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她对我念念不忘》 1、小狗 “夫人,小姐已经在地下室关了一天一夜了。” 容妈端着新切的果盘恭恭敬敬摆放在自家夫人的面前,小声提示说。 纪奚披着雪白的浴袍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一手扶额,莹白的额头渗出细细密密晶莹剔透的汗珠,微卷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微凹的锁骨上。 “夫人?” 容妈盯着沙发上坐着的漂亮女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自从林先生去世之后,纪夫人就成了一家之主,整个林家都是她说了算,如果她真的多嘴说了些让纪夫人不高兴的话,扫地出门的肯定是自己。 她处处讨好着林家的女主人,为了让纪奚高兴,背地里还偷偷折磨过几次程颂安,容妈一开始还以为她的自作主张会遭到责罚,结果没想到夫人夸她做得好,还涨了工资。 “你在这里干了多少年了?” 纪奚瞧着端立在自己面前的保姆,语气冷淡,声线却十分华丽。 “三年了。” “嗯。” 纪奚轻轻哼了一声,纤细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水晶茶几,示意容妈继续说下去,可是容妈仿佛会错了意,以为纪奚是在赶她,于是弯着腰离开了,只留下一个风化在客厅的纪奚。 “呼——” 纪奚深呼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她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头疼。 茶几上是晶莹剔透的果盘,纪奚随手捏了颗葡萄,随后瘫倒在柔软的沙发上,白皙的小腿搁在毛绒地毯上,在水晶吊灯的折射下泛出柔美的光影。 她直勾勾目不斜视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念头。 她穿书了。 这是纪奚脑子里第一个想法。 她穿到了自己当初年少无知时写的一本古早狗血虐恋小说里。 纪奚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刚才那个人叫自己夫人,那她的身份岂不是第一个就领热乎盒饭的恶毒继母。 完了完了完了! 耳畔仿佛响起一片惊雷,劈得纪奚是外焦里嫩,她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把手心里捏到发热的一颗紫葡萄重新丢进了果盘里,光着脚开始踱步。 纪奚痛不欲生地缩进沙发里。 原主纪奚虽然貌美,却十分愚蠢。 女主叫程颂安,是男主人林卓出差带回来的孤女,纪奚见到程颂安的第一眼就讨厌这个精致漂亮的少女。当听见林卓说要收养她的那一刻,她差点要把房顶掀翻了,不出所料她和林卓吵了一架,还被停了三个月的信用卡。 从那以后,纪奚对程颂安是怀恨在心,总是趁着林卓出门的时候阴阳怪气,对她动辄打骂,恶语相向。 她记得最后女主归来,把原主纪奚折磨成了一个精神病。 完了。 纪奚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刚才听容妈说,程颂安已经被她关在地下室一天一夜了,这也就是说只是从昨天开始,她才吩咐容妈做的。 那就是还有补救的机会了! 纪奚眼睛一亮,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似的,浑身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迟来的深情比草轻贱,原主对程颂安进行这么惨无人道的折磨,哪怕是条狗都受不了想要咬下她一块肉,如果她一反常态去地下室把人放出来,再低声下气一阵道歉,鬼都不信纪奚是真的改邪归正了。 她现在要想一个好办法顺其自然地把程颂安给放出来,可是女主性格那么倔犟,脑子也不是被驴踢了,怎么可能会不起疑心。 “容妈。” 纪奚喊了一声,正在打扫卫生的容妈跑了过来,问纪奚有什么吩咐。 “程颂安……” 毕业多年的纪奚头一次磕巴了一下:“她今年上几年级啊?” “夫人……” 容妈愣了愣,对于从纪奚口中听见“程颂安”这个名字十分诧异:“夫人,您不是一直都叫她小贱人吗,怎么今天变了称呼?” 纪奚脸色一黑:“……” “你不用管那么多。” “程小姐今年十七岁,马上就要升高三了。” 纪奚闻言摆摆手,示意容妈下去。她摸出手机熟悉了一下设置,然后点开了某黄色购物软件,精准无误地搜索到了一整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习题册。 “都上高二了啊,马上就要高三了,上了高三就要高考了,光做这些题可不够用啊。” 纪奚饶有兴致地搜索了好几套模拟试卷,她又想到程颂安学习好智商高,于是又下单了几套竞赛题。 购物完毕后,纪奚丢下手机,懒虫一样躺回沙发上。 她摸索着路线回到卧室,站在落地镜面前盯着自己这张脸看。和原先的容貌几乎没什么变化,但是下颌线和五官仿佛被精修了一遍。 纪奚打开自己的专属大衣橱,里面挂着各种名贵价格不菲的礼服,她甚至都找不到几件休闲衣裤。 只不过恕她品味和原主相反,纪奚就喜欢简单的装束,她瞧着柜子里闪瞎眼的镶钻长裙,默默掏出手机点开了小黄鱼软件。 要不还是挂到小黄鱼上二手卖掉吧。 纪奚挑了一件看起来没那么土大款的连衣裙,颜色是深紫色,看起来有些老气,可是穿在纪奚身上却显得得体沉稳,她站在镜子面前摆了个姿势,活脱脱典型的东方美人气质。 第一次和程颂安见面,纪奚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可是她的指尖却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纪奚模拟了一下和程颂安的第一句话,紧接着她就泄气了。 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的。 她并不是什么高冷人设,但是在程颂安面前,秉着说多错多的原则,纪奚还是决定做一个高冷的面瘫后妈。 纪奚踩着高跟鞋,扶着地下室的楼梯扶手,纤细的身影逐渐埋没在黑暗中,哒哒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愈来愈近。 地下室的门开了,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她蹙了蹙眉,目光精准无比的扫射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瘦小身躯,像只可怜兮兮的怯弱小狗。 程颂安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浑身上下的感官全部放大,尤其是听力。 借着微弱的灯光,纪奚不着痕迹地轻笑了一声,可程颂安却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了这一声。 仿佛是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恶魔。 令人胆战心惊。 “嗒嗒嗒——” 寂静的地下室中,高跟鞋的声音格外明显,程颂安一切感官随着这极具有压迫感的声音一上一下,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你在怕我?” 华丽清泠的声音于黑暗中响起,随着哗啦刺耳的铁门关闭声响起,程颂安那颗不安躁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只希望这场无声的欺辱能够早点结束,程颂安对这种事情早就像喝白开水一样稀松平常,她越反抗身上挨得就越多,与其做无谓的反抗,还不如像死了一样任由纪奚发泄怒气。 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大概是因为处于黑暗之中,程颂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香味的源头就在眼前,程颂安饿得没有力气站起来,纪奚就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一句话也不说。 “你又是来折磨我的吗?” 预想中熟悉的耳光并没有落下来,程颂安紧张地双手握拳,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然后睁开眼睛抬头盯着纪奚。 这个“又”字就很有灵性了,纪奚在黑暗中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她摸索到墙壁上的灯,顺手按动开关,头顶上摇摇晃晃的电灯泡散发出暗黄色的光芒。 纪奚总算看清了程颂安的样子,这张脸确实是被天使亲吻过的面庞,精雕细琢,巴掌大的脸蛋,小巧的鼻子,饱满嫣红的唇瓣,宛如一朵沾了露水的玫瑰花骨朵。 饿了一天一夜还是这种状态,纪奚甚至觉得面前这个人是个吸血鬼,不吃不喝还能有现在的状态,怪不得原主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恨不得扒她一层皮下来。 程颂安所遭受的苦难全部都源于这张脸蛋,可是美貌并不是原罪,她不需要为自己这张脸付出代价。 “你看着我。” 纪奚蹲在程颂安面前,她意识到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并不想和她进行语言交流,于是不容置喙地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程颂安。” 女人的声音格外好听,这无疑是程颂安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可是最美的东西却最毒,纪奚就是这样一个人。 程颂安被两根手指钳住下巴,她被迫看向纪奚的脸,那双满含着厌恶的眸子落在纪奚的唇上,对方时常微抿着的淡色唇瓣此刻却张张合合,这两片唇瓣也曾经对她吐露出无数恶言恶语。 “你打吧,我不会还手的。” 程颂安闭上眼睛,苍白的小脸仰着,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 女孩几乎快瘦成了一具骨架,纪奚虽然于心不忍想把人抱起来,但是心中的理智告诉她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纪奚清了清嗓子,夹杂着嘲讽的声音再次响起: “程颂安,你以为我是来折磨你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倔犟 “那不然呢,”程颂安的眸子依旧紧闭,她脸上是一副屈辱的神情,由于神经紧绷下意识咬住下嘴唇:“你除了打我骂我还有什么别的招数吗?” “我不想打你,也不想骂你。” 纪奚话音一出,瞬间有种想拍死自己的感觉,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组织语言,平时那副三寸不烂之舌仿佛生锈了一样,纪奚咬咬牙: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地方吗?” 她蹲在程颂安面前,柔软的指腹触碰摩挲着程颂安的侧脸,漂亮勾人的桃花眼在对方苍白的面孔上游弋。 程颂安被这种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她浑身不适地转过头,却被对方掰着下巴扭了回来。 “你总是自以为是,以为整个世界都是以你为中心,”纪奚顿了顿:“程颂安,别再逞强了,你斗不过我的。” “哈哈……” 程颂安第一次当着纪奚的面笑出声,她扭头摆脱掉那只手的禁锢,眸子都是红的:“纪奚,不是我自以为是,是你太自卑了,林先生已经去世了,我以为这样就能逃脱掉你的魔掌,可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你不是自卑是什么?” 纪奚不以为意,毕竟她不是原主,哪怕心中怀着一星半点的愧疚,但是程颂安却拿她和不堪的原主相提并论,纪奚有些生气。 “程颂安,我可以给你自由,但是首先你得知道自由的前提是什么。” “那就是好好听我的话。” 程颂安挣扎的身体逐渐停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望向纪奚,但是过了片刻之后,眸子里那点光亮刹那间消失了。 “纪奚,你这样玩.弄我有意思吗。” 程颂安垂着脑袋,纤细的脖颈低垂着,后颈微微凸起一块,纪奚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她的火气消了大半,全部都是因为对方即将瘦成皮包骨的凄惨模样。 “你不信?” 纪奚伸手攥住了程颂安手腕,凸起的骨头硌手,她皱皱眉头准备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却不料对方挣扎得更厉害了,饶是成年人的纪奚都没办法把人拖起来。 “程颂安!” 她一用力把人带了起来,属于少女的的身体往她怀里猛地一扑,纪奚被撞得一个踉跄,后背贴在了一根柱子上,后脑勺也光荣地狠磕了上去,撞得纪奚是一个眼冒金星。 随即她的脖子就被两只手掐住了。 程颂安双眸猩红,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纪奚,两只手的力气越来越大。 “咳咳——” 被掐住脖子的感觉并不妙,可纪奚没想到程颂安的力气居然这么大,掐的她动弹不了。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程颂安居然现在对她动了杀心,这不是还没到五年后吗! “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 程颂安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纪奚,我恨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这种质问的语气从十几岁手无寸铁的少女嘴里说出来,纪奚居然听出了淡淡的委屈。 她知道眼前的女孩是被逼急了产生了应激反应,于是平复了一下呼吸,察觉到脖子上的那两只手没有继续用力下去的势头,松了一口气。 “程颂安,你不敢杀我。” “我敢!” 面前发怒的少女像是一头没断奶的小狮子一样,可是纪奚却敢断定,她不敢对自己动手。 “你十七岁了,”纪奚对上程颂安的眸子,眼神中是一片平静,像是并没有把脖颈上的两只手当回事。 “你不敢对我怎么样,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程颂安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她放手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瘫软在地上。 纪奚有意无意地用手摩挲了一下自己被掐红的脖颈,唇角微微勾起:“程颂安,跟我出去。” 面前的少女执拗地一动不动,纪奚却十分有耐心地蹲在地上跟她耗着:“既然你不想出去那就算了。” 纪奚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佯装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一只手却曳住了她的裙角。 · 容妈刚准备完晚餐出来,一下子就和站在客厅里的程颂安对上了眼,这个十七岁的少女眼神中仿佛埋着一层阴翳,黑雾拨除之后,只剩下冰冷和仇恶。 容妈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往后退了两步,正好对上纪奚的目光。 “夫人,她……” 纪奚往沙发上一坐,瞧着眼前端上来的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对着容妈勾勾手指。 “你过来。” 容妈被程颂安冰冷刺骨的眼神吓得不轻,她自认为做贼心虚,哆哆嗦嗦走到纪奚身边:“夫人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纪奚随手捏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汁水沁入味蕾:“你以后不用来上班了,那么大年纪了,早点退休吧。” 纪奚自认为自己是尊老爱幼学派的一员,容妈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苍白,她原本想再挣扎一下,但是瞧着纪奚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还是硬生生止住了。 吃着容妈最后一顿饭,纪奚不得不感慨这阿姨的厨艺是真不错,只不过人却烂到了谷底,虽说原主纪奚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咳咳……” 纪奚轻咳两声,一双不带任何笑意的桃花眼转向了直挺挺站在餐桌旁的程颂安。 程颂安站的笔直,瘦削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独属于未成年少女的身体特征在她身上显现不出来。 程颂安真的太瘦了,在纪奚看来是稍稍一碰就会骨折的程度。 “你不饿吗?” 程颂安背对着她,一句话也不说,留给她的倔强的背影是程颂安最后一道防线。 桀骜又倔强。 纪奚知道她挺不了多久,但是她就是有时间跟程颂安耗着。 “被我关了一天一夜,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纤细的手指抚上脖颈上的那道红痕,纪奚的皮肤很白,而且容易留下痕迹,刚才程颂安虽然没有使出更大的力气,但是她脖颈上的肌肤还是红了一大片。如果从旁人的视角来看,倒像是被狠狠蹂.躏了一番。 程颂安依旧背对着她,纪奚原本就不多的耐心早就消耗殆尽,但是当程颂安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她瞥见对方绯红的眼尾,以及眸中藏不住的羞愤之情,心里燃起的那点火气瞬间灭了下去。 十几岁的女孩子脸上是藏不住表情的,纪奚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的意图,只不过她不能挑这个不合时宜的机会说出来,那势必会火上浇油。 “既然没什么想说的就把桌子上的饭都吃了。” 纪奚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逼迫程颂安吃东西,她现在暂时还不能崩原主的人设,只好以这种生硬的口气和程颂安交流。 她知道程颂安放不下面子主动走过来吃饭,于是就屈起手指扣了扣大理石桌面,语气强硬:“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纪奚也分不清楚程颂安到底是不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但是通过刚才的表现来看,程颂安大概不吃自己这一套。 “程颂安。” 纪奚盯着她瘦弱的小身板瞧,十七岁的女孩子个头已经和她差不多了,纪奚平视着程颂安的眼睛,下意识觉得这人对她的厌恶和仇恨已经深入骨髓,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扑上来咬她掉一块肉解恨。 “你住在我这里就要懂规矩,主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不想做一只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浪狗,就乖乖坐下来把晚饭吃光。” 这种侮辱人的话程颂安听别人过无数次,只不过今天这次是她从纪奚嘴里听见的。 没有充满着想象中那种深深的恶意,反倒像是一个毒舌的长辈教训后辈的说话方式。 她原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饭,程颂安从来没有坐在客厅的桌子前正儿八经吃一顿饭,因为她只要一上座就会被眼前这个女人驱赶离开。 纪奚说她的眼里容不下沙子,自然也容不下自己这条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程颂安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到纪奚的恶意抵触,她被林先生接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客厅沙发上慵懒侧卧着的女人,也就是那一瞬间,程颂安愣了神。 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感觉是头一次,她没办法否决纪奚那张明艳动人的脸有多好看,却也在不久之后彻底体会到了越漂亮的人手段就越狠。 纪奚很少亲自动手打她,整个家对她最狠的就是得了纪奚指令的容妈,可程颂安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纪奚会突然把容妈赶走。 她瞪了纪奚一眼,原本以为会得到一个响亮的耳光,却见对方仿佛并不在意。 “这句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程颂安不知道纪奚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是她肯定对方不敢在饭菜里下毒。飘出的香味勾着程颂安肚子里的馋虫,她在纪奚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地坐了下来,两只手捧着面前的碗,左手拿筷子,不知道该从何下口。 “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吃饭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烟疤 程颂安两只手捧着碗,她看着餐桌上摆放着的丰盛的菜肴不知道要怎么下筷子,纪奚坐在她对面,一手托腮盯着对方瞧。 她也想不明白纪奚为什么总是以一种好奇打量的眼光盯着自己看,程颂安心里毛毛的,夹起一只剥了壳的虾仁放进碗里。 一顿饭吃的安逸无声,纪奚愣神了很久,她是个作家,塑造出了无数个成功的人物,而眼前坐着的却是她从来都拿不出手的烂尾文女主角。 这种神奇的宿命感令纪奚心头一颤,她向来都觉得自己笔下的灵魂是鲜活的生命,可是当程颂安真真正正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纪奚没来由地对她升起了一种久违的母性。 程颂安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就是她的亲生女儿。纪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心虚得慌,导致程颂安现在这个下场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自己,是她用笔把对方塑造成了悲惨的角色。 想到这里,纪奚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她刚才走神的时候思绪神飞天外,自然不知道程颂安一边吃着粥一边偷偷打量着她。 “快吃,别看我了。” “阿姨。” 程颂安叫了一声,纪奚听见这声“阿姨”后捏着筷子的手一顿,抬头微笑着看向面前的女孩。 “你叫我阿姨,我好像也没比你大几岁吧?” 纪奚今年还没奔三呢,被一个十七岁的小屁孩张口就喊阿姨,她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思来想去一会儿后还是接受了。 谁让她年纪就是比人家朝气蓬勃的女高大呢,纪奚也没管那么多,孩子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总之是她先亏欠程颂安的,口头上的这种小便宜她也不稀罕占。 程颂安默默埋着头一言不发,纪奚知道她肯叫自己阿姨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了。 “你今年高几?” “高二。” “几班?” 程颂安夹菜的手一顿,她抬头正对上纪奚眼波流转的桃花眸,愣了几秒后回答说:“八班。” “嗯。” 问完话就没有下文了,纪奚喝了一口浓郁鲜甜的海鲜粥,她点开手机决定再招一个新的煮饭阿姨,但是在软件上挑来挑去就是没找到一个合眼缘的。 容妈做饭味道不错,但是十几分钟之前刚被纪奚开除。 纪奚食量小,喝了一碗海鲜粥胃就饱了,她看着饿死鬼投胎一样风卷残云的的程颂安:“吃完把碗洗了,再把客厅打扫一下。” 吃我的睡我的住我的,给我洗个碗打扫个卫生又怎么了。 她放下碗筷揉了揉肚子慢吞吞上了楼,只留下程颂安一个人坐在客厅。 程颂安是第一次一顿饭吃这么多东西,她确实饿坏了,一天一夜没有喝水进食,有那么一瞬间程颂安都觉得自己快要挺不过去了。 地下室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的时候,程颂安睁眼以为是遇到了救星,可是当她定睛一看,发现这个人居然是纪奚。 她本以为还会遭到一顿辱骂和毒打,结果对方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带了出去。 纪奚对她的态度转变的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有些接受不了事实。她现在寄居在林家,无财无权什么都没有。程颂安只想缩手缩脚掩盖住自己的身影,谁料把她推进深渊中的人又再一次把她拉了出来。 纪奚…… 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程颂安吃完饭,她把碗筷全部洗好放进厨房的橱柜里,又用吸尘器把客厅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了一遍。 浴室里水声淅淅沥沥,程颂安光着身体站在淋浴头下方,她瘦削的身体被淹没在水汽中。程颂安用手擦拭着被水汽覆盖的镜子,她瞧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两颊由于水汽的熏蒸浮现出两抹淡红,看起来倒像是个正常人。 她浑身上下都是斑驳的痕迹,有被纪奚用脚踹的,还有容妈用手拧出来的,手臂上好几个被烟头烫出来的圆润疤痕,均匀地陈列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永远无法消失。 其实平心而论,她在林家受到的摧残只不过是普通的小打小闹而已。 程颂安不想去上学,可是她又无路可走,只能每日如坐针毡。 与其说自己是受到了林卓的资助,还不如说只有一个遮风避雨的睡觉之所,吃饱穿暖都是个问题。暑假的时候纪奚不得不住在林家,她一开始和学校商量能不能住校,但是学校说保证不了学生的安全,只好否决了程颂安的提议。 如果开学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寄人篱下看纪奚的眼色了。 但是…… 程颂安眼中无神地抚摸着手臂上的烟疤,眸中的阴翳一闪而过,她咬咬牙用指甲狠狠抓了一把那几个丑陋的疤痕,疼得眼眶都红了。 · 第二天一大早,纪奚网购的习题册全部都送货上门了,她签收完之后就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程颂安回来。 按照原书剧情,纪奚克扣了程颂安所有的零花钱,所以程颂安就不得不趁着暑假的时候做家教赚钱,自己给自己交学费以及吃穿用度。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当年是怎么脑子抽风写出来这种小说的,无脑虐女主,难道是受到丑小鸭逆袭天鹅前必须遭受狂风暴雨的流行思路影响。 一想到几年后程颂安逆袭归来第一个弄死的就是自己,纪奚忍不住摸了摸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决定高中到大学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对方,让她不要长成未来黑化的样子。 纪奚早就不记得这本书的剧情是什么了,她创作过那么多优秀的作品,只有这一本是心血来潮的产物。想到这里纪奚心里就天雷滚滚,早知道自己会穿书,她就不作妖了。 程颂安学习很好,在没有遇到纪奚之前是个根正苗红的青少年,纪奚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她的生死劫,但是既然这种事情已经无法避免地发生了,纪奚还是决定再抢救一下,没准哪天死而复生了呢。 纪奚是个热爱旅游的,一年除了在家里躺着,其他时间都是说走就走,她没有那么大的物质欲望,非常好养活。 现在她是整个林家的主人,手里还有纪家的股份,说是直接退休颐养天年都不过分,哪还有时间去和程颂安斗智斗勇。 纪奚拿出手机翻看机票,准备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她刚要下单,结果门铃响了。 林家的别墅很大,纪奚穿梭在爬满葡萄藤的阴凉下,看见了门外站着的穿着白衬衫的高挺少年。 纯粹是校园文男主的风格,身高腿长,逆光而立,笑起来的时候右侧脸颊有一个凹进去的小酒窝。 “姐姐好。” 谢燃嘴甜地朝着纪奚打招呼,纪奚开门把人放了进来:“你是安安的同学吗?” “我是程颂安同班同学谢燃,姐姐你好啊。” 谢燃…… 眼前这个男孩正是女主程颂安的官配,也是纪奚一手创作出来的男主角。 看见自己角色的那一瞬间,纪奚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安安出去了还没回来,你进来坐坐吧。” “不了不了,”谢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既然程颂安不在,那我就先走了。” 谢燃礼貌地打完招呼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林宅,纪奚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拍了拍脑门。 这本书的剧情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回想剧情的时候那种无助感涌上心头,这种痛苦实在是太折磨人了,还不如一剑杀了她呢。 谢燃的人设是苏城一中校草级别的人物,有校草当然也有校花进行陪衬了,所以纪奚就作死地写了一个恶毒校花的配角。 程颂安刚转来一中的时候,由于长得漂亮话又不多,于是就吸引了校草谢燃的注意,久而久之就对着程颂安心生了许多好感,结果却遭到了谈薇的嫉妒。 谈薇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势,遇到不顺眼的就对人进行校园霸凌,一些趋炎附势的人把她当成造世主一样舔着,她们这个小团体越来越出名,仗着势力处处横行霸道,几乎整个一中都是谈薇的天下。 纪奚扶额,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 她怎么会写出这种脑残角色。 翻来覆去吐槽了许久,纪奚决定做点什么。程颂安是高二下学期被安排进一中的,那也就是说她在放暑假之前就被霸凌过了,今天谢燃又主动找上了程颂安,纪奚右眼皮突突直跳,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知道程颂安是在做家教,但是却不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而且程颂安连手机都没有,她也没办法给对方打电话。 纪奚只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了,可是她不想程颂安再被欺负得鼻青脸肿了。这种属于精神和肉/体上的侮辱是对一个正常人的摧残和折磨,程颂安才十七岁,这么小的年纪里却承受着不该承受的东西。 说实话,纪奚很心疼。 她和程颂安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两个人之间的羁绊早已超出了亲人。 程颂安是她创造出来的,她必须要对这个人负责。 · 夜幕降临,程颂安骑着自行车一个人回家,骑到一半的时候肚子饿了,不出她所料的话,回家也没有饭吃,于是她就把自行车往路边一放,找了一家面馆走进去吃饭。 面馆老板不在,程颂安准备进去看看,结果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她的头发就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拽住了。程颂安猛地往后一倒,一只手紧抓着门框才不至于摔倒。 一股浓重呛人的烟味从背后袭来,她呛得直咳嗽,程颂安暗道不妙,准备喊救命。一个耳光狠狠地甩了下来,程颂安眼冒金星,耳鸣目眩。 她被人捂住嘴扯着头发往漆黑的巷子里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霸凌 “怎么还不回来?” 纪奚站在花园里往外望,足足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她裹紧了雪白的羊绒披肩,坐在长椅上晃了晃脚踝。 难道真的出事了? 纪奚揉了揉又开始跳动的右眼,努力开始梳理剧情,想破脑袋都想不起来这一段发生了什么事情。 总不能是进入霸凌那段剧情了吧。 纪奚后知后觉想到了这段,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踩着拖鞋回到了房间。纪奚换着便服,脱掉丝绸睡衣迅速穿上一件衬衫,扣扣子的时候一只手顿了顿。 就算自己真的想救她,可是不知道程颂安的位置也是无济于事,她现在只能漫无目的地去寻找,但是苏城这么大,纪奚又怎么能精准无误地上来就找到人在哪呢。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纪奚知道原主巴不得程颂安死在外面再也别回来了。可是她不是原来的纪奚,做不到见死不救。 纪奚穿衣服换好鞋子,来到地下车库挑了一辆颜色看起来比较低调的跑车,在选车之前还感叹了几下原主“豪”无人性的程度。 . “你继续装呀,怎么不装啦?” 谈薇右手扯着程颂安的头发,她左手夹着烟,掸了掸烟灰用力把程颂安摔到墙角。 再温顺的野兽也有逼急了的时候,程颂安眼花缭乱,试图奋起反抗,却被不知道哪个人一脚踹在了后腰上。 “啊……” 喉中溢出一声痛苦的哀嚎,程颂安眼前一黑,腰上一阵剧痛,她两只手撑着脏兮兮满是沙土的地面,还没爬起来,几个人又冲上来对她拳打脚踢。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这一场霸凌停了下来,谈薇点燃一支烟,牙齿咬住烟蒂拍了拍手。 她半蹲在程颂安面前,用手狠狠掐住对方的下巴,一双上挑的狐狸眼轻佻满含笑意:“程颂安,你说,你为什么就长了这么一张勾引人的脸呢?” 程颂安喉间一片腥甜,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紧闭牙关合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谈薇发火。 “我听说今天谢燃去你家找你了。” 程颂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只听谈薇继续说:“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了,不要试图接近谢燃,否则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 试图接近? 程颂安无声地笑了笑,闭上眼睛半躺在地上,她的两颊被扇的高高肿起,唇角挂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个错误。 程颂安暗暗地想着,其实她本身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 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月朗星稀,街道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消失了不少。苏城这个地方就是以纪奚原本的家乡为原型创作的,不过幸好现在这个时候街上人少,纪奚开跑车开得风驰电掣。 她是第一次开跑车,但是开车的方式都万变不离其中,纪奚车技十分不错,当初考驾照时教练竖起大拇指认证的那种,所以她开起来得心应手。 等红绿灯的时候,纪奚依稀看见几个不良少年少女模样的高中生过马路,人行道红灯都亮了,他们这群人依旧目不斜视穿行马路,根本没把交通规则放在眼里。 纪奚按响了车喇叭,其中一个染着红毛的男高中生对着她比了个中指,有那么一瞬间纪奚真想一脚油门踩下去撞死他。 “薇姐,那姓程的骨头可真硬啊……” 纪奚耳尖地听见了这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和哈哈大笑。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出来了带头那个女孩是谁。 谈薇。 苏城一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校园霸凌者,专挑看起来容易欺负,无权无势,相貌气质姣好的女学生下手。 程颂安从开学第一天就被谈薇盯上了,一开始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不和同学交流所以也就不怎么合群,而最令谈薇妒忌恼火的,就是她暗恋的男生谢燃对程颂安心生好感。 这一段孽缘以及霸凌是导致程颂安黑化的最终关键,纪奚到最后也没有喜欢上谢燃,而谈薇最终被黑化失控的纪奚从学校天台推了下去。 故事到不远处响起悠长刺耳的报警声结束,纪奚创作的时候自以为留下了一个高级的结尾,但是现在她却一手扶额没脸看。 等到那群不良少年嘻嘻哈哈笑着走过去之后,纪奚抓紧时间过了绿灯,但是她却把车停在了路边,转过头去盯着那群刚离开不久的不良少年看。 心中隐隐约约印证了猜测,纪奚把车停在路边,拔掉车钥匙转身就往一个漆黑的胡同里跑。 等到纪奚举着手机来到胡同最深处,眼前看见的场景令她浑身一颤。 “程颂安!” 纪奚几乎是喊了出来。 程颂安托着满是伤痕的身体蜷缩在墙角,她身上单薄的衣衫已经被撕烂了,纪奚用灯照了照,在她裸露出来的肌肤上看见了伤痕和血迹。 “这么晚为什么不回家?” 纪奚靠近她,对方却似乎极其抗拒地往后缩了缩,直到后背抵上满是青苔的冰冷墙壁。 “……” 苏城这几天由于台风影响降温,夜晚风大,吹在身上出奇的会冷,纪奚披了一件薄外套就出门了。 她脱掉外衣盖在了程颂安身上,半蹲在地上用手电筒照着程颂安身上的伤口,只不过往程颂安身上盖衣服的这一举动受到了对方的排斥。 一股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衣物盖在了程颂安身上,她嗅着面前好闻温暖的衣服,鼻子一酸,却由于内心的倔强下意识想用手推开它。 “盖好!” 纪奚的语气不容置喙,她按住程颂安的手,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别动,让我看看!” 温暖柔软的掌心贴在程颂安冰冷的手腕上,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滚烫难耐,下意识想甩开,却又被纪奚紧紧抓住。 “谁干的?” “……” 程颂安还是不肯说话,纪奚气的肺疼,这个人的性子实在是太过执拗,哭一声服个软又不会掉一块肉下来,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对着自己服软呢。 纪奚一只手攥着程颂安两只手腕举过头顶,另一只手轻轻掐住她的下巴,两颊上清晰鲜红的巴掌印触目惊心,纪奚小心翼翼用指尖碰了碰,程颂安紧紧闭上眼睛偏过头。 “你不说我也知道。” 纪奚又检查了一下程颂安身上的伤痕,发现大多是拳打脚踢造成的淤青,当她一只手伸向后方,触碰到程颂安后腰的那一瞬间,程颂安像只丢进滚水里的虾子一样猛地蜷缩起身体。 “别碰……”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全身都是抗拒和挣扎。 纪奚却不再容她胡闹,直接一手抄过她的腿弯把人打横抱起。 “啊……” 身体紧贴,程颂安的脸埋进了纪奚柔软馨香的发丝中,她在惊愕中慌张地用手去推,结果右手手指却触上了软到不可思议的事物。哪怕程颂安再迟钝都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刷的一下,她浑身的血液四下奔腾流窜,像是过了电一般。 干涩的唇瓣若有若无地从纪奚细嫩的颈侧肌肤擦过去,程颂安浑身一僵,大脑浑浑噩噩,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挣扎起来。 “放我下来……” 纪奚还没有责怪小流氓手不老实弄疼了她,结果这人上来就要让自己把她放下去,真是不知死活的小家伙。 “别动!” 纪奚这一路不知道对着程颂安说了多少句“别动”了,她两条手臂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女,异常艰难地用手指夹住手机照明,还要一边温声细语安抚着躁动挣扎的程颂安,饶是再好脾气的人闹到最后那点温柔都被磨没了。 程颂安又动了一下,纪奚实在是忍不住了,腾出一只手在程颂安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怀里的人瞬间就不再动弹了,浑身僵硬地靠在纪奚肩头,和方才的举动简直是判若两人。 纪奚心中忍不住悱恻,原来这小姑娘被打屁股会害羞。纪奚知道了这件神奇的事情之后,又没忍住用手轻拍了好几下。 “不要……” “你说不要就不要?” 纪奚一脸恶趣味地拍了拍,感叹着青春少女身体的美好和敏感,又一边不合时宜地怀念起自己曾经逝去的青春。 “我偏要。” 纪奚抱着人来到车前,打开副驾驶车门把人丢了进去。 程颂安两只手抓着胸前的衣服遮挡住被凌虐的身体,见纪奚开车飞快,还差点闯了红灯,她看这不是回家的路,偏过头小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医院。” 纪奚目不斜视,她开车的时候神态很专注,鉴于对“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的爱惜,开车的时候不听歌不聊天不吃东西不打电话。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程颂安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后腰又是一阵剧痛,她死死咬住唇瓣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却不知道此刻目不斜视的纪奚在后视镜里看见了她脸上的隐忍。 “疼就叫出来,不用忍着。” 不知道是不是纪奚的错觉,程颂安肿起来的两颊好像更红了,她收回目光面色凝重:“我为什么要来救你?林卓死了,你是他唯一的牵挂,我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万一他哪天死不瞑目回来找我,我怎么跟他解释?” 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程颂安嘲讽地咧了咧唇角,却牵动了疼痛干裂的嘴唇。纪奚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假了,她在林卓生前也没对自己这么好过,更不要说林卓去世之后做出这种痛改前非的表情了。 而且纪奚这语气也并不好,刻薄无情。 纪奚对自己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反常了,程颂安甚至觉得这人对自己是有所图谋,可是纪奚都那么有钱了,她投资了大大小小的企业和商铺,还继承了林卓的遗产,那她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程颂安的目光落在身上的外套上,柔滑的绸缎触感,本该纯白洁净不染纤尘,却沾上了自己身上的灰尘和血迹。 她鬼使神差用手指捻了捻,脑海里想的却是纪奚柔软的掌心和白嫩细腻的颈侧肌肤。 程颂安被自己这种奇怪冒犯的想法狠狠吓了一跳,她做贼心虚小幅度侧头瞧了专注开车的纪奚一眼,心脏却在胸腔里砰砰直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医院 程颂安的目光落在纪奚握住方向盘的那只手上,她刚才被这只手摸过,手腕上还残存着尚未消失的温度,仿佛渗透着淡淡的茉莉花清香。 她从来没觉得有一天纪奚会像现在这么清新脱俗,程颂安还停留在不久前的惊魂未定中,如果纪奚没有找到她,程颂安估计也就熬不下去了。 她曾经无数次产生过自杀的念头,很多时候都想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再也不想忍受着施虐者的霸凌了。程颂安的背包里放着一把水果刀,她被谈薇拽着头发扇巴掌的时候恨不得抽出水果刀和她同归于尽。 可是心底最后那点理智尚且存在,程颂安不能杀人,否则她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时候,程颂安抱着活下去的决心才漂流到了城里,她偷溜走出来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身份证,还有揉得皱皱巴巴的一百块钱零钱。 程颂安拿着这一百块钱蹲在街头巷子里存活了两个星期,她原本是想着找个店给人家端盘子打零工,好用赚的工资填饱肚子,生存是最重要的。 结果当她把身份证递到柜台的时候,由于她是未成年,几乎没有店铺老板敢用她。 程颂安四处碰壁,两天后走进了一家酒吧,酒吧负责人见她长得漂亮,一时鬼迷心窍就把人留了下来,结果第一天上班她就被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流氓给盯上了。 那只黏腻恶心的胖手伸进她裙底的瞬间,程颂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拎起手里的红酒瓶就朝着男人的头上抡了过去。 男人被打的头破血流,酒吧老板是个怕事的,不敢得罪顾客只好拿程颂安撒气。男人要求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十万块,程颂安是从小城镇落后地区逃出来的孤女,也是第一次听见别人狮子大开口张嘴就问她要十万块钱。 程颂安并不愿意妥协,毕竟是这个男人骚扰她在先,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报警了,不过幸亏那个男人在警察局有强.奸未遂的案底,警察帮程颂安摆平了这件事,认为她是正当防卫,还把男人叫到了警察局喝茶。 可是当警察问程颂安一个未成年为什么大老远来到苏城打工的时候,她却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任凭警察怎么问,她都说自己父母生病了,她是辍学出来打工的。 一名女警觉得这小姑娘乖巧又懂事,听到她说自己家里悲惨的经历一时间开始心疼起来,然后那个猥亵程颂安的男人就遭了罪,被女警朝着后腰狠狠捅了几警棍。 谢过警察之后,程颂安又继续了流浪的生活模式,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碰到了愿意朝她伸出援手的林卓。一开始林卓是想收养程颂安的,但是却被程颂安拒绝了,两个人签了一份资助协议,林卓资助程颂安直到大学毕业,这段时间程颂安所有花销和学费都由林卓负责。 名义上林卓对外声称程颂安是她的继女,而纪奚就是她名义上的继母。 这个继母显然过于年轻了,见到纪奚的第一眼,程颂安还以为纪奚是林卓的女儿,但是当林卓笑着让她叫阿姨的那一瞬间,程颂安就知道这人是自己的继母。 可是纪奚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 “身上还痛吗?” 程颂安神飞天外的思绪被纪奚这一声询问拉回到了现实中,她本想摇头说不疼了,但是当她对上纪奚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时,程颂安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 她绝对是看错了。 纪奚怎么可能会心疼自己。 她巴不得自己早点被人打死吧。 可是…… 如果纪奚真的希望自己被人打死,那她为什么还要大晚上出来找自己,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单单为了送自己去医院吗? 等等。 为什么纪奚会精准无误地在这个巷子里找到自己,而且是谈薇那群人刚走她就过来了,难道她和谈薇是一伙的? 程颂安想到这里,看向纪奚的眼神黯淡了几分,或许这个才是正当的理由,否则她想不出来纪奚这么做的目的。 纪奚不知道那几十秒的时间里,她已经被程颂安脑补成了和谈薇狼狈为奸的阴狠小人,此刻她心里还在思索着怎么做怎么说才能让程颂安对自己降低敌意。 程颂安实在是太沉默寡言了,刚才纪奚问那个问题只不过是想缓和一下车内冰冷的气氛,现在好了,她开口对方却当没听见一样,真是对牛弹琴。 医院到了,纪奚把车停到了地下车库里,她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只见程颂安把纪奚给她披上的外套放到了车座里,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纪奚见她极力忍耐着疼痛往前走,于心不忍走上前去扶住了程颂安的腰。 “别碰我。” 这一声拒绝差点把纪奚打回原形,刚才在车上还和缓地叫自己阿姨,一下车到医院就不认人了,有这么不要脸的小白眼狼吗? “你自己能走吗?” 纪奚黑着脸抱着胳膊,一双眼睛盯着程颂安一瘸一拐龟速前行,她冷笑一声几步走过去,不由分说直接揽住了程颂安的肩头。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这么逞强,你是属石头的吗,这么硬?” “我不需要你这么假惺惺的。” 程颂安挣扎着试图挣脱掉纪奚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却被对方缠得更紧了。 “我假惺惺?” 纪奚简直要被程颂安这句话给气笑了,她伸手在对方淤青的后腰上狠狠拍了一下,程颂安浑身一僵,疼得她冷汗直流。 “唔……疼……” 纪奚冷笑说:“程颂安,你可真是个小白眼狼,我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种假惺惺的人,我就不会带你来医院!我会眼睁睁看着你自生自灭!” “我……” 纪奚用另外一只空闲下来的手捂住了程颂安的嘴:“闭嘴,我不想听。” 手动消音后确实安静了不少,纪奚搂着人来到了急诊:“护士,能不能帮我挂一个外科号。” 坐在分诊台的女护士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女孩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而她身边的女人却衣冠整齐身着名牌,手里还拎着绝版爱马仕,长得像个能原地出道的大明星,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说了我没事,我想回家。” “别闹了,先挂号,给我坐下。” 纪奚两只手摁住程颂安的肩膀,“逼迫”她坐在椅子上量血压。 女护士一边拿出纱布清理程颂安额头上的血迹,一边偷偷打量着两个人,惊叹于对方不凡长相和气质的同时,却听见那个长得像大明星的女人趴在女孩耳边警告了一句:“再闹别扭就滚到外面睡大街。” 女孩瞬间就不敢动了,她咬着干涩的下唇唇瓣一言不发,脸色苍白难看,明明就是被吓成这样的。 女护士抬头对上了面色如常的纪奚,对方的不苟言笑以及周身的气场惊得她什么话也不敢问,挂完好把挂号单两只手递给纪奚,目送着纪奚一手搀扶女孩去了诊室。 “程颂安是吧,你躺下来让我看看伤口。” 纪奚也挤了进去,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程颂安,示意对方把上衣脱了。 程颂安被这道如炬的目光盯着瞧,一只手死死捏住衣服下摆,求饶似的看向女医生。 女医生知道她在害羞,就对着程颂安说:“家属先出去吧,我看一下孩子身上的伤口。” 纪奚也不好说什么,都是女人而已,怎么这青春期的小女孩脸皮这么薄,连看都不能看一下。 “嗯好。” 她拉上帘子走了出去,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静静等待着。 “好了小姑娘,我已经把你姐姐叫出去了,现在让我看看你的伤。” 程颂安慢吞吞地脱掉上衣,却牵扯到了后腰上的伤,她疼的“嘶”了一声,趴在床上咬住下唇一声不吭。 程颂安身上大大小小的斑驳伤痕很多,当女医生掀开她的衣服检查的时候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女孩手臂上和肩头还有烟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触目惊心。 很像是被家暴的样子。 她接待过很多被家暴的患者,大多都是女性,还是第一次看见像程颂安年纪这么小的。 全部检查完之后,女医生帮程颂安穿好衣服,然后小声询问说:“小姑娘,你是不是……被家暴了?” 程颂安低着头沉默不语,在女医生眼里就是一副默认的样子,只见对方脸上露出了一副心疼的表情。 “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程颂安揪着衣服下摆,摇摇头。 女医生扶着程颂安从后面出来之后,若有所思地朝着纪奚看了一眼,眼神中一闪而过鄙夷的神色,但是却被纪奚敏锐地捕捉到了。 纪奚看了一下女医生的胸牌,她的名字叫苏默,看起来挺年轻,但是这人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并不是那么好。 她也不是傻子,估计苏默问了程颂安什么话,没准这小姑娘又添油加醋地回答了点某些真实事件。 完了,又要被误会了。 “程颂安的伤我已经看过了,不确定有没有伤到骨头,最好拍个ct再做个核磁共振观察观察。” “好。” 苏默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的漂亮女人,她没化妆,肌肤比牛奶还要白,身材高挑纤细,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高贵气质。除了手里拎着的无法忽视的爱马仕和aventador车钥匙,身上最便宜的估计就是这件dior衬衫了。 纪奚知道这个苏医生在偷偷打量着自己,她朝着对方微微一笑:“需不需要外伤药,苏医生开一些吧。” 程颂安坐在椅子上一直低头摆弄着手指,纪奚在苏默开药的时候坐了过去。 “以后还敢不敢天黑之前不回家了?” 程颂安摇摇头。 苏默总觉得这两人的关系不太正常,女人看起来年龄不大,两个人不像姐妹又不像母女,怎么看怎么别扭,倒像是一种……女高中生和美貌富婆的…… 包养关系?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苏默见过许多类似于这种关系的同性恋,不过就算是包养关系,这位富婆的床上习惯也太恶劣了吧,居然把人欺负成这副模样,而且这小姑娘营养不良细胳膊细腿的,一身的便宜地摊货,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包养的样子。 她试探着问:“你是程颂安的家属吗?” 纪奚闻言唇角一勾,说了一句令程颂安和苏默都天崩地裂的话: “我是她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手控 还是苏默率先反应过来打破了这场僵局,她的脸都差点差点笑僵了:“你这不会是在开玩笑的吧?” 苏默做了几年的急诊医生,见过的人不计其数,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况且并没有多少人年纪轻轻就想当迈入当妈的行列吧,尤其是眼前的这个女孩还那么大。 纪奚眉眼弯弯,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程颂安的发顶:“乖,叫妈。” 程颂安一张脸都绿了,她低着头咬牙切齿,苏默全都看在眼里,饶是见多识广巧舌如簧都化解不了现在的尴尬。 “你不是我妈。” 纪奚依旧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心里却在默默吐槽,她一开始只不过是想当着苏默的面逗逗程颂安,却没想到这个人一张嘴就令她难堪。 纪奚不动声色瞧了一眼苏默,只见对方悄悄拿起手机,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该不会是把自己当成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了吧。 “阿姨跟你闹着玩的。” 纪奚露出一个异常慈爱的表情,深情地望着程颂安,苏默默默收回刚拿出来的手机,写了医嘱单交给纪奚。 “去拿药吧,她的伤口我暂时先包扎一下,回去记得用碘伏消毒,不要沾水,以免伤口发炎。” “好,谢谢苏医生。” 纪奚去药房拿药,房间内只剩下苏默和程颂安两个人,苏默见程颂安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声音放得极为温和:“姑娘,你真的是她女儿吗?” 程颂安摇摇头:“不是。” 苏默马上掏出手机准备打110,程颂安的目光落在苏默的手机上,及时而恰当地开口说:“不过她是我的资助人,算是我半个后妈。” “原来如此。” 苏默又一次删掉了差点拨出去的“110”,拿出换药包戴上手套让程颂安把手臂露出来。 程颂安手肘上有几处擦伤,苏默小心翼翼揭开和皮肉粘在一起的衣物,然后夹起棉球用碘伏消毒。 “有点痛,忍忍就好了。” 苏默的动作放得轻柔,程颂安沾到碘伏的伤口有轻微刺痛,她咬咬牙忍住了。 清理完手臂上的伤口后,苏默又握住了程颂安的手掌:“你的手心也有划伤,是被碎玻璃划破的吗?” “不知道。” 程颂安摇摇头。 她手心里的伤是在地面上摩擦的时候擦伤的,程颂安那个时候只想反抗,满心都是报复,手里抓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只觉得掌心火辣辣的疼。 原来她也不是无坚不摧,她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底层蝼蚁,死了只配烂在地里的那种。 这世界上还是有点温暖的,就比如眼前的苏默医生。 程颂安愣神了一小会儿,苏默已经干脆利落地把她两只手都包扎好了。 “注意不要沾到水,回去之后让你……阿姨帮你再消消毒,这么好看的手可不能留疤。” 苏默最后这句话完全是脱口而出,程颂安的手指非常漂亮,修长纤细,指甲圆润,指关节透着淡淡的粉,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横着的伤疤,破坏了整只手的美感。 程颂安掌心有一层淡淡的薄茧,是长时间做粗活磨出来的,这双手的主人大概从小时候就受到不少虐待,因为她身上有好几处陈年旧疤。 苏默再次叮嘱程颂安:“小姑娘,如果碰到什么对你不利的事,第一时间就要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一切,千万别憋在心里,知道吗?” “嗯,”程颂安直直地望着苏默,点了点头,道谢说:“谢谢苏医生。” 程颂安坐了一会儿,纪奚敲门走了进来,手里提着苏默开的药,然后带着程颂安离开了急诊大厅。 月黑风高,纪奚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身后跟着走得慢吞吞的程颂安。她见对方两只手都包的严严实实的,想到了昨天晚上刚激情下单的一堆高考冲刺资料,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后妈当的不是一般的恶毒。 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手还疼吗?” 纪奚不冷不淡地问,程颂安摇摇头,她见纪奚手里拎着那袋药,想伸手拿过来,却被纪奚往身后一甩:“你没听医生说,这几天好好养伤。” “我自己拿。” “程颂安,”纪奚喊了程颂安的大名,她见对方条件反射般两肩一耸,像是心下生怯,于是就放缓了声音:“你还要我说几次才听话?” 纪奚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见到程颂安这种倔强执拗到这种程度的人,她不哭不闹一声不吭,反而试图对自己使用冷暴力来解决问题,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要压在心里胡思乱想,越到最后误会越深。 “你的性格很不招人喜欢,你知不知道?” 程颂安眸子里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她对上纪奚那双带着淡淡怒气的桃花眼,声音淡淡的,随着夜晚的凉风有些听不真切。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喜欢。” “……” 纪奚差点笑出反派的声音,眼前的少女梗着脖子和自己对弈,鼻青脸肿的模样令纪奚觉得可笑不已。 年纪还是太小了,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她什么都不懂。 自认为一个人清高就能屏蔽周围的一切杂物污秽,却不知道那些脏东西会主动找上门来。如果程颂安一直是这个态度,孤枕难眠就是对她未来最好的形容。 “你会后悔的。” 纪奚轻飘飘撂下一句话,攥着程颂安的小臂来到了地下车库。 程颂安自知挣脱不掉,干脆放任纪奚拖着自己走。 纪奚最烦这种长了一张嘴不肯好好说话,对她有什么意见直说就好了,纪奚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可是拧巴别扭的程颂安差点让她出口成脏。 她憋着半肚子气打开副驾驶车门把程颂安塞了进去,她倒是想看看从医院到家里这一段距离,这个闷油瓶子会不会和她说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开学?” 纪奚问了一些平时长辈和小辈聊天时的常用问题,结果对方就是和她杠上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把脸转向窗外,看也不看纪奚一眼。 “你父母呢?” “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家住哪儿?家里有几口人?” 纪奚像个查户口似的上瘾了,程颂安依旧扭着头一言不发,耳边仿佛围着十几只苍蝇嗡嗡乱叫,吵得她心烦意乱,为数不多的素质差点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你能不能……” “咕咕——” 不合时宜的时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纪奚面带微笑盯着和自己闹别扭的程颂安,一直盯到对方面色羞赧耳根发红,她才心满意足地放过程颂安。 “饿了是吧?” 纪奚伸手戳了戳程颂安的小肚子,却被对方用受伤的手狠狠拂开了:“别碰我。” “你对谁都这么凶吗?” 程颂安咬牙切齿的憎恶模样纪奚看在眼里,透过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纪奚完全是在自取其辱,可她却并不想收手,只想趁此机会逗一逗这个骨头硬的少女。 她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有兴趣想好好逗一个人。 “我好歹也是你监护人,你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肯说,我不了解你还怎么和你深入交流?” 纪奚这番话的语气听起来诚诚恳恳,可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却掩藏不住。 程颂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想开口,可是却又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 纪奚说的不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纪奚现在是自己唯一的监护人,如果她真的生气把自己从林家赶了出去,那她就会和之前一样流落街头,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或者死在街上哪个角落里。 程颂安从小就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中,她拼命想要逃离,可是任何代价都是平等的,程颂安没办法挣脱这一因果关系。 “我和林先生说过了。” 纪奚见她还不打算坦诚相待,只好无奈说:“你和林卓说是你们两个的事,我怎么知道?你也没和我说啊。” 她把车停在了路边,准备带人找一家没关门的餐厅吃一顿晚餐。眼前忽然闪过白晃晃的纱布,纪奚担心这人面皮薄不愿意当着其他人的面当个“残疾人”,干脆决定把人带回家点外卖凑合一顿。 “你不想说就算了。” 反正没一个字是我爱听的。 纪奚撇了撇嘴,脚踩油门,银色跑车迎着狂风疾驰,程颂安见纪奚说完这句话后真的没有再问下去了,心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丝不快,然后转过头悄悄看了对方一眼。 这个人开车时很专注,和平时慵懒不着调的模样判若两人,程颂安的目光落在纪奚的手指上。 方向盘的黑和另一种极端的白。 交错映衬,勾勒出一副极度赏心悦目的画面。 她是个手控。 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手背上微微凸起的浅色青筋,圆润泛粉的指尖,柔软到像一泓清水。 她的被纪奚这双手摸过无数次,次次都会产生某些不可捉摸的异样。 纪奚的手就像是一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只适合欣赏和养护,如同温室中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舍不得采撷,只是轻轻触碰花瓣就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程颂安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她盯着自己被纱布紧紧包裹住的两只手,想起自己那双疤痕交错的手掌,不由得自行惭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好哄 纪奚把跑车开进了车库,手里拎着药袋子,一只手搀扶着程颂安,避开了对方试图伸过来的手:“我说了你不用拿,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程颂安短暂地凝视纪奚片刻,她收回目光,红润的唇瓣微抿着,面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只是尽量避免和纪奚的肢体接触。 可是这样疏离的表情,再加上若有若无躲避的距离,纪奚还以为程颂安嫌弃她的触碰,她不满地撇嘴,嘴里小声叨叨着“自讨苦吃”这一类的话。 出了车库,程颂安往旁边挪了一步,淡淡开口:“我可以自己走。” 可是在纪奚眼里,对方的言外之意就是我不需要你,你可以滚了。 “好啊,我不管你了。” 纪奚知道女人不能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她做不到热脸贴程颂安的冷屁股,也做不到舔着一张脸一次又一次地被对方甩脸子。 这养的什么臭脾气啊。 她把手里的塑料袋挂在程颂安手臂上,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走进别墅里,只剩下程颂安一个人站在冷风中不知所措。 她以为纪奚会再骂自己几句,然后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拉进去。 但是事实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纪奚变了,她之前对自己是能动手绝不动口,可是现在却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是又想了新招数欺负自己么? 程颂安哪怕再傻,都不可能看不出纪奚的变化,也不可能看不出纪奚对自己的敌意渐渐淡化了。 如果放在之前,纪奚绝不可能大晚上开车出来找自己,更不会开车亲自送自己去医院看医生。 程颂安目不斜视地盯着挂在手腕上的外伤药,鼻子蓦然酸涩起来,在她十七年来泛善可陈的岁月中,好像也只有纪奚对她这么上心过了。 “阿姨。” 程颂安追了上去,她膝盖上有两处擦伤,跑起来的时候伤口有种撕裂的疼。 纪奚一脚刚迈进大门,只听见身后传来程颂安的叫声,她转过身,程颂安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身边,一双泛着淡淡绯红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似的。 程颂安耳尖红红的:“阿姨,对不起……” . “这是给你买的试卷和练习题。” 纪奚用脚尖提了提堆积在门口的四个快递,她还没来得及拆开,就急急忙忙地开车去找程颂安,以至于现在才想起来快递这件事情。 “都是给我的?” 程颂安眼睛里装着亮晶晶的星星,她不可置信地蹲下来,刚准备用手碰那些快递,就被纪奚叫住了:“别摸,明天再拆。” 纪奚用诧异的目光瞥了一眼程颂安,只见对方脸上的欣喜依旧不减,心中忍不住悱恻:这孩子,给她买那么多题做都能开心成这个样子,换做别人早就唉声叹气叫苦连天了。 “我点个外卖,你想吃什么?” “不用,我会做饭。” 程颂安摆摆手,当她见到被包的严严实实的两只手,脸一红就把双手背到了后面。 “你还会做饭?” 对于纪奚这个天生娇生惯养的人来说,她会做的只有两种,一个是蒸米饭,一个是煮面条,只不过都不好吃而已。 面对着纪奚的惊讶,程颂安恨不得两双手马上好起来,她迫不及待想在对方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可是现在却不是机会。 手心依旧是火辣辣地疼,比起在医院的时候更疼了,程颂安握了握拳,眉心微蹙。 纪奚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再贪图享受也不可能让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伤员带伤做饭。 “还是点外卖吧,你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纪奚见程颂安对自己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打心眼里把人看顺眼了,并且感叹这孩子真是不记仇,如果换做纪奚,她哪怕硬碰硬都要从对方身上扒一层皮下来,自己不好过也绝不让对方顺心。 实在是太好哄了。 纪奚又用好奇的目光看了一眼程颂安,发现这人也在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自己,两人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程颂安像是做贼心虚一样迅速低下了头,两颊染上一层绯红。 原来这么害羞。 “我看看还有什么店没关门。” 家里没有阿姨实在是太煎熬了,纪奚打开窗户一看,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鱼珠像断了线一样的珠子打在窗户上,纪奚赶紧关窗,对着沙发上研究外伤药的程颂安微微一笑。 “台风来了,外面在下暴雨。” 这也就是说,吃外卖的希望破灭了。 程颂安见纪奚对自己露出一个略带抱歉的笑容,心脏顿时酥酥麻麻的,像是有蚂蚁在上面窸窸窣窣地爬着,稍有不慎就会被啃食殆尽。 “那就……不吃了。” 她状似不在意地别过头,假装聚精会神盯着袋子里的药膏看。 纪奚走了过去,伸手在程颂安腰窝处拍了一下,万分无辜地说:“早知道刚才就带你去店里吃了,现在外面下那么大的暴雨,哪个骑手敢接单啊。” “而且那么危险,万一半路上出事……” 纪奚说的话程颂安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她全身上下的知觉都聚集在刚才纪奚用手拍过的地方,腰上一阵酥痒,程颂安脸颊滚烫,不用看都知道红了一片。 可偏偏纪奚还十分真诚地凑了上去,盯着她的脸瞧,然后又用手心覆盖在程颂安的额头上,薄唇张张合合,自言自语说:“没发烧啊。” 额头上是纪奚略带微凉的手掌,程颂安全身上下被淡淡的茉莉花香包裹着,此刻的她仿佛陷入了一个盛放着茉莉花的梦境中。 纪奚是梦境的中心。 “是不是在外面吹风吹的,等会儿我给你煮点姜茶。” “你还会煮姜茶?” 程颂安张口就来,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惊讶于自己顺其自然地接了话茬。 “那不是很简单,姜片切丝,加点红糖一煮,味道还可以。” “哦。” 程颂安艰难地用露出来的两根手指打开药膏的盒子,纪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手按住程颂安的肩膀:“你别动,等会儿我给你擦。” “啊?” 在程颂安受宠若惊的目光注视下,纪奚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客厅电视,精准无误搜索到少儿频道,然后甩给她一个修长高挑的背影,挽起袖子走进了厨房。 程颂安哭笑不得地盯着屏幕上那一只踩水坑的粉色小猪,头都想破了就是想不明白纪奚为什么会以为她喜欢看这个。 冰箱里摆满了牛奶,都是一些纪奚从来没见过的国外牌子,她找出一块洗得干干净净的姜,洗了洗切菜板和菜刀,乒乒乓乓切成姜丝。 厨房里什么都有,对于爱烹饪美食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天堂,可是纪奚忍不住开始发愁,冰箱里摆的东西她一样也不会做。 手里捏着一个圆滚滚的鸡蛋,纪奚拉开下面的冰箱门,打算给程颂安煎个牛排。 那口锅咕嘟冒泡,纪奚见周围一圈冒出了白沫,她赶紧戴上厚厚的手套掀开锅盖,知道的她是在做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厨房里研究生化武器。 姜丝茶煮好了,纪奚盛了一碗端出去。 程颂安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她听纪奚的话果然没再用手碰面前的药膏,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纪奚给她放的动画片。 “这是我的妈妈。” “这是我的爸爸。” “这是我的弟弟乔治。” 纪奚见程颂安看的着迷,把煮好的姜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你先喝,我煎个牛排。” “谢谢阿姨。” 程颂安见纪奚又回到了厨房,她盯着那碗姜茶,拆掉了右手包裹着的纱布。其实她右手手心只有一处细小的擦伤,但是她眼睁睁地看着苏医生当着自己的面用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还凑到她耳边小声提醒说:“纱布过几天再拿掉,记住,千万不要当着她的面拆。” “她”指的是纪奚。 纪奚还贴心地准备了一根吸管,程颂安不动声色把纱布重新绑好,然后弯腰低头小口小口吸着这碗姜茶。 味道确实还不错,一碗姜茶下肚,程颂安浑身上下都包裹着暖意,她听着电视机上那只粉色小猪的哭声,眼睛却止不住地往厨房瞥,面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纪奚嘴硬心软,嘴上说着不再管她,其实她就是在等着自己服软。 程颂安承认自己的确很倔强,可是如果她想活下去,纪奚就是自己唯一的出路和靠山。 厨房里飘来一阵食物烧焦的味道,程颂安一闻就知道纪奚把牛排煎焦了,果不其然,不到一分钟,她见纪奚端着两份牛排从厨房里出来,颜色惨不忍睹,已经分辨不出来具体是什么食物了。 “第一次下厨,你凑合吃点。” 程颂安的眼睛落在煎得焦黑的牛排上,耳朵却捕捉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 第一次下厨。 这是纪奚第一次下厨。 作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夫人,定是从小就娇身惯养,但是这个人第一次下厨居然是为了给自己做饭吃。 纪奚见程颂安面上收不住的惊讶,还以为这人是嫌弃自己的牛排卖相丑陋。 ——虽然丑是实话。 “你还吃不吃了?” 纪奚两只手撑在餐桌上,居高临下凝视着程颂安。 强大的气场令人心生臣服。 哪怕她腰上系着的粉色小猪围裙忘了摘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讨好 牛排虽然焦黑,但是长了一副钢铁肠胃的程颂安还是没办法扫了纪奚的兴致,她一小块一小块地把牛排往嘴里送,一边皱眉的同时看向纪奚,唇角渗出几丝藏不住的笑意。 “别笑了,快吃。” 程颂安左手手指头还能动,她是个左撇子,虽然右手也会用筷子,但是远不如左手敏捷。 “你是左撇子?” “嗯。” 程颂安风卷残云吃掉最后一块牛排,在她看来,只要牛排吃得快,对味觉的摧残就跟不上她。 “都说左撇子的人聪明。” 程颂安听出来了,纪奚算是在变相地在夸她呢。 “程颂安。” 纪奚见程颂安吃完了一整块牛排,正小口小口地喝着桌子上的牛奶,她面色凝重道:“你老实告诉我,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 程颂安舔了舔唇角雪白的牛奶浮沫,她端详了纪奚一小会儿,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神色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只是小事而已,阿姨你不要管了。” “小事?” 纪奚皮笑肉不笑,明明这件事可以两个人甚至更多人商量着来,可程颂安却非要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以为靠着自己一个人就能和恶势力作斗争,实在是太傻太天真了。 “你真的觉得这件事只是小事?” 纪奚一手托腮,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落在程颂安眼里却是一种情绪即将爆发前的风平浪静。 “我有办法,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所谓的好办法,就是任由那群人欺负你?” 纪奚从脚边捡起程颂安背的那个脏兮兮的背包,拉开拉链,从最里面的夹层拿出来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她把水果刀丢在餐桌正中央,静静地凝视着程颂安:“难道这也是你的好办法?” “阿姨……” 程颂安嘴唇发白,抱着玻璃杯不知所措,纪奚把程颂安脸上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 “程颂安,我刚才还在夸你聪明,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我带在身上防身用的。” 这个解释无力又苍白,纪奚根本就不相信,她知道程颂安聪明,可是在绝对的力量和权力面前,她再聪明都是无济于事的,程颂安根本不可能斗得过谈薇的势力。 “水果刀的事情我就不提了,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你是不是在学校里惹到什么人了?” 纪奚这话问的太过直白,程颂安耷拉着脑袋点点头:“我什么都没做,我甚至没和她们说过话,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对我。” 说出来就好了,纪奚只不过是需要一个正常的答复而已,她心里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酸酸胀胀的,全部都是因为面前被欺侮的少女。 纪奚没见过程颂安身上的伤痕,不久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她就很排斥在自己面前掀开衣服,像是撕开一层鲜血淋漓的遮羞布。 程颂安不愿意让纪奚看到,当然她自己也不敢面对那一道道斑驳交错的疤痕。 “你没错。” 纪奚笃定道:“这个世上嫉妒你的人太多了。” 纪奚本想当着程颂安的面讲一些大道理,一句话说完又觉得不太妥,她们两个人的关系才刚刚缓和,没好到那种无话不说的地步。 程颂安见纪奚的话没了下文,心里那点光逐渐黯淡下来。 “从明天开始别去做家教了,你是我的资助对象,我们签过合同的,你高中到大学这段时间我会给你生活费,满足你的一切开销,前提是你要听我的话。” 纪奚喝了一口面前的冷牛奶,她见程颂安若有所思,还以为对方听不明白自己的话,于是就又解释了一遍:“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其实……” 纪奚顿了顿:“你完全可以把我资助你的这笔钱当做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 她说着说着有些没底气,毕竟这所谓的医疗费全部都是原主自作自受的结果。 程颂安抬头注视着纪奚,她探查到对方面上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窘迫,只一瞬便知道对方是在补救以前对自己做的那些坏事。 其实纪奚做的那些事情,对于程颂安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程颂安见过的大风大浪实在是太多了。纪奚本性就是刁蛮任性的女人,她善妒,以为自己会抢走在林卓心里的位置,但是林卓已经死了,纪奚也就没别的顾虑了。 这是程颂安内心所想,她觉得纪奚和林卓之间的感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深厚。 “阿姨,我不想让这件事情和你扯上关系,毕竟是因为我一人而起。” 程颂安认为自己就是一团不吉利的火焰,谁碰就会惹火上身。 “所以你打算一个人承担一切?” 纪奚无奈扶额:“你今年才十七岁,你以为你二十七吗?” “阿姨,我说了,和你没关系。” 纪奚口干舌燥也劝不动这个执拗的少女,她甩甩手站起来,收拾干净自己面前的餐桌,端着盘子走进厨房,然后丢进自动洗碗机里。 程颂安捧着盘子走了进去,她做着和纪奚一样的动作,然后瞧着对方从冰箱里摸出一根黄瓜,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张嘴狠狠咬了一大口。 纪奚见程颂安盯着自己看,还以为这人也想吃黄瓜,就从下面掰成两半递到程颂安唇边:“味道还行,尝一口?” 程颂安从来没享受过被人主动往嘴里喂东西的待遇,而且这个人还是纪奚,她像做梦一样不可思议地盯着那根黄瓜看,然后微微张开唇瓣,轻轻咬了一口。 纪奚见程颂安吃的实在是太慢,干脆把黄瓜直接塞到了对方嘴里:“你慢慢吃,我上去洗澡了。” 她离开之前特意嘱咐程颂安:“我们约法三章,我明天带你去工作的地方辞职,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记住了吗?” “可是阿姨,我有能力养活我自己,我……” 纪奚双臂环抱,脸上并没有不耐烦,但是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却没了之前的笑意:“程颂安,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 “阿姨,我不想欠你什么。” 纪奚差点被气笑了:“程颂安,你觉得以我的能力,我会养不起你?” 程颂安说不出话来。 纪奚见她低着头再次沉默不语,不得已用金钱试图说服对方:“你看见地下车库的跑车了没,随随便便一辆就能换帝都一套市中心的房子,你觉得这点钱对我来说算什么?” 这话说的确实十分具有暴发户的潜质,纪奚说完有点不太好意思去看程颂安的表情,只好轻声说:“这是我的责任,而你的责任不是为了长大还我钱,而是好好上你的学,走得越远越好,我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吗?” 程颂安总算点了点头,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双灵动的鹿眸此刻正闪着亮晶晶的泪花,看得纪奚心头一颤,下意识抓了抓头发,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 “阿姨。” 温暖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腰上环住了两条手臂,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她的肩窝,纪奚有那么一瞬间愣了愣神。 程颂安主动抱住了她的腰,力度很轻,动作很软,像只刚破壳而出的小兽一样依偎着纪奚,满含着感激的温情。 纪奚的那颗心脏蓦然软了下来,她弯了弯唇角,右手轻轻拍了拍程颂安的后背,声音也放得极其温柔:“以后要听话知道吗?” “嗯。” 程颂安重重点头,再一次没忍住鼻头一酸,差点哭出声来。 她咬咬牙把即将流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轻轻吸了吸鼻子,但是两颊还是有几滴滚烫的泪珠划过,顺着程颂安光滑的下巴滴落到纪奚颈侧。 纪奚不傻,她早就察觉到抱住自己的少女哭鼻子了,也清晰地感受到一滴眼泪滴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可是纪奚一动不动,什么话也不说。 “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搂搂抱抱的,真不害臊。” 虽然嘴上这样说这,可纪奚还是任由程颂安继续抱着,两只手轻柔地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对方瘦削的背脊,无声地叹了口气。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程颂安。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程颂安红着脸小心翼翼松开了纪奚的腰,她的眼眶是红着的,就连耳尖也红了,小可怜的羞涩模样特别想让人欺负一番。 纪奚没忍住在对方头上摸了一把,程颂安头一次破天荒地没有躲避,反而凑上去蹭了蹭纪奚柔软的掌心。 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这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取悦了纪奚,她面露喜色,知道眼前的少女已经把她当成了长辈,亦或者是进入了家人的行列。 纪奚很开心。 程颂安的头发浓密黑亮,发丝细软,摸起来很舒服。 “好好洗个热水……” 纪奚见程颂安两只手裹着纱布,嘴里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你这几天就不要洗澡了,用毛巾擦擦身体,如果换药不方便的话就叫我。” “谢谢阿姨,我可以的。” 纪奚点点头,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程颂安靠在厨房门框边,只觉得自己方才经历的一切像是在做梦一样,她用早就结痂了的右手重重地在脸上掐了一把,疼痛袭来,程颂安唇角泛起甜蜜的笑容。 她好像也有人疼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熟桃 纪奚洗完澡回到卧室,她用吹风机把头发吹个半干,侧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点开手机的购物软件,瞅得眼睛都疼了,就是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她的购物欲大大缩减,纪奚丢掉手机一只手捂着眼睛,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拉开衣橱间的大门,把里面的礼服一件一件找出来试穿。 原主的品味她不敢苟同,纪奚终于在脱掉最后一条镶满施华洛世奇水晶的长摆鱼尾裙后,抓了抓头发,原封不动地把裙子收了进去。 原谅她曾经动过把这些裙子挂到小黄鱼上卖掉的想法,像这种手工定制的国际知名品牌,几乎没有卖出去的可能,除非对方买家也是个超级大富婆。 纪奚这一整天都处在心力交瘁中,她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一只手摸到床头的遥控器,关掉了头顶上耀眼的水晶吊灯。 程颂安的房间很小,和电视剧里公主小姐的房间相差甚远,哪怕简陋到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小衣柜,但是这对于程颂安来说已经算是恩赐了。 她的房间没有电脑,程颂安甚至连智能手机都没有,她身上只有一个便宜二手买的老年机,屏幕还磕碎了一个角,勉强能打电话。只不过除了打电话就再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手机里有几条未读短信,还有几个未接来电,程颂安打开一看,上面联系人的名字是谢燃。 谢燃:我今天去你家找你,你不在。 谢燃: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 程颂安默默合上手机,准备拿掉手上包扎的纱布去浴室洗澡,这时候传来一声敲窗户的声音。 她的房间在二楼,怎么会有人敲窗户呢,程颂安警觉地走过去,猛地掀开窗帘,正好对上少年那张笑得春光灿烂的面孔。 程颂安面无表情地把窗帘拉上,拍窗户的声音越来越大。 “谢燃,你能不能别闹了。” 她还是走过去把窗户打开了,谢燃得势双手一撑爬上了窗台,两条腿耷拉在窗户外面,侧着身体笑得一副贱兮兮的样子。 “我大半夜过来找你,你不感动就算了,还想赶我走。” 外面的雨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程颂安的目光透过谢燃看向窗外。 “你以后不要过来了。”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谢燃一只手扒拉着窗框,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他拉开背包拉链,里面是一份塑料袋包裹着的热气腾腾的炒米粉:“给你带的,这家可好吃了。” “你给我带这个干什么?” 谢燃腼腆地摸摸头:“就想让你尝尝。” “谢燃,”程颂安眼神淡然地看了一眼谢燃递过来的炒米粉,没有伸手的意思,语气是淡淡的疏离,不带一丝多余的感情:“你真的不用这样做,我们其实是可以做朋友的。” 少年的心思被剖开公之于众,瞬间无所遁形。 谢燃却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现在就是和你做朋友,没别的想法。” 程颂安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谢燃把那份炒米粉往程颂安手指头上一挂,身体一扭,顺着窗户外面的水管一溜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面上。 “我走啦!” 身高腿长的少年挥着两条手臂张大嘴巴作出口型,程颂安面色如常地关上窗户,又迅速拉上窗帘,将少年隔绝于外。 书桌上的手机又亮了,程颂安打开一看,是谢燃发过来的消息。 谢燃:晚安,早点睡。 手机被强制关机,程颂安落寞地坐在书桌前,打开昏暗的台灯,又拿出了皱皱巴巴的模拟冲刺题。 桌上的炒米粉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飘出来的味道丝丝缕缕勾着程颂安肚子里的馋虫,她打开包装袋,盯着香气飘飘的香辣炒米粉,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纪奚。 纪奚晚饭也没吃多少,她要不要敲门叫她一起吃。 程颂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异想天开,不由得笑了笑,纪奚怎么可能会吃这种路边摊呢。人分三六九等,纪奚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俯视着她。 炒米粉很辣,辣得程颂安汗水直下,整个舌头和口腔都是火辣辣的,她拿出镜子照了照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 收拾完桌面,程颂安用塑料袋把装炒米粉的碗装好,拿出去丢到了垃圾桶里。她看了看客厅的时钟,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了,程颂安还是辣,她蹑手蹑脚来到厨房,结果发现厨房的等还是亮着的。 她以为是自己走之前忘记关灯,走进去准备拿一盒牛奶把灯关上,结果却对上了纪奚那双略带着点惊讶的桃花眸。 “阿姨?” 纪奚还以为程颂安依旧睡着了,她那块牛排只吃了几口,现在饿得是前胸贴后背,无可奈何只好来厨房找点东西填饱肚子。 冰箱里放着一块蛋糕,纪奚想都没想就张嘴咬了一大口。 又甜又腻。 不好吃。 也不知道是谁放在冰箱里面的。 纪奚刚把那块蛋糕丢进垃圾桶,结果却听见了一阵浅浅的脚步声,偏过头一看,居然是还没睡觉的程颂安。 她唇边还沾着点点奶油,纪奚下意识用舌尖扫过那一小块奶油,瞬间绽放出一股甜腻的味道,她有些嫌恶心地皱了皱好看的眉:“你怎么还没睡?” “我有点渴。” 纪奚见她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嘴唇又红又肿,就连眼角都泛着淡淡的绯色,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你干什么去了?” “我没干什么,刚背了书,喉咙有点干。” 纪奚根本不相信程颂安的鬼话,背书怎么可能背成这个样子,她逼近了程颂安,极强的压迫感袭来,程颂安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后腰抵在桌角。 “真的?” 纪奚伸手掐住程颂安的下巴,带着点审视犯人的目光,不由分说凑了上去。 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程颂安几乎是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她睁大一双鹿眸,死死盯着纪奚凑上来的唇。 纪奚的唇瓣饱满漂亮,带着淡淡的嫣红,像是熟透了的桃子尖尖,轻轻一掐,鲜甜馨香的汁水四溢。 程颂安鬼使神差咽了咽嗓子,心跳声突突不止,她薄唇紧闭,生怕下一秒心脏就从胸腔里跳出来。 纪奚在她唇边嗅了嗅,带着点奶油香味的呼吸扑了上来,两人距离之近,程颂安甚至能数清楚纪奚的睫毛有多少根。 她的睫毛浓密纤长,微微卷翘,颤动时宛如一只振翅蝴蝶。 程颂安偏过头不敢继续看下去,可是纪奚的语气却不容置喙:“别动,让我看看。” 良久,纪奚松开了钳制住程颂安下巴的手指:“啧,我还以为你去干什么了,原来是背着我偷偷吃好吃的。” 程颂安晃了晃僵硬的脖颈,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 “你吃的什么啊,还有吗?” 纪奚肚子饿得咕咕叫,冰箱里存货虽然不少,但是几乎全部都是生的肉类和菜类,纪奚是一样都不会做,只好找点别的填填肚子。 “你的手?” 纪奚看见程颂安把两只手上的纱布全都拆掉了,她轻轻握住对方的右手手腕:“你怎么现在就拆了?” 温热柔软的掌心覆了上来,程颂安仿佛被烫到一样,迅速甩开了纪奚的手:“我已经好了。” 什么人嘛…… 纪奚甩了甩被程颂安甩开的那只手,轻嗤了一声,然后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 程颂安嫌弃她,那她也不能落后,总要当着对方的面恶心恶心她。 “既然好了,那就给我做家务吧。” 纪奚两条手臂撑在厨房的桌子上,垂落的真丝睡衣包裹不住曼妙的身躯,反而衬得腰肢更纤细。刚才程颂安在挣扎中,纪奚一用力,不知道蹭到了什么地方,系在腰上的带子松松散散,领口的旖旎春光呼之欲出。 程颂安根本没听清楚纪奚在说什么,她匆匆瞥了一眼,脸红心跳,然后点了点头。 “你吃我的睡我的,总该体现点价值。” 纪奚见程颂安红着脸低头不肯看自己,她一低头就看见自己松松散散的前襟,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用手整理了一下腰带,笑着凑了上去:“安安,你是不是害羞了?” 女人伏在她耳畔呵气如兰,撩动着程颂安的头发丝,程颂安耳朵痒痒的,下意识偏头躲避,纪奚笑着往后退了几步,嘴上尽说着不着调的话,声音粘稠暧昧:“怎么样,喜不喜欢?” “阿姨!” 程颂安像只僵尸一样,她推拒着躲开了纪奚的撩拨,把纪奚推得一个踉跄。 她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着跌宕起伏的情绪,结果纪奚直接甩过来一个深水炸弹。 “喜欢你就直说嘛。” 话音刚落,只见程颂安拖着一条瘸腿绕过她跑得飞快,耳根子都是红的。 纪奚盯着程颂安落荒而逃的狼狈身影,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草莓牛奶,撕开吸管喝了一口。 脸皮真薄,女人之间有什么,真不知道这人反应居然这么大。 纪奚从小就是这种犯贱的性格,她咂咂嘴回味着方才程颂安无比抗拒的反应,还有她那红到快要滴血的脸颊和耳尖,唇角弯弯。 真好玩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天鹅 眼见暑假即将结束,纪奚破天荒开车载着程颂安去手机店买智能手机。 “阿姨,我这个手机,其实还可以用的。” 纪奚瞧着程颂安不停地晃悠着手里那块破旧的黑色“铁疙瘩”,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一把夺过手机,手一扬丢到了后座上。 太丑了。 女孩子家家怎么能用这种丑到掉渣的手机呢。 “阿姨,我上学,用不上那么高级的手机。” 纪奚颇有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态度:“那不行,你现在算是半个纪家的人,就算自己不在乎,也要顾忌我们纪家的颜面,总不能在外面让人说我苛待你了。” 程颂安唇角微微弯起,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 她觉得纪奚就像是一颗糖,酸甜分布不均匀,想咬一口都无从下口,不知道下一秒吃到的是酸还是甜。 “好吧。” 程颂安坐在副驾驶上吹着风,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微风和煦,阵阵清风轻扑到脸上的舒适和快乐了。 纪奚今天给程颂安打扮得像个富家小姐,她一开始属实没想到这人跟着自己逛街居然想穿那一身水洗到发白的校服,纪奚当即拒绝,从自己的衣柜里找出一件程颂安能穿的白色连衣裙,下摆垂落到脚踝那种。 程颂安一开始很不习惯穿这种长裙,可是纪奚硬要她穿上,还用卷发棒给程颂安做了个自然漂亮的大波浪卷。 程颂安的头发浓密黑亮,纪奚羡慕得不得了。 可惜这一头如瀑般的黑发,却没有长在自己头上。 “这样才好看,”纪奚见程颂安含胸收腹缩着身体像个刚破壳的鹌鹑,顿时恨铁不成钢地用小腿踢了踢程颂安的后腰:“站直了,挺胸收腹,低着头像什么样子,一点朝气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年七老八十了呢。” 她脚上穿着纪奚从鞋柜里拿出来的纯白色软皮鞋,穿在脚上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纪奚见程颂安漂漂亮亮的模样,顿时觉得赏心悦目,就连笑容都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阿姨,我……” 她很不习惯,毕竟程颂安从来没有穿过这种名贵的衣裙,就连脚上这双叫不出名字的白皮鞋,估计也是她原生家庭砸锅卖铁都凑不出来一个鞋底的价钱。 “穿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脱下来。” 程颂安见纪奚蹙眉围着自己转了一圈,只好点点头,然后不自然地当着纪奚的面走了几步。 “放松,还需要我教你怎么走路吗?” 程颂安当然会走路,只不过她现在是一种如履薄冰的心境,生怕把脚上白皮鞋的皮给蹭掉一点,又或者是动作幅度太大,把身上的布料给撕碎。 虽然纪奚嘴上什么都没说,可是程颂安早就下意识以为这是对方送给自己的名贵礼物,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她要好好把这几样东西藏起来,当做宝贝一样永远藏起来。 程颂安知道,纪奚不喜欢自己现在畏畏缩缩的模样,她喜欢大大方方的人。程颂安渴望期盼自己也成为这样明媚的人,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这辈子注定要在阴沟里隐藏着,做一只见不得光的小灰老鼠。 青涩漂亮的少女身着纯白色碎花长裙,笔直修长的小腿之下是纤细漂亮的白皙脚踝,脚上踩着一双名贵的白色软底皮鞋,站在那一动不动就是一副绝美的画作。 纪奚总算相信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是怎样踩着水晶鞋俘获了王子的心,而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她不是恶毒继母。 她是能带给程颂安期盼已久光明的仙女教母。 尽管这样想有些自信过头了,纪奚却不以为意,她不信自己这样做挽回不了自己在程颂安里的形象。 纪奚猜的不错,程颂安确实早就把她当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仅仅只是这样,纪奚就已经很知足了。 她见程颂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模样,用审视宝物一样的眼神盯着对方瞧,终于在把程颂安看害羞即将发作之前,两只手掐住程颂安那纤细的腰肢,然后放在自己腰上比了比。 哼。 比她细了那么一点点。 不公平。 程颂安的腰居然比她细。 她见程颂安脸上两片酡红,笑嘻嘻地凑了上去:“安安,走吧,我带你去逛街。” . 纪奚带着程颂安来到十几层高的购物大楼,她带着人来到一家手机店,让程颂安随便挑选,自己则跟在她身后一件一件地瞧着。 导购见店里来了两位身价不凡,相貌气质不俗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位看起来乖巧听话,低眉顺目的模样很是清纯,跟在她身后的女人则是很少见的类型,浑身上下散发着贵族的气质,漂亮的桃花眼淡漠疏离,只有和女孩低声咬耳朵的时候才会罕见地露出点滴笑意。 导购十分用心地一个一个产品开始介绍起来,还手把手教程颂安怎么使用产品,纪奚见程颂安一个一个选实在是太麻烦了,于是就打开平板,把店里几乎程颂安能用上的电子产品全部勾选出来。 “阿姨,我用不上这么多的……” 程颂安见到上面的天价数字连连摇头。 纪奚却把平板交给导购,一只手揽住程颂安的肩膀,让她赶紧闭嘴,然后拿出钱包里的卡片:“就这些了,刷卡。” 激活手机之后,她又给程颂安办了两张手机卡,手机插卡就能用,程颂安跟在纪奚身后,手里捏着新买的手机,手心微微有些出汗,生怕紧攥在手里的手机摔碎。 纪奚仿佛看出了程颂安的顾虑,笑着回头提醒说:“没事的,碎了我们再换新的。” 程颂安无话可说,只得紧紧攥着手机不敢有一点差池。 “你在我身边不用这么僵硬的,我们其实可以做朋友,你觉得呢?” 纪奚的声音逐渐靠近耳畔,程颂安浑身一激灵,差点没把手机甩出去。 “阿……阿姨……” 求你。 别靠我这么近。 程颂安有苦难言,她想和纪奚保持安全距离,却在不知不觉间开始贪恋起这个人对自己的好,甚至忍不住想要遵从本能靠近这个人。 再靠近一点。 一点就行了。 可是她和纪奚之间的距离是云泥之别,程颂安无论再怎么努力,她都攀不上纪奚的步伐,到最后甚至会被人狠狠甩在身后,坠落在脏污的坭坑里,再也爬不起来。 纪奚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天壤地别的差距是没有任何结果的,等到她大学毕业了,纪奚就再也不会管自己了,她们之间的合同也到此为止。 程颂安心里一阵后怕,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纪奚当然不知道程颂安这个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她让店员帮忙把所有的电子产品都搬进自己车子的后备箱里,然后心安理得地带着程颂安开始逛街。 “阿姨,我总觉得有些别扭。” 程颂安站在广场的一面落地镜前,她瞧着眼前镜子里的女孩,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睛,看见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灵魂的程颂安。 这件白色长裙穿在自己身上是多么的滑稽可笑,纪奚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镜子里的人跟随着她的动作。 她不觉得这是所谓的破茧成蝶,反而像是一个化了妆易了容的丑小鸭,装扮成白天鹅的扯着嗓子嚎叫的笑柄。 纪奚站在程颂安身后,她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早就知道程颂安这个要强的性子,不会那么容易就接受的。 这些东西对于纪奚来说是唾手可得之物,可是对于程颂安,却是在梦里都不可能遇见的,更不可能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自卑是程颂安心里最大的恶魔,这种自卑又是因为她那残破不堪的家庭所影响,如果想要根除,就不得不铲除掉最大的影响因素。 纪奚只是一个引导者,剩下的还是要靠程颂安来完成最后一击。 她相信这个少女。 “很好看。” 纪奚伸手理了理程颂安垂落在胸前的碎发丝,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的人。” “那我的校服呢?” 程颂安咬着牙不死心地问。 纪奚:“……” 再提那身洗到掉色的校服我就把你嘴给缝上! 纪奚咬牙切齿如实回答:“校服很丑。” 程颂安眨巴着一双小鹿眼委屈巴巴:“可是你说我穿什么都好看的。” 纪奚无奈扶额:“我的意思是,那套校服配不上你,现在你高兴了吧。” “嗷。” 程颂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程颂安却搞不懂她脑子里装了什么浆糊。 “‘嗷’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程颂安像是吃了一块蜜糖那样甜,甜丝丝的糖丝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甜腻的触手将程颂安那颗饱满酸涩的心脏团团围绕,层层包裹,不留一丝缝隙。 “阿姨,我好开心啊。” 程颂安喃喃自语,商场内十分嘈杂,纪奚有些没听清,她偏过头:“你说什么?” “没有。” 经过这些天来和程颂安的相处,纪奚已经把这人的脾气摸得差不多了。 程颂安性格很古怪,不知道是不是和原生家庭有关,她有着超乎常人的分享欲,也有着令纪奚震惊的自制力。 如果程颂安不想说什么,纪奚无论怎么问都撬不开她的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逾越 逛一次商场,纪奚手里大包小包,逛街一时爽,两只手提东西又酸又疼,程颂安拿的东西居多,都是纪奚给她买的。 衣服鞋子,还有一些精致的小零食。 程颂安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她平时做过最奢侈的一件事,就是一个人在街边的小摊上吃掉一整份二十块钱的麻辣烫。 这种不属于她人生的经历,却不合时宜地发生在了她身上。 程颂安满心抗拒,面对着纪奚不容置喙的表情时,却开始打退堂鼓起来。 骨子里的卑微是她永远无法忽视的事实,程颂安眼神黯然,她想有一天能够有底气站在纪奚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事无成,只配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人。 程颂安见纪奚大包小包拎着走,在她的影响力,纪奚好像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阿姨,我来拿吧。” 她力气很大,能单手拎起一百多斤重的东西走,都不带喘气的。 “给你。” 纪奚往她手臂上挂了一个纸袋,那是程颂安新买的裙子。程颂安一开始想说让纪奚不要买那么多衣服,毕竟她在学校里规定只能穿校服,可是纪奚却说: “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住校?你回家也只穿校服?难道你这辈子不穿新衣服了?” 这三个问题成功把程颂安想说的话怼了回去,她老老实实地跟在纪奚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纪奚跟着导购们选来选去,只要有纪奚顺眼的衣服,她都会让程颂安穿上试一试。 好在程颂安身材高挑纤细,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惹得导购不停地找衣服给她试穿,边给程颂安整理衣服,边夸纪奚家庭基因好,听得纪奚是心花怒放,连续办了好几个成衣店的会员卡。 纪奚挑选衣服的眼光很不错,她给程颂安挑的衣服,穿在程颂安身上就很衬托肤色。 程颂安的皮肤很白,是那种任凭风吹日晒都晒不黑的肤色,十六七岁的少女最容易长青春痘,脸上一个一个的小疙瘩,但是程颂安却连一颗都不长,肌肤像是剥了颗的熟鸡蛋,又嫩又白,看得纪奚都忍不住想伸手戳一戳。 她没闻过,但估计是奶香味的。 很可口。 纪奚眉心一跳,“可口”是个什么意思?“可口”明明是形容食物的,能用在程颂安这个人身上么? 她真是魔怔了。 “阿姨,我有点饿了。” 程颂安觉得最近这段时间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和纪奚之间的关系持续缓和,甚至对方当着她的面说句话,她也能以开玩笑的方式回答几句。 和纪奚交流得多了,程颂安对这个人的了解逐渐加深,纪奚脾气很好,不是那种容易动怒的人,她上次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纪奚最喜欢的花瓶,可纪奚第一时间关心的却是花瓶碎片有没有割到自己的手。 如果换做之前,程颂安早就被家里人用棍子追着打,甚至还会把她关进房间几天不准吃饭。 程颂安能熬过来就熬,熬不动就看命。 还好,她命硬,没死成。 “你在想什么?” 纪奚见程颂安差点撞在柱子上,提醒说:“走路别想事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颂安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她刚才还在说纪奚脾气好,却很清楚对方是个实打实的毒舌,一张嘴能损死人的那种,要是吵架根本吵不赢。 “没想什么,只是,想好好谢谢你。” “哼,以后专门给我做饭,这些就抵你辛苦费了。” 程颂安笑了笑,她看着手里这些大包小包,随随便便拎出来一个,都能抵得上一个普通人不吃不喝一年工资。 “饿了是吧,等会儿找个餐厅,你想吃什么?” 程颂安什么都吃,她不挑食,她给纪奚做了半个多月的饭,早就摸清了纪奚的饮食习惯,程颂安从来没见过像纪奚这么挑食的人,葱姜蒜不吃,动物的皮、内脏不吃,清淡的不吃,而且特能吃辣,早饭喝白粥都要配上辣椒酱,要不然不肯吃。 她只好一切都顺着纪奚的脾气,像伺候一只挑剔矜贵的猫咪一样顺着她的毛。 而且还要时不时地提防着对方突然咬她一口。 其实,和纪奚在一起,哪怕程颂安被咬得鲜血淋漓都是开心的。 两个人回到车库,把所有的东西装进后备箱里,纪奚开车带着程颂安重新找了一家店吃饭。 纪奚带她进了一家中餐厅,程颂安吃不习惯高档的西餐,她总觉得五分熟的牛排吃了会肚子疼,根本就无福消受。 她的饮食习惯纪奚很清楚,所以纪奚从那以后就几乎不怎么带程颂安去吃西餐了。 程颂安很喜欢吃红烧肉,这对于出生在贫困家庭里的她来说,逢年过节也吃不上一顿的奢侈美味。这种话对于生活在小康家庭里的人来说几乎像是一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是年少的程颂安却从小就就吃这样的苦。 她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走了,程颂安跟着父亲生活,男人却从来不会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指着程颂安说,为什么生的不是一个儿子。 程颂安真的受够了。 吃完午饭,纪奚刷卡付钱,程颂安跟在纪奚身后魂不守舍,早就把纪奚刚才走路不要想事情的话抛之脑后,她感叹自己的幸运,觉得这辈子能碰上纪奚,都是因为前十几年的悲惨遭遇。 现在雨过天晴,她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咦?” 纪奚走到一半,突然发现肩膀上轻了许多,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是背包忘记拿了。 “我的包落在餐厅了,你先在车旁边等我,我一会儿就过来。” 纪奚让程颂安先去阴凉地等她,自己一个人回到餐厅拿包,一边小跑,一边吐槽自己记性越来越差。 程颂安笑着提醒纪奚跑慢点,纪奚怕热,及腰的长发被她用一根簪子别在脑后,跑起来的时候松松散散的,几缕散落的发丝飘起来,似有似无地撩动着少女的心。 她失神地盯着纪奚纤细漂亮的背影看,然后依依不舍转身。 哪怕到立秋天气依然很热,街边高挺的梧桐树枝丫茂盛,浓密碧绿的树叶迎风而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秋日的热浪滚滚,程颂安用手臂挡住刺目的阳光,脚下嘎吱一声,踩到了一片干脆的树叶。 就在她准备走向纪奚那辆车时,耳边传来一道沧桑的男声。 似乎是在喟叹,又带着点嫉妒和埋怨。 冰面传来一道碎裂的声音,程颂安眼前一黑,脚步不稳,差点跪在地上。 一个风尘仆仆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纪奚的法拉利旁边,他的脸上遍布伤口,伤疤狰狞,像一道枯树皮。男人手里拎着鼓囊囊的麻袋,正红着眼伸手抚摸着那辆漂亮车子,那副令人生理不适的嘴脸看得程颂安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掌心出汗,心跳加速,似乎全身上下一切感官都因此敏锐起来。 程颂安想逃。 她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几步,找了一家离自己最近的店躲了进去,站在玻璃窗前面无表情地瞧着这一幕。 男人眼冒金光,像是在感叹这千万豪车为什么不是自己的,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车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然后顺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在车身上比划了几下,看见周围的摄像头之后又丢掉石块,然后拖着重重的麻袋离开了。 程颂安等到男人走后才敢走出来。 厌恶,恶心,仇恨,这些凑成一大团浓稠复杂的情感,像一道霹雳一样正中程颂安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她生理性地恶心,一只手捂着胸口,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程颂安脸色煞白,冷汗浸湿后背,鬓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她伸手摸了摸,就连右手都快没有知觉了。 纪奚背着包过来,见程颂安煞白的小脸,眉头微蹙:“你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我没事,应该是天气太热了,”程颂安顺着纪奚的话搪塞过去:“阿姨,我们赶紧回家吧,我有点头晕。”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再买些药带回去。” “阿姨,我没事。” 程颂安摇摇头表示抗拒,她见纪奚眼睛里流露出对自己的关切,心里甜丝丝的,把刚才见到男人的一幕抛之脑后。 纪奚伸手摸了摸程颂安的头,没有发热,但是还是要去医院。 程颂安两条手臂轻轻环住纪奚的腰,上半身贴了上去,用侧脸亲昵地蹭了蹭纪奚的发丝,语气软乎乎的,像是在撒娇。 “阿姨,我讨厌医院,能不能不去啊?” “你这孩子……” 纪奚被程颂安又软又甜的嗓音击打得溃不成军,就连呵斥的话都忘了说,只想温声细语地哄着:“不去医院怎么行啊,你还小,身体是件大事,怎么能不重视呢。” “可是阿姨,我就是被太阳晒了一会儿,回家喝点水就好了。” 程颂安小巧白皙的下巴搁在纪奚肩窝,贪婪地嗅着独属于对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恨不得再贴近一些。 但是她很清楚,如今的自己只能和纪奚保持距离,这种拥抱其实已经算是逾越了。 纪奚丝毫不觉,她单纯以为这是少女从小缺失母爱的表现,所以只要程颂安一抱她,纪奚哪怕积攒多少怒气,全都会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消失殆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毒蛇 程颂安马上就要升高三了,高三开学很早,在八月份最热的天气就要坐在闷热的教室里埋头苦学,纪奚也是从这种环境中成长的,所以很理解程颂安。 “阿姨,我带不了这么多东西。” 纪奚把几乎肉眼能看见的东西都塞到了程颂安的巨大行李箱里,她知道程颂安头脑聪明,学习成绩好,所以手机也就让她带到学校里去。 纪奚再一次提议:“你真的不考虑走读吗?” “阿姨,我住校住习惯了,走读总觉得不太方便。” 这话说的十分客套了,林家的别墅正好是地理位置优越的学区房,坐两站公交就到了,估计不是因为不方便的原因,极大可能是这小孩想逃离自己的视线,因为纪奚总是觉得程颂安对她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 很多次纪奚都想打破这层窗户纸,但是碍于十七岁青春期少女的害羞腼腆,纪奚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真的?” “千真万确。” 程颂安唇角上扬,亮晶晶的眸子里闪烁着纪奚的身影,她的手背在身后,不由自主握紧了拳:“我快十八岁了,不能那么依赖你。” “那好吧。” 纪奚惋惜地点点头,她其实就是想找个人陪自己说说话,毕竟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别墅里,难免觉得孤孤单单的,而且程颂安给她做了一个暑假的饭,纪奚早就吃习惯了对方的手艺,她甚至都没想过要找一个煮饭阿姨。 “安安,”纪奚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舍:“阿姨真的很舍不得你,没有你在阿姨身边,阿姨吃饭都不觉得香了。” 程颂安直到纪奚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其实让她走读的理由很简单,她就是想吃自己做的饭。 她喜欢自己无微不至的伺候,也离不开自己的照顾。 纪奚虽然比她大十一岁,其实本质上就是个缠人的小孩子,程颂安只想无时无刻贴在纪奚身边,这种隐藏在内心角落里不为人知的秘密甜蜜又酸涩,程颂安满心都是一种禁忌的背德感。 不知不觉想要靠近,却又不得不痛苦地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情感。 她从小缺失母爱,稀缺的父爱更是从未体验过,程颂安头一次碰到心疼自己的人,下意识把她圈进自己的领地中,只想让纪奚成为自己独一无二的所有物。 这对于程颂安来说,已经算是痴心妄想了。 “阿姨,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而且高三学业太紧了,我又怕打扰到你。” 纪奚最不喜欢程颂安当着她的面说这种疏离感的话,少女分的太清,有时候纪奚真的很希望她是个物质的女孩,这样交流起来也不会像现在那么心力交瘁。 “算了,你喜欢就好,想怎么样都随你。” 程颂安大包小包的行李全都堆在客厅里,明天就要出发去学校了,纪奚晚上开车载着程颂安去吃了一顿火锅,锅底刚化开,红油咕噜冒泡,鲜红的辣椒漂浮在金亮的油面,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纪奚今天穿的很简约风,一身白衬衣衬得整个人气质干练,笔直修长的双腿包裹在黑色长裤里,在程颂安眼里就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人物,身上有一种化不开的诱人气质,而自己像是一只灰扑扑的丑小鸭,站在纪奚面前不免自行惭秽。 “我知道你是吃辣的,今天咱俩就敞开肚皮吃,不要一上来就说自己饱了。” “好。” 程颂安的目光落在纪奚领口,店里有空调吹着,火锅蒸腾的热气还是蒸得纪奚身上出汗,她扯开了胸前的一颗扣子,露出了雪□□致的锁骨。 纪奚接过服务员送来的一次性围裙,隔着餐桌递给程颂安一条,却没想到这人又在走神,一双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硬是没看见自己递过去的围裙。 “程颂安,别愣着了,我手都举酸了。” “啊,好……” 她总算回过神来,接过纪奚递过来的围裙,两人的指尖相撞,仿佛有一道电流透过纪奚的手指渗入程颂安指尖,她整个右手酥酥痒痒的,程颂安有些做贼心虚地匆匆挪开眼睛。 纪奚刚把牛肉下锅,程颂安用勺子捞出来几粒牛肉丸放在纪奚碗里,唇角上扬,正准备开口说一些学校的事情,身后冷不防传来一阵笑嘻嘻的声音,如同淬了剧毒的蛇牙。 “哟,这是谁啊?” 程颂安僵坐在座位上,她挺直身体没有动,纪奚率先抬起头来,隔着火锅蒸腾的热气,看清了站在程颂安身后的人。 少女一头黑长直,巴掌脸白皙小巧,微微上挑的凤眼柔媚动人,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如果把那双眼睛遮住,光看下半张脸,纪奚对她的第一印象应该是青春校园时期最受男孩子追捧的校花类型,清纯动人。 可是她的眼睛让纪奚感觉到不舒服,上挑的眼尾藏着睥睨众生的轻蔑和不屑,仅仅只是简单的一个对视,纪奚就隐隐约约猜到了她的身份。 “你是?” 纪奚率先开口,她是先发制人这一学派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占了下风。 “我是程颂安的同学,我叫谈薇。” 谈薇朝着纪奚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颊边凹陷进去一个小小的酒窝,看起来乖巧又可爱。她穿着淡粉色的过膝短裙,背上背着一个书包,上面还挂着可爱的毛绒兔子挂件,任谁都无法想象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居然会是主导校园霸凌的恶魔。 程颂安低着头坐在座位上一动没动,纪奚扯了扯唇角,决定礼尚往来笑一笑:“安安,你怎么不和同学打招呼呢,阿姨是怎么教你的?” “阿姨?” 谈薇唇角的微笑更甚,她不着痕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惊叹于对方无可挑剔相貌的同时,在纪奚和程颂安谈话的那一瞬,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是安安的阿姨,你也可以这样叫我,”纪奚适当地作出一个正在教育孩子的家长表情,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朝着谈薇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啊谈薇,安安就是这个性格,比较内向,平时和我也不怎么说话,你不要见外。” “没事的阿姨,”谈薇舌尖抵在小虎牙上,微微弯腰对上程颂安那双躲闪的眼眸,眸中笑意更甚:“我和程颂安关系很好的,经常一起上下学,平时也很有照应。” 纪奚皮笑肉不笑,她抽动了一下笑得僵硬的唇角,惊叹于谈薇说瞎话不打草稿的高深程度,同时又为自己创造出一个这样的角色而自责。 “阿姨,我是来找人的,结果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到安安,真是太巧了。” 谈薇亮晶晶的眸子闪烁着,纪奚却读出了些许危险的味道,她客套开口:“既然来都来了,就一起坐下吃点吧,阿姨请客。” “我去一下洗手间。” 程颂安突然站起来,她放下手里的筷子,目不斜视绕过身边的谈薇,飞快地跑进了后面的洗手间。 “阿姨?” 谈薇也没说吃不吃,她坐在程颂安刚离开的座位上,一手托腮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女人,总觉得对方身上有种吸引人的独特韵味。 眼看这人也只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却自称阿姨,也不知道她的年龄到底是多大。 “嗯。” 纪奚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哼了一声,谈薇却就着话题好奇地开口:“阿姨,你看起来好年轻啊。” “也不算年轻了,只不过长得显小而已。” 谈薇见女人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多热络,她站起来理了理背包:“阿姨,安安怎么还不出来,我去叫她。” 纪奚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不用麻烦你,她等一会儿就出来了。” “好吧,”谈薇凑近了纪奚,神秘兮兮开口:“阿姨,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怎么啦?” 纪奚好整以暇地静静等待谈薇开口,她知道这个少女一肚子坏水,自己也好久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戏了,干脆让谈薇自己一个人演完这场独角戏。 “你知不知道程颂安她在学校里……” “让一让。” 程颂安用纸巾一根根擦拭着纤长的手指,等到谈薇让开之后,她坐在纪奚对面,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纪奚夹给她的牛肉。 谈薇的话被打断,她眸底闪过一丝阴翳,嘴上却依旧甜丝丝的:“我朋友好像不在这里,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先走啦。” 纪奚微笑着回应:“真的不吃吗?” 谈薇摇摇头:“下次再陪阿姨一起吧。” 少女迈着轻快俏皮的步伐离开了,纪奚瞧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在她看向谈薇的时候,程颂安也在一直追随着纪奚,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和嫉恨。 不知不觉间生出的占有欲刺激得程颂安恼怒又不甘。 她恨谈薇恨进了骨子里,纪奚怎么能用那种眼神去看自己恨透了的人! 程颂安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她手足无措像只没头的苍蝇,莽撞着企图冲破那层隔膜,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只想要纪奚永远属于自己一个人,她想让纪奚的目光永远都停留在自己身上。 纪奚怎么可以这样…… 她怎么能这样呢…… 玻璃窗外,不久之前活泼的少女静悄悄站在那一动不动,她盯着给程颂安不停夹菜的女人,红彤彤的嘴唇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怪异、扭曲。 黑暗中,谈薇的目光仿佛一条剧毒的蛇,吐着信子,冰冷又满怀恶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怪胎 “唉,要是你走读多好啊,这样就不用带那么多东西过去了。” 纪奚一边拎着程颂安的行李箱,一边不死心地在对方耳边提醒说:“要不安安,咱们还是走读吧。” 程颂安盯着自己的大包小包,以及纪奚拖在地上轰隆隆响的行李箱,心说要不是你非要我带那么多,我们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话当然程颂安只敢在心里吐槽吐槽,如果真的当着纪奚的面说出来,按照自己对纪奚的了解,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记眼刀。 算了,还是不要自讨苦吃。 “阿姨,你能不能不要开这辆车呀……” 程颂安的目光落在纪奚开出来的那辆价值八位数的车上,两条腿有点不太敢往前走。 “孩子,”纪奚坐在里面戴着墨镜,语重心长道:“这可是咱家最便宜的一辆车了。” 程颂安:“……” . 街道上的梧桐树宛如走马灯一般映在车窗户上,程颂安缓缓阖上眼睛:“阿姨,我一周回来一次。” “嗯。” 纪奚认真开车,由于是开学季,街道上行人来去匆匆,纪奚根本就不敢开快,生怕一个不小心撞到人。 前面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一时间吵闹喧嚣,纪奚甩甩头试图按喇叭提醒一下那些沉浸吃瓜的人,后面有车。 等纪奚走近,刺目的血迹闯入眼帘,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浑身鲜血躺在马路中间,纪奚见状皱了皱眉头,见程颂安闭着眼睛,干脆轻踩油门,离开了这个地方。 人各有命,纪奚脑子里回放着刚才的画面,唏嘘了一会儿,紧接着把车停在一中门口。 学校看起来很大,坐落于梧桐大道深处,四周是高高的围墙,上面还长着尖尖的刺,看起来有些压抑。 纪奚已经脱离学校很多年了,对于高中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印象,她只知道她当年上高中的时候没有这么高的一堵墙。 高中嘛,就是一座建在人间的地狱,这是纪奚刚才新总结出来的。 她看着来来往往一张张清纯稚嫩的面孔,以及冒着日头满头大汗还在循循劝导的家长们,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她站在梧桐树底下望着程颂安:“走啊,我给你拿箱子。” “阿姨,天太热了,我自己来吧。” “东西太多了,又不是不让家长进去,我给你拿你正好少带点。” “你不是我家长。” 一阵嘈杂刺耳的鸣笛声响起,纪奚没听清程颂安在说什么,她戳了戳对方的肩膀:“走吧,我去看看你宿舍长什么样。” 见纪奚一脸不容拒绝的表情,程颂安只好点了点头,拖着地上的行李箱跟在纪奚身后。 “你这学校还不错嘛,挺大的,”纪奚朝着教学楼努了努嘴:“教学楼挺高的嘛。” 纪奚上学时期最怕的就是爬教学楼,尤其是没有电梯的楼层,爬上去感觉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攀着扶手心都差点从喉咙里吐出来。 “你的教室在几楼啊?” “二楼。” 程颂安被安排到了八班,学的理科,纪奚见她身上又穿上了那套洗到发白的校服,突然觉得逆光而行的程颂安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散发着午后阳光的炙热,香草味冰淇淋的清爽。 这种极度矛盾的气质在程颂安身上并不会格格不入。 果然衣服架子不是白说的。 “诶?安安!” 身后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纪奚先程颂安一步回头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头女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反着光,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模样。 纪奚忘记这个角色叫什么名字了,但是能从对方的语气和眼神中看得出来,这个女孩一定不是谈薇那种类型的。 “念念。” 念念? 叫得还挺亲热。 纪奚一脸好奇地盯着程颂安,总觉得这样的叠词一般不会轻易从她嘴里念出来。 “安安,你来这么早啊,我刚才外面等了你好久,准备帮你拿行李呢。” 文念念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后背背着一个浅蓝色的书包,是轻装上阵那一挂的高中生。纪奚低头看着自己手里两个行李箱,还有程颂安拎着的大包,突然觉得有些牙疼。 “这位是?” “阿姨,我同学来了。” 文念念一脸惊讶地看向纪奚,磕磕巴巴道:“阿……阿姨好。” 纪奚戴着黑色墨镜,哪怕一身普普通通的休闲衣裤,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身高优势和周身气质,都让人觉得她不是来送孩子上学的,而是来t台走秀的。 “你叫念念呀?” “对……对,”文念念低着头不好意思看纪奚的脸,哪怕对方戴着墨镜,她也不敢一直盯着纪奚的脸看:“阿姨,我叫文念念,是……是安安的同桌。” “同桌呀,”纪奚唇角弯了弯,瞧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文念念,顺手摘掉了墨镜,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你们在班里可要相互帮助,不准互抄作业。” 少女的发丝又细又软,被太阳晒过之后热乎乎的,手感很好。 纪奚笑着收回手,文念念咬着下嘴唇,脸上红红的,不知道是晒得还是羞的。 纪奚还没有摸文念念脑袋之前,程颂安的唇角还是弯着的。 “阿姨,”她阴恻恻地开口,声音泛着点不易察觉的冰冷:“我要去宿舍了。” “好。” 纪奚微笑着和文念念搭话:“等什么时候放假了,来阿姨家里,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程颂安的目光低沉,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纪奚,还有走在自己身边一直不敢抬头的文念念,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又沉又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谢谢阿姨。” 文念念受宠若惊,她主动接过纪奚手里的行李箱:“阿姨,我来帮你拿吧。” “你也住校吗?” “嗯,”文念念点点头:“我的东西昨天就送来了。” “哦。” 纪奚本想找一些能聊得起来的话题,缓和一下她们之间的尴尬,程颂安站在她身边是一言不发,仿佛又进入了老僧入定状态。 “安安,你们不是同桌吗,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 程颂安若无其事转过头,文念念眼底闪过一丝脆弱的情绪,紧接着又消失在黑色的瞳孔中。 “你别理她,她这个人啊就是比较容易抽风。” “我平时也不怎么说话的……” 文念念声音又细又小,温温柔柔的,纪奚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稍微内向的性格,而且看着学习很好的样子。 程颂安中途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纪奚总觉得身边站着一个长着腿的冰冷石头精。 “程颂安,你的宿舍到了。” 程颂安愣了片刻,她对纪奚的情绪早就了如指掌,这个人叫自己安安的时候,说明她心情很好,叫小安安则是即将犯贱,而叫程颂安三个字的时候,程颂安就知道自己完了。 “阿姨,我……” “别说了。” 纪奚把行李箱丢给程颂安:“给你,自己拎上去,我回家了。” 程颂安心里酸酸的,仿佛灌满了陈年老醋,味儿都快溢出来了,她张了张嘴:“阿姨……” “别叫我阿姨,赶紧上去。” 纪奚放下行李箱转身,程颂安站在宿舍楼门口盯着纪奚离开的身影,直到身边的文念念扯了扯她的袖子,纪奚才反应过来。 “安安,我们上去吧。” “嗯。” 程颂安冷淡回应,拿过文念念手里的行李箱吃力地拖到楼梯口。 “我来给你搬一个。” 程颂安没说话,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瘦弱的文念念两只手搬着她的行李箱爬上了楼。 到了宿舍,程颂安对文念念说了句谢谢,然后来到自己的床边,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纪奚给她买的新手机程颂安也带了过来,学校规定是不可以带手机的,程颂安却管不了那么多,她想给纪奚打电话发消息。 文念念的床铺早就收拾好了,她走过来准备帮程颂安一把,却被对方投递过来的一个冰冷眼神吓到了。 “安安,我来帮你吧。” “不用,我自己来。” “那好吧。” 她们的宿舍是六人间,上床下桌那种,程颂安是转学过来的,一个人睡在靠近窗户的上铺。 整个宿舍就她和文念念提前到了,其他人都没来。程颂安心里一直被一口怨气堵着,难受得她动都不想动。 迅速铺好床,其他舍友也陆陆续续过来了。 程颂安平时和她们的交流不算多,她是转学生,又被谈薇明着针对,久而久之也就被孤立了,只有文念念天不怕地不怕地壮着胆子和她说话。 她的被子和床单枕头都是新的,纪奚买回来之后特意洗了一遍,沾满了家里洗衣液的清香,程颂安闻着闻着就躺在了上面,脑海中回想着不久前纪奚对自己说的话。 她生气了。 气自己不和她说话。 程颂安也没想到她对纪奚的占有欲可怕到了这种地步,哪怕看她和自己唯一的朋友亲近都受不了。 程颂安意识到自己吃醋了。 她吃醋生的还是纪奚的气。 她想,她真是个怪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吃醋 程颂安把宿舍所有自己的杂物都收拾干净后,纪奚让她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锁进了柜子里。 她的手机一直在上衣兜里揣着,程颂安开了震动模式,她在宿舍走道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兜里的手机就是没有发出一次震动。 纪奚真的生气了吗? 在气自己的无理取闹还是什么? 程颂安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她对着唯一疼自己的人冷暴力,但是这并不是她的初衷。 她只是很嫉妒,仅此而已。 一阵震动从薄薄的校服口袋传来,程颂安钻进卫生间里迫不及待打开手机,看见的却是一条手机即将欠费的短信。 程颂安一脸懊恼地靠在门框上,给手机充了个话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微信界面,手机屏幕都开被烧出一个洞来了。 就这样静静地等了五分钟,卫生间外有人敲门:“安安,你好了吗?” 程颂安按了一下冲水键,把手机装进上衣兜里,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她刚走出来就对上了文念念的眸子:“怎么了?” “我见你一直不出来。” “哦。” 文念念见程颂安并没有想和自己聊天的欲望,她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和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女孩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说不上来,但是能很清楚地感受到,程颂安对她的冷淡态度。 文念念有些委屈,程颂安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变了。 宿舍里人来的都差不多了,三四个人聊得火热,还互相拿出自己带来的小零食一起分享。程颂安一个人躲在床上,硬是没有一个人理她。 “念念,这是我妈亲手做的红糖糍粑,可好吃了,你尝尝。” “谢谢啊。” 文念念接过余淼递过来的一块糍粑,眼神下意识看向了程颂安的床。 余淼没什么表情地转过身,和其他舍友对视了一眼之后,几个人都没什么话说,各自转回了自己的座位。 苏城一中高三最先开学,上午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整理宿舍,去教室领新书,下午听班主任讲一讲事情,鼓舞一下士气,晚上再上个晚自习,开学第一天也就这样结束了。 程颂安和文念念去食堂吃了点晚饭,一中食堂的饭也就那个味道,之前程颂安没钱吃饭的时候,就吃食堂一块钱一个最便宜的咸菜馒头,就着滋味寡淡的白米粥也能吃饱。 现在她卡里有钱了,能买更贵一点的皮蛋瘦肉粥什么的,但是程颂安吃起来却没什么滋味,还不如纪奚亲手给她煎的牛排。 虽然焦黑很难吃,但那毕竟是纪奚第一次下厨,她有些后悔当时没有用手机拍照记录下来。 程颂安喝着皮蛋瘦肉粥,唇角弯了弯,想起纪奚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没忍住笑出了细微的声音。 “安安,你在笑什么啊?” “没事。” 程颂安继续喝粥,还差最后一个底子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吃饱了,但是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程颂安还是用勺子轻刮着碗底。 那一勺粥还没送到嘴里,她眼角蓦然瞥见了窗外一道眼熟的身影,捏着勺子的手一顿。 “我吃饱了,我们回教室吧。” “啊,好。” 文念念端着餐盘站起来,却被一只手按在了肩膀上,她猛地回头一看,却对上谈薇那双泛着淡淡笑意的眸子。 “吃饱了吗?” 程颂安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谈薇是一个人来的,只有附近的几个学生看见这一幕后纷纷端着餐盘和碗挪了个地方。 不少人盯着程颂安这一块看好戏,程颂安放下勺子,端着碗站了起来。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和念念没有关系。” “哟,你还挺会护人的呢,”谈薇眸子里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她靠近了程颂安:“程颂安,你现在是在学校,你的阿姨不在你身边,你能指望谁来帮你?” 程颂安听见“纪奚”两个字,瞳孔一缩。 “你别以为受到了林家的资助,你现在就飞上枝头成凤凰了,”谈薇笑得残忍:“你一天是垃圾,一辈子就都是垃圾,还指望着一飞冲天,做梦呢。” 程颂安的拳头握紧了,她面无波澜地对上谈薇的眸子,选择做一个哑巴。 谈薇这个人很奇怪,喜怒无常,纪奚对她不是简单的恨意,那种心死在冰冷风雪中的感觉,一个人恐怕一辈子都感受不到。 “你想干什么?” 程颂安示意文念念先走,谈薇没有阻拦文念念的离开,反而是一脸笑意地注视着程颂安。 “我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 谈薇笑着说:“我也知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程颂安沉默不语,她迈开腿准备绕过谈薇,却被对方一脚踩在了小腿上。程颂安小腿一阵剧痛,身形不稳,砰的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碗四分五裂,摔成了好几块。 一时间几乎整个食堂的人都朝着程颂安这里看,她忍着剧痛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谈薇从程颂安身上跨过去,抬脚踩在她的手指上,狠狠地碾了碾。 “……” 程颂安咬着牙默不作声,额角已经渗出了点滴冷汗。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爬起来,一块一块捡起地上的碎瓷片,行尸走肉般绕过了谈薇。 谈薇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语气带着淡淡的威胁:“你等着吧。” 程颂安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她的膝盖好像磕破了,深蓝色的校裤上印着一小块深色的血迹,她用手扯了扯裤子,一种皮肉撕裂开来的疼。 “安安,你怎么样了?” 文念念一直在食堂外面等着,她见程颂安出来之后赶紧冲了上去:“没事吧,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事。” 程颂安握了握拳头,掌心擦破了皮,刚沾了点水,火辣辣地疼。 “真的,你让我看看。” “别碰我!” 程颂安语气冰冷,面若冰霜,文念念愣了愣,眸底闪过脆弱的神色,然后低垂着脑袋。 “对不起。” 她仿佛受伤了一般,转身离开了。 程颂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风吹掉一片树叶,落在了她肩膀上。程颂安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那片树叶,握在手心揉碎了。 . 怎么还不给我打电话…… 纪奚一个人在客厅里踱步,两只眼睛盯着手机,等着程颂安给她发消息等了两个多小时,连晚饭都没吃。 这人是怎么回事? 开学前还发誓要天天给我打电话的。 怎么开学第一天就不理她! 怎么回事! 纪奚抓了抓脑袋,望着偌大的别墅,只有她一个活人。 她本来想主动给程颂安发消息的,但是一想到今天上午在学校的时候,这小丫头对她是一副冰山面孔,爱理不理的样子,纪奚就气得牙痒痒。 烦死了。 纪奚发着牢骚,把微信界面退了出去,她就静静地等着程颂安给她发消息,她就不相信程颂安能耐得住寂寞一条消息都不给她发。 果然…… 又等了半个小时。 依旧是0条消息。 纪奚点了个外卖,咬着筷子满脸怨气,此时此刻就算是面前电视机里窜出来一条贞子,见了纪奚都得磕个头绕道爬走。 “……” 纪奚骂了句脏话,边吃边看电视,正好遥控器正好搜索到一个关于动物的综艺,纪奚瞧着电视机里生龙活虎的狗子和猫咪,突然觉得养一只猫或者狗也挺好的。 总之比程颂安这个不发消息不打电话的白眼狼要好多了。 第二天纪奚就跑去了市中心的宠物店,她以前也有过养宠物的经历,只不过后来养着养着,她的猫咪生病去世了,从那以后纪奚就不再养宠物了。 纪奚这个当家主人做的真的很痛苦,家里的阿姨年纪大了,和纪奚平时没什么共同语言,除了做饭扫个地,平时见不到人影,纪奚也和她无话可说。 宠物店里很热闹,纪奚刚走进去,迎面走来一位工作人员,十分热情地问纪奚有什么需求,是需要宠物还是买宠物小零食和小玩具。 “我想要一只哈士奇。” 纪奚开门见山。 宠物店店主是个眼睛圆圆的小姑娘,一见到纪奚就热络地走过来介绍。 纪奚看人很准,她见整个宠物店里的小动物们长得胖乎乎的,一看就是营养过良的样子,就知道店主是个爱护动物的好人。 “黎姐,这位纪女士想要一只哈士奇。” “哈士奇?” 黎湾看了看纪奚的打扮,微笑着开口询问:“您是自己养,还是家里有孩子想要?” “我自己养。” 纪奚来宠物店之前愣是没想好自己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小宠物,来到宠物店之后,她瞧着那群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们,鬼使神差地说了句: 想要哈士奇。 哈士奇确实长在了纪奚的审美点上,她跟着黎湾来到了一个放着哈士奇的笼子前,小家伙一看就很纯,张牙舞爪地用没长出来完的牙齿啃着铁笼子啃得津津有味,碗里的狗粮愣是一口没吃,羊奶溅得到处都是。 “……” “哎呀哎呀!” 小助理赶紧带着手套把哈士奇和它难以割舍的笼子分开:“一分钟没看……” 小狗崽子被掐着后颈一动不动,那副眼神看起来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纪奚和它对视,只觉得它的眼神仿佛在说,给我一副完整的牙齿,我能吃掉整个铁笼。 有个性,我喜欢。 纪奚指了指这个家伙。 黑白相间的皮毛,额头上还有一簇白色火焰。 看起来神气极了。 “就它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天台 “文念念,你是程颂安的朋友吧。” 下晚自习,谈薇带着一群人把落单的文念念堵在楼道里,周围有不少人朝她投来怜悯的目光,都被谈薇的眼神给吓了回去,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在一中,和谈薇作对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文念念被谈薇盯上了,她完了。 “你们……想干什么……” 文念念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谈薇欺负同校学生,也以为这件事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但是谁能想到,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被谈薇这群人给盯上。 “我们想干什么?” 谈薇带头朝着文念念逼近了一步,伸手揪住了对方的头发:“不干什么,就是想找你玩玩。” 她身后跟着的那群人发出嘲讽的笑声,文念念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程颂安的安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谈薇面露残忍之色,一双凤眸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巴掌大的小脸清纯漂亮,此刻却像一只从地狱爬出人间的恶魔。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你的好同桌呀。” 文念念颤抖着蜷缩身体,她本能往后退,被谈薇抓住的头发一阵钝痛袭来,疼得她不得不仰起头。 谈薇声音轻轻柔柔的,很好听,但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别着急,今天夜里我会让你们好好叙旧的。” “谈薇!” 文念念咬咬牙握紧拳头:“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地方!” “你说什么?” 右脸落下一阵火辣辣的痛,文念念一阵耳鸣目眩,耳朵里嗡嗡响,一时间不知道东西南北。 谈薇轻轻拍了几下手,她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至极的事情,哈哈大笑差点直不起来腰:“看来真的是不知道死活。” 她朝着身后的几个女孩努努嘴,几个人相视一笑,架着晕乎乎的文念念把人拖上了天台。 程颂安是在学校天台上见到谈薇的,她和谈薇不在一个班,但是谈薇的触手却伸到了她的身上,原因只是因为一个谢燃。 她对谢燃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谢燃对她也只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新鲜感,可是这种无妄之灾却落在了程颂安的头上,令她叫苦不迭。 就算谈薇没有盯上她,以后也将会有千千万万个“程颂安”会被欺凌,她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颂安满脸冰霜,她静静地站在冷风口凝视着面带微笑的谈薇,目光落在文念念的身上。 文念念的右脸此刻高高肿起,她蜷缩在角落里小幅度抽搐着,程颂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一股想要从天台上一跃而下一了百了的冲动。 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样做,她还不能死。 谈薇家里有钱有势,是她根本不可能敌得过的存在,程颂安不想和她硬碰硬,也不想把纪奚卷进这场无声无息的霸凌当中。 她打算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后果,哪怕最后和谈薇同归于尽。 程颂安不能让纪奚承担这种无妄之灾。 “你放开她。” “放开她?” 谈薇歪了歪头,一脸清纯:“你在和我谈条件?” 她走过去一把掐住文念念的脖子,把她扯到自己身边,然后将文念念上半边身体推到了距离地面几十米的半空中。 “啊……” 文念念一声尖叫,程颂安下意识迈开腿冲了上去:“你住手!” “想要我放了她也可以。” 谈薇抬起脚轻轻点了点地面:“跪在地上,爬过来,把我的鞋子舔干净。” “安安!” 文念念吓得冷汗直流:“别过来!她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天台上顿时狂风呼啸,破碎的枯叶零零散散漫天飞舞,程颂安抬头轻轻闭上眼睛,凉风席卷,她睫毛轻颤,然后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程颂安往前走了几步,两条腿一软,她闭上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文念念,正准备跪在地上听从谈薇的话,结果上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拿出来。” 谈薇让人夺走程颂安兜里的手机,看清楚来电人的名字之后,唇角咧开一个微笑,然后让程颂安亲手按下了通话键。 “阿姨。” 程颂安寡淡的声音于呼杂着呼啸的风声,她意识到不太对劲,赶紧问:“你没回宿舍吗?” “我去学校超市买点日用品,走的时候忘记带了。” “好,天太黑,你走路小心点,别摔着了。” “好。” 程颂安静静地听着纪奚的嘱咐,她点点头,眸子里带着笑意:“阿姨,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 说完之后,程颂安飞快地挂掉了电话,她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右手紧紧握住手机,抬头对上了谈薇的眸子。 谈薇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瞧着这样一幕,突然觉得刺眼的慌。她伸手夺过程颂安手里的手机,点开微信置顶,上面写着“阿姨”两个字。 这是程颂安给那个女人的备注。 “阿姨?” 谈薇仿佛要把这两个字放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咀嚼着,然后张开嘴唇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早在程颂安转来一中的那天就知道了有关于这个人所有的消息,她来自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里,无父无母,只身一人来到苏城,却被林家捡了回去。 可是凭什么? 程颂安这种人只配生活在见不得人的阴沟里,凭什么她的身边总围着一群毫不相干的人。 谈薇对谢燃没什么想法,她只是想让程颂安不开心,也只有拳脚相加,言语辱骂能让她高兴点。 程颂安咬着牙憋一口气不敢和自己作对,可是谈薇知道,咬人的狗不叫,程颂安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 不过,想要她放过程颂安,没门! 纪奚话还没说完就被程颂安猛地挂断了电话,她没来由地有些生气,程颂安今天一直在她面前摆脸色,她本来打算在家里等着人主动打电话或者是发消息来道歉,结果率先败下阵来的还是她自己。 拨通程颂安的电话后,纪奚本想好好和她聊聊天,顺便让她看看新买的狗崽子,程颂安不道歉就算了,纪奚想着自己比她大了十几岁呢,让让小孩也没什么。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 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那么冷淡地就挂了自己的电话! 纪奚一脚踹开张大狗嘴啃咬着自己脚指头的哈士奇,她感觉到自己的脚趾上沾满了口水,随即甩了甩,“静静”就屁颠屁颠爬上沙发,趴在纪奚胸口窝着睡着了。 不甘心。 她非要再打个电话过去。 静静。 纪奚给这只哈士奇起名叫“静静”,她本来就知道哈士奇的性格不可能安静得下来,所以干脆直接起个相反的名字。 纪奚点开程颂安的聊天界面,然后拨过去一个语音通话,她突然发现前置镜头上出现了自己的一张脸。 她怎么突然打开视频通话了! 纪奚连忙坐起来,理了理胸口的头发和散乱的睡衣,结果把刚睡熟不闹腾的小狗崽子给摔了下去。 “嗷呜!” 静静哀怨地重新爬上来,纪奚懒得和一只狗计较,干脆让它趴在自己胸口。 “接电话。” 谈薇盯着手机屏幕,然后把手机递给程颂安。 程颂安迟疑地接了过来,赫然发现那居然是纪奚拨过来的视频通话。 她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按键,纪奚那张漂亮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 纪奚半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客厅的布置程颂安很熟悉,她仿佛又嗅到了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对方身处在一片温暖之中,而自己却站在肮脏的地狱里,不敢张嘴呼喊,也不敢伸手求助。 纪奚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正如现在这样。 “安安,你怎么突然挂电话了?” 纪奚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不过说话的语气却能听出来几分哀怨。 程颂安有些紧张,她熟练地撒谎说:“刚才碰到教导主任了,我害怕被他发现带手机,就挂掉了。” 这个理由说的像真的似的,纪奚点点头不再生气,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她戳了戳酣睡的小狗崽子。 “安安,快看,阿姨养了一只狗。” 狗。 纪奚把摄像头往下移,程颂安这次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只黑白相间的小狗崽子,她正趴在纪奚肚子上起起伏伏地睡觉。 程颂安也说不出来心理是什么滋味,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只狗崽子看,狗崽子柔顺的皮毛上覆了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正温柔细腻地抚摸着柔软的狗毛。 纪奚轻轻掐了掐静静的耳朵,笑着说:“你不在的时候,有静静陪我。” “什么时候买的?” 程颂安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些。 “今天下午啊。” “哦。” 纪奚从程颂安这个淡淡的“哦”字里读出了一些不太明显的情绪,好像不太高兴,又好像有些吃醋。 吃醋? 程颂安居然对着一只狗吃醋! 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贪恋 纪奚说不出来这种奇妙的感觉,程颂安看着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则那顶小脑瓜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天台上风很大,谈薇一手托腮坐在楼梯上,一条小腿晃晃悠悠,看起来倒像是个苦恼而走神的清纯少女。 “阿姨,我现在回宿舍了,等会儿有老师过来查。” “好,”纪奚点点头,一手撸着狗头:“你赶紧回去洗洗睡吧,夜里别熬那么久,手机也不要总是看,劳逸结合。” 不远处坐着静静看着这一幕的谈薇轻呲一声笑出声音来,程颂安说了声好,当着纪奚的面挂断了电话,右手垂在身侧,她松了一口气。 谈薇一手托腮坐着听完了全程,她脸上依旧浮现着淡淡的微笑,程颂安站在那一动不动,淡然的目光投过去。 “很好,看来你也算不上什么好学生呀。” 很会撒谎,这是谈薇对于程颂安的第二印象。 “你很幸运。” 谈薇弯了弯唇角,说出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我们走。” 程颂安眼神淡漠,目送着谈薇的身影没入楼梯口,文念念坐在地上,身上还是有些发抖,她不可置信地开口:“就……就这么放过我们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程颂安站在文念念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 文念念受宠若惊地拉住那只递过来的手,目光落在程颂安口袋里的手机上:“安安,你带手机了啊。” “嗯。” 程颂安点点头,又补了一句:“阿姨给我买的。” “那刚才是你阿姨给你打的电话吗?” “嗯。” 文念念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程颂安唇角弯了上去。 她在笑。 文念念很少见程颂安笑过,这破天荒的第一次令她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不太正常了。 “她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 文念念扯了扯还有疼的头皮,摇摇头:“我没事,我没想到谈薇她们居然这么猖狂,敢光明正大地做这种事情。” 她这次是真的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文念念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谈薇凶狠的眼神,像是黑暗中盯紧猎物的恶魔,只是想一想身上就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走吧。” 程颂安扶着楼梯扶手缓缓下楼,回宿舍的路上几乎没有学生了,明明是空旷冷寂的校园,可她却觉得无比舒服。 她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不喜欢别人的打扰。 文念念跟在她身后也不出声,她本想随便找个话题打破一下两人之间的沉寂,却见程颂安又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打字。 “安安。” 文念念鼓起勇气开口:“你有微信吗,我们加个好友吧。” 本以为会被拒绝,但程颂安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我的手机没带在身上,这样吧,我告诉你手机号码。” “好。” 两个女孩肩并肩坐在小树林的长椅上,文念念不着痕迹地往程颂安身边挪了挪,鼻尖嗅到一股清淡的柑橘香,是从程颂安身上传来的。 她紧张地屏住呼吸,牙齿轻咬住下唇唇瓣,念出了一组数字。 看清了程颂安的微信名字,文念念忍不住出声:“程……颂……安……” 她好奇地看了身边的女孩一眼:“你的微信名字就叫‘程颂安’?” “嗯。” 程颂安听见这句疑问,思绪飘到了别墅里孤单一人正在无聊k歌的纪奚身上。 她半个月前第一次用微信,什么也不知道,还是纪奚手把手教她怎么玩的。 当时纪奚给她起了个“平安顺遂”的微信昵称,程颂安想都没想就改成了自己的名字。 “你真的……要用自己的名字吗?” 纪奚没忍住伸手戳了戳程颂安脸上的软肉。 那个时候程颂安和纪奚没那么熟,她脸红着躲了过去,合上手机不让纪奚看她的微信。 纪奚会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安安啊,你怎么那么像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啊,人家四五十岁‘岁岁平安’‘花开富贵’,你居然直接用自己的名字?” “别碰我。” 那是程颂安对纪奚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从那一刻好像没有那么讨厌纪奚了,反而还很喜欢对方这副贱兮兮的模样。 程颂安总觉得自己是生病了,纪奚曾经那样残忍地对待自己,可她居然违背了自己一开始的初心,面对着纪奚的示好,程颂安沉溺其中。 她从小就没有享受过母爱,每每出去捡垃圾,看见一个女人牵着孩子的手,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瞧,就仿佛她也被这样温柔地对待。 幻想就是幻想,程颂安从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所以,每当纪奚靠近她的时候,程颂安就忍不住想要靠过去。 她时常警戒自己,这一切都短暂的泡影,等到她上完大学,她和纪奚之间就不会存在着这种关系了。 “安安,有点冷了,我们回去吧。” 好友也加上了,文念念开心地笑了笑:“安安,谢谢你今天过来救我,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没事的,”程颂安站起来,她比文念念高了半个头,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你是我朋友,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引起的,我不会让她伤害你。” 文念念听了程颂安的这番话,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她挽住了程颂安的手臂。 程颂安浑身一紧,按捺住想要甩开的冲动,牙关紧闭。 文念念半边身子都贴在她身上,程颂安嗅到一股淡淡的不属于自己的香味,难受又煎熬。 她从来没和别人这么亲近过。 纪奚除外。 这个老流氓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还会用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程颂安羞耻地咬住下嘴唇。 她很喜欢。 虽然嘴硬,但是却避无可避。 她喜欢纪奚。 “喜欢”这个字眼对于程颂安来说很陌生。 程颂安曾经在某本书里看过,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上这个人的全部。 贪恋她的味道,容忍她的小动作,哪怕是这个人的坏脾气,都会觉得是在撒娇。 纪奚身上很好闻,身体贴过来的时候,她舍不得躲开,反而迎着贴上去,不着痕迹地蹭来蹭去,满足自己无穷无尽的私欲。 纪奚有时候很坏,仗着自己的家庭地位,指使自己干这干那,做饭洗碗拖地,还会把自己的衣服丢给她洗,洗干净后叠好放进衣柜。 纪奚这个人很矛盾,性感风流,毒舌泼辣,经常一句话能把她噎死。 我会不会是喜欢上她了? 想法一出,程颂安脚步一顿。 她整个大脑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就连文念念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都忘了。 “安安,你没事吧。” “没事。” 程颂安口干舌燥,她咽了咽嗓子不再去想这件事,可有关于纪奚的话语和身影却丝丝缕缕地朝着她脑子里钻。 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一件事。 完了,程颂安。 回到宿舍后,程颂安的脸还是烫的,文念念率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安安,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程颂安抬头摸了摸,果然烫手:“没有。” 见程颂安摇头,文念念转身回到自己床边,在行李箱里扒出来一只体温计:“安安,你量一量体温,我这里有药。” “我不需要。” 程颂安本来心里矛盾又难受,文念念递过来体温计的时候,她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体温计掉在地上摔碎了。 “程颂安,你怎么能这样呢?” 面对着其中一个舍友的质问,程颂安掀起眼皮看了过去,眸子里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那个打抱不平的舍友悻悻回到自己床上去了。 “对不起。” 她向文念念道了歉,然后处理起地上的水银。 “安安,我……” 文念念陪她一起蹲在地上,另外几个舍友忙活起自己的事情来。 杨子岚端着放衣服的盆,一脸嫌恶地看着低头清理水银的程颂安:“不怕把我们几个人毒死,你就再慢点。” 程颂安没说话,文念念一直开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弄干净水银,程颂安又把地上的玻璃渣扫到垃圾桶里,她打开桌子上的小猪台灯,暖黄色的灯光倾洒在桌面上,暖洋洋的。 一阵暖意涌上心头,程颂安用手轻轻摸了摸这个小台灯。 这是纪奚给她买的,一开始她只不过是想要个简单能用的而已,纪奚却当着她的面指着这个粉色小猪:“安安,这个好可爱啊,阿姨买给你用好不好?” 程颂安鬼使神差点点头。 她不怎么喜欢粉红色,但是纪奚给她买的就很可爱。 纪奚今年二十八岁,一条腿都快买过三十的坎儿了,只不过却有一颗十足十的少女心。 比如以下几点。 她给程颂安买了好多可可爱爱却又稀奇古怪的手机壳,还非要让程颂安都带到学校里用,最后以程颂安的坚决反抗告终,理由是带的东西太多,手机壳实在是装不下了。 程颂安最后还是带了一个透明的姜饼人,很可爱,萌萌的。 桌子上摆放的所有的文具都是纪奚给她买的,程颂安也不知道纪奚为什么喜欢小猪,她拿起小猪笔筒里的一只圆珠笔,上面贴着一个粉色的猪头,看起来少女心十足。 还有…… 纪奚给她买了很多化妆品。 程颂安在没有遇到纪奚之前,洗完脸涂个玉兰油都是奢侈,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挥手就是上万块的护肤品。 美其名曰:便宜没好货。 程颂安头一次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还没等她伸手阻拦,纪奚手里的卡就已经刷上了。 滴—— 支付成功! 女人甩了甩手,一颦一笑尽显风流,她捏着程颂安的下巴,聚精会神地瞧着,眸中含笑:“安安,你这皮肤不行啊。” 程颂安对于纪奚这种程度地上手上脚已经做到面不改色了,她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感受着贴在掌心里肌肤的温热细腻,舍不得放开。 程颂安觉得,纪奚如果是个母亲的话,她的孩子该有多幸福呀。 一想到这个地方,程颂安没来由地恼火。 纪奚那么好,哪个男人配得上她,哪个男人又配得上纪奚为他结婚生子。 程颂安脑子一热,咬牙点开了手机,打开微信点到纪奚的聊天界面,只见对方又给她转了两万块钱。 阿姨:省着点花。 下面还附赠一个支付宝截图。 程颂安点开一看,又默默点了回去。 这个女人支付宝一天的利息都够别人一个月工资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孤立 程颂安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否则为什么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碰到纪奚呢。 可是她和纪奚两个人就仿佛是两道平行线,如果不是强行逆改方向,她们根本不可能有一丝一缕的牵连。 纪奚是站在金字塔最顶层的人,而她只不过是淤泥中浑浑噩噩的小蚂蚁,一根手指,一滴水就足以淹死她。 程颂安躺在床上,手机的光亮明明灭灭,她一道题也没做,侧躺在床上,两只手捧着手机,缓缓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程颂安是被响亮刺耳的起床铃吵醒的,苏城一中所有学生的起床时间都是固定统一的,六点钟准时起床。 程颂安走近卫生间,刚拿起新买的牙刷准备挤牙膏,当她看清楚自己的牙刷之后,挤牙膏的手一顿。 牙刷上沾着一些暗黄色的污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程颂安举起牙刷放在鼻尖闻了闻,嗅到一股淡淡的恶臭味。 程颂安瞥了一眼马桶,面不改色把牙刷重新放了回去,接了点冷水漱漱口。 她手捧冷水洗了把脸提提神,正准备拿起毛巾擦脸,却又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小心翼翼捏住毛巾的一个角,平铺在洗手台上,细细检查有没有什么端倪。 她的牙刷都能弄成那种惨不忍睹的模样,说不定毛巾也被加了料。 程颂安唇角弯了弯,打开水龙头拿起毛巾沾水打湿。 毛巾里没有藏针,程颂安量那些人也不敢。可是她却没想到自己在宿舍都能被针对成这个样子,用她的牙刷刷马桶,在她洗面奶里加水,就连毛巾也不知道干了什么。 心中郁结着一股气,程颂安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回原处,她不动声色处理好一切,杨子岚已经端着盆走进来了。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程颂安,眼睛扫了一圈盥洗台上摆放的东西,目光落在程颂安那支湿漉漉的牙刷上。 程颂安走了出去,坐在椅子上打开了行李箱,把纪奚买给她的护肤品拿了出来。杨子岚正好端着盆出去收衣服,程颂安把神仙水倒在手上,在脸上涂抹均匀后,又塞进了行李箱里。 一切都很自然,文念念收拾好后穿上校服外套,叫了一声正在啃饼干的程颂安:“安安,走啦,我们下去集合跑步了。” 和众多高中一样,一中早晨六点半全体学生在操场上集合跑步。文念念个子在八班是中等,站在队伍最中间,程颂安长得高,所以被安排在最后面,她的身后是二十多个男生。 程颂安肚子有点饿,刚吃了几块饼干还是饿得难受,她最讨厌晨跑了。 由于是开学第一次晨跑,前面一群女生捂着肚子叫苦不迭,后面的男生也不老实,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班里哪个女生的身材最好。 程颂安隐隐约约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她忍住回过头的冲动,咬牙跟上了前面的大部队。 三圈跑完,程颂安觉得喉咙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两只耳朵是一种撕裂般的疼,程颂安差点喘不过气来。 晨跑队伍开始缓慢散步,程颂安喉咙痛的难受,小口小口喘着气。 身后几个男生一直在笑,程颂安只觉得聒噪得慌,她没忍住回过头看了那几个人一眼,结果却听见其中一个男生开口调笑:“快看啊,她真的回头了。” 这种深深的被调戏的感觉狠狠地刺了一下程颂安的心脏,她咬着牙转过头,耳边是那群男生的污言秽语。 “咱们班身材最好的不是班长吗?” “班长太矮了,还是咱前面的身材好。” “前面”指的是程颂安。 被一群还没成年的男生指指点点随口意淫的感觉,让程颂安觉得身上仿佛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毛毛虫,她恶心得直反胃,却又不得不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和身后这群人一比,谢燃究竟是什么下凡的天使啊。 一想到谢燃,程颂安的目光穿透层层人群,落在了前面七班最高的那个男孩子身上。 谢燃一身蓝白校服穿得妥妥帖帖,不像那些混子一样吊儿郎当的,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人的样子。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原本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谢燃突然回过头来,两人目光相接,程颂安根本来不及躲闪。 青春洋溢的笑容在谢燃脸上绽放开来,程颂安愣了愣,还没等她作出回应,谢燃就已经转过头去了。 程颂安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谢燃很好看,班里也有很多女孩子追他,可是谢燃已经向她表白过心迹好几次了,每一次都被程颂安拒绝。 她对谢燃没有什么兴趣,谈薇对自己的所有敌意都是从谢燃开始的,程颂安并不讨厌谢燃,但是也说不上喜欢。 “安安,走吧,我们去小卖部买点水喝。” 文念念伸手揽住程颂安的手臂,她渴的不行,急需生命之源拯救一下。 “你想喝什么?” 程颂安站在冰箱面前,随手拿了一瓶矿泉水,文念念却按住她的手把那瓶一块钱的矿泉水放了回去:“哎呀,你怎么喝这种便宜的水,都说了我请客的,当然要拿贵的啦。” 文念念伸手拿了两瓶甜牛奶:“给你,你喝草莓味的,我喝蓝莓的。” “谢谢。” 程颂安弯了弯唇角,文念念摆摆手:“你和我谢什么呀。” 话音刚落,文念念准备去付钱,前面人太多了,程颂安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到了一个人,她转过身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闪烁着笑意的眸子。 “程颂安,好巧啊。” 谢燃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他看着程颂安手里的甜牛奶,笑着开口:“你自己一个人吗?” “没有,”程颂安摇摇头,此时文念念刚好转身:“安安,你在和谁说话呢?” 她见七班班长谢燃笑着和程颂安搭话,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有些不自然地从兜里摸出十块钱。 “安安,付完钱了,我们回班里吧。” 程颂安的唇角少见地上扬了片刻,文念念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程颂安刚才是对着谢燃微笑。 两个人此刻熟络得像是青梅竹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在别人眼里看来是极其养眼的一对小情侣。 “我还想请你喝水呢,但是你舍友好像已经付完钱了。” 谢燃此刻就像个腼腆大男孩,他付完那瓶矿泉水的钱,和程颂安肩并肩走出门。 文念念站在两个人身后,抿了抿唇,她盯着手里的甜牛奶,然后追了上去。 她个子矮,谢燃足足有一米八多,文念念迈开腿跟在后面,想张口喊一声程颂安,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 “那个牛奶好喝吗?” 谢燃也是头一回和程颂安一起肩并肩走在操场上,他第一次觉得受宠若惊,心里有一头小鹿撞来撞去。 十七八岁男孩子的感情纯粹又美好,程颂安不忍心辜负,却伸出手把那瓶牛奶递给了谢燃:“我也没喝过,草莓味的,你尝尝?” “给……给我啊?” 谢燃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摇摇头不敢接,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那是你朋友买的,我不能要。” 程颂安干脆直接把冰冰凉凉的牛奶塞进了谢燃的校服衣兜里,然后朝着他微微一笑:“没事的,你把你的矿泉水给我就好了。” 她伸手抓住那瓶农夫山泉,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谢燃揉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程颂安,你这人好有趣啊。” 文念念静静地看着两个人互动的这一幕,手里的塑料瓶捏得嘎吱嘎吱响。 程颂安和谢燃聊了一会儿,仿佛终于意识到身后还跟着一个文念念,就笑着转身和谢燃挥手:“我们先回去了。” 谢燃的手放进衣兜里,里面的草莓牛奶冰冰凉凉的,他的心却是暖洋洋的。 程颂安和文念念一起上了楼梯,高三八班在二楼,七班就在隔壁,中间隔了一道墙。 这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文念念沉默了一会儿,总算开口问:“安安,你和谢燃在一起了吗?” “没有。” 程颂安猜出来文念念想问这个,她摇摇头:“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吗?” 文念念不敢相信地摇摇头:“你没看见他的眼神吗,我就算是个瞎子都能猜出来他喜欢你。” 程颂安把玩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盖,随手把那瓶水丢进了垃圾桶里:“是么?” “安安,”文念念语重心长地劝说:“你如果不喜欢谢燃的话,就不要和他走得那么近。” “嗯。” 程颂安点点头,像是并没有把文念念说的话放在心上:“我知道了,谢谢你。” 回到班里,大部分人都拿起书开始背,程颂安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她的位置上脏兮兮的,有不少废纸团堆积在她的桌子上。 程颂安拿起扫帚,把纸团和垃圾全都扫进垃圾桶里。 文念念是班长,她的座位在最前排,当初程颂安转学来到八班,就是她帮忙照顾的。 程颂安话不多,甚至到了沉默寡言的地步,文念念和她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个女孩还挺可爱的,她的话少其实都是因为大环境的影响。 八班是个理科班,班里五十来号人,男女生人数对半。 俗话说人闲起来就会作妖,班里后排那群不学无术的男生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往往谈论最多的就是班里哪个女生身材最好,长得最漂亮。 程颂安从上个学期转进来的那一刻,就成了他们嘴里的热门话题,一开始程颂安假装听不见,试图两耳不闻窗外事,后面却发现他们越来越变本加厉了。 之前她就像只流浪狗一样没有任何话语权,所以根本不敢惹那些二世祖们,可是现在…… 脑海中一道靓丽的身影一闪而过,程颂安唇角泛起一丝微笑。 她有靠山了,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任何事情。 谈薇算什么,这群处处造谣的无赖又算什么。 她有那个人就足够了。 八班分化成了两个极端,有埋头拼命苦读的,也有整天无所事事浪费时间的,这两类人划分成了明显的分界线,程颂安就处在这两道分界线之间。 她不想在这群人中崭露头角,从一开始踏进这所学校的时候,程颂安隐藏了自己全部的实力。她只想偷偷做一个平凡的学生,不想陷入众矢之的。 如果不是因为谢燃,谈薇也不会找上她。 程颂安不怨恨谢燃,因为她知道,如果没有她,还会有数不尽的“程颂安”。 早自习后三排鬼哭狼嚎的,程颂安躲在书桌后面,拿出了手机,点开纪奚的聊天界面,舔了舔嘴唇删删改改打了几个字。 程颂安:阿姨,我想你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掌控 纪奚收到程颂安这条微信消息的时候,她正抱着静静坐在宠物医院的长椅上。 黎湾脖子里挂着听诊器,白大褂上沾满了密密麻麻的狗毛,她却丝毫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反而轻轻用手拍了拍袖子上的狗毛:“纪小姐,我看你给静静起的名字真是起对了。” “平时见太多人养这个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闹腾的性子,我就养了它一天,差点没把我房顶掀翻。” 纪奚嘴上虽然说着嫌弃的话,一只手仍旧抱着怀里不停闹腾的哈士奇顺毛安抚:“别吵了给我闭嘴!” 黎湾见纪奚伸出一只手紧紧捏住了哈士奇的嘴筒子,忍俊不禁:“静静是我们这里最活泼的狗崽子了,纪小姐,当初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什么话? 纪奚想起来了,她在买狗的时候曾经和黎湾说过,不论这只狗子怎么闹腾都不会把它丢弃。 “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黎湾秀丽的长眉一挑,真是没想到面前的女人居然会用“始乱终弃”这个成语来形容。 手机微信铃声响了,纪奚一手钳制住哈士奇,一手点开微信,只见程颂安大清早的不好好上课又给她发消息。 阿姨:别被老师抓了。 程颂安埋在厚厚书本后面的脸逐渐浮现出开心的笑脸,她发过去一个小猪点头的表情包。 程颂安:阿姨,你怎么起那么早啊? 纪奚一看见这句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怀里的狗子嗷嗷乱叫,纪奚狠狠抹了一把嘴上的狗毛,一边快速打字。 阿姨:带你妹妹看病。[哈士奇吐舌头.jpg] 纪奚打字很快,后面又附赠一张龇牙咧嘴的黑白狗头照片,程颂安一见到这张照片瞬间收回了笑容。 她和纪奚住在一起那么久,纪奚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这么早起床,每次都是睡到自然醒才起来。有一次程颂安做好早餐去叫纪奚起来吃,刚推开卧室门喊了一嗓子,结果一个枕头朝着她袭击过来,差点没把程颂安鼻梁砸疼。 从那以后程颂安再也不敢敲纪奚的门了,她每次都会估摸着纪奚的起床时间,然后提前十分钟准备好早餐,静静地站在纪奚卧室门口等着对方开门。 她喜欢推开门见到纪奚的第一眼,程颂安从来没有见过纪奚这么漂亮的女人,有时候觉得自己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可是自己那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对方身上瞥。 食色性也,喜欢完美的皮相是每个人都无法控制的事实,程颂安当然也不例外。 纪奚对她有浓重的掌控欲,如果换做其他人,估计早就不耐烦了,程颂安却享受着这种被掌控的美妙滋味。 纪奚又发过来一条微信。 阿姨:听课很无聊吧,怎么突然想着给我发消息了。 程颂安唇角一勾,纤细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 程颂安:确实很无聊,那些知识我早就自学过了,全都听得懂。 她把手机往桌肚里一塞,不到片刻纪奚发消息过来。 阿姨:好,我先忙,静静需要打疫苗,等会儿再聊。 手机再次被程颂安压在书本底下,这时候铃声已经打响了,早读时间到。 早读是语文,程颂安面无表情盯着课本上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黑字,她喜欢默记,和其他埋头大声读出来的学生不同,程颂安盯着课本默默读上几遍就能记得很牢固。 这种过人的天赋少之又少,程颂安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己能够做到这样了,只不过这一项本领她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表现出来。 从她上小学开始,程有金作为一个父亲,就“鼓励”程颂安趁着课间时间偷鸡摸狗,程颂安当然不愿意,可程有金动辄打骂,逼迫程颂安做出不情不愿的事情。 后来程颂安偷东西这件事被小学班主任发现,程颂安被学校开除,失去了唯一上学的机会。和众多性格坚韧的女主角相比,程颂安属于其中的佼佼者。 她开始自学,哪怕程有金出去打牌赌钱不管她的死活,程颂安只要填饱肚子,就趴在自己唯一的“小房间”里自学。 小小的心脏强大到饱满震撼,程颂安一整个小学时光就这样度过了。 她没有朋友,身边只有一只苟延残喘摇摇欲坠的老黄狗。 那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老黄狗是她唯一的伙伴。 直到有一天,程颂安拿着初中录取通知书回家,兴高采烈奔向后院,见到的却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狗窝。 老黄狗不见了。 程有金喝得烂醉从外面踏进院子,满身酒臭味,嘴里说着胡话。 程颂安问程有金那只狗去哪儿了,程有金却从裤兜口袋里颤颤巍巍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以及用胶布粘了又粘的二十块钱。 “那只快死了的老黄狗居然还值一百多块钱。” 一百二十块钱,买了老黄狗一条命,也出卖了程颂安最后一点天真。 那天夜里程颂安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她抱着老黄的窝,仿佛里面还残存着一点点温度。 在有些人眼里,狗的命不算命。 其实吧,有些人,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早读的时间过得很快,程颂安抽屉里塞着纪奚给她准备的曲奇饼干,她不想去吃早餐,只想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把所有的饼干全部吃掉。 程颂安很自私,纪奚给的东西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谁都要不走。 她不想分给文念念,哪怕是让她用十倍的价格来还早上那一瓶草莓牛奶,程颂安也不愿意把纪奚的东西分享出去。 “安安,去食堂吃饭了。” 文念念依旧是下课就跑到她的座位面前,朝着程颂安伸出一只手。 “安安,走啊,再不走我的红糖糍粑就没了!” 程颂安摇摇头:“我不饿,不想吃。” 文念念诧异道:“你早上就喝了点水,不吃早餐胃会坏的。” “我不太舒服,不想去了。” 程颂安干脆直接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文念念只好跟随着大部队一起出发冲向食堂。 桌肚里的手机再也没有任何消息,程颂安的侧脸压在右手下面,酸酸胀胀的。 她从桌肚里摸出一块蔓越莓曲奇,用牙齿小口小口咬下来,咀嚼得又细又慢。 程颂安吃了两三块就吃不下了,她对甜食向来没什么执念,这种甜甜腻腻适合小孩子吃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多大兴趣。 可是,只要是纪奚买给她的就很好吃。 一道修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进八班教室后门,修长的手指抵在程颂安后颈,寒光乍现,程颂安后颈一冷,一阵细微的刺痛袭来。 “程颂安,”谈薇那毒蛇般的嗓音再次响起:“你又不听话了是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野草 被人扼住后颈的滋味并不好受,程颂安不作任何反抗,她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后颈上的肌肤伸出丝丝疼痛。 大概已经渗出血了。 “程颂安,我警告过你,不要去招惹谢燃。” 阴冷的声音仿佛娓娓道来,程颂安一言不发,她的目光瞥向窗外,随后不动声色默默低头。 “谈薇,我不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程颂安的语气仿佛能听出些屈辱和不甘,她低着头,纤细脆弱的脖颈映入眼帘,谈薇甚至觉得自己稍微动手轻轻一折,那截修长纤细的脖颈就会在她手中折断。 谈薇的体内天生具有暴虐倾向,她喜欢享受折磨人时的快感,觉得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就是被她欺侮时,对方的惨叫声,以及那一声声低声下气的求饶。 程颂安是个硬骨头,可谈薇就喜欢啃这块骨头。 “你今天怎么……” 话还没说完,八班的教室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框撞在墙上砰的一声,谈薇下意识一回头,结果正好撞上谢燃投来的目光。 “你在干什么?” 这一声带着怒气的质问令谈薇冷笑一声:“你说呢,谢燃?” “这和程颂安没有关系,你把刀放下!” 谈薇闻言收起刀片,随手往身后垃圾桶里一扔:“好啊,我听你的,不对她做什么。” 谢燃一脸警惕地靠近谈薇,他站在程颂安身后,盯着她雪白后颈上那一道血痕,眉头一蹙:“以后如果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程颂安身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程颂安,”谈薇轻笑两声:“我真没想到啊,你居然还有这种本事。” 谢燃再一次警告说:“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好,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以后离她远点就是。” 谈薇无所谓地耸耸肩,轻而易举就答应了谢燃。 程颂安眸中露出审视的眼神,她不相信谈薇会因为谢燃的一句警告就放弃对她的霸凌,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谈薇走后,程颂安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巾准备擦一擦脖颈后的血,却被谢燃抬手制止。 “别用这个擦,上面有细菌,很脏。” 眼见谢燃想带自己去医务室包扎,程颂安只觉得是大题小做,她摇摇头趴在桌子上:“我不想去,很累。” 谢燃撂下一句“等我一会儿”,就从后门飞快地跑了出去,不到半分钟时间回到八班,手里多了几条创可贴。 他轻轻撕开创可贴的包装,准备伸手拂开程颂安散落的碎发,却被对方避之不及地躲了过去:“我自己来。” 程颂安拿走谢燃手里的创可贴,找准位置贴了上去,用手心按了几下。 “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好了。” 又恢复了原来的淡漠疏离,仿佛今天早上在操场上和他谈笑风生的人不是程颂安一样。 “我见你没吃早餐,给你买了豆浆,包子还有一个茶叶蛋。” 谢燃像变魔法一样从身后拎出来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是一杯热腾腾的豆浆,茶叶蛋一看就腌入味儿了。 程颂安笑着摇摇头:“谢燃,谢谢你。” 她对着谢燃笑了笑,却没有伸手接对方递过来的包子和豆浆,谢燃伸出去的那只手尴尬地立在半空中,两个人相顾无言。 “安安。” 一道甜甜的女声打破了此刻的僵局,文念念绕过谢燃,走到程颂安面前,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程颂安桌子上:“我给你带了早餐,赶紧趁热吃。” “我舍友给我带早餐了,谢谢你,可是我吃不完。” 谢燃只好收回自己手里的塑料袋,一手摸着脑袋尴尬地笑了笑:“嗯好,你趁热吃吧。” 目送谢燃离开八班,文念念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她偷偷瞥了程颂安一眼,见对方的目光放在早餐上,忍不住开口说:“谢燃他怎么阴魂不散啊。” 如果文念念记得不错的话,程颂安已经开口拒绝谢燃好几次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的男生,哪怕谢燃一张脸长得帅,可是就算是有着那样一张脸,也不能为所欲为啊。 “早餐多少钱呀,我转你吧。” “不不不不用……” 文念念摆摆手突然有些结巴:“早餐是我请你的,不用钱的。” 程颂安拿起热牛奶,插.入吸管吸了一小口,然后又咬了一口包子:“谢谢啊,中午饭我请你吃吧。” “那……那怎么好意思呢……” 文念念脸红着抓了抓柔顺的短发:“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班里同学陆陆续续回归座位,文念念和程颂安聊着聊着也回到了前排:“安安你先吃,我回去写作业了。” 这顿中午饭文念念还是没有吃到,程颂安在上午第三节下课就有事请假离开学校了,文念念扭头往后看的时候,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空无一人,直到上课那个人也没回来。 文念念去办公室找班主任,班主任陆秀春却说程颂安请假回家了。 她趁着下课一个人躲在女厕所最后一间偷偷拿出了手机,然后给程颂安发消息。 文念念:安安,你怎么请假了啊? 厕所信号不好,一条消息转了足足半分钟才发出去。 消息发是发出去了,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文念念心急如焚,这时候上课铃打响了,她不得不收起手机,洗了个手就出去了。 梧桐大道附近一条弄堂里,少女面色冷淡站在墙根,一个四十岁出头却风韵犹存的女人紧紧攥着她的手臂,红着眼睛声嘶力竭。 “安安啊,你一定不能见死不救!” 眼前是她素未谋面却血浓于水的亲生母亲,一开始程颂安根本不相信,直到眼前的女人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照片,程颂安看见她和程有金的合照后,才确信这个女人是她亲妈李慧兰。 李慧兰抓着程颂安的手臂不肯松手,力度之大,程颂安猜测自己的手臂上都抓出了红印子。 “我不是你女儿。” 程颂安淡淡开口。 “你就是!” 李慧兰身上哪还有一点正常人的样子,在程颂安眼中,她就是个实打实的疯婆娘。 程颂安早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我不可能认错!” 程颂安狠狠甩开李慧兰锢在她手臂上的十根手指,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李慧兰跟在后面追赶,程颂安越跑越快,她顺势拐进不远处一处弄堂,蹲在地上缩到隐蔽的墙根,两根手指拨弄着地上的野草,连根拔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妈妈 “黎医生,真是谢谢你了。” 纪奚抱着怀里的狗崽子,在它软乎乎的肚皮上揉了揉,手感不错,纪奚干脆把毛茸茸的狗子当做毛绒玩具抱在怀里不停揉搓着。 狗崽子很配合,又或许是全部的精力都被一开始的嗷嗷叫给耗没了,现在正舒舒服服地窝在纪奚怀里一动不动,享受着主人的按摩和顺毛。 黎湾扶了扶眼镜微笑说:“静静确实很顽皮,纪小姐眼光是真毒,一下子就挑了一只纯种哈士奇。” “我一个人在家闲着无聊,宝贝女儿上学去了,只有这个小家伙能陪我聊聊天。” 黎湾不动声色打量着纪奚那张脸,她的面上丝毫没有经历过岁月的痕迹,本该是温室里娇养的玫瑰花,浸透了春日清晨饱满的露珠。 “纪小姐,有女儿了?” 纪奚只是一时口嗨,她见黎湾一脸惊讶的模样,忍俊不禁:“怎么,黎医生,你觉得我不像吗?” 黎湾见纪奚轻挑眉梢,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实话实说,确实不像。” 像纪奚这种追求高品质生活的上流社会人士,大多数都是不可能那么早就结婚的。 “我开玩笑的。” 黎湾刚松了一口气,结果却听见纪奚甩过来一枚语言炸弹:“不过我老公死了。” 这句话说的语气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平静得让黎湾以为纪奚刚吃了一碗蛋炒饭。 “节哀。” “没事的,他已经走了好几个月了,留给我一个小姑娘,还要我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这句话纪奚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如果程颂安在场,她的脸一定会黑成锅底。 “看样子纪小姐真是……” 后面半句话黎湾觉得说的不太合时宜,她干脆拐了个弯转移话题,两个人继续聊着关于哈士奇的事情。 “黎医生,你做这一行多久了?” 纪奚是个话痨,狗崽子无法对她的话进行回答,她干脆随口就扯出一个话题。 “七八年了吧,我做这行的时候二十一岁,现在都奔三了。” “好巧,”纪奚总算找到了同龄人,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我也差不多,今年二十八岁,这样算来,我们还是同龄人呢。” 黎湾确实很赏识面前幽默风趣谈吐不凡的女人,她原本对男人就提不起什么兴趣,只有面对着相貌姣好,有素养的同性才会生出点探究的心思来。 纪奚就是个合格的对象,甚至是一张满分答卷。 只可惜她喜欢男人。 而那个男人死了。 黎湾存着一些侥幸心理,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才有资格配得上纪奚,又是什么样的男人,会让纪奚心甘情愿嫁给他。 刚才听纪奚说家里有一个女儿,但这个所谓的女儿又不是纪奚生的,不出所料的话,那个女儿大概是男人的前妻留下的。 越想越觉得惋惜,黎湾又忍不住看了纪奚一眼,怎么看怎么喜欢。 “纪小姐,我们加个微信吧。” “微信?” 纪奚不解:“我们之前不是加过了吗?” “那是我的工作号,我平时用最多的还是私人微信。” “私人微信啊。” 纪奚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放在黎湾面前:“扫一下。” 好友也加上了,黎湾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纪小姐……” 纪奚开口打断了黎湾:“别叫纪小姐了,听着怪别扭的,你直接叫我纪奚就行了。” “好。” 黎湾同样回以微笑:“纪奚,欢迎常来啊。” 纪奚噗呲一下笑出声,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黎湾的胸牌,念出声音:“苏城宠物医院……” 她用手肘托了托缩在她怀里不愿意动弹的狗崽子,低着头小声说:“静静,你黎湾姐姐说了,让你以后常来,你愿不愿意?” 静静甩了甩耷拉着的狗耳朵,嗷呜了两声。 “我送你吧。” 黎湾笑着伸手拨开门帘。 . 程颂安漫无目的地在梧桐大道上走着,和煦的日光穿透树梢,丝丝缕缕倾泻在她柔顺的发丝上。 她身上还穿着校服,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程颂安戴上耳机与世隔绝。 耳机里放着一首优美的吉他曲,轻柔的女声婉转动人,程颂安享受一般轻轻阖上眼眸。 她身上还穿着一种的校服,少女的身躯包裹在宽大的校服里,好在程颂安是个衣服架子,不论大小,穿在她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曼妙气质。 李慧兰已经知道了她在哪所学校上学,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亲自来学校堵自己。 程颂安对于这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亲生母亲提不起任何好感,甚至已经到了厌恶的境地。她抛弃了自己十七年,这十七年来程颂安只在程有金的辱骂中听到过李慧兰的名字,除此之外,还有村子里那些年迈的老人,一提到李慧兰这三个字,总是吐露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言恶语。 她也曾经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生母有那么一点期待,毕竟是从小就没有妈的孩子,渴望被爱的情绪远超出正常家庭被爱滋润过的孩童。 李慧兰是不会死心的,只不过在程颂安见到她的那一刻,心里蓦然升起一丝幻想。 她是来接自己回家的吗? 我是不是也和正常人一样有妈妈了? 少女的心思难猜,但是程颂安看见李慧兰的那一刻,一时间所有的情绪都藏不住了。 她渴望被爱,也希望面前这个面色憔悴的女人能够如她幻想的那般,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说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打从程颂安记事那天开始,她就在憧憬着这句话。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是因为我的出生吗? 程颂安什么都不懂,她曾经天真无辜地问程有金,为什么妈妈会丢下我们。 程有金骂出一口带着酒气的脏话:呸!那个不要脸贱人跟其他男人跑了! 程颂安渴望着叫出一声“妈妈”,只要李慧兰再上前一步,微笑着和她说一声“叫妈妈”,她就能完完全全放下这十七年来积攒的所有怨恨,红着眼睛叫一声妈。 下一秒,女人的一句话彻底打碎程颂安心里的幻想。 像玻璃珠从高空坠落在地一样,她那颗满怀憧憬的心脏碎裂成渣。 李慧兰抓着她的手腕一遍遍哀求,楚楚可怜,声泪俱下。 “安安,你弟弟还小,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啊!” 她要让给自己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弟弟捐骨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21章 公主 安安:阿姨, 我想你了。 纪奚收到程颂安这条微信的时候,正抱着怀里的狗子和黎湾在外面的甜品店里逛着。 橱窗里摆着刚端出来的奶油烤布蕾,浓郁的奶香味扑面而来,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黎湾:“黎医生想买什么?” “纪奚,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刚才是谁说让我不要叫’纪小姐‘的?” “哎呀我忘了。” 纪奚把静静塞进黎湾怀里,指着湿漉漉的狗鼻子:“静静乖啊, 不要乱动。” 黎湾紧紧抱着不断扭动的狗子,用手背托了托眼镜:“快点买,我感觉静静要解除封印了,几个月就这么活泼, 不敢想长大了会有多闹人。” 纪奚端着木托盘,用夹子夹了两块蝴蝶酥, 她想起程颂安喜欢吃甜食, 就在橱窗外转来转去, 看见令人食欲大增或者是卖相好的甜点就夹到盘子里。 她回想起第一次带着程颂安出门逛商场, 少女虽说面上看起来不情不愿的模样, 真当进了饰品店和成衣店,眼睛都挪不动道。 纪奚是作者, 也是程颂安悲惨命运的缔造者, 她一边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太可怜了, 一边又想狠狠给自己几耳光。 纪奚你太不是东西了! 大多数女孩子都喜欢吃甜食,程颂安自然不例外, 她刚开学,学校里估计连小零食都没几样, 想要解馋就不得不托人出去买,但是以程颂安这样的性格, 在班里大概也没什么朋友。 她上次瞧见的那个叫文念念的小姑娘还挺不错的,长得可可爱爱,很舒服的长相。 两个人看起来还是比较熟络的,纪奚自认为已经比较了解程颂安了,可是却还是走不进她的内心。 她有什么话总是憋着不肯说出来,每次纪奚见程颂安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很想揪着她的耳朵甩几下,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但是自己始终是令她情绪自闭的罪魁祸首,纪奚有点心虚,觉得该做些什么事情补救一下。前半个月和程颂安亲密无间的相处着,本来还希望对方能做个走读生,毕竟家里离学校那么近,坐几站公交就到了,程颂安却不乐意,非要去住宿,活生生找罪受。 孩子喜欢,还能怎么办,只好宠着吧。 纪奚回想起自己上学的岁月,她从来不住宿,只有大学的时候离家远不得不住在学校宿舍里,索性她的舍友人都不错,才能安安心心共同生活四年,只不过毕业后,她们的感情也逐渐淡了,到最后只剩下个联系方式。 程颂安和她不一样,纪奚梳理了一下程颂安的经历,她从出生那一刻,母亲就丢下她和父亲跑了,纪奚已经记不得程颂安父母的名字,但是在她的印象中,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纪奚,你很喜欢吃甜食吗?” “还行吧。” 纪奚说不上来有多喜欢,她只是习惯在吃完辣的食物后来块甜点解解腻,再来上一壶清茶。 盘子里夹了七八样点心,都是程颂安喜欢吃的,纪奚交给店员,结账打包好拎在手里。 有一次她记得程颂安和自己顶嘴,然后生闷气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把纪奚闹得彻底没脾气了。 每次程颂安生气都是纪奚哄着,不管罪魁祸首是谁,纪奚总默认自己是个倒霉催的。 她打开手机食谱,然后钻进厨房,生疏地打了两个蛋,惊天动地地给程颂安做了两个蛋挞。 蛋挞黑乎乎的,纪奚为了气一气程颂安,把那两枚蛋挞送进了对方的房间里,丢下就走。 第二天纪奚兴致盎然地去验收成果,结果看见托盘上的蛋挞早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纪奚也不管程颂安是不是倒掉了,总之她认定没了就是程颂安清口吃掉的。 她总能从损程颂安的过程中找到乐趣。 纪奚在付款的时候看见了程颂安发来的那条消息,她好像是第二次收到程颂安发“我想你了”这四个字了,她有些好笑地盯着手机屏幕,黎湾见了纪奚这幅模样忍不住问:“怎么了,看到什么好玩的了?” “我家公主,给我发消息呢,说她想我了。” “她真的不是你的亲女儿吗?” 黎湾还是有点不信。 “真不是,”纪奚一边回答黎湾,一边在键盘上打字回复: 我也想你。 给你买了点吃的,等会送到你学校去。 发完这一句后,那边没人回应了,纪奚等了好一会儿,程颂安那边才有反应。 她发了个小猪比心的表情包。 静静脖子里拴着狗绳,黎湾把它放下来,结果傻狗子挣脱绳子撒腿就跑,害得黎湾冲出门去跑得气喘吁吁才追上。 “呼——” 黎湾拎着静静的后颈:“累死我了,跑得真快,被我抓到了吧!” “黎湾。” 纪奚无奈地揪了揪静静耷拉下来的狗耳朵:“还跑啊!今天晚上吃炖狗肉!” 静静委屈巴巴地嗷嗷叫,程颂安抱着哈士奇,转头看向黎湾:“谢谢你啊,今天请你吃晚餐吧。” 黎湾有些受宠若惊道:“好啊,其实我也想这么说的。” 纪奚托了托静静圆滚滚的屁股,无奈一笑:“我现在要先把静静送回去,让家里保姆看着,再去一中给我家小公主送甜点。” “我陪你吧,正好我也下班了,没什么事干,就当走动走动运动一下。” “不麻烦你吧。” 有人陪着正好,纪奚这两天快闷死了,家里的阿姨沉默寡言,纪奚也她也没什么共同语言,静静是个烦人精,纪奚和它沟通的时候,别说语言了,就连语种都不通。 “不麻烦。” 纪奚来到车前,打开副驾驶车门,黎湾看见纪奚的车之后笑了笑:“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呢。” 静静耐不住寂寞,趴在黎湾怀里,用刚长出来的爪子不停抓挠着真皮座椅,黎湾见状赶紧制止。 “你别闹,给我乖乖的。” “它就是这样,什么都咬什么都抓,家里的沙发都被它挠坏了。” 纪奚说这话的时候,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老母亲教训自家顽皮女儿的无奈。黎湾忍俊不禁道:“静静其实还是挺可爱的,对吧。” “对对对。” 纪奚回了趟家,把静静送回去。 出于礼貌,纪奚问:“要不要在我家坐坐?” 黎湾摇摇头:“以后还有机会呢,先去给你的小公主送吃的吧。” · 程颂安没料到纪奚会给她买东西送过来,她现在还在外面一家咖啡厅里坐着,收到纪奚回的消息之后,程颂安背着书包结完账就走。 她要赶在纪奚到学校之前回去。 在纪奚眼里,她一直是个本本分分的乖孩子,这是程颂安这半个月来的精心伪装。 纪奚喜欢乖的,那她就学着乖一点,纪奚也会多喜欢自己一点。 程颂安等不到公交,干脆扫了一辆自行车骑到学校。她身上穿着一中的校服,门卫直接把程颂安放进去了。等到程颂安进去之后,纪奚的车正好开到学校大门口。 门卫不让进。 哪怕纪奚说了程颂安的名字和所在班级。 正当她准备和门卫大叔讲道理的时候,一个相貌周正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过来,朝着纪奚温和一笑。 “丁老师来了啊。” 丁扬扶了扶鼻梁上挂着的银边眼镜,点点头说:“对,准备请假回家。” “请问一下,你是这里的老师吧,家长不能进学校看学生吗?” 纪奚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家长不能进学校,学校又不是监狱,学生又不是在监狱里服刑,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规矩。 丁扬转头和门卫说:“老张,这是我班里学生的家长。” 纪奚如愿以偿进来了:“谢谢你啊。” “我姓丁。” “丁老师。” “你是来看学生的吗?” 丁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眼睛底下的精光一闪而过。 “是啊,她是高三八班的程颂安,我来给她送点吃的。” “程颂安?” 丁扬一脸惊讶:“我是八班的数学老师,程颂安是我学生。” “真是好巧啊。” 纪奚微微一笑,丁扬儒雅的笑容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极具有亲和力,可是纪奚却禁不住有些头皮发麻。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强的,她总觉得丁扬不是个普通的角色,但是想来想去大脑宕机,本来想多打量几下这个男人,却又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总之他不是什么善茬就对了。 纪奚只记得自己笔下写过的反派。 因为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她确定了眼前的男人空有其表,所以就表现出一种疏离感来。 “丁老师不是请假吗,真是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的,程颂安是我的学生。” 两个人随便寒暄了几句,纪奚忍着浑身的不适,微笑着转身上楼。 黎湾和纪奚肩并肩,却能读出来纪奚面上的表情。 “怎么了?” “怎么说呢……” 在背后议论别人总归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纪奚尴尬地朝着黎湾笑了笑,黎湾适时不再多问。 她找到了八班的教室,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窗,下一秒正好对上程颂安直勾勾投来的眼神。 最后一节课是化学课,程颂安一个字都没听,眼睛一直落在窗外。 纪奚隔着一扇窗户朝着程颂安笑了笑,然后举起手里的粉色纸袋子,用手指了指,张大嘴做口型。 “给你买的。” 黎湾站在旁边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在程颂安这个角度却看不见黎湾的身影。 放学铃打响了,八班的学生鱼贯而出,有不少飞奔出来去食堂的学生见到外面的纪奚,纷纷回头。 程颂安好不容易等到放学,她藏着满心欢喜出去,第一眼看见的是纪奚,第二眼就是纪奚身边的陌生女人。 她脸色微变,随后又恢复如常。 “阿姨。” 程颂安乖乖开口。 黎湾惊讶于程颂安的长相,她和纪奚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如果说纪奚的美是带有攻击性的,那么程颂安恰恰相反。 她的长相如同温和的流水,让人看着很舒服,极容易心生好感,不自觉令人心生喜欢,看起来乖巧极了。 偏偏有这样的长相加持,可黎湾却觉得面前的少女眸中藏着一种难以令人察觉的阴翳。 方才对方目光投过来的一瞬,黎湾就感觉到了。 少女对她有种难以捉摸的敌意。 对方又不动声色朝她看了一眼,颇有种被侵占了领地后的小兽,仿佛她再靠近一点点,就要被尖利的爪牙撕成碎片。 黎湾觉得自己站在两个人身边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干脆开口说:“纪奚,我先去下面买点水喝,你们好好聊啊。” “买什么水?给我也带一瓶呗,好久没喝过学校里的水了。” “农夫山泉,两块钱一瓶,校内校外都一个味儿。” “我那不是念旧嘛。” 目送着黎湾离开,程颂安的眼睛却一直贴在纪奚身上,时刻关注着对方的表情。 这个女人她不认识,纪奚也从来没和自己提到过这个朋友,而且,她总觉得这个女人对纪奚图谋不轨。 纪奚举着手里的纸袋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冷不防听见程颂安一脸哀怨地淡淡开口: “阿姨又有别的女人了。” 纪奚被这一句话差点劈得外焦里嫩,她下意识张望了一下四周,在确认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向这边时,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 “她是兽医,我前几天刚认识的朋友,人挺不错的,晚上我准备请她吃顿饭培养培养感情。”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程颂安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刚认识的。 请她吃饭。 还要培养感情。 一股怨气在程颂安胸中四下横行,她强忍住内心的怒火,说话声音带着点酸味,连纪奚都闻到了。 “你和她才刚认识几天啊,就请她吃饭了。” 这句话有点酸,从程颂安嘴里说出来怪别扭的,纪奚忍俊不禁调侃说:“安安,你是不是吃黎医生的醋啦。” “我没有。” 口是心非。 纪奚笑嘻嘻地凑了上去,她现在心情大好,不犯点贱手痒。 她伸手掐了一把程颂安腰上的软肉,一边掐着一边用两根手指头捻了捻,坏笑说:“安安,才开学多久啊,你的肉都不软了,手感也不好了。” 程颂安浑身一个激灵,差点跳出一米开外。 “阿姨!” 纪奚调戏完后见好就收。 “安安,我给你买了点心。” “我不要。” 程颂安两边的腮帮子鼓囊囊的,她把头转向一边,用尽浑身的力气抵抗纪奚的糖衣炮弹。 “这可是我转了十几个甜品店,挑了两个多小时才买的。” 程颂安眯了眯眼,看见了包装袋上写着的店铺名字。 好运来。 这好像是离她们家最近的甜品店。 “你和黎湾一起来的吗?” “是啊。” 纪奚不假思索回答。 程颂安已经猜到结果了,心里虽然闷闷不乐,但是又不得不忍住在纪奚面前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伸手接过纪奚递来的那个粉色纸袋,抱在怀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脸颊两边浮现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谢谢阿姨。” 黎湾黎湾…… 又是黎湾。 既然是在纪奚家附近买的,黎湾又一起陪同着,这说明什么? 说明黎湾已经进过纪奚的家门了。 程颂安憋着一股气微笑着看向纪奚,捏着纸袋手柄的右手在隐约用力,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不行,她得忍着。 纪奚没注意到程颂安的小动作,她也不知道自己长了什么眼睛,这才开学没多久,她就觉得程颂安已经饿瘦了。 “怎么样,学校生活还习惯吧,食堂的饭好不好吃?” 程颂安点点头,一中在整个苏城是最好的学校,就连食堂也是其他学校都比不过的,价格便宜又好吃。 “真的那么好吃吗?” 纪奚不太相信,她上高中那会儿,就是因为学校食堂的饭实在是难吃到难以下咽才不得已做了三年的走读生,让她相信食堂的饭好吃简直不太可能。 “真的,阿姨要是不信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去食堂尝一尝。” 瞧着程颂安一副宣传大使的得意模样,纪奚代倒还真有点想去尝尝,但是她突然间想起今天晚上要请黎湾吃饭,只好可惜地说:“下次有机会了吧,今天晚上还要请黎医生吃晚餐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程颂安脸色突变,当着纪奚的面阴测测开口道:“原来是这样啊。” 纪奚摸着鼻尖有些心虚:“安安,黎医生好歹也是帮过我的!你看……” “好吧。” 程颂安只好低着头,她知道自己再任性下去就超出控制范围了,纪奚喜欢的是听话又时不时有点撒娇的女孩,点到为止才是最恰到好处的处理方式。 “阿姨,那个兽医你是怎么认识的啊?” 两句话离不开黎湾,纪奚实在是忍不住想笑出声,但是碍于程颂安还是要面子的,纪奚只好忍住了。 “你忘记家里的哈士奇了吗,黎医生有一家宠物店,静静就是在她店里买的。” “是不是因为我住校,所以你才养狗的。” 纪奚点头:“是啊,我一个人无聊得要死,让你走读你不愿意,我自己一个人守着空房子都害怕。” 程颂安又不出声了,纪奚总觉得和她交流起来很伤脑筋,可自己也不能把话说得那么重,免得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 像程颂安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往往自尊心比什么看得都要重,甚至有不少因为家长不顾及孩子颜面,损伤了孩子自尊心,导致自家孩子跳楼割腕的例子比比皆是,纪奚不敢冒这个险。 “那你要不要回家住,你的房间阿姨每天都打扫,要是想回来住的话,我去和你班主任说一下。” 程颂安还是摇头,纪奚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明明可以在家好好享受,非要来学校过这种苦日子。 小姑娘的心思谁都猜不透,唯一能让纪奚觉得合理的理由就是,程颂安早恋了。 又或者是她暗恋哪个男孩子,所以才不打算住校。 纪奚在心里思考了很久这个问题,觉得最靠谱的理由就是这个了。 她不是老古板,如果程颂安真的谈恋爱了,只要不影响到学习,想怎么谈怎么谈,就算是把人带回家当着自己的面介绍都无所谓。 只要对方拉回来的不是什么精神小伙,只要长得端正,礼貌懂事,纪奚都可以接受。 “安安。” 想到这里,纪奚的声音放得和缓:“阿姨尊重你的决定,只要你想回来住,说一声就好。” “嗯。” 看见程颂安又恢复成原先乖巧的模样之后,纪奚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 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才十七岁,个头都快超过自己了,要是再过个一两年那可不得了。 纪奚的个子从小到大都被女孩羡慕,小学初中比班里所有的男生都要高出一大截,根本没人敢找她的麻烦,到了高中也依旧是最显眼的存在。程颂安就如同当年的她,只不过性格不如自己强势,比如说遇到校园霸凌,根本不带和她说的。 “唉,”纪奚怜惜地揉了揉程颂安的脑袋:“安安啊,我问你一件事,你实话实说。” 见纪奚面色沉重,没有半分刚才嘻嘻哈哈的样子,程颂安也不由得喉咙一紧。 “阿姨?” “学校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好一阵沉默。 程颂安摇摇头默不作声,但是落在纪奚眼里,眼前的少女正咬着唇瓣一声不吭,她的眼睫轻颤,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十七岁的少女心思根本掩藏不住,纪奚见状十分不忍心,紧接着无比怜爱地伸手揽住程颂安的肩头,轻轻将人拥入怀中。 “安安,不要怕,有什么事都和我说,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的。” “阿姨,我……” 程颂安委屈巴巴地埋进纪奚肩窝,哭是哭出来了,但是眼泪有没有掉下来又是一回事。她用力揉着眼眶,揉得红红的,看起来像是一只即将被丢掉的可怜小狗。 可惜纪奚就吃这么一套,她揉着程颂安的发丝,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点平时不易察觉的温柔。 程颂安的唇角在纪奚看不见的地方弯了弯,她用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内静静瞧着这一幕的文念念,紧接着不动声色地继续伏在纪奚肩头。 “阿姨,我害怕……” “别怕,我说了,有我在,谁都伤害不了你。” 文念念静悄悄地站在门后一动不动,她注视着走廊上无比温情的一幕,心底却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第六感作祟,文念念总觉得程颂安和她阿姨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点。 程颂安从来没向自己介绍过她的阿姨,她也是上次纪奚来送程颂安上学的那天才知道对方名字的。 纪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她的衣着打扮,言语谈吐,根本就不是她这种平凡的普通人能比的。 程颂安松开了抱着纪奚的两条手臂,她擦了擦眼睛,鼻头红红的,像是刚哭了一场的模样,纪奚看得忍不住想把人捧在手心里,哪怕磕着碰着一点都不行。 “是不是半个月前打你的那些人?” 程颂安听见纪奚提到谈薇和那群人,下意识抖了抖身体。 纪奚一看越发生气,她一把抓着程颂安的手臂,不由分说把对方宽大的校服袖子拉了上去,上面赫然是几个触目惊心的烟疤。 “这就是你宁愿捂着也不让我看的东西吗?” “阿……阿姨……” 这是纪奚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见程颂安手臂上的烟疤,很早之前她一直想看看对方遮遮掩掩的到底是什么,结果没想到比纪奚想象中还要严重。 “阿姨!别看!” 程颂安慌慌张张把袖子放下去拼命用手挡住:“太丑了,会吓到你的。” 纪奚不打算再由着程颂安继续胡闹下去了:“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被校园霸凌了?” 程颂安把头埋得更低了,她不敢和纪奚的眼睛对视,只好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之后又摇了摇头。 “算了,”纪奚无奈叹气:“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已经找人把那天的监控调出来了,我知道是谁打的你,我也知道你为什么瞒着不肯告诉我。” 程颂安愣了愣,过了几秒钟才吸吸鼻子开口说: “阿姨,其实,你不必为我做那么多,我不想再欠你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纪奚伸出食指狠狠戳了戳程颂安的脑门:“养你还不如养静静呢,和我实话实说很难吗,啊?” “阿姨,我错了。” 程颂安乖巧认错,纪奚见状怒气逐渐消散了点,继续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个学期。” 纪奚面色不虞:“怎么不和我说?” 程颂安一只手揪着校服裤兜,声音又轻又细:“那个时候,你……你……” 她你了两声就没音了,纪奚后知后觉发现那个时候她还没穿过来,程颂安面对的还是原来的纪奚,不遭毒打就是万幸了,怎么还可能管这档子闲事。 纪奚自知理亏:“算了,从现在开始,不准再骗我了,我问你什么你就要回答,知道了吗?” 程颂安喜欢纪奚的强势,这样的性格令她痴迷。她说不准自己究竟算是什么样的心理,轻而易举就原谅了对方对自己的原先的暴行,或许她本来就不是个正常人,而是以凌虐为食的畸形。 “这些烟疤,都是她们干的?” 既然纪奚已经看见了谈薇欺凌自己的视频,程颂安干脆直接实话实说:“嗯,都是谈薇做的,我身上那些淤青,也都是她带着人打的。” 程颂安越说越委屈,她抓住纪奚的手指,低垂着脑袋哭出声来:“阿姨,我好害怕啊,我害怕自己真的被打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是不是傻啊!程颂安!” 纪奚终于忍不住了,她揪着程颂安泛红滚烫的耳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为什么一开始不报警!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如果我不主动去查,不主动问你,你是不是一辈子都当缩头乌龟啊!” 面对着纪奚的责骂,程颂安头埋得更低了,纪奚原本还打算多骂几句解解气,此时躲在门后的文念念突然跑了出来,她拉住纪奚揪着程颂安耳朵的手,抬头哀求道:“阿姨,我求求你不要生安安的气了。” “……” 看来还有帮手在呢。 纪奚恢复了原先的理智,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在你同学的面子上,今天就不打你了,以后再敢藏着掖着,回家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阿姨……” 程颂安听着默不作声,文念念却听不下去了:“安安刚转来没多久,对一中又那么陌生,我相信她不告诉你也是有苦衷的。” 文念念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抬头注视着冷着一张脸的纪奚,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已经彻底改观了。 仿佛她不久之前对程颂安的温柔都是假的,浑身上下的伪装退去之后,剩下的只有泼辣和蛮不讲理。 “阿姨,我真的知道错了。” 程颂安知道自己现在的撒娇没用,纪奚正在气头上,她还不如装可怜多博取一点同情。 “算了算了,我一个奔三的人,不和你们这些祖国的花朵置气,省得哪天把我气得小叶增生。” 文念念估计已经把她和程颂安之间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纪奚不想再让这种事情被更多人知道,这时候黎湾已经买了两瓶矿泉水上来了,她递给纪奚一瓶,拧开另外一瓶水的瓶盖打开喝了一口,感叹说:“真是青春年少啊,看得我都羡慕死了。” 纪奚顺口搭话:“是啊,还是年轻好,不用整天为家里的兔崽子操心。” 程颂安和文念念同时低下头。 黎湾见状忍不住打趣说:“纪奚啊,你不是来看你家小公主么,怎么你家小公主看起来不太开心呢。” 小公主…… 纪奚家的…… 程颂安愣住了。 纪奚被黎湾说得老脸一臊:“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小公主了,她就是我的祖宗。” 一点都不让人省心的祖宗! 文念念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没忍住笑了笑,然后把头低的更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纪奚是正在训人的班主任呢,旁边还跟着一个打手。 “走吧,咱们回去。” 纪奚说完这句话,伸手在程颂安口袋里一摸:“我要在晚上十点之前得到你的解释,要不然周末别回家吃饭了,记住了吗?” “嗯。” 程颂安点点头,她目送着纪奚纤细高挑的背影离开。 黎湾和纪奚靠的很近,程颂安还是不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是什么,而且纪奚也没有和自己介绍过。 连牙齿都泛着酸,程颂安磨了磨牙,不甘心地回过头进了教室。 等到纪奚离开学校后,文念念来到程颂安身边坐下,凑到她耳畔小心翼翼开口: “安安,我觉得你阿姨,她真的好凶啊。” 程颂安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到了文念念,文念念也是第一次在程颂安脸上看见冰冷得像死人一样的神态。 她被吓坏了。 “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了,她很好,她只是关心我。” “对不起。” 文念念连连道歉,程颂安把那个粉色的纸袋小心翼翼放进抽屉里。 回想起纪奚不久之前说的那些话,程颂安不免觉得心中暖洋洋的,纪奚居然还想着她,居然还会为了她追查半个月之前的事情,可是,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却骗了纪奚。 纪奚和黎湾并肩走在学校梧桐小道的树荫下,边走边回想着自己这本书的剧情。程颂安曾经试过把谈薇欺凌她的事情告诉班主任,也曾经试过去报警,但是最后的结果都是无功而返,甚至得到了班主任的警告。 谈薇在整个一中的势力是一手遮天,至于原作者纪奚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当年是怎样的脑回路,写出来这种违背常理的超级玛丽苏剧情,大概是因为那时候被中二之魂洗脑了吧。 程颂安求救无门,准备去警察局报警,结果刚到警察局门口就被谈薇带人拦截了,她们把程颂安围起来毒打了一顿,从那以后程颂安再也不敢去报警了。 纪奚想到自己写出这段剧情的时候,真的很想创死自己。 手机是干什么用的! 她为什么非得亲自去警察局! 她就不能用手机打110报警么! 别问,问就是原作者也没想到居然可以用手机报警。 “黎湾,你说青春期的女孩是不是都很叛逆啊。” 黎湾一听思索了几秒:“是啊,我之前外甥女就是这样,但她比安安小了几岁,今年才初二,谈个恋爱非得寻死觅活的的,她家里人都不同意,说孩子那么小早恋影响学习,结果这小姑娘非要捍卫她爱情的权利,大年三十那天夜里跟她小对象跑了,她父母找了一两天才找到人。” “真有这么叛逆的孩子吗?” 纪奚惊讶地望着黎湾:“上初二也该懂事了吧,那后来呢,你外甥女怎么样了?” 黎湾叹了一口气:“后来啊,她想喝农药自杀,但是农药过期了,没死成,救了回来,落了一身的毛病。” 纪奚觉得很惋惜:“唉,可怜了花季少女,才十四五岁啊。” 她一只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凉水:“要是程颂安肯为了一个男的寻死觅活和我对着干,我就把她关在地下室,打断她的腿!” “不是男的。” 黎湾默默开口。 “什么?” 纪奚这次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外甥女喜欢的不是男孩。” 如果不是为了注意外在形象,纪奚的嘴已经张成大大的“O”型了。 “和女孩子啊?” “嗯,”黎湾看了纪奚一眼,在确认对方的眼神中没有流露出想象中的厌恶时,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她喜欢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也喜欢她。” “和女孩子在一起也挺好的,香香的,干干净净的。” 黎湾听了纪奚的话有些惊讶:“你不讨厌同性恋?” 纪奚摇头:“任何人都有选择爱什么人的权利,我从来没觉得女孩喜欢女孩会让人觉得讨厌,我猜你外甥女的父母肯定做了更极端的事情,她才会和家人决裂,喝农药自杀的吧。” 有些人会把同性恋当作异类来看待,纪奚见过很多这样的家庭,也知道他们大多都是怎样来“治疗”这种“疾病”的。 纪奚又开始同情那个女孩了,她没来由地把“同性恋”这个词放到了程颂安的身上。如果程颂安也是的话,那她能接受得来吗? 不,程颂安已经有官配了,她喜欢的是男孩。 两个人就着“同性恋”的话题聊了一路,出了学校大门后,纪奚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点开一看是程颂安发来的消息。 一张家长微信群二维码。 安安:阿姨,你加这个微信群吧。 纪奚头一次做家长不熟练,居然连微信群都忘记加进去了。 她扫码申请,过了不到半分钟群主就同意了。 班主任名字叫陆秀春,头像是个温婉的旗袍女子背影,但是纪奚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什么善茬。 纪奚加群之后,跟着其他家长改了昵称。 一看群,清一色的“某某家长”“某某妈妈”“某某爸爸”。 纪奚也改了一个。 程颂安家长。 她刚进群没多久,群里就有几个家长发表情包欢迎新人,看得纪奚有种公开处刑的尴尬。 第一次给人当家长不太熟练,大家见外。 “纪奚,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纪奚摸了摸唇角:“有吗?” 这种神奇的感觉她从来没经历过,倒有种漂浮的浮萍突然找到根一样。 不对,相比而言程颂安才更应该是那朵浮萍。 微信群里没有什么文件分享,纪纪奚刚进群,之前的聊天记录也看不见,她给程颂安回了条消息:“已经加了。” 程颂安没回消息,纪奚伸手拍了拍黎湾的背:“走吧,已经找好餐厅了。” · 程颂安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操场上,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老式打火机在空中划出一声轻响,程颂安手里的那根劣质香烟被点着。 燃烧的红色在深黑色的夜幕中显得有几分瘆人,丝丝缕缕的白烟腾空而起。 程颂安厌恶这种味道,刺鼻呛人,她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烟味。 反正她不喜欢。 但是她却很喜欢一件事。 灼烧肌肤时的快感。 手腕上传来一阵烈火灼烧时的刺痛,程颂安紧捏着烟尾,烟头狠狠戳进了自己的肉里。 过了将近十秒,烟头熄灭了,程颂安吹了吹剩余的烟灰,毫不在意伸手去抓手腕上焦黑的血液和烟灰混合物。 疼。 疼得她快要死了。 脑海中一阵阵闪现着程有金、李慧兰以及谈薇那帮人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程颂安恨不得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把他们的肉和骨头剁碎了喂狗。 他们的灵魂坠入地狱,上刀山下火海都难解她心头之恨。 可是程颂安不能这么做。 她不能犯法。 否则这样就再也见不到纪奚了。 她不是没想过要和那些人硬碰硬,只不过怕死的心理还是令程颂安后退一步。 所有人都巴不得她死,可是她就是想让那群人看看,等他们下了地狱,自己站在地狱的大门前,和他们一墙之隔,程颂安就舍不得。 她要亲自送那些人进去,用自己这双伤痕累累的手,把她们全都杀掉。 耳边偶尔传来不甚清晰的笑闹声,程颂安把烧了一半的烟丢进垃圾桶里,背上书包回了宿舍。 第22章 好戏 “安安, 你怎么回来那么晚啊,不是说去小卖部吗?” 程颂安宽大的校服袖子耷拉下来,遮挡住了垂落在腿侧的烟疤。文念念嗅到一股淡淡的烟味, 是从程颂安身上散发出来的,她好奇地问:“咦, 安安,你身上怎么有股烟味啊。” “刚才从几个男生身边走过去, 他们在吸烟。” 程颂安随便找了个借口遮掩过去,学生时代躲起来抽烟的男生实在是太多了,程颂安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抽烟的。 她从小跟着程有金,程有金是个烟鬼酒鬼兼赌鬼, 程颂安自小“耳濡目染”,天天吸程有金的二手烟, 很小的时候感染了一场肺炎。 程有金对她是不管不顾, 后来还是被邻居家的大妈发现差点死在家里, 蹬着三轮带她去县城的医院看病。 程颂安曾经自暴自弃的那段时间尝试过抽烟, 她只吸了一口就受不了了, 呛得肺都要咳出来了,一个劲儿地直犯恶心。 “哦, ”文念念若有所思:“那估计就是沾了二手烟, 这也太难闻了, 安安你赶紧去洗澡吧。” 程颂安放下书包,拿起新买的牙刷牙膏和毛巾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进去, 其他人已经洗完澡了,有的在床上开着灯玩游戏, 有的在下面坐着看书写作业。 由于程颂安回来得晚,文念念已经洗好澡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洗。程颂安拿起她挂在卫生间还没来得及用的毛巾丢进了垃圾桶里,以及刷牙的杯子和牙膏牙刷。 等程颂安出来后,文念念已经爬到床上去了,下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程颂安从行李箱里拿出充电宝,擦了神仙水后也爬了上去。 她不怎么在夜里玩手机,而是喜欢打开台灯缩在被窝里做练习题。练习题也是纪奚给她买的,程颂安一边往耳朵里塞耳机,一边打开习题册。 这一套题难度有点高,不过并不能难倒程颂安,她忘记带草稿纸,干脆用手在手机备忘录上写写画画,算出来结果后直接删掉过程,碰到难题保存在备忘录里,下一次还能点开看看。 晚上十一点会有阿姨来查宿舍,有时候老师也会突袭,悄无声息钻进宿舍里看看有没有违反规定的学生。只要被抓到,违禁物品直接没收,然后挂在教学楼下面的告示栏里全校通报。 程颂安听了一会儿歌,把手机收起来放在了枕头底下,她耳朵里还塞着耳机,正沉沦在优美的女声中,余光却瞥见悄无声息推门而入的白色身影。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做着题,由于是靠近最里面的一张床,检查老师的注意力并没有一开始就放在她身上。程颂安悄悄摘掉耳机,随手塞进了被子里,然后继续做题。 “拿出来!” 她听见了女老师的一声呵斥。 只不过不是朝着她的。 她对面的那张床隐隐约约闪过一丝亮光,那是杨子岚的床铺。 女老师打开宿舍的灯,刺目的灯光瞬间笼罩下来,程颂安眼睛一涩,她眨眨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灯光,继续低着头做题。 “老师,我没带手机。” “没有?你当我瞎是吗?我都看见了,赶紧拿出来吧!” 杨子岚低头在被窝里摸索着,接着不情不愿地交出手机,检查老师记下了她的名字和宿舍:“杨子岚是吧,我现在就给你的班主任打电话。” 杨子岚的脸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程颂安的笔不间断地在纸上写着公式,她知道杨子岚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看。 程颂安手里的笔一顿,她轻轻转头看向杨子岚,唇角微微勾起。 第二天一大早,高三八班杨子岚带手机进校园的通报就已经写在教学楼底下的告示栏里了,程颂安和文念念跑完步上楼的时候正好看见。 文念念凑到程颂安耳畔小心翼翼开口:“还好,咱俩藏的严实。” 她说这话的时候,杨子岚正好从她们身边经过,那双满含着怨毒的眼睛死死瞪着程颂安,文念念见状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一个大嘴巴子,但是却被程颂安给拦着了。 中午的时候,陆秀春单独把杨子岚叫进办公室里,下午就请了家长。 陆秀春把杨子岚带手机到学校的事情发在了家长群里,请各位家长引以为戒。群里各位家长玩起了接龙,清一色的“收到”,看得纪奚眼花缭乱。 她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居然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程颂安带手机被抓到,否则请家长的就是程颂安了。 要她去学校被班主任逮着一顿教育,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呢。 程颂安桌肚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忘记关掉手机震动了。点开手机一看,是纪奚发过来的消息。 阿姨:注意安全。 程颂安忍不住笑了笑,只见纪奚又发了一条。 阿姨:我不想去见你班主任。 原来不是为了自己啊,就是不想来学校丢人。 程颂安打字发过去:阿姨,我在上课。 在她印象中的家长,大多都是杨子岚那样的,程颂安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家庭氛围,只觉得纪奚和其他的家长都不同。 纪奚比她大了十一岁,明明是她的长辈,却做着和年长者完全不同的事情。 比如让她带手机到学校,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化妆品,还教她怎么享受怎么偷懒。 这是一个家长该干的事情么…… 纪奚对自己也未免太过于信任了。 程颂安决定不能让她失望。 她把手机震动关掉了,这一节正好是班主任陆秀春的语文课,陆秀春经常抽人站起来回答问题,程颂安把手机藏在抽屉的书本夹层里。 下午最后一节课,杨子岚的家长来学校了。来的人是个五大三粗的高个子男人,长相凶狠,把杨子岚叫出去后,上来就是狠狠一巴掌,揪着自己女儿的头发往走廊上拖。 二楼几个班的学生见到这个场景纷纷把头伸出窗户外面看,程颂安的座位正好靠着窗户,没有人凑到她身边看外面的那场闹剧,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一手撑着下巴,慵懒地欣赏着外面的一出好戏。 她从里面看见了曾经自己的身影。 她也曾经被亲生父亲这样粗暴地对待过,所以她选择离家出走,离开那座差点把她溺死其中的坟墓。 保安赶到的时候,杨子岚满脸是血,陆秀春见状报警,还打了120,最后救护车赶到学校把人抬上了担架。 闹剧结束,所有同学在陆秀春的吼叫声中兴致缺缺地回到了座位上,程颂安撕开吸管喝了一口牛奶,在陆秀春走后摸出耳机塞进了左耳。 晚上回宿舍,一整个宿舍都没人说话,程颂安依旧和前几天一样,放下书包,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牙膏牙刷毛巾和洗面奶。 自从第一天她的东西被人动了手脚之后,程颂安再也不会把私人用品摆放在显眼的位置了。尽管这样,纪奚给她买的洗面奶里面都被人兑水了,前几天用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打开一看,挤出来比牛奶还稀。 放在她床底下的洗面奶都能被不怀好意的人做手脚做成这样,如果她不把牙刷牙膏之类的东西锁起来,指不定里面给她加什么闻所未闻的调料。 “程颂安,杨子岚的手机是不是你告发的?” 面前这个皮肤很白的女孩叫沈灵,她平时和杨子岚是走的最近的朋友,和杨子岚睡觉的时候头挨着头,关系很亲密。 “和我有什么关系?” 程颂安像看小丑一样看着沈灵,颇为好笑地反问说:“老师说不能带手机,你们是听不懂还是怎么回事?” 沈灵被气得跺了几下脚:“程颂安,我们几个都知道你和杨子岚平时关系不好,如果不是你告发,她怎么可能会被老师抓到!” 文念念见状拉过程颂安的手把她推到了自己身后,虽然她身板小,却严严实实地护住了程颂安。 “沈灵,你话不要乱说啊,你说杨子岚被抓是安安举报的,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就凭她不合群,是个怪胎,”沈灵狠狠推了一把文念念的肩膀:“也只有你这种人会和这个怪胎一起玩!” 文念念的后背撞在了程颂安的胸口,她正要上前和沈灵讲道理,被程颂安一把攥住了手腕。 少女力气极大,文念念惊讶了一瞬,整个人缩在程颂安身后,她的额头抵在程颂安后背,鼻尖嗅到一股浅淡好闻的茉莉花香。 “沈灵,先不提手机的事情,”程颂安脸色依旧清淡如水,她道:“我放在卫生间的牙膏牙刷和毛巾,都是你做的吧。” 沈灵脸色大变,眼神四下乱瞟慌乱无神,说话吞吞吐吐,明显就是心虚的表现。 “你不要血口喷人啊,这和我没关系。” “可我上次明明在门口看见了,不是你,难道还是杨子岚吗?” 程颂安长眉一挑,反问沈灵。 “都是杨子岚做的。” 沈灵顺着程颂安的话接了下去,丝毫没有意识到中了对方的套。 文念念躲在程颂安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心情颇好地开口说:“啊哦,原来是杨子岚做的啊。” “沈灵!” 杨子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宿舍门口,她亲眼见识了被沈灵出卖的一幕,缠着绷带和纱布的半张脸狰狞可怖,恨不得当场和她厮打起来。 程颂安拉着文念念往后退了几步,另外几个舍友不敢劝也不敢拦着,只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二人交锋。 “你刚才说什么?” 杨子岚去医院包扎完,就被她爸逼着回到学校上课,根本没人管她的死活。本来想着回宿舍后能和沈灵好好哭诉一场,结果一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杨子岚,我……” 沈灵心虚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了身后的爬梯上,杨子岚步步紧逼:“明明主意都是你出的,你为什么要说都是我干的!” 程颂安只觉得自己见识到了一场真正的疯狗咬架,当真是好不痛快。 文念念的手腕一松,她觉得有些遗憾地抬头注视着程颂安,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收回自己那只手,文念念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它,仿佛上面还残留着程颂安的体温。 这场闹剧以宿管阿姨来劝架结束,这件事性质还不算太恶劣,沈灵当然不敢和杨子岚动手,她怕对方发起疯来伤害到自己。 刘阿姨走后,她狠狠地瞪了程颂安一眼,程颂安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她知道这段时间不会有人找自己的麻烦了。 第23章 揉腰 一到星期五, 整个班死气沉沉的气氛一扫而空, 程颂安坐在最后一排收拾东西。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陆秀春提前回家了, 文念念在讲台上偷偷放起了电影,是一部丧尸片, 看得班里一群女孩子纷纷惊呼出声。 喷洒的血浆,残破的肢体, 变异丧尸嘶吼的叫声,程颂安第一次看丧尸片,,也是头一次感受到这种直观的血腥场面。虽然她知道都是演员演出来的, 鲜血和残肢断臂也都是道具,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反胃。 桌肚里的手机亮了起来, 程颂安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的大屏幕上, 打开手机一看, 是纪奚发来的消息。 阿姨: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现在才刚刚下午一点钟, 一中放学时间是两点钟, 程颂安没想到纪奚居然这么早就过来等她了。 程颂安:阿姨,班里在放电影。 纪奚真坐在车里吃着刚买的麦当劳冰淇淋, 一边玩着植物大战僵尸, 一边给程颂安回消息。 阿姨:看的什么电影? 程颂安:丧尸片, 很吓人。 纪奚见程颂安发来的消息,没料到这人竟然害怕丧尸片。 阿姨:别怕, 都是假的,丧尸片都是扯淡的。 程颂安瞧着对方发来的消息, 眼神锁定“扯淡”两个字,咬住下嘴唇憋着笑。 纪奚居然还会说“扯淡”, 究竟还有什么惊喜是她不知道的呢。 整个八班的窗帘都被班里的男生给拉上了,班里昏暗一片,气氛很适合看丧尸片,文念念搬着自己的小板凳跑到了最后一排,坐到了程颂安身边,小声说:“安安,这个电影你怕不怕?” 程颂安的目光依旧放在手机上,她摇摇头。 文念念的余光瞥见程颂安的手机屏幕,上面的“阿姨”两个字晃了晃眼。 看来她和纪阿姨的关系是真好。 “安安,等会儿放学我们一起去吃麦当劳吧。” 程颂安闻言摇头:“不了,阿姨来接我回家。” 文念念扬起来的唇角瞬间放了回去,她拉着程颂安的手肘,晃了晃:“正好一起嘛,我请客好不好。” 程颂安实在是拗不过对方的盛情难却,只好点头说:“好,等放学我和她说。” 九月份虽说已经到了秋天,可这肆虐的秋老虎还是防不胜防,纪奚啃冰淇淋的速度有点慢,冰冰凉凉的奶油化了一整只手,她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冰淇淋几口解决掉,掏出车上的湿纸巾把手上的黏黏糊糊给擦干净。 放学铃总算打响了,文念念关掉电脑,背上书包和程颂安一起出了教室门。 纪奚在学校大门口的树荫底下站着,她戴着墨镜,头发用两根素色的玉簪子盘了起来,看起来干净利落又气质突出。 这是纪奚新学的盘发教程,适合她这种头发又长又多的,不过要是程颂安那种头发,估计两根簪子都不够用的。 程颂安的头发浓密黑亮,发质和纪奚不一样,都说人的头发随性格,纪奚的头发又细又软,可脾气却不怎么好,程颂安估计才属于温柔性格的那一类。 温柔这个词和程颂安放在一起有种致命的适配感,纪奚和程颂安半个多月来共处一个屋檐之下和平相处,纪奚总觉得自己才是被养的那个。 学生们鱼贯而出,如同被放出牢笼的野兽一般。纪奚看着人潮攒动的穿着校服的学生,努力踮起脚尖在人群中寻找程颂安的身影。 程颂安身形高挑,在人群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纪奚几乎是第一眼就就认出来了。 “安安,这里。” 同纪奚一样,程颂安也是第一眼就发现了纪奚的存在。 女人戴着墨镜,双腿修长,包裹在修身深色牛仔裤里,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白到发光的小臂,光是站在那不动,就是人群中最显眼的存在。 程颂安背着书包跑过去,文念念个子矮,跟在程颂安身后累的气喘吁吁。 她见到等候在梧桐树下的纪奚,红着一张脸喘着气打招呼:“纪阿姨好。” “是念念呀。” 纪奚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几颗晶莹剔透的水果糖,伸手递给文念念:“给你。” 程颂安站在一边看着,牙齿泛酸:“阿姨,我也想要。” 纪奚一摆手,和程颂安面面相觑:“不好意思,没了。” 对上程颂安的眼神,纪奚总觉得对方像极了一个被抛弃了的怨妇,眼神中藏着化不开的哀怨。 “安安啊,咱们回家再吃,阿姨给你买一车好不好?” 文念念赶紧伸出手把纪奚给的四颗糖分了一半塞进程颂安手心里:“安安,给你两颗。” 程颂安把那两颗糖攥在手心里,当着纪奚的面剥开外壳,晶莹剔透的绿色糖果接触到舌尖的那一刻,一股浓浓的青苹果味迸发开来,又酸又甜。 纪奚总觉得程颂安有点生气,她干脆一把握住了程颂安的手腕,笑着说:“走吧安安,咱们去麦当劳吃冰淇淋。” “纪阿姨,”文念念闻言赶紧上前:“我刚才和安安说过了,请你们吃麦当劳的。” “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请客呢,”纪奚拉着程颂安往前走,侧过头面带微笑:“阿姨见你第一眼就很喜欢,你不准和我抢啊!” 程颂安精准捕捉到了“喜欢”这个字眼,她皱了皱眉,低头紧盯着纪奚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紧接着鬼使神差反客为主,左手下滑,握住了纪奚的右手。 纪奚的掌心温热,五指柔软,掌心相贴的瞬间,程颂安头皮发麻。 她心虚地看向纪奚,却见对方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 此刻纪奚心里想的却是,多大了还喜欢和小孩子一样抓手,但是刚才也是她亏欠在先,既然程颂安喜欢抓她的手,那就让她抓吧。 文念念站在两人身侧,她看着纪奚和程颂安手牵着手的模样,心中那种熟悉的怪异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 “阿姨,这是你的车呀,好漂亮哇!” 文念念虽然不懂车牌子,但她就是觉得纪奚这辆车实在是漂亮极了,每一个人走到这辆车旁边,感觉眼睛都会不由自主粘上去。 “阿姨,你这辆车很贵吧。” 纪奚不好意思笑了笑:“其实不算贵,也就苏城市中心两套房。” 文念念:“……” 是她不懂有钱人的心理了。 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两套房! 这还不贵! 文念念伸手摸了摸这辆车的小金人车标,再一次感叹有钱真好,真的可以随时随地为所欲为。 纪奚带着两个小孩子去了麦当劳,她很喜欢这里的冰淇淋,刚才在车上吃完了一个,现在又嘴馋了。 只不过她今天刚来大姨妈,还是管住嘴最好。 “念念,你家住哪啊,阿姨送你回家吧。” 文念念的家离得有点远,她平时都是坐一个多小时地铁回家。 她原本想谢绝纪奚的好意,但是当她看着程颂安优美安静的侧脸后,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好呀,谢谢阿姨。” 纪奚从后视镜里笑眯眯地瞧着这一对好朋友,忍不住多聊了几句:“安安,你在学校里和念念是同桌吗?” “不是。” 程颂安摇头。 文念念说:“我是班长,班主任不让我坐在后面。” “你居然是班长啊,好厉害。” 纪奚对于学习优秀的孩子有浓厚的滤镜,尤其是像文念念这种乖巧可爱的少女,学习好人又聪明,性格活泼又开朗,是个很好的朋友。 她相信程颂安能有文念念这样的好朋友,平时在学校的生活也不会过得单调枯燥。 把文念念送回家后,程颂安也拉开后座车门下去了。纪奚正准备问她要去干什么,程颂安拉开副驾驶,坐上去系上安全带。她盯着眼前的街道闷闷不乐,过了一两秒扭头看向纪奚。 纪奚也不知道自己戳到了程颂安哪根筋,这人突然间没来由地和她冷战,不解释不找理由,就光坐着一动不动。 “安安,你怎么了?” “我想回家。” 程颂安拉开小冰箱的门,拿出一罐冰可乐,当着纪奚的面又放了进去,估计是嫌凉。 她看见右边小盒子里放着两包刚拆封的卫生巾,转头又盯着纪奚,目光下移,落在了对方的小腹上。 “阿姨……” 程颂安浅红的嘴唇张开:“对不起……” 纪奚颇为好笑地问:“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 程颂安别扭地别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纪奚。 “以后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用怕我,也不用藏着掖着,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纪奚知道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必须好好沟通:“其实我脾气也不是很好,有时候说话重了不好听了,你不要介意,我活了二十八年,性格早就定型了,根本改不过来。” “阿姨,你很好。” 纪奚笑了笑,开玩笑说:“我第一次养孩子,养的有不好的地方,你可别见外啊。” 回家后,新来的阿姨已经准备好晚餐了,纪奚是个典型的中国胃,不喜欢花里胡哨的米其林西餐,只喜欢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因为那样子吃起来才有滋味。 这和程颂安想象中的女主人不一样,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性格和生活方式,她都很喜欢。 吃完晚餐,程颂安就上二楼洗澡去了,纪奚坐在客厅看电视,最近这段日子,她喜欢上了婆婆儿媳之间的恩怨情仇,以及乡村玛丽苏爱情剧。 她现在看的这个电视剧女主角时常出现在各大苦情剧中,扮演着悲情女主的角色,又同时被多个男人追着,结果那些男配都毫无例外地一一下线。 各种狗血剧经典桥段层出不穷,纪奚看个乐呵,她揉了揉酸酸的后腰,侧躺在柔软的大沙发上剥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紫葡萄。 程颂安已经洗好澡了,她把各科老师布置的试卷全都拿出来摆在书桌上,有的题扫一眼,整个思路全都在脑子里成型。她口算出第一题的答案,在选项D上打了个勾。 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还在响着,程颂安穿着纪奚给她买的小猪睡衣,踩着脚上的拖鞋下了楼。 纪奚边吃边笑,她见程颂安过来了,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朝着程颂安勾了勾手指。 “安安,我腰酸,过来给我揉揉。” 纪奚的手指着后腰,凹进去那一块线条流畅诱人,紧接着陡然凸起的曲线漂亮得令人心惊。 程颂安坐在沙发上,眼神晦暗,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一只手轻轻掐住纪奚的侧腰,掌心贴在丝制的睡衣上,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细细摩挲,道出口的嗓音低沉喑哑: “阿姨,是这里吗?” 第24章 偷吻 纪奚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 一手剥着葡萄皮,一手拿遥控器搜索着感兴趣的电影。 今天下午程颂安给她发消息说班里在放丧尸片,纪奚顿时就来了兴趣, 她搜索了一个外国的电影,据说是丧尸片鼻祖, 好看到坐在电视机前,鲜血都能喷一脸那种。 程颂安的手放在她腰上轻轻揉捏着, 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纪奚的后脑勺。她心里正要升起某些旖旎的心思,结果纪奚回过头来笑得一脸神秘。 “阿姨。” 程颂安看得口干舌燥,不知道纪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手上不断用着力, 一只手只徘徊在纪奚腰侧,不敢碰其他地方。 “安安, 你看不看恐怖片啊?” 见纪奚笑得一副贱兮兮的模样, 程颂安咽了咽嗓子:“你要看吗?” 她的目光落在纪奚淡红的嘴唇上, 过了几秒钟, 程颂安强迫自己转移目光:“你要看的话我可以陪你。” 话音刚落, 纪奚一翻身从沙发上爬起来,开开心心地打开电影:“就等你这句话呢。” 程颂安:“……” 纪奚抄起沙发上趴着一动不动的静静, 把它抱在怀里, 紧挨着程颂安, 嘴里还叼着一颗葡萄。 “快快快!正片要开始了!” 程颂安一动不动坐在纪奚身边,她盯着纪奚怀里安安静静也不折腾的狗子, 没来由地心里发酸。 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一条狗争风吃醋。 丧尸的嘶吼声夹杂着人群惊慌逃窜时的尖叫声,纪奚整个人蜷缩在沙发最里面。 不愧是丧尸片的鼻祖, 鲜血虽然没有透过屏幕溅到脸上那么夸张,纪奚还是一口一颗葡萄津津有味看完了。 程颂安的心思不在电影上, 客厅里的灯是关着的,只有大屏幕上闪烁着斑驳陆离的光亮。 纪奚的脸倒映在光怪陆离的画面上,多出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电影结束已经十二点多了,程颂安站起来开灯,她刚打开灯,就见纪奚坐在沙发上抱着狗子不肯撒手,朝着她一脸期期艾艾: “安安,阿姨今天去你房间睡好不好啊?” 程颂安按着客厅吊灯开关的手一顿,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纪奚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解释说:“这个电影太吓人了,我夜里睡不着。” 诚实如纪奚,她确实很害怕,虽然这话对着自己的小辈说出口有点丢脸,甚至还有些难为情,不过纪奚还是老老实实说开了。 “我怕黑,还怕鬼,”她拍着静静的屁股,笑着说:“你上学不在家,家里就我一个活人,每天夜里睡觉都是煎熬。” 纪奚还以为程颂安呆呆地站在原地,是想着怎么开口拒绝自己,毕竟女孩子到了青春期,自己的私人领地还是不想被别人踏足。 “安安?” 程颂安还是保持着原先的模样,纪奚正准备试探着开口说要不睡我房间也行,结果却听见程颂安说:“好。” 纪奚闻言欢欢喜喜地关掉了电视机,程颂安默默把桌子上吐的葡萄皮收进垃圾桶里,擦干净大理石桌面后,领着纪奚上了二楼。 纪奚从来没进过程颂安的房间,第一是因为她以为这女孩对自己有敌意,第二就是之前的原主并不怎么待见程颂安,所以程颂安房间的一切布置都是随意弄弄,根本没人在意,也没人把她放在心上。 “阿姨,我房间有点乱,你不要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呢。” 纪奚想,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再怎么乱也应该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吧。 等到程颂安推开房门,纪奚还没踏进去,鼻尖就嗅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和她用的沐浴露的味道几乎是一模一样。 纪奚下意识脱口而出:“安安,你也和我用一样味道沐浴露啊。” 程颂安的脸瞬间就红了,只不过掩藏在一片阴影中,纪奚看不见她红透了的脸蛋。 “安安,你的品味和我一样高。” 纪奚率先自夸了一顿,程颂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程颂安的房间很简单,书桌书柜不算大,床上干净整洁,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这一点看得纪奚自愧不如,毕竟她从来不叠被子。 两人都洗完澡了,纪奚头一次进程颂安的房间,兴奋和好奇远远超出刚酝酿好的睡意。 她见程颂安书桌上摆放着几张试卷,还有密密麻麻的草稿纸,顺手拿起来看了看那套数学卷子。不过可惜的是,纪奚只认得上面分开来的数字和字母,但是这些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安安,睡吧,明天不用早起。” 纪奚坐在程颂安的床上,朝她招手的模样,倒像是在邀请程颂安“上床”。 程颂安摒弃脑海中蹦出来的邪恶念头,她僵硬着身体坐到纪奚身边,原本她是这间房间的主人,纪奚以来,她反倒成了扭扭捏捏的不速之客了。 “好。” 她应答了一身:“阿姨,你睡里面还是外面啊?” 纪奚随口回答:“里面吧,我害怕。” 说着就当着程颂安的面把身体挪到了最里面,程颂安睡在她身侧,绷直身体,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纪奚把被子往身上一盖,瞬间像陷入一片柔软香甜的云朵中。 纪奚的睡眠质量极好,几乎是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程颂安像只清朝老僵尸一样无措,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茉莉花香,她妄想了许久的人就睡在身边,而且还睡得那么熟,如果她现在做些什么事情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恍惚间,身侧的人动了动身体,纪奚翻了个身,面朝着程颂安。 这是她第一次和纪奚靠的那么近,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身体挨得那么近,就连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程颂安呼吸一滞,她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一条手臂搭了过来,搁置在了程颂安的小腹上。 黑暗中,程颂安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她反客为主,主动把纪奚揽在自己怀里,对方的发顶抵在她的下巴尖。 程颂安蹭了蹭怀里馨香的身体,身上又热又难受。 她很煎熬,却又享受着只存在阴暗中的甜蜜。 如果纪奚知道自己对她存了这样龌龊的心思,她还敢不敢主动把自己送上门来。 程颂安吻了吻纪奚的发丝,抱着她沉沉睡去. 纪奚是在浓郁的饭菜香气中一键开机的,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蓬乱着头发从床上爬起来,衣衫不整。 她回到自己房间洗脸刷牙,照镜子的时候看见脖子上有一块红色痕迹,看起来像是蚊子咬的,已经不痒了,摸起来也没有凸起。 纪奚擦了点花露水上去,又用手抓了抓。 没想到这季节的蚊子居然还没死绝。 程颂安做完早餐后,把早餐摆放在餐桌上,正准备上楼叫醒纪奚,却没想到对方穿着睡衣就下来了。 她目光先是一顿,在纪奚靠近后,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对方的脖子。 那上面有一小块吻痕,是她昨天夜里不小心留下来的。 昨天纪奚抱着她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不肯放手,程颂安享受着痛苦的甜蜜,对方像是香甜的钓饵一样诱人犯罪,她最终没忍住,克制又深情难耐地在纪奚脖子上咬了一下。 只不过用的力气有点大,她又没忍住吸了几下,用牙齿细细咬着,现在红印子还没下去。 吃饭的时候,程颂安欲盖弥彰地抓了抓自己的小腿,嘟嘟囔囔:“怎么这个天还有蚊子……” 纪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对程颂安这句话表示赞同:“是啊,你看我脖子,昨天被咬的,现在还没下去呢。” 怀着鬼胎的程颂安不敢多说话,生怕露出点什么端倪来,其实她是做贼心虚,纪奚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程颂安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餐,然后对着纪奚说了一句上去写作业就上楼了,家里的阿姨没机会做饭,只好收拾碗筷和餐桌。 纪奚程颂安热爱学习的模样忍不住点头,她摸出手机,又在某橙色软件上搜索了一套高难度模拟试题,然后点了“加入购物车”。 这两天过得很快,程颂安头一天就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了,纪奚星期天送她去上学的时候还是挺舍不得的。 她是真搞不懂这小姑娘为什么那么热衷于住校,现在看来只有她那个薛定谔的小男友才是“罪魁祸首”了。 纪奚主动把程颂安送到学校大门口,正好碰到迎面而来的文念念,她朝着对方招招手:“念念,这里!” 文念念见是纪奚,就背着书包小跑着过去:“阿姨,怎么啦?” 纪奚微笑着问:“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告诉我,不准骗我。” 文念念竖起三根手指头发誓说:“我保证不骗你。” “我问你,”纪奚神秘兮兮地凑了过去:“程颂安是不是在学校里交男朋友了?” “阿……阿姨……” 文念念的脸红了一瞬,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纪奚一看文念念的脸色变了,瞬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班里只有文念念和程颂安每天走得最近,一有什么苗头,肯定能从文念念嘴里打探出来,而且她一看眼前小姑娘的表情,一切都一目了然。 “没事的念念,我只是关心关心程颂安的感情生活,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她是你说的。” “阿姨,安安她,确实和一个男生走得比较近。” 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嘴边,纪奚已经知道那个走得近的男生是谁了。 谁敢拐我家姑娘! 文念念说了一个名字,就是她亲手创作出来的男主角谢燃。 哦原来是男主啊,那就没事了。 纪奚尽量用男女主是官配来劝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可她总觉得和谢燃谈恋爱就像是自家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 这种滋味不是一般人体会不来,尤其是对于纪奚这种刚步入家长行列的青年来说。 谢燃谢燃谢燃…… 呼…… 虽然心里很不舒服,可她还是要忍住。 事到如今,这本书里和程颂安最般配的人,目前来说只能是谢燃,当然也只能非谢燃莫属。 程颂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她拖着行李箱走了过来,看见和文念念相谈甚欢的纪奚,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微微变化。 “阿姨,我回教室了。” 文念念跟在程颂安身后:“阿姨,我和安安一起上去啦。” “好。” 纪奚站在两人身后朝她们挥挥手。 好不容易把家里的一只大神兽给送走了,纪奚却没有多高兴。 果然是女儿大了不中留,早恋这件事纪奚并不反对,只要别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自我堕落,她都可以接受。 但是程颂安…… 纪奚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远处那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上。 程颂安仿佛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转身向后看。 隔着一道斑驳的铁门,她看着人山人海中那道转身离开的背影,抬手抚上自己的唇。 第25章 念念 周五中午。 程颂安依旧和往常一样和文念念一起去食堂吃饭, 但是一般周五食堂的饭大多都是剩饭剩菜,两个人临时决定去外面吃个煎饼。 周五这一天,学校门口的门卫叔叔大多都会放人出去买吃的, 程颂安被文念念拉着手腕出了校门。 文念念笑嘻嘻地摸摸兜里的手机,里面她存了不少零花钱, 正好可以今天请程颂安吃东西。 “安安,快走, 好多人都要买煎饼呢!” 程颂安被她拽着走,刚走了没几步,余光瞥见不远处树底下站着的一个女人,正在东张西望,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甩开了文念念的手,转头往回走。 文念念诧异地追了上去, 一脸不解地跟着程颂安, 边走边问:“安安, 怎么回事啊?” 程颂安越走越快, 差点把文念念甩了下去:“碰到一个不想见的人。” 文念念不是那种特别八卦的人, 她见程颂安仿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开口安慰说:“是不是树底下那个女人啊, 我这几天总能在学校大门口看见她, 几乎每一次她都被保安给赶了出去, 因为她说不出来自己的孩子在哪个班。” “我总感觉那个女的是个疯子,要不然就是个人贩子, 如果不是疯子的话,怎么可能连自己孩子在哪个班都不知道。” 程颂安站在围墙后面, 听了文念念的话回过头去看李慧兰,苦笑了一下。 这一个笑文念念全都看在眼里, 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想:“安安,你该不会认识她吧。” “她是我妈。” 程颂安平淡又安静地说出来这四个字,只觉得整个灵魂都释然了。 文念念张大了嘴。 怪不得! 她总觉得这个女人长得很眼熟,文念念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应该在哪里见过。 “她真的是你妈妈呀……” 文念念声音放得很小,程颂安回答说:“是啊,在我刚出生没多久,我爸家暴她,把她赶走了,她把我丢给了那个男人,一走就是十七年。” 像是撕裂还未痊愈刚长出疤痕的伤口,程颂安心口一阵钝痛。 “安安,我们走,再也不要见到她了。” “嗯。” 程颂安中午饭也没吃,她没什么胃口,还是文念念偷偷给她递了饼干,程颂安吃了几块,喝了点水,勉强填饱了肚子。 到了下午快放学的时候,纪奚开着她新买的迈巴赫到了学校门口。她和往常一样,把车停在学校门口附近的停车位上,然后站在校门口最近的那棵有树荫的大梧桐树下。 但是今天她来的有点晚,树下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纪奚不想在车里等,毕竟这是她新买的车,程颂安根本不认识车牌号。 她走向女人,站在女人身边,总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女人见到她先是一愣,面上流露出点滴惊讶。 “你好。” 她主动和纪奚打招呼,这一点很让纪奚感到惊讶。 纪奚点点头,本想礼貌寒暄几句,结果女人越聊越激动,就差把名字都告诉她了。 “你也是来接学生放学的吗?” 李慧兰摇摇头:“我来看我女儿。” “你女儿是哪个班的,说不定和我家孩子一个班呢。” 提到这个问题后,纪奚见女人面露惭愧之色:“我一直在外面打工,很少回家,只知道女儿在这个学校上学,忘了她在哪个班了。” 纪奚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听到这么荒唐的答案,按理说一个有孩子的家庭,倒也不至于连女儿上几年级,在哪个班都不知道,这说出去谁信啊。 她不动声色继续打探道:“你女儿今年多大啊,我家孩子十七岁,上高三了。” “她应该也差不多这个岁数吧。” 纪奚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暗自吐槽对方这个妈当的真是不负责任,如果不想养孩子的话,就不要把她生出来,让孩子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受苦受累。 有这样的家庭,想必孩子也不会好过。 纪奚和这个女人无话可说,但是也只能一直赔笑,她笑得脸都僵了。 “你家孩子叫什么名字啊,说不定和我孩子一个班呢。” “她叫程颂安。” 仿佛一道天雷滚滚而下,把纪奚从里到外劈了个外焦里嫩。 程颂安? 她女儿是程颂安? 纪奚没听错吧,她居然是程颂安十几年都未曾见过的亲生母亲。 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小到这种地步,纪奚随便在学校门口碰见个女人就是主角的生母,这也太狗血了吧。 “程颂安啊,我好像不认识她。” 李慧兰面露惋惜之色,纪奚不动声色拿出手机假装打电话,朝着李慧兰说了声“失陪一下”,就拿着手机坐进了车里。 见纪奚走向那辆黑色迈巴赫,李慧兰悄无声息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腿和帆布鞋,和刚才那个一身名牌的女人来比,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纪奚给程颂安发了一条消息。 你妈在门口等你。 那边正在值日的程颂安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当即猜测应该是纪奚发来的消息,估计这人应该在学校大门口顶着大太阳等自己。 程颂安猜测,她手里一定拿着冰淇淋,纪奚才不会亏待自己。 班主任陆秀春在讲台上坐着改试卷,程颂安没办法拿出来看。擦完黑板后,放学铃也打响了。 程颂安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桌子上堆满了一张张试卷,班里的学生一边收拾一边叫苦连天,程颂安趁机点开手机,还没点开微信,余光偶然瞥见窗外站着的一道身影。 是谈薇。 谈薇估计是来找她的。 在看见手机上纪奚发来的微信后,程颂安不知道纪奚是怎么认出来她妈妈的,毕竟一开始程颂安见李慧兰的那一刻,要不是对方从钱包里掏出照片,她也不会相信面前那个又瘦又小的女人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程颂安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 安安:阿姨,我今天晚上去文念念家里住。 此时,毫不知情的文念念正在前排收拾书包。 纪奚看见程颂安发来的信息,打字说: 那你妈怎么办,她看样子等你很久了。 纪奚知道这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来找程颂安就是为了利用对方,至于是什么目的,纪奚已经记不清楚了。 安安:阿姨,拍一张照片我看看。 纪奚听话地把手机伸到车窗外,然后偷拍了一张女人的侧脸照。 照片发过去后,程颂安那边过了有一会儿才发消息过来. 安安:她不是我妈。 纪奚猜测程颂安估计也认不出来这是她妈妈,毕竟从一出生就抛下女儿离家出走了,程颂安怎么可能记得女人的样子。 纪奚继续打字发过去。 她说她女儿叫程颂安,估计是同名同姓吧。 纪奚虽然这样说,可她并不觉得是同名同姓这样的巧合。 程颂安是真的没认出来,而李慧兰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声,特意找来一中的,不过幸好她没闹到学校里来。 安安:应该是同名同姓。 看见程颂安发消息说今天晚上要去文念念家里睡觉,纪奚突然觉得很欣慰。程颂安孤孤单单降临在这个世界,她不是异类,她也应该是有朋友的。 纪奚在见到文念念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小天使,有这样的小天使陪在身边,程颂安也不会孤单的。 人这一辈子,有一两个知心朋友就足够了。朋友在精不在多,有几十个狐朋狗友,还不如一个真心朋友分量足。 纪奚回复程颂安那条去文念念家睡觉的消息:好,注意安全,好好玩。 程颂安今天值日,其他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文念念背着书包坐在了程颂安的座位上,她本想帮程颂安擦玻璃,却被对方一把按住肩膀按在了椅子上。 文念念看见程颂安桌肚里的手机,随口一提:“安安,你手机上有小游戏吗,给我玩一会儿呗。” 程颂安走过来,用密码打开手机,然后告诉文念念一串六位数的数字。 那是她的密码。 文念念愣住了,她也没想到这么轻易程颂安就把密码告诉她了。 脸上又热又红,文念念捂着脸,用冰凉的手背降温,然后点开了程颂安手机里的消消乐小游戏。 她已经玩到一百多关了。 文念念玩得正开心,这时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她点了进去。 里面是简短的一条内容。 【放学天台见】 ——谈薇。 文念念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盯着程颂安的背影。 少女擦玻璃的身影逆着光,阳光落在程颂安随手扎起来的马尾辫上,安静又美好。 文念念鬼使神差动手删掉了那条消息,刚删掉程颂安就拿着抹布走了过来。 “擦好了,我们走吧。” 刚走出教室门,程颂安从包里拿出一条粉色的水晶手链,递给文念念。 “送给你。” “给我!” 文念念像做梦一样重复了好几遍,就是不敢伸手去拿。 “安安,真的吗,真的是给我的吗?” “嗯。” 程颂安郑重地点点头,她见文念念笔袋和大多数文具都是粉色的,猜测文念念应该会喜欢粉色的水晶手链。 上次她在饰品店里一眼就看上了这一条,问了价格后咬咬牙买了下来。 文念念的眸子亮晶晶的,她害羞地伸出右手,咬着下嘴唇不好意思开口说:“安安,你给我戴上好不好。” “嗯。” 粉色手链很适合文念念,她的皮肤白白的,手腕也细细的。 文念念主动牵住程颂安的手,鼓起勇气问出了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安安,你讨厌同性恋吗?” 程颂安摇摇头:“不讨厌。” 她没想到文念念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虽然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她早就知道文念念好像有点喜欢她,这种感觉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程颂安有点慌,还没等她想好说什么,文念念就转移话题了。 “安安,你觉得谢燃怎么样呀。” 程颂安如实回答:“不怎么样。” 两个人相视一笑。 空旷的校园中回荡着淡淡的笑声。 · 程颂安事先在大门口四下张望了许久,见外面没有李慧兰的身影,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安安,她走了吗?” “走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她准备去和文念念吃肯德基。 “中午害你没吃饭,请你吃肯德基吧。” 文念念笑嘻嘻地放下书包:“好呀!” 两个人刚找好位置坐下,文念念翻了翻书包,突然说:“安安,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拿了,你在肯德基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程颂安闻言准备背上书包站起来:“我陪你一起回去拿吧。” 文念念站起来伸手按着程颂安的肩膀:“没事的,我去吧,我跑的很快的。” “那你快点啊,我先点单了。” 她朝着程颂安调皮地眨眨眼,背上自己的书包推开肯德基的玻璃门,在程颂安的注视下穿过一条街,进了学校大门。 站在教学楼面前,文念念心脏怦怦直跳。她咬咬牙一口气爬上了六楼,推开了天台沉重不堪的大铁门。 谈薇一手拿烟,站在天台上背对着文念念。 文念念鼓足勇气走过去。 天台的风很大,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文念念还是没有回来。 程颂安右眼跳了几下,她总觉得今天文念念的神情怪怪的,于是吃了几口刚点的汉堡,塞进书包里,一路小跑着来到学校门口。 保安伸手把程颂安拦在校门外,程颂安一脸焦急:“叔叔,我朋友刚才进来了,她一直没出来,我去找找她。” “我刚才没看见有人进来。” 保安大叔见程颂安脸色不太好,软下心来把人放了进去。 手机震动了一声,程颂安点开一看,是一条不知名的短信。 【你人呢】 没有署名,只是简短三个字。 程颂安脑海中闪过文念念刚才有些不自然的脸色,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背着书包一路狂奔,跑到二楼猛地推开八班的教室门。 教室大铁门撞击在墙上的声音嘈杂刺耳,仿佛吸血鬼城堡中年久失修的铜钟。 里面空无一人。 文念念不在。 心中像是缠着一团乱麻,程颂安抓住门把手准备挨个教室去找,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余光瞥见一个急剧下坠的黑影。 像是断了翅膀的蝴蝶。 砰—— 她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第26章 不忘 尖锐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划破长空。 程颂安呆呆地站在窗户边, 直到警察找上她,把她带出教室。 纪奚赶到现场的时候,程颂安被一个女警紧紧抱在怀里, 一只手捂着眼睛,露出半个惨白的下巴。 “阿姨……” 程颂安见到纪奚的那一瞬间, 挣脱了女警的怀抱奔向对方,在触碰到纪奚的那一瞬间, 程颂安浑身瘫软,趴在了纪奚的怀里。 “安安。” 纪奚紧紧抱着程颂安,在警戒线之外看见了担架上的尸体,终于还是生生别过了眼睛。 沾了血污的粉色水晶手链在闪烁的警戒灯光下熠熠生辉。 “你是程颂安同学的家长吧, 她受到了惊吓。” 看着程颂安惨白的脸颊,纪奚感受着怀中少女的身体在不断颤抖:“安安, 阿姨来了。” 女警察的声音很温柔, 可程颂安却仿佛置若罔闻般无动于衷。她和纪奚一起被送进了警察局, 女警在询问程颂安案件经过的时候, 纪奚在门外站着, 始终心神不宁。 “程颂安同学,你不要害怕, 现在给我讲一讲下午四点十分你在学校教室看见了什么好吗?” 程颂安那张脸依旧毫无血色, 她木然开口回答:“我没找到文念念准备离开教室, 看见窗户外面有黑影落下来,然后听见砰的一声响……” “我从录像里看见你在肯德基背上书包匆匆忙忙往外跑, 然后一路回到学校,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突然这样慌张。” “因为她说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我等了她很久。” 女警继续问:“事发当场,除了你, 还有没有看到其他人的存在。” 程颂安摇摇头:“班里人都走完了,我没有见到其他人。” 一个小时后,文念念的父母赶到警察局来认领尸体。 女人头发花白,扑在冰冷的尸体上嚎啕大哭,文念念的父亲在一旁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沉默寡言的样子令纪奚觉得他根本没把自己女儿的死亡当回事。 果然,男人张嘴第一句就是:“在学校里死的,学校是不是要赔钱啊。” 纪奚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见女人抹了把眼泪:“我女儿死了,家里只剩下一个儿子,这让我还怎么活啊!” 这一对夫妇里应外合,明里暗里离不开“钱”这个字眼。 男人狠狠吸了一口烟,对着身边的女人恶言恶语:“妈的就知道哭!” 女人立即噤声,拉着尸体的手小声啜泣着。 程颂安出来后,纪奚立刻迎了上去:“安安,话问完了?” “嗯。” 程颂安点点头,纪奚接过她背上背的书包,一把将人搂进怀中:“安安,别怕啊,我们回家。” “阿姨。” 程颂安咬着嘴唇:“我想再看她最后一眼。” 纪奚鼻子一酸:“好,我陪你。”. 第二天上午,文念念父母来到了警察局,把她用车接了回去。 据警方透露,这对夫妻坚持要带走文念念,不允许法医碰这具尸体,甚至连案子都不愿意继续查下去了。 纪奚给程颂安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让她在家里好好休养休养。 这几天,文念念总是在夜里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梦中,她牵着程颂安的手,微笑着说要走了,再也不能陪你一起上学了。 程颂安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倒在血泊中的文念念。 那是她此生最后一眼。 一个星期的假还没结束,程颂安主动要求回学校上课。 她背着书包进了教室门,第一眼下意识扫向文念念的座位。 她的座位被清空了,孤零零一张空桌子摆在最前排,上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白纸和试卷。 程颂安刚进门的那一瞬间,班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有审视,有挖苦。 他们用看异类的眼神去看程颂安。 程颂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放下书包准备掏出课本,结果却看见自己的桌面上被人用记号笔写了两个红色的大字。 贱人。 她仿佛当做没看见似的,拿出课本盖在上面,遮挡住了一部分的红色字迹。 上课的时候,程颂安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文念念掉下去的地方,那里的血迹早已被清理干净,任谁也不知道,那一天这里摔死一个人。 时间真是能够抹平一切的东西,短短两个星期,那些人已经逐渐把文念念这三个字淡忘了。 八班换了新的班长,语文课代表也换成了一个男生。 陆秀春再也不会在课堂上提到这个名字,平时班里学生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从“文念念”这三个字变成了偶像和明星。 文念念这个人,好像正一点一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程颂安办理了走读证明,她那天晚上在宿舍里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文念念床上堆满了杂物。 杨子岚见程颂安在床底下收拾东西,故意大声说话:“要不是没有空宿舍,我才不愿意和死人住在一个房间呢。” 这话就是说给程颂安听的,其中一个女同学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开口提醒说:“杨子岚,别说了,死人为大。” 程颂安默不作声,继续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箱。 她来到宿舍楼下,纪奚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程颂安下来,她扯了扯唇角:“安安,回家吧。” 程颂安跟纪奚回了家。 这么多天以来,程颂安一直在纪奚房间睡。 “安安。” 纪奚穿着睡衣,从身后轻轻抱住了程颂安:“快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好。” 程颂安躺在纪奚身边,抬头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突然问了纪奚这样一个问题。 “阿姨,你说,一个人做了恶,真的会受到惩罚吗?” 纪奚没想到程颂安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她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不这样认为。” “常听人说,正义也许可能会缺席,但永远也不会迟到,这句话我是不认同的。” 程颂安闭上眼睛问:“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纪奚叹气:“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冤案,逃之夭夭不能绳之以法的罪犯那么多,是你想都想象不出来的。” 纪奚知道她是想起文念念了,于是翻身面朝着程颂安:“安安,这件事我想你很清楚,文念念父母为什么悄无声息把尸体带回家,为什么一天不到这个案子就翻篇了。” 程颂安和纪奚面对面,她见纪奚眼神坚定,却又透露着无可奈何。 “我们无权无势,哪怕想伸张正义,到最后都只是徒劳无功,甚至还可能莫名其妙蹚一趟浑水。”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纪奚往程颂安身边靠近,张开手臂环住了对方的腰,用手在她腰背上轻轻拍着:“我向你保证,文念念这件事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人已经死了,想弥补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人死不能复生,纪奚能做的,也只有安抚一下已逝的亡灵。 “阿姨,我知道人是谁推下去的。” 纪奚瞧着程颂安空洞的眼神,不免心惊肉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安安,你要知道这个社会不是心怀正义就能为所欲为的。” 纪奚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程颂安不可能听不懂:“阿姨,我知道,我有分寸。” 程颂安整个人蜷缩进纪奚怀里,嗅着对方身上熟悉好闻的味道,眼眶红了一圈。 第二天程颂安去了学校后,纪奚一身轻便简约的打扮,拎着包就出门了。 黎湾发了条消息过来,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火锅或者烤肉。 纪奚刚准备回一句有事去不了,刚出门就看见一辆银色奔驰车停在门口,黎湾一身红裙,身材曲线优美,婀娜多姿,脸上还化了淡妆,然后朝着纪奚挥了挥手。 “你怎么在这里啊?” 黎湾笑着摘掉墨镜和帽子:“本来今天不上班,准备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就出门了。” “抱歉啊,我今天真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让你白跑一趟了。” “很重要的事情?” 黎湾见纪奚素面朝天一脸憔悴的模样,眼神中是掩盖不住的心疼,她轻轻伸手拨开纪奚耳边随风飘散的发丝,开口说:“如果不是什么很私人的事情,我可以陪你,你看你,黑眼圈那么重,脸色又那么难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心力交瘁成这样。” 纪奚觉得这种事情对黎湾没有必要瞒着,于是简洁明了地概括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事情就是这样,文念念是安安的好朋友,这件事安安过意不去,她现在在学校什么也做不了,我想做些什么让安安心里好受点,也想早点找到凶手是谁,还念念一个公道。” “我也听说了这件事,就是一中学校那个跳楼的女孩子是吧。” 纪奚刚想说不止是跳楼那么简单,就听见黎湾继续说:“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颇有蹊跷,你看,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女孩,究竟受到什么样的打击才会跳楼,所以我猜测,她一定是被人给推下去的,事后有人试图用钱摆平这一切,所以从根源入手是最简单有用的方式。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文念念的父母,银行卡账户上会收到除了学校之外的一大笔巨额赔偿金。” 纪奚打了个响指:“完全正确。我已经托人打听到了文念念的家,准备假扮学校领导去慰问慰问,试试能不能探出点什么证据来。” 黎湾指了指自己:“你是学校领导,那我需要扮演什么角色啊?” 纪奚无奈咧唇一笑:“你呀,你就好好呆在车里不要下来给我添乱就好了。” 第27章 发烧 程颂安放学后在鱼贯而出的一众学生中看见了谈薇的身影, 她依旧是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一头齐腰黑色长发,站在人群中格外惹眼。 今天是谈薇的父亲来接她回家, 一身得体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坐在副驾驶。 程颂安站在大门口眼睁睁看着司机替谈薇拉开车门, 银色的车子绝尘而去,卷起一地尘埃。 她中午回家后, 发现纪奚不在,就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纪奚接到程颂安电话的时候正在开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黎湾捏着纪奚的手机:“我帮你接吧。” “好。” 电话接通了,程颂安还没来得及开口, 那边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喂,是安安吗?” 程颂安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并不属于纪奚的声音, 眼神一变, 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冰冷。 “你是谁?阿姨呢?” 黎湾赶紧把手机放到纪奚耳边:“喂, 安安啊, 我是纪奚。” “阿姨。” 程颂安的声音瞬间缓和了下来。 黎湾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她无奈勾唇一笑, 眼神看向远方。 程颂安吃着阿姨刚做的饭, 一边给纪奚打电话:“阿姨, 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安安, 我和黎医生出门查一查念念那边的事,估计要等两天才能回来, 这两天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在家待着,不要随便乱跑记住了吗?” “阿姨, ”程颂安没想到纪奚为了文念念的事情自己亲自去查了,可是为什么要带上黎湾呢,难道黎湾比自己还要重要么。 程颂安想不明白,她本来想质问一番,但是一想到黎湾现在正在纪奚身边坐着,于是就忍气吞声不再多说。 “阿姨,你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知道啦,”纪奚微笑着说:“你在吃饭是吧,刘阿姨做了什么好吃的啊,给我说说中午都吃了些什么?” “鱼香茄子,尖椒炒肉……” 程颂安说了好几样菜,一边吃着一边和纪奚建议说:“刘阿姨做的饭很好吃,但是每次都很多,吃不完都浪费了。” “吃不完给静静吃。” 话音刚落,静静就扒拉着程颂安的裤腿企图往桌子上爬,张大了狗嘴想要叼程颂安碗里的糖醋排骨。 “下去!” 程颂安小声呵斥了一声静静,狗崽子耷拉着尾巴孤零零地缩在沙发角落里一动不动。 “安安,怎么啦?” “静静想咬我。” 程颂安恶人先告状。 “它怎么会咬人呢,平时那么乖一只狗崽子。” “我不知道,一定是因为你不在。” 两个人就这样在电话里聊了许久,直到纪奚上高速才挂断电话。 黎湾目视前方,转过头来看着纪奚,笑着问:“你家这个小公主还真是贴心。” “怎么,你也想养一个?” 黎湾摇摇头:“我是不婚不育主义者。” 纪奚笑着揶揄:“只谈恋爱不结婚,渣女。” 黎湾深深地看了纪奚一眼:“你说得对,只谈恋爱不想结婚。” 纪奚表示赞同:“是啊,结婚前过着天堂般的日子,结了婚就是一地鸡毛,还不如一个人单着呢。” 一听到纪奚从嘴里说出这种话,黎湾好奇问:“那你和林先生结婚……” 纪奚很久没听到过林卓的名字了,黎湾问起这个,她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来的把,于是就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当时图他长得好看,图他有钱。” 这句话倒也是真的,毕竟原主纪奚就是个贪财好色的女人。 纪奚对男人不感兴趣,她从事作家这一行这么多年来,写过的厕所读物不计其数,像穿进来的这本书也是一部无法单纯用言语来形容的作品。 “你有没有想过,再找个伴侣。” 听了黎湾的话,纪奚摇摇头:“算了吧,我和静静一人一狗就够了。” 纪奚还以为黎湾的意思是她和林卓的共同财产该怎么办,纪奚思索了一阵,笑笑说:“我和林卓结婚这几年,手里存了不少财产,还有他留给我的遗产,这些钱加起来足够我花一辈子的了,所以我打算等年纪再大点,就把百分之三十的财产捐给福利院。” 汽车上了高速,纪奚和黎湾继续闲聊着,夜幕降临之际,她们来到了文念念的家所在的小县城。 这座小镇灯火通明,乌篷船行驶在一条条小河上,从石桥下穿心而过,这里是纪奚旅游时最喜欢住的地方。 “这里就是文念念的家吧。” “嗯,据可靠消息说,文念念的家就住在这附近的老弄堂里。” “走吧。” 黎湾踩着高跟鞋,走在弯弯曲曲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看得纪奚于心不忍。 “黎湾,你先等等,这里正好有一家鞋店,你穿着高跟鞋不方便,万一走路上歪着脚怎么办?” 见纪奚担心自己,黎湾朝着她弯了弯唇角:“怎么,你要给我买鞋吗?” “走,”纪奚亲昵地挽着黎湾的手肘:“我听说这里的苏绣鞋子很漂亮,给你买一双。” 黎湾一点也不客气,她知道纪奚的家世是怎样的,所以她根本不需要自己假客气,而且有时候还会适得其反。 纪奚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摆在橱窗里的那双“鸳鸯戏水”,只不过这双鞋子买来送给黎湾,好像不是很妥当。 黎湾也看出来了纪奚的一脸为难,于是主动解围说:“我喜欢青色,这双‘烟雨濯枝’还挺好看的。” 黎湾试了试鞋子,不大不小正好合脚:“就它了。” 她一身红裙,却穿着一双不合时宜的青绿色鞋子。 纪奚还是觉得鸳鸯戏水更合适,但黎湾却朝着她眨眨眼睛:“这个很好看,我喜欢。” “好,那就这双吧。” 纪奚刷卡付钱,临走前还是不死心地把那双红色鞋子买了下来,一边接过来导购手里的礼盒,一边嘟嘟囔囔:“以后可以留给安安做嫁妆……” 这一声的轻声嘟囔还是被黎湾听见了,她拎着自己的高跟鞋和纪奚并肩站着。 小镇的路很窄,纪奚勉为其难把车子开到了文念念家附近,和黎湾一起走进弄堂深处。 来到文念念家门口,纪奚敲了敲那扇褐色木门,又站在旁边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 她试着又敲了几下,打开手机看着上面发过来的地址,重新确认的好几遍。 “怎么回事儿,按理说文念念父母应该在家的。” 大门紧锁,黎湾皱了皱眉头,猜测说:“不知道,该不会是拿着钱跑路了吧。” “如果真的跑了,那就更说明是做贼心虚。” 刚好这时候邻居家阿婆端着淘米水走出来,纪奚走过去问:“阿婆,请问您知不知道文冬青夫妻去哪了?” 阿婆见是两个好看又水灵的姑娘,笑容和蔼:“他们夫妻俩啊,今天早上搬家了,说是要给小远换学校,我也不知道究竟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文小远,是文念念的弟弟。 正好阿婆的女儿骑着电瓶车买菜回家,见纪奚两人后,露出打量的神色。 纪奚编了个中规中矩的理由:“我是苏城一中班主任,是专门来文冬青家里做家访的,听说文念念和文小远都转学了,特意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学校好不容易出了文念念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让她走了!” 阿婆女儿见纪奚说的情真意切,于是将自己听到的话都说了出来:“我早上去上班的时候,听见文冬青说,要带着小远搬到绵城,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太清楚。” 绵城,离这里倒是还挺远的。 谢过阿婆之后,纪奚陪着黎湾坐在青砖石上,一手托着下巴叹了口气。 所有一切几乎都迎刃而解,纪奚知道文冬青一定是拿了不该拿的钱,带着老婆和儿子跑了,对女儿的死亡不管不顾。 纪奚想,如果她是文念念,她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哪怕死了,也要带着这些人的灵魂一起下地狱。 “纪奚,现在看来,文冬青一定是做贼心虚才跑的。” “可是我想找到他们一家人的下落,念念死的冤,我要给她一个交代。” 纪奚开了半天的车,已经有些疲惫了,她和黎湾找了一家店吃了些东西,吃饱后订了两间酒店,准备睡一觉明天启程。 她在订酒店之前特意和黎湾商量说:“要不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没有个两三天是解决不了的,我不能耽误你的时间,毕竟你还要工作。” “没事的,”黎湾一只手搭在纪奚的肩膀:“我攒了很多天的休假,正好闲着没事,还能和好朋友一起看看路上的风景,再说了,追人这种好玩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干呢。” 这句话说的没有什么问题,纪奚只把重点放在“好玩”上,却忽视了“追人”那两个字。 纪奚在酒店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坐在床上,这个时候程颂安打过来一条微信视频,纪奚一边擦头发一边接通。 “喂,安安,你怎么还没睡觉啊?” 程颂安今天没有上晚自习,她和陆秀春请了三天的假,本来一开始陆秀春并不想批假,但是碍于程颂安是年级前五名的成绩,又是班里第一,她只好批准了假条。 “阿姨,我头疼,不舒服请了假。” “头疼?” 纪奚见程颂安脸色不太好,焦急地问:“冻着了,发烧了吗,去医院看了吗,医生怎么说?” “就是有点头晕,我睡一觉就好了。” 相对于程颂安的无所谓态度,纪奚心急如焚:“那怎么行呢,你量体温了吗,发不发烧?” “有点低烧。” 程颂安注视着纪奚焦灼的面孔,张开干涩的唇瓣,缓缓说道: “阿姨,你不回来我好难受。” 第28章 茉莉 程颂安发烧了, 烧到三十八度九,她没去医院,吃了点药在床上躺着。 自从文念念出事后, 纪奚几乎每天夜里都和她睡在一起,生怕她产生什么心理阴影。 亲眼看着唯一的好朋友从天台上掉下来死在自己面前,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种打击都是致命的, 会留下永远的心理阴影。 程颂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教室的,又是用什么样的勇气去看那具冷冰冰的尸体的。 文念念就躺在太平间里,身上盖着白布,她那么怕冷又怕黑的一个人, 孤零零地躺在那一动不动,最后被推进了火葬场, 烧成一捧骨灰。 人死了都会化成灰的。 这种无妄之灾怎么会跑到文念念身上呢。 程颂安知道是自己害的她,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 文念念根本不会出事。如果她当时能及时发现文念念的异常, 那这场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再发生了。 都是她害了文念念。 程颂安一个人趴在沙发上, 手里捏着一杯纯牛奶,喝进嘴里尝到的只有苦涩难耐的滋味。 纪奚这几天估计都不会回家了, 程颂安一个人在家里躺着, 她会偶尔逗一逗静静, 还顺便给阿姨放了几天的假。 自己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阿姨做饭,她可以亲自动手煮饭, 如果纪奚在家的话就更好了。 纪奚喜欢吃她做的饭,因为这件事, 程颂安还特意私底下趁着纪奚不在家的时候琢磨菜谱,她听人说要想拿下一个女人的心, 就要先拿下对方的胃。这个道理放在男人身上也是一样的,只不过程颂安不喜欢男人。 从小时候到现在,她对男人就没有任何兴趣,原生家庭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折磨,就比如她有程有金这个窝囊又家暴的废物,他在外面一副唯唯诺诺的小人模样,一回到家里就对着自己言语辱骂,从来没给她做过一顿像样的饭。 程颂安的童年都是在寒冷和饥饿中度过的,除了要自己动手解决怎么填饱肚子的问题,她还要提防着程有金对她突然的打骂,有很多次她都差点死在男人手里。 静静趴在程颂安脚边,张嘴伸出舌头一下又一下舔着程颂安的脚踝,程颂安脚踝痒痒的,她本来就不是很喜欢这条狗,一想到纪奚对这条狗像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养着,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 她踹了一脚静静,关掉电视机回到自己房间里去。 程颂安洗完澡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本想关灯一觉睡到天亮,鼻尖嗅到了纪奚留下来的茉莉花香味,忍不住整个人缩进被窝里贪婪地嗅着。 纪奚身上的味道很特别,虽然是花香味,却不是很浓很冲鼻子的味道。 她平时也不怎么见纪奚喷香水,洗衣液和洗发水的味道都是薰衣草香的,不知道纪奚身上的茉莉花香是怎么来的,难道真的有人天生带着这种体香? 程颂安听过这样一句话,如果喜欢一个人,会闻到这个人身上别人闻不到的气味。 这种奇怪的话程颂安也是第一次听说,她好不容易活到这么大,说心思单纯是不可能的,也就纪奚觉得她单纯好骗,还时不时地对着她说一些心灵鸡汤。大多都是一些穷养儿子富养女的话,还说女孩子不要妄自菲薄,所有的女孩子都是最好看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程颂安每每听见纪奚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对方心中厌男,可是她就是想不明白,纪奚为什么会嫁给二婚的林卓。 林卓对她虽然挺好的,这个男人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甚至和自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是程颂安见到林卓的第一面,就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温柔。 纪奚嫁给他,其实也挺好的,至少林卓不是程有金那种看一眼就令人作呕的东西。 其实,把林卓和程有金放在一起对比,也是对林卓的一种侮辱。 程颂安沉沉睡去,怀里抱着纪奚曾经枕过的枕头。 · 纪奚第二天白天的时候得到了文念念父母的新消息,他们一家人开着车到绵城去了,具体位置已经发到了纪奚的手机里。 她敲开了黎湾的房门,黎湾正刷着牙顶着杂乱的鸡窝头:“早啊纪奚。” “早啊,刷完牙我们去外面吃个早餐,文念念父母的具体住址已经找到了,我相信今天就能找到他们。” “那太好了!” 黎湾三下五除二刷完牙洗完脸,换上一件薄款连帽卫衣,穿上运动鞋就跟着纪奚一起出去了。 衣服和鞋子都是昨天和纪奚一起买的,她们出门也没想到居然会在外面睡,干脆全身上下都买了一整套。 黎湾原本还打算趁此机会和纪奚一起约会呢,但是看现在这种特殊情况,约会估计没可能了。 她总觉得纪奚又直又弯的,毕竟她的第一感觉不会出错,黎湾看人很准,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一个女人是弯是直,但是这种直觉放在纪奚身上又成了一种不确定性,黎湾怕自己猜错了,最后有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不过黎湾可以确定一件事,纪奚家里养的那个孩子,性取向一定是女。 可怜的纪奚啊,根本就看不出来那个叫程颂安的小姑娘对她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有钱,善谈,温柔,体贴,长相斩男又斩女,还是单身。 换做哪个女人不心动。 黎湾看了一眼正在小口小口喝着南瓜粥的纪奚,对上对方那双眸子时,仿佛觉得里面藏着深深的吸力,诱惑着她,让她别不开眼睛。 “黎湾,我脸上有什么没洗干净的东西吗?” “没有,”黎湾夹了一块生煎,笑着说:“我刚刚在想事情呢。” “真是不好意思啊,白白浪费了你宝贵的休息时间,让你跟着我东奔西跑的。” 见纪奚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黎湾半开玩笑说:“唉,既然都这样了,你拿什么补偿我啊?” “千金难买休息日,我只有拿自己补偿你了。” 黎湾眼神一暗,见纪奚朝自己笑笑,一眼就看出来这人其实是在开玩笑。 这个玩笑也太不好笑了。 吃完饭,纪奚开车,黎湾坐在副驾驶。车子还没发动,黎湾就见纪奚打开手机点开微信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早上好,照顾好自己,不要吃冷的,多吃清淡的,要是烧还没退就去医院。」 又是在给她的宝贝公主发消息,黎湾发现,只要纪奚一露出这种笑容来,基本上都是在给程颂安发消息。 要是她知道程颂安对她是什么心思,是会被吓到还是会有什么举动呢,黎湾猜不出来。 她们是在下午开车到绵城的,纪奚来到手机上所在的地址,和黎湾乘电梯到十楼,按响了1025的房间门铃。 “谁啊?” 钱雁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外面传来门铃声,放下锅铲就去开门了。 她见是两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女人,心下警惕开口问:“有事吗?” 只听见黎湾先她一步开口说:“你好,请问是文念念家长吗?” 钱雁一听“文念念”三个字,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沙哑:“是,我是她妈妈,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啊?” 见房间里只有钱雁一个人,纪奚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警察证”,在钱雁面前虚晃了一枪:“我是绵城市公安局分局警察纪奚。” 见是便衣警察过来查户口,钱雁开始一阵紧张起来,她用刚切完菜的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赔笑着把纪奚和黎湾请到了客厅。 女人给她们两个分别倒了两杯热水,纪奚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看得黎湾忍不住想笑。 户口本,身份证,钱雁都拿出来摆在纪奚面前。 纪奚虽然不知道警察查户口是什么流程,但是一看钱雁那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就知道自己不管演技烂成什么样子,这个女人都会相信自己是真的警察来查户口。 “你家里有几口人?” “三口。” 纪奚瞥见供桌上摆放着文念念的黑白照片,问:“我看了一下你的户口,你是苏城人,怎么搬到绵城来了?” 钱雁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局促地坐在纪奚对面,两只手一直在围裙上擦来擦去:“警官,我们家是因为我儿子小远转学,才搬到绵城来的。” 纪奚又问了几句别的:“可是我看你好像还有个女儿。” 钱雁一听见“女儿”两个字,心虚地看了一眼供桌上的遗照,把头埋得更低了。 纪奚面色依旧正常,她问:“你是不是还有个女儿,她之前也在苏城上学吧?” “我女儿……” 钱雁低着头,抹着眼角的泪花:“我女儿已经死了。” “节哀。” 文念念的户口还没来得及销户,纪奚提醒了一句让她早点回苏城公安局销户。 “我查了一下你们的户口,你和你先生祖祖辈辈都是苏城人,为什么要把文小远的学校转到绵城?” 纪奚见钱雁不敢回答的模样,一看就是心里有鬼,她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是例行询问。” “我……” 钱雁根本不知道自己搬个家还能招惹上警察,她抬头看了纪奚一眼,然后迅速低头,两只手在围裙上都快擦出火花来了,明显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纪奚也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能演戏演成这个样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奥斯卡都要亲自给她颁个奖。 “绵城这里教学质量挺好的,我想给我家孩子换个环境学习。” 听着钱雁的鬼话,纪奚面无表情开口:“是吗,你儿子之前在哪个学校啊?” 钱雁不敢骗警察,只好说了个职高的名字。 “职高?” 纪奚忍不住笑了:“那你儿子现在在哪所学校?” 钱雁继续支支吾吾说不上来,纪奚利用警察的身份“恐吓”说:“请你配合我的工作,我是人民警察,你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要记录在案的。” 黎湾听着纪奚满口鬼话,忍不住在钱雁看不见的地方朝着她比了个大拇指。 眼看什么都问不出来,钱雁快被逼哭了,纪奚从沙发上站起来:“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她知道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是谁,今天来这里也只不过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顺便看一看文念念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畜生。 目的达成,她如果问的问题太多了,估计会露馅儿的。 钱雁送她和黎湾出门后,纪奚回到了自己的车上,一想到桌子上的文念念的遗照,心里就仿佛塞了块大石头一样。 第29章 葡萄 纪奚回到苏城已经是第三天了, 黎湾这三天连休假一直在陪着她东奔西跑,纪奚越想越过意不去,于是就把人给带回了家。 开门的那一瞬间, 静静朝着纪奚扑了过来,她差点被几个月的小狗崽子扑倒在地上。黎湾见状笑得差点没直起腰, 忍俊不禁道:“纪奚,我真没想到十几天没见, 静静居然长得这么大。” 静静真是好福气啊,在宠物店呆了那么久,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把它带走,直到有一天纪奚来了, 静静从此过上了天堂般的日子。 “你的小主人去哪了?” 纪奚一边拖鞋,然后拿出一双专门给客人穿的拖鞋:“黎湾, 你穿这个吧, 来我家不要客气。” 黎湾换上纪奚拿来的拖鞋, 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栋别墅的装修。 是她很喜欢的风格。 黎湾越看越觉得她和纪奚之间的贫富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 现在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只不过这一点她掩藏的很好, 纪奚并没有看出来什么。 “随便坐, 安安好像不在家, 我去厨房给你洗一些水果吧。” 纪奚边走边嘟囔:“刘阿姨怎么也不见了……” 厨房的门半掩着,黎湾能从狭小的门缝里看见纪奚忙碌的身影, 以及对方五音不全哼出来的调调,虽然黎湾听不懂, 但也算是别有一番风趣。 纪奚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切着水果,就冲着对方这噼里啪啦二战似的动静, 黎湾猜测对方一定是个厨房杀手,她害怕纪奚切到手指头,于是就站起来准备去厨房看看,结果刚一站起来,大门的密码锁就被人从外面按开了。 程颂安手里提着纪奚最爱吃的鸡翅膀和一些当季水果,她知道纪奚今天就要回来了,一大早就出了门,去菜市场和水果店里挑选最新鲜的水果和蔬菜。 纪奚爱吃葡萄,还总喜欢躺着吃。 程颂安买了又大又圆的紫葡萄,她买之前还特意尝了几颗,酸甜多汁,味道很好。 这段时间以来,程颂安偷偷背着纪奚苦学菜谱,虽然做不出什么满汉全席来,但是手艺早就练的炉火纯青,用别人的话来说,做菜比外面饭馆做的还好吃,这就是对于一个家庭主厨最高的评价了。 程颂安只要在家,纪奚每天吃的饭就一定是她做的,久而久之,纪奚只要用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尝一尝,就能尝出来是程颂安做的。 开门的那一瞬间,程颂安和黎湾都愣了。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对方,谁都没有发出声音,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空气中喊着一阵刀戟相向般无声的叫嚣。 程颂安目不转睛盯着黎湾,眼神中满是见到侵略者的警惕,仿佛幼兽在遭到领地侵犯后,不得已露出尖利的爪牙。 黎湾则毫不怯懦地正视着程颂安,她知道对方看出自己对纪奚是什么意思了。 她不会退缩,爱情是需要靠自己争取的,黎湾深知这一点,而且她断定,以后就算是程颂安真的和纪奚表白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定会陷入一番水深火热之中,毕竟程颂安的年龄和身份放在那里。 程颂安争不过她。 想到这里,黎湾的底气瞬间上来了,她朝着程颂安微笑说:“安安回来了。” 程颂安听了黎湾用这种熟悉老练的语气说着仿佛自家主人的话,顿时气得牙痒痒,她目不斜视地走进厨房,半分眼神都没分给黎湾。 黎湾也不生气,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程颂安的竞争者,自己同时又是程颂安的长辈,作为一个长辈,在小辈面前,无论说些什么都是可以站得住脚的。 “安安,你去哪了?” 程颂安把水果蔬菜和肉放在一旁的切菜板边上,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纪奚的腰。 “阿姨……” 程颂安委屈巴巴的模样,像极了没断奶的小狗,她整个人贴在纪奚身上,像一块撕不开融化掉的奶糖,黏黏糊糊的,在不知不觉中还散发出淡淡的奶香味。 “你这几天都去哪了啊,我一个人在家好害怕,想你想的都快死了。” “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给我闭嘴啊。” 自从文念念出事后,纪奚对于“死”这个字就特别敏感,虽然程颂安死主角,但是并不代表主角光环就一定会可靠,而且自己的出现很可能会打破这一切。 纪奚有点害怕,害怕万一哪一天这个世界崩塌了。 怀里的小奶狗一直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的,纪奚试探着伸手轻轻推了一下程颂安的肩膀,结果这人抱得更紧了。 “好啦,我这不是安安全全回来了吗。” “你还发烧吗?去医院看没看过?医生怎么说?” 程颂安没去医院,她还是编了个谎话:“没事的阿姨,就是普通的发烧,我吃了点药睡了一觉,烧差不多就退了。” “那就好。” 程颂安散乱的发丝挠得纪奚鼻子痒痒的,她吸了吸鼻子,一想到黎湾还在外面的沙发上坐着,就忍不住摸了摸程颂安的头,安慰说:“好了安安,外面还有客人呢,我们两个在这里拉拉扯扯的,把人家一个人晾在客厅多不好啊。” 程颂安只好作罢,她松开抱着纪奚的手臂,把刚买回来的新鲜水果和蔬菜拿了出来。 “阿姨,我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了,知道你要回来,准备给你做一顿大餐呢。” 结果没想到,纪奚回来是回来了,但是却带回来一个不速之客。 “是啊,黎医生这几天帮了我不少忙,这三天原本是她休假的时间,硬是因为我奔波忙碌加了三天的班。” 听着纪奚说这些话,程颂安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明在这个家里她才是和纪奚最亲切的那个人,为什么这个叫黎湾的女人要从中横插一脚,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女人,她为什么非得要跟在纪奚后面穷追不舍。 关键是阿姨还看不出来对方的追求,说不定还会被这个女人趁机揩油。 纪奚不在家的这三天,都是和这个女人在外面度过的。 她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定做了很多程颂安想都想不到的亲密的事情。 程颂安气得心脏都疼了起来。 她不能让这个凭空出现的女人打破她和纪奚之间的平衡,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纪奚见程颂安脸色有些发白,于是就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安安,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阿姨。” 程颂安尖尖的下巴搁置在纪奚肩窝,侧脸在她脖颈上蹭了蹭:“有点头晕,我没吃早餐,好像低血糖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明明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吃早餐?” 面对着纪奚的质问,程颂安靠在她怀里无辜地开口:“我想着你今天要回来了,就想着给你做一顿好吃的,你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这几天肯定累坏了。” “傻瓜,我又不傻,也不会亏待自己。” 纪奚打开冰箱,从糖果罐里拿出两颗水果糖,剥开外壳示意程颂安张嘴。 程颂安乖乖张嘴,牙齿轻轻扫过纪奚的两根手指。 纪奚下意识缩回手,总觉得这样的喂东西方式有些怪怪的,具体怪在什么地方她也不太清楚。 她端着果盘走到客厅,见黎湾坐在沙发上喝水,笑着说:“等久了吧,安安有点低血糖,我让她先回房间休息休息。” “正好,我也累了,我先回去睡一觉,等什么时候有空了,你可一定要请我吃饭啊。” 纪奚原本就过意不去,尤其是当黎湾对她说出这种话的时候,纪奚越来越觉得不好意思。 送走黎湾后,纪奚把程颂安买回来的葡萄从尾巴一颗颗剪开,然后清洗干净,端着果盘敲开了程颂安的房间门。 “安安,我进来啦。” 听到房间内的回应,纪奚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是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这种香味仿佛似曾相识,和自己身上的味道很像。纪奚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是一想自己在程颂安房间睡过好几天,有这种味道大概也是正常的。 程颂安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纪奚打开灯端着洗干净的葡萄走了过去:“安安,好点了吗,我把葡萄放在你桌子上了。” 纪奚也是第一次这么伺候人,平时只有别人伺候她的份,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纪奚心一软就干起了老母亲该干的活。 等纪奚走后,程颂安掀开被子缓慢从床上爬起来,她捏起一颗冰凉的葡萄,探出舌尖舔舐了一下凉丝丝的葡萄皮,重重地咬着下嘴唇不放,一只手伸到被子里面,连带着那颗透明的紫葡萄一起塞了进去。 “纪奚……” 程颂安呜咽了一声。 细细的,像是春日里的猫。 · 紫葡萄再次拿出来的时候已经破皮了,热热的,湿漉漉的,酸酸甜甜的汁水顺着程颂安纤长白皙的手指往下流。 她捏碎了那颗葡萄,端着果盘推开门下楼。 纪奚正吃着葡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今天看的是一部国产玛丽苏乡村爱情剧,纪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因为年纪上来了,所以才会喜欢上这种土里土气又狗血的乡村剧。 她含着一块葡萄皮,垃圾桶在桌子边放着,纪奚刚想站起来,面前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程颂安在纪奚面前摊开掌心,示意对方把葡萄皮吐在自己手里。 纪奚想,反正养孩子就是养来用的,她果断就把嘴里的葡萄皮吐在了程颂安的手里,然后朝着对方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第30章 驯化 对于程颂安来说, 纪奚总是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无论做些什么样的动作,都能成功且有效地“勾引”到她。 程颂安把手放在纪奚面前, 任劳任怨地接过对方吐在自己手心里的葡萄皮。 她疯狂且热衷于做这种事情,如果放到之前, 哪怕是纪奚胡搅蛮缠让她去清理地上的垃圾,程颂安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可是现在。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驯化了的野兽, 被削去了尖利的爪牙,却心甘情愿地甘愿被困在名字叫做“纪奚”的这一方牢笼中。 甘之如饴。 文念念这一档子事暂且被压了下去,时间一长,这件事也就被渐渐冲淡了。学校里平时讨论激烈的贴吧也逐一关闭, 文念念坠楼一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翻篇了。 程颂安已经不住校了, 她几乎每天都过着机械般的生活, 吃饭睡觉上学放学, 只有纪奚是她枯燥生活中的一点甜。 谈薇这些日子再也没有找过她了, 程颂安想大概是因为文念念的事情, 所以她这段日子才会收敛起来。 可是文念念死了呀。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就要入冬了。 程颂安随着闹钟响起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她一边刷着牙听着音乐, 却看见床尾丢着一条浅灰色的秋裤。 那是纪奚昨天夜里丢到她床上去的。 程颂安一手拎起秋裤看了看, 接着面无表情地重新丢了回去。 吃完纪奚心血来潮准备的专享乌漆嘛黑碳水早餐,程颂安擦了擦嘴。 “安安, 等等。” 程颂安背上书包换好鞋子准备出门上学,一只脚还没踏出大门, 就被纪奚这一嗓子叫住了。 “你秋裤穿了吗?” 程颂安:“……” 她就知道。 见程颂安脸上露出一番抗拒的神色,纪奚不由分说弯下腰伸手捏了一把程颂安的裤腿。 很好, 没穿。 “赶紧回去穿上。” 程颂安不得已转身上楼,一边走一边听见纪奚在她身后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大冷天的连秋裤都不穿,以后要是冻成个老寒腿,老了看谁照顾你。” 程颂安背过身去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眼见纪奚就快要过她二十九岁的生日了,程颂安早就听说一个女人年纪越大就越操心,可是她没想到纪奚平时那么狼心狗肺的一个人,居然也会那么唠叨。 这种唠叨平时显现在各种各样的小事上,程颂安就喜欢这样被纪奚一直管着,也喜欢听纪奚对她说各种掏心窝子的话。 每当她和纪奚依偎在一起时,享受着进入对方世界的满足感,却又同时害怕着一件事。 纪奚嫁给林卓,说明她喜欢的是男人,以后也会和男人谈恋爱,而且还有可能会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结婚。 程颂安害怕有朝一日藏不住了,纪奚会把她扫地出门,万分嫌恶地说: “程颂安,你真恶心。” 程颂安做过许多类似的梦,梦境中,纪奚知道了自己对她的想法,无一例外,她最终的命运都是被纪奚给赶了出去,而且梦境的最后,纪奚那副眼神都和之前的如出一辙。 虽然那是在许许多多个梦境中,可程颂安害怕她的梦境迟早会成为现实。 换好秋裤,程颂安抹了一把脸,朝着纪奚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阿姨,我去上课了。” 纪奚替程颂安理了理耳边散落的头发丝:“去吧,在学校里,如果有谁敢欺负你,不许给我忍气吞声,也不许哭着回来找我。” “知道了阿姨。” 程颂安笑着开口:“没人敢欺负我,我现在是年级第一,陆秀春巴不得天天把我捧在手心里呢。” “真棒啊。” 纪奚揉了揉程颂安的头:“真厉害。” “那阿姨,我考了年级第一那么多次,你可以给我一些奖励吗?” “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见纪奚信誓旦旦地指着胸口,程颂安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暧昧情绪,她清了清嗓子:“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和你说。” 程颂安背着书包小跑着离开了,纪奚总觉得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少女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 程颂安的生日是十二月八号,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 纪奚一直都觉得十八岁成人礼是一个孩子一生中无比重要的时刻,她想好好布置这一切,让程颂安有个此生难忘的生日。 但是,送什么好呢。 纪奚为此感到苦恼,十八岁生日不是随随便便买个值钱的东西就能敷衍过去的,这一下可难住纪奚了。 要不,给程颂安做一顿好吃的? 一想到这里,纪奚就忍不住洋洋得意,如果十八岁生日那天,程颂安突然回家,看见一大桌自己亲手准备的美食,一定会感动得泪流满面。 纪奚满心斗志,点开手机下载了一个万人好评的电子菜谱。不过在她走进厨房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烧干了的锅底告诉纪奚,她不是做饭这块料。 唉。 算了。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程颂安回来后,自己再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对方有什么喜好. “程颂安啊,你真不想当数学课代表吗?” 陆秀春把程颂安单独叫到了办公室里,旁边坐着数学老师丁扬,笑眯眯地看着站在陆秀春身边的程颂安。 “不想。” 程颂安被丁扬这一道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她摇摇头说:“我不想当课代表,也不想当班长。” 陆秀春苦口婆心劝说:“可是你的数学成绩在我们班一直都是第一,除了你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老师,我只想好好学习,不想想别的事情。” “好吧,”陆秀春颇为惋惜地看向丁扬:“丁老师,高三了,学生压力都大,要不就让沈灵做你的数学课代表吧,她成绩也挺不错的,平时考试一百三十多呢。” 程颂安听到沈灵的名字时,脸色有些不是很好,哪怕她离开了那个宿舍,沈灵和杨子岚对她做出的那些事情,程颂安永生难忘。 沈灵成绩是不错,但是比起程颂安还是不太行,丁扬看了面无表情的程颂安一眼,点点头说:“沈灵这孩子数学也挺好的,既然程颂安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程颂安对于自己这个数学老师并没有多少好感,她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无形中散发着一股令她作呕的味道,下意识地想要离丁扬远点。 对于她来说,男人都没有什么好东西,陆秀春虽然也是个势利眼,但是比起程颂安认识的那些男人来说,已经算是脱颖而出的好人了。 她推开门回到班里,沈灵正和她的同桌窃窃私语,见到程颂安没好气地朝着她翻了个白眼。 “沈灵,班主任叫你。” 程颂安看了她一眼。 “叫我?” 沈灵小跑着出去,程颂安回到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把旁边的窗帘一拉,拿出手机躲在桌子上的书架后面给纪奚发起了消息。 安安:今天班主任找我,让我当数学课代表。 纪奚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听见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洗干净手后点开看了看,原本打算发一段语音过去,看了一下时间后知后觉才想起程颂安这个时候应该还在上课。 阿姨:不想当就不当,做不好很容易被说闲话 纪奚说的每句话都是为了她着想,程颂安蜷缩在厚厚的一摞书后面,继续给纪奚发消息。 她正打着字,就见纪奚发来一条消息。 阿姨:离你的数学老师远点 纪奚觉得有必要和程颂安说这件事,但是她也只能先提醒这一点。 安安:好,我会注意的 程颂安什么也没有问,她无条件相信纪奚。 纪奚见程颂安回答得那么爽快,本来想再多说几句,但是一想到程颂安是那种听话的小女孩,顿时就放心下来了。 过了十几分钟,沈灵回来了,陆秀春和丁扬跟在她身后。 见沈灵脸上露出笑容,程颂安也不由自主跟着弯了弯唇角。 沈灵当了数学课代表,就连说话也有了不少底气。 杨子岚和沈灵之间已经彻底闹掰了,沈灵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杨子岚朝着她翻了个白眼。 沈灵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程颂安就静静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然后低着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丁扬给八班布置了一张全是选择题的试卷,程颂安十几分钟做完,写好名字和班级放在桌子上。 下课铃打响之前,沈灵下来收作业,程颂安做着一套难度五颗星的数学试卷,沈灵走到她面前,用手敲了敲她的桌子,语气不善:“试卷。” 程颂安头也不抬:“上面。” 放学铃响了,程颂安第一个离开教室,她没有提前回去,反而拿出手机给纪奚发了条语音,问纪奚吃不吃肠粉。 纪奚把厨房搞得乌烟瘴气的,硬是做不出来一顿像样的食物,她点开程颂安发过来的消息,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 “安安啊,阿姨今天带你出去吃吧。” 纪奚觉得厨房不能要了,她好不容易收拾干净,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厨房一趟。 “出去吃,去哪呀?” “吃海鲜。” 纪奚嘴馋了,在家里每天都是程颂安给她做饭,纪奚只是好好享受的主。 光让程颂安干活,也不能一直这样压榨对方。 纪奚不是奴隶主,程颂安也不是被人贩子拐过来的智障儿童。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程颂安呢。 “你在学校门口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开车去接你。” 纪奚挂断了电话,程颂安坐在学校附近小公园的长椅上玩着消消乐。 一片阴影投下来,覆盖在程颂安的手机上,她一抬头,对上了李慧兰那双发红的眼睛。 “安安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38 第31章 热搜 纪奚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舒坦了, 程颂安不在家,她一个人闲得无聊,也不能整天跑去宠物医院找黎湾, 干脆拿起键盘重操旧业,开始了她的写作码字模式。 之前纪奚毕业不好好找工作, 干脆直接做起了热爱的事业,选择一个人宅在家里抄出键盘噼里啪啦打字赚钱。 起初这个活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干, 纪奚天赋不够,努力来凑,她从二十岁开始写,足足写了七八年才成了网文界的版权大神。 眼见马上就要奔三了, 纪奚又好死不死地穿书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个世界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自己连载的那本小说断更那么久, 评论区会不会已经沦陷了。 唉。 对不起了各大读者朋友们, 你们的作者君已经去另外一个时空拯救世界了。 纪奚默默在心口比了个“十”字, 表示自己知错了, 希望主能原谅她的失职,也希望追更的那些小天使们能够体谅她的不易与辛苦。 她只不过是去收拾自己之前造的孽了。 纪奚欲哭无泪, 但是瞧着家大业大的纪家, 名下数不尽的房产和跑车, 而且! 她是独生女! 父母双亡! 这泼天的富贵也是时候轮到她了! 纪奚网购了写小说码字用的各种东西,她之前抠门, 舍不得花钱,但是现在处境不一样了, 她不会为了所谓的生计去拼死拼活。 说干就干。 不过当纪奚拿到键盘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东西。 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好了一切, 结果却败在最后一步。 纪奚把键盘连接好,然后打开电脑给自己找了一部小鸡大冒险的动画片来看。 她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瘫在床上: 算了,谁爱写谁写吧. 程颂安刚吃完午饭就被李慧兰堵在了巷子里,她没想到这个女人跟了自己好几个月,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安安,算妈求你了好不好。” “不好。” 程颂安冷漠回答。 李慧兰见商量无果,于是当着程颂安的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程颂安被对方这一下子惊到了,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女人抓住了宽阔的校服裤腿。 “安安。” 程颂安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嫌恶地躲开了李慧兰朝她伸过来的手:“别碰我!” “安安,”李慧兰依旧不依不饶:“乐乐还那么小,他只有六岁,只要你捐一点骨髓,只要一点点他就能活下来!” 程颂安听了李慧兰的这番话,总觉得这个人是拿自己当傻子来看。 “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程颂安不带一丝表情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面色冷淡:“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安,乐乐是你弟弟,都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你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啊!” 听着李慧兰从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谬论,程颂安只想笑。眼前这个女人究竟还有什么勇气企图让她给自己的亲儿子捐骨髓,难道就简简单单一个亲生母亲,就能摆平她这十七年来受到的苦楚吗。 不公平! 这怎么能公平呢! 程颂安笑得残忍,她的眼眶涩涩的,鼻子酸酸的,却没有任何想掉眼泪的冲动。 她只想笑。 她经历的这一切都太可笑了。 她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是个笑话。 什么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骨血至亲,她从一出生就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中,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曾经有那么好几次,程颂安都想一死了之,彻底结束自己惨淡又短暂的一生。 她曾经试过逃离,逃出那个地狱般的家庭,凭着村里人口头相传的话去找自己唯一的母亲,因为她相信,她的妈妈一定也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结果呢。 结果这个给了她唯一活下去希望的女人,却在第一时间摧毁了她的信仰。 “安安啊,妈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跪下来求你帮忙,乐乐的病情再拖下去就真的没救了。” 程颂安眸子里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她在外人眼中看来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性子,殊不知她只是把那颗快要碎裂开来的心脏包裹在冰冷坚硬的壳子里。 藏起来,不想给别人看。 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根本就不想听。” 程颂安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像是极地中化不开的寒冰。 “我不欠你什么,你也不用对我道德绑架,我不吃这一套。” 李慧兰脸色一变,她腾地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着程颂安,举起手想给对方一巴掌,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生生忍住了。 程颂安从巷子里出来后,李慧兰已经消失了。 她中午是在外面吃的饭,程颂安吃饭的时候不喜欢玩手机,她见纪奚没给她发消息过来,就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中午回学校后,程颂安踏进校园大门的那一刻,察觉到有不少人对着她指手画脚的。程颂安没多想,平时她都是目不斜视,今天却格外注意到了旁人的眼神。 “快看快看,她回来了!” 程颂安刚踏进教室门,就见一群女生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中好几个还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人啊。”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怪不得性格孤僻不合群呢,连自己亲妈都不认,更何况我们这些人。” “跪下来”“那个女人”“西街巷子里” 这一个个字眼仿佛一根根钢针穿透程颂安的胸腔。 她不受控制地攥紧了宽大的校服袖子。 “你们看啊,她还有脸回来。” 程颂安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两条腿一软,一颗心脏如坠冰窟,僵硬着身体朝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一片片没有重量的棉花上。 为什么她们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他们……好像都知道了。 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纪奚看见这条视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她这几天睡得不太好,熬夜差点熬出习惯来,凌晨三点多睡觉,睁眼就是下午两三点,早餐和午餐都不用吃了。 她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摸出手机本想看看时间,结果第一眼就看见了微博推送的热搜消息。 #一名女高中生令母亲跪下# #社会乱象,子女无法无天# 这都什么奇葩热搜啊…… 纪奚皱着眉头点开微博视频,看清视频里高挑纤长的熟悉身影后,瞬间睁大了眼睛。 “安安?” 第32章 亲吻 “安安, 你现在怎么样了?” 收到纪奚发来的消息时,程颂安在陆秀春办公室里坐着。 陆秀春还是挺照顾她的,学校那些风言风语将程颂安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害怕, 惊惧,担忧, 这些陆秀春都没有从程颂安脸上看见,她只看见了透顶的失望。 “程颂安, 别害怕,你和我讲一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妈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妈呢?” 陆秀春说话并不算多好听, 程颂安转学来到八班的时候,上传学生资料上说她的父母健在, 只不过陆秀春却从来没见过她所谓健在的父母, 却总是能看见程颂安喊另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叔叔。 程颂安那个叔叔也很久没来过学校了, 陆秀春基本上两个月会开一次家长会, 每次都是林卓来参加, 而距离上一次家长会,她再也没见过林卓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优雅女人。 陆秀春对自己学生的家庭状况并不是有多少兴趣, 但是程颂安是全校第一名, 一个转学生能考出这样好的成绩,陆秀春也觉得自己应该多多照顾程颂安。 “她是我亲生母亲。” 程颂安不带一丝表情, 她坐在陆秀春对面,娓娓道来:“我刚出生她就一个人走了, 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陆秀春注视着程颂安脸上的表情,她能确定对方没有在说谎。 “她是怎么找上你的, 为什么会给你下跪?” 程颂安苦笑了一声:“因为她现在的儿子,得了白血病,需要我的骨髓救治。” 纪奚十几分钟开车赶到了学校,她给陆秀春发了微信,问自己能不能进来找程颂安。 陆秀春见是纪奚发来的消息,上面还有“程颂安阿姨”的备注,就联系了门卫,把纪奚放了进来。 纪奚一进学校就直奔一楼的班主任办公室,她站在门口敲了两下门,然后推门而入。 “陆老师好。” 纪奚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程颂安见状站了起来,她奔向纪奚,张开双臂扑进了纪奚怀里。 “阿姨。” 程颂安眼眶又湿又红,一滴滚烫的泪水顺着光滑白皙的脸颊落在小巧的下巴上,纪奚见状伸手替她擦掉眼泪,担忧道:“安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陆秀春挪过来一张椅子:“程颂安家长是吧,你坐吧,我们一起商量商量这件事究竟该怎么办。” 纪奚听了程颂安不久前说给陆秀春的话,一颗心如坠冰窟。 她是真的没想到,程颂安的亲生母亲,居然对她的女儿起了这样的心思。 “陆老师,我之前接安安放学回家的时候见过这个李慧兰,我们还聊了一会儿。” “真是没想到啊,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猪狗不如的人。” 见陆秀春一脸正气凛然,嘴里说着脏话的模样,纪奚愣了一下,觉得这个班主任人还不错。 “老师,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捐骨髓,我怕死。” 纪奚疑心重重问:“她之前找过你吗?” 程颂安对上纪奚的眸子,点了点头:“嗯,找过。” “为什么不和我说?” 纪奚没料到李慧兰那么早就找上程颂安,而今天微博上这个热搜视频,如果猜的不错的话,肯定是李慧兰搞的鬼,否则以程颂安的细心程度,如果不是亲生母亲搞鬼,她也不会被拍进视频里,更不可能会被上传到网上去。 “我已经让你很操心了,”程颂安低着头,她轻轻吸着鼻子,小声啜泣:“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我欠你那么多……” “程颂安!” 纪奚差点气到昏厥过去,但是碍于陆秀春的面,她不好发作,于是就狠狠地瞪了程颂安一眼,恶狠狠的眼神仿佛在说: 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陆秀春见状赶紧打圆场:“纪奚啊,程颂安年纪还小,性格也比较内向,没有第一时间和你说也不是她的错。” 纪奚也没想到她和程颂安住在一起那么久,这个人居然还一直和自己保持着生分的距离,这么严重的事情也不愿意透露出来,这根本就没把她当成一家人啊。 她对于这本书的印象本来就不多,现在程颂安一提到李慧兰强迫她捐骨髓这件事,就忍不住心生恶寒。 那个女人并没有养过程颂安,但却还是借着“程颂安亲生母亲”这个名号来道德绑架对方。 程颂安今年才十七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捐骨髓对于人的身体来说危害极大,更何况是程颂安这个还未成年的少女。 “先不说她是怎么找到你的,哪怕她和你有血缘关系,但是这十七年来她从来没养过你,也从来没在你身上花过一分钱,她凭什么以为仗着血缘关系就能夺走你的健康?” 纪奚气得嗓子疼,陆秀春见状抽出纸杯给纪奚倒了一杯温水。 “谢谢陆老师。” “这件事也是我的疏忽,”纪奚看了程颂安一眼:“要是我能及早发现,也不至于会闹出这种事情来。” 程颂安见纪奚露出自责的神色,眼神不由得暗淡了几分:“阿姨,对不起。” 现在微博下面的评论呈现出两极分化的状态,一波人认为程颂安是个白眼狼,不孝顺父母,而另一波则认为,程颂安有自己的思想,拒绝道德绑架,她的所做都是应该的。 纪奚看着乌烟瘴气的评论区,花钱买了不少水军在下面替程颂安说话,势头逐渐改过另一波责骂程颂安的陌生人。 很难过,这些人的天性就是如此,总是高高在上指责别人,随处对不认识的陌生人道德绑架,以为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实际上他们什么都不是,一个个从灵魂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 程颂安见纪奚疯狂买水军替她说话,不禁弯了弯唇角:“阿姨,你放心吧,我不会捐骨髓的。” 明明她什么错都没有,却还要她亲自来承担这一切。 程颂安懊悔极了,她千算万算都没料到,李慧兰为了救她的宝贝儿子做到这个份上,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和尊严,把她跪在地上的视频上传到网络上。 做得很好。 他儿子这辈子能有一个这么好的母亲,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惜啊,就是个短命鬼。 纪奚瞧着视频底下的评论,一条条往下翻,其中有一个一百多点赞的评论,看得纪奚差点肺气炸。 勿忘我:这种女儿就不该活在世界上,养这么大还不如喂一条狗,狼心狗肺一点用都没有。 这条评论下面大多数都是骂他的,纪奚气得狠狠用手指头点击屏幕,力度之大,看得程颂安还以而她要把屏幕戳破。 “阿姨……” 程颂安喉咙干涩,她盯着纪奚紧皱的眉头,准备说出口的话全部都堵在嗓子眼里。 “别管我,我要骂死这个王八蛋!” 这节课是陆秀春的语文,她去教室上课了,让程颂安先呆在办公室不要出去露面,以免被其他人认出来。 “这群贱人,真是气死我了!” 见纪奚还差那么一丁点就要失控,程颂安走到她身后,轻轻环抱住纪奚的腰,贴在对方后背蹭了蹭:“阿姨,没事的,我很好。” “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呢!” 纪奚把那一大段充满动物和屏蔽词的话发出去,气得一拍桌子:“这群都是些什么狗玩意儿!” “阿姨,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会长皱纹的。” 程颂安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紧贴在纪奚后背,下巴搁置在对方肩窝,像只乖顺的小猫一样蹭着纪奚的侧脸,嘴唇无意识擦过对方的耳廓,程颂安眸光一暗。 纪奚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察觉到程颂安亲了一下她的耳朵。 “这口气,你忍得了,我忍不了。” 有时候纪奚真想用暴力来解决一切问题,她是有钱,但是没什么势力,这世上多的是有钱都摆平不了的事情。 纪奚掐了掐程颂安凑过来的脸蛋,懊恼道:“安安啊,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摊上一个这样的妈。” “她不是我妈,”程颂安的声音淡淡的,音色很好听,她贴着纪奚,说话时从胸腔传出的震动,和纪奚单薄的后背仿佛产生了共鸣,她的嗓子听起来有些哑:“阿姨,我没有她这个妈,我只有你。” “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好听了?” 纪奚没来由地心情愉悦,她反手抱住程颂安,一手勾着对方的脖颈,柔软的唇瓣轻轻落在程颂安的眉心。 一瞬间,程颂安全身上下都僵住了,她不由自主闭上眼睛,气息逐渐有些不稳。 纪奚松开了手,笑着在程颂安嘴上点了一下:“小嘴真甜,我爱听,以后多说知道了吗?” “嗯。” 纪奚转过身去准备刷新评论区,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却突然伸到了她面前,当着纪奚的面牵住了她的手腕。 “阿姨,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哼,”纪奚高冷地从鼻腔里哼出来一个音节,恨铁不成钢地掐了一把程颂安的手背:“你要是早想到我,估计就不会出这种事情了。” “阿姨,我错了。” 程颂安一只手抓着纪奚的手腕不放,掌心温热,和微凉细腻的肌肤相贴的那一瞬间,程颂安全身上下毛孔张开,口干舌燥。 她盯着纪奚修长优美的雪白后颈,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纪奚刚才亲她了。 虽然只是额头而已。 第33章 告白 程颂安已经差不多将近两天没有去学校了。 陆秀春担心程颂安在学校里会受到一些人的言语攻击, 干脆主动又直接地给对方批了请假条,让程颂安想躲一阵子避避风头,等网上的舆论过去后再做定夺。 “为什么不告诉我?” 纪奚一只手捏着皮带, 当着程颂安的面狠狠往沙发上一抽。一声脆响过后,她见程颂安两只手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不断搅弄着自己的衣角,看起来像一只惴惴不安的兔子。 站在她面前的纪奚仿佛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即将吃掉她的大灰狼, 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 纪奚也觉得自己是吓到程颂安了,但是程颂安这个性子不吓吓她根本不行,否则她是不会听话的。 “阿……阿姨……” 纪奚好整以暇地站在程颂安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强迫程颂安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有霸道总裁那味了。 程颂安被纪奚无比强势地抬起下巴, 那双原本灵动的鹿眸一闪一闪的, 晶莹的泪花欲掉不掉, 眼眶早就被揉红了, 程颂安鼻头是粉的, 就连整张小脸都泛着淡淡的粉色。 我见犹怜。 果然美貌是这个世界上永远无法撼动的东西。 程颂安赢了。 “你……咳咳……” 纪奚见状心中一颤,有些慌乱地松开了钳制住程颂安下巴的那只手, 只觉得手指指腹微微发烫。 两颊也有些烫。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 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不许瞒着我,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程颂安见纪奚露出一些不太自在的模样, 一咬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和纪奚面对面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阿姨, 我错了。” 程颂安趴在纪奚肩头,在她耳侧不着痕迹地吹了一口气:“我不该瞒着你, 也不该不第一时间不告诉你,我知道错了。” “哼。” 平日里她和程颂安这种程度的拥抱已经算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了,可是今天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纪奚总觉得自己的脸隐隐发烫,不用摸都知道肯定红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奚下意识搂着程颂安的腰,她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搭在了对方的腰间,做出了异常娴熟的事情。 她掐了一把程颂安腰上的软肉。 “嗯……” 单音节的呻.吟声闯入纪奚耳中,她脑海中最后一根弦轰然断裂开来,骇得纪奚差点没把程颂安给甩出去。 怀里紧抱着她的少女身高俨然快要超过纪奚,她平时抱着程颂安的时候,是把对方当成孩子来看待的,所以就没怎么在意对方的身高,但是今天仿佛有哪里不太对劲。 程颂安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纪奚后知后觉才发现一件她忽视掉的事情。 “阿姨。” 程颂安见纪奚松了手,不满地叫了她一声,声音软软糯糯的,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纪奚那扇纸糊的窗子悄悄打开了一条缝,直到湿软的触感从她唇角传来的那一刻,纪奚宛如经受了一道晴天霹雳般直挺挺愣在了原地。 那道湿软的触感不是别的,而是程颂安的唇。 她她她她她! 她亲了我一口! 纪奚整具身体都僵硬地动弹不得,她瞪大了眼睛望着程颂安,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将人一把推开。 “你怎么……” 纪奚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惊得说不出话来,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程颂安:“你……你居然……” “阿姨。” 程颂安被纪奚猛地往后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坐在了沙发上,见纪奚一副站不稳的模样,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她瞧着纪奚柔软娇艳的唇瓣,一个鬼使神差就吻了上去。 这样不计后果的冲动,对于往日冷静的程颂安来说,已经是极大的离经叛道了。 她本想等着自己以后羽翼丰满了,能和纪奚比肩了,再向对方告白,结果没想到今天居然脑子一热就将自己全部的破绽都暴露了出来。 纪奚……纪奚肯定不要她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纪奚,此刻也被程颂安这个浅尝辄止蜻蜓点水般的吻给吓得不知所措,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和别人亲过嘴呢,没想到居然今天被这个还没成年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捷足先登。 “你给我坐下!” 纪奚皱着眉头杀气腾腾,程颂安自知理亏,于是就乖乖巧巧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听话地喊了一声“阿姨”。 “你还知道我是你阿姨啊?” 纪奚捏了捏眉心,试图用疼痛来克制自己呼之欲出的戾气。 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平日里这个和她同吃同睡的小屁孩,居然对她抱了这样的心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纪奚面无表情地问,声音里满是倦怠和疲惫。 “我不记得了,总之很早之前。” 程颂安如实回答。 纪奚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你怎么没忍住?” “我喜欢你!” 程颂安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把纪奚吓得后退两步。 “你干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程颂安一双鹿眸紧盯着纪奚闪躲的眸子不放,她走上前一步,只见对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又故作镇静地挺胸注视着自己。 “阿姨。” 程颂安嗓音沙哑低沉,她见自己的心思实在是隐藏不住了,干脆开口全盘托出:“我喜欢你很久了,只不过不敢开口罢了,我怕你赶我走。” 纪奚一脸愕然:没想到这小王八蛋居然肖想我已久! “我问你……”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这句话纪奚总觉得自己问了和白问没什么区别,干脆闭嘴不问了。 “阿姨,你是不是嫌我恶心啊?” “没有。” 纪奚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上了程颂安的圈套了。 她红着脸死死掐着眉心不放,试图用沉默来代替一切。 “阿姨。” 程颂安的声音又甜又软,仿佛是引人沉沦的恶魔。 “阿姨,既然你不恶心我,那你……” “我不喜欢你。” 纪奚又是一阵脱口而出。 程颂安仿佛伤透了心,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紧咬着下嘴唇不放。 “我知道。” “你……” 纪奚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程颂安这段日子以来受过那么多打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一次,没想到却被人当场拒绝,换做是谁都会接受不了。 “安安,你听我说,其实……” “阿姨,我都知道,你喜欢黎湾,不喜欢我。” 黎湾? 怎么又扯到黎湾身上了? 这好像是程颂安和她的事情吧? “我……” 纪奚没想到今天栽到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手里,她除了“你”就会说“我”了。 “阿姨,你没看出来吗,黎湾喜欢你啊。” 黎湾,喜欢我。 纪奚终于意识到为什么黎湾作为一个医生,还甘愿放弃自己为数不多的假期,愿意陪着她做一些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了。 哦,原来她是我的追求者啊。 所有的疑问全都在此刻消失无踪,黎湾对她的心思也无所遁形。 原来如此。 “你是怎么知道的?” 程颂安差一点就要撕破她伪装起来的面具,她缓缓呼出一口气:“阿姨,你知道她对你的喜欢有多明显吗?” “……” 这一点纪奚倒是没有看出来。 她只以为对方对她是普通的友情,所以根本就没想到这一茬去,如今程颂安点醒了她。 “这和你没关系。” 程颂安眸底一暗,周身仿佛沾染着阴暗寒冷的气息:“哦?既然阿姨这样说,那阿姨就是也喜欢黎湾了?” 这都哪跟哪啊! 不是,这都是哪门子的谬论啊! 纪奚抄起沙发上的皮带,恨不得朝着程颂安屁股上狠狠来一下,但她还是克制住了。 无论发生什么,动手打人都是最不理智的表现。 程颂安见纪奚面带愠色沉默不语的模样,还以为对方是默认了:“阿姨,你真的喜欢她吗?” “你胡说什么呢!” 纪奚气得手抖,但是面对着一个比她小十一岁的少女,还是咬着牙决定收敛一下自己的怒气:“程颂安,你先听我说。” 程颂安就站在纪奚面前,那双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瞧,看得纪奚浑身都不舒服。 饶是平日里巧舌如簧的“纪大作家”,此刻都被骇得舌头打结,硬是一句像样的话都想不出来。 “安安,我想告诉你,首先,我对于同性恋这件事情并不抵触。” 程颂安挑了挑眉,暗自惊讶,她没想到纪奚第一句会和她说这种话。 “其次,我快三十了,比你大了整整十一岁。” “那又怎么样?” 纪奚见程颂安有些心急,慢条斯理道:“我上中学的时候你还在地上爬呢。” “我不在乎的。” “是吗?” 纪奚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说道:“那我再换一种说法,等到我四十岁了,你还没三十,到时候我人老珠黄,你最后还不是把我甩了?” 第34章 畸形 “阿姨……” 纪奚冷笑一声, 觉得程颂安这声“阿姨”叫得实在是过于心虚了,她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真心实意,她口中所谓的“喜欢”, 实则只不过是一种畸形的心理。 她缺少来自父母的关爱,在自己身上得到一点小恩小惠后, 就将这一份关爱转化成了变质的情爱。 程颂安太小了,她根本什么都不懂。 “程颂安, 你还太小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听见纪奚这一声否定,程颂安原本湿润的眸子瞬间化出了一种阴鸷的的暗淡光芒,有那么一瞬间, 纪奚觉得眼前的少女浑身上下都被一圈又一圈的茧包裹起来,透过那一层障碍, 她看不清对方的真实心理。 她好像从这一刻起, 变得再也不了解这个人了。 “阿姨, 你嫌我年纪小, 嫌我穷是不是?” 此话一出, 纪奚瞬间愕然,她从来没有把穷酸这一类的字眼安放在程颂安身上, 但是当程颂安亲口朝着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 纪奚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由得蜷了蜷。 “安安, 我不是……” “阿姨。” 程颂安的眸子里闪烁着绝望的光,她唇角扬起, 朝着纪奚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她脸庞僵硬, 脸上的肌肉也呈现出一种向上牵扯的状态,看起来既怪异又扭曲。 看得纪奚不由得头皮发麻。 “我知道了。” 程颂安耷拉着脑袋, 仿佛又回到那天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人蜷缩在天桥底下,试图找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但最终都是徒劳无功。 “阿姨。” 程颂安再一次抬起头来,看向纪奚的眼神赤诚又炙热,眸子里闪过一丝掠夺,随着眼角那滴顺着脸庞落下去的眼泪消失无踪。 “你知道就好。” 已经是十一月份了,纪奚算了算时间,明年高考是六月份,程颂安在她这里还有七个多月的时间,算起来也是大半年。她做不到硬生生把程颂安从家里赶出去,纪奚不是那么冷淡又毫无人性的人。 她会继续收留程颂安,直到她考上大学。 纪奚也希望她能早日看清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究竟是所谓的情爱,还是一种被她曲解为情爱的感情。 “阿姨,”程颂安再次看向纪奚,期期艾艾道:“你是不是……要赶我走……” 纪奚摇摇头:“我不会赶你走,我会好好照顾你,直到你考上大学。” “考上大学?” 程颂安狠狠咬嘴下嘴唇,面色苍白:“是不是等我考上大学,你就不要我了。” 纪奚听了程颂安这番话,本想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但是话放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一言不发注视着程颂安,两个人目光相接,直到纪奚最后彻底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我懂了。” 程颂安深深地看了一眼纪奚,十分听话地坐在了沙发上,把盘子里一颗颗紫色的葡萄扯下来摆放好,然后抬头微笑着朝纪奚开口:“阿姨,快来吃葡萄。” 纪奚瞧着程颂安眸子里的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 大概……没事了吧。 第二天程颂安早早就去了学校,纪奚睡到上午十一点多才爬起来,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程颂安的房间。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第一时间去程颂安房间里,纪奚拍了拍还有些发晕的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 中午十二点多,该到程颂安放学回来吃饭的时间了,纪奚盯着手里的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和程颂安的聊天框里。她想给程颂安发消息,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不知道多少下,依旧还是停下来了。 程颂安已经挑明了对自己的想法,而且昨天她已经拒绝了,现在发消息总归不太合适。 纪奚点开了微博,发现和程颂安有关的那条微博已经被删除了,她瞬间瞪大了眼睛,总觉得不可思议。 该不会是…… 纪奚迫不及待在键盘上打字: 【你是不是答应李慧兰捐骨髓的事情了】 消息刚发出去的一瞬间,一个红色的感叹号猝不及防跳了出来。 纪奚眉心一跳,暗道不好。 程颂安这小王八蛋居然把她给删了! 她试图给程颂安打电话,但是打了将近十几次,都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纪奚瘫坐在沙发上,光着脚烦躁地在地毯上踢来踢去,就连静静屁颠屁颠跑过来舔她的脚趾都没发觉到。 程颂安这个不省心的王八蛋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为什么删了她的微信!还查无此人! 纪奚憋着一口恶气,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她要去学校看看程颂安这个小畜生在不在学校。 刚走出家门,纪奚就收到了陆秀春发来的微信消息。 陆老师:程颂安说她身体不舒服想回家,她现在安全到家了吗? 纪奚面上是一丝扭曲冰冷的笑容。 回家? 身体不舒服? 骗谁呢! 纪奚飞快打字回消息。 【安全到家,劳烦陆老师挂念】 她一定要把程颂安找回来,让这个小王八羔子好好感受感受不告而别是什么下场。 纪奚本想告诉黎湾程颂安不告而别玩失踪的消息,但是在突然想到程颂安昨天夜里和她说的那番话后,又有些心虚。 她对黎湾没什么意思,也并不想再承对方的恩情了,这对于黎湾一点也不公平。 程颂安走得干干净净,她只带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纪奚给她买的那些她是一样都没带走,完好无损地留了下来。 纪奚觉得胸口又闷又难受,这个家里干干净净,和原来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少了一个人。 程颂安走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纪家,纪奚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但是有一点她能猜到。 只要她知道李慧兰住在什么地方,程颂安的踪迹也会随着水落石出。 原先程颂安答应她什么了? 她说她不会给那个叫乐乐的小男孩捐骨髓,但是现在纪奚觉得程颂安大概会变卦,因为那条微博已经被上传者删除掉了。 她会不会真的迫于舆论压迫,选择给李乐乐捐骨髓,这是纪奚不敢想象的事情。 纪奚请了私家侦探,找到了李慧兰现在居住的位置,那是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她看着手机上发来的地址,在没有电梯的情况下气喘吁吁爬上了六楼。 好不容易爬了上去,纪奚一只手撑着墙壁,低着头轻轻喘息着,然后掏出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真是好日子过久了,连爬个楼都要死要活的,纪奚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颗急剧跳动的心脏,慢慢恢复了平静。 纪奚之前和李慧兰聊过几句,也算是打过照面,她瞧着女人衣着打扮也算是十分得体的模样,殊不知住在这种地方。 她敲响了李慧兰的家门。 没有人过来开门。 纪奚一想到李乐乐得了白血病,现在一定是在医院里住着,而李慧兰也一定是在医院里照看自己的儿子。她要到了李乐乐如今所在的医院,买了一些玩具和精致的果篮开车来到了医院。 她连李乐乐在哪个病区都打探到了。 来到护士站询问了一下李乐乐的病房在哪一间,纪奚提着手里的小礼物来到了病房门外。 一个佝偻的背影映入眼帘,纪奚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总算认出这个女人是谁了。 和那次在学校门口见到的光鲜亮丽的中年女人不同,眼前的李慧兰仿佛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尽心竭力照顾着自己的儿子。 病床上坐着的那个男孩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年纪,只不过早早没了头发,他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脸色雪白,眼窝都是青紫色的,看起来仿佛时日无多了的样子。 纪奚心有不忍,毕竟那么小的孩子却承受了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病痛折磨,他确实可怜又无辜。 但是下一秒纪奚久收回了刚才所动的所有的恻隐之心。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一脸病容的小男孩,一把抓起面前桌子上装满了水的玻璃杯,狠狠朝着李慧兰砸了过去。 “……” 李慧兰不恼也不气,她默默清扫着地上碎裂掉的玻璃杯,用手擦拭着湿润的眼角。 起初纪奚还以为李乐乐是因为得了白血病,性格才喜怒无常的,她站在门口盯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想象的一切都是假的。 李乐乐顽劣地伸手扯着床头的仪器设备,甚至拔掉了病床旁的氧气装置。 李慧兰见状上去阻拦,结果李乐乐却大哭大闹个不停,直到把外面的护士吸引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 护士见状冲上去阻拦李乐乐,李慧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纪奚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这几个人的互动,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几个字。 天生坏种。 护士再三和李慧兰叮嘱让她看好自己的儿子不要乱动氧气管,否则很可能会发生缺氧窒息,危及生命。 李慧兰一个劲儿地赔笑着,在护士离开房间后又慈爱地抚摸着李乐乐光秃秃的脑袋。 纪奚光是看着这一幕就胸闷气短。 她虽然没生过孩子,也没养过孩子(程颂安除外),但是第六感告诉她,李乐乐看着就像个日后会危害社会的不法分子。 纪奚瞧着手里的玩具和果篮,咬咬牙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好。” 纪奚开门见山:“请问你是李慧兰吗?” 李慧兰正给李乐乐剥香蕉皮,见到一个有些眼熟的漂亮女人马上站了起来:“你好,你是……” “我们之前见过的。” 李慧兰盯着纪奚看了许久,过了几秒钟才想起来她是几个月前在一中学校门口见过的一位家长。因为她也是头一次见过气质那么好,脸又那么漂亮长得像明星一样的女人,所以一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我记得你,你是……” 纪奚朝她伸出右手:“我叫纪奚。” “啊,我……” 李慧兰放下香蕉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有些迟疑地握住了纪奚的右手,她盯着对方的手看了看,只见那只手雪白细嫩,像是一点粗活累活都没干过的样子,一瞬间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 “我是来看看乐乐的。” “你怎么知道……” 纪奚笑着把手里的小礼物放在桌子上,然后弯下腰朝着正在玩奥特曼的李乐乐微微一笑:“你好啊。” 李乐乐几乎没什么反应,他放下手里的奥特曼,随后抄起手边的小水枪,朝着纪奚的脸滋了过去。 纪奚被滋了一脸水,她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根本没想到一个小孩子会对他有那么大的恶意,她不可思议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脸惊愕地看向李慧兰。 “对不起对不起!” 李慧兰赶紧抽出纸巾递给纪奚:“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纪奚冷笑了一下,盯着李乐乐的眼神冷漠暗淡。 果然和她想象中的没有任何差别,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果真是性格顽劣无药可救。 她看着李慧兰如此维护的模样,就知道这个小男孩养成这种性格一定和家庭原因脱不了干系。 一般在父母溺爱下的子女,长大后大多都是这种性格,但是纪奚没想到他还那么小就已经有了那么大的恶意。 如果他是自己的孩子,纪奚一定不会手软,抽出皮带打得他嗷嗷叫。 怪不得程颂安不愿意捐骨髓,如果她是程颂安,她也不会把自己的骨髓捐给这种人。 纪奚恢复了原先的模样,脸上依旧是一片微笑,只不过语气却带着淡淡的疏离,她也不拐弯抹角了,干脆开门见山道: “我是来找程颂安的。” 第35章 豪赌 李慧兰脸色一变, 看向纪奚的那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 “你……你是怎么……” 纪奚微笑着实话实说:“我现在是程颂安的资助对象,有权利知道她的一切。” 李慧兰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她回想起前些日子在学校门口和眼前这个女人的一番谈话,再结合现在两人之间如此尴尬的处境, 瞬间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安安她不在我这里,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拖延时间?” 李慧兰面露痛苦之色:“我找了安安那么久, 本以为能把她带回家,结果没想到那个收养她的人居然是你。” 纪奚见李慧兰说瞎话不打草稿,无奈耸耸肩,反问说:“你要把她带回家?” “她是我的女儿, 她不回家还能去哪儿?” 李慧兰总算硬气了一回:“我才是她的亲妈,她到最后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纪奚真没想到她会从李慧兰口中听到这种能够惹人大笑的话来, 她礼貌一笑:“借您吉言。” 既然已经得知程颂安不在李慧兰这, 纪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程颂安不会那么傻, 上赶着给人送骨髓。 “既然您儿子我已经来看过了, 安安也不在这里,那我就先走了。” 纪奚依旧保持着十分礼貌得体的微笑, 她现在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李慧兰身上, 为今之计是先找到程颂安。 昨天夜里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告白令纪奚手足无措, 倘若程颂安和她年岁相仿,纪奚还是可能会考虑考虑的, 但是程颂安的年龄摆在那里,她比自己小了十一岁。 这十一岁的年龄鸿沟几乎是无法超越的, 纪奚不是无脑傻白甜,她不可能将自己的未来彻底托付在一个刚成年不久, 未来还是个未知数的小屁孩身上。 程颂安啊程颂安。 纪奚心想:等我什么时候找到你,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抱着打断程颂安狗腿的念头,纪奚从医院出来,开始动用一切资源去调监控。 她就不信真的找不到这个人了. “呸!什么大城市!” 程有金边骂边朝着路边的长椅上吐口水,他背上背的蛇皮袋烂了一个大洞,里面的矿泉水瓶子一个个从洞口掉出来。 等到他发现袋子空了之后,气急败坏地朝着公园门口那一棵树唾骂,还上脚狠狠地踹了几下。 程有金一屁股坐在地上,暗暗道自己命不好,养了个没用的女儿,最后还跑了,他一分钱也没捞着,结果人家买主找上门来,说他家那丫头片子半路跑进了山里,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他自然不会心疼自己的女儿是死是活,在程有金眼里看来,只要有钱,其他什么都是浮云。 程有金随手捡起地上掉落的空塑料水瓶往自己的蛇皮袋里扔,他好不容易摆脱那些债主来到苏城,躲在小巷子里苟且偷生,时不时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小生意,好几次都被人发现报了警。 他弯腰蹲在地上捡瓶子的时候,身后一道黑影笼罩下来,程有金下意识想要回头看,一块黑色塑料袋从上至下劈头盖脸把他整个脑袋都盖住了。 “救命啊!” 程有金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进了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小巷子里,那条蛇皮袋里的矿泉水瓶散落一地,巷子里传来一声声惨叫,过不多时归于平静。 程颂安嘴里叼着一根青苹果味的棒棒糖,她慢悠悠骑着自行车从胡同口驶过,漫不经心地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唇角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你们都听说了吗,附近那个老胡同死人了。” 甜品店后厨漂浮着一股甜甜的奶油香味,程颂安在更衣室脱掉外套,换上了自己的工作服,然后来到后厨准备开始工作。 她拿着新拆封的裱花嘴,从冰箱里面拿出未打发的淡奶油。 几个员工还在聊着今天早上发生的那场命案,程颂安听了几句,挽起袖子开始整理东西。 老员工李朱迪走过来问程颂安需不需要帮忙,被画着淡妆的老板娘轻声呵斥了一句:“死猪,再敢给我搭讪一句就扣工资。” 李朱迪带着塑料手套讪笑说:“我这不是体恤新员工么。” 叶文真在他脑门上敲了两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程颂安没说什么,她对着叶文真弯了弯唇角:“谢谢老板。” “没事的,”叶文真一把勾住程颂安的后颈,在她耳畔轻声说:“朱迪这个人老不正经的,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人轻佻又轻浮,你要是不舒服也别和他一般见识。” “好。” 叶文真随手把一块小蛋糕塞进程颂安手里:“我做的,吃点。” 程颂安工作的这家甜品店的点名就叫做一家甜品店,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漂亮女人,一头卷起来的淡金色大波浪,性感妩媚。 李朱迪是她的表弟,平时这家店甜品便宜好吃,虽然店面小,但好在客流量还不错。 程颂安前几天正巧从这里路过,碰到叶文真站在门口招揽顾客,她本想问一句需不需要招人,结果叶文真上来就抓住了她的手,一脸诚恳地问她愿不愿意当个店面活招牌。 所谓的活招牌就是站在门口招揽顾客,程颂安不想干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她本想转身就走,但叶文真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当即开口说可以让她在后厨帮忙,工资一周一结。 程颂安见条件不错,思索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叶文真看着程颂安的身份证,身份证照片上的女孩清秀漂亮,哪怕是最能让人现出原形的身份证照片都让人忽略不了她的美貌。 她之前还以为程颂安只是个空有美貌的花架子,谁知道人家学东西又快又仔细,简直就是天赋型选手。 “安安啊,你家住哪儿?” 叶文真时不时地在后厨溜达,见程颂安弯着腰仔细裱花,没忍住开始打听起对方的家庭住址。 程颂安随口编了一句地址,叶文真又问:“你家里几个人啊,父母是做什么的?” “父母双亡。” 程颂安回答得很平静,平静到像是吃了一碗不放辣椒的蛋炒饭。 叶文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转移话题:“你今年十八岁,也快高考了吧,在哪里上学呀。” “一中。” 叶文真问什么,程颂安回答什么,叶文真只觉得程颂安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可言,只知道工作,甚至连露出一张笑脸都很困难。 “一中好啊,那些高考状元都是一中出来的,安安你成绩不错嘛。” “谢谢。” 又是一句客套的答谢,叶文真见这姑娘实在是太无趣了,空长了一副这么好的皮相,结果却是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叶文真突然也就没多大兴趣了。 她虽然不怎么喜欢话多的,但是话少的也同样不怎么喜欢。 小姑娘仿佛并不是多想和她说话,难道是嫌自己年纪太大了? 叶文真今年也只不过才三十一岁,不过她保养的还不错,肯对自己的脸花钱,所以在外人看来她的脸和身材估摸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虽然比不过眼前这个刚满十八岁的祖国花朵,叶文真也觉得自己的美貌不是盖的。 小姑娘无父无母,还不是苏城本地人,孤身一人在苏城上学,现在正是即将冲刺的高三学段,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 想到这里,叶文真对程颂安也就逐渐怜悯起来。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你跟着朱迪好好学,他要是再骚扰你就和我告状。” 程颂安弯了弯唇角,她低着头继续做蛋糕,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看清了外面的橱窗。 她想找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无意间来到这家甜品店,稀里糊涂就成了这家店的员工。 也不知道纪奚现在怎么样了,是因为她的离开而高兴,还是会担忧呢。 程颂安想不出来纪奚的表情,她大概是会高兴的吧。 没了她这个小拖油瓶,也没了自己对她的觊觎,纪奚肯定无事一身轻,现在估计不知道该怎么好好享受呢。 她删掉了和纪奚所有的联系方式,这是一场无声地豪赌。 她在赌纪奚会不会来找自己。 不过这场豪赌到最后大抵是失败的。 程颂安没那么高估自己,那天的冲动她还没彻底消化,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就那么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纪奚当时估计也是愣的,否则她怎么没把自己推开呢。 她那么好,自己又怎么配得上她。 程颂安专心致志做蛋糕,把早上听到的那些话全部抛之脑后,她知道自己铲除了一个路上的障碍物,但是前方的路障还是太多了,如果她想要不费吹灰之力一网打尽的话,还需要花些时间。 “安安,你在忙吗,外面有人找。” 叶文真盯着眼前漂亮优雅的女人有些发愣,当她听见对方是来找程颂安的那一刻,叶文真钻进后厨招呼程颂安赶紧出去。 “叶姐,外面是谁找我啊?” “不知道,反正长得老带劲儿了,胸和屁股又挺又翘。” 程颂安无话可说,但她连想都不用想,一下子就知道这个过来找自己的人是谁了。 她伸手在围裙上擦了好几下,走出后厨门,和纪奚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程颂安连自己埋哪儿都想好了。 叶文真刚想开口说话,结果下一秒就听见自己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小员工乖乖巧巧开口叫女人阿姨。 “……” 这个时候店里没什么人,纪奚抱着手臂站在程颂安面前居高临下,当着叶文真的面拎起程颂安的耳朵:“不听话了是吧?” 叶文真的眼睛瞪得像鸡蛋一样大。 第36章 春色 “阿姨, 你怎么来了……” 程颂安低着头沉默不语,在纪奚眼里看来,这个人是自己偷偷逃走被抓包之后露出的窘迫, 当着眼前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太好发作,纪奚和老板娘叶文真说了几句, 然后带着程颂安进了更衣室。 “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纪奚主动开口问,就是希望这脾气执拗的少女能和她敞开心扉, 可她只要一见程颂安埋着头沉默不语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说话,你是哑巴吗?” “阿姨,”程颂安抬头直视着纪奚的眼睛:“你已经拒绝过我了, 我继续留在你家并不是个正确的选择,而且你也不会希望一个时时刻刻对你怀有异样感情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吧。” “你……” 纪奚顿时被程颂安气到没辙, 她恨不得现在就把程颂安的耳朵给揪下来。 程颂安见纪奚白皙面孔上的表情一变, 自嘲道:“阿姨, 既然你害怕我, 不想和我共处一室, 那还是让我一个人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纪奚听出来程颂安话中有话,她见对方低着头沉默不语地咬住下嘴唇, 欲言又止。 “阿姨,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既然你拒绝了我,就不要再让我看到希望, 哪怕一丝丝也不要,求求你了好吗?” 一滴滚烫的泪水顺着程颂安的脸颊滴落在地, 寂静封闭的更衣室中能清楚地听见对方小声啜泣的动静。 她下意识想为程颂安擦眼泪,却被对方甩手拂开了她伸过去的手。 “别碰我!” 仿佛是濒临崩溃时的呐喊, 程颂安的肩膀一寸寸下沉,她缓缓蹲在地上,整张脸埋在膝盖里,牙关紧咬,却还是有细碎的哭声传进纪奚耳朵里。 “你走吧,别管我了,我欠你的钱都会还的。” 纪奚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十来岁刚成年涉世未深的小屁孩将了一军,她实在是听不得这番冷血无情的话。她早就把程颂安当成自己亲生女儿来养,结果到头来有一天这个“亲生女儿”说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 纪奚不是老古板,也不是接受不了两个女人在一起,可是这种身份的转变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她有些怀疑人生。 没想到养了那么久的孩子居然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情愫,再加上程颂安年龄小,对待感情的态度说不定只是觉得新鲜呢。 纪奚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也不想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把自己的感情轻而易举交付出去。 其实程颂安也不是不好,反而这个人对她来说有些殷勤过头了。 想着程颂安平日里对她是言听计从款款温情,纪奚脑子里又不合时宜地想到,她对我这么好其实就是想泡我。 面上有些愠色,纪奚脸上一热,觉得自己心跳开始加速,她好像落到程颂安精心编织的陷阱里了。 “安安。” 纪奚放缓了声音,她靠近蹲在地上的程颂安,和她一样俯下.身体。 “跟我回家好不好?” 程颂安摇摇头表示拒绝。 纪奚眼珠子一转,站起身来拧着门把手,冷淡的声音从程颂安头顶上传来:“算了,既然你心意已决,从今往后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你也不要再回来找我了。” 话音一落,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袭来,纪奚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两只大力的手死死掐着腰往铁门上带。 “痛!” 她的后背贴在了冰凉的铁门上,少有动作就嘎吱嘎吱响。 一双炙热柔软的唇瓣狠狠贴了上来,纪奚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想推开埋在自己胸前的少女。 那两只柔软的手试探性地推了程颂安几下,发现推不动只好搭在对方肩头,纪奚被迫迎着对方的唇抬头,被亲的大脑缺氧两条腿直打颤。 她感觉到手背上滴落一滴滴滚烫的热泪,对程颂安毫无征兆的粗暴肆虐逐渐软下心来,甚至主动张开了被啃咬到麻木的两片唇,方便程颂安对柔软舌尖的追逐。 程颂安一手掐着纪奚的腰,另一只手顺手关上更衣室的门,把两个人同时反锁在狭小的空间里。 程颂安已开售只知道咬,她蛮横不讲理地用手掐住纪奚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露出纤长优美的脖颈曲线来,然后张嘴咬了上去。 “嘶……” 纪奚想踹这个对她又咬又啃的疯狗一脚,思来想去还是没舍得。 门外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纪奚被程颂安叼着嘴唇动情地喘着,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对着程颂安的嘴狠狠咬了一下。 “唔……” “滚开!” 纪奚慌忙咽着口水,用手擦着唇角亮晶晶的津液,狠狠地剜了一眼程颂安。 程颂安目光如炬,盯着纪奚不放,仿佛蛰伏在黑暗中的一头狮子,蓄势待发。 随着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程颂安不安分地又朝着纪奚扑了上去,两只手毫无忌惮地抚上对方纤细柔韧的腰身。 纪奚最敏感的部位就是腰,她被程颂安这么一捏,瞬间就软倒在对方怀里,浑身酥酥麻麻的,比刚才接吻还更难为情。 “阿姨。” 程颂安的嗓音极为沙哑,听得纪奚查觉不妙。对方的气息极为不稳,粗喘着气把脸埋在她肩窝,张嘴含住了她红到滴血的耳垂。 “放开我!” 程颂安的力气是被艰苦生活磨练出来的,她禁锢住纪奚的腰身,不容置喙地把她按在怀里,一只手掐住对方的命门,迫使纪奚高高仰头,露出脆弱白皙的咽喉。 她张嘴咬了上去,舌尖舔舐着那一小块柔软细腻的肌肤,察觉到那块肌肤上露出因为颤栗而冒出来的小疙瘩,目光不善。 “阿姨,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 “滚……” 听到了最不想听的话,程颂安手上的力度大了起来,她半拖半抱着浑身瘫软成水的纪奚,把人推到平时休息的躺椅上,还没等对方顺利爬起来,又狠狠地压了上去。 积攒一年多的渴望在此刻悉数迸发,程颂安管不了那么多,哪怕弄到最后纪奚报警,甚至是对自己起了杀心,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给我滚!” 被人抓住两只手高举在头顶上的滋味并不是很好受,纪奚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某狗血电视剧里霸总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女主时,总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没想到自己今天的初体验居然会是在这么个情况下。 “程颂安,你这个疯子……” 掌心下渴望已久的身体发出阵阵颤栗,程颂安动情地一遍遍抚摸着纪奚的脸,见对方露出隐忍痛苦的深情,心中酸涩又喜悦。 “阿姨,我好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得都要疯了。” “你喜欢我一下又怎么了。” 疯了! 都疯了! 纪奚闭了闭眼睛,在程颂安动情的呢喃下又猛地睁开。 “程颂安。” 她主动地环住程颂安的脖颈,在昏暗的灯光下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张口含住了那两片滚烫的唇瓣。 “你不是喜欢我么?” 纪奚搂着僵硬在原地的程颂安,动情地舔舐着对方嘴唇上被她咬出来的伤口。 涩涩的,还有些腥味。 “喜欢我你就来啊,暗恋我那么久不敢动手,你这个懦……啊!” 短促甜腻的呻.吟从纪奚喉咙里溢出来,她睁大眼睛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这种声音是她自己亲口发出来的。 程颂安跨坐在纪奚身上,两人身子底下的劣质躺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纪奚头脑发懵,在被吻到濒临崩溃时用膝盖抵住了程颂安贴得严丝合缝的身体。 “滚开!” “阿姨。” 程颂安委屈巴巴地望着纪奚,湿漉漉的眸子里满是渴望,她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把人吃到嘴里,哪里会那么轻易放手。 眼见着这人继续蠢蠢欲动,纪奚捂着嘴扔下一枚“炸弹”。 “你再不从我身上起来,我就把你赶出家门!” “阿姨!” 果然还是这句话最好使,程颂安听话地从纪奚身上爬了起来,依依不舍地在她唇角留下一个印记。 “阿姨,我们回家还可以继续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 · “你这个畜生。” 纪奚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盯着自己肿胀不堪的嘴唇看,又透过镜子看见了程颂安的模样,没忍住瞪了她一眼。 被骂畜生的小狼崽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欢欣雀跃地扑了上来,张开手臂搂住纪奚的腰,下巴搁在对方肩窝,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侧脸,一脸春色。 “阿姨,你真好。” 两个人这呼之欲出的奸情挡都挡不住,纪奚有些难为情地挣了挣,身后的手臂却越收越紧。 “你给我松手。” “我不要。” 蛮不讲理的狼崽子。 纪奚同样也是一脸红润,嘴上还有一两个可疑的咬痕,说是两个人在更衣室那么久什么都没干没人会相信。 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一旦,纪奚又没忍住狠狠敲了一下程颂安的脑门。 “小兔崽子,看你干的好事!” 纪奚指着自己嘴唇上的伤口:“你让我出去怎么见人啊!” 程颂安撅着嘴凑了上去,结束时又是唇齿难分。 “阿姨,我跟你回家吧。” 纪奚白了她一眼,捂着嘴推开门,红着一张老脸找到了老板叶文真。 叶文真三十多岁,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一看这两个人衣衫不整,嘴上还有可疑的咬痕,她瞬间就像懂了什么似的。 叶文真咽了咽嗓子,心说世风日下你们一对狗女女居然在我店里做出这等子事,不过在对上程颂安阴冷的目光时,叶文真后背一阵发冷,笑笑说: “我这就把你的工资结了。” 第37章 骗子 程颂安老老实实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静静地等着纪奚给她关上车门。 砰地一声,车门被纪奚从外面关上了,程颂安两只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袖子, 嘴唇上被纪奚咬出来的伤口已经结痂,她忍着痛又把那些疤重新用牙齿咬掉, 此时整个口腔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你在干什么?” 纪奚见程颂安做出类似于自残的动作,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仔细盯着程颂安嫣红的嘴唇看。 不久之前这张嘴曾经和她唇齿相依,纪奚满脑子全是黄色废料,此刻她坐在主驾驶上,一只手捏着方向盘, 狠狠晃了晃脑袋。 “阿姨。” 程颂安被她盯得紧张兮兮的,之前她那么放肆胆大妄为, 完全是因为她和纪奚两个人同时处在狭小密闭的空间内, 程颂安单子也就大了起来。现如今世风日下, 白日宣淫这种事情就是你情我愿程颂安也不敢瞎撩。 她一脸紧张地坐在副驾驶上, 纪奚一见到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气就不打一出来。 装的。 完全就是装出来的。 骗子。 “别叫我阿姨, 我不是你阿姨。” “那我……” 程颂安对上纪奚的眸子,欲言又止:“那我可以喊你女朋友吗?” 纪奚:“……” 饶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纪奚, 此刻整张脸也如同熟透了的水蜜桃, 带着淡淡的粉色。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程颂安像个小媳妇一样靠在纪奚身上, 黄花大姑娘出嫁似的腼腆道:“那我可就默认你同意了。” “你闭嘴。” 纪奚忍无可忍地推了一把程颂安的肩膀:“给我坐好,开车别乱动。” 一路上程颂安的目光都落在纪奚身上, 她无比痴迷地欣赏着对方优美的侧脸。 这个人怎么能哪哪都好看呢。 胡思乱想一阵子,程颂安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一件事, 现在身边开车的这个人是她的了,从头到脚, 从里到外都是她的了。 纪奚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她在不知不觉中稀里糊涂地同意了这件事,同样也被程颂安完完全全拿捏住了。 算了。 先这样吧。 总之不算什么坏事。 程颂安再一次踏入了纪家的大门,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有根的浮萍,能依附在纪奚的身上,再也不用怕流离在外了。 “阿姨。” 程颂安见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直接伸手环住纪奚的腰,从身后将她拥在怀里。 “别闹。” 纪奚脖子痒痒的,程颂安的脑袋在她肩窝拱来拱去。 “阿姨,我想亲你。” “你这孩子……” 是了。 她不能再把程颂安当成一个纯洁的小女孩了。 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是个纯洁懵懂的少女,实际上心里想的什么纪奚都不得而知。 “阿姨,你让我亲一亲,就亲一下好不好。” 纪奚被缠的实在是没有脾气了,她转过身握住了程颂安的手腕,闭上眼睛主动凑过去。 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在两人逐渐挨近的鼻尖溢出,程颂安贪婪地嗅了嗅,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和人接吻的滋味纪奚是头一遭体验,第一次和程颂安唇齿相接的体验并不好受,对方仿佛是一头开了荤的凶兽一样,对她柔软的唇瓣肆意□□。 舌尖相触,之后又迅速纠缠在一起,纪奚在一片迷乱中被程颂安按在了沙发上。 “你下去……” “不下。” 两个人在沙发上胡闹了一会儿,纪奚怀里抱着直喘气的程颂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刘海,无奈一笑:“安安,以后还要不要离家出走了?” 程颂安摇头,埋在纪奚腰间,两条手臂攀着纪奚的腰爬了起来:“阿姨,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就是在和我生气,”纪奚的目光落在程颂安光滑的侧脸上:“以后要是还敢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嗯。” 纪奚继续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 程颂安摇头,眼神满是清澈,看得纪奚口干舌燥,捧住她的脸再一次吻了上去。 两片唇瓣难分难舍,纪奚探出舌尖勾卷着程颂安的,逼得对方面色潮红,眼泪汪汪的。 纪奚从小就是这种强势的性格,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争上一争,就算是现在两个人接吻也是一样。 唇舌追逐,纪奚把程颂安压在身子底下,一只手伸向了她的上衣衣摆。 手底下肌肤的触感温暖细腻,纪奚轻轻捏了几把,按捺不住地揉捏了几下,却激得身下之人发出阵阵颤栗。 “阿姨。” 程颂安跟随本能驱使,缓缓抬起腰肢,把身体往纪奚手里送。 “阿姨……我想要……” 她的嗓音听起来沙哑难耐,是动情至深的后果。 纪奚贴在她身上轻轻蹭了几下,她捏了捏程颂安的下巴,用手指轻佻抬起来:“现在还不行,等你六月份高考结束好不好?” “可是我已经成年了。” 程颂安不满意地朝着纪奚嘟嘟嘴唇:“成年了就可以享受性·生·活了,为什么要等到高考结束啊。” 纪奚也找不出来一个合适的理由,她见程颂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忍不住笑着问:“那你想什么时候,说来听听。” “我想……” “滴滴滴——”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被打断了说话的程颂安不满地盯着手机,抱着胳膊失落地坐在另一边。 “黎湾?” 是黎湾打来的电话,纪奚示意在她身上为非作歹的程颂安消停点,然后接起了电话。 程颂安仿佛天生就对黎湾的声音特别敏感,一对无形的狗耳朵蹭地一下就竖了起来,死死盯着纪奚捏着手机的那只手,剥开了纪奚胸口的几枚扣子,五指缓缓划过细腻如玉的肌肤,引起一阵颤栗。 “纪奚,明天有没有空啊,我们出去吃饭吧,顺便我还有一些话想和你说。” 黎湾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温柔好听,纪奚却从后面半句话听出来一些超出友谊范畴的意思来。 “那个黎湾,我……嘶……” 程颂安不轻不重在她脖子上娇嫩的肌肤上咬了一口,还用尖锐的虎牙研磨了几下,以示不满。 纪奚狠狠剜了程颂安一眼:“我明天要带安安去游乐园,这几天都有事,抽不出时间来陪你。” 那边似乎是传出了一丝遗憾的叹息,紧接着又传来黎湾的轻笑声:“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好好玩吧。” 纪奚和黎湾寒暄了一会儿就挂断了电话,程颂安满脸阴翳凑了上来,阴阳怪气:“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这不明摆着是想约你嘛,你都是有主的人了,她这人怎么这样啊。” 听着程颂安的无理取闹,纪奚知道这小朋友是太没有安全感了,再加上新人上位傲气凌人的心态,她对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都有着莫名其妙的敌对感。 “安安,你放心吧,我和黎湾都是成年人了,我知道她想做什么,她也知道我刚才说的那番话是拒绝的意思,你就不要再多想了。” 程颂安嘟着嘴皱眉:“那不行,你那么好,万一以后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我不是那么花心的人。” 有了纪奚的保证,程颂安总算放心下来,她知道纪奚很抢手,不管是男是女,所以她要加倍看好自己的女朋友,不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 程颂安又回到了学校,距离她上次离家出走已经过了好几天,临近高考,陆秀春对她寄予厚望,整天是嘘寒问暖,弄得程颂安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文念念的座位依旧荒废着,没人敢坐她的位置,可她的桌子上却堆积着一堆没用的杂物。 程颂安在下课的时候过去收拾了一下,附近几个同学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程颂安也无暇去听她们说了些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杨子岚依旧对她露出恶意的目光,程颂安仿佛置若罔闻一般从她身边走过,忽视了对方溢出来藏不住的恶意。 程颂安回到自己座位上,上课的时候也在忍不住走神,眼眶有些微微酸涩。 中午放学后,程颂安背着书包准备坐公交回家吃饭,纪奚不久之前给她发了消息,说中午亲自下厨准备了营养大餐,让她回家吃。 程颂安恢复了一个“好”,跟随着拥挤的学生们一起走出了学校大门。 她看见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是谈薇。 谈薇身边还跟着杨子岚。 程颂安不知道她们两个是怎么搞到一起的,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也无暇去理会,反正现在这个时候,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家里,程颂安脱掉鞋子,光脚踩在地毯上的那一瞬间,跃动着的那颗心总算安安静静落回了胸腔里。 “阿姨。” 纪奚之前做饭并不怎么好吃,她秉持着一个能养活自己就好的良好心态,不管做什么都是一个味道。 想着以后要给程颂安准备营养午餐,于是就花了大功夫买了各种各样的食材和调味料,整天埋头钻进厨房里钻研食材怎么做才能鲜美有味,让人多吃几碗米饭。 瞧着餐桌上摆放着的卖相不太好的番茄炒蛋和蒜香油麦菜,程颂安无奈一笑,站在餐桌前停留了一会儿。 “回来啦,先洗个手吧。” 纪奚听到了程颂安回来的动静,一手拿着锅铲,另一手捏了根黄瓜,腰上还系着粉红色小猪尾裙:“米饭还要再等一会儿,相信我,这次肯定不是夹生的。” 程颂安放下书包搁在沙发上,朝着厨房走进去。 厨房里热火朝天,比起前几次纪奚亲自下厨闹出来的动静,已经好了不少了。 心里酥酥麻麻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了。 她从身后拥住了纪奚。 第38章 变故 李慧兰刚做好鸡汤端到乐乐面前, 对方就嘟囔着说不要喝这个,要吃肯德基。 “乐乐乖啊,妈妈这就给你买, 别闹了好不好。” 病房内是一片温馨和谐的氛围,程颂安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瞧着里面发生的那一幕。她攥紧手指, 不由得鼻子一酸。 纪奚站在程颂安身后,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腰, 伸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抚摸着:“安安,没事的,进去吧。” 病房门被敲响了,李慧兰转头就看见程颂安站在门口, 身后还跟着前几天她刚见过的那个漂亮女人。 “你怎么来了?” 出口便是呵斥,不带一丝一毫的温情, 听得程颂安心口一疼。 她早就和李慧兰断绝关系了, 但是那种血浓于水的情感却永远无法分崩离析, 程颂安心痛至极, 以至于她不得不捂住胸口, 一手扶住病房门框才得以支撑起身体。 纪奚见状挡在程颂安跟前,面色冷峻, 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因为她暂时没有挑出李慧兰话中的刺, 就算反驳了也只是浪费口水,还不如等李慧兰露出破绽, 因为她毕竟不管说什么都是理亏。 “阿姨,我没事, 我想单独和她谈谈。” 单独谈谈? 程颂安眼神笃定,纪奚却有些犹豫。 她现在必须要好好盯着程颂安, 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一分钟都不行。 李慧兰溺爱自己的小儿子,却对程颂安,她这个十几年未曾见过的女儿没有一点感情。 那道目光仿佛如有实质般落在纪奚身上,纪奚总觉得李慧兰并非善类,但是碍于程颂安的请求,她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在外面走廊上等你,如果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叫我,记住了吗?” 纪奚和她说话总是带着点长辈和小辈之间的语气,程颂安听着有点不太舒服,两个人现如今是情侣关系,虽然并没有发展什么实质性关系,可程颂安一直觉得纪奚是属于她的所有物,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什么事情都应该当作同辈之间来对待。 程颂安点了点头,然后关上了病房门,将纪奚一个人隔绝在外。 纪奚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程颂安出来,病房的走廊上很安静,空无一人,整体布局都是纯白色,看着倒是有些压抑,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酒精味,这是医院独特的味道。 纪奚不是很喜欢这种味道,她心里又想着程颂安,生怕李慧兰和她一个意见不合动手打人,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哪怕她拼了命也要让李慧兰吃不了兜着走。 “妈妈妈妈。” 一个戴着针织帽子的小女孩在前面欢快地跑着,身后是一个瘦小的短发女人。纪奚见小女孩一个身形不稳,差点摔在地上,赶紧站起来深处两只手把小女孩拖了起来。 短发女人见状几步跑过来,把小女孩抱起来,然后朝着纪奚连连道谢。 小女孩看样子大概也只有七八岁,和李慧兰的儿子年龄差不多大。只不过她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只剩下一双水灵灵亮晶晶的大眼睛,纯洁无暇地盯着纪奚瞧。 纪奚虽然说不上很喜欢小孩子,但是像这种一眼看上去就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她是无法抗拒诱惑的。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纪奚夹着嗓子和小女孩说话,小女孩并不怯生,笑嘻嘻地朝着纪奚撅着嘴,仿佛是一个爱的亲吻。 她也应该和李慧兰的儿子一样,是血液科住院的小朋友。纪奚见她大热天头上还戴着针织帽,猜测她也应该和众多患者一样,因为药物治疗没了头发。 纪奚内心不由得唏嘘,其实命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天注定,她透过小女孩水灵灵的眸子,仿佛从中看到了程颂安的一生。 人生变幻莫测,意外随时随地可能会来到,纪奚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看淡了世间的生死,但是如果这种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她还是会觉得命运如此不公。 可是,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一个先到呢,纪奚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纪奚在走廊上陪小朋友玩了一会儿,见病房门从里面被人推开,程颂安推开房门,见到了站起来朝着她走过去的纪奚。 “阿姨,我们回去吧。” 见程颂安脸上并没有任何红色印记,神情也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纪奚总算是放心下来。 “安安,咱们回家吧。” 看到程颂安的神色,纪奚知道她现在差不多已经摆平了一切,她一直都很相信程颂安,知道对方从来不会让她担心。 夕阳斜斜照在程颂安脸上,她朝着纪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阿姨,我想吃你做的青椒酿肉。” “好。” 纪奚微笑着点头:“好,咱们先去菜市场看看。” · “谈薇,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子岚被谈薇堵在巷子最里头,她的脸憋得通红,此刻蹲在地上瞪着纪奚怒目圆睁。 “我什么意思?” 谈薇穿着雪白的衬衫,衬得脸色雪白,一双漂亮干净的眼睛眨了眨:“我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吗?” “文念念明明就是你推下去的,你现在想让我给你顶罪,真的想把我当傻子了吗!” “是吗?” 谈薇轻蔑一笑:“可是在一中,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是你推下去的,就是你推下去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吗?” 杨子岚狠狠喘了一口气:“那天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推下去的!” 谈薇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她往前走了一步,只见杨子岚嘴唇发白,哆嗦着往后挪了挪:“别过来!我要报警了!” “你觉得报警有用吗?” 有用吗? 没有用。 当初文念念那件事闹得那么大,到最后不还是逐渐被时间抹平了,现在根本没人还记得文念念这件事,或许有人会提起那么一嘴,也只是默默惋惜几句,很快就恢复了嬉皮笑脸的面容。 “谈薇,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保证不会把文念念的事情说出去的。” 文念念被谈薇从天台上推下去的那一天,她正好丢了一个草莓熊钥匙扣去找,结果却碰见气喘吁吁独自一人奔向天台的文念念。 杨子岚发誓,如果那天她不去捡自己掉的钥匙扣的话,兴许也就不会碰见文念念被推下去,她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也没有被谈薇抓住把柄,要挟她做出一些不情不愿的事情。 她斤斤计较,贪婪小气,杨子岚看清了自己的本性,可她却不认为这点坏毛病是毁了她人生的绊脚石。 这一切都是她误打误撞造成的局面,杨子岚知道对于谈薇来说,她的家世什么也算不上,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可是要让她把害死人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杨子岚哪怕是从楼上跳下来都不可能担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然而,忤逆谈薇的下场就是,她被照死里打了一顿。 苏城那天下了暴雨,杨子岚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一瘸一拐走在雨里。 一柄黑色的雨伞穿梭在被水珠打得淅淅沥沥的街道上,杨子岚忍着被雨水浇洗的剧痛,经过打着黑伞的那个人身边时,鬼使神差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程颂安目不斜视,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侧脸雪白如玉。 距离下雨那天遇到杨子岚已经过去三天了,程颂安三天没有见到过杨子岚,她的座位上空空如也,只剩下满桌子凌乱不堪随意丢弃的空白试卷。 其实文念念从天台上掉下去那一天,程颂安看见的不止谈薇一个人。 她在警察到来之前,瞥见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她宛如一具不会动的雕塑一般站在原地,浑身上下动弹不得,那双沾满红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匆匆逃离的狼狈身影,将那一幕永远记在了心里。 程颂安在十八岁生日那天许了两个愿望,一是希望能和纪奚永远在一起,二是希望自己憎恶的所有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程有金已经被催债的那群人活活打死了,他的下落和暂时居住的地方,都是程颂安透露出来的。 她想,这场冤孽也是时候该解脱了。 和杨慧兰断掉母女之情的那一天,程颂安哭不出来,她想微笑着面对纪奚,让纪奚知道,她很坚强,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大人了,让纪奚不要以一个看小孩子的眼光看自己。 五月份的天气说变就变,最近这些日子瓢泼大雨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景象。 程颂安每天都坐公交车上下学,纪奚做饭技术也越来越好,其实都是一次次失败品堆积出来的,不出意外,那些做出来的“失败品”无一例外都进了程颂安的肚子里。 “安安啊,中午我给你做了盐焗大虾,一定要准时回来吃哦。” 眼见高考越来越近,纪奚也开始焦头烂额起来,按照程颂安年级第一的水平,按理来说不会有着急的,可是纪奚每次看着程颂安整日来笑呵呵的模样,越品越觉得担心。 “阿姨。” 程颂安和纪奚睡在一张床上,她从胸口紧贴着纪奚的后背,说话时候的震动仿佛能从后背传向纪奚心口。 “安安,考试的时候一定不要紧张知道吗?” “可我总觉得你现在比我还紧张。” 纪奚吻了吻程颂安的额头,顺着眉心一直到冰凉的鼻尖,然后张口咬住了程颂安柔软温热的嘴唇。 两个人互相拥吻抱在一起,四肢纠缠,密不透风。 程颂安算了算时间,距离纪奚愿意和自己负距离交流的日子,还剩下不到一周。 · 高考前一天,学校里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谈薇死了。 被杨子岚从六楼的天台上推了下去。 和当初文念念掉下去的地方是同一个位置。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ND】 第39章 宝贝 暴雨如注, 程颂安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如同瀑布一般倾洒的屋檐下。 学校的小卖部门半掩着,程颂安问老板借了个小板凳静静地坐在门口,怀里还放着一块刚出炉的葱油饼。 程颂安以前和文念念一起上学的时候, 最喜欢去街东头卖饼的王婆婆那里买一个葱油饼,两个巴掌那么大, 她和文念念从中间掰开,一人一半, 蹲在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底下一口接一口吃光。 那段时光对于程颂安而言是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天台上两个人相互对峙,程颂安这个位置刚好能模糊地看见那一对推推搡搡的身影。 她一边啃着热乎乎的葱油饼,一边和小卖部老板说笑。 老板是个话痨,他见程颂安长的好看, 也总爱笑,总是会多说几句话。 “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明天就高考了, 小妹啊, 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有没有把握考上清华北大啊?” 程颂安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副神情落在小卖部老板眼里倒像是一种调侃。 “你在看什么啊?” 程颂安落在天台上的目光收了回来,她笑了一声:“我在看什么时候雨停。” 天台上那两道身影逐渐揉在一起, 程颂安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做出一个微微张开的造型。 如果仔细去看的话, 能清楚地看见那是一个语气词。 砰—— · “安安啊,你不要紧张, 也不要害怕,就和你平时考试一样, 几张试卷几个小时就结束了。” 纪奚和众多家长一样站在考场大门口等着,程颂安见她比自己还要紧张, 笑着伸手将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纪奚拥在怀里。 “好,我知道了,我不紧张。” 纪奚目送程颂安和其他同学一起进入考场,从早上七点钟一直等到下午。 这几天格外漫长,纪奚依旧顶着烈日站在门口的树底下等着程颂安出来。 当考试结束的哨声响彻整个校园,学校大门内外穿出鼎沸嘈杂的声音之时,纪奚看见手里拿着透明文具袋的程颂安鹤立鸡群地站在一众考生中间,走出考场大门。 “安安。” 纪奚心里那颗大石头怦然落地,她几步跑上前去冲到程颂安面前,伸手牵住了她。 · “你不是说要给我毕业礼物的吗?” 程颂安从身后拥住纪奚,贪婪地嗅着她身上传来的茉莉花香,只不过这香味仿佛比平时要浓上许多。 “我已经洗完澡了。” 纪奚伸手攥住了程颂安的手腕,防止她在自己的腰上上下作乱:“别闹,你坐好准备了吗?” “嗯。” 程颂安一边吻着纪奚的后颈,一边含混不清道:“纪奚,为了你,我连今天晚上的散伙饭都没去。” “你这个……啊……” 纪奚轻轻喘了一声:“小王八蛋。” “阿姨,”程颂安连拖带抱把人弄上床:“我想做。” 纪奚闻言,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虽然这么早做这种羞涩的事情不是很好,有种带坏清纯无辜少女的罪恶感,但是纪奚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 ——毕竟她也是很期待的。 “阿姨……” 程颂安哑着嗓子唤了一声纪奚的名字,然后把身下柔软细腻的身躯压进被褥最深处。 静静在门口汪汪叫,试图挠门唤醒房间内的两位主人,却听见短促旖旎的一声“啊”,然后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嗷呜”一声跑回了客厅。 · 中午十二点。 纪奚从光滑的丝绸被褥中爬出来,她和平时一样蜷缩在床上缓了几分钟,等到神志清醒抬腿准备穿鞋。 “嘶……” 腿疼。 昨天夜里不断保持同一种姿势,导致她的大腿肌肉有些拉伤,想到昨天的一夜奋战,纪奚又瞅了瞅空无一人的另一侧床铺,终于忍无可忍地叫了一声。 “程颂安!” 嗓子是哑的,腰仿佛是昨夜被碾断之后重新接上去的。 又酸又疼,像是抽了一整夜的筋。 话音刚落,春风满面的少女腰上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一根削了皮的胡萝卜。 “阿姨,你叫我?” 纪奚见程颂安嘴角被她咬出来的伤口,又想到昨天夜里她下的“狠手”,顿时觉得有些对不住程颂安。 明明她也觉得做的不错,毕竟女孩子是第一次,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可纪奚还是想欺负一下程颂安。 “我不想吃胡萝卜,你给我换成西红柿。” “西红柿正在锅里烫着。” “那我要吃白糖凉拌西红柿。” “我已经剥好皮了,阿姨你要吃甜的还是酸的?” 纪奚眼见挑不出来一点错误,无奈扶额:“出去出去,我要再睡会儿。” 程颂安笑着咬了一口胡萝卜,又在纪奚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好,等我做好午饭叫你。” “我不,我要你端过来喂我吃。” 程颂安满眼都是宠溺的笑容,仿佛昨天夜里纪奚才是被狠狠欺负的那个:“好,我喂你。” · “安安,你觉得北大哪个专业最好啊?” 纪奚在知道程颂安的高考成绩之后,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还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北大和清华你想选哪个?” 程颂安合上电脑,云淡风轻:“我想去新东方学做菜。” 纪奚:“……” “你是认真的?” 程颂安无比诚恳地点头:“是啊,阿姨你不是说我最近做菜越来越单调了吗?” 纪奚闻言认真思索了一下,点头赞同:“嗯,我也觉得你最近的厨艺退步了,这样吧,我把新东方买下来让你做校长。” “阿姨,”程颂安哭笑不得:“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纪奚勾唇一笑,露出一个自以为邪魅的笑容:“宝贝儿,是你先和我开玩笑的。” · 去北大报道的时候,纪奚依旧不死心地旁敲侧击:“安安,其实我觉得你英语那么好,咱们完全可以考虑出国的。” 程颂安手里拎着两个行李箱,纪奚在一旁拿着小猪扇子给她扇风,却听见程颂安淡淡开口:“阿姨,你又变卦了。” 报志愿那一天,幸好纪奚偷偷看了一眼程颂安的高考志愿填的是哪所学校,但是当她看见程颂安填写学校的那一栏,纪奚没忍住在她后脑上狠狠敲了一下。 原来这家伙想偷偷趁着纪奚不注意把志愿改成当地的S大,结果在她改完之后被纪奚看了个正着。 后来纪奚强制她把志愿重新填一遍,期间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程颂安给钻了空子。 纪奚居高临下站在程颂安面前,用脚尖踹了一下她的小腿,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小畜生!我养你那么久你居然背着我整这死出,幸好我眼睛尖发现的早,看我不打死你!” 后来纪奚果真狠狠地揍了程颂安一顿,把她关在门外面整整一夜,和被养得皮毛油光水亮的静静一人一狗孤独作伴。 在程颂安跪了两个小时键盘后,纪奚心中的怒火也逐渐疏解开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你快把我吓出心脏病来了!” 程颂安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任由纪奚对她又打又骂:“阿姨,我想离你更近一些。” “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纪奚缓了口气,抚摸着自己突突跳个不停的胸口,恨不得当场来一瓶速效救心丸:“程颂安啊程颂安,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痛哭流涕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程颂安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阿姨,我离了你会死的。” “啪!” 纪奚对着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气得咬牙切齿:“你现在这样我才是真的想死。” “可是我离不开你。” 程颂安的眼神空洞,她望着床头那盏亮着光的台灯,自言自语:“我的人生烂透了。” “安安。” 纪奚的语气蓦然软了下来:“我……” “母亲生下来就不要我了,父亲是个赌鬼,把我卖给山沟沟里做童养媳。” “安安,”纪奚伸手揽住了程颂安的肩膀,嘴唇动了动:“不要再说了。”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孤独死去,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也没有人在乎我。” 程颂安说到这里轻声抽泣了一下:“可是阿姨,我碰到了你。”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的人生真是糟糕透了。” “我什么也没有,如果离开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纪奚是她的精神支柱,程颂安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浑浑噩噩的活着,永远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她像是被系统支使的傀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死去也不会被人哀恸一声。 “阿姨,对不起。” 程颂安吻了吻纪奚的唇,温情又留恋:“我只有你了。” 她曾厌恶着这个虚伪的世界,企图长出翅膀逃离,但到了最后,她终究还是拖着血淋淋的断翅一步一步往前爬。 当她准备一剑刺进自己心脏的那一刻,一只柔软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手中的那把利刃换成了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在纪奚被她又哄又骗压在床上的那一瞬间,程颂安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程颂安很爱纪奚。 纪奚也很爱程颂安。 第一句话是真的。 第二句话也是真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