱,你后院的女子那么多,我可不喜你身上带着她们任何一人的气味来触碰我!” 看她这般,宋业原只在心中感慨,南巫之药当真非比寻常。 想想他们此刻已在湖心,云金霜的确无处可逃,他这才安心上前,扶着云金霜走向后头的软榻—— 他今日引云金霜而来,就是为了此事。所以软榻旁早就备好了热水乃是浴桶,旁边轻纱飞扬,案几之上还放着透骨之纱制成的裙衣。 只看着这些东西,就足以让云金霜脸红心跳,何况她此刻体内还有那香? 等不及宋业原同自己磨叽,云金霜先将他推向浴桶:“世子爷先行洗一洗,待我换上旁边的衣裳,咱们二人好共度良宵!” 比起宋业原后院里那些守着规矩的大家闺秀,云金霜要更加大胆一些。 可比起外头楼子里太过放浪形骸的姑娘们,云金霜又显得矜贵得正好。 宋业原再无其他顾虑,欢欢喜喜地背对着云金霜就开始脱去自己的衣衫。 云金霜后退两步,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 她抄起浴桶旁边放着艳桃花的瓷瓶,几乎用尽仅剩下的所有力气,对着宋业原的后脑砸了去—— “砰!” 瓷瓶应声而碎,瓷片顺势掉落,几乎将云金霜更用力的右手在一瞬间也划鲜血淋漓! 但这疼痛袭来的时候,云金霜身体里的那种躁动之感又减少几分。 她眼睁睁地看着宋业原来不及转身就倒下,确定了他再无起身的可能,这才撑着身体站起来,在一旁地面上赫然出现她的血掌印。 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跌跌撞撞地跑向船舱侧面,方才就观察过了:花船前后都有宋承璟的人守着,只有两边侧面从窗户跳下去就是湖水,所以没有人守。 是的,她要从那窗户跳下去! 这是唯一的逃脱之法。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又是一次,死亡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又是一次,死亡 而且云金霜相信,自己在来之前已经做足准备,就算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被淹死! 眼前的视线早已因为香味的作用而变得模糊不堪,可求生的本能,还在支撑着云金霜跌跌撞撞地往窗户上头爬去。 热,真的太热了! 她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而后狠狠地将自己的手按在窗棂之上! 疼痛袭来的瞬间,深思又清明些许。 翻上窗户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下头湖水潺潺而过的声音。 今日的天儿不错,阳光洒在湖面之上,泛起粼粼波光。却让本就眼前开始模糊的云金霜,更觉晕眩。 若不是双手皆满是鲜血,她恐怕真要受不住这最后的清醒。 唯有纵身一跳,可解所有烦恼了! 她闭了闭眼,将身体往前倾,眼看就要跳下去—— 却忽而感觉到身后有人拽住自己! 云金霜惊讶回头,竟又看到了宋业原。 他满头是血,不知什么时候已挪到云金霜的身后。 虽然宋业原也因为头上的伤而站不起身,但他那双充斥着血色的眼睛,已然死死盯着云金霜。 “该死!” 意识混沌之间,云金霜连说话时的字都有些吐不清楚了:“你的头是石头做的不成?” 宋业原已经无力回答云金霜的问题,他似乎只是在凭借本能,死死地拉扯着云金霜的衣衫:“你……不能走!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走。我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永远地留在我身边。” 尽管内心对宋业原厌恶至极,可云金霜的身体已经要支撑不住——毕竟是个男子在触碰他。 快刀斩乱麻才好,她干脆双手借着窗棂的力,双脚狠狠地踹向宋业原! 因为脑海之中满是混沌,所以云金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对宋业原用了多大的力气。 只看到宋业原的身体朝后栽倒而去,云金霜不能再浪费时间,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往湖中纵身一跳——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她的身体淹没。 湖水像无数把锋利的冰刀,云金霜的衣摆在漩涡中翻卷如残破的蝶翼。 身体的绵软,让她没有办法进行任何动作,只能任凭湖水一点点地将眼前最后一丝微光也淹没。 脚下似乎被卷曲而上的水草缠住,将她的身体一点点拖向这湖中更深之处。 湖水猝不及防地呛入口鼻,云金霜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之间,冰火交织一般地要被撕裂:湖水冰冷,却呛得喉头灼热。还混着她身体里不正常的灼烧,连上一世她死去之前,都不曾经历过这种痛苦! 今日,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透过混沌的水幕,云金霜的眼前只剩下重重水浪翻腾的影子。 影影绰绰之间,她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和宋承璟。 在他们都还未入京,尚且只是安县小浆村的平头百姓时。 在那个她出生时候就存在的竹林中,他们曾在那里度过了极其美好的一段时光。 好像那一年的盛夏,仍在眼前—— 竹叶筛下的光斑在云金霜脚边织成跳动的金网,她追着那只振翅欲飞的蜻蜓,绣着兰草的裙裾在晨风里扬起浅浪。 毫无烦恼的笑声混着清越鸟鸣传来,惊得竹枝簌簌抖落细碎露珠。 "当心绊倒!"宋承璟忽然从身后拽住她腰带,两人踉跄着跌进软绵绵的竹叶堆里。 云金霜抬起头,正撞见他眉眼间沾着的竹屑,逮着难得一见的稚气,驱散他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疏离。 "该罚你。"她忽然伸手挠他痒痒,指尖划过他紧绷的脊背。 宋承璟闷哼着蜷缩成虾米,却仍不忘护着她怀里刚抓住的蜻蜓透明翅翼:"如今……敢这样戏耍我了?" 从前云金霜的确不敢,就算她喜欢极了林家的这位璟哥哥,也总怕他平日那般冰冷的模样,好像谁都不能靠近他。 "那现在我们是夫妻。"云金霜大着胆子,扯下他束发的木簪,墨色长发倾泻如瀑,发间几根碎玉钗叮当作响。 她顺势翻过身,躺在他怀中,凑近他耳畔:"竹下怀中死,做鬼也风流。" 宋承璟耳尖倏地通红,翻身将她压在铺满竹叶的地上。 远处传来悠长的牧笛声,惊起一群白鹭掠过青瓦檐角。 他指尖缠绕着她散开的发丝,忽然轻笑出声:"我整日读圣贤书,却怎地教出你这么个满口浑话的夫人?" 蜻蜓振翅而飞,带走了多少女子的娇羞的心事。 云金霜佯装生气地捶他胸口,却在他收紧怀抱时偷偷将脸埋进他颈窝。 竹叶的清香混着他身上淡沉的墨香,蜻蜓的翅膀划过她似笑的眼角。她抬眸盯着宋承璟,恨不得将他的模样烙在眼中。 "看够了吗?"宋承璟忽然托起她的下巴,眼底映着漫天流云,"往后日日都要瞧着,也不怕腻?" 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几个背着竹筐的村民踏着晨露走来。 云金霜慌忙坐直身子,却被他顺势搂住腰肢。 她看见青衫少年衣襟下若隐若现他们二人昨夜荒唐留下的痕迹,恍然惊觉那些曾以为遥不可及的情愫,早已在共度的晨昏里生根发芽。 “咳咳咳——” 疼痛却在此刻袭来。 云金霜的思绪一瞬间就被抽离回到此刻,她身在冰冷的湖水之中,回忆着连上一世死亡前都不曾看到过的美好。 原来她和宋承璟,也曾有过那样的美好啊! 可那时候的男人分明早就知道与自己不可能长久,偏还做得出深情模样。 她竟不知,究竟要感谢宋承璟,至少曾给过她那样好看的笑脸,还是要憎恨宋承璟,既然不愿与自己白首,为何还要与她共度那般时光? 分明他当初若不想与自己成婚,只管逃出安县便是。 天下之大,京都之大,难道还会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眼前最后一丝湖水的光点也在缓缓消失。 云金霜想,她或许终此一生,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吧?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在这冰冷的湖水即将吞没她的最后一刻,她还记着曾经与宋承璟的美好。 不像上一世那样,带着无终的憎恨和懊悔,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她爱着的,念着的,所有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阿璟,你肯要我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阿璟,你肯要我吗? “阿霜!” 最后的意识消散之前,云金霜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的无用:上一世在最后弥留之际,她心里想着的全都是对宋承璟的恨。怎么这一世到了弥留之际,又听到了宋承璟的声音?就不能想想自己家里人,想想大哥二哥三哥,哪怕想一想侄儿侄女们也好啊! "抓住我的手!"清冽的嗓音忽而穿透混沌的水声。 不对,不像是幻象!好像真的是宋承璟在喊她! 云金霜拼尽力气,在混沌的水下撑起双眼。 她仍旧看不清,但却隐约能瞧见,有一道月白的身影,好似踏着破碎浪花,朝着她奔袭而来。 她挣扎着想抓住宋承璟伸来的手,却被拉扯着自己的水草,禁锢得只能在原地徒劳扑腾。云金霜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傻透了。 "别松手!"宋承璟的吼声混着水声砸在她耳畔,似乎有绳索缠在他腰间,借着水流的冲力将她托起。 云金霜只能奋力地朝着宋承璟的方向而去,可脚下的水草似乎并不肯放过云金霜。 宋承璟的疾呼被水流冲散成碎片,他也瞧见了云金霜的困境。 冰凉的手突然握住她的脚踝,宋承璟竟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发疯似割断缠绕的水草。 暗绿色汁液顺着他的手腕流进袖管,他的鲜血顺流入湖水,瞬间交织成一片血雾,却没能阻挡宋承璟的动作。 等云金霜终于挣脱束缚时,宋承璟才揽住她的腰,将她朝上托举而起—— 好在不止宋承璟一人前来相救,湖面之上早有小船等候。 云金霜只感觉到自己在浮出水面的那一瞬,手腕就被人拉住。 她仍旧看不清前方,却听到乌鹫的声音在耳畔高呼:“我拉住夫人了,你们快去救太子!” 太好了,得救了! 可宋承璟如今是太子,早不是那个小浆村皮糙肉厚的养竹少年。 他为何要亲自下水救自己?不该是希望自己死在这冰冷的湖水之中,好少却许多麻烦吗? 云金霜的身体倒在船上的那一瞬,这些思绪也全部停止。 他感觉到宋承璟上来之后,第一时间用手臂护着自己,他似乎将一件干净的大氅披在自己的身上。 又一次靠在宋承璟被湖水浸湿的胸膛之间,云金霜听到宋承璟的声音里难得带了这样的焦急与愤怒:“快些划,夫人受伤,太医可在岸上等候?” 太医?不成! 云金霜一把拉住宋承璟的手臂,掌心的血混着湖水顺着宋承璟的手臂往下落。 宋承璟低头,她忍不住轻吟一声,身体在宋承璟的怀中微微颤抖,连声音里也带了她自己不易察觉的缱绻暧昧:“不能叫太医!宋承璟,我……撑不住了。到岸上之后,带我走,去一个……只有你我二人之地!” 便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听云金霜的声音,宋承璟也猜出端倪,愈发愤怒:“宋业原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我没有!” 云金霜急急解释,脸颊越发染了绯红:“只是……快撑不住了。宋承璟,我知道你讨厌我,可就当这一次救我性命可好?我真的……” 她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因为只要她稍稍抬眸,就能瞧见宋承璟微动的喉头。 至少此时此刻的云金霜,根本无法抵挡宋承璟身体之间的每一寸。 她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将宋承璟压倒在这小船之上! 偏是不能叫任何人察觉她如今的情况,宋承璟干脆以大氅将云金霜裹了个严实,而后低声道:“再坚持一下,此刻人多。” 云金霜被包裹在大氅之中,手也得了空。 她忍不住将一只手死死搂住宋承璟的腰,另一只手则放在他胸口。 从前便知道,这男人是身强力壮。 如今手指掠过的每一处,无不在刺激着云金霜本就薄弱的心底防线。 她当真要坚持不住了! 见宋承璟眉头微皱,一副不舒服模样,乌鹫关切:“殿下可是方才入水凉着,身体不舒服了?怎么脸突然这么红,可是发烧了?” 他话音落,却听到躲在大氅之中的云金霜似乎闷闷一笑。 宋承璟的眼神别过他处,语气不耐:“没有,叫船夫快些划!” 乌鹫只以为自家主子要强,不愿告诉他们生了病的事情,只管连声催促船夫。 却没料到,小船刚到岸边,太医还未上前,宋承璟竟一把将大氅之中的云金霜抱起,而后大步流星地朝着马车中走去! 乌鹫连忙跟上,一边叫喊:“殿下,这是要去哪儿?不让太医们瞧瞧您和夫人?” 宋承璟还未上马车,眼神突然看到一旁的马匹—— 带着云金霜翻身上马的动作一气呵成,不等乌鹫再问,宋承璟已挥动马鞭。 一边驱马,他一边道:“我去小院,你们随后再来,无我命令,不得擅自入内!” 乌鹫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只能听从宋承璟的,眼睁睁看着宋承璟带着云金霜策马飞驰而去,他忙指挥周围侍卫:“都别看了,忙自己的!一队二队去船上,将一应人等全部抓起来羁押,一个都不许放过。二队将世子送到东宫,挡住良亲王府的侍卫,等太子回来再做定夺,太医同他们一起回东宫等候。”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宋承璟和云金霜远去的方向:“三队跟我上前去小院,一会儿到地方之后你们各自找地方在暗处将小院保护起来,再听我命令。” 一时间,岸边围着的人一拥而散,湖面上又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躲在宋承璟的大氅之中的云金霜,只知道自己被他带上了马儿。 至于要去哪儿,她根本没法在意。 因为身上灼热的感觉越发强烈,让云金霜的手几乎无法控制地死死抓住宋承璟的衣襟:“阿璟,到了吗?我撑不住了!” 只这几个字,仿佛都带了无边的媚态。 叫宋承璟挥动马鞭的力道加大几分。 “快了,快了。” 宋承璟喃喃:“阿霜,再坚持一下。” 云金霜将头埋进宋承璟胸膛,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独有的气味:“阿璟,你还肯碰我吗?” 这是她残存的理智,唯一想问宋承璟的问题。 毕竟加上上一世的那三年,她都算不清究竟多少时间,宋承璟不曾碰一下自己。 第一百九十章 太子殿下,还请克制 第一百九十章 太子殿下,还请克制 仿佛被这一句话所震动,宋承璟的身体僵了僵。 他没有回答云金霜,反而语气多了几分凌冽:“阿霜,坐好。” 若她的身体再动,只怕两个人都要一起摔下马去! 尽管身体里的躁动让她有些难以言状的羞耻,最后的理智还是让云金霜失落:果然……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不愿意碰自己吧? 当初的婚姻,如今的羞赧,好像都成了她自己演绎的一个笑话。 云金霜低下头,反复克制自己内心的躁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马车上颠簸了多久,只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那团火,好像即将快要将自己燃烧殆尽了。 痛苦的感觉越发明显,就在云金霜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连最后一点儿清醒都没有了的时候,马儿忽然停了下来—— 宋承璟抱着云金霜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 云金霜模糊着视线,只能大约看清,他们身处一条小巷中。 安静的小巷,即便是在盛夏里,宋承璟抱着她走在阴凉处,也有凉风稍稍抚平她躁动不安的皮肤。 尽头一扇院门,钥匙竟在宋承璟的手中。 云金霜很想问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她好像恍惚回到了小浆村,那个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院? 却在被宋承璟抱入房中的那一瞬,云金霜再也开不了口—— 他略带冰凉的手指轻轻一动,便拽下云金霜身上大氅。 而后他的唇,不由分说地印在了云金霜的额间。 再也控制不住了! 云金霜给予了宋承璟最热烈的回应,手臂紧紧地环住宋承璟的腰。 而宋承璟也在唇齿的呢喃之间,给了云金霜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阿霜,我从未不要你。” —— 盛夏里的蝉鸣总是热闹,昼夜不曾停歇。 小巷深处的花儿开了满院,迎着头顶日光灼灼,绽放出最热烈的颜色。 仿佛就算明日再也没有天荒地老,也要在今日显露出自己最美丽的模样。 从白日到黄昏,从云卷到云舒。 直至夕阳将院子里的花儿映照成了剪影,寝室一直紧闭的房门,才被打开。 宋承璟只着里衣,看了看天色,而后点燃一支烛火,对门口喊道:“乌鹫,让春夜进来。” 乌鹫在外等了大半日都不敢敲门,此刻终于听到宋承璟的声音,忙指挥小厮们将院中的灯火全部点燃。 春夜依令进门,看到的便是一片狼藉—— 云金霜和宋承璟白日里湿透的衣裳被丢得满地皆是,床榻之上大雁共飞的云锦床单乱七八糟。 云金霜正闭眼躺在床榻之间,身上唯有薄被覆盖。春夜伺候云金霜这么久,还头一次见到这般场景。就算心中知晓发生了什么,未经人事的小丫头还是红了脸,小心翼翼地将床边烛火点燃。 宋承璟自顾自地捡起地上一件衣裳披在身上,淡淡吩咐春夜:“先用热水给夫人稍稍清洗穿衣,而后再喊陈太医过来。她有些发烧,手上和腿上都还有伤,要小心伺候。” 春夜连声应下,却不知为何觉得太子殿下好像和平日不同:他格外精神,连一向冷漠的连上都有了红润的血色! 片刻之后,陈太医就抵达此处。 他是宋承璟所信任之人,进门自然不会多问。 床榻上云金霜的脸色仍旧泛红,陈太医并不多看便给她把了脉。 宋承璟站在一旁,眸色虽冷,语气却不似平日那般淡漠:“她的身上原就有伤,今日又遭人暗算,还落下湖中。太医瞧瞧,她如何?” 陈太医琢磨了半天,才想到如何回宋承璟的话:“夫人身上的伤,得好好上药养着。伤口本就是才有,而今又被湖水浸泡,只怕更要小心应对。微臣这就为夫人将腿上的伤口全部重新消毒上药,之后要日日观察。若有脓余就要叫微臣前来,否则外伤入内,更是不妥。” 他看了看宋承璟皱着的眉,说话越发小心:“夫人双手都有伤,微臣已细细查看。左手掌心不知为何入了一根针,微臣已将其取出。右手像是被瓷器或者琉璃一类的东西碎裂之后划出的伤口,虽见血多,不过并不严重。如今夫人身上的伤遭遇湖水有些溃烂,加之受惊受寒,才会发烧。只要安然度过今日,明日能退烧,便再无大碍。” 他让春夜取来纸笔,坐在一旁桌案,给云金霜开药:“微臣写下药方熬煮,先喝两副看看情况。只是……” 陈太医顿了顿,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宋承璟在一旁瞧出端倪:“有话就说,无需忌讳。阿霜可是不妥?” “咳咳。” 陈太医有些尴尬开口:“今日夫人受寒受惊,体内似乎还有异药残留,身上也有伤。太子殿下本该怜惜夫人些,不该这般爱宠过犹。恐今日一遭,多少伤了夫人元气。还盼着殿下能稍稍控制,让夫人多休息几日,最好在夫人腿上的伤口愈合之前,莫再行太过激烈的房中事才好。” 显然宋承璟也没料到,陈太医要说的竟是这件事! 他尴尬转头:“本宫知道了。” 陈太医写着字的手,都被他这语气吓得抖了抖:“殿下放心,微臣定不会胡说八道。待夫人在此休息好,一副药熬好喝下之后,殿下就可带着夫人回到东宫去。” 宋承璟没有再说话,目光只落在床榻上云金霜那张仍旧绯红的脸上,想起今日种种,心中陡起波澜。 —— 云金霜也不知道,自己就几个昏睡了多久。 醒来时已到深夜,宋承璟不在房中,云金霜盯着天花板愣了好久,都没想起来自个儿现在是在哪儿。 她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和宋承璟荒唐许久,是连他们新婚那一日,都不曾有过的…… 可房间安静,丝毫不见宋承璟身影,地上也没有云金霜混沌记忆里丢下的衣衫。 难道……是一场梦? 还是说,他将旁人认错成宋承璟,铸成大错?! 不对! 若她将旁人认错,绝不会那样安心睡去。 她就算身上再痛苦,也绝不会让那人好过。哪怕与那人同归于尽,都不会叫那人得逞! 这般想着,忽而听到门扉“吱呀”一声被打开。 她本能地将脖子缩进被子里,心中不知是期盼还是害怕外头进来之人,会是宋承璟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本宫会杀了你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本宫会杀了你 “夫人。” 春夜的声音响起,却让云金霜的心中仿佛松了一口气。 她端着正熬好的药进门,放在云金霜眼前:“陈太医嘱咐,药好了夫人就得赶紧喝。奴婢正要叫您起床呢,没想到您醒了。” 春夜神色如常,云金霜才定了定心神:“我……在哪儿?” 知道云金霜想问什么,春夜眼底生出一抹暧昧的笑:“是在太子爷在外头置办的一个小院里,离京郊湖很近。” 所以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果然是宋承璟将他从湖底救起,然后一路策马来了这里,然后—— 云金霜不敢往下去想。 春夜看她脸色更红,忙将药送上前:“夫人有些发烧,喝了药咱们就挪回东宫。” 云金霜忙将药接过来,顾不得药苦,恨不得将整张脸都埋进药碗里头:“太子呢?先回去了?” “没有。”春夜道,“太子爷一直守在院子里,给乌鹫他们交代今日的事情。您什么时候想回东宫,都可以。” 顾着听春夜说话,云金霜一饮而尽碗中的药,将自己的脸苦得都皱巴起来:“一会儿就回,只怕哥哥嫂嫂们都等急了。” 她的眼睛四处寻找,心下着急:“我今日穿着的衣裳呢?随身带着的锦囊,你瞧见没有?” 衣裳都是春夜收的,她自然不会乱放,即刻将锦囊找出交给云金霜。 寻出里头的珠核,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血色,云金霜才稍稍安心:“这东西能救顾儿,也不知泡了湖水之后,还能不能用了。” 春夜知道,云金霜今日闹成这狼狈模样,皆是为了救顾儿。 她的眼眶微红,将珠核拿在手中:“夫人放心,我这就去交给陈太医,让他速回东宫救顾儿。” 她匆匆出了门后,云金霜便听到宋承璟的脚步。 他们二人本是打算分开,她整日闹着和离的。没成想又走到今日境地,云金霜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宋承璟。 但他进门,神色如常:“要回去吗?不多休息一会儿?” 云金霜摇头,起身要穿衣。 宋承璟竟破天荒地主动走来,为云金霜一件件地套上春夜方才送进来的衣裳:“你腿脚未愈,小心为上。” 云金霜轻轻推开他,总是不习惯他如此殷勤。 宋承璟也不在意,反而又伸出手,抚上云金霜额头:“唔,没那么烫了。” 惊得云金霜连连后退,轻咳掩饰尴尬:“宋承璟,你不必如此的。你放心,我绝不会拿今日之事来要挟你什么。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今日就当是你救我一回,我不会叫你负责什么。” “嗯?” 宋承璟皱眉盯着云金霜,仿佛不敢相信这是她口中说出的话。 云金霜以为他生气,越发摆手解释:“反正这事儿你不吃亏,也没什么损失。日后你便是要令娶或者如何,咱们都将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就是。” 宋承璟顺势给云金霜递过腰带:“所以阿霜的意思,你不打算对本宫负责?” 不负责不负责。 云金霜的脑袋先摇了摇,而后才反应过来宋承璟在说什么:“你说……要我对你负责?” 烛光映衬下,宋承璟眸色淡淡:“难不成今日是我主动?” 该死,能不能不提这些细节?! 云金霜的嘴角抽了抽:“又不是头一次,干脆谁也别对谁负责罢了。” 宋承璟似没料到云金霜这么说,眼底终归于冷寂。 二人就这么谁也没说话,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沉默得别扭,直至快到东宫,宋承璟才率先打破尴尬氛围:“我将宋业原押在东宫柴房,放人与不放,你做决定。” 云金霜瞠目结舌:“你说什么?!纵然你是太子,也不好直接没有理由地把良亲王府的世子爷押在东宫不放吧?” 她也不可能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今日之事自然是他错,可事关我的名节,也关乎东宫名誉。若要以罪名扣押他,只怕我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的。” “本宫知道。” 无人在意之处,宋承璟的手已死死捏了拳:“若非念及此,我早杀了他。” 云金霜缩了缩脖子,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宋承璟充满了压迫感! 但她还是得劝:“你若是宋承璟,自然能杀了他。大不了杀人偿命,又或者连累门楣。起码他死了,也少了个祸害百姓们的人。” 她忽而回头,认真地盯着宋承璟:“可你不只是宋承璟,还是太子殿下。良亲王不会让你杀了宋业原,皇上也不会。他终究没能把我怎么样,不如给他个教训便罢了。反正日后……他总是要死的。不过早晚的事情,不必执着于今日。” 宋承璟诧异转头,只看到随着马车而动,车帘摇摆之下,月光倾泻而来。云金霜的侧颜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静谧与悠然,好似天地万物都在她那双通透的眼中不再是实物。仿佛她经历过生死,早已看穿这世上的所有阴谋。 仿佛她距离自己那样遥远。 捏着的拳松开,宋承璟声音沉沉:“好,依你所言,反正他总会死。” 难得在京都看到宋承璟这样的孩子气,云金霜还觉得有些怀念。 马车在东宫门口停下时,宋承璟也正被提前赶回的乌鹫放出。 连云金霜都感觉到,东宫周围埋伏着良亲王府的人。 想来今夜若宋承璟不能放了宋业原,偌大京都就要再起血案了。 月色之下,宋业原极其狼狈地被乌鹫推搡出东宫。 他的头上残留着被云金霜用瓷瓶砸出来的血迹,身上也满是脏污,胸前甚至还依稀可见云金霜踹出的痕迹。 他满目阴鸷,死死盯着前方一同下了马车的云金霜和宋承璟咬牙道:“我不会忘记今日之辱。” “砰——” 他话音刚落,宋承璟的拳头就砸在侧脸! 连云金霜都未来得及反应,便看到宋业原本就是伤和血的身体倒在地撒花姑娘。 他的头接连受创,腿脚甚至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 “滚。” 宋承璟言简意赅:“若你再多言半个字,本宫定会在此杀了你。” 他目光清冷,环视四周:“且看看是你良亲王府侍卫的刀剑更快,还是本宫的拳头更快。” 不知是害怕还是没了力气,宋承璟没有再出声。 宋业原侧了脸,对藏在阴暗处的良亲王府侍卫道:“将你家主子接走,别脏了我东宫的路。”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又不见宋承璟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又不见宋承璟 即刻有人连滚带爬地从角落里出来,将宋业原拖走。 云金霜这才走进东宫,心中对宋业原的恨意更浓。 好在一场闹剧,也算到此为止。云金霜相信,今日这样丢人的事情,宋业原也不可能到处胡说。 只是今日之后,东宫和良亲王府的仇怨,只会更深。 —— 休养生息的这段日子里,无人来打扰云金霜。 自那日之后,连宋承璟都没来过。 她整日窝在鎏金阁,吃得香睡得好。 也是这段时日里,刑部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黄桥自尽了。 说是在狱中撞墙而死,死前还留下一封血书。血书之中字字句句切切哀求京都诸位达官贵胄,放过他的家人。所有的罪责,他愿一力承担。 倒不如说,这信就是给宋业原看的。 云金霜在他生前虽答应了他,要护着他的妻儿。可那一日画舫花船上的事情,让云金霜几乎能够确定,若不是黄桥再一次听从了宋业原的话,又怎会利用血珠将自己引上宋业原的花船? 她也曾派人寻找过黄桥的妻儿,只是黄家人去楼空,再不见他们踪影。云金霜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自己太多时间:是黄桥不守承诺利用自己在先,难道她还要上赶着全天下去找他的妻儿不成? 他们不是被宋业原接走,就是已经被宋业原杀了。 无论哪一点,都是黄桥最后在做那个决定时,自己的选择。 如今的云金霜只想着顾儿能快些好起来,然后她要改变自己这一世的目的:原想着远离京都争斗,带着云家去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可现在,她竟想帮助宋承璟,杀了宋业原! 毕竟以女子的清白来发疯,他这人的恶毒简直世所罕见。 如此以来,养好身体就成了云金霜的当务之急。 所以这段日子,纵使有京都贵妇人想前来探望,也大多都被拒绝。 只有五公主来,云金霜才让她进了门。 五公主宋丝瑶,尽管如今已嫁做人妇,却还似从未那般活泼开朗。 她人还未入鎏金阁,云金霜已经听到了她喜鹊儿一般雀跃的声音:“我给嫂嫂带来了许多好东西,你们等会儿就拿去熬了药,叫嫂嫂喝下。这外敷的药膏每日两次给嫂嫂上腿,我保准嫂嫂的腿上日后绝不会留下疤痕。” 而后她进门,就看到云金霜笑道:“果然是新妇了。瞧瞧你穿着这红色的裙衫走进来时,我还以为是九天上的仙女儿下了凡呢!如今可不是个小丫头了,多了几分女子之态,好看得很。” “嫂嫂!” 五公主红了脸,小女儿娇羞的模样一览无余:“惯是会笑话我的,早知道我就不巴巴儿地来看你了!我成婚那一日都不见你踪影,你还好意思笑话我呢?” 示意她坐在自己床榻旁,云金霜拉住五公主的手:“分明是夸你,怎能是笑话?” 五公主的脸色却严肃起来:“成婚那日你应了要来,结果人却没来,惹得王兄都未看我拜完父皇母后,就匆匆出门寻你。又听闻你竟是被哪个该死的黄桥伙同季家的绑了去还受了伤,可要担心死我了!这两日你这人也不见,那人也不叫进门,我还以为今儿也见不到你呢!” 这丫头的担心不是假的。 云金霜心中自然欢喜:“不见谁都不能不见你呀!不必为我担心,这不是一切都好吗?倒是你,成婚之后感觉如何?那古明对你可还好?” 五公主低头,声音轻轻,却尽显温柔:“嫂嫂果真是对的。我夫君他虽是胡族人,却待人有礼温柔得很。他待我很好,怕我不喜欢他。他说知道我的脾性,日后也容得我在他跟前儿闹性子。只盼着我们二人能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欢欢喜喜。” 她的眼神中,多了许多对未来的期盼:“嫂嫂你知道吗?成婚那一日,他竟是将自个儿所有的打算都告诉我了!他说他们胡族人认定了一个人,便是要相伴一生。不管他的好与坏,都要告诉我。我也才知他是有大志向的,嫂嫂我愿意同他一起,不管未来遇到什么。” 上一世的古明,的确在后来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骁勇善战,又知人胜用,在短短十数年的时间里,就统一了胡族的十几个部族。 而且他愿意同大荣朝交好,互开往来贸易,开创了属于自己的盛事。 若陪同在他身边的人是如今幸福的五公主,云金霜当然乐意见得:“你们二人能寻到彼此的心意就好。小五,你值得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不管是生活还是未来,你都值得!” “嫂嫂……” 五公主盯着云金霜的眼中,忽而生出许多不解:“我从前觉得,嫂嫂不是这样的人。如今又觉得,我想成为嫂嫂这样的人。我日后再也不会无端任性,我也要活我自己的人生。” 她将头靠近云金霜的肩膀:“和亲这事儿,我原是怨怼父皇和母后的。我知道我身为大荣朝的公主有我自己的路,可他们就这么把我塞给了一个不得宠的质子,半句解释都没有。母后还同我说,日后若过得不好,总要记着自己是大荣朝的公主,不许对胡族人低头。要永远保持傲气,却从不曾如嫂嫂一样,真心实意地教会我,如何去接受这桩婚事。劝慰我,接受这个选择或许也有过得好的可能。” 偌大皇城,又有几人能和云金霜一样呢? 她是真的将五公主当做了自己的妹妹:“往后的路还长。不管怎样,我与你皇兄都会在你的身后。我只怕日后要苦了古明,你这公主的任性脾性啊,一般人还真受不住呢!” 旁人说这话,五公主定是要生气。 此刻她却依偎在云金霜的怀中“咯咯”一笑:“反正我要和嫂嫂拿捏王兄一样,将古明拿捏在手心。” 她什么时候拿捏宋承璟了? 他们两个人,说宋承璟拿捏她还差不多! 不等云金霜解释,五公主突然坐起身来:“对了嫂嫂,今日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人,她在我这里躲了好几日,说想见你。我想了想,你未必愿意见她,不过还是把她带过来了。” 能让五公主带来的人,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云金霜自然要给她面子:“带来了就让她进来,我瞧瞧谁这么神通广大,让你亲自出面。” 第一百九十三章 黄桥的夫人更聪明 第一百九十三章 黄桥的夫人更聪明 五公主对着外头拍了拍手,自然有人将她带的人拉进来。 云金霜瞧见是个女子模样,心中一怔:有点儿眼熟,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直至那女子走到云金霜面前,二话不说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民妇黄李氏,见过云夫人。” 黄李氏?黄桥的夫人?! 晕谨慎来了兴致,坐直身体,探究的目光落在黄李氏的身上:“我还以为,你不是被良亲王世子杀了,就是躲在他那里不敢见人。没想到,你竟寻到了五公主府中,倒是会选人!” 入京京中,除了东宫,还有能力保住黄李氏和她的孩子的人没有几个。 但五公主绝对是其中之一,而且五公主刚成婚,正开始过自己的小日子。良亲王府绝对想不到,她会收留黄李氏母子! 云金霜却警惕起来:看样子,这个黄李氏比黄桥要聪明许多。 五公主伸出脚,踢了踢黄李氏跪在地上的腿:“人我是让你见了,但你说话要仔细。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都要有数。毕竟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若你有半点儿惹了我嫂嫂不高兴的,今日出不了东宫,我就会取了你性命。” “是。” 黄李氏低眉顺眼,唯有顺从:“民妇知道,黄桥做了不可饶恕的杀头大罪。也知道,这次夫人被绑和受伤都与黄桥有关。其实在刑部牢中,民妇偷偷地去看过一次黄桥。知道黄桥和世子勾连,想要陷害夫人。民妇还劝他不要那么做,他说那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让民妇去找世子爷,说世子爷会庇佑民妇和孩子。” 看如此平静叙述的黄李氏,云金霜便 明白了。 她是故意让自己知道,她知晓一切。 可能包括宋业原的计划,还有那恶心的药,她都知道! 察觉云金霜的心思,黄李氏开口解释:“夫人放心,民妇那一日在牢中听到的事情,已经烂在了肚子里。纵然民妇今日死在这里,明日京中也绝不会有任何关于那件事的流言。民妇说出此事,只是想求夫人护着民妇和孩子。” 她苦笑:“民妇早就知道,那位世子爷是靠不住的。黄桥为他卖命多年,他却总以民妇和孩子的性命要挟操纵。民妇又怎会相信,黄桥死了,对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之后,他会护着民妇和孩子呢?” 当真是聪明人! 云金霜反倒愿意相信这个黄李氏的话。 不过她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那么你应当知道,黄桥在牢中对我承诺了什么。可他出尔反尔,还将我陷入危险的境地。就算事情与你无关,我又凭什么还要护着你?” “夫人很聪明。” 黄李氏并不慌,反而从自己的衣襟之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云金霜:“所以我今日也不是空手而来,而是给夫人献上这些东西,还请夫人过目。” 册子不多,两本都薄。 云金霜接过,打开其中一本看了片刻,瞧出端倪:“这是季家在京都和商会的一些往来账目?还有许多人名,是做什么的?” “不错。” 黄李氏显然也早就看过里头内容:“季家虽是军武人家,这么多年却一直和京都商会勾连,做米粮生意。粮食乃百姓生活之本,他们这一本万利的生意做得极贪。黄桥作为京都府尹,竭尽全力地为他们掩盖这些真相,这些年不知替他们杀了多少想告发之人。我偷偷记下了我所知道的,都在这本册子里。” 云金霜彻底明白:“看这里头的一些记账便知,季家这些年一直联合商会会长冯家,操纵米粮生意。他们给百姓们的米粮店供给的全部都是陈米和糟面,却要收取新米好面的价格。而后再将新米和好面高价转卖给京都之外的米商粮商,或者用中等米面换取他们手中的优等米面。如此两边贪钱,苦得却是百姓和下头的商贾。” 这事儿其实早有端倪,云金霜也想起:“怪不得我们安县周围就有稻米,但我们几乎买不上时年的新米。而且米面的价格,总是比官服示价要高出许多。原来是良亲王府从中作梗,他们实在猖狂!” 黄李氏点头:“将这册子交给夫人,我也有真心一言。听闻夫人农女出身,自该比任何人都了解百姓苦楚。如今云家的生意在京都做大,季家落败自然要将米粮生意让出空缺。云家为何不想法子争一争这空缺,也算是为了我们百姓能吃上便宜的好米好面,做点儿事情呢?” 其实从前的云金霜,从未想过涉猎米面粮食,还有盐和糖这些由皇权直接掌控的生意。 一来她不想让云家再和宫中打交道太多,二则京都的商贾众多,要想插足这些生意,不知要耗进去多少家财都未必能成。 可如今看黄李氏这般恳切,她心中竟真的生了动摇:至少,也要让安县的那些百姓们,让自己在小浆村相处了那么多年的邻居朋友长辈们,吃上一口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新粮吧? 看云金霜沉默,黄李氏也不再劝。 她指了指下头的第二本册子:“还有那个,是黄桥这么多年贪渎的所有银钱账目。我一笔一笔都有记录,也愿意将钱财全部交出,换取孩子的一条生路。” 从前有句老话,叫一年知县令,千两雪花银。 何况黄桥堂堂京都府尹,又怎会贪得少? 云金霜的心中虽然大概有个数,可真正看到账本上一笔一笔的记录时,她还是心惊胆战:百姓们几辈子辛苦下来,都赚不到黄桥一年半载贪渎到的钱财! 而且这些钱财大多还是从良亲王父子手里漏下来不知道过了几道,才送到黄桥手中的。 怪不得宋承璟入京之后,就将矛头对准了黄桥,无论如何都要将黄桥拉下来呢! 这两本册子在云金霜的手里,犹如千万斤一般沉重。 她沉默半晌,才示意黄李氏起身:“我看到了你的诚意,会保住你和孩子的性命。黄桥当日想将你们送回老家,但我想你是聪明人,定心里另有去处。你不必告诉我,我会将你交给一个稳妥之人送你离开。你将地方告诉他,世上除了你之外,也只有他会知道,这样可好?” 黄李氏点头,复又给云金霜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算作谢恩。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搬来?那我搬走?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搬来?那我搬走? 云金霜让春夜将黄李氏送去大哥那里,黄李氏自然会将事情给大哥讲明白。 看她这般举动,五公主也连连称赞:“对啊!云家大哥看上去就是一个稳妥的人,而且他武功高强,现在又有军功在身。一定能护着黄李氏母子,也能将他们送到地方。还是嫂嫂聪明,日后我若想帮着古明,也定要跟着嫂嫂好生学一学呢!” 云金霜对五公主,自然不会吝啬。 五公主在东宫陪着云金霜半下午,还约定好等云金霜的腿脚好了之后一起去公主府钓鱼饮茶,这才在傍晚十分离开。 她前脚出了东宫,后脚宋承璟就回来了。 自那一夜荒唐之后,都过了三日,这还是云金霜头一次见宋承璟! 他的神色一如往日,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进门之后,仍旧声音淡淡:“没留小五吃晚饭?” 云金霜别过头,没看宋承璟:“留了,不过小五新婚。丫头大了实在留不住,一心想着回去陪古明吃饭。我也不好打扰他们新婚大喜,自然让她回去就是。” “唔。”宋承璟点头,自然而然地坐在云金霜身后窗下的小榻上,“这两日一直在宫中未归来。父皇为黄桥的事情很是头疼,不过如今他也认了谈自为,往后京都百姓们的日子会好起来。” 所以……他是在给自己解释为什么这几日没见到他的原因吗? 她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 云金霜正在心里考虑,今日要留宋承璟一起吃饭吗? 外头便传来响动,有许多小厮抬着东西鱼贯而入。 云金霜放眼看去,他们手中抬着的竟都是宋承璟的东西!而且是送入鎏金阁之中按照宋承璟喜欢的模样摆放,倒像是要占领整个鎏金阁似的! 看他们前来,宋承璟也指了指从寝室旁边就能穿过的,云金霜本用来放杂物的一间侧室:“书房的东西都放在那边。” 所以他把书房的东西也搬来了? 云金霜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宋承璟,你打算搬来鎏金阁?” “嗯。”宋承璟点头,“那间侧室做南朝北,窗户也大,用来做书房再好不过。” 完了,完了! 都怪那个该死的宋业原,这不就将她和宋承璟之间的平衡打破,她又要被扫地出门了? 云金霜眼神有些可怜地看向宋承璟:“那我……能不能自己挑一个其他的院子?” 想上一世,她被宋承璟关进了东宫最偏僻阴冷的幽伶院之后,孤孤单单地一人在那里生活三年多! 那段日子是她最痛苦的日子,如今自然不想再经历一遭。 在宋承璟皱眉看向云金霜的时候,她越发委屈:“事情出了就出了,也不是我非要闹事巴结着你不是?那幽伶院实在是太远了,若不然我搬去东边的春棠院?那里距离鎏金阁最远,但是距离云家更近一些。我保证日后不出现在你眼前,不打扰你怎么样?” 宋承璟站起身,眸色愈发难看。 云金霜低头不敢与他对视,兀自嘟囔:“春棠院不成的话,秋梨院也行。” 她感觉到宋承璟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压迫得气势让她纵然不看他,都有点儿喘不过来气。 和那一夜……判若两人了嘛! 云金霜心一横眼一闭,终是妥协:“算了算了,你别这样。幽伶院就幽伶院吧,有个住处就罢了。” “云金霜!” 宋承璟却伸出手,扣住云金霜的手腕:“我搬进来,你就要搬走?便是这么讨厌同我住?” 他手中力道不少,心中怒意也不少:“我本就没打算与你同屋而眠,叫人将左厢房收拾出来,你却还要推辞不成?” 等等! 是她误会了?! 宋承璟要搬来,她却不用搬走。 那他们岂不是要住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见? 云金霜没来得及掩住眼中迷茫,抬眸撞进宋承璟幽若深潭的眼中,言语之间忘了遮拦:“你不是最讨厌我了吗?不是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吗?要同我住在一起?就不怕我日日缠着你?” “哼!” 看出她是误会,宋承璟甩开云金霜的手:“就怕你不缠我。” "什么?!" 云金霜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坏掉了,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宋承璟,你刚说什么?” 宋承璟再坐在榻上,眼中已无方才的愠怒,又恢复平静:“今日有什么晚饭?” 哦……原来是这句话。 云金霜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如数家珍一般掰手指念菜名:“蟹粉狮子头、水晶肴肉、响油鳝糊,还有一道香菇油菜。” 都不是宋承璟爱吃的,他怀疑云金霜是故意。 却没有表现出不满,只叮嘱春夜:“再加一道清蒸鲈鱼和干丝白汤。” 就俩人,吃六道菜? 太奢侈了吧? 云金霜却不敢反驳什么,眼看着春夜笑嘻嘻地去了小厨房,她也只能认了从今之后恐怕真的要和宋承璟一起吃饭这件事。 —— 晚饭后,宋承璟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反而让乌鹫拿来了今日皇上给他的折子,就坐在云金霜的妆奁旁边看着。 云金霜看外头天色越来越晚,忍不住不满嘀咕:“你不是有自个儿的书房吗?” 宋承璟像是没听到,伸手揉了揉额角反问云金霜:“今日黄李氏给你送来的东西,你都看了吗?云家若想入局,现在正是好时机。” 云金霜点头:“看了。” 立刻又察觉不对:“黄李氏不是说,这事儿她谁都没说吗?你怎么知道?” 宋承璟放下手中奏折走向云金霜伸出手来:“刑部之中,没有我不知的事情。” 云金霜立刻找出黄李氏给她的册子递给宋承璟,他拿册子时,略微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云金霜的手背。 让云金霜忽而想起三天前那个荒唐的夜,忍不住脸颊又生一抹绯红。 宋承璟并未察觉,只专注看着那册子:“是时候,动一动冯家了。” 云金霜叹息:“你好像笃定了我已经想好,要让云家入局似的。” 宋承璟竟点头承认:“你是小浆村的云金霜,不是京都的太子妃。所以你比谁都知道百姓苦楚,若将米粮生意拿下,能还百姓一个公道清明,你定会去做。” 所以她有点儿什么心思,就一定要被这男人猜透不成? 宋承璟眼神在册子上挪移:“不过这事儿不好办,冯家在京都根基深厚,又是皇商会长。只怕你们一旦入局,会遭到京都多数商贾的反对。我虽是东宫太子,但帮不了你许多。”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争一争,怎做云家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争一争,怎做云家人? 他解释这个做什么? 云金霜实在是不适应宋承璟如今的模样:“原也没想着你能帮什么忙。” 宋承璟不再多言,看了片刻之后才将册子送回云金霜手中:“季家掺和米粮生意之事少有人知。但国库所控的生意,并非如同普通生意那般,季家的铺子如今空出来有人去买就成。而是要将这米粮铺子先送归司农府,约莫过上七日之后,再由京都有能力之商贾竞价可得。” 上一世,云金霜便听说过这般竞价之法。 她的眸色也严肃起来,凑近那册子道:“我听闻,这竞价之法别有深意。并非是价高者得,而是价格更接近司农府所期盼的价格,方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是吗?” 宋承璟点头:“而且司农府从一开始就没有定下标准,而是诸位商贾出价之后,以自己价格的范围说服司农府的三位司农官,方才能成。” 三位司农官之中,以正三品的大司农为主导,其他两位都是从三品副司农。 这事儿对云金霜来说,就是瞎子过河盲人摸象。 因为上一世季家落败的时候,她已经被宋承璟关进冷庭多年,不问不管外头之事。 如今想来自己当时也实在无用,怎么就那么自暴自弃了呢? 可怜现在只能凭着云家那点儿家底,和那许多盘踞在京中多年的世家商贾对抗! 看云金霜心思已定,宋承璟最后提醒她:“那位大司农早就归顺于良亲王府门下,只怕良亲王府也早就想到代替季家之人,你们小心为上。” 当然会一切小心,毕竟事关百姓们。 云金霜将册子好好收起来,又听宋承璟开口:“待此事了结之后,可要与我一同去海州?” 他去海州,是为了调查良亲王府在海州养兵造武之事吧? 竟然要带上自己? 云金霜仍旧记得,上一世宋承璟去海州,已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和宋承璟的关系正是最差的时候,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冷庭之中,她日日破口咒骂宋承璟,甚至出言诅咒宋承璟。 至少在那样的日子里,云金霜一心认定,宋承璟所谓的去海州只是为了逃离自己这个太子妃。 如今想来,连心中恨意好像都少却许多。上一世宋承璟固然有错,难道她就全然无辜吗? 仿佛噩梦一场,无论如何这一世她都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好。” 她知道自己或许不该跟着宋承璟,却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等此间事情全部了结,我就同你一起去海州。” 宋承璟这才站起身,转头回到自己的房中去。 片刻之后,他那边就熄了灯火。 而这边的云金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这是重活一世之后,她头一次这么认真仔细地思考自己上一世做过的事情。 才恍然意识到,若她能对宋承璟不那么执着,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恐怕没有男人喜欢和牛皮糖一样,日日都要黏着自己,不给自己一点儿自由的女人吧? 何况宋承璟自小就是那般与人疏远冷漠的性子,到后来他们二人生了嫌隙,对彼此的恨,也不只是宋承璟一人的缘故。 朦胧的睡意袭来之前,云金霜最后在脑海中警告自己:日后最好能离宋承璟多远,就离他多远!省得做了旁人心里头最讨厌的样子,这一世他们二人定要各自安好。 —— 宋承璟搬到鎏金阁的日子,也没过得像是云金霜想象中的那么痛苦。 他们二人虽在一个屋檐下,焦急却不似想象中那么多。 云金霜白日里几乎不在东宫,因为七日之后就是要去司农府的日子,她恨不得日日都泡在云家,将此事和兄嫂商议妥当。 大哥离京后,商贾上的事情就只能同二哥二嫂还有三哥三嫂商议。 云金霜惊讶地发现,二嫂冯晓君展现出了在商业之上的过人之处。 她果真是皇商冯家出身的女子,有了她在二哥的身边,等同于如虎添翼。 这次若想将米粮铺子拿下来,要拼家底和势力,云家肯定是拼不过其他京都商贾。 只能走另辟蹊径这条路,七日的时间对云家来说,实在是紧凑得很。 看云金霜这里的烛火日日亮到深夜,宋承璟也不曾多有打扰。 只有早饭和晚饭他们二人能凑到一起,也大多无人说话。 云金霜总有一种错觉:好像她上一世在小浆村和宋承璟成婚之后那段过得还不错的日子的默契,又回到他们二人中间。 她必须要承认,就算时至今日,她的心里也有宋承璟的位置。 可她不能,也不敢再将心里的任何一点交付给宋承璟了。 上一世的结局注定了他们二人不会有更好的未来,又何必非要在心中牵肠挂肚,庸人自扰? 好在如今忙碌,云金霜也少有时间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 七日之期,转瞬即逝。 在这盛夏里,连晨间都热起来的时候,京都的一切似乎仍如往昔。 毕竟季家如今虽被调查,季大将军也被召回京都的路上,实则却少有平头百姓和普通商贾知道,季家已经将他们占据多年的米粮大铺子释让出来。 云金霜同二哥二嫂来到司农府门前时,这里也平静如常。 只有侧边多停着的几辆马车,昭示着一点点非比寻常。 云金霜一眼就看到了冯家的马车,按照冯晓君对冯家的理解,她心中也有断定:“今日前来竞价虽是大事,但应当不是父亲和母亲同来。父亲年纪愈发大了,大哥和二哥都想争这家主的位置。不过事关重大,父亲应当是派遣大哥大嫂来此竞价。” 她叹息:“其实祖父在世的时候,冯家也是有皇商根骨,不畏强权的。所以父亲一开始的态度病不明朗,可经历了这额几次的事情,眼看着冯家竟真的倒想良亲王府。只怕父亲这个选择,是要将冯家彻底毁了,将祖父留下来的基业也彻底毁了!” 冯晓君的心中也只有感慨和惋惜,她仍旧愿意坚定地站在云家。 在她的心里,自己早不是冯家人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掌嘴,就拔舌咯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掌嘴,就拔舌咯 看得出她心中有波澜起伏,云金霜走上前握住冯晓君的手:“二嫂,咱们进去吧?有我们在,今日你怎么发挥都成!” “对!”云桐林也上千,笑嘻嘻盯着冯晓君,“阿君,你放心。若他们敢欺负你,我就敢掀了他们的桌子。今日是咱们云家的大日子,也是你的大日子!” 他挠头,复又一阵憨笑:“就算最后事情不成,我也请阿君和小妹去新开的安贵楼吃一顿好的如何?” 冯晓君的脸颊绯红,也有些无奈:“呸呸呸,可不敢未战先怯!咱们尽力,定能成的。” 其实冯晓君的心里何尝不知,云桐林这么说,就是在安慰自己。 她都不敢想,若此事放在冯家,她做不成,会被关进祠堂跪多久! 三人一同进入司农府,自有人接待。 前院已经站着不少京都商贾,自然也包括冯家老大冯胜和他夫人张桂兰。 他们二人今日也算盛装打扮,毕竟是皇商人家,穿得格外亮眼,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瞧见。 看样子他们都是在等待进入厅中去竞价,商贾本就不被重视,司农府连椅子都没给他们,只让他们在前院站着等候。 云金霜他们进门,所有人自然都瞧了过来。 冯胜和张桂兰夫妇更是诧异看来,他们二人的第一反应,绝不是云金霜他们是来竞价的。 张桂兰先上前来,在外人跟前儿自然要保持和善的态度:“呦,今儿是刮得哪门子西北风?将东宫云夫人和咱们家的君丫头和女婿给吹来了?” 冯晓君本不想搭理她,平日在冯家,大嫂从来都装得一副和善温柔的模样。市集上在背地里,她的阴招最多。 佛口蛇心之人,冯晓君再也不愿同她为伍。 但外间的脸面多少要顾惜一些,还是云桐林上千对冯胜和张桂兰抱拳:“见过大哥大嫂。” 张桂兰撇了一直没说话的冯晓君一眼,居高临下地问道:“怎么?是东宫买到的米有问题,还是云家买到的面不成样?我说你们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就算真有什么问题,先去找你们的坊主,他自然会解决。又何必闹到司农府来?你们可知道,司农府是什么样的地方?” 她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轻蔑,甚至当众开始斥冯晓君:“君丫头,真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我们冯家琴棋书画,耗费了不少功夫和银钱养出来的女儿。虽是庶出,可冯家在吃穿用度上亏过你什么没有?怎地嫁到云家之后,越发地不懂规矩礼数了?司农府是你们随意想来就来的地方吗?” 张桂兰声音不小,已有其他商贾也看向此处,对他们指指点点。 冯胜也走过来,皱眉盯着冯晓君,言外有意:“倒不如早些回家相夫教子。我们冯家的孩子,如今就唯有你膝下空空。何故这般出来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云金霜知道,这话也是在刺云家。 毕竟云家三个兄长之中,只有二哥膝下一直无子。 当初二哥休了羊氏之后,羊氏还到处说二哥不能生育。 冯胜同冯晓君说这话,其心歹毒,哪里有半点儿做大哥的样子? 冯晓君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云桐林却挡在冯晓君的面前,对冯胜冷了脸:“我的夫人,无需日日在家守着。她守礼知书,秀丽端方,自然是我去哪儿都要带在身旁的。” 云金霜赞赏地对二哥点头,竟没想到,自己的二哥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冯晓君果然眼底生出几分高兴,反而冯胜无话可说。 张桂兰上前,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家里的事情在这里到处乱说,你们也不害臊?行了,快些回去吧。以后有什么米面的小事,不要动辄就来这里闹笑话才好。” 看她这般,云金霜也再忍不住上前:“冯家大嫂只怕误会了,我们今日来司农府,是有正事要做。” 纵然云金霜是东宫夫人,如今冯家彻底依附于良亲王府,张桂兰也不将云金霜放在眼中。 她上下打量云金霜,忍不住嗤笑:“正事?不管你们什么正事,只怕今日司农府都没有时间搭理。没看到京都这么多大户商贾都在此等候吗?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站在司农府,说你有正事?” 此言一出,云金霜的眸底再无温和。 "来人!" 她唤了身后乌鹫:“掌嘴!” 张桂兰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被春夜拽了过去。 “啪——” 乌鹫身上有功夫,巴掌落在张桂兰的脸颊,立刻就将她的左脸打得高高肿起。 云金霜突如其来的发难,叫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商贾都噤了声低了头。 只有冯胜仍旧气恼,上前质问云金霜:“为何无故打人?!” 云金霜示意乌鹫继续,而后缓缓解释:“我虽只是个夫人,却也是东宫之人。是太子殿下的明媒正娶,不曾有下堂之说。冯张氏却口不择言,辱骂于我,难道不该被教训?若按照律法条例,东宫正一品府邸中,连丫鬟小厮在外头都不能被人辱骂。何况我堂堂夫人,本该对她实拔舌之刑的。” 她斜睨张桂兰,看她两边脸颊都肿起来,才让乌鹫停手:“如今是看在二嫂的面子上,才让人掌嘴以示教训罢了。你们冯家若有什么不满,只管去告我,看看最后定下来究竟是我做的不对,还是她张氏口不择言本就改罚!” 她环顾四周,对旁人笑脸相迎:“今日这么多人看着,只怕若定了张氏出言辱骂东宫的罪名,要拔舌惩戒我就拦不住了。” 这里的人虽有和冯家关系好的,但大部分都是竞争关系的商贾。 绝不会人人都袒护冯家,甚至还有不少人希望冯家立刻大厦倾倒。 冯胜和张桂兰就算再生气,也只能将今日之事忍下来。 乌鹫放开张桂兰的那一瞬,她就躲在冯胜的身后泣不成声。想走又为了今日的正事不能走,恐怕等会儿进入司农府的正厅,所有人都要笑话她双脸红肿的模样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云家的资格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云家的资格 不知是否因为云金霜的威严,一时间这前头安静得连风声都听得清楚。 好在很快就有司农府的小官前来,他们这些人要参加竞价,都是提前一日报了名的。 所以每一个竞价者的跟前儿,司农府都配了一个小官来辅助记录。 有小官先走到冯胜和张桂兰的身边,冯胜又得意起来:“看到没有?我们这才是来办正事的呢!今日司农府有大事,只会接待我们这些来做大事的人。” 偏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和他身旁小官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官走到了冯晓君和云桐林面前。 司农府忠于圣上,不偏颇于良亲王府。 所以此刻对云桐林和冯晓君还有云金霜,这小官的态度十分和善:“云家是今年头一次参加竞标,所以有些规矩事宜,下官要提前告知诸位。还请诸位随我到一边的阴凉处,咱们还要再等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入厅,且先听一听下官要说的话。” 他客气,云金霜他们自然也客气。 却叫旁边的人都瞠目结舌。 张桂兰头一个惊出声来,甚至上前,一把拉过那小官:“你在干什么?你们不是只伺候今日来司农府竞价米粮铺子的人吗?怎么反而到他们身边去了?” 小官见多识广,皱眉将张桂兰推开。 张桂兰此刻面目红肿,小官竟是没将她认出来:“请问您是?” “噗嗤!” 云金霜实在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她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小官的反应叫她发笑。 周围人也有如同云金霜这般,实在叫张桂兰丢尽了颜面。 她对那小官怒道:“混账东西,瞧不出我是冯家夫人吗?!” 小官皱眉,似觉得厌烦:“冯夫人请不要在此吵闹,这里是司农府,不是你冯家大院。” 张桂兰还想发作,却被冯胜拦下。 冯胜客气对那小官抱拳:“你方才说他们云家也要参与此次竞价,可是真的?难不成如今京中什么人都可以来参加米粮行的竞价了不成?” 小官撇了一眼冯胜,语气越发不耐:“冯家能来,云家为何不能来?” 只一句话,就让冯胜一时语塞。 小官似乎怕旁人也有此疑惑,越发大声解释:“云家入京的日子虽不长久,但名下已有天马别谷、成家布庄、懿德茶馆以及一劳车马行等诸多产业。既然能来到我们司农府,自然是有资格参加竞价的。” “不对吧?!” 冯胜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天马别谷是他们云家的,成家布庄什么时候变成云家的了?还有那个什么懿德茶馆和车马行,在京中都是粗鄙的农人和下等走商之人才会去的地方。可我们在座诸位,哪一个家里头的产业不是伺候贵人们的?他们凭什么和我们相提并论?” “冯家大公子的这话,我便是不能苟同了。” 云金霜最瞧不得冯胜如此高傲:“达官贵人们是人,平头百姓们也是人。你们赚达官贵人们的钱,我们赚平头百姓的钱,难道那沉甸甸的银子拿到手里,还有什么高低贵贱的区别?” 她嗤笑:“你冯家也不是历代发达,往上数个三五代,谁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她的话掷地有声:“你们这些商贾,瞧不上下头的百姓们。不管茶楼还是车马行,都不做他们的生意。可我们云家本就是养竹出身,知道人劳累了一日想喝一口茶,与三两好友说说今日的收成,乃是最充实的时候,也知道若遇到急事,借不到车马又租不起你们这些车马行名贵的马有多难。所以给他们提供便捷,也能给自家赚到钱,这事儿有什么可让冯家大公子拿出来当个说头的?” 见云金霜这样有底气,连冯晓君都站出来:“再说那成家布庄,掌柜的虽是成灵儿,但其是为我们云家做事。我就不信诸位的家里难道没有一些不想让旁人知道的铺子吗?” 在宋业原知道云金霜是韩罗的身份之后,成家布庄真正的主人是云金霜这件事,就没有必要再做隐瞒了。 该解释的都解释了,冯胜的心里便是再不满,也不可能挑出任何问题来。 那小官见他们无话可说,这才又走回云金霜他们的身边:“请诸位同我往一边来。” 云家头一次来参加这等竞价,小官自然要将规则给他们解释清楚。 米粮不同于其他商品,大权力定是掌控在皇族手中的。 百姓们购买米粮的小铺子,大多都是从米粮行这种大铺子进货。 所以只有司农府认可的商贾,才可以负责大宗的米粮买卖,接手米粮行的生意。 京都的米粮行一共只有四家,东市两家西市两家,而一族商贾,最多只能接手两家米粮行,以防止米粮买卖被某一家垄断。 现如今京都的四家米粮行,除却季家让出来的这一个,剩下的正好是三家平分:皇上会长冯家在东市经营一家,西市一两家分别属于另外两个商贾。 如果这三家之中,有任何一家再能拿到季家释出来的这个米粮行,那依靠着米粮生意,定能再上一层楼。 所以这炙手可热之物,云金霜想想便知道,今日的竞争会多么激烈。 小官看她有些忧心,反而宽慰道:“若只论在京都的资历和家中的财务有多身后,云家自然不如其他。但我们司农府看的不只是这些,三位司农的评判标准也不仅限于谁家的家业是否足够庞大。毕竟米粮生意关乎百姓根本,宫中的意思也是要寻个诚信商贾经营,玩不得再同季家那般偷偷换粮,以粮贪大利。” 至于之后竞价的规则,并不很复杂。 由座次开始出价,每一家有三轮竞价的机会。也就意味着,有两次可修改价码的机会。 司农府中大小官员先评选出最终决胜的两家,最后由三位司农大人投票抉择,若有两人通过其中一家,便算赢得竞价。 若一直没有择选出来,则这两家商贾还要继续竞价,在竞价的过程中还需讲明加价或落价的缘由,直至三位司农大人选出一家来为止。 所以前期的竞价只是和其他商贾做一个对比,最后两家的决胜,三位司农大人的意见才是关键。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云家的出价,不一般!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云家的出价,不一般! 小官不知道是否对云家有着格外的期盼,他的身体稍稍凑近云金霜他们,轻声道:“大司农卢大人平日一向同良亲王府走得近,我只怕你们云家若想拿到他的支持,实在困难。” 云金霜点头,小官看了看时辰,也正色道:“一会儿我会带诸位进去,已经为云家安排好了位置。我会一直在诸位的身后坐着记录,若你们有什么不懂,也可随时问我。” 他叮嘱:“今日云家虽是三位前来,但也必须请一位在最前头坐着。其余人则是要坐在那人之后,而且竞价时其余两位不能随意开口说话。” 司农府有司农府的规矩,云家自然要遵守。 —— 一刻钟的时间说长不长,可他们头顶的日头也越发毒辣起来。 站在这日头底下,最痛苦的人只怕就是张桂兰了。 她本盛装打扮,却被乌鹫扇得脸颊红肿。 此刻太阳一晒,她的脸更是火辣辣地越发疼了不少。 她不安地在冯胜身后来回走动,额间渗出的汗也浸湿了发鬓。 冯胜被她扰得有些烦,回头又看到她那张容颜不再肿胀变形的脸,越发生出几分怒意:“站着别乱动了行不行?要不然你就回府去等着,今日我一人就成!” 张桂兰被当众呵斥,心中自然不快。 却只能忍着脾性,停住脚步,额间的汗珠继续往下落。 好在片刻之后,司农府的正厅之门终于打开。 大司农卢青带着两位副司农出门迎接他们,云金霜并不急着走上前,而是走在队伍的最后。 她数了一下,今日一共六家门户来参加米粮行的竞价。 他们最大的对手,也就是冯家和掌控西市一家米粮行的钟家。 成家布庄和钟家丝线坊在生意上有所往来,倒是不担心钟家会和云家撕破脸皮。 所以只要前几轮竞价过去之后,云家最大的对手还是冯家罢了。 跟着小官进入正厅,总算感觉到丝丝凉意。 司农府的正厅很大,其中放了个长方的桌案。 府中官员自然是坐在最里头的桌案旁,已严阵以待。 其他前来竞价的商贾,则是按照顺序往后做。 云家被安排在了最后的位置上,与冯家那个为首之位遥遥相隔。 这总算让冯胜又生出几分底气来:“我还以为云家多大的本事呢!不也只能坐在末位之上?想同我们冯家争,也得看看你们云家有没有那本事!” “咳咳!” 冯胜话音刚落,卢大人就皱眉轻咳:“既进了正厅,就不要再多话。诸位都请坐,咱们的第一轮叫价,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先为诸位介绍一下,今次要诸位竞价的米粮行中的情况。” 季家释出的这间米粮行,在东市尽头。 上下两层,还有一小院后三间库房。 店铺之中有伙计十人,掌柜两人,账房两人。 现剩下库存大米一千三百石,粗面两千一百二十斤,细面六百七十斤。 账中无银两,也无欠赊。 司农府将这些已经点清,没有任何争议。 众人在看过那些清点之后,也没有异议,就可以开始第一轮的竞价了。 这米粮行看上去不起眼,没有珠宝行的华贵逼人,没有酒楼的迎来送往。 但是真叫起来价格,却是不遑多让。 头一个出价的冯家,便以一万两白银为底价。 其实这价对东市的铺面来说,实在不算高。 那两层家一个院子的铺子如今卖出去,也差不多要这些数,何况还要加上里头存着的米面粮食呢? 冯家的价格还有余地,接下来其他商贾出的价格,几乎都比冯家要高。 一轮下来,到云家之前,价格已经在一万五前两银子停下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云家。 冯胜的眼底更是阴鸷,做好了云家会一下子喊高价的准备。 云金霜感觉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她缓缓抬起头,对着卢大人的目光,坚定地喊出了他们的定价:“我云家出价,一万两。” 只一句话,也算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云家之前那人都叫到一万五千两了,云家竟然紧跟着冯家出了一万两?! 卢大人眼生诧异:“一万两,云家确认吗?” 云金霜颔首:“云家确认出价一万两。” 卢大人这才点头:“那么首轮出价完毕,最高价一万五千两,最低价一万两。现在准备二轮出价,从现在开始,出价者需解释出价缘由。不管抬高还是降低,总有缘由要记录在册。” 第二轮还是从冯家开始出价。 冯家也没着急,先喊出一万六千两,而后冯胜解释:“如今米粮行里现存的货物,与铺子的价值,差不多就是一万六前两左右。我们以市面价格购买,没有其他多余的缘由。” 其他人自然跟在背后一次比一次出的高,不过大家的解释都大差不差。 毕竟铺子加上货物的价格是有波动的,这么一轮解释下来,也说得通。 最后轮到云家的时候,众人的眼中已有了异样。 冯胜更是直言不讳:“如今价格已经涨到两万一千两了,若你们云家再跟不起,就不必太过勉强。现在退出,倒是也来得及。” 云金霜没有理会,神色坦然对众人道:“我云家出价,一万两。” 还是一万两?! 谁都没想到,云家竟然一分不加! 连卢大人都主动开口询问:“云家为何出价一万两?” 云金霜坦然解释:“云家始终认为,米粮行关乎百姓们的生计。若我们出价太高,这些多出的钱财,自然会想办法从百姓们身上弥补。我想云家只想让百姓们吃上平价米粮,所以不愿加价。一万两,足矣。” 这理由与之前那些商贾说出的理由截然不同,让其中一位副司农连连点头。 其他人则面面相觑,不知道云家耍得什么把戏。 卢大人还算有城府,片刻之后又开口:“第二轮竞价已结束,最高价两万一千两,最低价一万两。接下来准备第三轮竞价,容我告知诸位,这是最后一轮竞价。还请诸位想清楚了之后,再开口说出你们的出价。出价之后不得反悔,最后以在此落座的十二位司农府官员,选出两位竞价者,参与最后的落价。”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就要打破这规矩!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就要打破这规矩! 这最后一轮,才是真正关键所在。 仍旧是冯家第一个叫价,这一次冯胜不再有任何多余的保留:“我们冯家出价,五万两!” “什么?!五万两?” 这价格如同一颗石头狠狠地投入本就起了涟漪的湖面,在湖心之中砸出一片巨大的水花。 让其他商贾们的脸色倏然难看起来:“怎么突然就跳到了五万两?这也太多了吧?” 有人不住摇头:“五万两……买一个米粮行,果然是冯家财大气粗。” 更有人叹息,干脆放弃:“罢了,咱们拿什么和冯家争?买下这米粮行,便是整年的利润距离五万两也相差甚远。米面本就不是贵价之物,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放弃竞价好了。” …… 一时间,倒是让冯胜出了这风头。 他得意开口:“我知道,以五万两买下一个米粮行,的确是太多了些。不过方才卢大人说得对,粮食关乎着百姓们的生计。我是打算买下米粮行之后,好生将其修缮一番。哪怕是仓库的角落里,我都要铺上防潮的玉砖,必定要让百姓们吃到口中之物干干净净地从我们米粮行走出去!以这价码买下米粮行,也表达了我们冯家对百姓们的用心,对入口之物的负责。” 一番话说得实在冠冕堂皇,好似叫人要忘了他们冯家曾经如何重利一般,倒是将自个儿说成了一心为民的好商户。 不过在云金霜看来,想对比与米粮行背后的价值来说,五万两的确不算什么。 在座诸位,都能拿出五万两。只是对于云家来说,恐怕他们要拼尽全力拿出所有现在账面上的钱,说不定还要再去银庄借一些,方才能凑到这五万两。 毕竟大家的铺子都还在运营,货物的流动需要现银。权衡利弊之下,有人放弃也是正常。 第三轮叫价,就没有前两轮那么轻松。 一共六家商贾之中,有一家放弃。 除却云家之外,只有钟家和冯家叫了一样的价格五万两。 其余几家最多的也只叫了三万两,最后仍旧是轮到云家。 这一次,不仅仅是冯胜,连其他人家都不住摇头:“云家在京都才站稳脚跟,只怕是拿不出五万两来买区区一个米粮行。这不是来快钱的生意,要做长久。若是勉为其难将如今账面上的钱全都拿出来走这生意,只怕旁的生意就要毁于一旦了。” 卢大人也看向云金霜:“最后一次竞价,请问云家出价几何?” 云金霜抬眸,认真出最后一次价格:“八千两。” “什么?!” 卢大人都好像没听清一般,再问云金霜:“你说……多少钱?” 云金霜的眸色越发认真:“云家出价,八千两。” 一时间,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实在不知是众人都太过惊讶于云金霜的报价,还是无人知道该怎么质疑云金霜的报价。 冯胜看看云金霜,又看看冯晓君,简直要笑出声来:“我没听错吧?我们冯家都已经将价格抬到五万两了,你们竟还压下去了两千两?我看你们倒不如和刘家一样,知道自己拼不过,就干脆不要继续竞价了。八千两就想买下米粮行,我看白日梦都不敢这么做!” 确实匪夷所思,连云金霜自己都觉得,这价格挺好笑的。 可她还是认真问卢青:“卢大人,是就这么算了让我们云家出局,还是打算听听我们为何报出这个价格?我记得咱们对米粮行的竞价,从来都不是按照谁给的多谁就能拿到来算的吧?否则大家只管拿银子往这桌子上砸,谁的堆成山了谁就拿下米粮行,一切岂不是乱套了?” 卢青必须要承认云金霜说得没错,他虽眸色不悦,还是对云金霜颔首道:“那就请你们云家说说看,为何只出价八千两?” 云金霜落落大方地解释:“我们云家当然知道,八千两只怕连那个带院子和库房的铺面都买不下来。可我也想顺着方才冯家的话继续往下说,还请诸位且听。” 她指了指冯胜:“饭菜冯家说,为了百姓好,所以要大修特修米粮行,务必让砖瓦都变成玉石,目的只是为了防潮防脏。可我们云家觉得,这连锦上添花的功夫都算不上,简直就是在浪费钱!米粮行所出售的粮食除却大户人家每月固定的送往,剩下的大部分都是送去下头小商户分销的米铺和面铺。” 云金霜摇头一笑:“把地上弄得那么干净有什么用?光京都东市开着的五六家米面铺子将粮食运走此一举动,就让那些铺陈的玉砖瓦功夫统统化作无用了。” 周围立刻有人点头,连卢大人身旁那两位副司农也觉得额云金霜说得对。 看冯胜脸色垮下来,云金霜“乘胜追击”:“真正为百姓好的事情,是将虚高的粮食价格往下降!我云家就敢承诺,我们的米粮行,只赚取从宫中定价下来之后往小粮铺子送的这一道,绝不多赚百姓们的钱。宫里头定价多少,如今的米粮行大多在上加三分,等粮食铺子往外卖的时候,百姓们又得多掏两分,往往拿到手的米面已经比宫中的定价贵了五分。” 虽然云家从前没有做过米粮生意,但他们曾是平头老百姓,日日面对米面的价格,心里早有一笔账。 现在云金霜就要将这笔算在百姓们头上的账,统统撕碎:“我今日敢承诺,来日也一定会做到。我云家米粮行只加宫中定价的一分,也决不允许下头的小铺子多加。那么百姓们拿到手的粮食,最多就比宫中的定价多三分利。如此一来,真正受到实惠的,才是百姓们。” 没有人想到,云家会退让至此。 钟家却听出一些奇怪之处,忍不住发问:“倘若下头的粮食铺子私自加价,你们又如何处置?” 这一点,云金霜早就想明白:“我们云家自然会寻几个老实的铺子签下协定,绝不允许他们涨价。若无人与我们签订协议,那我们就自己开或者找其他没有开过米粮铺子的本分商户合作,加开小铺子分销。百姓们不傻,谁家便宜自然会去谁家。只要有一家开了这个先例,其他铺子自然不会不和我们合作。” 她有理有据:“左右我们亏的只是那赚不到的两分利,但下头的小铺子仍旧能拿两分,百姓们还能吃到更便宜的粮食,何乐而不为?” 第二百章 冯胜的挑衅得寸进尺 第二百章 冯胜的挑衅得寸进尺 她补充道:“我云家并非拿不出五万两,可我们以为,若是能将那些投入虚无的钱财放在真正百姓们能用到的地方,才算不枉费拿下这米粮行,为百姓们做些实事。” 此一番言语,可比刚才冯胜唱高调来得真诚许多。 连卢大人都一时语塞,还是旁边的副司农继续问云金霜:“就算这样,比起五万两来说,是不是钱也少得太多了?难不成还让我们司农府,亏欠将铺子卖给你们云家不成?” 这话问得有毛病,铺子本就不是司农府的,而是他们平白从季家手里收回来的!哪里有什么亏欠的说法? 不过这个问题,恐怕也是许多商户们想问的。 云金霜不吝啬同他们回答:“自大荣朝开朝以来,先祖盛名,圣祖英武。当今圣上更是体恤民情,肃清官场,处处牵挂百姓。” 先给上位者把高帽子戴上,总是没错。 云金霜继续道:“我云家还是那句话,不是拿不出这钱,只是想用在更有意义,更为百姓们的地方。我云家愿意自掏腰包,将如今米粮行中存下来的陈米旧米,和那些季家为了坑骗百姓钱财掺进去的烂面,全部统统都换成可以入腹的正常粮食。这些钱无需任何人帮我们,是我们云家自愿掏出的!” 只这格局,就几乎将眼前所有商贾全部甩脱了。 要知道,其他米粮行若出了从源头收购的时候买到糟米烂面之事时,是可以要求司农府调查并且同米粮行一起承担损失的。 所以季家当初在更换那些粮食的时候,没有惊动司农府甚至按下了要来司农府告状之人,免去司农府在这方面出钱,司农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去做。 如今云金霜将这里头的污糟事情一股脑地倒出来,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反而让司农府的脸上无光,又不得不感谢云金霜没有把他们也牵扯进来,给他们留了季家一事上头的颜面。 云金霜就是要撕开这些人的遮羞布:“而且我云家敢保证,日后卖出去的米粮一定不会出问题。就算下头农民欠收,或者当年遇灾,收上来的粮食不好,我云家也绝不亏他们一分钱,更不会把这些不好的粮食卖给百姓们。我们自负其中盈亏,只为了秉承圣上的初心,让百姓们有好粮,有新粮可吃!” 一番慷慨陈词,让冯胜简直傻了眼,心中叫苦不迭:云家怕是疯了不成?如此以来,米粮行还能赚到什么钱?但他们都这样说了,恐怕司农府的人再怎么都会给他们云家颜面的。 果然云金霜这一番话过后,钟家头一个站起来对云金霜抱拳:“世人都说商贾重利,无有情义。如今在云家身上,我倒是学到许多从前不曾学到的真诚。你们那云家能将事情做到这般地步,我钟家佩服!愿意退出此次竞价,希望日后能多多与云家交流,咱们一起在商行之中成长进步。” 钟家是除了冯家之外,京都最有头有脸的商贾人家,一向秉承诚信经商的理念。 云金霜记得上一世,就算京中风云诡谲,钟家也只保持着自己的本心,不依靠良亲王府,也不巴结东宫。 只有如此持心纯正之人,才配得起坐在现在这位置上。 云金霜也对钟家家主抱拳微笑。 卢大人权衡再三,而后环视一周:“那么现在就剩下四家参与竞价。放弃的两家,你们可以先行离去。其余诸位,还请在此稍稍等候,我们司农府中官员要去后堂讨论,则选出最后的两家参与最后定夺。” 他站起身,官员们三三两两跟着就去了后堂。 云金霜亲自将钟家家主送出司农府,这位家主倒是个通透人。 离开前,他低声对云金霜道:“虽然你们今日另辟蹊径,法子的确不错。毕竟司农府中的官员们大多清廉,人人更想博取一个好名声。今日谁支持你们云家上位,谁就能被更多人赞赏为百姓着想。但我也要劝你们别小瞧了冯家,那位卢大人也不是好相与的。此事若不成,恐怕冯家还会反咬一口,卢大人也定不会让你们好过。” 云金霜佩服地对他抱拳:“果然是钟家家主,一眼就看穿了我们的小心思。我们云家也只能尽力一试,毕竟钱财家底拼不过别人,就只能靠诚心来打动司农府的诸位大人们了。成与不成,我们都做好了准备。” 这是这几日以来,云金霜和兄嫂们思量出的结果。 他们云家若要拿米粮行,就定要为百姓们做点儿什么。 否则便对不住他们从前做养竹人时,吃过的那些苦,受下的那些亏。 待云金霜再回到正厅,发觉厅中的沉默让人有些衙役。 冯胜坐在最前头,冷眼盯着云家的方向。 其他商贾们低着头,好像不想卷入冯家和云家的争斗中。 在商言商而言,大家都是敌人。 不知过了多久,云金霜已经喝完两盏茶。 才见着冯胜幽幽站起身,缓缓走向冯晓君。 冯晓君也警惕抬眸,果然遭到冯胜横眉冷目:“而今你长本事了是吗?学会联合夫家来对付我们冯家了是吗?你可别忘了,是谁将你养大!” 他环视一周,毫不客气地开始揭冯晓君的短:“就她姨娘当年在我们冯家,不孝长辈不敬祖母,是活活被打死的!留了这么个丫头,本该送到庄子上去。我们觉得她可怜,才将她留在家里。谁知这丫头在府中常常偷窃不说,及笄之后还在外头沾花惹草!不知是不是瞧中了东宫的势力,竟以女儿之身攀附上了云家老二,实在是将冯家脸面都丢尽了!” “她——” 冯胜话音未落,云桐林就率先站起身,一把抓住冯胜的衣襟:“你若再胡说一句,我就将你的嘴撕烂!” “呦呵?” 冯胜半点儿不怕:“这里可是司农府,你有本事就在这里打我啊!等会儿卢大人出来,说不定就直接将你们赶出局去!我看你们还拿什么和我们冯家争!怎么,难道我小妹不是和你私相授受,才下嫁给你们云家?否则以她冯家姑娘的身份,我冯家怎会选中你这么个生不出孩子的废物做女婿?” 第二百零一章 选冯家,还是云家? 第二百零一章 选冯家,还是云家? 莫说云桐林堂堂七尺男儿,就是云金霜一个女子听了这话,心中也升腾起怒火。 她以为,今日的二哥一动会狠狠地将冯胜揍上一顿! 就算是被判在司农府闹事,也总好过这样憋屈地让人胡说八道吧? 却没想到,如今的二哥,和从前也大不一样。 他竟生生忍下了心头怒火,而后狠狠将冯胜的身体往前一推—— 他如同一个英雄一般,护在冯晓君的面前,警告冯胜:“今日我代表云家而来,自不能对你动手。但你一个男人,又是阿君的大哥,竟在这么多人面前为了一个米粮行而诋毁自己的妹妹!阿君是个再温柔善良不过的女子,她在冯家曾受了多少委屈,众人稍稍打听就可知一二。你真以为,在座诸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被蒙蔽了双眼吗?” 云桐林回头,握住已经红了眼眶的冯晓君的手:“我与夫人情深意笃。是有在天马别谷守礼接触,却从未有过什么私相授受。我心疼她在冯家的遭遇,她也心疼我曾被女子欺骗利用。我们二人的确惺惺相惜,却绝无任何苟且。何况你说我无法生育,可有证据?可曾有大夫说过这样的话?” 他回眸,眼底满是深情地盯着冯晓君:“我们二人新婚燕尔,子嗣之事何必急在一时?又更不需要旁人来指指点点!” 这一次,连冯晓君也有了莫大勇气一般:“不错。若真有问题,也该是我的问题,而非林哥的问题。何况云家大嫂三弟妹膝下都有子嗣,不必我们二人传宗接代。大哥却这般诋毁污蔑,究竟安得什么心思?” 很好,很好! 云金霜看他们二人夫妇同心,简直要乐开了花儿。 这幢婚事总是没有选错,冯晓君这个人,他们也总是没有看错。 就在冯胜不知所措时,卢大人总算带着其他官员们从后头走出。 看到冯胜站在云家面前,卢大人的眉头皱了皱:“怎么了?又在闹什么?” 冯胜还没那个胆量,敢在卢大人面前继续闹事。 他一瞬间就变得乖巧:“没事没事,只是许久不见小妹和妹夫,过来说说家常罢了。” 待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卢大人也开口道:“我们方才在后堂,进行了公平的投票。最终抉择出两个留下竞选的人户,分别是……” 他眼神看向冯胜:“冯家。” 对这个结果,没有人感觉到意外。 卢大人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云金霜的身上,目若寒冰:“还有云家。” 有那么一瞬间,云金霜以为自己听错了,卢大人口中说的,真的是他们云家吗? 至少在这个结果被宣布之前,云金霜对司农府的官员们没有那么多的期待。 如今的官场不算清廉,真正会为百姓们着想的官员并没有那么多,所以宋承璟日日在朝中才会那么累,又树立了那么多的敌人。 五万两银子,对司农府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若他们真的选了冯家,说不定自己的口袋里也能落进不少。 而选了云家,则代表着分文没有! 可还是有人坚定地站在了他们云家的背后,云金霜甚至有些感动地红了眼眶。 待听到身旁云桐林和冯晓君欢喜的声音时,云金霜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幻梦! 他们真的选择了云家,选择了他们! 她双手合十,不住地对所有人表示感谢。 她并不知道,眼前这十几个官员之中,究竟有多少人是支持他们云家的。 可她知道,只要大荣朝还有这样的官员存在,百姓们的日子就会一天比一天更好。 他们没有放弃,云家也没有放弃! 就算冯胜的脸色再难看,也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其他的两家也很快离开了正厅,一时间,这里只剩下了冯家、云家、卢大人还有两位副司农。 在冯胜看来,至少有卢大人坐镇,他稍稍安心,连身体都不由地靠在椅背之上。 他拿出了冯家能拿出的所有筹码:“既然现在就剩下咱们了,那我就先说说吧。我愿意在五万两银子上,再加一万两,一共六万两,希望三位大人能够好好想一想,也选一选。毕竟米粮行不是小事,要是交给云家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去经营,只怕他们所有的承诺没法子兑现不说,日后还会惹出问题来,不还是要司农府来帮他们收场?” 冯胜也算是牙尖嘴利:“米粮是百姓们的生计大事,若叫他们惹恼了百姓们,再因为定价的事情得罪了宫中,那往后咱们所有人的日子可都不好过咯!” 旁人都不在了,这冯胜装也不装了。 卢大人竟然真的缓缓点头:“冯家的话不无道理。云家,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看样子卢大人的心中已有抉择,云金霜试图从另外两位副司农的眼底看出些什么情绪。可他们二人此刻都好像是宋承璟上身了一样,一个比一个看着严肃冷漠,半点儿猜不透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云金霜该说的其实已经说完了,最后这一刻,她反而觉得不必要再说那些话:“司农府的职责,我只盼着诸位大人不要忘记。我云家要买米粮行,也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否则若日后米粮行都如同季家在时一样,胡乱定价,又以好充次,难保事情会一直被隐瞒下去。三位大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如今只看你们要往哪里倾斜罢了。” 多说无益。 卢大人看了一眼云金霜,这才将手中纸笔放下来:“行,明白你们两边的意思了。这样吧,既然我是司农府的大司农,就由我来牵头。我做我的决定,你们剩下两位大人做你们的决定。最后咱们看看,他们两边谁的支持多,就选择谁。” 众人点头,这都是历来的规矩,也没有人想要破坏。 卢大人毫不犹豫,将自己的秤偏向了冯家的方向:“从一开始,我就决定了要选冯家。原因有许多,我想提醒二位大人。冯家毕竟是皇商人家,在京都行商一向都有分寸。而且米粮行的生意,冯家也很熟悉。如今太平盛世,咱们司农府要的是稳定。” 提起云家的时候,卢大人撇嘴:“本官坐在这里这么久,实在是没有看出云家的诚意,实在觉得云家是来捣乱的。咱们三人在此共事这么久,都清楚现在京都的米粮是什么情况。我觉得云家所说实在夸大,就想从我们手中低价购买米粮行罢了。所以我坚持认为,应该将米粮行交给冯家才更稳妥。” 他耸肩:“我说完了,接下来轮到你们二位决断。” 第二百零二章 冯胜的欢呼 第二百零二章 冯胜的欢呼 卢大人首先看向的,是坐在他左侧的牛恒牛大人。 牛大人今年五十有二了,再过几年都到了该回乡休恩的年纪。 他自然知道卢大人的意思,看看冯家,又看看云家。 云金霜被他盯得心里没底,想从记忆里找寻有关这个牛大人的信息。 却只记得,他在司农府任职二十多年,为人有些庸碌。虽没有出过什么岔子,但也没有过什么值得令人记得的政绩。 说是他在这里混日子,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恐怕是会偏向于冯家的吧? 不知道卢大人在想些什么,踟蹰良久之后,他才做出自己的决定。 在所有人目光的期盼之下,他竟然看向了云金霜:“老朽在司农府任职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云家这般抢生意的。有趣的很,也让老朽开眼得很。” 他忽而笑了:“那么老朽就选择云家吧。庸庸碌碌了这么多年,云夫人那一番话,竟让老朽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激动之感。想着倘若自己从一开始就坚持本心,在司农府做出一点儿成绩来,是不是也不必到了这个年岁,还在后悔自己虚度了光阴呢?云家真心实意地想为百姓们做事,咱们何苦要拦着?给他们年轻人一个机会不就是了?” 他的话听着轻飘飘的,实际上却格外沉重。 卢大人脸色阴沉,但也不敢太过招惹牛大人:“好吧,牛大人的想法也是异于常人。不过既然你定了心,那就算你支持云家。” 他又看向自己右侧:“现在,就剩下高大人了。” 不等云金霜回忆这位高民高大人,冯胜就先开了口。 他笑眯眯地对高大人抱拳:“说起来,我们冯家与大人还颇有渊源呢!大人的夫人三年前生了病,需要一味珍惜的长白山千年老参做药引。你们寻遍整个京都都无所收获,最后还是我们冯家库房里有一支,我拿出来将其赠与夫人,大人可还记得此事?” 这救命之恩最是难谢,云金霜的心中已生出许多失落来:看样子就算他们努力到了这一步,也无法走到最后。 高大人听闻此言,也笑着回应冯胜:“是啊,若不是那支千年人参来的及时,只怕我夫人性命难保。多谢你们冯家当年慷慨解囊,后来我夫人也常常去冯家做客,与你母亲的关系很好呢!” “不错不错!” 冯胜胜券在握,自然笑得越发开怀:“咱们两家要永远修好,才能不负彼此。今日回去,记得替我问夫人好。日后不管你们高家需要什么,只管同我们冯家开口,我们无有不应的!” 他们二人一来一往,好不热闹。 叫牛大人都皱眉不满:“今日要做正事,可不是你们二人闲聊叙旧的时候。高大人还是早些做出抉择,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老朽年纪大了,在这里坐了大半天,尾椎骨都开始疼起来。” 冯胜对牛大人,实在不以为然,甚至口出妄言:“只怕是有些人倚老卖老,终究没有什么好下场!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结局早已定下,牛大人就再陪着咱们坐一会儿,还能坐坏尾椎骨不成?” “冯胜!” 这里毕竟是司农府,卢大人不悦的目光警告冯胜:“司农府中,休要这般狂言。” 冯胜被吓了一跳,忙低头嘀咕:“这不是等着急了吗?我不说话就是了。” 卢大人也不满地看向高大人:“高大人,别卖关子了。就差你的意见了,你是选冯家,咱们今日就到此结束了。” “好,我知道了。” 高大人终于坐直了身体正色起来。 他的眼神看向冯家的那一瞬,云金霜就低了头:她恐怕还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冯家拿到这个米粮行。 恨不得现在就离开此处,叫这些贪官和奸商一起狂欢去算了! 冯胜眼中激动,摩拳擦掌,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高大人等了片刻,才终于开口:“我选云家!” “太好了!” 冯胜站起身,喜出望外地对高大人抱拳:“多谢高大人,多谢——”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旁的张桂兰狠狠扯了扯衣袖:“你怕是听错了吧?” 冯胜的喜悦凝固在眼底,疑惑地看向高大人。 高大人却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对云家抱拳:“我说,我选择云家。” 云金霜倏然抬眸,竟看到高大人眼底的敬佩与和善。 真的是他们云家吗?! 一旁的冯晓君已经喜极而泣,连牛大人也抚掌而笑:“好,好啊!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唯有冯胜不肯相信这个结果:“高大人,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会选择云家?” 高大人耸肩,无所谓地解释:“只怕你不知,牛大人乃是我恩师。虽你家救了我夫人性命,但人参有价,我夫人早就将足量的钱送还你们冯家,与你们两清。恩师这些年对我的帮扶,却是无价。” 怪不得!刚才冯胜对牛大人出言不逊,连卢大人都不快,原来是在提醒冯胜,可惜冯胜没看出来。 得知真相,冯胜的脸色有些扭曲:“这里可是朝廷的司农府!高大人就这般草率,因为恩师之情,选择了云家?!” 高大人的眸色渐冷:“是啊,你说的不错。这里是朝廷的司农府!” 他忽而变得义正严词:“你们能在司农府中眉来眼去,甚至私下着人传信,公然沆瀣一气。我怎么就不能因为要追随恩师,而选择云家呢?左右司农府的风气便是如此,我们上行下效,也不算有错吧?” 他这话显然是在嘲讽卢大人。 牛大人连同高大人一起看向卢大人:“卢大人,现在事情已定。这下,可以将米粮行直接给云家了吧?” 卢青虽然是司农府的大司农,可规矩就是规矩。 一定要三位司农之中的两位支持的商贾,才有可能赢得这次竞价。 即便冯胜在旁叫喊,卢青脸色铁青,也不得不在牛大人已经递过来的契约书上,签字画押。 他们三人都签订之后,卢青甚至不愿亲手将契约书交给云金霜便拂袖而去。 还是牛大人将契约书递来,拍了拍云桐林的肩膀:“后生可畏,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第二百零三章 全部烧掉! 第二百零三章 全部烧掉! 事情做成了,其他和司农府需要沟通的事项都是冯晓君和云桐林去完成。 云金霜坐在司农府空无一人的正厅之中许久许久—— 她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而且她更清楚明白地知道,既然云家将米粮行接手,那么往后就真的离不开京都了。 他们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这便是责任,是不可推脱的责任。 甚至从今日开始,也就等同于他们云家正式和皇商会长冯家宣战了! 未来的路,或许比上一世的还要难走。 云金霜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推到这一步,已然身不由己了。 冯晓君和云桐林将与司农府的一切事情都交接妥当之后回到正厅,却看到云金霜还坐在这里。 有那么一瞬,云桐林都觉得有些恍惚。 那个被他们兄弟三个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妹,在记忆中总是任性又快乐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眉目之间,也染上了愁容? 冯晓君似乎也察觉到云金霜心情不好,她主动上前,轻轻碰了碰云金霜的胳膊:“小妹,事情结束了,咱们回家吧?放心,不管日后发生了什么,我同你二哥一直都在。京都的风雨再大,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安康健,就没有什么好害怕。” 是啊,她还有家人。 至少不管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家人永远都会在她的身边。 云金霜站起身,看向外头的艳阳:“这京中的商业局面,咱们就让它狠狠地改一改吧!” 心中有了决定,就不会再害怕与彷徨。 云金霜决定一鼓作气:“走,咱们现在就去将季家米粮行的名字,改成咱们云氏米粮行!” —— 米粮行在东市的尽头,不管什么时候,坊市之中总是热闹。 东市是更靠近达官贵人们的,所以能见到来来往往官宦人家的丫鬟小厮婆子管事出来采买。 云金霜将马车停在东市门口,自正门步行而入。 成家布庄就在东市,不过他们今日并不路过。 往里头走时,云金霜特意注意了一下东市的几个米面铺子。 他们今日都在开张,靠近南边的两个铺子要大一些,铺子里的人也多些。 但在北边角落里的两个铺子,就显得格外清闲。 云金霜回头对春夜道:“你去打听打听,他们都是从哪儿进的米面。” 若她没猜错,这段日子季家米粮行出事,这些小铺子就只能从冯家购买米面了。 云金霜没在前头多做逗留,继续朝着东市的尽头走。 米粮行紧挨着呈平街,距离小五的公主府很近。 这地段其实不错,旁边还开着一家珍宝斋,一家玉石铺子。 而且后头还有一个花市,里头大多是给达官贵人们供应稀有花材的。至少铺子门前人来人往,算是热闹。 如今米粮铺子却大门紧闭,匾额上落了许多灰尘,一副萧条的模样。 云金霜站在铺子门口驻足良久之后,春夜也回来了:“夫人,奴婢打听过了。东市所有的米粮铺子,都是从冯家米粮行进货的。” 她指了指西边:“不过冯家的米粮行在西头,距离咱们远得很。” 好像冥冥之中,这种距离也形成了一种对抗之感。 云金霜抬眸,盯着上头的匾额:“春夜,去寻乌鹫他们过来。拆了这匾额,也算告诉所有人,今日这米粮行,是要易主了!” 冯晓君连连点头:“小妹打算什么时候开张?若要收拾里头的东西,只怕也得好一阵吧?” 云金霜却一笑:“若我这两日就要开张,嫂嫂会不会觉得太急了些?” 冯晓君愣了愣:“这两日,咱们拿什么开张?” 她的眼底担忧:“里头那些不好的米面,定是用不成的。就算要挑拣出来也是费时费力,只怕两日时间不成。” 云金霜眨了眨眼:“还挑拣什么?那些玩意儿直接一把火烧了,也让百姓们看到咱们绝不以次充好的决心。” 冯晓君虽然赞同,但心中更有忧虑:“这做法是不错,可烧了之后咱们从哪儿再弄那么多米粮来呢?” 她将云金霜拽到一旁低声道:“就算司农府能给咱们再卖一些,但现在不是秋收的时候。冯家也定会从中掣肘,我只怕咱们买不到那么多米粮。” 这个顾虑,云金霜不是没有。 但她觉得有许多事,是需要坚持的:“若因此我们就不烧那些以次充好之物,恐怕往后才会更难做。” 连云桐林也赞成:“咱们都是从普通百姓过来的,知道米粮的珍贵。我赞同小妹的花,而且咱们不仅要烧,还要烧得声势浩大!” 他心中有了主意:“春夜,你这就去买一挂最响的鞭炮来。咱们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云家的米粮行要做大事!” 春夜即刻去办,一时间所有人都摩拳擦掌。 乌鹫也已到位,在一声吆喝之下,季家的匾额轰然掉落在地,碎裂成了两瓣! 此刻已有人驻足在米粮行前指指点点:“这是要换人了?季家的米粮行以次充好,总算被查封,要重新换人了!” 却也有人唱衰:“换哪个不都一样?商人总是重利,哪个为咱们百姓真心实意地想过?不过换个人来赚咱们的钱,有什么好高兴的?” …… 百姓们失去希望,才是最难挽回的事情。 好在春夜很快将鞭炮买回来,云桐林带着冯晓君上前,二人一起点燃了鞭炮。 并非过年过节,鞭炮忽而响动,自然引来更多人的注意。 待一卦鞭炮放尽时,米粮行前已站满百姓。 云桐林拿出十足十的气势,对众人道:“各位,从今儿开始,我们云家就正式接管这米粮行了!请各位前来听一听,我云家给诸位的承诺。我们答应诸位,绝不和季家一般,在米粮之事上以次充好!绝对以最优惠的价格,将米面卖给下头的铺子们。我们要让百姓们吃上真正的好粮食,让诸位买得起,买的好的粮食!” 有人即刻鼓掌:“太好了!” 却也有人质疑:“光说谁不会?当日季家米粮行开张的时候,也是说了许多好听话,可到了最后不都那样?” 第二百零四章 一把火,都烧了 第二百零四章 一把火,都烧了 看样子百姓们对于米粮行的失望,早就溢于言表。 云金霜上前,对各位百姓们抱拳:“我云氏米粮行既然会做出这样的承诺,自然就会给诸位一个合理的交代。请诸位稍等片刻,稍稍靠后,在此处一观。” 好在米粮行前方的这篇空地,位置是足够的。 众人不明所以,只看到云金霜指挥乌鹫他们进去搬东西。 片刻之后,米粮行的门前,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里头装着的,都是库房里积压下来的米粮。 当日季家在此经营时,多是以次充好。甚至库房之中也不曾好好打扫过,加上季家出事之后这些粮食又被放在库房许久无人理会。入夏之后,京都又下了好几场大雨,让库房里充满了潮气,自然也让这些本就不好的粮食,变得更加污糟。 当粮食越堆越多的时候,一股难闻的味道也弥漫在周围。 乌鹫他们将后续的粮食袋子搬出来,因为那些袋子总堆积在底部,有些袋子上头竟生了许多一眼就看得见的霉斑! 就算云金霜之前知道这库房中的情况不会太好,看到这些因为季家的贪婪而被活生生浪费至此的粮食时,她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熊熊怒火。 下头的百姓们成日辛苦劳作,神装机可能在回到家中之后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吃不上,而要被迫接受这些烂糟的米面。 这些本该就爱给你百姓的境遇放在心上的达官贵人们,却整日鲍参翅肚好不快活,吃不完的粮食宁可喂狗也想不到百姓。 京都的天儿啊,果然是应该好好变一变了! 随着在这里堆积的粮食越来越多,那股难闻的霉味也越来越重。 周围已经有百姓们掩住口鼻,气愤至极:“他们竟这样糟蹋粮食?!” 更有人对云金霜他们指指点点,恨不能口诛笔伐:“虽然早知道你们这些米粮行以次充好,但你们这也太猖狂了吧?难不成装都不装了?打算今日将这些坏了的米面,全都兜售给我们不成?” 随着这些人的愤怒越来越深,咒骂声越来越大,也引来了更多围观之人。 甚至连周围同样做生意的商贾,都对着云金霜他们频频摇头:“听闻云家背靠东宫太子,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如此正大光明地将坏了的米粮大肆兜售,实在可恶至极!” 甚至有人已经捡起石头,想要朝着云家的大门狠狠砸来—— 好在乌鹫眼疾手快,及时拦住那人。 看民情渐有沸腾之势,云金霜忙大声道:“主卫放心,今日我们云家将这些东西从库房拿出,绝不是为了卖给诸位!” 她诚恳道:“我们云家也是农人出身,知道百姓们的辛劳。更晓得,那些脏贱之人用了污糟手段,以次充好的粮食,决不能入百姓们的腹中。我们愿意将这些东西铺陈开来,在光天化日之下让诸位瞧瞧。这就是从前季家米粮行做的事,他们在咱们赖以生存的粮食上头做手脚,不知害了多少人。有今日这树倒猢狲散的下场,是他们季家咎由自取!” 季家的罪过,云金霜是一定要说清楚的。 一方面,是震慑东市这些从前和季家交好,可能还存着歪心思的利欲熏心的商贾。 另一方面,也是让百姓们看到,他们云家从一开始就和季家划清界限,绝不做季家那样的商贾。让他们的云氏米粮行,从一开始就不被季家米粮行的名声所牵累。 果然百姓们听闻此言,心中怒气方才散去许多。 却也有人开口询问:“那你们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不为了卖给我们,又是要做什么?” 云金霜回头看了一眼云桐林,云桐林即刻上前高喊一声:“取火油来!” 在所有人诧异的眼神中,云桐林亲自将干草放在这些污糟的粮食上头,而后命人将火油浇在干草上。 不等再有人询问,冯晓君已经从春夜手中接过刚点燃的火把,往那火油上狠狠一掷—— “轰”地一声,火油下头的干草瞬间被点燃,云氏米粮行的门口,升腾起一股烟尘来。 云桐林大声解释:“这些粮食本就以次充好,又经历了梅雨泡水,早已发霉不能再吃下腹中。为了杜绝后患,我们云家决定将季家留存下来的这些污糟粮食,全部防火烧毁!绝不留一颗粮食,也绝不让京中任何一人,因为吃到这些发霉的粮食而生更多忧患。” 乌鹫仍旧就在带人将库房里的米粮一点点地往这大火之中投放,云桐林的声音丝毫不受影响,反而越发如同眼前的火焰一般热烈起来:“从今日开始,我们云家会彻底整改整个米粮行的仓库。将其全部打扫干净,开窗开门晒透,确认库房无恙之后,再进新的米粮。” 他指了指身后云氏米粮行的大门:“这几日还未进粮食的时间里,诸位若有不放心的,我云氏米粮行随时大开库房的门,方便各位检查我们是否有好好清洗晾晒库房。” 他又指了指前头正在熊熊燃烧着的火堆:“还有季家在米粮行里囤积了多少糟米霉面,我也会请司农府的人公开告知诸位。今日你我们云家烧毁了多少,诸位都可以在心里算一算够不够数。我敢和诸位保证我们不会留下季家这些污糟东西一颗,我就定能做到,还请各位监督!” 云家将事情做到这般地步,还有谁能说出一句不好来? “好!” 火焰之前,有百姓率先鼓掌:“季家做了那么多亏心事,米粮行早就该换人了!我相信云家,以后我只买云家米粮行供应的粮铺里的米面!” 百姓们其实从不记仇,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阖家安康,所有对他们的伤害,都可以轻松过去。 云家表现出了该有的担当,自然有人一户百姓。 一时之间,云家米粮行的门口越发热络起来。 就如同这腾腾升起的火焰,云金霜也相信,只要他们真心实意,不做奸商,往后云家米粮行定会越来越好! 第二百零五章 阿霜,我饿了。 第二百零五章 阿霜,我饿了。 将那些糟污的粮食烧了个一干二净,也就意味着将从前米粮行被季家搞坏的名声烧了个一干二净。 这火焰在米粮行跟前儿烧了许久许久,烧到最后,几乎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云家接替季家米粮行之后,做了一件大事。 至少这第一把火烧起来了,云金霜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之后的事情交给冯晓君和云桐林,她自然最是放心。 只是转身要走时,忽而在角落瞧见一个身影—— 倒不是她非要看过去,而是那人站在那里,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尽管他已经换下了去宫中的衣衫,穿着一身普通浅青色的儒雅锦袍。尽管他已经站在了几乎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可云金霜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宋承璟。 他们能顺利拿下这个米粮行,想来也有宋承璟在背后不少出力。 至少司农府的那两位副司农大人,宋承璟应当是提前有在他们的身上做功夫,否则他们怎会那么顺利地支持云家? 所以云金霜还是客客气气地上前:“今儿朝中不忙?怎地有空过来?” 宋承璟的身上,总带着旁人没有的傲气和贵气。 只是他的语气,仍旧听不出息怒一般地平静:“若我不来,怎看到这样热闹的场面?京中已经有许久,不曾燃起这般火焰。” 就当他是在夸自己咯。 云金霜早就习惯了他这般态度,并不觉冷落。 “走吧。” 宋承璟却突然拉住云金霜手腕,就要将他带走。 “去哪儿?” 云金霜随他一路却往东市的南边而去,并非是回东宫的路。 宋承璟拉着她信步于市井之中,好似在此刻他不是东宫太子,她也并非什么云夫人。 他们仍旧是生活在小浆村的年轻夫妇,忙碌整日之后在坊市闲逛罢了。 云金霜略微恍惚之际,宋承璟的眼神已看向前方:“我饿了。” 前方……是醉仙居? 他是要去醉仙居? 云金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想着大约方向一同,他的目的并非那处吧? 毕竟京都出名的酒楼众多,醉仙居绝对不在其中。 醉仙居虽开在东市,市集上却并非是达官贵人常往来之处。而是一些走商之人最喜欢逗留之处,只因为醉仙居中的酒是他们自家所酿。解乏却不醉人,便宜也适合往来的商旅。 云金霜之所以知道醉仙居,也是因为从前听三哥的一位好友提起过。 她如今还记得,那是她和宋承璟成婚不久之后的事情。 三哥的好友走商归来,到他们云家做客。 饭桌之上,他侃侃而谈起京都景象,说起醉仙居,他眼神怀念又向往:“我觉得京都最妙之处,就是醉仙居!那里的酒,可比咱们小浆村的竹叶酿好喝许多。最妙的是,我累了整日,只需要坐在自己的客房门口,便可看到醉仙居正厅那个大舞台上的胡族舞娘曼妙身姿!” 那时他眯起眼,仿佛想起此生最难忘之场景:“旁边就有美酒佳肴,还有小厮为你备好热水在脚下,舒舒服服地泡个脚!银海啊,不是我说!若有机会,你也真该去醉仙居瞧瞧,那才是京都的人间烟火气呢!” 为他们上菜的云金霜,听了这话,三两步跑回自个儿的小屋。 对着正埋头苦读的宋承璟巴巴地恳求:“阿璟,等日后你高中了状元,也带我去那醉仙居瞧瞧可好?” 宋承璟皱眉,似觉得她吵闹:“酒楼罢了,何算好去处?” 云金霜不满:“方才听那哥哥说得那般美妙,我自然神往!再说了,京都那么多酒楼他不记得,偏是对那个醉仙居念念不忘。我这辈子便是要去一次,尝尝里头的酒多好喝,看看那跳舞的舞姬多动人才是。” 只是那时候的宋承璟,再没有回答云金霜的话。 而上一世的云金霜,即便入京也再没了机会想起这个醉仙居。 偏此刻—— “客官请进,打尖还是住店?” 醉仙居门口小二热络的喊声,打断了云金霜的思绪。 也许是宋承璟身上那独特的气势,让小二都多看他两眼:“客官难不成来寻人的?” 想来连小二也觉得,宋承璟这般贵气,是不会来他们醉仙居吃饭住店吧?那从前的云金霜,为何从未察觉? 她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腕从宋承璟手中抽出,却听宋承璟开口:“昨日就定下一间天字号客房,主名乌鹫,可有备好?” 小二拍了拍脑袋,越发热络:“原来您是乌先生,快些请进,上房早就备好!先生是带着夫人来的,小的这就再吩咐下头备好女子用物。” 这小二乖觉,惹得云金霜忍不住用带了小浆村口音的声音笑道:“听家中走商的哥哥说,你们醉仙居的酒水最好,舞娘也最妙。所以今日特来瞧瞧,只是小二哥说话得小心。谁知公子爷出门带着的就是夫人,若我是位妾室或者外室,你这话岂不是叫人伤心?” “哈哈!” 小二恭敬地弓了腰:“这位夫人真会说笑。小的远远就瞧见,你们二位携手同行,实在是郎才女貌。您跟在夫君身后,面色娇羞,夫君虽气势凌厉,却一直压着步子与你慢慢走,这关系自然并非族中亲眷。” 宋承璟压了步子在等她? 云金霜怔忪之间,那小二又自信开口:“再看二位行头,夫君穿着锦袍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夫人身上却处处华贵。而且头戴牡丹簪,鞋上金丝绣。这些都是只有正室娘子才用得,可见夫君对夫人很是宠爱,您又怎会是妾?如今再瞧您同小的玩笑落落大方,性子爽朗,就更不可能是外室了。” 小二拍了拍胸脯:“小的在醉仙居伺候多年,迎来送往的客人见了没有万数也有大千。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夫人就莫要拿小的调笑了。” 他引着路,并没有察觉云金霜陷入思忖的神色,兀自道:“二位小心脚下。听夫人口音,像是南方景州而来?可真是好福气!咱们大荣朝的新太子与太子妃,那可都是景州出身呢!” 太子妃?说的怕不就是她吧?云金霜怎么不知道,她何时成了太子妃? 第二百零六章 阿霜,做孤的太子妃 第二百零六章 阿霜,做孤的太子妃 只是如今的身份,也不便与小二争辩什么。 云金霜兀自跟在小二身后,被带到了二楼最好的那间天字号客房。 正如同上一世邻家哥哥所言,醉仙居或许不是京都最好的酒楼,却的确很有巧思。 旁的酒楼客栈,在客房门前大多都只是通道。最多上房前头放点儿盆景花窗,毕竟来往之客,少有为门前景致而停留者。 偏醉仙居另辟蹊径,竟是在每个客房的门口辟出一大片地方。放着圆桌软椅,再用屏风将每个客房门前隔开确保客人们尽量不相互打扰。 圆桌之下延伸望去,便是一楼那个巨大的舞台! 也就意味着,客人们无需下楼或到上头观景台,只需要坐在自己的客房门口,便能瞧见下头舞台的全貌。 自有小二将一应吃食酒水送来,喝多了回头就是客房即刻倒头就睡。 虽出门在外,这巧思也让本就疲惫的旅人,能以一种最舒坦的姿势和心情来欣赏歌舞,不可谓不妙哉。 云金霜站在前头啧啧称奇,后头小二也已经带了茶水和点心过来:“二位来的时间还早,不如进房稍稍休息。待到晚饭时候,才是咱们醉仙居最热闹的时候!” 他指着下头舞台道:“今日二位来的是时候,我们掌柜的新买回来的胡姬舞娘正编排好了一支新舞。你们来京都若只住一日,正好趁着白日出去逛逛或者休息一番,傍晚时分自有好舞可看呢!” 小二是全然将他们当作了外地人。 云金霜不置可否,宋承璟却回头看向屋子里:“唔,我也累了,先歇。” 他兀自进屋,云金霜也只好跟着入内。 醉仙居的客房虽不似其他大客栈那般豪华,却也有小而温馨之感。 房中备好热水,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从窗户还能看到醉仙居的后院里正有洗娘在晾晒之景,果然叫人安心。 看宋承璟真慵懒地将身子靠在房中太师椅上,云金霜不解:“咱们今儿还真来此住店?你不忙了?” 宋承璟却将一封明黄折子放在云金霜眼前:“在此地忙一番,别有意趣。” 那折子上皇上的字迹明晃晃地,竟是下令催促宋承璟早立太子妃的回折。 而且折子上明确地写了,皇上最属意的太子妃人选有两位,一是南宫轻,二是韩林大院士家的嫡孙女,要宋承璟在这二人其中挑选一位,务必今年之内完婚。 皇上总要为皇家血脉考虑,云金霜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只是也不知口中为何还是忍不住出言:“如此一来,便要恭喜殿下抱得美人归了。” 她凑到宋承璟面前伸手:“不知殿下打算给我一份和离书,还是休书?” 宋承璟忽而对着云金霜的面颊伸出手,指尖掠过云金霜鬓角碎发时,太师椅旁琉璃盏中的醉仙酿恰好晃出琥珀色涟漪。 他屈指叩了叩案上那封回折:"可孤觉得,他们二人都不适合做孤的太子妃。" 好啊,宋承璟在外头还有第三人? 云金霜攥不知何时攥住自己衣角的手顿了顿,琉璃盏引着外间剩下烈阳的倒影在她眼尾勾出细碎金芒。 她忽地站起身,佯装整理裙摆,却在转身时被宋承璟一把拉住。 “阿霜。” 他扣住云金霜手腕,力道尤甚地将她拉回自己身旁:“你难道就不想争一争,这太子妃之位?” 争?上一世为了争这位置,她几乎失去了全部。 宋承璟低低的声音,却带着幽若深渊一般的惑人:“左右云家是去不了塞外,你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孤与你,总要纠缠此生。你就不想借着东宫之力,让云家在京都稳居高堂?”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二人之间也要以利诱之? 算了,左右也是不打算留在他身边的。 "殿下既知皇上赐婚之意,何必还来醉仙居听曲?"云金霜捻起一缕散落的青丝绕在指尖,忽而贴近他耳畔轻笑,"莫非是打算带我来此,尽最后一次夫妻情分?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毕竟从前我说过的事情,并非一定要做。这一次,我早就忘了想同你来醉仙居之事,你也不必因为那一日的事情有什么愧疚。你娶你的太子妃,我过我的逍遥日就是。” 宋承璟眼神怔住,眼底竟生几分无奈:“阿霜就这么不想留在我身边?” 云金霜利索回答:“是。” 宋承璟右眉微挑,好似耍赖:“倘若孤说,你若不留下,那万两黄金,孤便不打算给你了呢?” “宋承璟!” 云金霜怒而推搡宋承璟:“堂堂太子,怎可耍赖?” 宋承璟捻起回折,塞进云金霜手中:“父皇为我择选的这二位,我都不愿娶。如今想来,满京中女子,唯有你敢,也唯有你能挡在她们二人前头还我东宫一个太平。左右东宫之人也早就当你当做女主人,不必多加磨合。所以阿霜,留在东宫做太子妃,直至我成为皇帝之前,伴我左右,与我同舟而行。” 他给出的条件,让云金霜无法拒绝:“待我登高之日,必定给你所有想要的。无论黄金万两还是云家太平,都是我一封旨意之事罢了。我不知你在梦中经历过如何苦楚,但我与你保证。云家住我登高,我必还云家一世康平。不论你们想做这世间至富之人,还是想抛下一切逍遥自在,我宋承璟都绝不阻拦。” 完了,这男人好像找到对付自己的办法了。 他做皇帝,若真能保住云家一世无忧,好像太子妃之位也不是非推辞不可。 毕竟宋承璟越发严肃认真道:“只要你做太子妃,若你不想做皇后,孤绝不勉强。” 从夫妻变成合作之人的感觉,有些为妙。 云金霜沉默片刻,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做这太子妃,要挡明枪暗箭,可要加价。黄金万两,太少。” “好。” 宋承璟仍旧爽快答应:“功成那日,你说多少,便是多少。” —— 外间歌舞乐声响起热闹时,云金霜恍惚看着男人的身影,总有种自己怎么又被这小狐狸套进去了的感觉? 第二百零七章 突如其来的惩罚 第二百零七章 突如其来的惩罚 不说旁的,就醉仙居这一日,云金霜过得还是很高兴。 她与宋承璟许久不曾这般两人独自出门耍乐,看胡姬舞娘们的时候,云金霜瞧着比宋承璟还要激动些。 只不过他们二人的身份,终是不能住在醉仙居。只能在夜半悄然离去,云金霜还留了许多赏银在房中。 她想着,自个儿从前种竹子卖竹子时,如若有人能给自己这许多赏银,她心中不知该如何高兴呢! 回到东宫时,夜色已深。 云金霜与宋承璟一同走入鎏金阁,不过宋承璟还是乖乖地回到了自个儿的房中。 云金霜竟觉得,他如今虽搬来鎏金阁居住,怎地和自己的关系好像比之前还生疏? 从前他们虽什么都不做,也能同床共枕。如今各自睡在不同房间,他装什么正经? 迷糊睡着后,这一夜的云金霜总觉心中不大安稳。 晨间早早起身,却发觉宋承璟起得比她还早,不知何时他已率先入宫去。 云金霜的心里清楚,之后的宋承璟,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将自己推上太子妃之位。 那个位置可不比她现在做云夫人来的轻松,要面对更多的阻碍,也会手握更大的权力。 云金霜不能和上一世那样狂妄行事,但也绝不容许任何人损害云家的利用或者利用她的身份来做点儿什么。 所以有许多事,她需要去云家好生叮嘱兄长嫂嫂们一番。 只是云金霜没想到,刚到云家大院,就看到除了大哥之外的几位兄长嫂嫂们都在。 她有些诧异:“天儿刚亮,哥哥嫂嫂们怕不是知道我要来蹭饭,所以特意等着我的?” 如今大哥去了西北,平日云家宅院里大部分时间其实只有大嫂和三哥三嫂一起住。 二哥云桐林和二嫂冯晓君通常住在天马别谷,只有家中有事才会回来。 所以此刻见到云桐林,云金霜心中生出一种莫名不安:“二哥怎么也带着二嫂回来了?可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冯晓君上前拉住云金霜的手:“你也听说了?” 云金霜越发不安:“听说……什么?” “哎!”云桐林叹息一声,“就知道你的消息不如天马别谷那么快。此刻还未早朝,听闻昨日半夜里太子殿下去了宫中,这事儿你也不知道?” 宋承璟是半夜走的? 那就是说,他们从醉仙居回来没多久,宋承璟就入宫了? 云金霜满心疑惑,又听云桐林道:“皇上夜半被太子吵醒,而后便收到了太子的一封请封诏书。说是太子下定决心,连皇上的话都不听,不要皇上为他挑选的世家女子,非要立你这个农女为太子妃。”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云金霜嘀咕一声:“本是我们昨儿说好的事情,倒是也不必害怕什么。我做了太子妃,对咱们云家不是也有好处吗?” “小妹!” 云桐林第一个皱眉不答应:“你可知,太子妃之事兹事体大。他如此忤逆皇上的意思,非要在夜半将事情闹大,让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只怕日后京都之人也会闻风而动,知道皇上厌恶与你,你要如何在京中自处?” 大嫂江白荷也上前握住云金霜的手忧心忡忡:“而且咱们都知道你心思,入京以来你从未想过太子妃之位。只想着与宋承璟和离,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没有应允。嫂嫂知道你心里头难受委屈,若成了太子妃那就真的要一辈子和他绑在一起,可难道是你所愿?” 果然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只有云家的人 会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着想。 这事儿若放在旁的门户,只怕人人高兴都来不及,谁会管云金霜的处境呢? “无妨的。”云金霜认真解释,“京中的局势瞬息万变,此事是我同宋承璟商议好的。为了东宫,也为了云家,我只能和宋承璟联手。今日过来,便是想告知兄嫂们这事儿。只是没想到宋承璟竟半夜就入了皇城,倒是让兄嫂们为我担心了。” “小妹!”三哥云银海也上前,尽管听到她的解释,仍旧不安,“我们知道你是最有主意的。可如今这事儿恐怕……” “夫人!” 云银海话音未落,外间忽而传来东宫管事的叫喊声:“云夫人可在云家?” 他声音急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云金霜忙上前,管家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救星:“太好了,您在这!快些回东宫吧,宫里有人来传旨了!” 云金霜不能耽搁,云家人也跟上她的脚步。 那管事一边带云金霜回东宫,一边低声道:“来的是太后跟前儿的总管公公,看上去脸色不大好,也十分摆谱,还请夫人当心。” 太后一向不喜欢云金霜,他身边的人摆谱也正常。 看云金霜回到东宫,身后还呼呼啦啦跟了一群人,这位公公的脸色果然难看得很。 他掐着嗓子高喊一声“东宫云氏接旨”,吓得云金霜脖子都缩了缩——这声音实在难听得很,像是哑了嗓子的老鸹在夜半枝头胡乱叫。 云金霜却不得不跪在这总管公公跟前儿:“东宫云氏女金霜,接旨!” 公公还特意清了清嗓子道:“哀家惟家国同构,礼法昭彰。东宫夫人云氏,德行失范,不知劝诫太子,纵容太子胡闹,怠慢太子,亦有不敬之言辞蛊惑太子。此乃悖逆妇道,亵渎祖宗之礼!着即日起禁足东宫鎏金阁内,一应出入须由司礼监掌印持钥押送,禁绝外人探视。无哀家旨意不得解禁,其华服珠翠悉数不得穿戴,要诚心悔过,更赐素缟粗麻之服以示惩戒。若再敢心怀怨怼、暗结党羽,当以不敬宗庙论处!钦此!” 太后娘娘下明旨禁足自己? 云金霜有些发蒙:旨意之中的言语也不是很明确,只说她蛊惑宋承璟,那自然就是为了宋承璟要立她为太子妃之事将她禁足。 可也没有旨意说,她决不能做宋承璟的太子妃。 毕竟禁足之后,也不耽误立太子妃的流程。 这宫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宋承璟在宫中如今可还好? 第二百零八章 和离?或太子妃? 第二百零八章 和离?或太子妃? 约莫是因为云金霜心中早有成算,所以反而不觉得这事儿太过突然。 却将云家旁人吓得有些慌了神。 江白荷更是上前,给传旨公共的手里塞了一张银票打听:“云夫人绝不敢违逆太后旨意。只是……还想问问公公,太后为太子妃之事烦忧十分生气,可有同公公透露过什么往后的打算?难不成要将我们家小妹一直困在鎏金阁?” 公公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银票,比起京中其他高门大户给的那些散碎银子多了太多。 他从进门开始便沉着的脸色,方才柔缓下来:“诸位不必担心。太后娘娘虽然生气,但这禁足一事呢,也是迫不得已。” 他低声道:“太子与云夫人伉俪情深,心思已定。立太子妃之事,他早就痛皇上提过多次,太后心里怎会不知?此次禁足,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尤其是重臣南宫家,难道要让人家觉得殿下不要他家女儿了不成?” 说罢,他才对云金霜摆手:“夫人不必担忧,好生在鎏金阁待着。等太后气消,自会安排封太子妃的仪典。” 他能说的只有这些,云家人也听得明白。 封太子妃的仪典,怎能没有太子妃? 到了那一日,自然云金霜的禁足就解除了。 江白荷客客气气地将公公送走,云金霜却实在心疼地嘀咕:“大嫂给他的钱财未免太多了些。” 云桐林伸手,点了点云金霜的额头:“什么时候了,还在意那点儿银票?而今要做太子妃了,看你半点儿不意外的样子,是早就和宋承璟商量好了吧?” 云金霜讨好一笑:“还是哥哥最知我。” 冯晓君叹息一声,也无奈摇头:“云夫人虽也是太子的糟糠妻,可与太子妃之位绝不相同。你若想好,咱们一家子都是你的后盾。你若没想好,也可同你兄长说,咱们一同想法子。” 云金霜何其庆幸,至少这一世,自己在意的家人都在身边。 可她还来不及感慨,外间已经传来骚动—— 众人急急出门,这才发现偌大东宫竟被禁卫宫城的宫城卫队围了起来! 与此同时,宋承璟也正跟在宫城卫队的卫队长身后。 与其说他是被送回东宫,倒不如说他更像被“押”回来的。 卫队长上前,只挥挥手,运价的人就被全数拉开。 他的声音格外肃穆:“皇上旨意,太子宋承璟忤逆犯上,不识体察,命其禁足东宫闭门思过。今日起,由宫城卫队接管东宫防卫,不得令东宫之人随意外出,无关人等不得进入东宫。” “封闭东宫?!” 江白荷担心地看向宋承璟:“只为了立太子妃之事,便要将你也禁足?” 她本是温和之人,却想在此刻上前同卫队长理论一番。 云金霜心中只觉得奇怪,这件事上一世好像也曾发生过,而那一次…… 她看了一眼宋承璟仍是一副淡然模样,忽而明白过来。 云金霜眼疾手快拦住要质问卫队长的江白荷:“大嫂,罢了!既然是皇上的旨意,咱们遵从就是了。只是从今日往后,云家一切还请兄嫂们多多留意。尤其是新开的米粮行,万不能出事。不必担心我们东宫,好生经营才是正理。” 若从前的江白荷只是区区农妇,自然听不懂云金霜在说什么。 可如今云家在京中产业诸多,她市面见得不少,倏然明白过来,这才带着云家人安稳离开。 片刻之后,东宫的大门被关闭—— 眼看那最后一条光亮和缝隙都从大门之中消失,偌大东宫好像在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宋承璟更是回头吩咐乌鹫:“留几个在后院伺候,其他人没有本宫命令,不得进入后院。既然禁足,本宫也要带着太子妃在后院好好反省。” 乌鹫领命而下,云金霜也同宋承璟走向后院。 周遭无人时,她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们父子打得什么主意?要动良亲王府了?” 上一世也是这样,皇上要让满朝文武都以为,他和太子的关系彻底破裂,良亲王府才会越发肆无忌惮,露出更多马脚。 宋承璟颔首,声音低低:“今夜就收拾东西,明日悄悄出发,要去一趟海州。” 果然是要去调查良亲王在海州藏私兵,开私矿,偷炼武器之事了! 可皇上和太子如今就算没有彻底决裂,难道父子心中就真的毫无隔阂吗? 对上一世的事情,云金霜记忆犹甚:“所以就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恐怕皇上不只是为了一个良亲王吧?” “哦?” 宋承璟忽而停下脚步,此刻他正站在东宫花园里。 盛夏的风从他背后吹来,掀起他身后绣球花瓣震动而散。也掀起他的一方衣摆,更掀起京都表面平静之下的风起云涌。 他站在那里,盯着云金霜的眼带着几分不确定:“孤的太子妃觉得,皇上还为了什么呢?” 是啊,若上一世的自己,怎么可能有心思和那个能力去分析皇上想做什么呢? 云金霜忽而意识到,只有此刻的自己,才能真正地站在宋承璟的身边,与他“并肩而行”。比起上一世的哭闹和禁锢,她竟然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恍惚之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也轻得仿佛能随风而散:“你入京后,势力越发庞大。皇上渐有无法掌控你之感,恐怕他心中慌张。此次封闭东宫,朝堂之上能削弱你手中的权力,让你无法参与近期的政事,也助他更看清现在朝堂之上谁为你着急谁在幸灾乐祸。日后若要对付你,他岂不是更有成算?” “呵——” 宋承璟忽而笑了。 这是第一次,他对云金霜表露出这样明显的赞许:“孤从前竟不知,你也有这样的慧眼。而今世上能看清这件事的人不多,你看得清,良亲王也看得清。” 那笑不过一瞬,又被宋承璟收回:“所以此行海州并非易事,甚至恐怕危险重重。阿霜,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可以选择是否与我同去。” 他低头,轻轻将手覆在云金霜肩头:“明日一早,你再回答孤。你去,日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不去,待此事过后,我放你和离,你可带着云家平安离京。” 来京中这么久了,这是第一次宋承璟松口明确地表示,愿意和离。 可云金霜的心中,怎么那么不是滋味? 第二百零九章 得到太子妃,失去云金霜 第二百零九章 得到太子妃,失去云金霜 这不是云金霜在入京之后,第一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了。 平日的思绪虽繁杂,却也没有今日这般难以安稳。 直至更漏滴到第三更时,云金霜仍旧攥着被角的指节已泛起青白。 窗棂间漏进的月光像一把碎银梳子,洒落在她的发鬓之间,让她不由想起从前在小浆村的夜。 那时候的她好像从未这般整夜整夜地思虑无法入眠,也从不曾想过如今的日子这样难熬。 有家人在身边,她却还要追求宋承璟的爱。 这世上的事情,哪儿有总是那么完美无瑕的呢? 总是辗转难眠,云金霜干脆坐起身来,在床上长舒一口气—— 上一世在冷庭的许多个夜里,她都会这样。 等着那个好像永远也不会回来,不会给她一星半点儿联系的人一直枯坐到天明。 起身坐在床榻之上,在天明时分长长地舒一口气,就好像将身体里所有的浊气都叹息而出。也盼着新一轮的太阳,能将更好的一天带给自己。 可这一世…… 她披上衣裳,打开房门。 竟惊讶地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院子里! 月色下,宋承璟的身影仿佛被镀上一层银色的光。他背对云金霜,黑发如瀑地随意散落在身后。 是云金霜甚少见到的慵懒模样,少却平日的严肃和规矩。记忆中,就算从前在小浆村的时候,云金霜也少见到宋承璟这样散着发的样子。 月光下,他好似一个经历了许多而疲惫的神祇,稍稍坐在人间小院里休息一番,马上就会回到天上去似的。 不知云金霜看了多久,才听到他如月色一般清冷的声音响起:“站在哪里做什么?” 宋承璟微微回头,银色光芒下的侧颜棱角分明:“若再不来,茶就要凉了。” 多久没有喝过宋承璟亲手泡的茶了? 云金霜终上前,坐在他身旁那个好像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空位上。 宋承璟修长的手指轻轻一转,满杯的竹叶香茶便送到云金霜面前。 云金霜怔了怔:“京中好茶不少,皇后更是才赏了新的太平猴魁。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将小浆村的竹叶香茶带了来?” 小浆村中,人人都爱喝这竹叶香茶。不过此茶用料便宜简单,冲泡也没有什么讲究。井水也可,泉水也好,它的味道不会因为水或者温度的改变,而有特别大的变化。 所以自然不是达官贵人们喜欢之茶,登不得大雅之堂。 宋承璟抬眸盯着清冷月色,语气平静:“一直带着。” 果然这男人惯是会用三言两语打发自己。 云金霜捧过茶杯:“那你又怎知,我今夜睡不着?” “我不知。”宋承璟如实回答,“只是看月色不错,想着若能有人同赏最好。顾而备了两杯茶,而后你就出了门。” 鎏金阁中,除了自己就是这男人了。 他总不能是给鬼准备的吧? 云金霜没拆穿宋承璟,喝尽了一杯茶之后,低声道:“不必等到明日了,我现在就给你回答。这太子妃,我做。” 忽而想起自己入京时,信誓旦旦地要同宋承璟和离的样子。 云金霜的心中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凄然。 好像选择了太子妃的这一条路,就会让云家陷入危险。 她只盼着这一世这个选择和上一世不同,盼着自己要越来越有能力守着云家才好。 听了她的话,宋承璟忽而站起身来。 身形挡住云金霜眼前的月光,让她不解。 宋承璟伸手抽出云金霜手中茶杯,云金霜不由低下头,不敢直视宋承璟的那双眼:“太子殿下不必如此事必躬亲为我倒茶,咱们从前也没这习惯不是?” 下一刻,月光再度倾泻而来—— “阿霜。” 宋承璟的声音,就在自己眼前。 云金霜回眸,竟看到这个从不低头的男人,此刻单膝半跪在自己的面前! 他这是做什么?! 云金霜心头震颤,却又不愿让自己多想:毕竟此刻宋承璟的模样仍旧慵懒却不失高傲,他从未失去过他身上的那种傲骨。即便是单膝跪地的样子,似乎也只是因为站累了要这般姿势才能更方便地同云金霜说话而已。 可云金霜还是一时紧张地不知说些什么,怔怔地盯着宋承璟半晌,他才伸出手来,忽而拉住云金霜的手。 他的眸底,带着云金霜看不懂的郑重其事的承诺一般:“孤知道,你入京是为了与孤和离。如今不管你愿意同孤同舟共济是因为你是孤的结发之妻还是因为云家,咱们二人站在一处,力气自然往一处使。孤和你保证,不管往后发生了什么,你都可以无条件地信任孤。” 不对,很不对劲! 是她疯了才听到这些话,还是这世界疯了才让她听到这些话? 上一世的自己,求了盼了那么多年想要听到的话。 怎么在此时此刻听起来,竟有一种毛骨悚然后背发凉的感觉? 云金霜咽了一口唾沫,在宋承璟认真又坚定的眼神中,不由缩了缩脖子:“我怕是做了什么春秋大梦,才听到太子殿下说这样的话吧?” 她好像变得……不认识宋承璟了。 宋承璟微微皱眉,看月光下的云金霜眼底真的有怕。 他的语气里,难以名状地生起失落:“阿霜不信我?” 方才那个高高在上,自称为“孤”的太子,的确不足以让云金霜相信。 可眼前这个眼波中流转着月色浓重,诚恳认真的宋承璟,由不得云金霜不信。 她终叹息一声:“你不必如此。我也是不知前路该如何而行,才尝试做这决定。可一旦我知道这决定错了,定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宋承璟。” 她亦难得认真起来:“我很幸运,还有这一次选择的机会。但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所以我不能再错了。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世间一切都有变数。你不必对我这般承诺,我也不会如从前那样毫无保留。” 不知为何是现在,不知为何是今夜。 云金霜心中的苦涩升腾而起,再也难以平复:“云金霜也好,太子妃也好。我们都不是小浆村的那对云氏夫妇,回不去的又何止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信任呢?” 这番话,是宋承璟从未听过的。 他之前只是怀疑,如今却已确信。 他失去了从前的那个云金霜,那个心里唯有他,念着他想着他,为他不顾一切着了魔的云金霜。 第二百一十章 太子妃之位,有人要争 第二百一十章 太子妃之位,有人要争 云金霜以为,宋承璟还会再说些什么。 可他只是缓缓站起身来,抬眸看着月亮半晌,而后又坐回了云金霜的身旁。 无言的沉默,贯穿了后半个夜。 直至天明,云金霜起身,对着初升的太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而后喊了春夜来:“收拾东西,咱们准备出发!” —— 其实此行远在云金霜的意料之外,毕竟京都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解决,云家更是刚接手米粮行,她的心中不安。 但这是皇上给宋承璟的考验,也是给云金霜的考验。 虽然无人明说,云金霜也心知肚明。若此行顺利,她也算是有功一件。到时才能更加名正言顺地成为东宫太子妃,不管宫里宫外,都不会再有人多言。 只是如今走也得悄悄地走,为了不让良亲王府的人察觉,皇上只能对外宣称云金霜在禁足,宋承璟思虑过多而生了重病,摆出一副彻底厌弃了东宫的样子。 云金霜和宋承璟做好准备,待天色大亮之后,就扮作换班侍卫的模样先行离开。 他们的行礼以及随行之人,由皇上派来的卫队长想法子送出。 为了以防万一,这次宋承璟没有带乌鹫,而是带了另外一名几乎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暗卫朝轩。 云金霜同样将春夜留在东宫,反而带了顾儿。在外人眼中看来,顾儿受伤还未痊愈,正能绝好地掩人耳目。 一切准备就绪,宋承璟却并不急着出发。果然片刻之后,从后门进来了两人。 到了这种时候,南宫大人还来东宫,自然是有事情叮嘱宋承璟。 云金霜其实很佩服这位大荣朝的丞相大人,毕竟若没有他也没有宋承璟的今日。 只是…… 他们二人去了耳房密谈,鎏金阁正厅之中,就只留下云金霜和南宫轻两人大眼瞪小眼。 南宫轻可是皇上皇后相中的太子妃,碰上如今宋承璟在外相传严词拒绝南宫轻入东宫,非要立云金霜为太子妃之事,她们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可以说是不微妙。 云金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南宫轻先打破沉默:“其实云夫人不必如此不敢看我,我知道立太子妃之事是太子殿下一意孤行。并非是云夫人非要与我抢夺太子妃之位,否则你也不会入京之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非要同太子殿下和离了。” 她不愧是南宫大人养出来的世家贵女,与其他那些盼着太子妃之位的女子都不同。 至少和秦苒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云金霜不敢轻视,只能顺着南宫轻的话道:“多谢南宫姑娘体恤,姑娘的心中不怨怪我就好。” 南宫轻掩嘴一笑,优雅高傲,如一朵初绽的水仙 :“虽然知道太子殿下的心意,不过我今日过来也是为了同云夫人说一声。我还是想争一争,这太子妃之位。” 云金霜一点儿不觉得意外。 南宫轻却解释:“其实夫人大概也晓得,一开始……我并不喜欢太子。只是因为家族的支持,才觉得太子妃是我必须要走的路。不怕夫人笑话,我甚至在最初的时候,觉得当今的太子殿下,恐怕配不得我这南宫家嫡女的身份。” 笑话,天底下的女子,哪里有宋承璟这样的人配不上的? 云金霜对这话不敢苟同:“你们则会写诶京都到底达官贵人们,自然认为他宋承璟是自小浆村而来,不似前头的太子那般雍容华贵,想着他才是那个飞上枝头变了凤凰的人吧?” 南宫轻垂眸,默认了云金霜的说法。 却惹得云金霜一声嗤笑:“却也不知,比起这些在京都的富贵之中被迷了眼的男子们,宋承璟的好可不止多了一点半点。他从前日夜苦读的时候,京都的公子哥儿在画舫花船流连忘返。他眼中看到百姓们疾苦的时候,宫中的王孙贵胄们只忙着挥霍算计。我也不会懂你们这些人哪儿来的自信,这也瞧不上那也瞧不上。你们拿什么同他宋承璟比?” 一番掷地有声之言,叫南宫轻怔在原地。 半晌之后,她才从口中挤出来几个字:“果然这世上,唯有夫人最了解太子。我与你相比,的确差上许多。但我也绝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看到的,是你看不到的宋承璟。” 她直呼宋承璟的姓名,好像想借此拉进自己同宋承璟之间的关系:“初见他时,虽算不得四环,也算不得讨厌。只诧异,他分明是在小浆村长大的,为何身上却仍带着难掩的贵气。所以对他生出许多好奇,平日也有多加留意。” 一向高傲的南宫轻,却在此刻面容之间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羞赧:“后来我发现,他的优异早已远超他的模样和气势。我竟开始盼着能伴他左右,日夜想着若能成为他的助益该有多好?他没有这世间其他男儿的俗,总叫人心安。” “啧。”云金霜看了看外头升起的日子,忍不住咂嘴,“你们京都女子说话的确与众不同。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其实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你爱上宋承璟了,是吗?” “爱”之一字被云金霜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口,南宫轻的面颊更红,“若你们平日都是这么说话的,那我承认,我的确爱上他了。甚至可以说,我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但云夫人,我今日来此,绝不是同你宣战。” 她浅笑之间梨涡深深:“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放弃太子妃之位。我虽不屑用旁人那种卑劣的手段与你相争,却一定能叫你看到,也叫他宋承璟看到。我南宫轻,才是那个真正适合站在宋承璟身边的人!” 这不是宣战,那什么才是? 不过比起上一世,云金霜竟然觉得,这一世的自己一斤足够让南宫轻这样郑重其事地跑来说这些,好像也很了不起。 毕竟在上一世的南宫轻眼中,云金霜这个“糟糠之妻”真的很糟,不足为虑。 云金霜想,若她没有重生,一切都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发展,宋承璟早晚有一天,会爱上这样明媚而优秀的南宫轻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 秘密离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秘密离去 云金霜知道,南宫轻的心里恐怕着急了。 否则也不会这般主动地找自己说这许多。 她忽而想起,如今的南宫轻和自己上一世时,好像换了个位置。 上一世她知道,不论皇上还是太后,哪怕宋承璟,都对南宫家格外恩宠。 每个人都认为,南宫轻一定是太子妃。 即便宋承璟从未在云金霜面前说过,可云金霜也在心里恨上了南宫轻。 所以有一次趁着宋承璟不在,她竟主动去南宫家找到南宫轻。 现在的云金霜也必须要承认,上一世的自己在面对优雅又美丽倾城的南宫轻时,心里的自卑简直要溢出来一般。 可想而知,在那种情况下,她无可厚非地又在南宫府大闹一场。 再一次让东宫和宋承璟成为所有人的笑柄,自然叫云金霜的情况也更加糟糕。 现在看着眼前的南宫轻,她无可避免地想到从前的自己。 眼底竟生出几分悲悯来:“如今我才懂得,有些人和事,就像是一把沙一样。你越想攥在手心,失去的越快。反而你若松开手,它会在你的掌心越聚越多。” 尽管南宫轻如今将她视为情敌,云金霜却只觉得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看她一直沉默,本来斗志昂扬的南宫轻心里忽而没了底:“你这是什么意思?如今便是连话都懒得同我说?还是说你心中害怕,不知该如何与我争辩?” 她越是着急,云金霜反而越是想笑:“害怕?我们二人究竟谁更害怕还未可知。不过我想,你能真心实意地喜欢上宋承璟,我心里还挺高兴。” “高兴?!”南宫轻甚是不解,“我要你如今的太子妃之位,要你身侧的那个男人,你竟高兴?” 云金霜认真点头:“这就意味着,我们云家将他养的不错。他自小母亲去世,是我云家供他读书,做他家人,将他在小浆村养大。不敢说她成为今日的太子殿下全是我们云家的功劳,可今也绝非没有我们的功劳。你爱上的宋承璟,是我们云家教养出的宋承璟,我为何不高兴?” 南宫轻从未想过云金霜会这么说。 她一时竟连发脾气的理由都没有,反而盯着云金霜看了半晌,觉得她比京都其他府邸的那些女子还要大气许多。 南宫轻简直要被自己的如此想法气笑,她终转过头,低声嘀咕:“你简直不知所云!” 知道她没了脾气,云金霜反而一笑:“你今日要同我说的事情,我知道了。我如今虽是太子妃,但若真有一日宋承璟愿意让你坐在这位置上,我保证我立马退出。南宫姑娘,只有一点我要与你说清。” 她这才上前,亲自给南宫轻斟茶:“不论你爱他多深,日后你们二人走到何种地步,我都希望你不要因爱生恨。不仅是为了宋承璟,更是为了你们南宫家和大荣朝的未来。他能走到今日不容易,我也只怕你若有朝一日为情所困,会失了自己的本心,成为自己所厌恶的模样。” 就像是从前的她。 南宫轻这才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云金霜,百思不得其解:“我今日到东宫,于你而言是不速之客。你同我讲了这么多,我却没有感觉到你一星半点儿的恶意。我好像有些明白,为何他喂药你做这太子妃不可。” 就当她是在夸赞自己了? 云金霜轻笑,来不及再多言,外间已有南宫轻的丫鬟从从进门:“姑娘,大人同殿下已说完了话,催咱们快些回去呢。” 南宫轻站起身来,竟主动对着云金霜行了个小礼:“我会铭记太子妃今日所言,绝不让自己做失了本心之人。希望太子妃此行顺利,待你回京,我定不会再手下留情。”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云金霜只看着那个曼妙的背影,摇头叹息:“可惜了这样好的女子,怎么就那么想不明白,要在宋承璟这棵树上吊死?” —— 南宫家的父女离开之后,也到了云金霜和宋承璟要走的时候。 为了不让旁人起疑心,云金霜甚至没让兄嫂们前来相送。 她也梳起头发,和宋承璟扮作侍卫的模样,先在后门停留,等着外头侍卫换班,卫队长将他们二人混送出去。 等在后门时,云金霜感觉到宋承璟似乎总盯着自己。 看到她心中都生出别扭,轻咳一声:“不就是换了一身侍卫的衣衫吗?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宋承璟的声音冷冷:“只是想起,你不止一次扮作韩罗模样,与宋业原相见。” 啊呸! 怎么说得她和宋业原私会似的? 云金霜心里忽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男人该不会在为这事儿拈酸吃醋吧? 可盯着宋承璟半晌,也没在他那张冰块一样的脸上看出什么其他的端倪来,云金霜只觉是自己多心。 好在片刻之后,后门打开,侍卫换班,他们二人就跟着卫队长出门。 这卫队长是皇上的人,偌大卫队之中也只有他知道宋承璟和云金霜二人身份。 所以立刻将他们二人带在自己的身后,塞进了后巷里他的马车上。 待到马车碌碌而行,云金霜和宋承璟在车里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一路顺利抵达京郊,卫队长亲自将他们二人送入驿馆:“良亲王府的人虽日日都在东宫门口徘徊,不过并未跟来。” 他将一个小包裹塞进云金霜手中:“二位可在此租赁马车,再往前四十余里便是枫红镇。属下将二位一路所需的人和物,皆送到枫红镇的枫叶客栈。” 他后退一步,郑重其事地对宋承璟抱拳:“还请殿下在海州一切小心。皇上只给殿下两月时间查明真相,只要证据确凿,殿下即可以皇上密令联络海州守军大将军 蒋成,此人可以信赖。若能一举捣毁良亲王的兵府之地,自然再好不过。” 皇上的要求可真高! 就凭他们如今前去,就能捣毁良亲王的兵府之地? 云金霜只怕海州危机重重,不知有多少危及性命之事等着他们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夫人与相公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夫人与相公 好在出了京都地界,良亲王府的手就没法伸得那么长。 在枫红镇,云金霜与顾儿汇合,宋承璟的暗卫朝轩也戴泽他们所需的东西抵达。 为了行事方便,云金霜和宋承璟扮作玉石商人的模样,要从京都一路往海州而去。 他们只在枫红镇中稍作停留,便一路朝东而行。 想起自己从前也是在外头四处而行之人,云金霜竟没想到,她生生地在京都窝了大半年! 为了不太过显眼,他们一行人只是扮作普通商人,看上去并不十分富贵。 所以马车也没有用太多,除却他们四人之外,也只备下了另外四人赶车。 四人挤在并不大的马车里,显得有些沉默。 尤其是云金霜和宋承璟的中间,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冰墙将他们二人隔开,让整个马车里的气氛都显得冷漠而沉重。 “咳咳!” 让云金霜没想到的是,最先开口打破沉默的人,竟然是暗卫朝轩! 毕竟在云金霜的印象中,暗卫就应该像是乌鹫那样。做事干脆利落,绝不多话。最好平时就像是隐匿在空气里一样,绝对不多加过问主子的事情才是稳妥。 怎知这朝轩的脾性,和乌鹫竟截然相反一般。 他看看宋承璟,又看看云金霜:“我说……老爷夫人啊,你们二位能不能自然一点儿?” 他尤其对宋承璟似乎很是不满:“咱们现在扮作的可是普通商人的模样,您二位可不是东宫高高在上的太子和太子妃。怎么能做出这么高傲冷漠的样子?这不是一眼就让人看出来,咱们的身份非同寻常吗?” 虽然云金霜听他说话总想发笑,但她惊觉得朝轩的话没错。 她的眸色稍稍柔和,勉强解释:“大约是这两日没睡好的缘故。” 朝轩对宋承璟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老爷,您呢?也没睡好?那您和夫人晚上可得稍稍节制,不要再这般乱来了。您瞧瞧,这副模样是要吓死谁?” 他还真大胆! 宋承璟也被他说得别扭起来,可他这张冰块一样的脸好似天生,尤其在东宫久了,反而一时不知如何改变。 还是云金霜提醒他:“其实你就做小浆村的宋承璟就是。” “不对不对不对!” 朝轩对云金霜摆手:“夫人从现在开始就要改口,咱们老爷名叫宋易,夫人名为金雅。你们二人是郎才女貌的一对,这些年在外走商形影不离,恩爱非常。” 他特意强调:“恩爱非常,懂吗?” 说真的,云金霜不懂…… 毕竟从上一世开始,就是她对宋承璟一厢情愿。 真的体会不到,同宋承璟恩爱非常是什么感觉。 但至少,此时此刻的宋承璟脸上终于生出几分温和来。 虽不带笑,却也主动伸出手握住云金霜的手:“如此,可以了吗?” 云金霜惊讶于他堂堂太子殿下,竟然真会听一个暗卫的话! 朝轩却含笑点头,很是满意:“很好,我会 一路监督你们的。还行老爷和夫人记住咱们此行的目的,万万不能在旁人面前露出马脚,坏了大事!” 虽然云金霜承认,宋承璟的掌心很温暖。 但该不会他们这一路都要拉着手了吧? “嗤——” 连一旁在准备茶点的顾儿都忍俊不禁,马车里的气氛总算活络起来。 —— 马车上路五日之后,他们就算进入了海州的地界。 或许是因为朝轩的“监督”,至少这五日之中,云金霜觉得自己同宋承璟的相处还算自然又愉快。 他不再整日端着那张冰块一样的脸,也会在人多之处拉起自己的手。 而且他们出了枫红镇之后没多久,就遇到了可以同行之人。 在大荣朝行商的商队诸多,往往一些并不算大户的商贾们,若是行路至一处,就会在路上结伴而行。 一则算是交个朋友,往后大家有什么好生意,都可相互介绍往来。 二则人多了,底气也就更足。否则遇到商道之上那些打家劫舍之徒,岂不是无力反抗?若经过危险之地,同行的商贾们还可平摊开请镖师护送的钱财,自然是有诸多益处。 云金霜他们就遇到了一同前往海州的一户姓雷的商贾。 雷家是做丝料生意的,一行七人。其中包括与宋承璟差不多年纪的雷家大少雷修文,还有他的夫人徐萍儿,下头带了个妾室邢五娘。 因为年纪相仿,他们一同行路倒是也多了不少乐趣。 最主要的是,雷修文是海州人,家也住在海州城中,自然对海州情况最是了解。 在路上,免不了要聊起这些事情。 雷修文一开始并没有说太多,只是云金霜从他夫人徐氏的口中打听到,如今海州城中的行商环境不好。 而且海州城似乎大部分地区,都被良亲王的人所把持。尤其是海州城守胡一胡大人,和海州城的守城将军刘威武沆瀣一气,惹得百姓们民不聊生却又敢怒不敢言。 可说到这里,雷修文便出言训斥:“你一个妇道人家明白什么?有些话可不能胡说八道!” 他甚至对云金霜抱拳:“抱歉夫人,不必听我夫人口中所言。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明白海州城的情况?我们只是商贾生意人,不想惹事。还请夫人就当今日什么都没有听到才好。” 看他眼底的惊恐,只怕是提起良亲王府的从属都会害怕的程度。 还未到海州城,云金霜已生出许多忧心来:海州城中的情况,只怕比他们想象中的还不容乐观! 直至云金霜和宋承璟行出京都第六日,他们也算进入了海州境内。 海州距离京都不算远,中间隔着一条清江需要走水路,不过入了海州境内之后还要大约三日才能到海州城。 过了清江之后刚下船,雷修文就走向云金霜和宋承璟:“前面有一家我熟悉的茶摊,咱们不必急着赶路,先去休息一下可好?” 他们在船上住了一夜,此刻正是清晨。本该是赶路的好时候,雷修文却做此决定,必定有话要说。 云金霜和宋承璟对视一眼,自然都不会反对。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有人找麻烦!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有人找麻烦! 让云金霜感觉意外的是,从船上下来的商户不止他们两家。 其他人和他们一样,竟不约而同地都没有选择直接进入海州境内。 有些人与他们一起去茶楼小坐,还有些人就站在码头原地等候。 一时码头周围热闹得让人觉得怪异至极。 而更怪异的是,云金霜他们抵达这个名叫“太平茶楼”之地的时候,茶楼门前竟站着好些彪形大汉。 前头有人比他们来得早,那几个大汉就拦住那人的去路伸出手来:“五两银子,放你们进去。” 他们看上去不像是茶楼的人,却在茶楼门口收费才让人进入,实在奇怪! 云金霜本以为是前头的人同他们有什么交易,偏轮到他们的时候,那大汉看了看他们的人数,也伸出手来:“二十两银子,放你们进去。” 二十两?!小浆村多少贫苦的种竹百姓们,一年的赚头都不到二十两。 云金霜忍不住皱眉问道:“这银子是因何由头收的?” 那大汉上下打量云金霜:“你们不是海州人吧?不知这太平茶楼是何处吧?要进去打听这两日入城的价格,自然就要收费!” 入城的价格? 为何入城还要价格? 一旁的顾儿指了指前头进去的人:“那为何他们只要五两,我们却要二十两?” 大汉复又嗤笑:“他们不过三五人,瞧着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你们一行十几人,个个穿得绫罗绸缎,自然要多收你们些!” 云金霜没想到,在海州境内,这样莫名其妙的拦路收钱,都能如此放肆。 她还要与人争辩,雷修文却上前拦下云金霜,一边规规矩矩地掏了二十两出来给这大汉:“他们从京都而来,不知海州规矩,还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不要与我们计较。” 大汉看到银钱,脸色这才好看许多:“早掏钱不就是了?” 前头让开一条路,云金霜的心中却生出一团火。 就在进茶楼之前,云金霜又看到徐氏回头递给邢五娘一条长巾:“将你面容遮掩,只说是我雷家的丫鬟就是。” 邢五娘乖乖照做,云金霜皱眉不解:“这又是为何?” 徐氏小心看了一眼雷修文,才低声解释:“年后城东邢氏一族招惹了 师爷胡统,所以从二月开始,海州城中便下通缉令,要收押所有邢姓之人。五娘虽与他们并非一脉,但免不了海州有人知晓她的身份,所以遮挡一些,省得叫人发觉的好。” 这海州可真是天地颠倒了过来不成? 招惹了区区一个师爷,竟连整个姓氏之人都不能幸免? 难怪雷修文和徐氏夫妇去京都走商,都要将妾室带在身边。谁知若邢五娘留在家中,此刻还有命在没有。 良亲王的势力覆盖之下的海州竟至这般地步,让云金霜和宋承璟措手不及。 总算进入太平茶楼,云金霜才发现这茶楼很大。四处都坐着行商之人,但每一个人的眉眼之间都是忧心忡忡。 雷修文是这里的熟客,小二见了他便认得出来:“雷大公子回来了?这趟可去了不少时日,有足三个月了吧?二楼的老位置还在,您诸位上楼等侯吧。” 雷修文点头,然后将一袋银钱放在小二的掌心:“来壶好茶,再备些吃食。” 小二满面堆笑:“您回来的不是时候,这两日的入城价正高。听闻是城守大人要嫁闺女了,自然要多要些阴凉。昨日就涨到了一人二两,这几日只怕还要涨。” 雷修文叹息一声:“只怕我们商贾带着货物进城,还要再掏更多吧?” 小二收敛笑意,眼中唯有同情。 直至几人坐下来之后,宋承璟才开口:“海州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雷修文苦笑:“海州一向如此,若不是家中世代在此立足,我是真不愿在海州行商。” “呦,这不是雷家大公子吗?” 正是说话时,忽而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云金霜看去发现,是个喝醉了酒的男人,他从旁而来,似乎认识雷修文,却十分轻挑地一把拉住邢五娘:“三月不见,雷兄总算回来了?我对五娘可想念得紧!” 邢五娘被吓得惊呼一声,云金霜不由站起身将她护在身后,呵斥那男子:“白日饮酒就罢了,还招惹旁人的妾室,你的脑子怕不是长到了不该长的地方,只知用那地方思考了?” 这话听着没什么,实则回过味来便知道云金霜骂得极其难听。 那男人怔了怔,转头便砸碎酒壶怒道:“哪里来的口不择言无知妇人,竟敢坏我好事?还以为他们雷家是海州的什么富庶商户有利可图不成?可忘了这娘子姓甚名谁,她这姓氏如今在海州城人人喊打!” 说着他竟对着云金霜的脸伸出手来:“倘若你们识时务,我就勉强让你们二人伺候我。只要我舒坦了,定不就将她的姓氏透露出去。否则你们就等着为她收尸,你们这些人的藏匿之罪,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你——啊!” 他话音未落,便被惨叫声替代。 手还未触碰到云金霜的脸,就被一旁的朝轩抓住,朝着另一边撇了过去。 片刻之后,只听“咔嚓”一声,男人的手臂就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折,他的叫喊声也更大:“你们竟敢在太平茶楼行凶?我姑父可是海州城府衙的师爷,等我回去,定要你们好看!” 雷修文显然知道他的身份,一时慌乱地看向宋承璟。 云金霜冷笑上前,狠狠地一脚踹在他膝盖处,叫他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 宋承璟却仍旧端坐原地,喝了一口茶才悠悠道:“夫人,莫惹事。” 云金霜自有成算,她捋起袖子让朝轩将男人拖到邢五娘的身边,心下有了主意。 让朝轩捏起男人的脸面对邢五娘,云金霜冷笑道:“你可想清楚了,我们是从京都而来。五娘虽姓刑,为何我们呢敢在这时候带她回来海州城,你懂吗?” 疼痛让男人只能屈服,竟有些委屈地对云金霜摇头。 云金霜一把拉住邢五娘宣布:“在京都时,五娘就伺候了贵人。至于那位贵人的身份,可比你什么劳什子的姑父要高得多!我只怕往后整个海州城中,都不敢有人轻视五娘。难不成你想同贵人抢夺五娘?” 男人眼底先是迷茫,而后忽然想明白一般:“邢五娘,伺候了世子殿下?!” 他们口中的世子殿下,自然指的是宋业原。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夫人,一起去冒险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夫人,一起去冒险 这宋业原的花名,只怕在海州也传遍了。搜索本文首发: 看书佬 云金霜没有直接认同,只意味深长道:“既然知道,那么你此刻若低头认罪,或许我还能让五娘饶你一回。” 怕男子不信,云金霜还特意道:“那位殿下身形高挑,喜欢整日手中拿一把折扇。他是怜香惜玉之人,自然心疼五娘。你若不信,大可借你姑父去一问便知。只是到时候若叫他知道你竟敢招惹他的女人,看你还有几条命够他折腾罢了!” “不……不敢!” 男子见云金霜连宋业原的模样脾性都说出口,自然不再有疑。 顾不得手臂疼痛,他忙上前给邢五娘磕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五娘宽恕!” 邢五娘被他这模样吓得说不出话。 宋承璟厌烦皱眉:“滚。” 不等他起身,朝轩已将他推向楼梯,男子几乎连滚带爬地跌落而下,二楼总算清净许多。 解决此人,云金霜抱拳地看向邢五娘:“抱歉,此事只怕叫你名声受累。”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 反而雷修文有些感动起来:“若不是夫人想到这法子,他定不会放过五娘。此事能留下五娘性命,又不连累雷家,还能让他以后对五娘敬而远之。夫人实在是聪明至极,叫我很是惭愧。” 周围安静下来,宋承璟才亲自给雷修文倒了一盏茶:“若真要谢,便同我们讲明海州情况。” “哎!” 雷修文又是叹息:“旁人遇见这些事,都是躲闪不急。毕竟走商在外,谁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还是在海州这样的地界呢?可你们夫妇这般仗义,叫我心中愧疚不安。我早该告诉你们,做玉石生意,你们不该来海州。” 他告诉宋承璟和云金霜,海州城的矿山虽多,但几乎所有矿山都是良亲王掌控的。 自然了,矿山下头的金银铜铁包括玉石生意,也只有良亲王信任的那几家商户能够经营。 尤其是海州城中的玉石商人陈家,更是唯良亲王马首是瞻。 只怕云金霜他们的玉石就算能进入海州,也不可能做成生意。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云金霜觉得雷修文绝无夸张。 不过宋承璟从来不将良亲王放在眼中,他没有半点儿犹豫:“自要入城一趟,方才知情况如何。” 一路行来,雷修文多少了解宋承璟脾性。 知道劝不住,他也只能叹息抱拳:“若你们夫妇一定要入城,不如住到我雷家去如何?” 若去他那里,只怕做事多有不便。 云金霜看着宋承璟摇头,她还是更喜欢住的自在一些。 却又听到一旁雷修文的夫人徐氏也在劝说:“这些日子城守大人嫁女儿,海州城中肯定是乱七八糟的。那些客栈看你们自外地而来,还不知要如何敲榔头。我们雷家在海州城中世代经商,多少有些人脉和本事。旁的不说,至少让我们护你们周全,便当是感谢你们今日出手相助的义气可好?” 他们二人言辞恳切,云金霜却怕给他们带来麻烦。 没想到宋承璟竟点头答应:“也好,那就劳烦雷兄。” 他还真是不怕给旁人添麻烦啊? 可出门在外,云金霜多少要给他这“夫君”一点儿面子,也只能点头一笑作罢。 —— 在太平茶楼坐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方才出了门。 看码头还有许多等候之人,雷修文解释道:“咱们从太平茶楼打探了消息,价格并不便宜。所以有人会等候在此另想法子打听消息,而且前头就要路过石板峡了,那里有一伙山匪总爱在上午行凶。顾而大家都要避开这时间,咱们下午能到石板镇,在镇上住一夜过了宵禁,明早继续启程。” 别说山匪了,如今就算有人说海州城有山鬼,云金霜都相信。 只不过雷修文的话,让云金霜生出新的疑惑:“宵禁?自太祖时,咱们大荣朝就没有宵禁这一说了。而且咱们行商之人,也多倚重各地的夜中集市。怎么在海州还有宵禁?” 雷修文点头:“不仅有,世间还很长。定要等到天色彻底大亮之后,才能出门。夜中各处都有官兵巡逻,若有人违反宵禁,轻则杖打,重则丢了性命也未可知。” 在良亲王治理之下的海州简直像是人间炼狱,云金霜不敢想,倘若他有朝一日得到整个天下,百姓们将生活在何等的苦楚之中? 怀着一腔愤怒,他们再度上路。 这一次,连云金霜都感觉到,宋承璟的心中也满是气愤。 她甚至觉得,他们路过那个石板峡谷的时候,若真有不长眼的匪徒想来劫掠,只怕宋承璟绝不会如同在太平茶楼那样忍耐。 好在他们通过石板峡谷的时候是正午,周围的行商队伍多,而且他们通过的速度也快。 不曾见到什么匪徒,下午时分顺利抵达石板镇。 石板镇是水路到海州城的毕竟之路,所以格外热闹,甚至比起京都 之外的枫红镇也不遑多让。 雷修文对这里极为熟悉,将他们带到了镇郊的一处客栈:“别看这里有些偏远,但房间是极好的,而且夜中安静。咱们明日出发也要从前头那条路走,就请二位稍稍委屈了。” 云金霜可不觉得委屈,再大的委屈也比不上她上一世的委屈。 进了客栈整顿完毕,雷修文又差人去镇上买了吃食,暮色刚临时,外间就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刻之后宵禁,请各位金币门户,不要走动,不得违反!” 顷刻之间,偌大镇子便安静下来。 吃了饭闲来无事,众人自然早早睡了。 云金霜和宋承璟在外既然是夫妇之命,也不能分开而住。 夜色黑沉下来时,她便看到宋承璟竟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了一身夜行衣! 面对云金霜诧异眸色,宋承璟低声问道:“夫人,可愿随为夫出门一探?” 要这么刺激吗? 云金霜打开窗,便看到他们住得虽远,可楼下也有巡逻之人。 甚至开窗有点儿光亮和动静,巡逻之人的眼神就看了上来。 吓得云金霜忙关上窗:“你确定我们不会被抓到?” 宋承璟在床上的包裹里轻轻一扯,另一身夜行衣就披在云金霜肩头:“有我在。” 夜行衣很是合身,看样子是宋承璟早就备好。 这男人是想好了要将自己“拉下水”,还问她去不去做什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出门去,寻刺激 第二百一十五章 出门去,寻刺激 偏云金霜换了衣裳跟在宋承璟身后的时候,心中又莫名生出一种兴奋的感觉来。本文免费搜索:小说魂 想起小时候,她有时贪玩,就会在夜半翻墙头道旁边的宋承璟家中。 那时候虽然他们是两家人,但云金霜的院子隔壁就是宋承璟的屋子。 不管多晚她翻墙而过,总看到宋承璟在挑灯夜读。 云金霜喜欢央着带自己出去玩,他们两个人就会从宋承璟家中后门偷偷溜出去。 有时候玩到深夜,云金霜累了,宋承璟就会将她背回家。 其实云金霜后来想想,刘阿姨和自己的兄长嫂嫂们未必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是信任宋承璟,觉得他会将云金霜安然无恙地送回家罢了。 —— 就这么跟着宋承璟一路出了客栈,朝轩也在他们身后出现,将云金霜吓了一跳:“怎么走路没声音?!” 朝轩一边将两套衣裳递给他们,一边嘀咕:“属下是暗卫,若走路出声,老爷不早就把属下赶走了?” 云金霜竟然有点儿想念那个不说话,只闷头做事的乌鹫。 接过衣裳,云金霜才发现,这竟然是一身府衙巡逻之人的衙役服制!不仅如此,朝轩的背后还背着镇子里衙役的长刀。 云金霜立刻明白过来:“该不会是让我们穿上这衣服,大摇大摆地在镇子上到处走吧?” 朝轩得意点头:“当然了!我早就打听好了,巡逻之人的正队是四人一组。还有三人一组的巡查之人,咱们正好扮作巡查之人,就不必受到街道的限制,是最好能四处走动的法子。” 好是好,风险也大啊! 云金霜看宋承璟已经套上衣衫,心下打鼓:“怕是镇子里巡逻的人数都有定数,咱们真不会被发现?” 朝轩撇嘴,一副因为云金霜不信任自己而难过的模样:“若不是万全之法,我会拿来坑害老爷和夫人吗?” 他竟委屈起来:“这里还不到英州城,府衙每日都要抽出这么多人手巡逻,大家早就抱怨连天。大部分的人现在都在偷懒,谁还会管咱们是谁?认不认真?夫人倘若实在不信,不如现在回去客栈闷头睡觉就是!” 说罢,他竟真的转过头去,一副生气不理云金霜的样子。 云金霜哭笑不得地将衣裳套在身上,虽大了些,但也没那么违和。 他们三人,就这般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遇到第一个巡逻队伍的时候,云金霜不自觉地低下头来,心中忐忑不安。 没想到朝轩竟主动走上前,与那些人打招呼:“呦,兄弟们看着累了啊?要我说不如到旁边休息休息,这一天天的,给咱们折腾的够呛!” 果然那些人听到这样的话,竟深以为然地同他们寒暄起来:“可不是吗?从宵禁开始,咱们一夜整觉都没睡过。真不知道搞这种事情干什么!” 朝轩叹息,而后拍了拍那人肩膀:“隔墙有耳,抱怨的话咽回肚子里吧!谁叫他们是达官贵人,咱们才是小喽啰呢?你们慢慢巡,我们再往前看看府衙那边去。” 以为朝轩是在为他们着想,那人还不忘了叮嘱朝轩:“这两天有货要往英州城送,府衙那边看得紧。你们可别偷懒被发现,还是警醒点儿好,” 货? 什么货送到英州城,却要从石板镇的府衙走? 云金霜看了一眼宋承璟,宋承璟的脚步即刻朝着府衙方向而去。 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云金霜心中生疑:“怎么感觉你对石板镇格外熟悉似的?” 就算加上上一世的记忆,他们大多的日子也都在安县或者京都而过。好似从未听闻,宋承璟来过石板镇。 对于此事,宋承璟竟也没有瞒着云金霜:“离开小浆村那年,我没有直接入京。” 前方的路漆黑一片,宋承璟自然而然回头拉了云金霜的手腕:“老师带着我用了一年时间,走遍大荣朝的大江南北。大到州城,小到村落都不曾放过。老师说,君立于民之上。要思民所想方能为民所敬。要了解自己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和是什么人支撑起来的这片土地,才能守住江山。” 老师?南宫大人! 虽然不喜南宫轻,但云金霜还是听佩服南宫大人这般深谋远虑。 只是低头看着宋承璟拉着自己的手,她脱口而出:“老师待你那样好,你却连他的女儿都不接受,只怕不妥吧?” 说罢,她有些后悔: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怎么两世教训,她都没能改了自己这嘴快的毛病? 本以为宋承璟会生气,可他淡淡的声音,又从前方传来:“是敬爱,才不能辜负。我会以其他的方式补偿南宫家,至于这太子妃之位,你坐稳就是。” 得,当她什么都没说! “咳咳!” 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的朝轩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忍不住道:“老爷,夫人,这样的私房话,二位还是晚上回去关上门再说吧!我虽然是暗卫,但是毕竟是外人。 再说了,我还没有娶媳妇。你们这样在我面前如胶似漆,我会嫉妒哦!” 哎……更想念不说话的乌鹫了。 好在石板镇的府衙就在前方,远远地云金霜就看到,果然有一箱又一箱的东西从府衙之中运出。 他们三人躲在府衙旁边的墙角,朝轩指了指府衙门口督促运输箱子的那个人:“他是石板镇府衙的太爷,由他亲自监督这些东西运出库中,想来箱子里的东西定是重要的。” 他虽然话多,但是能力不输乌鹫:“属下打听了,自宵禁以来,几乎每隔三五天,都有东西从石板镇运往英州城,这里像是一个中转。” 宋承璟声音森冷:“自是见不得光之物,才会在夜里运输。一会儿你想法子进府衙,看看账册在哪儿。留存证据,日后将这位太爷也带上一同清算。” “是!” 朝轩应声,即刻不见踪影。 云金霜也摩拳擦掌:“咱们不进去吗?” 宋承璟皱眉:“朝轩是暗卫,这是他的活。” 云金霜撇嘴:“那咱们出来一趟做什么?” 宋承璟站直身体,言简意赅:“等人。” 云金霜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府衙那边有个身影朝着他们而来。 看宋承璟盯着那人,就知那大概就是他们要等来的人了吧? 看来这男人早就知道石板镇不对劲,竟也有安排人在此为他探听消息不成?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发丝的纠缠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发丝的纠缠 待那人走近,云金霜看清他模样时,怔忪片刻—— 此人她当真熟悉,他叫颜顺,上一世的时候不知何时来到宋承璟的身边,乃宋承璟的左膀右臂之一。搜索本文首发: 如文小说网 他行事果决狠辣, 许多宋承璟在这个位置上做不得不好做的事情,都由颜顺代为完成。 可让云金霜记住的,可不是颜顺在政事上头的狠辣,而是他对宋承璟的几个建议,都涉及自己。 比如他建议宋承璟休妻令娶,但被南宫大人阻止。 南宫大人上一世也十分厌恶云金霜,却处处为宋承璟着想,说宋承璟若立了太子妃再休妻,只怕要让天下人非议他抛弃糟糠。 后来颜顺又出了个主意,让宋承璟可以先将云金霜挪到冷庭院里去。 这么一挪,云金霜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所以即便上一世的云金霜没见过颜顺几面,在冷庭院里的那些年头,也对他积攒出了无尽的恨意。 那种恨是与恨宋承璟不同的,纯粹而浓烈的恨意,直至她死去。 尽管这一世她同颜顺没有任何恩怨,而且今日这“头一次见面”颜顺也十分客气地对她点头行礼,可上一世那种让人心悸的恨是不可能全然无所踪影的。 她甚至无法对颜顺露出一个笑脸,好在夜色浓郁,遮掩了云金霜眼底的痛。 不曾让颜顺察觉,也没有让宋承璟发现。 颜顺的时间不多,他手里也掌握了一些证据。 云金霜这才发现,此刻的颜顺只是海州城辖下石板镇府衙的一个小小法槽。而且看他穿着简朴,只怕并没有同府尹他们一般贪婪。 毕竟是宋承璟的人,自然也不可能去坑害百姓。 谁能想到,不日之后,他将一跃入京,成为东宫的左膀右臂,也被皇上所器重呢? 此行颜顺给宋承璟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即将有一大批兵丁被送到海州城郊外的矿山处,那全部都是良亲王从各地招揽的私兵。 听闻此言,连云金霜都倒吸一口凉气:“那么多人,他们是以什么明目送到海州城去的?” 颜顺看了一眼云金霜,而后摇头:“属下也不知。属下平日不喜与他们同流合污,顾而许多事情他们都瞒着属下。是属下无能,不能查证。” 看他这般谦逊的样子,哪里是记忆里上一世那个雷霆手段的颜顺? 颜顺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宋承璟,而后看了看身后:“不过石板镇是他们重要的仓库,殿下可放心。石板镇的情况,我全部都熟悉。只要殿下需要,我定拼尽全力。也请殿下和夫人往后的路小心,海州的情况,实在不妙。” 也算颜顺有心。 宋承璟没有多言,拍了拍颜顺的肩膀:“待此间事毕,我便带你回京。必不叫你的才能屈于此,日后咱们一起作为。” “多谢殿下!” 颜顺深深地给宋承璟鞠躬,而后目送宋承璟和云金霜离开,这才转身离去。 宋承璟今日出门似乎只为见颜顺,他们在下一个街角同朝轩汇合,而后就要回到客栈去。 云金霜以为,宋承璟什么都没有看出。 却在回去的路上,他忽而开口:“你似不喜颜顺。” 并非疑问,而是确定之言。 云金霜没料到他看出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宋承璟也没多问,三人转身回到客栈之后。 或许因为宵禁的缘故,客栈里几乎没有亮灯。每个窗户都是漆黑一片,连厅中都没有灯火。 后门也被从里头锁死,惹得朝轩忍不住开口:“谁这么烦,怎么把门锁上了?” 云金霜亦是无奈:“现在咱们怎么办?” 朝轩只能指了指旁边的矮墙:“翻墙咯!” 他还不忘开口:“听闻夫人在小浆村的时候便不是大家闺秀,想来翻墙这种事难不倒夫人吧?” 他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忙闭上嘴。 好在夜色深重,云金霜瞧不清朝轩如今这无辜模样,否则心中又要生出许多无奈来。 三人摸索着到了矮墙之下,朝轩率先翻身过去,他动作轻巧,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几乎让人看不到。 接下来便是云金霜,翻墙这事儿她以前是没少做。 但今夜连月色都稀薄,周遭黑压压一片,实在是看不清前方情况。 而且朝轩进去之后,并没有发出声响,让宋承璟都上前拉住正要上墙的云金霜:“我先进去。若里面有异样,你躲起来就是。” 他总是这样,让人就算心里确定了不愿与他再有什么情感上的瓜葛,又总想从某些蛛丝马迹之中,寻找他曾爱过自己的证据。 黑夜之中,宋承璟的身影消失不见。 有那么一瞬,云金霜有一种自己好像被丢下了的感觉。 就像是上一世的每一个黑夜,她一个人苦苦地在冷庭院里哭泣。 可最终也什么都没有得到。 “咳咳!” 就在她几乎要转身蜷缩起来的时候,忽而听到墙的那边传来宋承璟的声音:“阿霜,你可以过来了。” 云金霜的心思这才稍稍清明,她有些懊恼,为什么重活一世,还要为了那些事情困扰自己? 那几年被关在冷庭院的梦魇,该让它过去了! 收拾心神之后,云金霜才摸索着攀上了墙壁。 其实朝轩选的这堵墙,并不高。 只不过夜色太浓,让云金霜几乎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只能摸索着爬上墙头,忽而听到后头的巷子里传来脚步声—— 不好!巡逻的人来了,她必须加快速度! 偏是这么一慌神,脚下就一滑、 云金霜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完全失去了重心,开始往下坠落。 完了! 掉落的瞬间,云金霜心头只有一个念想:可千万别摔着脸啊! “唔!” 一瞬之后,在宋承璟的一声闷哼之下,云金霜预期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好像摔倒了什么人的身上! 是朝轩还是宋承璟? 云金霜慌忙地要爬起来,又感觉发鬓之间一痛—— “阿霜,等等!” 宋承璟吃痛开口:“什么东西,挂住我的头发了,你别动,我先扶着你起身。” 好像是云金霜头上带着的那个衙役帽上的衙徽挂住了宋承璟的头发,可现在太黑,她连究竟挂到了哪儿都看不清。 只感觉到宋承璟的手臂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腰,稍稍一撑,两个人就同时站起身来。 可宋承璟只能低着头,他几乎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云金霜的脸颊。 连他呼吸之间的气息,云金霜都一清二楚地感觉得到! 第二百一十七章 怕他至此! 第二百一十七章 怕他至此! 自上回他为自己“解毒”之后,他们二人有多久不曾这般亲密过了? 好在夜色浓郁,云金霜瞧不见宋承璟模样,自也不能叫他瞧见自己滚烫发红的面颊。本文免费搜索: 看书地 想撑着身子站起来,云金霜忽而又感觉到宋承璟的手臂收紧—— “阿霜,别动!” 他的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紧张。 难道也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才这般? 云金霜正这么想着,又听到一旁传来朝轩的低声:“嘘,有人来了!” 所以宋承璟也是听到旁人的声音才会紧张,云金霜心中自嘲自己怎么改不掉这自作多情的毛病? 只能任凭宋承璟将自己紧紧地揽在怀中,三个人贴在矮墙之下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好在只是夜中有人起来上茅房,片刻之后周围又安静下来。 他们找到机会溜回房中,也不敢将灯火点得太亮。 宋承璟率先躺下,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云金霜总不能站着一整夜吧? 只好合衣躺在宋承璟的身旁,云金霜不由自主地背过身去。 “阿霜。” 却听到在寂静的夜里,宋承璟的声音响起:“你见过颜顺是吗?” 不像是问句,更像是肯定。 云金霜当然不能承认,否则没法解释:“没有。” 可越是如此,宋承璟好似越是笃定:“夫妻几年,我并非全然不了解你。阿霜,你见过他。是在你的那个可怕的梦里吗?” 梦…… 在重生之后,因为性格变化太大,加上重生醒来的那一日她被惊得实在与平日不同。 所以她只能借口告诉兄嫂,她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梦。 如今宋承璟口中的梦,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云金霜的心口 有些发闷:“大哥告诉你的还是二哥告诉你的?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不值当殿下这般放在心上。” 不知道为什么,云金霜的心里有些害怕。 重生这件事不管出去同谁说,旁人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可宋承璟太聪明,也太敏锐。 他若真要往这方面想,云金霜又如何解释? 她怕极了宋承璟的追问,还好宋承璟并没有。 他的声音,仍旧那般浅淡:“我只想告诉你,不论你梦到了什么,那都只是一个噩梦。一个绝不会发生的噩梦,你不必太过挂怀。” 多想告诉他,他以为的绝不会发生的噩梦,要了自己的性命,给了自己最痛苦的那三年。 若是上一世,恐怕她是迫不及待地要同宋承璟倾诉,不管他想不想听,能不能听懂。 不似现在,云金霜竟然觉得自己心中一片苍凉,一句话也不愿多说:“是啊,一场梦罢了。” 听出她不想再说,宋承璟也没有多言。 云金霜似乎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夜色的深重里,片刻不见了踪影。 —— 待到第二日黎明时,晨间的光将夜色的黑暗所驱散,好似昨夜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他还是那个淡漠平静的宋承璟,不会被任何事情牵绊住心绪。 云金霜也没有时间去想昨夜,因为他们已要继续上路往海州城去。 有雷修文夫妇陪同,接下来的一路还算顺利。 不过云金霜也盘算了一下,自进入海州的地界之后,每过一处有人烟的地方,就必定要交钱。 不说大大小小的镇子和村子,就连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庄子上都非得叫人交了钱扒一层皮再走。这些交钱的名目繁多,官府不仅见怪不怪,有时甚至还要沆瀣一气分一杯羹。 从石板镇到海州城门口不过三日时间,他们一行人交出去的银钱,几乎超过百两! 云金霜真不知道,在海州城中,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海州城外,他们的队伍便停了下来。 不只是他们,而是入海州城的百姓们几乎都在此停留,因为门口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排了起来。 不知道城中的情形如何,云金霜只看到了自入海州城以来官府做过的唯一好事:因为大批百姓们被拦在城门外,所以反而养活了不少城外的小茶摊。 雷修文就就爱给你他们待到其中一家,叫了茶水和点心:“咱们先在这里坐一下,不用和他们去排队。我雷家常出入海州城内外,早就将一切打点好。等午间门口侍卫换班的时候我们再去,否则只怕今夜都要在此宿下了。” “嗯?”云金霜不解,“海州不是宵禁吗?难道允许人夜晚露宿在外?” 雷修文却是苦笑地指了指商道和官道中间之地:“那里开着许多家夜中可以宿下的客栈,与其说是客栈,倒不如说只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罢了。都是靠着府衙的关系,坑害这些无法在今日入城的百姓们罢了。赚下的黑心钱,将这些门户养得风生水起。海州城啊……”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眼中满是绝望。 云金霜看向那边,只隐约看到茅草屋一般的房顶错落,哪里有半点儿客栈模样? 可这些百姓们在城门口排队,若到晚间也只能选择住在这些地方,总好过被官府的人以违反宵禁之名抓入大牢吧? 宋承璟的眉头紧皱,忍不住问雷修文:“府衙如此,就没有人反抗?” “嘘!” 雷修文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好在此刻茶摊的人不多,他才低声道:“两年前曾有人反抗,可哪里是府衙的对手?他们依仗着的可是京都那位王爷!” 他凑近宋承璟:“而且我听闻,府衙动用的不仅仅是衙役卫队。还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士兵,并非城中驻军更不是周围的屯田军。城中不少人都说,那位大人物在咱们海州豢养私兵。连京都圣上都不管的事情,海州还有谁敢和他对抗?只怕来日他若……” 雷修文也不敢再说,只是摇头:“我们海州城的人,能活一日便是一日。若来日有什么变故,满天下的人都要同我们一般,还有什么好反抗?” 海州城的人对良亲王的惧怕竟到这地步,也难怪皇上一定要借宋承璟的手除掉良亲王父子! 云金霜也在心中暗下决定:他们此行定不能空手而归! 第二百一十八章 货被扣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货被扣了 其实海州的位置一向不错,紧靠京都不说,再往东边便与蓬莱、东越等几个小国相邻。搜索本文首发: 看书佬 便是小国上贡的队伍,也总要从海州而过,贸易往来更是比其他地方要更多些。海州是大荣朝极其重要的一条商路,从前也是个人杰地灵之处。 所以云金霜他们只是在这里做了一上午,便看到海州城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城门口的那些侍卫也是见人下菜碟,但凡能与城守府有些关系的,或者给钱给的多的,便随意坚持啊就让过。若拿不出钱才或者说不得好话之人,便一直让他们在外头等着,不成样子。 云金霜他们一直在这小茶摊坐到中午,日头越发毒辣起来,周围许多百姓们都只能蔫蔫地坐在地上等候城门口的情况。 总算有人朝着他们这里走来,雷修文忙站起身来。 来人穿着和城门口的那些侍卫相同的衣裳,虽然只是个小小守城官,可不管他走到哪儿,众人都是弯腰屈膝,似乎生怕招惹到他。 云金霜看他面相像是老实人,也没有依仗自己的身份耀武扬威,反而一直低头走路,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来到茶摊之后,雷修文就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二柱兄弟一路行来辛苦,先喝茶解解渴。” 而后才对宋承璟和云金霜介绍:“他叫赵二柱,是海州城的守城官兵。上午轮值才换下来,他会带我们入城。” 赵二柱将茶水一饮而尽,忙摆手:“不敢不敢,我本是雷家的长工。机缘巧合才做了这个劳什子的守城兵,可我绝不会往雷家对我的恩情,还请雷大少别这样折煞小人了。” 进了海州之后,云金霜就再未见过这些穿官服的人能有赵二柱的谦逊和善。 赵二柱喝了水也不耽搁,指了指海州城的方向:“那咱们就还是按照老规矩。几位先同我到城门口,将货物卸下来,我带你们入城。货物要留在城门口检查,最晚明日就送到雷家去。” 雷修文也给宋承璟解释:“二柱虽是守城官,不过他只能把咱们人带进去。所有进城的货物都要被检查,不过官府一向不会在这上头为难我们雷家。咱们再在货物里头准备些钱财塞进去,总能顺利。” 从京都到海州城这一路,钱是真花得云金霜心疼! 但眼下只能如此,好在总算能进城就是。 他们将货物和雷家的货放在一起,跟着赵二柱果然顺利地进入城中,一文钱都没有多花。 海州城中的情形,倒是看上去与其他城池的白日里没有什么差别。 良亲王毕竟也需要海州成为他的后援,所以城中的经商往来一切照旧,百姓们的日常起居还是没有大问题的。 雷家住在海州城东南,因为世代在海州城立家,所以宅院很大。 雷修文的父亲,也是雷家家主雷老爷早就带着一家人等候在城门口。 看到他们平安而来,雷老爷的眼底才生出欣慰上前亲自拉着雷修文进门:“太好了,你们此行总算平安。” 他自然不忘了对宋承璟和云金霜抱拳:“修文在信上说带了朋友回来,我们很是高兴。既然来了,就将之类当做自己家安心住着。咱们雷家也多年不曾来过远方的客人了,若是招待不周,还请二位原谅。” 雷老爷看上去是一个非常知书达理之人,眼底也带着无奈的歉意:“修文在信中说,你们是京都人士。头一次来海州,外头的阵仗将你们吓着了吧?不过你们放心,我雷家在海州还有些面子。你们若有什么需要,同我说就是。” 他为人和善,宋承璟自然也格外客气:“多谢雷老爷。能在海州城中有一席落脚之地,该是我与夫人谢过你们。” 寒暄一番之后,云金霜他们总算能进入雷家。 雷家的院子虽大,人却不多。 雷修文是家中老大,下头也只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和一个已经嫁人的妹妹罢了。 除了雷老爷之外,雷家所有人似乎都以雷修文为尊。 云金霜他们进了正厅,见饭菜已经摆好,却没见到雷修文的弟弟雷修武。 雷老爷亲自迎着他们坐下,不忘解释:“想来你们在路上颠簸,定是没有好好吃饭。今日不必客气,当这里是自己家。不过小武不在,他平日不大在家,多是与官府的人结交去了。他比老大来说,性子更加活泼,也不懂规矩。日后若有冲撞,还请二位海涵。” 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总管商路,另一个打通人脉,怪不得雷家能在海州城中站稳脚跟。 虽然云金霜有些吃不惯海州的饭菜,不过出门在外她并不挑剔。 雷修文的夫人徐氏亲自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很大的院子,就住在他们夫妇的旁边。 本以为今夜总算能好好休息一番,未料到了下午,就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雷家:宋承璟和云金霜他们带来的货物,被扣下了。 此刻已暮色降临,雷家因为这事儿倒是乱了起来,看上去比他们自己的货物被扣了还要尽心。 其实 宋承璟和云金霜带的只是一些北方的玉石籽料,连成品都少有,算不得十分值钱,也只是做个伪装。 但若真表现得不在意,也是不对。 所以漏夜之间,他们所有人聚集雷家的正厅。 云金霜也总算见到了那个所谓玩世不恭的雷修武—— 他似在外头喝了酒而来,脚步都有些虚浮地站在正厅。 没注意到宋承璟和云金霜来了,果然一副玩世不恭的二世祖做派:“要我说,他们带着那些玉石料子来海州不就是找死吗?海州那么多矿山,金银铜铁玉全都被官府授意的石家和唐家垄断,哪里有外人插手的份儿?” 他对大哥雷修文也并不恭敬:“大哥你非得招惹这么一群人进来,现在好了,货被查了就是惹了石家和唐家。别牵连到我们雷家,还不如尽快让他们离开,咱们明哲保身为上。” 怎么说得像是他们要赖在雷家一样? 云金霜的心里头一个不乐意:“原本一路同雷大公子行来,想着他那般识礼温和,雷家的教养定是一等。可如今看来,便是雷老爷和雷大公子品性再好,也无法撼动一块顽石罢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敢问夫人闺名 第二百一十九章 敢问夫人闺名 虽说出门在外不该同旁人起这样的争执,何况雷修文一路对他们诸多照顾。搜索本文首发: 小说皇 但云金霜知道,对付雷家老二这样玩世不恭的脾性,若不是从一开始就镇住他,日后恐怕少不得听他这般冷言冷语。 所以进门后,云金霜并不曾看向雷修武,反而径直走向雷家老爷,对他客客气气地行了礼:“抱歉,是我们的事情扰了你们雷家安稳。” 本以为自己今日毕竟训斥了他的孩子,雷老爷或许会不高兴。 没想到他竟赞赏地盯着云金霜哈哈大笑:“太好了!如今看到你,便想到了我的夫人还在世的时候。这胡思啊灰姑娘谁都治不了他雷家老二,今日总算有人能让他闭上嘴别说话了!” 云金霜这才回头看向雷修武,果然见到他低着头没了动静。 宋承璟也上前对雷修文抱拳:“夫人性子直,还望诸位别见怪。” 雷修文是当真将宋承璟当做朋友:“夫人说的自然是实话。我这位二弟便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混账玩意儿,没有惊扰到你们才好。” 他自是一副大哥的模样厉声对雷修武道:“不必多说旁的,现在人已来到,你只管说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好。” 雷修武抬眸,竟真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云金霜,而后忽而态度端正,腰背挺直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按理来说,雷家每年给官府交的钱不少,这一路也有打电。何况雷老爷在海州城中本就有些脸面,雷家的货物只要入城,是不会有人为难,最晚第二日就会送到雷家来的。 但是这一次,那些守城军看到雷家的货物之中竟然放了诸多玉料,便直接通知了海州商会。 商会的会长石重带着海州最大的玉石商人唐庆直接赶往城门口,当场就将宋承璟他们的玉料给扣押下来送回了商会。 “等等!” 云金霜听出来了端倪:“你们是说,商会的人扣押了我们的玉料?并非是官府的人扣下来的?区区一个商会,怎么能有扣押旁人货物的本事?他们岂不是算触碰我朝律法,犯下非名占有之罪吗?” 雷修武诧异地看向云金霜:“你竟连律法之中的非名占有之罪都知道?” 雷修文狠狠瞪了一眼雷修武,才同云金霜解释:“律法在我们海州城之中,还不都是官府说了算?所以我一开始提醒过你们的,海州城的玉石生意被石家和唐家所垄断。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们竟会扣下你们的货物。” “哎!” 雷老爷叹息一声,主动开口:“你们一路行来,对我们修文诸多照顾。连邢氏的事情,也多亏了你们。我们雷家绝不是知恩不报之辈,请二位放心。这货物,我定会为你们要回来!” “父亲!” 雷修武虽不着边际,但还算孝顺:“这样的事情,怎好让父亲出面?何况父亲如今身体不好,早就将事情交给大哥处置多年。” “闭嘴!”雷老爷心思已定,“如今在海州城,脸面算什么?商会做得太过,我这个前任的会长出面为他们说几句公道话又有何妨?” 这样的事情,怎好劳烦雷老爷? 云金霜看向宋承璟的同时,他也上前拒绝雷老爷:“雷老爷,多谢!雷家仗义,我也不能置您的颜面于不顾。放心吧,此事我们自己能行。不必将雷家卷入其中,否则我与夫人定然心中难安。” “这不妥吧?”雷家人是真心为他们好,雷修文也越发着急,“你们初来海州城,人生地不熟。不管石家还是唐家都不是好惹的,还是由我们雷家出面才稳妥。父亲既然答应了你们,就定会做到的。你们一路也瞧见海州情形,所谓颜面当真不重要,你们不必放在心上的!” 雷家越是这样,云金霜也越是觉得不该让雷家趟这趟浑水。 她忙道:“雷家对我们好,我们心中有数。我们大家都知道,那石家和唐家依仗着的是什么背景。若雷家定要为我们做些什么,还请诸位保重自己,不必卷入这些是非当中。” 她侧眸看了一眼宋承璟,宋承璟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微微颔首。 云金霜才继续笑道:“我与夫君既然敢来海州做生意,自然不是全然不知海州情况,想好一切的。我们不愿连累任何人,尤其日后雷家要在海州立足,更不愿你们为我们而担忧。” 他们二人都如此坚定,雷老爷似乎也料想到什么一般。 他阻止了还要劝说的雷修文,叹息一声:“罢了,既然你们夫妇如此坚持,我们也不为难。只是之后不论遇见什么,若有需要,定要告诉我们。雷家不敢说能与旁人抗衡,毕竟也在海州立足多年。保住二位平安,还是能够做到。” 既然事情已定,雷家能做的也没有更多。 云金霜与宋承璟的表现都比较轻松,也不急在这一时,劝说诸位先回去休息,一切等明日再说。 离开正厅时,云金霜忽而听到身后传来雷修武的声音:“二位等等!” 他似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不顾宋 承璟在旁,径直走向云金霜笑嘻嘻抱拳:“夫人女中豪杰,实在叫雷某佩服。不知夫人闺名几何?” 当着旁人夫君的面儿问她闺名? 这雷二公子果然是个混账玩意儿! 云金霜还未反应,宋承璟冰冷的声音就响起:“我们只是雷家之客。” 雷修武撇了撇嘴:“宋公子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瞧着你一直对夫人都是冷言冷语,连笑脸都没有的。可怜夫人陪你走南闯北,只怕是一路受尽委屈。我今日问夫人的闺名,只想 明日给她送我们海州城中一样稀罕玩意儿。” 他转头又对云金霜眨了眨眼:“海州毗邻东海,贝类砗磲最为茂盛。我要为夫人在最好的铺子里定制一枚砗磲珠花。珠花之下镌上夫人闺名,岂不是最有意境?” 当着女子夫君的面儿,要送刻着女子名字的珠花? 这行为不可以说不暧昧,云金霜很不明白,雷修武是怎么活到这么大没被旁人的夫君打死的。 第二百二十章 别指我们家老爷 第二百二十章 别指我们家老爷 只是在看到下一刻宋承璟的脸色更差劲的时候,雷修武终于识趣地摆手:“罢了罢了!今儿也晚了,你们快些回去休息,我不问你们就是了。本文免费搜索:小说魂 ” 宋承璟带着云金霜一同转身,又听到雷修武嘀咕:“我去问我大哥大嫂还不成吗?你们同行一路,他们定是知道夫人叫什么名字!” 云金霜觉得,宋承璟是没忍住。 他倏然转身看向雷修武的方向,雷修武却早就一溜烟跑走了。 云金霜心中更加笃定:看样子雷修武之前应该挨过打,否则怎么会跑得这么轻车熟路? 转过身和宋承璟一起回到院子里时,他忽而开口问了云金霜一句话:“你喜欢砗磲吗?” 他们一路都没说话,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云金霜只以为是自己幻听:“宋承璟,你说什么?” 宋承璟径直走回屋子里的同时,低声道:“没什么。” 所以是她听错了吧? 宋承璟哪里会在意她是否喜欢砗磲? 或许因为这一夜是在旁人家里,云金霜总辗转难眠。 宋承璟也忙碌一夜,到天明时都不曾歇下。 他们原打算,在雷家用了早餐之后再去商会询问货物的情况。 却没想到,早餐刚上桌,雷家就来了不速之客—— 云金霜和宋承璟刚坐在雷修文的身边,小厮就进门来:“唐家来人了。” 那个玉石商人唐家? 云金霜对这个唐家,是没有上一世的印象的。 那么看样子,他们应该只是小喽啰不足为惧。 雷家自然不会将客人拒之门外,让唐家之人进门来。 远远地,云金霜就瞧见一个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的年龄瞧着比雷修文大上一些,怎么也算是个年轻人。 却穿着一身很是老气的锗色苏锦长衫,背着手走进门的样子极其目中无人。 待他走近,云金霜才知他为何明明年轻,却穿着这么一身衣裳。 长衫从远处看像是普通的苏锦,可近了看才知道,那每一缕每一丝的锦绣之上,都用金线勾缀。不仅如此,衣衫的领口和袖口金襟之上,还点了各色宝石。 外头谣言的阳光落下来,简直要将云金霜的眼睛都闪瞎! 衣裳富贵是富贵,上头所用金线宝石的量,以及绣着的鲤鱼跃门的图样,却绝不是他一个商贾人家能穿着的。原来在这海州城,还能如此逾越规矩,云金霜算是长见识了。 唐家现在垄断了整个海州的玉石生意,跟在府衙和石忠的背后马首是瞻。 就连雷修文,也不得不给唐庆几分颜面,客气抱拳:“唐老板,今日怎有空来我雷家?这么早过来,可吃了早饭?” 唐庆撇了一眼桌上饭菜,一副嫌弃模样:“便是没吃,也瞧不上你雷家的这些粗茶淡饭不是?我家的狗都不吃这些东西了,你们雷家也忒小气了吧?” 雷家好歹是商贾,这样一顿饭可是小浆村的那些平头百姓们是不上的奢华,在唐庆口中就成了狗都不吃的玩意儿? 雷修文似乎早就见惯了唐庆这般,他不卑不亢转移了话题:“唐老板来雷家,可是有事?” 唐庆的脸色,却倏然变得难看起来:“雷修文,你昨儿带了一个玉料商人进海州城是吗?” 不等雷修文回答,唐庆的眸色环顾,最后落在云金霜和宋承璟的身上:“昨儿他们的玉料货物被扣押在商会,我和会长可一直都在等着他们过来解释一番。谁料到半夜都不见人,若不是我拦着,只怕昨儿夜里会长就要过来敲你们雷家的门,问问诸位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云金霜实在看不过眼,忍不住嗤笑:“你们扣了我们的货物,却要问问我们是什么意思?海州城的规矩,我们还真是不大明白!” “砰——” 唐庆却突然将一旁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目眦欲裂地的瞪着云金霜发难:“男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女人插嘴!?” 云金霜感觉到身旁的宋承璟身形一动。 只是他还未做什么,雷修武就率先上前,对唐庆嬉皮笑脸道:“唐大哥,消消气儿!咱们一起长大的,你多少给点儿面子啊!她就是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道理?有话坐下好好说,这大早上的没必要惹得自己不高兴是不?” 云金霜还真是瞧不惯雷修武这弯腰低头的样子,可想到雷家的处境,她还是忍了下来。 唐庆拍了拍雷修武的肩膀,言外有意:“要不是看在你我二人吃到一起玩到一起的份儿上,我昨夜才不会帮你们累计价说话!” 他伸手指了指宋承璟:“交的都是一群什么朋友?敢在海州城做玉石生意,打量着看不起我们唐家不成?” 云金霜转头,只看到宋承璟面若冰霜地站在原地。 这男人可真能忍,还不上去撕了那个唐庆的嘴? 唐庆也注意到宋承璟的眼神,只 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在海州城横行霸道惯了,他怎会害怕宋承璟? 于是他又一次伸出手指来指向宋承璟:“呦,你还敢瞪我?原本我还想着,你们把玉石籽料送到我们唐家,再交点儿钱,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但现在,我非要挖了你的一只眼睛,你才知道我唐家的厉害是吗?” “咳咳!”见他如此,云金霜忍不住开口劝说,“唐老板,我觉得你还是别指着我们家老爷比较好。他脾气不大好,怕一会儿伤了你了。” “哈!”唐庆对着云金霜的脚下狠狠啐了一口,“贱妇,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儿?海州城中,谁敢伤我?” 完了! 云金霜低声嘀咕:“阿弥陀佛,希望不要太血腥。” 唐庆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有一个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朝轩那张陌生的脸,正好挡住了唐庆指向宋承璟的手指。 “你做什么?啊——” 他话音未落,惨叫声就率先响起。 云金霜只听到“咔嚓”一声,等朝轩让开身体的时候,唐庆的那根手指已经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下来。 他疼得从凳子上跳起来,额间瞬间遍布汗珠。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云金霜的语气十分淡然:“早就和你说了,不要指着我们家老爷。” 第二百二十一章 看到令牌吓傻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看到令牌吓傻了 “啊——” 唐庆的叫声中,不只有疼痛,更多的是惊恐。搜索本文首发: 看书佬 一旁的雷修文和雷修武也目瞪口呆,只看到云金霜和宋承璟面色如常。 他们二人走上前,坐在唐庆的跟前儿。 这下唐庆不敢再小看宋承璟,他慌张站起身,一边捂着自己的手,一边往外跑:“你们给我等着!我定要你们好看!给我等着!” 唐庆一溜烟跑出正厅,还不忘了对带来的小厮吩咐:“看紧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这笔账我等会儿回来和他们算!”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正门,雷修文这才担心地走上前看向宋承璟:“你们太冲动了。唐家在海州依附于商会,可商会全然听从的都是府衙的命令。表内后还有京都的那位亲王殿下撑着,只怕你们招惹了他,不会有好下场!” “修文,罢了。” 他的话,却被一旁站着一直不曾说话的雷老爷打断:“宋掌柜看上去不像是会冲动行事之人。既然这么做了,自有他的成算。想来宋掌柜来海州,也是有自己的目的。咱们尽管护着他们就是,不必说其他。” 怪不得他能带领雷家在海州城立足,果然眼光毒辣。 就算他猜不到宋承璟的身份,也一定知道宋承璟和云金霜大有俩头。 宋承璟如同没有发生事情一般闲庭信步:“诸位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说旁的事情。” 其实连云金霜都不知道,这男人究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一顿饭吃完,时间也正好。 雷家的门外,果然又来了人! 云金霜还想着,唐庆回去之后定要告状,他们今日就能见到海州城商会的会长石忠。 却没想到,来的人竟是官府之人! 官府师爷亲自上门,径直走向宋承璟和云金霜:“你们二人胆敢在海州策划给你中寻衅,伤了商会唐老板,竟也不跑?” “来人!” 他高呼:“将他们二人捆绑起来,送到府衙去听审!” 这就要抓人? 宋承璟本能地站在云金霜的面前,一旁的朝轩也现身,冷声质问这位师爷:“敢问师爷,我们犯下大荣朝的哪条律法?是他唐庆先上门找事,雷家众人都能作证,就算正有什么疑问,也该是请我们去府衙问询,怎地就直接叫了衙役过来抓人?” “哈!”师爷仿佛听到笑话一般嗤笑出声,“反了天了,海州城中,竟有人敢这么同我说话?” 他叉腰越发得寸进尺:“好,那就先将你们三人一人打二十板子,而后拖到府衙去。再将你们投入牢狱之中受尽折磨,我叫你们再嘴硬!” 在雷家打他们的板子? 府衙就能如此妄为吗? 朝轩即刻摆出一副防备的模样,云金霜相信他平日虽然话多,但此刻有人若想伤害宋承璟和自己,他就是拼了性命也会护着他们周全。 眼看衙役们走上前来,雷修文再也站不住上前。 他不敢同师爷太过对着干,尽量客气道:“胡师爷,此事只怕是有些误会。我们雷家在胡轴承也立足多年了,师爷不妨给我们几分薄面,有话好好说?” “滚开!” 胡师爷半点儿不将雷修文放在眼中:“别怪我没警告过你们。雷家纵容他们这等恶徒生事,已然惹怒了商会。若还想凭着从前的几分颜面在海州城好生过日子,就不要再同他们有任何牵扯!” 他这一推力气很大,雷修文一个趔趄没站稳,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偏胡师爷看都不打偶看雷修文一眼:“都别动!让他自己站起来,谁敢去扶他,就是和府衙作对!也让你雷大公子长一长记性,记住不是什么事情都是你能管得了的!” 云金霜眼睁睁看着雷修文坐在地上叹息一声,而后狼狈地站起身来,还想为他们求情。 好在宋承璟急忙出言制止:“雷兄,罢了。你为我们做的够多了,这件事的确不该牵连到雷家。” 他眼底带着寒霜又问胡师爷:“我最后问你一句,官府可以这样肆意抓人吗?” 胡师爷没看出宋承璟害怕,心中越发不忿:“冥顽不灵,仍不知悔改!都在等什么?上板子啊!” 他对身后的衙役们怒吼,衙役们不敢怠慢。 只是他们正靠近宋承璟,忽而见到宋承璟从袖子里套出一样东西放在衙役们的眼前—— 第一个上前的衙役看清那东西之后,忽而脸色大变。 胡师爷压根没往宋承璟的手上看,忙着催促衙役:“都是死人吗?为何还不打板子?” 衙役回头连语气都磕磕绊绊起来:“师爷,他的手里……有令牌!” 胡师爷疑惑地看向宋承璟,眉头拧到一起:“怕什么令牌?都是一群废物!” 随着他走向宋承璟,宋承璟也几乎将那令牌放到胡师爷的眼前。 胡师爷的口起初还带着不屑地嘟嘟囔囔:“今日就是天王老子的令牌也不好使,由得他们这恶徒 在海州城作威作福,府衙的日子还过不过?咱们怎么——” 却在看到宋承璟令牌上的字迹的时候,他的话戛然而止。 愣在那令牌前头许久,胡师爷才颤颤巍巍地念出了上头的字:“宋……宋氏良亲王府通行令?!” 别说胡师爷,就是云金霜见到那令牌也很是惊讶:这不是当时她扮作韩罗的时候,宋业原给她的那块令牌吗?后来她也想不起这令牌到底放哪儿了,只以为叫春夜或者顾儿给扔了。没想到此刻出现在宋承璟的手上,而且还能在海州派上大用场! 这男人,果然是只行事不漏半点儿疏忽的狐狸! 他只念出这几个字,包括雷家人在内的所有人,即刻都要跪在宋承璟的面前。 朝轩的眼底生出得意:“胡师爷好好瞧瞧,看不看得出,这令牌是真是假啊?” 胡师爷的额间冒出滚滚汗珠,忙跪地心虚道:“自然是真的。是小人不知贵客嫁到,只是从未听说良亲王派遣了人来咱们海州做玉料生意啊!” 宋承璟冷哼一声,早就想好说辞:“我虽姓宋,却是为宫中张德全张公公做事,并非直属良亲王府。” 听闻张公公的名讳,胡师爷更是面如死灰:“张公公乃是良亲王殿下身边最得力的公公,您说这话,岂不是折煞小人?” 云金霜也没想到,宋承璟会这般讨巧利用张公公的名讳! 张公公自小伺候在良亲王身边,后来被良亲王送入宫中以照拂为名,实则是安排在皇上身边的探子。 但上一世的记忆中,张公公最后背叛了良亲王,成为皇上的人。 只是现在大家都还不知此事,自然所有人都认为张公公还是良亲王的人,哪儿敢再有怠慢? 第二百二十二章 深入敌后的策略 第二百二十二章 深入敌后的策略 连方才还叫嚣的唐庆,霎时间都没了动静。搜索本文首发: 我的书城网 他低下头来,跪在地上朝着宋承璟靠近。 就算手疼得不行,也之鞥呢做出一副讨好的样子对宋承璟谄媚一笑:“都是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宋掌柜竟是张公公的人。是小人瞎了眼,还请宋掌柜不要放在心上。” 这般态度转变,实在叫人瞧不上。 宋承璟眸间微凉,理了理袖口:“既然货物在商会,我们自要去商会一趟。唐掌柜,还请前方带路吧?” 唐庆欲哭无泪,只能在前头引路, 只是他们夫妇还未离开,就被雷修文叫住了:“宋兄!” 他似是有话要说,皱着眉头的样子显然不快。 但雷老爷及时拉住雷修文:“修文,先让宋掌柜夫妇去做正事。” 云金霜敏锐地从他们父子的眼底都看到不快,宋承璟又怎会半点儿没有察觉? 云金霜本以为,按宋承璟从前的性子,只怕是懒得同雷家解释什么。 反正总有一日,他们会明白。 就算不明白,又能如何? 却没料到,宋承璟忽而停下脚步,示意唐庆:“你们在外面等我。” 唐庆自然不敢怠慢,带着人一溜烟跑出雷家大门。 宋承璟和云金霜这才走向雷修文父子。 宋承璟格外认真地对他们二人抱拳:“二位放心,我与夫人绝非良亲王府之人。之所以有这令牌,也是为了在海州行事方便。” 雷修文的眼底满是担忧:“自结识你们的那一日,便总觉瞧不清你们。好似你们的身上蒙了一层雾,叫人看不懂。我知道我该信你所言,只怕如今的世道……让我实在不敢信。我唯有一言,倘若你还记着咱们一路来的情谊,就别瞒我。我只当你是有自己的苦衷,相信我的本心没有看错你的为人。” 他叹息:“可我雷家绝不欢迎依附于他们的人安稳住在此处。若你是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多问。只盼着你莫要骗我,真是他们的人,就速速离开我雷家才好。” 在海州这样的环境之下,还能出雷修文如此不阿不屈之人,他的确是个值得交往的好友。 连雷老爷听到他这话,都皱了眉头呵斥道:“修文,不得胡言放肆!依我看,宋掌柜所言非虚。他们不像那边的人,你又何必做出这样一番模样?放他们去解决问题,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云金霜总觉得,雷老爷子这般精明敏锐,只怕就算不知他们真实振奋,也大约猜得他们来海州是另有目的。 雷修文听从父亲的话,深深地看了宋承璟和云金霜一眼,才放他们二人离开。 出门后,发现唐庆在外头点头哈腰地等着,连车马都准备好了。 云金霜和宋承璟也不客气,上了唐家马车,一路往商会而去—— 唐庆自然同他们共乘,一路上说了不少的话,大多都是试探宋承璟,似乎想问出他来海州城的确切目的。 他聒噪,到最后宋承璟干脆闭目养神,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 云金霜则是掀开车帘看向外头,海州城中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景象。 路过街市的时候,云金霜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海州城中只要稍微大些的商铺,在角落里好像都有穿着黑衣的人看守他们。 若一家两家是如此,云金霜还不会这般注意,偏偏路过的那些稍微繁华写的商铺门口都是如此,叫云金霜心中怎能不疑惑? 唐庆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不安,并没有察觉到宋承璟和云金霜的情绪。 他反而提起兴致,给他们二人介绍海州城中的情况。 尤其是路过烟花柳巷的时候,他特意直起身体来:“这条花南街,可是咱们海州城中最有趣的地方了!虽然是比不得京都还有胡姬作陪,不过海州城中的女子也有咱们自己的好处。若宋掌柜想体验一番……” “咳咳!” 云金霜皱眉咳嗽,才让唐庆拍了拍脑袋:“是是是,这种事情,自不该当着夫人的面儿说,是小人多嘴了!” 他说这话时,云金霜的眼神正落在前方的一个名叫“似水楼”的青楼,她看到龟公们凶狠地正押送着几个姑娘从侧门而入。其中一个的身形,怎么看上去那么像是南宫轻?! 不对不对,南宫轻可是堂堂丞相之女,怎会被人变卖到青楼?她想再仔细看看,偏偏那些人走得极快,片刻之后身影就淹没在了楼子里。 云金霜回头看了一眼宋承璟,他仍在闭目养神,并不曾发现似水楼的情况。 过了花南街,就抵达商会所在之处。 京都的商会就算平日里,也总是热闹,毕竟商会的职能很多,需要处理的事务也繁杂。 但海州城的商会门可罗雀,门口除了石府的马车之外,再无其他。 唐庆率先跳下来,迎着他们二人进入商会:“今日商会只处理咱们的事情,会长就在里头等着了!” 正厅中,会长石忠早就看到他们 的情况。 见唐庆竟对他们二人点头哈腰,石忠心中既是不解又是愤怒:“唐庆,你这没骨头的东西!我叫你去拿人不是请人,你竟巴结上他们了不成?” “会长,别生气!” 唐庆弓着的腰就没有抬起来过,他凑近始终的耳边嘀咕两句,石忠的脸色即刻大变:“不可能!若是京都来人了,为何没有提前通知我?” 宋承璟适时地将自己手中的令牌递给石忠:“石会长,验一验真假吧?” 石忠翻来覆去地看那令牌,越看脸色越难看。 宋承璟则是悠哉地坐在他本来的位置上,眸色晦暗地盯着石忠:“我是张公公派来的,之所以不曾和你们提起,是因为张公公将所有的权力都交给我了。你们大抵也知道京都如今的情况,主子和世子爷正是分身乏术的时候。他们可不希望,海州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你们懂吗?” 他这话没有说的太明白,却能给石忠无限的猜想。 云金霜也不得不佩服宋承璟说话的聪明。 果然石忠皱眉思忖片刻之后,突然就开了口:“那件事的确是属下办事不力,可听宋掌柜的意思,难道是主子怀疑海州城有内奸?” 那件事? 云金霜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在打鼓:宋承璟决定扮作良亲王府的亲信来此,绝对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但如果石忠相信他们的身份,那有许多事情就好办太多了! “唔。”宋承璟低头倒茶,算是默认了石忠的话。 云金霜忙顺着往下道:“这事儿主子还不知道。是世子殿下的意思,所以张公公才会派遣我过来,并没有通知你们。没想到这刚进了海州城,你们就将我的货物给扣了,我竟不知,这海州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二人当家做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南宫轻离家出走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南宫轻离家出走了 这话若细究下来,也并没有什么问题。搜索本文首发: 打开它 何况宋承璟手中拿着的宋业原的令牌是实打实的,由不得石忠不相信。 结合石忠说这两日海州城出了事…… 他额间的汗珠越来越多,语气也越来越虚:“实在是误会!不知是自己人,的确是我错了。想来殿下为那事情也很是伤神吧?只是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也已经将人妥善处理,绝不会露出任何马脚。” 都到这时候,他仍旧想着自己的利益:“殿下派遣宋掌柜过来,还说要做玉料生意,难道是想代替我和唐家的位置吗?” 看得出,石忠提起宋业原的时候,眼底满是惧怕。 是个好机会,宋承璟冷笑一声:“若殿下打算这么做,便不是派遣我悄声前来了。殿下有意护着你们,还在主子的跟前儿说了你们的好话。你不必多心,谁也抢不走你们的位置。” 宋承璟的解释合情合理:“玉料是张公公备下的,也是借机敲打你们。如今你既已知晓张公公心思,又不曾不忠于主子,怕什么我抢你们的生意?” 云金霜也笑道:“我们又不是海州人,也不是拖家带口的过来的,只是为张公公做事罢了。” 言外之意,就是张公公也想分这玉料生意的一杯羹。 比起丢了小命,对石忠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尤其看到云金霜的笑脸,石忠更以为此事能安然度过,忙上前主动给云金霜斟茶:“小人明白,小人懂得应该如何做。日后在海州城中,小人定唯命是从,还请二位宽恕小人今日过错!” “来人!” 石忠对身后喊道:“还不快将宋掌柜的货物备好?” 他又回头对宋承璟弓腰:“一会儿小人亲自将宋掌柜的货物送回,绝不会少一样东西。只是……宋掌柜为何会住在雷家?那雷家在海州多年,许多事情总与咱们商会对着干。只怕行事多有不便。而且他们雷家的宅院也是年老失修,不弱住到小人的府邸之中来,小人定会竭尽全力伺候二位。” “不必。” 宋承璟冷冷摆手,看了云金霜一眼。 云金霜自然知道怎么解释:“早就听闻这个雷家平日行事狂悖。如今住在那里,也是有些事情要做。若能除了雷家,日后你们在海州的境地岂不更好?” 她特意祝福:“只是这段日子,你们对雷家也客气些。莫要引起他们的警觉,坏了殿下的谋算。” 石忠早就想对付雷家,只是苦于雷家在海州的家底深厚,又深得百姓们的喜爱,才无法下手。 此刻以为宋承璟和云金霜能帮忙,他眼底的狠毒立现:“还请二位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办妥。” 宋承璟站起身,并不着急图谋下一步,只道:“我们刚来海州,累得很。过两日你带着我们四处赚赚,再去矿山看看。这两日我带夫人在城中玩一玩,你不必打扰。” 完全一副纨绔做派,倒是符合良亲王手下的人做事的心性。 始终和唐庆恭恭敬敬地将宋承璟还有云金霜送出门后,唐庆才捂着自己的手指,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呸!一向海州城中都是咱们说了算,现在冒出个黄口小儿说要抢咱们生意就让他抢吗?我总觉得他们来的奇怪,要不还是将此事告知主子询问一番?” “不可!” 石忠皱眉,心思回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那位世子爷和张公公的派遣,只怕主子未必晓得这事儿。” 唐庆还以为来了机会:“呵——他们良亲王府父子之间都如此龃龉?那只那么呢不是更应该告诉主子吗?” 石忠厌恶地瞪了一眼唐庆:“你傻吗?良亲王今年多大了?就算日后他真能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少不得要斗一番脱一层皮,还有几年好活?未来那位置,定是世子爷的。咱们不如现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一分利给世子爷的人。往后他登基,还能不念着咱们的好?” 唐庆恍然大悟:“还是会长英明。” —— 虽然方才在商会,云金霜表现得十分镇定,但出门之后,她的手心里已然满是汗水。 直至马车行远,云金霜才有些紧张地拉住宋承璟的手臂:“方才那样说,他们不会怀疑吧?若真是问到良亲王那里去,只怕咱们要露馅!” 宋承璟顺势将自己温热而干燥的掌心覆在云金霜的手背上:“他们手下之人皆有自己的主意,未必会多问。何况令牌是真,他们不敢质疑。” 他突然冷笑一声:“还要多谢宋业原对韩罗的情谊。” 为什么这话听了之后,云金霜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无意间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接下来怎么做?” 宋承璟眼神森冷:“这两日让雷修文带咱们在海州城转一圈,先摸清楚情况。再打听一下,石忠说的前些日子海州城发生的事情是什么。” 云金霜摆手:“你忙你的,我也有事情要忙。”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 告诉宋承璟:“方才好像看到南宫轻了,在那个似水楼。我打算这两日抽空进去探一探,咱们分头行动。” “南宫轻?” 宋承璟眉头紧皱:“你确定是她?” 云金霜有些诧异摇头:“不确定,所以才要去探。但怎么听你这语气,一点儿也不意外似的?那可是似水楼啊!” 宋承璟这才低声道:“京都出发第二日,就接到南宫大人飞鸽传书。说南宫轻留书出走,只怕是来寻我。要我们在路上仔细打探她的消息,莫要错过。” 云金霜简直瞠目结舌:“这么大的事情,你瞒得滴水不漏!?” 她心中慌张:“若她在路上出事,岂不是都要算到你头上?” 不知为何,云金霜竟察觉宋承璟的语气里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寒凉:“她自己出走,怪不到我身上。我们此行有大事,只尽力寻找便是。南宫大人知道我脾性,不会多加为难。你也不必将事事牵扯到咱们,不必心怀愧疚。” 不必心怀愧疚? 真是这男人说出的话,决绝又无情,但却是事实:南宫轻自己作死离家出走,若真出事也不能怨怪旁人。 云金霜实在佩服这位南宫大人,为了宋承璟和这个江山,连自己的女儿都能舍下不成? 第二百二十四章 以女子之身,换全家太平 第二百二十四章 以女子之身,换全家太平 恍惚之间,她听到宋承璟又开口:“似水楼并非良处,我让朝轩去。搜索本文首发: 小说痴 ” 就是不让她去咯? 云金霜撇嘴:“你若在海州出事,我岂不是要被生吞活剥?朝轩跟着你,我让雷修武带我去。他那种纨绔,对似水楼定十分熟悉。若南宫轻真是被骗去的,他应当能帮到我。” 云金霜想着南宫轻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宋承璟的语气再一次发生细微的变化:“哼,看样子你十分信任雷修武。” 云金霜认真点头:“他虽纨绔了些,毕竟是雷家子弟,想来不会混账过头。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咱们分头行事。” 回到雷家的时候,宋承璟自顾自地下车,没理会云金霜。 只留云金霜下车之后疑惑地问顾儿:“你看看,他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顾儿唉声叹气:“我的好夫人,出门在外,您能不能别招惹爷了?他整日冷着脸,我们这些下人的日子不好过呢!” “臭丫头!” 云金霜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和朝轩走了一路,也学会他那油嘴滑舌的样子了不成?果然主子难伺候,仆从更难伺候!” 不管了,反正过两天他自己就好了。 云金霜才不会傻到和上一世一样,跟在宋承璟的屁股后头哄着他。 ——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气了一晚上,反正云金霜清晨起身,便没见到这男人。 她也不在乎,吃了饭径直去寻了雷修武。 本以为按照雷修武的性子,大抵不愿带着自己这么个累赘,没想到他立时答应下来:“行啊,不过现在太早了。若夫人有空,我也带你去城中逛逛,到了午饭之后再去花南街,那才是正常。” 雷修武殷切的眼神,让云金霜有些不自在:“罢了罢了,我便不去逛了,还是等下午咱们直接去似水楼才好。” 雷修武皱眉:“说是逛街,自然也要做正事!” 他上下打量云金霜:“若不是扮作男人模样不去买两身男装,你一个女子怎么进似水楼?难不成叫旁人以为,我雷修武去逛楼子还要带着自个儿的情儿?” 他的话说得格外轻浮:“我是不怕旁人笑话,你在海州的名声还要不要?我还是头一次见一个女子吵着要去花南街玩,我这见多识广的都惊讶,更何况旁人呢?” 云金霜也得承认,雷修武的话有道理。 “罢了。”她终答应了雷修武,“也不是头一次拌男装,就按照你的意思来。” 听了这话,雷修武的眼神都亮了亮,越发浮夸地对云金霜抱拳:“果然你这女子与旁人不同!那么金公子,咱们就一同出门去吧?” —— 在京都的时候,云金霜觉得自己挺喜欢逛街的。毕竟没有女子能够拒绝,手握钱财四处买买买的快乐吧? 可跟在雷修武身后逛了两条街,云金霜只觉痛苦。 她不傻,瞧得出雷修武费力讨好自己的模样很不正常。 从前云金霜一门心思扑在宋承璟身上,从没想过有其他男人追求自己的模样。 如今看来……她还是很不喜欢这感受的。 好不容易在午饭之后又逛了两个铺子,云金霜选到合适的男装后,她打断了兴致勃勃要去下一个铺子的雷修武:“累了,不逛了。咱们是不是能去似水楼了?” 雷修武的眼底掠过失望,很快又消失不见:“成!金公子的话,小的一定从!咱们这就过去,我再同你说说似水楼的情况。” 看样子雷修武并非表面上表现出的那么傻,他似乎知道云金霜去似水楼另有目的。 他说这似水楼,是良亲王府的产业。 连似水楼的老鸨水妈妈,听闻都是当年良亲王在海州驻兵的时候,陪伴在他身侧的女子。只不过那女子并非良籍,良亲王自然不可能带她回京。就将她留在了这里,开了这座似水楼。 似水楼的身后有良亲王府的支持,府衙的人是绝不敢为难,甚至出了问题也会偏袒似水楼。 于是似水楼在花南街上很快开始扩张,吞并了周围不少的小楼子。 似水楼越开越大,一直到现在整个海州城无可比拟的地步。 雷修武说到这里,竟得意起来:“你别看似水楼开得大,但可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你今日若不是跟着我,只怕也是进不去。这里可不接待那些庶民百姓和小商户人家!” 怎么逛个青楼,还给他逛出自信来了? 云金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所以似水楼的姑娘,也和其他地方不同咯?” “那是自然!” 提起似水楼的姑娘,雷修武的眼神都在发光:“你以为他们背靠良亲王府是闹着玩的?似水楼的大部分姑娘,从前的家世可都不菲。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都是普通的,诗词歌赋她们也懂。最重要的是,她们没有外头那些女人的艳俗,一个个都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能不招人喜欢吗?” 从前家世不菲,却沦落到似水楼的闺秀,若不是被抢来骗来的,就只能是官员获罪之后留下来的女眷。 云金霜打心眼里同情这些女子:“官员若获罪,家眷只有两条路。一则一同获罪流放,她们也该去那些流放之地吧?” 雷修武撇嘴:“都说了人家背靠良亲王府,将这些女子从流放之地弄来也不是难事吧?” 良亲王的手,竟能伸长到这地步? 雷修武只当云金霜同为女子对此事好奇,也不瞒着:“再说了,获罪的官员不少,流放的家眷却没那么多。大部分女子,还是他们家自个儿送来的。舍去一个无关紧要的女眷,换来良亲王府饶他们一家人一命,这怎么看怎么划算。” 划算? 毁了一个女子的一身,这叫划算? 若不是雷修武还有用,云金霜只怕就要一拳头挥到雷修武的脸上了。 此刻她越发相信,似水楼的大胆,是真有可能半路劫下从未出过京都的南宫轻的。 她只希望南宫轻现在还没有被玷污,否则她做什么都来不及。 想到此,她忙问雷修武:“那这里的女子,头一夜一定很贵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喜忧参半 第二百二十五章 喜忧参半 “呦?”雷修武好似被云金霜吓了一跳,“你这女子,竟这么大胆?” 云金霜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不该问雷修武这种问题。搜索本文首发: 进入她 许是嫁人的日子久了,说这些话如今也不害臊了。 反而叫雷修武揶揄个不停:“你这小娘子,懂得倒是多。可惜嫁了那么一个冷冰冰的男人,岂不是——呃!” 他话音未落,云金霜已然摘下冠上长簪对准雷修武的喉头。 她手下没留情,长簪尖端刺破雷修武的脖颈,将雷修武吓得呆愣在原地。 云金霜眸色严肃,语气冰冷:“雷修武,我不喜欢你同我开这种玩笑。你若不想带我去,我就自己去。但你若再多话,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不介意让你知道我有多不好惹。我不是你在外头随意招惹的那些女子,也不会因为雷家惯着你,所以你最好想清楚,要怎么和我说话!” “好好好!” 雷修武恨不得立刻举起双手:“金公子,是我错了。你只是想打听似水楼的情况,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快些将这长簪放下。” 云金霜将长簪收回,嫌弃地用帕子擦净了簪尖的血珠。 雷修武的模样,总算认真起来:“这些女子的头一夜,自然价值不菲。得了新的女子,一般会给城中那些配得上进入似水楼的公子发帖,邀请他们来参加水花宴。将女子打扮妥帖之后送到宴席之上,价高者得。” 一句“价高者得”,便葬送了这些女子最为珍贵的东西。 云金霜眼底越发冰冷:“你这两日,收到水花宴的帖子了吗?” 云金霜试探一问,雷修武眸色震惊:“你怎么知道?!今儿早上才收到的,楼子里新来了一批姑娘。听送帖子的小厮说,其中有一位倾国倾城,定是炙手可热的。想来除了我之外,旁人都得到消息,这女子只怕要被卖出天价来。” 倾国倾城? 倒是符合南宫轻的模样。 云金霜心下了然的同时,他们的马车也到了似水楼的门口。 虽然只是下午十分,似水楼门前却已车水马龙。 花南街中其他的青楼楚馆门口大多都要站些貌美娘子来招揽生意,偏似水楼门口并没有这样的女子,反而显得没有那么俗气。 雷修武一下车,自有迎客之人上前,是个穿戴规整的小厮:“雷公子许久不来,春叶姑娘可想您得紧。” 说话间,他的眼神落在云金霜身上:“公子今儿带了朋友过来?这位小公子咱们没见过呢!” 雷修武的表现还算自然,他伸出手臂搭在云金霜的肩头:“这位是金公子,是我在京都结识的最好的朋友。难得来海州,我带他见识见识咱们似水楼的姑娘看看是不是比京都的好!” 小厮立刻对云金霜表现出热络:“海州小地方,姑娘哪儿能和京都相比?不过也定不会让公子失望,两位里面请!” 云金霜跟着雷修武走进楼子里,便闻到一股有些冲人的胭脂味。 她没管雷修武,反而往那小厮的手里塞了一袋银钱,低声道:“我听闻……你们似水楼里来了新的姑娘?可否带我瞧瞧去?” 沉甸甸的银袋子,哪儿有撬不开小厮的嘴的道理? 小厮瞬间乐开了花儿:“我就说,雷家的消息果然灵通!这次来的姑娘们都不错,不过咱们总要精心打扮一番才是,公子何妨等到水花宴那一日呢?” 这小厮太精了! 云金霜叹息一声:“我又不是在海州城中常住,只怕未必能等到那一日。想着若你今日能叫我看看,我瞧中哪位了自然不会少了银钱。小哥儿通融一番可好?” “这……”小厮有些为难,“咱们似水楼有似水楼的规矩。” 一旁的雷修武再上前,又往小厮手里塞了自己的钱袋子:“放心吧,我这位兄弟知道规矩的。绝不会打那两位的主意,似水楼开门做生意,若真有我这兄弟喜欢的,难不成还能亏待你们吗?” 云金霜忙接了话头:“说的是,规矩我懂。也只是想着好不容易来海州一趟。你放我进后院里瞧一瞧,我绝不坏了你们的规矩。” 小厮拿了银钱,总不好不做事。 只好悄声应下:“罢了,看在是雷二公子带来的朋友,我带你们去瞧一眼。只是只能瞧一眼哦!若坏了楼子里的规矩,我也是要受罚的。” “好!”雷二笑着拍了拍小厮的肩膀,“放心吧,定不会叫你受罚。” 小厮这才带着他们走向一旁的小门,在充斥着胭脂香味的廊下七拐八绕之后,才来到似水楼的后院。 其实来看那批新姑娘的人,可不止云金霜和雷修武。 也有其他小厮带着人过来,大家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罢了。 云金霜也注意到,虽然似水楼里看着混乱,杂七杂八的人也多。其实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带着武器的龟公在暗处守着。 尤其是到后院这里,龟公小厮越发多起来。 若南宫轻真在这里,想正大 光明地带她走,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新来的姑娘们被分在后院之中的一个小院子里,也不知似水楼是否有意,小厮带着他们从侧面上了一个二层的楼台,往下望去竟能直接看到那个小院子的全貌! 看样子小厮所谓的规矩,不过是想多从云金霜和雷修文的手里拿些钱罢了。 云金霜忍着心里头的怒,跟着小厮上了楼台。 看见下头有十来个女子,此刻正在被两个姑姑规训。 其中有些女子走起路来姿势别扭,身体僵硬,约莫是身上有伤。 而这些女子之中,云金霜一眼就看到了南宫轻。 她说不上自己的心中是高兴还是如坠冰窟。 高兴的是,总算找到南宫轻的下落。 如坠冰窟的是,南宫轻真的落在这个似水楼的手里,她要怎么样才有可能在看守这样森严的地方,将南宫轻救出来呢? 似乎察觉到云金霜的眼神,带他们上来的小厮语气得意:“那位就是咱们这次要办的水花宴的魁首姑娘。怎么样,就算比起你们京都的花魁,也不遑多让吧?” 雷修武这种流连花丛的男子,看到南宫轻都要流口水一般:“美,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水花宴那一日,我定要不遗余力地出价,所谓牡丹花下死,真是做鬼也风流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宋承璟偏偏在这时候不见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宋承璟偏偏在这时候不见了 云金霜大致看了一下,南宫轻走路正常,状态也还算正常,似乎并没有受伤。搜索本文首发: 小说痴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大应该也见过这一路来到似水楼,那些人是如何对待其他反抗之人的。 可南宫轻越是镇定自若,云金霜的心里就越是不安。 她固然不喜欢南宫轻,却也算了解这个女子。 她是个极其高傲的人,已经为了宋承璟放下颜面跑出来这么一回,任性这么一次。 若再因为自己的任性沦落青楼,只怕在水花宴那一日,她会做出格外惨烈的事情反抗。 这么一想,云金霜心中越发焦躁。 小厮并没有看出,只以为云金霜也是被南宫轻的容颜所折服:“怎么样?见过了这位姑娘,是不是觉得其他女子都是俗物?不若金公子也留下来参加咱们的水花宴,若能得了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的头一晚上,必定叫她念着公子一辈子呢!” 用一个女子的恨意来当做噱头,似水楼这样的地方简直就是魔窟! 云金霜回头,觉得至少今夜要回去和宋承璟好好商议一下,一定要尽快将南宫轻救出来,就算为了一直帮扶他的南宫大人,这事儿也绝不能拖。 却没料到,他们刚转身要走,下头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啊——杀人了!” 所有人倏然回眸,云金霜的心也紧张起来。 看向下头,竟是南宫轻倒在了地上,腹部一片鲜红! 但并非是她要杀人或者旁人杀她,而是她自己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一把剪刀刺进腹部! 似水楼的人也立刻反应过来,有人上前一把夺走南宫轻手中剪刀。 不顾还有这许多人在,教习姑姑更是上前直接将南宫轻的衣衫扯开,露出她腹部的伤口。 “啪!” 没想到那姑姑看到伤口不深,竟也不惯着南宫轻。 狠戾的一巴掌落在南宫轻的脸上,伴随着姑姑的咒骂声:“贱蹄子!便是想死,也得找把锋利的刀往心口戳。剪刀可要不了你的命,但我能!” 她招呼着旁边的人:“把她关到柴房去,找最好的大夫来,务必不能留下伤疤。先饿上两天,其他的事情等水妈妈来了再决定。” 那弄清被拉下去之前,云金霜看到了她憎恨的眼神和不屈的模样。 旁的事情她或许无能为力,但寻死这件事,南宫轻定不会放弃。 时不待人了。 云金霜必须要加快速度将南宫轻救出来,带他们过来的小厮也上前抱歉对他们抱拳:“这事儿闹的。这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多少都有自己的脾性。但也说明,她定是个干净纯粹的女子。还请二位放心,在水花宴之前,我们定会将此女调教好,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二位看叶看过去了,不如去前厅挑选旁的姑娘?” 雷修武点点头,并不将南宫轻放在眼中,只叮嘱小厮:“定要找好大夫来医治。那样的美人儿,身上留下疤痕实在不好看。” “这是自然!”小厮也笑吟吟道,“似水楼的姑娘,绝不会叫诸位失望。” 草草了断女子的一生,不管她们愿不愿意。 云金霜忽而想起上一世的自己,虽没有沦落至此,可比起这些烟花之地沉沦之人,又能好多少呢? 到了前厅,云金霜还在思量着怎么离开,雷修武就率先对那小厮道:“方才见着那姑娘,如今竟觉得这里都是俗物。罢了!没了兴致,不如早早回去。” 他拉扯着云金霜:“不若我晚间带你去流月坊吧?那里新来了一位美人儿琴师,咱们先去听听曲儿。过两日再来此如何?” 云金霜哪儿有不同意的道理呢? 小厮对雷修武泽这变化莫测的态度也司空见惯一般,客客气气地将他们二人送出门去。 出了似水楼,看雷修武真吩咐车夫去流月坊,云金霜无奈道:“你若不回去,就将我在此放下。你自个儿去玩,我有正事。” “罢了罢了!回家!”雷修武挠挠头,小心翼翼地看向云金霜,“方才那位烈火性子的美人儿,你是为了她来的?想救她出去?” 云金霜心头一惊:“你怎么瞧出来的?” 雷修武似知道云金霜的担忧,忙解释:“放心吧,你还算稳得住。那小厮定没有瞧出你是为她而来,只不过你的眼神都在她神撒花姑娘,我的眼神只在你身上,所以才看得真切罢了。” 云金霜可没功夫理会他这打情骂俏一般的语气。 她的语气有些急切:“你有法子能救她?” 雷修文撇嘴耸肩:“你也瞧见了,对似水楼来说,她奇货可居。我劝你也最好放弃,不妨告诉你。上一此水花宴的魁娘子,那头一夜可卖出了两千两的天价!可我瞧那女子并不似今日这位倾城,只怕她卖的价只会更高。之后似水楼还要用她去讨好府衙上下,以及京都那位主子看重的人。你就是出万两黄金,他们也不会卖人。” 云金霜觉得和雷修武说话有些费劲 :“我自然知道,是用钱将她买来是不可能的。” 雷修武仿佛被她吓到:“你还不放弃?可别做傻事,想偷想抢都是不可能的!若你是男子,我真要怀疑她是你心中所爱,才叫你就算折了性命也得救她。” “心中所爱?” 云金霜只觉讽刺:“不知她心中如何恨我呢。可不管怎样,我也要救她。” 哪怕是为了东宫从此不欠南宫家的那份情,也决不能让南宫轻出事。 雷修武看云金霜面色认真,只好无奈妥协:“好好好。反正我该劝的也劝了,你要找死就是你的事情。只是你万不可连累我们雷家,也别连累我!”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云金霜并没心思听。 回到雷家之后,她就想找宋承璟商议:只怕拖一日,南宫轻的性命不保。就算将她关进柴房捆了手脚,她那样烈的性子也定不会轻易放弃寻死的想法。 最好今夜就能行动,起码先去似水楼中探一探情况才好。 可云金霜回到雷家,只见到等在房中的朝轩,他告诉云金霜一个消息:“爷今夜有要事,不能回来。让我来知会夫人一声,不必等他,他那边或许要两三日才成。” 两三日?! 来不及! 第二百二十七章 似水楼,还是魔窟? 第二百二十七章 似水楼,还是魔窟? 云金霜不是没想过,兹事体大,终究还是要等到宋承璟商议了才能行动。搜索本文首发: 看书娃 何况她只是一个女子,又不清楚海州情况,若贸然进入似水楼,救不救得了南宫轻不说,自己只怕也会陷入险境。 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也在不断提醒云金霜:没时间了!过了今夜,南宫轻要遭受的折磨绝非那么轻松就能解脱。 摆在南宫轻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她被折磨致死,要么她自行了断。若她太过刚烈,似水楼就算为了不引起更多的麻烦,也只会瞧瞧处理了南宫轻。 所以事实上,留给云金霜的时间甚至只有一两日而已。 转眼夜已深,云金霜又问了朝轩两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宋承璟这两日,定是回不来的。 所以待到天色蒙蒙时,云金霜也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自己想法子,先去似水楼探一探! 这并非冲动行事,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何况想到上一世……便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一心只靠着宋承璟,才会让自己那般下场。 又或许是南宫轻让云金霜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傻傻的去爱一个人并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人不该是宋承璟。 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南宫轻都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恶事。 她愿意救南宫轻,是愿意救从前的自己,也是为了东宫。 南宫家是东宫最大的助益,绝对不能让他们同东宫起了嫌隙! 思虑定下之后,云金霜一不做二不休地站起身,冷静对朝轩道:“你现在去找老爷,告诉他我要去救南宫轻。若顺利的话,他回来那一日,我应当会带着南宫轻出现在他面前。若不顺利,叫他见机行事。” 在朝轩震惊的眼神中,云金霜十分平静:“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我和南宫轻的性命,但倘若我们实在陷入了险境,让他自己抉择。” 云金霜的冷静,连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有他的事情,若想将我们当做牺牲的筹码,我坦然接受。毕竟今日之事是我自己要身陷险境,不该连累旁人。你按照我的原话告知他就是,不必隐瞒什么。” 一向嘻嘻哈哈的朝轩,此刻眼底带着决然的敬意。 不知他在对云金霜说,还是在自个儿嘀咕:“怪不得,您是太子妃。”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阻止云金霜。 而是从自己的身上,一股脑掏出许多东西放在桌上—— 最先拿出来的,是一把精巧的折叠短刀。 只有朝轩的半个手掌那么长,制造格外精巧的镶嵌了一颗白晶石,虽然简单却瞧着奢华。 按动白晶石,小刀便出鞘。 云金霜京戏地接过小刀正想仔细观摩,却被朝轩拦住:“夫人可别以为,这就是普通的刀。上头淬着毒呢,见血封喉!” 云金霜差点儿丢了这闪着紫光寒芒的小刀,生怕被她划破手指,小命不保。 朝轩身上的好东西,可不止这小刀。 他即刻又拿出一个看上去黑黢黢的小球交给云金霜:“若遇到躲无可躲的危险,就将这东西掷在地上。会散发奇臭无比的烟雾,有些受不住的当场臭晕了也不是没可能。” 云金霜抽了抽嘴角:“我不也得当场臭晕了?” 显然朝轩没想到这事儿,挠了挠脑袋,给了一个不算解决办法的办法:“夫人不会用点儿力气,扔远点儿吗?” 最后朝轩拿出来的,是个小瓷瓶。 云金霜正想问他,怎么不是臭药就是毒药。 朝轩先开了口:“这里头装着的可不是药,是一种南巫那边的虫子。放到人身上,会顺着伤口进入血脉之中,会让人浑身发痒,最后笑着死去,死法痛苦至极。” 云金霜打了个冷战:“你确定封好了?这虫子不会跑出来,钻到我身上吧?” 朝轩总算靠谱了一次:“不会!瓶塞上头有特制的香粉,夫人和南宫姑娘的身上只要沾了香粉,虫子就绝不会攻击你们。” 虽然云金霜觉得,朝轩给自己的这几个东西都有点儿危险,但带在身上总是没错。 那么接下来,就遇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她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似水楼呢? 似水楼的情况她不是没见过,到处都是看守之人,想来对后院的看管更严苛。 唯一的机会,大概就在繁华闹腾了一夜之后的似水楼刚天亮的这段时间,想法子进去。 这会儿似水楼中的姑娘和恩客们,当是睡得最熟的时候。就算有刚起身的,也只怕没那么清明。 守备肯定也最是放松,想法子摸进去应该不是难事。 硬闯进去不行,云金霜又想到另一个法子! 她趁着天将明儿未明时分出了雷家之后,就早早守在了似水楼的后门。 清晨果然有许多人前来这里,只是他们和前头富贵华容的恩客们不同,这都是些为了讨生计的可怜人。 送 来今日新鲜的蔬菜,最新的脂粉首饰,还有从里头挑夜香而出的,以及送水送药的…… 巷子本不小,却挤满了苦哈哈的百姓们。他们有的看着前方似水楼的院子眼生嫉妒,有的却十分麻木。 云金霜仔细观察了一下,送菜的人送了两大车清晨才摘好的最新鲜的蔬菜进去,出来之后手中也只得了半贯钱财。 他对那给钱的管事抱怨:“这些菜都是最好的,便是拿到西市去卖,也值当两贯,您怎么给的越来越少了?” 管事对菜农狠狠地啐了一口:“你搞清楚,你送菜到似水楼是为了赚钱吗?你是为了保平安!不过是看着你的菜好,所以还愿意给你半贯。若你再多言,这半贯都没有!” 菜农被吓得不敢说话,接下来送东西进去的苦命人,也只能默不作声。 似水楼仗着府衙和商会的势,区区一个青楼竟也敢坑害百姓? 云金霜心下有了成算,眼看送水之人从自己身旁路过,她忙上前拦住—— 每日清晨,姑娘们要洗漱,水是必须的。 送水之人是一个驼背老头,身旁带着自己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孙子,两人的衣裳都是补丁摞补丁,看着十分可怜。 他推着大大的推车,上头两大缸清水却十分干净。巷子口还有盖着的十多缸水,都要由这个看上去已经年过花甲,满头白发的老人一点点推进去。 之前他送进去两缸之后,还糟了管事的责骂:“孙老头,你真是老不中用了!送个水都磨磨唧唧的,要不是看你家的水好,我早就换人了!我告诉你,明日你再早些过来,耽误了姑娘们梳妆,我就打死你孙子!” 第二百二十八章 孙老头,帮帮忙 第二百二十八章 孙老头,帮帮忙 所以此刻被云金霜拉住,孙老头有些着急:“公子有什么事儿?老头要进去送水了,若耽误了时间,是要挨打的!” 他满身疲累和痛苦,浑浊的眼中仿佛早就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鲜活。搜索本文首发: 小说痴 云金霜将他拉到一边,跟着而来的同样男装的顾儿也将手中一袋银钱塞进老头的手里:“我家公子有事要与你说,用这些钱,可足够买下你的时间?” 老头麻木低下头,却在看到钱袋子里装着的竟是真正的银锭子之后,眼神凝滞不动,全然不敢相信。 许久之后,他的手才抖了抖:“这……这都是给我的?!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竟都是给我的?” 也是个可怜人,云金霜对他点头:“既是给你,收着就是。我自然是有事要找你,你若愿意,我还有报酬。” 只这一句话,就叫眼前苦命的孙老头拉着自个儿的孙子,“扑通”一下跪在云金霜的面前:“只要贵人放我孙子 一条生路,由得他拿着这些钱财离开,便是将我这条命给你都成!” 这么大年纪的人跪在自己跟前儿,云金霜哪里忍心:“快些起身,莫要折煞我了!” 她道:“我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便是告诉我他们为何选中了你家的水,你又给这似水楼送了多久?可还想继续送下去?” 提起此事,孙老头便不住摇头:“若说此事,那实在是苦啊!” 孙老头家住海州城北边的一个小庄子,原本家中并不这样穷苦。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成婚之后生了下头这一个孙子,一家四口住在一个小院子里,过得虽不算宽裕,却也其乐融融。 可问题就出在,孙老头家中有一口井! 院子是祖上留下来的,井也是孙老头的祖父打的。 不知为何,这口井里的井水与庄子上其他人户的井水不同,喝着格外甘甜清冽。孙老头家中也靠着这口井中的水做起了井水粉的生意,久而久之,十里八乡的都知道,孙老头家里的井水与旁人不同。 也不知怎地,这事儿在三年前,就传到了似水楼管事的耳朵里。 起初,他们还算客气地上门到孙家,问孙家能不能每一日给他们似水楼送水。 可他们开出来的价格实在太低,加上孙家本身就有自个儿井水粉的生意,不想日日从庄子上奔波到城中劳碌,自然拒绝。 谁知后来似水楼的人竟打起这井的主意,想方设法想要将院子和井水从孙家手中夺走! 他们不惜逼迫庄主给孙老头施压,几次三番地上门威胁。 孙老头的儿子有骨气,说什么都不肯同意。而且孙家的宅院本就祖上传下来的,加上他们的井水粉做得好,也有不少百姓们帮衬孙家,似水楼的人不敢做的太过。 只敢在三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抓走了在城郊卖完井水粉往回敢的孙老头媳妇。 孙老头和儿子冒着违反宵禁的风险寻了一夜,才在第二天一早,庄子旁的沟渠里,发现了媳妇的尸体。 她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剥光了衣裳像是个烂布子一样丢在水渠之中。 多番打听之后,孙老头才知道,正是似水楼的人做下的这等恶事! 孙老头的儿子悲愤交加,去似水楼想要为自己的媳妇讨个公道回来。 可等了两日,孙老头等到的,竟是儿子的死讯! 说是他儿子持刀大闹似水楼,还伤了似水楼的两个贵客,最后被似水楼的人当街打死,尸身还送去了官府要定罪! 短短几日时间,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孙老头和孙子相依为命。 他就算哭瞎了双眼,也没法要回儿子的尸身。而且庄子的庄头还在不断给他施压,要他交出那口井给似水楼。 为了拿回儿子的尸身,孙老头只能答应和似水楼的管事见面。 管事带着早就写好的契约到了孙家,告诉孙老头。那一日他儿子大闹似水楼,砸坏了不少金银器物,若要赔偿就是天价,是他和孙子一辈子也还不清的,更不要想拿回已经在府衙义庄中发臭腐烂的儿子尸身。 但如果他将宅院连同那口井抵给似水楼,他们祖孙二人日后还能住在宅院中日日给似水楼送水,管事还会去义庄将他的儿子送回孙家,并且给一笔丧葬钱。日子总要过下去,儿子没了命,总要让孙子有个依靠。 孙老头别无他法,只能照办。 说到此,他在云金霜的面前已泪流不止:“从那天开始,我就日日带着孙子给似水楼送水。他们心情好了,给两个钱,心情不好便是拳打脚踢。若不是手里还有做井水粉的手艺,那日子真是活不下去了!” 这人世间的人啊,各有各的难。 云金霜点头,虽然她知道,这世上的苦命人那么多,她不可能见到一个就救得了一个。 但是孙老头的事情,还在她的能力范围内:“那我且问你一句,你是想继续过这样的日子,至少图个太平,还是想搏一搏,想法子带着孙子离开海州?” 孙老头混沌的眼中,第一次露出对生活的希望:“离开?自然是想离开……可我们怎么离开?” 云金霜利索干脆地将早就备好的银票从袖中拿了一张出来,整整一百两,是孙老头从未见过的数字。 他的瞳孔不停震颤,云金霜毫不犹豫地将银票塞进孙老头手中:“既然如此,这钱交给你。日后你带着孙子离开海州这是非之地,宅院恐怕是要不回来的。不过你们二人也不必再受似水楼的欺负,只要你应了我第二件事,我还能想法子让人将你们二人悄无声息地送出城去,你看如何?” 孙老头的眼底闪烁着讶异和警惕,毕竟孙子就在身边,他不信天上会有这样的“馅饼”。 云金霜瞧得出,越发真诚地看向似水楼:“那里面,有一个我必须要去见一面的人。我扮作你亲戚,你带我进去,之后你就带着孙子和钱回家。若信得过我就等今日宵禁前我想法子找人送你,若不信我,你自可带着孙子立刻离开,绝没有人阻拦。只看这机会,你要不要抓住?” 孙老头的手指,不停摸索着那银票,似乎想验证其是否为真。 银票上头钱庄的红章明晃晃地告诉他,人生可能就此改变。 最终在低头看向孙子眼中的懵懂与渴望后,孙老头再无顾虑:“好,我应你!” 第二百二十九章 救人不可搭上自己 第二百二十九章 救人不可搭上自己 祖孙两个相依为命,相互依靠也相互付出。搜索: 拉小书网 本文免费阅读 孙老头的孙儿虽然小,却十分听话懂事。 孙老头当即蹲下身来,将银票叠好之后塞进孩子的鞋子里,又用已经破旧的鞋垫将银票垫好之后,再从方才的钱袋子里掏了一个银稞子和小半吊钱出来塞进孙子的手里。 他嘻嘻叮嘱孙子:“去西城门口找卖甜水的唐妈妈,用这半吊钱买甜水,顺便让她照看你。今日的甜水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爷爷会过去接你。” 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话:“要是到唐妈妈收摊的时候爷爷还没过去,你就让唐妈妈带你回家。她人好,平日没少照拂你。若时日之后爷爷还没回家,你就将鞋子里的银票给唐妈妈,让她带你离开海州,明白吗?” 老孙头上前,疼惜却收敛着自己的情绪,粗粝的掌心轻轻抚了抚孙子的脸颊:“但是在那之前,一定不要让人知道你的鞋子里有东西,明白吗?” 孩子年纪不算太小,也察觉到爷爷和云金霜之间的交易。 他通红眼眶,对着爷爷重重点头,而后恳求一般地看着云金霜:“我不要钱,我只想要爷爷,你别带走我爷爷好不好?” “混账羔子!” 就算知道孙子为了自己好,老孙头也伸出手,重重打在孩子的脊背上:“说什么胡话?你听爷爷的话就是!” 他亲手将孙子推向巷子口,眼看孙子跑远,才老泪纵横地回过头对云金霜抱拳:“那孩子顽皮,还望贵人不要计较。” 云金霜能计较什么呢? 她只能和老孙头再三保证:“你带我进似水楼,我决不食言。” 老孙头看了看她这一身崭新的衣裳叹息一声,将自己摞着补丁的外袍脱下来递给云金霜:“公子穿这衣裳,才更像是送水人。” 是云金霜太过忽略,顾儿今日的衣裳也并不破旧,云金霜只好让她在外头看着放风,自己则是和老孙头推上沉重的拉水车,往似水楼后门而去—— 看到老孙头和云金霜过来,后门管事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老孙头的身上:“干什么去了?让你送个水,怎么半天还不见人影了?你这两日的钱,别想要了!” 而后他狐疑的目光,落在云金霜身上:“你又是谁?” 云金霜心疼地将老孙头拉到自己身后,忙对管事无奈一笑:“我是孙家的后辈,从景州来投奔我叔祖父的。方才在巷子口见着他心里欢喜,拉着他说多了几句话,还请管事大爷别计较。” 看云金霜嘴甜,管事的才收敛脾气:“老孙头都活成这样了,还要接济亲戚?” “是。” 云金霜顺势应下话头:“这不是孩子小,家中无父无母没有个顶梁柱,我来了也算家里有个壮劳力了吗?日后送水的事情我来,管事的有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只要水送到,管事的也没有多的话,终点头放了他们二人进去:“要你祖父好好教你规矩,到了后院子里只管做活眼睛不要乱看。否则哪一日丢了性命,又剩下他们孤寡两个,你岂不是白来一趟?” 云金霜懒得理会,只和老孙头一起推着车进入后院。 老孙头倒是十分为他着想:“你进去办你的事情,我就说你在里头接应,剩下的水我来送。送完我可就走了,家中孙子还在等着我。” 云金霜点头:“不必担心我,若觉得侍寝干部对,你自个儿先走。永远记得,孙子还在家中等你,万不要为了旁的事情伤了性命。” 是心疼老孙头,也是为了自己:云金霜绝不希望老孙头因为自己而死伤,所以她一定要老孙头平安无事的离开。 好在进入似水楼后院之后,云金霜就发现这里并不像是晚上那么戒备森严。 比起晚上的繁华紧促,此刻的似水楼病没有清闲。 前头的姑娘们忙着送走自己的客人,强撑着精神露出从昨夜到今日最后的笑容。 后头的丫鬟小厮们劳碌了一夜,也在等着姑娘们结束之后,自己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而且后院送菜的送米面送脂粉送水之人来来去去,时不时还有人撞在一起。让这本来看上去很大的后院,显得拥挤而逼仄。 云金霜趁着机会,将水送往昨日下午过来看到的,他们关押那些女子的院子。 本以为会有人阻拦,没想到她竟一路通畅。 只在院子门口有遇见小厮盘问:“送水的老孙头的?没见过你!” 云金霜点头哈腰,显得格外殷勤:“他是我叔祖父,日后我替他来送水!” 那人没怀疑,点头之后放云金霜进门。 这院子和外头的嘈杂不同,安静得有些诡异。 门口和墙边都有看守之人,靠近东边有一片低矮的房屋,被掳来的姑娘们都在里头,云金霜隐隐能听到里头有哭泣声。这些屋子最角落还有一个柴房,如果云金霜没猜错的话,南宫轻应该就在那柴房中。 为了避免怀疑,她只将水放在院 子中间,却被院子里的男人叫住:“送水的,别偷懒!这两桶水搬到柴房里头去,让那个女人赶快洗漱。今儿下午要来一个重要的客人瞧她,告诉她如果再哭丧着脸,或者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对她不客气!” 老天竟给了她这样的机会,让她直接过去? 云金霜忙点头答应,奋力地将水桶推向柴房—— 柴房门口看管的两个小厮昨夜喝得大醉,此刻正倒头而睡。刚才和云金霜说话的小厮,也回头进了关着姑娘们的那个屋子发脾气:“哭哭哭,烦死了!哪个娘们再敢哭,我现在就办了你!” 一时间,云金霜竟觉得现在不就是个顶好的机会吗?! 她忙推着水进入柴房中,还未开口,果然听到南宫轻虚弱却倔强的声音响起:“他说的话我听到了,你不必白费力气。想让我讨好伺候那些狗男人,不如直接杀了我!你出去告诉外头的人,我绝不会妥协!待我父亲找到我,定要你们所有人好看!” 这大概是南宫轻最后能说出口的倔强了吧? 她怎会知道,自己在海州城是良亲王府的地盘,就算南宫大人来了,只怕也无能为力。 第二百三十章 不打草也惊了蛇 第二百三十章 不打草也惊了蛇 没有理会南宫轻的话,云金霜放下水桶之后走上前,看南宫轻已经被捆着手脚丢在柴火堆里。搜索: 拉小书网 本文免费阅读 她腹部伤口被包扎好,身上披着一件脏兮兮的衣裳。看上去精神还好,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听到她脚步声来,南宫轻眉头紧皱,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云金霜。 第一时间里,她并没有认出云金霜。 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她喃喃一句:“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而后复又自嘲:“我只怕是太想回家,顾而梦魇了,足不出户之人,哪里见过外男?” 她再没有平日在京中的高傲模样。 云金霜叹息一声,看了看外头没有动静,这才上前想解开南宫轻脚上的束缚。 却在触碰到她脚上绳子的那一瞬间,惊得南宫轻的身子全然蜷缩起来:“滚开!” 好在她饿了一日,没有力气,所以声音不大并不曾将外头的人吸引过来。 “是我!你仔细听听。” 云金霜不得不发出声响:“我来救你,你最好按照我的要求来,别害我。” 起初,南宫轻觉得,是自己生了幻觉,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听到云金霜的声音? 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来救她,不也应该是她的父亲或者宋承璟吗? 可低头看到云金霜面容的那一刻,南宫轻的身体就再也撑不住地颤抖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金霜费了半天劲,才将绳子解开,而后她将南宫轻从地上拉起来,言简意赅地解释:“我与宋承璟来海州之后,偶然见到你被押送到似水楼来。知道事情不妙,所以我昨儿就来了一趟看到你想自尽。本想同他商量,却怕你今日再做傻事,所以才自己前来,想救你出去。” 一番话,听得南宫轻呆立原地。 云金霜知道她还有许多话想问,一边帮她解开手中的绳子一边道:“时间紧迫,我不保证能把你安然无恙地救出去。但你若想走,就听我的别再问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解释。” 她回头对身后的水桶扬了扬下巴:“咱们合力将里头的水倒了,你藏进去,我想法子带你出去。” 南宫轻听说云金霜只一人前来,眼底的绝望更甚。 可比起留在似水楼,她能做的只有选择相信云金霜。 将绳子摘掉之后,两人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桶水倒入旁边的柴火堆中。 好在这里是柴房,堆积了许多柴火和杂物,水倒在地上也不会顺着门缝流出,不易被外头的人察觉。 为了逼真一些,云金霜还特意让南宫轻在柴房之中大喊:“滚!滚出去!” 云金霜探头看了看外头的守卫,他们司空见惯了一半,桎梏着低头打盹,正是带南宫轻出去的好时机。 于是她立刻将南宫轻塞到那个空了的水桶之中,推出去的同时还不忘回头对着柴房啐了一口:“呸!还不是花魁娘子,就这般厉害,日后岂不是要上了天了?” 靠在门口打盹的两个守卫被吵到一般驱赶云金霜:“走走走,快走!别在这里吵闹!” 云金霜推着装水车立刻往来时的方向走,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她上次来似水楼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里的后院如此大啊! 大到她一直推着装水车走到寂静之地时,不得不承认一件糟糕的事情:她好像在这里迷路了!抬头看向四周,总觉得出口就在眼前,可七拐八绕的,怎么都到不了是怎么回事? 而且一直蜷缩在水桶中的南宫轻,也憋得不行。她感觉到云金霜脚步慢下来,敲了敲水桶。 云金霜将水桶推到一处假山洞里头,揭开盖子放了南宫轻出来。南宫轻一看他们还未出似水楼,越发绝望:“这……像是后花园。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出去的路!” 偏在此刻,她们的头顶传来响动! 云金霜忙捂住南宫轻的嘴,将她拉着蹲下来,两个人的身体都藏在那送水车的后头。 片刻之后,假山顶石道上的人以为四周无人,开口说话:“这次抓来的姑娘,除了那个南宫家的,其余都是庸脂俗粉。别留在此处,她一人就够招眼的了。将其他人送去矿山劳军,和新到的那批壮丁一起送过去。后日天不亮,就把他们从东皇庙里带出来运到矿山去,不要耽误。” 是水妈妈的声音! 云金霜没料到,水妈妈竟然知道南宫轻的身份,还这般肆无忌惮? 还有什么矿山,什么劳军与壮丁,云金霜总觉得,他们说的事情和宋承璟正调查的事情有关。他们难道真的在帮良亲王偷偷运送壮丁,组成军队?东皇庙……便是暂时藏匿那些壮丁们之处吗? 水妈妈的身旁那人似乎有些担忧:“南宫家的这位,在京都也是出了名的。咱们强行将其留下,会不会出事?” “哈!” 水妈妈笑得放肆:“这里是良亲王的地盘,何况我卖了她的头一夜,就将她送到各个官员的床榻之上去,不会留在 似水楼。谁叫那位南宫大人,处处和咱们的主子作对?若不让他的女儿吃一吃苦头,可对得起主子这些年的栽培?” 水妈妈身旁的人只好点头:“妈妈放心,我定会将事情办妥。商会那边听说主子新送来了一个掌柜,咱们可要留意一下?” 说的是宋承璟! 云金霜越发竖起耳朵,就听水妈妈道:“商会那边有石忠和唐庆,不必咱们操心。行了,你同我先去后院,看看那位南宫姑娘。连咱们见过那么多女子的良亲王都说她长得美,我也想瞧瞧,她究竟能有多美!” 怎么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嫉妒之意? 水妈妈带着人从假山上走下,路过山洞时,却顿住脚步—— 她眼神锐利地看向云金霜放在山洞口的送水车质问身旁人:“这送水车,怎么进了内花园?!” 那人立刻警惕起来,掏出身后短剑,缓缓走向假山:“里头的人,现在出来,或许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假山空空荡荡,里头无人回应。 那人再也忍不住上前,一脚踹翻送水车—— 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假山山洞,水妈妈进去撇了一眼,眸色阴沉:“给我搜!此人说不定听到了咱们的话,决不能让她逃出似水楼!” 她转身离开的同时,语气狠戾:“我亲自带人搜!” 丝毫不曾注意到,假山之后的灌木丛中,云金霜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南宫轻的嘴,眼底绝望:她们二人今日恐怕没那么轻松能逃出这似水楼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危险之地与安全之地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危险之地与安全之地 看水妈妈带着人走远,云金霜和南宫轻也不敢乱动。本文搜:看书屋 免费阅读 确认四周无人,南宫轻才将身子稍稍支起来:“怎么办?怎么出去?” 若是此刻往门口的方向去,只怕不成。 可在后院躲躲藏藏,岂不是等同于原地等死? 似水楼的人那么多,他们断不可能让云金霜和南宫轻轻易逃走。 云金霜看向水妈妈离开的方向,心中忽而有了主意,一把拉起南宫轻:“跟我走!” 南宫轻是聪明人,看云金霜竟然对着她们来时的方向反其道而行,猜出她的心思:“知道走不掉,你是打算跟上那个水妈妈?” 眼下情况不妙,云金霜也只能如此行事:“唯有如此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我们能偷偷躲在水妈妈的院子里,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但现在往外跑,只怕你死,我也得跟着一起死。” 她撇了南宫轻一眼:“我可不想与你同月同日死。” 南宫轻挑眉,意外地盯着云金霜看了半晌,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 但她终还是跟着云金霜,走向水妈妈离开的方向—— 水妈妈因为一路要吩咐身边的人做事,所以走得不算快。 她全然没有料到,云金霜会带着南宫轻悄无声息地跟在自己的身后! 好在内花园不算大,到处都是植木,一路跟随能躲藏的地方不算少。 还算有惊无险地抵达水妈妈的住处,云金霜发现这是很小的一个院子。 水妈妈停在院子门口,并不让旁人进入,只吩咐一路跟来的人:“就这么大的地方,守好门窗和矮墙。我就不相信,那送水的能带着一个受了伤的人跑多远!你们可别废物到抓两个人都抓不住,今日上客之前若找不到他们,你们知道下场是什么!” 看着娇媚温柔的人,此刻眸色却极其狠戾。 吓得下头那些人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应声而下,水妈妈也并没有进入院子。 反而拉扯了一旁的管事道:“我同你去后门瞧瞧,那送水的你也给我抓回来。你们这群蠢货也同我好好说一说,是怎么把人放进来的!” 还好云金霜早就嘱咐了老孙头跑快点,只盼着他的脚程够快,拿着钱要知道买马租车。 眼看这小院子前头的人一哄而散,连水妈妈都离开。 与此同时,似水楼其他地方统统响起寻找南宫轻的生意,云金霜再不迟疑,拉着南宫轻一溜烟钻进水妈妈的院子里! 直至她们二人站定在房门前,看着这房门竟没上锁,院子里也空无一人,南宫轻仍觉得不可思议:“咱们就这么跑进来了?一路畅通无阻,怕不是陷阱吧?” 云金霜听了外头越发嘈杂,忙拉着南宫轻进了水妈妈的房门,而后顺手将门关上:“不管是你还是送水的人,都只在外院活动。咱们进了内院实在巧合,约莫这水妈妈的屋子里平日也不叫旁人进入,咱们的时间不多。分头找一找,这里头有没有什么藏人之处。密道密室都可以,咱们也没退路了。” 至少云金霜觉得,水妈妈的房间里不可能一点儿秘密都没有。 否则定不会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她平日肯定是不让人靠近这屋子,甚至不让人靠近院子的。 误打误撞,却也撞对了门路。 只盼着老天有眼,不要叫她和南宫轻轻易死在这里。 南宫轻身上的伤虽然经历一路奔波,已经开始渗出血来,但她也不敢耽搁。 这屋子不算太大,南宫轻找里间,云金霜找外间。 南宫轻在墙壁上摸索的同时,认真开口:“若房中有密室,一般机关都在架子柜子或者墙壁上。我父亲书房里的暗示,机关便是墙壁上的古画。” 可她一回头竟然发现,在外室的妆台上寻找的云金霜,正忙不迭将水妈妈妆匣子里的好东西往自个儿的兜里塞! 南宫轻对云金霜的好感,顿时消弥几分:“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这些金银之物?” 云金霜点头:“自然要想!咱们若能从这逃出去,谁知道外头是什么光景?若有人在外头拦着,或者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儿,用钱鞥呢解决的自然最好。” 她大义凛然:“反正这些钱财,都是水妈妈经营似水楼,坑害了那么多女子得来的不义之财,你替她心疼什么?” 一向循规蹈矩的南宫轻竟在此刻觉得,云金霜说得对! 她别过头,仿佛只要自己瞧不见,心里头就不会有什么旁的感觉。 可惜云金霜在外间找了许久,南宫轻在内间寻了半天,都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这让云金霜不由地犯起嘀咕来:“难道这里真没有什么密室?那等水妈妈回来,咱们岂不是要完了?” 她垂头丧气地走向水妈妈那张偌大的床榻,毫无生气地往上一座。 “咔——” 偏不知道手触碰到了哪儿,忽而屁股底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云金霜倏然抬眸, 南宫轻也正看向她这边:“该不会,密道在床下?!” “啊!” 南宫轻话音刚落,云金霜就突然感觉到身子一空—— 坠落之感旋即而来,猝不及防的天旋地转之间,云金霜只能隐约瞧见南宫轻似乎和她一起摔了下来! 而身下并不是空无一片,她整个人的身体都好似在一条冗长的台阶上滚落往下。 因为太过突然,云金霜没法让身体保持平衡。 就这么一路从台阶上滚落到平地,只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 “哎呦!” 顾不得周围如何,她挣扎着撑起自己的身体看向和她一起滚下来的南宫轻:“摔死我了!这该死的水妈妈,弄个密道在床底下,也不怕自己晚上睡觉不老实,掉下来不成?” “唔。” 可她没有听到南宫轻的赞同,只听到她闷哼一声。 云金霜走上前将她扶起才发觉,她腹部的伤口全然裂开,染红了一片衣杉。 南宫轻脸色惨白,显然也摔得不轻。 她扶着云金霜看向前方漆黑的暗道:“有风声,还有潮湿的感觉。这暗道或许很长,前方等着咱们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云金霜,咱们好像真的闯大祸了。” 对此,云金霜却耸了耸肩,抗起南宫轻的一条臂膀没有任何犹豫地往前走:“反正没退路了,是闯祸还是立功,往前走着看才知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我叫宋野元 第二百三十二章 我叫宋野元 就算南宫轻在京中的家中有密室,这样长的一条暗道,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本文搜:读阅读 免费阅读 两人的身上都没带火折子,就算有那区区微光,只怕也瞧不清前路黑暗茫茫。 她们本该是这世上斗得最水深火热的“情敌”,此刻却相互搀扶依偎着在黑暗中往前摸索。 云金霜的一只手扶着南宫轻,另一只手扶上了墙壁催促:“咱们脚程得快些。一会儿水妈妈在院子里找不到你,回到房中只怕会看出端倪。毕竟暗道在床榻之间,她的床上东西有没有被动过,她自然最是清楚。” 南宫轻知道事情的严重,就算腹部再疼,也加快脚步:“若让她知道咱们下了这地方,拼了一切也会要了咱们性命。前方是豺狼还是虎豹,咱们都要闯一闯了。” 冰冷潮湿的暗道,让云金霜心中生出重重不安。 好在水妈妈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她们二人可能进入暗道,所以云金霜扶着南宫轻走了许久,身后都不曾有人追来。 云金霜能感觉到,南宫轻的情况越来越糟。 她这两日本就担惊受怕,水妈妈为了磋磨她也断了她的饭食,伤口裂开处的衣衫浸透了血迹,在这黑暗的通道之中走得久了,她的额头竟也滚烫起来! 她身体的大半重量都落在云金霜的肩头,让云金霜越发觉得这条通道好似走不到尽头。 直至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只想坐下来好好歇一歇的时候,前方却出现了一抹光亮—— “南宫轻,醒醒!” 有了希望,云金霜即刻摇晃南宫轻的身体:“我们走到头了!” 南宫轻撑着疲惫的身体睁开双眼,看向前方的场景,却苦笑开口:“那……不像是密室。” 至少在此前,云金霜和南宫轻猜测,这暗道的尽头应该是一个密室。关押什么人的地方,或者是藏东西的地方。 可前方明亮的出口,已经吹来的风越发燥热,分明告诉她们尽头并非密闭的空间,更像是一处自然之地。 云金霜此刻安慰南宫轻,也在自我安慰:“说不定那里就是自由之处了。你应当比我知道的,这水妈妈恶事做尽,大概也会害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所以要给自己留下一条逃生之路,定是被咱们找到了!” 南宫轻只能相信云金霜,撑着身体最后的力量和云金霜朝着前方的光亮走去,而后在身体触碰到温暖阳光的那一瞬,轰然倒塌! 云金霜劳累一日,根本撑不住完全脱了力气的南宫轻。 她几乎和南宫轻一起跌倒在地,口鼻之间所闻到的,全然是青草的气息。 不等她将南宫轻扶起,便听到有人朝着这里跑动。 是个男子的声音,带着期盼和希望一般:“母亲,您来了?您已许久不曾来看过我了,您——” 却在看到狼狈的云金霜和南宫轻那一瞬,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云金霜本能地将南宫轻护在身后抬起头来,却见到逆光而来之人,是个穿着月白锦袍儒雅温润的男子。 他的声音被阳光映得影影绰绰,叫云金霜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怎么像是看到了宋业原? 她心中笃定,宋业原不可能出现在此。何况男子的声音也并非宋业原的,这才在男子跑来之后,看清他的模样。 那是个极其俊美的男子,一眼看上去竟和水妈妈的容颜有几分相似,让人很难不去联想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是否母子。 可不管从他身穿着的月白锦袍,还是说话时的语气而言,他又真的很像宋业原。 男子的身后,是一个并不算小的院子。 连这院子都看着眼熟,像是良亲王府后院的布置格局,只不过小上许多。 男子不知被关在院子里多久,看到云金霜和南宫轻,被吓了一跳:“你们是谁?我母亲呢?” 他似乎没有恶意,云金霜也试探开口:“你母亲……是水妈妈?” 男子似格外不喜这称谓,立刻纠正云金霜:“是水夫人!” 果然是水妈妈的儿子,而且看他的模样,云金霜几乎能猜到他的父亲是谁。 若他真是水妈妈和良亲王的儿子,她们岂不是刚出了狼窝,又入了虎口? 云金霜苦笑着将南宫轻从身后拽出来,希望能求得这人的怜悯:“我们被歹人所害,无意闯入此处。可她实在是身上受伤,还请工资怜悯,让我么恩在此处稍稍歇息。我保证给她包扎好伤口之后就离开,可以吗?” 此人不傻,幽幽目光看向她们身后那条通路:“离开?我这院子的出口唯有那一条,你们却是从那处逃生而来。只怕想离开,没那么容易吧?” 完了! 这地方是死路一条无妨,可连一个能挟制水妈妈的东西都没有,她们难道真的是要死在这里不成? 云金霜眼底一片苍凉,那男人却主动上前,帮她将南宫轻扶起来:“先进我的屋子里吧,有金疮药,你为她包扎伤口。” 云金霜警惕地死死拉住南宫轻的手 臂:“你……要帮我们?” 男人苦笑:“我母亲……做了许多错事。我帮你们,你们也帮我。” 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 她们遇到了绝境,就有人突然冒出来说要帮她们? 可等不及云金霜细想,男人的目光已经看向了她们来时的通路:“母亲马上就会找到这里,你只能相信我。”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说服了自己。 云金霜没有其他的路,只能跟着男人一起进屋。 男人也主动开口:“我叫宋野元。” 看到云金霜诧异又震惊的目光,宋野元的语气中带着深深无奈:“母亲便是按照那位世子爷给我取了名,盼着我有朝一日能代替他。” 水妈妈的野心这么大? 可云金霜仍旧不能全然相信这男人:“我们头一次见面,你就对我说了这样的秘闻?” 宋业原的眼中始终带着苦涩:“我要你们帮我,自然要对你们诚实。荒野的野,元气的元。” 他有诚意,云金霜也只能开口:“我叫金雅。” 男人正则喊过你:“到像是个女子的名字。” 是 了,云金霜差点儿忘了,自个儿此刻还伴着男装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家疯子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家疯子 云金霜低头轻咳心有点儿虚:“乡下人,起个俗名好养活。本文搜:齐盛小说网 免费阅读” 宋野元也不多问,扶着南宫轻进了屋中,竟从一旁的柜子取来药。 云金霜只想救人叫他帮忙将南宫轻抬上床,血色染红他床榻,他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只是云金霜拿出药膏来,宋野元就背过身:“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她的夫君吗?” 什么书呆子老学究? 云金霜手下利索,口中嘀咕:“若性命都没了,要这男女大防做什么?” 偏这一句话,惹得宋野元皱眉心中生不悦:“看这娘子模样俏丽,想来是我母亲手下讨人的工具。我虽不知你们为何走到这一步,可你若说她千人枕万人骑,我自不必担心什么男女大防提醒你。” 话里话外是嘲讽,云金霜又怎会听不出? 一日来,她担惊受怕又辛劳。 好不容易喘息片刻,还不知未来几何。 怎轮到这黄口小儿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心中忍不住的怒火,在此刻翻涌而上。 云金霜一把扯开南宫轻衣衫,露出她腹部可怖之伤:“你装什么良善之人?看样子是知道水妈妈在外头做了多少恶事情,莫说你眼前的女子抵死不从才有了这伤口。就算外头那些女子为了性命委曲求全,恶人难道是她们?” 她义愤填膺:“你们这些男人堂而皇之说什么诗书规矩,竟都是踩在女子们的屈辱和痛苦之上。瞧你这圣贤书念得,倒不如下地干活的农户心思通透。” “唔——” 不知是否被云金霜的声音抄袭狗,床间南宫轻痛苦闷哼。 她发着高烧,意识混沌不清,口中模糊念叨:“放开我,你们别碰我!便是死,也不会叫你们得逞!” 恰好在此刻证明,云金霜所言不假。 女子都是被胁迫,叫宋野元的脸上没了光。 他低头攥了拳,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云金霜将药粉洒在南宫轻的伤口处,疼痛让她哭喊出声:“爹爹,娘亲!好疼啊,救救女儿吧,救救我们吧!我想回家!” 凄惨的叫声,又让宋野元的拳悄然松开。 他终是从柜子里拿出一身自己的衣裳来,转头放在云金霜眼前时,又忍不住看向南宫轻腹部的伤。 鲜血刺激到他的眼,叫宋野元生出许多不忍来:“我母亲……的确不是良善之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二位宽恕我。” 认错倒是快,云金霜还以为这天下的男人都和宋承璟一般,冷脸嘴硬地解决所有事。 她态度也稍稍缓和下来:“我们不会打扰你,给她包扎了伤口我就想法子带她走。” “要去哪儿?” 宋野元却紧张起来:“我被母亲关在此处许多年,她严防死守连个狗洞都没留下。院子外头是绝境,只怕咱们逃不出。” “咱们?!” 云金霜敏锐地察觉他言辞:“谁和你们是咱们?” 虽然感觉到宋野元被关在此处似乎也有自己诸多无奈,云金霜却不打算和他说得太多。 人各有命,她只能先安了自己和南宫轻的性命为上:“世上哪有不透风之处?你若当真可怜她,就多替我们想法子。” 听出来云金霜不想带自己,宋野元也只剩下苦笑着将最后的希望压回心底去:“也罢,我这辈子也走不出去。你们安心在此处住下,有什么需要就同我说。” 他说完就转身出了门,一人枯坐在院中石凳上,瞧着背影还有些可怜得很。 云金霜叹息一声,只觉得这世上好像人人都是无奈着活。 不知道宋承璟此刻在做什么,他若知道自己一人来了似水楼,又要用那冷得吃人的眼神吓唬人了吧? —— 总算给南宫轻包扎了伤口又换了衣裳,她额间大汉沉沉睡去,情况瞧着不容乐观。 偏外间传来嘈杂的声,还有水妈妈的叫喊顺势而到:“一群废物!连个受了伤的小娘子都找不到,你竟说她们有可能跑到我房间里撒野?!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若是她们不在此,我便扒了你的皮!” 云金霜忙跑到窗口看,心下一沉连骨血都寒凉:黑暗的通道隐隐有火把的光,怕是水妈妈带着管事正朝这里来。 坐在院子里的宋野元也立刻进了门,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一把扯下床幔推着云金霜上床去:“躲起来,我应付她!” 他竟是要帮她们? 云金霜并不能完全信任宋野元,此刻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听从。 她人虽躲在床榻间,仍旧将南宫轻死死护在身后去。 又从一旁枕旁小柜中,寻到一支长木簪。 对准床幔的方向不动摇,若真有人来,她能杀一个也算赚! 透过纱幔,云金霜能看到宋野元又坐回了院子里。 他手中拿了一本书,面对着那个通道的方向。 片刻之后,水妈妈果然出 现—— 比起在旁人面前或是谄媚,又或是厉害的样子。 宋野元面前的水妈妈,是一副温柔和蔼的笑容模样:“母亲来了,元儿不欢喜吗?” 宋野元放下手中书本,声音格外冰冷:“母亲来了,我有什么好欢喜?何况母亲又不是来陪我的,只是来找人罢了。” 虽然他不愿云金霜他们说水妈妈的身份,但显然宋野元对水妈妈在外头做的事情心知肚明:“不过是哪位小娘子又跑了,母亲找不到了,才想着可能在我这里不是吗?” 他狠狠地将手中书本甩去了水妈妈身旁的管事身上:“要我说,那些女子跑了就跑了,值得你们这般慌张闹到我这里来?怎么,不想我好好看书了?” 不等水妈妈开口,他接连质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真要将我关在这里一辈子?我的身份是见不得光,却也未必想托生在你的肚子里!” “啪——” 这话似乎戳到水妈妈的痛处,叫她一时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而是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宋野元的脸上,突然开始怒吼:“你要我说多少次!?你只管安心学我教你的一切,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莫说是出去了,说不定天下都是你的,你怎么就记不住呢?下次你父亲过来,你敢这样同他说话,就这辈子也别想出去了!” 所以良亲王知道自己有宋野元这么个儿子,而且还会来看望? 那么他和宋业原之间的父子关系,也并非那么坚不可摧。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家疯子 云金霜低头轻咳心有点儿虚:“乡下人,起个俗名好养活。本文搜:齐盛小说网 免费阅读” 宋野元也不多问,扶着南宫轻进了屋中,竟从一旁的柜子取来药。 云金霜只想救人叫他帮忙将南宫轻抬上床,血色染红他床榻,他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只是云金霜拿出药膏来,宋野元就背过身:“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她的夫君吗?” 什么书呆子老学究? 云金霜手下利索,口中嘀咕:“若性命都没了,要这男女大防做什么?” 偏这一句话,惹得宋野元皱眉心中生不悦:“看这娘子模样俏丽,想来是我母亲手下讨人的工具。我虽不知你们为何走到这一步,可你若说她千人枕万人骑,我自不必担心什么男女大防提醒你。” 话里话外是嘲讽,云金霜又怎会听不出? 一日来,她担惊受怕又辛劳。 好不容易喘息片刻,还不知未来几何。 怎轮到这黄口小儿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心中忍不住的怒火,在此刻翻涌而上。 云金霜一把扯开南宫轻衣衫,露出她腹部可怖之伤:“你装什么良善之人?看样子是知道水妈妈在外头做了多少恶事情,莫说你眼前的女子抵死不从才有了这伤口。就算外头那些女子为了性命委曲求全,恶人难道是她们?” 她义愤填膺:“你们这些男人堂而皇之说什么诗书规矩,竟都是踩在女子们的屈辱和痛苦之上。瞧你这圣贤书念得,倒不如下地干活的农户心思通透。” “唔——” 不知是否被云金霜的声音抄袭狗,床间南宫轻痛苦闷哼。 她发着高烧,意识混沌不清,口中模糊念叨:“放开我,你们别碰我!便是死,也不会叫你们得逞!” 恰好在此刻证明,云金霜所言不假。 女子都是被胁迫,叫宋野元的脸上没了光。 他低头攥了拳,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云金霜将药粉洒在南宫轻的伤口处,疼痛让她哭喊出声:“爹爹,娘亲!好疼啊,救救女儿吧,救救我们吧!我想回家!” 凄惨的叫声,又让宋野元的拳悄然松开。 他终是从柜子里拿出一身自己的衣裳来,转头放在云金霜眼前时,又忍不住看向南宫轻腹部的伤。 鲜血刺激到他的眼,叫宋野元生出许多不忍来:“我母亲……的确不是良善之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二位宽恕我。” 认错倒是快,云金霜还以为这天下的男人都和宋承璟一般,冷脸嘴硬地解决所有事。 她态度也稍稍缓和下来:“我们不会打扰你,给她包扎了伤口我就想法子带她走。” “要去哪儿?” 宋野元却紧张起来:“我被母亲关在此处许多年,她严防死守连个狗洞都没留下。院子外头是绝境,只怕咱们逃不出。” “咱们?!” 云金霜敏锐地察觉他言辞:“谁和你们是咱们?” 虽然感觉到宋野元被关在此处似乎也有自己诸多无奈,云金霜却不打算和他说得太多。 人各有命,她只能先安了自己和南宫轻的性命为上:“世上哪有不透风之处?你若当真可怜她,就多替我们想法子。” 听出来云金霜不想带自己,宋野元也只剩下苦笑着将最后的希望压回心底去:“也罢,我这辈子也走不出去。你们安心在此处住下,有什么需要就同我说。” 他说完就转身出了门,一人枯坐在院中石凳上,瞧着背影还有些可怜得很。 云金霜叹息一声,只觉得这世上好像人人都是无奈着活。 不知道宋承璟此刻在做什么,他若知道自己一人来了似水楼,又要用那冷得吃人的眼神吓唬人了吧? —— 总算给南宫轻包扎了伤口又换了衣裳,她额间大汉沉沉睡去,情况瞧着不容乐观。 偏外间传来嘈杂的声,还有水妈妈的叫喊顺势而到:“一群废物!连个受了伤的小娘子都找不到,你竟说她们有可能跑到我房间里撒野?!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若是她们不在此,我便扒了你的皮!” 云金霜忙跑到窗口看,心下一沉连骨血都寒凉:黑暗的通道隐隐有火把的光,怕是水妈妈带着管事正朝这里来。 坐在院子里的宋野元也立刻进了门,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一把扯下床幔推着云金霜上床去:“躲起来,我应付她!” 他竟是要帮她们? 云金霜并不能完全信任宋野元,此刻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听从。 她人虽躲在床榻间,仍旧将南宫轻死死护在身后去。 又从一旁枕旁小柜中,寻到一支长木簪。 对准床幔的方向不动摇,若真有人来,她能杀一个也算赚! 透过纱幔,云金霜能看到宋野元又坐回了院子里。 他手中拿了一本书,面对着那个通道的方向。 片刻之后,水妈妈果然出 现—— 比起在旁人面前或是谄媚,又或是厉害的样子。 宋野元面前的水妈妈,是一副温柔和蔼的笑容模样:“母亲来了,元儿不欢喜吗?” 宋野元放下手中书本,声音格外冰冷:“母亲来了,我有什么好欢喜?何况母亲又不是来陪我的,只是来找人罢了。” 虽然他不愿云金霜他们说水妈妈的身份,但显然宋野元对水妈妈在外头做的事情心知肚明:“不过是哪位小娘子又跑了,母亲找不到了,才想着可能在我这里不是吗?” 他狠狠地将手中书本甩去了水妈妈身旁的管事身上:“要我说,那些女子跑了就跑了,值得你们这般慌张闹到我这里来?怎么,不想我好好看书了?” 不等水妈妈开口,他接连质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真要将我关在这里一辈子?我的身份是见不得光,却也未必想托生在你的肚子里!” “啪——” 这话似乎戳到水妈妈的痛处,叫她一时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而是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宋野元的脸上,突然开始怒吼:“你要我说多少次!?你只管安心学我教你的一切,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莫说是出去了,说不定天下都是你的,你怎么就记不住呢?下次你父亲过来,你敢这样同他说话,就这辈子也别想出去了!” 所以良亲王知道自己有宋野元这么个儿子,而且还会来看望? 那么他和宋业原之间的父子关系,也并非那么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