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娶白虎星媳妇后打破家徒四壁》 第一章 送媳妇啦 “小许,你要老婆不要?” “官府给发老婆啦!赶紧去分老婆!” 大庆五年,东裕府崇仁县李庄。 大雪纷飞中,村长赵老汉扯着嗓子,站在村子最后面一处屋前喊着。 破旧的两间茅草屋被一排排歪歪斜斜的篱笆围着,一缕炊烟携着阵阵药材的气味跑到空中。 屋内寒气逼人,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正裹在厚厚的棉被中,手中拿着纸笔不停地划着。 他一边划一边不停地念叨着。 “青霉素的土法提取,第一步先让橘子长出青色霉菌,然后...” 突然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 许少安的母亲,一脸喜色的走了进了。 “儿啊,好事,好事啊!” 自己的思索被打断,让许少安不禁皱起眉头。 “娘啊,什么好事也抵不过赶紧还钱重要。十两银子啊,十天还不上。咱母子就被人赶出家门要冻死了!” 但是看到来人是自己两鬓发白的母亲,眼神中又露出一丝温柔。 前世身为孤儿从没体会过家人的温柔,但是自从穿越到这个悲催可怜的读书人身上,却让他体会到不一样的感觉。 一个月前原身拿着家中所有积蓄,前往府院进行科考。 结果本该金榜题名高中秀才,结果却意外落榜。 不服气疑惑的原身私下打听,才知道是自己县上大户顶了自己的名字,拿了秀才。 原身气不过去理论,结果被打断腿送了回来。 最后苦熬一个月,最后带着满身怨气死去,还欠了一屁股债。 “娘啊,你别打扰我了。我要赶紧把这青霉素给弄出来,不然等到村里人来要钱,咱们拿什么还!” 尽管徐少安说了,可是母亲依旧不依不饶。 “儿啊,官府发媳妇了!” “媳妇?官府发媳妇?” “是啊,这几年战乱不断,死伤无数。皇帝就发话了,管家给发媳妇让咱们多生点!” 听到这话,徐少安笑了笑。 “原来这样,不去!我要先搞钱!” 见徐少安软硬不吃,母亲有些急了! “儿啊,这发媳妇就这今年最后一次了!我找李大仙花五贯钱算过,你的病只要冲冲喜就能好!” 听着母亲这话,许少安轻笑道。 “母亲啊,那李瞎子哪里是什么大仙,他就是个神棍。你这是迷信,当不得真。我想要彻底好起来,需要的不是媳妇而是青霉素!” “什么霉什么素,俺不懂。你爹死的早没个当家主事的,俺又是个种田的不懂你那些书本上的东西,但是俺看着你心里难受啊...呜呜呜!” 说着母亲便抹起眼泪来,这让许少安有些慌了。 自从穿越过来瘫在床没有恢复,是母亲整日操劳。 还将所有田地积蓄全都卖掉,才将他的瘸腿治好。 可是腿好了,但身上的创口却感染了迟迟不愈合,反而更加恶化。 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母亲这才无奈去问的大仙。 看着母亲憔悴伤心的样子,许长安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母亲,您别哭了。我去选媳妇还不行吗!” 听到许少安答应,母亲终于停止哭泣,慌忙伸着手想将许少安抱下床。 可是许少安却摆了摆手,“娘,我腿已经接好了,可以下床走!” 但是母亲依旧担忧,望着许少安大腿胸口几道溃烂的伤口,不放心的说道。 “可是你那几道口子还没好啊,还是俺抱你去吧!” 许少安固执的摆了摆手,套了三件长衫之后,又将父亲打猎留下的虎皮褥子裹在身上。 “走吧,母亲!别让村长等急了!” 说罢,许少安母亲便搀扶着许少安走向村口。 此刻在李庄村口的大槐树下,几个官府的差爷带着十几个女子站在棚子下面,等待着村里汉子挑选。 唯独一个穿着单薄破烂衣服的瘦弱女子,光着脚丫站在棚外大雪中。 周围的人都远远的躲着她,眼神中带着些许嫌弃晦气。 而棚内的差爷更是毫不客气,一边吃着酒一边冲着那女子喝骂。 “你这扫把星,老天爷怎么把你分到我这边了。我告诉你,如果这个村子在没有人选你当媳妇,不仅六十贯钱不会给你母亲,你也会被送去当军妓!” 听到这话,那冻得不停发抖的女子,眼神中满是绝望。 军妓那是比卖到春楼更加凄惨的地方,生不如死的存在。 一想到这,女子满含希冀的看着那些汉子。 可是等到了最后,五六个汉子没有一个看她一眼。 而那最后一个挑选的人,此刻也是朝着身旁膀大腰圆的黑皮妇人走去。 眼看自己又将被剩下,女子扑通一下趴到那个汉子脚下。 “选我吧,求求你了!我能做饭,能下地干活,我什么都能做只要你选我!” 可是汉子面对女子的祈求却是无动于衷,反而非常厌恶的一脚把她踹开。 “你这扫把星,别挨我,晦气!” 汉子厌恶的看了女子一眼,刚抬脚却又被保住。 女子嘴角淌血,但却依旧死死保住汉子的脚。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女子哭泣求着,那满是冻疮的双手仅仅爪子汉子,像是再抓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汉子被她弄得心烦,见怎么也挣脱不开,竟然抄起一旁的木棍,冲着女子头颅砸去。 “住手!” 千钧一发,许长安一声呵斥,用自己的拐杖挡住了木棍。 将那木棍甩开之后,许长安望着梨花带雨的女子,眼神温柔的将她扶起。 而后将自己身上那虎皮褥子裹在了女子身上冲着村长和差爷说道。 “差大人,村长,我选她当我许长安的妻子!” 许长安此话一出,村长顿时一愣,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吓住了。 紧接着周围的邻居们炸开了锅,厌恶的看着那女子劝说许长安。 “长安啊,你可千万不能挑这个啊。她克夫!” “对,你别看她长得好看,却是个白虎星!听说之前被镇上八十岁的李家地主买去纳妾,结果成亲当天就把李地主给克死了!” “长安你身子骨本来就弱,你压不住的。这种扫把星克夫女,就应该寝猪笼!” 听着周围人的辱骂指点,女子眼神怯懦,内心纠结。 她此刻渴望面前男人将自己救下,但又害怕自己克死面前善待自己的人! 望着许长安眼中满是挣扎,她紧紧抓着许长安的衣角,此刻又放了下来。 “多谢官人相救,我...我不能嫁给你!” 看着女子挣扎的眼神,许长安很是心疼。 他明白女子说这话是因为自己那特殊的命格,可是许长安才不信那些。 自己马上就要沦为军妓还在为他着想,这样善良又漂亮的女人他娶定了! 而许长安一把将女子拉至身后护着,而后冲着劝说自己的众人摆了摆手。 “行了,大爷大娘们!什么白虎不不白虎,我许长安不怕。我意已决,就选她了!” 许长安直截了当,斩钉截铁。 好家伙这种封建迷信,怎么对自己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有影响。 白虎星他能不知道是什么? 这可是极品啊! 白虎好啊,得是白虎。 有本事她把我克死在床上! 许长安固执己见,众人纷纷住嘴,但是看着许长安不住摇头。 仿佛已经遇见了他接下来惨死的下场! 而许长安的老母亲,此刻也是有些慌了。 对于这种事情,她也是比较忌讳,但是看着许长安坚定的眼神,犹豫再三之后,不仅没有劝阻,反而便一把拉住女子的小手。 “从今以后,你就是俺许家的媳妇了!快,喊我家儿一声相公!” 女子一脸娇羞的站在许长安面前,扭捏半天后作揖喊了一声。 “相公!” 许长安望着亭亭玉立的女子,眼神带着笑意。 “娘子,愿意进我许家大门。那我许长安便不会亏待你!” 看着两人的暧昧样子,村子哈哈大笑,差爷更是开心不已。 这下自己这队算是完成了任务,不会被大人骂了。 “行了,既然选好了就不能反悔。我们就走了!” 差爷站起身来,冲着许长安拱了拱手。 “小子,你是个重情义的汉子!不过白虎星,看你命不命硬,挺过今晚!” 村长在一旁却是附和着说道,“差爷说的是,小许你把她娶回家后,先别急着洞房啊。最好去找大仙算一算!!” 听着村长的警告,许长安满不在乎,拉着女子便往家里赶去。 算什么算,老子今天晚上就给你们证明,到底克不克夫! 第二章我的娇妻娇滴滴 昏暗的堂屋之中,一盏烛火摇曳。 许长安母亲望着面前娇小可怜的新儿媳,从外屋找出一块红布盖到了她的头上。 而后便将她拉倒了许长安的床前坐下。 随后母亲又麻溜的准备了两杯浊酒递给了许长安。 “长安,去喝了这交杯酒,礼就成了!” 母亲笑意盈盈的望着,脑海中全是大仙说的冲喜之后许长安能够康复。 至于面前的儿媳克不克夫,她也不多想了。 毕竟自己儿子的创伤,大夫也束手无策。 左右或许都是个死,那还不如试一试。 看着两人喝罢酒后,母亲接过酒杯就走。 “不打扰你们入洞房了!” 吱吖一声,母亲关上房门,只留下有些尴尬的许长安。 面对着那不停撵者手指略显紧张的女子,许长安喉咙不自觉的滚动。 轻轻将那红盖头掀起,露出女子那清秀的面庞。 瓜子脸,柳叶眉,琼鼻小嘴,本就是一位佳丽。 如果不是因为克夫,恐怕早就被人抢走了。 最后竟然便宜了我这一个穷书生。 许长安内心有些暗喜,望着女子轻声询问到。 “娘子,相公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相公,奴家姓白名霜!”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好名字!” 许长安喃喃自语后,眉头不禁一簇。 “能取这样的名字,娘子你的家境应该不差,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许长安将自己内心的疑惑说出,白霜不由得脸色一暗,显得有些伤心。 “相公此事说来话长,我家本事清河县一户,家中颇有积蓄,但是突生变故。家父突然失踪,我和母亲二人相依为命,但却遭舅舅一家迫害。占了我家住宅田地,还把我卖给了一个七十多岁的乡绅!” 说到这,白霜便止不住的流泪。 许长安顿时有些无措,没想到面前的媳妇竟然有如此悲凉遭遇。 “娘子莫哭,既然你是我许长安的人了,日后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说着许长安便将白霜揽在怀里,不停安抚。 白霜这些年第一次得到关心,内心深处被击中,反而是哭得更大声了。 这更让许长安有些措手不及,白霜此刻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一股沁人心脾的处子香气往他的鼻子里钻去,尤其是白霜玲珑曼妙的身子整个都在许长安的怀里。 那柔软的触感在胸膛上随着啜泣变换,让许长安这个未经人事的家伙,顿时起了反应。 白霜此刻也是感受到了,哭泣声渐渐变弱,最后满脸羞红从许长安的怀中躲开。 “咳咳!”许长安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那个娘子,天色不早了。咱们该歇息了!” 歇息一出,白霜脸色变得更加红了。 尽管没有经过人事,但是在和那些个等着被选的女人们一起的时候,听她们说过。 顿时有些紧张,可是仅仅紧张片刻之后,白霜内心的期待变成了恐惧。 眼神犹豫胆怯,望着许长安说道。 “相公,奴家是白虎星,克夫!” “什么克夫不克夫,我不吃那一套!” 许长安满不在乎的说道,直接站起身将那桌子上的蜡烛吹灭。 “正好今天为夫就破了你这克夫的命格” 许长安霸气十足的说道,而后便轻轻揽住白霜。 “过了今夜,就再也不会有人说你克夫了!” “嗯!相公,奴家相信你!” 白霜内心感动,将红扑扑的小脸紧紧贴着许长安的胸膛。 一夜无话!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屋外传来热闹动静。 许长安这才幽幽醒来,望着一旁被折腾一夜有些憔悴的白霜。 许长安露出温柔的笑容,将白霜露在外面的白皙胳膊放进被褥中。 而后便穿好衣服,朝着屋外走去。 此刻在许长安家门口,围着一群村子里看热闹的家伙。 他们都在昨天晚上知道了,许长安娶了个白虎星。 就想着看看许长安今晚死不死。 “他婶子啊,长安他没事吧!” “是啊,你这当母亲的怎么也不拦着点,让他娶了这样的女人!” “长安本来身子就弱再加上这白虎星,恐怕难喽...” 听着冷嘲热讽,许长安扭头便回到屋中。 而后从床褥地下取出昨天垫在床上的被单。 洁白的被单上,此刻印着一朵鲜红的花。 许长安拿着被单便再次走了出去,而后冲着站在门口的母亲说道。 “娘,被单脏了,你给我洗一下!” 许长安母亲听到这话,一扭头便看到那鲜红的印记。 “哎哎!” 顿时喜笑颜开,一连几声,结果床单炫耀的瞥了门外众人一眼,便来到水缸旁。 而那些个看热闹的夫人,一个个都是眼尖的货。 哪里没看到被单上的印记,一个个顿时语塞,不敢相信。 “没想到,许长安竟然如此命硬。这都克不死?” “哎?会不会那小娘子就不是白虎星,克夫就是别人瞎编的?” “有可能!哪有白虎星不克夫的,肯定是谣传!” “拿要是假的,那真是便宜许长安了,那么漂亮的小娘子。搁往年不那个几十两怎么能买回来当媳妇!” 本来只是凑热闹看笑话的,结果却变的酸溜溜的。 尤其是那站在后面,昨天也去选媳妇的几个汉子。 本来只是提前知道消息,那额最漂亮的克夫,没敢选。 但是现在你告诉我,没事是谣言。 一个个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的! 几个人眼神嫉妒的望着许长安,其中那个叫二牛的更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妈的,凭什么他一个窝囊废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不行,我不能让他这么好过!” 二牛憨厚的面容露出一丝阴险,他想起了许长安母亲这段时间为了给许长安治病欠了村子里不少人钱。 二牛心眼一转,便急匆匆拿着回家,拿着自己仅存的积蓄,挨家挨户跑去。 最后将许长安母亲借的的欠条,全都转到自己名下。 看着十几张欠条,总共十两白银,二牛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许长安啊许长安,这十两白银还不上,那你那娇滴滴的媳妇就是我的了!” 第三章神棍道士 浑然不知被人惦记上媳妇的许长安,此刻正在屋内查看自己肩膀的伤口。 昨晚折腾了一夜,他都不敢有太大动作。 就怕这已经感染的伤口进一步溃烂。 小心翼翼将那缠绕的白布撕开,顿时一股腐烂的味道弥散开来。 看着已经失去痛觉的腐烂部位,许长安知道不能在耽搁了。 连忙跑到堂屋角落里,将那放置了几天从山上采摘的柑子拿了出来。 整整一箩筐的柑子此刻已经全都发霉,青色毛茸茸的霉菌,让许长安很是欣喜。 经过几次之后,终于长出了合格的青霉菌! “这下抗生素就能弄出来了!我也能放心的刮肉疗伤了!” 许长安喃喃自语时候,白霜穿好衣服走了过来。 她扭扭捏捏,一副走路不太自然的样子。 显然昨天晚上被许长安折腾的够呛,但是看着自家相公拿着发霉的柑子,还是忍不住关心道。 “相公,给奴家吧。奴家去把它扔掉!” 白霜还以为许长安要扔掉这些东西,便准备接过去。 这让许长安吓一跳,赶忙护住。 “娘子,这可是你家相公救命的东西,可不能扔掉!” 白霜有些不解,看着那发霉的东西询问道。 “这东西都坏了,怎么能救命?” 许长安故作神秘没有回答,反而拿出碗筷和木炭淘米水菜籽油准备提炼青霉菌。 一番操作之后,已经是晌午时分。 望着那已经分离出来的青霉素溶液,许长安内心欣喜。 “这下终于是有救了!” 而一旁的母亲河媳妇却是非常疑惑。 不明白许长安望着那透明的水傻笑什么,一碗水能救什么? 可是许长安却急急忙忙,找东西将那水给盛放好,放进怀里! “娘子、母亲,我现在去镇上找徐郎中,把我这烂肉给剜了!” 母亲一听许长安要出门,很不放心。 刚准备开口要一起去,却被许长安拒绝。 这天大雪纷飞,留白霜一人在家许长安也不放心。 这穷乡僻壤的,流民烂乡多得很,他可不想自己媳妇被人欺负了。 果断拒接之后,便裹着虎皮袄子走了出去。 许长安的村子在山脚下,离镇子不算远。 正常走路半个时辰就能到,但是因为冬天大雪小路难走。 许长安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到了镇子门口。 可是还没踏进镇子,便听到身后传来哭声和牛车吱吖声音。 扭头一看,五六个推着一架牛车急急忙忙朝着镇子赶去。 而牛车之上,一个壮汉脸色苍白趴在车上不停**。 许长安目送着马车走去,知道这位恐怕也是要去看病的。 而且看样子病得不轻! 没有闲心去管他人,许长安晃晃悠悠走进镇子。 腊月的镇子,尽管下雪却异常热闹。 无数的摊子,摆放着各种新奇玩意。 许长安没有心思去看那些东西,快步朝着徐郎中的铺子走去。 等到了药铺门口,那架马车果然停靠在门口。 许长安刚一进门,便听到徐郎中的叹息声音。 “我都告诉过你们了,这背疽无药可救!” “你们走吧,我无能为力!” 徐郎中摆了摆手,又做到了看诊台上。 那趴在壮汉身边的妇人一听,顿时嚎啕大哭。 “大夫,您一定救救他啊。他今年好不容易当上了县衙的捕快,光宗耀祖。不能死了啊!” 可是任凭妇人如何哭嚎,徐郎中依旧无动于衷。 而许长安听到背疽之后,也是清楚。 这病在这个时代无人能治。 他前世龙国古代时候,有个太子也是这种病死的。 这种病和他肩膀上的伤一样,都属于真菌感染。 在没有发明出抗生素的古代,想要只好他确实千难万难。 本来他必死,但是谁让碰到了许长安。 当听到那个病死之人竟然是县衙的捕快,许长安脑袋活络起来。 当即快步走到屋内。 “谁说无药可救?” 许长安此话一出,哭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门口的清秀少年。 尤其是徐郎中,此刻眉头紧皱看着许长安。 对于许长安他还是比较清楚,当初为了治短腿没少往他这里跑。 一个固执的穷酸书生,懂什么治病救人。 “许长安,你从哪里看了几本不知道是不是医书的东西,就在这里瞎胡说!” 徐郎中没好气的说道。 “背疽这病,就算是宫里的御医来了,也是束手无策。你一个门外汉懂什么?赶紧给我走!” 眼看着徐郎中下了逐客令,许长安笑的招了招手。 “别呀徐大夫,我来找你治病呢!” 说着许长安便把袖子拔下,将那包扎的伤口露了出来。 “徐大夫,麻烦你给帮我把腐肉剜去!” 徐郎中皱着眉瞥了一眼,便直接拒绝。 “没用,这腐肉已经扎根,剜了也会继续长。这和那位背疽一样,是治不好的!你回去等死吧!” 等死? 许长安没想到这郎中说话竟然这么狠,当即从怀里掏出一贯铜板。 “死不死那是阎王爷决定的,现在我花钱是请你剜肉!” 看着那一管钱,徐郎中眼神晃动。 既然许长安都说了,他也犯不着跟钱过不去。 一把结果铜钱,便说道。 “我只负责剜肉,至于后面好不好,死不死那都不是我的事!” 许长安点了点头,便坐到了椅子上。 徐郎中此刻也拿着小刀和蜡烛来到许长安面前,用烧红的小刀开始剜烂肉。 嘶.. 许长安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想要将腐烂的肉彻底清除,就必须连带着周边的好肉一起剜掉。 腐肉没有痛感,可是好肉却有。 许长安疼得压根都要咬掉,坚持了半个时辰终于是全部剜掉。 露出里面红彤彤的血肉,随后徐郎中又将配的草药敷在上面缠住。 “我告诉你,这草药只是止痛,对于烂肉,根没用!” 许长安当然晓得,这真菌依旧存在。 “放心,我没指望你那药能治好我。能治好我的东西,我带来了!” 说着许长安从口袋中掏出那装满青霉素的瓷瓶,然后往嘴里倒了一口。 这操作让一旁的徐郎中看的有些愣住。 “你喝的什么?” “神仙水!包治百病的!” 徐郎中一听神仙水,一脸鄙夷。 以为许长安被那个神棍道士忽悠的。 “这东西要是能救好你,我徐郎中把头给你!” “切,我要你头干嘛。又不值钱!你要真想打赌,那就过几天看看,我要是好了。你把我之前治腿的十两白银给我!” “好!你要是过了一个月这伤口好了,我给你二十两!” “一言为定!” 许长安猛地站起身,笑眯眯的说道。 而后他看向屋内的众人,‘正好各位做个见证!省的到时候耍赖!’ 看着许长安如此自信,那壮汉身旁的妇人有些意动。 连忙走到许长安的面前,祈求道。 “小相公,你那神仙水在哪里求来的。能不能给我家相公点,我可以给你钱!” 说着那女子掏出几锭银子。 尽管许长安望着白花花的银子有些眼馋,但是还是忍住了。 几锭银子和一个县衙捕快的人情,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啸声斗胆叫你一声嫂子吧。” “嫂子,这神仙水老神仙说过本来是不能轻易其他人的。但是我看大哥却是可怜,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天我就违背老神仙的旨意,给你家相公些。” 说着许长安又掏出瓷瓶,递给了妇人。 “这神仙水,每日一次。联服三天!如果情况好转,就来启龙山脚下李庄找我。我叫许长安!” 第四章 明目张胆抢老婆! 几个来看病的人正围在一起,裹着棉袄缩着脖子,嘴里却没闲着,低声议论着刚走远的李少安。 “这小子真是邪了门,自己迷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就算了,还非得拉上别人一块儿折腾。” “可不是嘛,那小娘子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个病秧子,病急乱投医才信了他的鬼话。” “还什么神仙水治病,笑死人了,怕不是从哪个道士手里骗来的迷魂汤吧!” 几人哄笑起来,声音在风雪中散开,刺耳得很。 李少安耳朵尖,听了个大概,却懒得回头搭理。 哪有工夫跟这些闲汉计较? 家里还有个刚过门的小媳妇等着呢! 想到白霜那张清秀的脸和昨夜她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李少安脚步不自觉加快了几分,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印子。 药铺里,徐郎中坐在诊台后,手里捏着那串铜钱,目光却还停留在李少安远去的背影上。 可惜了,这小子怕是命不久矣。 另一边,李少安冒着漫天大雪,紧赶慢赶,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瞧见了李庄的影子。 远远地,他看见自家那间破屋前又围了一群人,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 风雪中,那些人影模糊不清,可那股子嘈杂劲儿却传了过来。 李少安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走近,扯着嗓子喊了声:“怎么回事儿?都围在这儿干啥?” 人群里有人听见了动静,回头一看是他,脸上立马挂上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那是个叫张三的闲汉,平日里最爱嚼舌根,嘴上从没个把门儿的。 他咧着嘴,幸灾乐祸地冲李少安嚷道:“哟,少安回来了?啧啧,你刚到手的老婆怕是要飞喽!” 这话一出口,旁边几个汉子跟着哄笑起来。 李少安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却听一旁传来“啪”的一声响。 是个裹着花棉袄的大娘,瞧着张三那副嘴脸实在不顺眼,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几分急切,朝李少安摆摆手:“少安啊,你别听他胡咧咧,快进去看看你娘吧!” “什么?我娘又怎么了?!” 李少安浑身一惊,脑子里嗡嗡直响。 娘怎么了?白霜呢? 他顾不上再跟张三计较,猛地推开挡在前头的人群,踉跄着往屋里冲去。 李少安的老娘佝偻着背,站在泥土地中央,双手搓着衣角。 正对着一个壮硕的汉子不住地赔着笑脸。 牛二横肉满脸,挺着胸膛坐在一张破木凳上,双腿大咧咧地叉开。 手里捏着一叠皱巴巴的纸,模样高高在上,与往日那副老实憨厚的嘴脸判若两人。 “牛二哥,你行行好,再宽限几天吧!” 老娘的声音带着颤,字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儿少安刚好些,回头一定把银子还上,求你了,咱家真没旁的法子了……” 牛二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嘴角一撇,嘴脸愈发丑陋。 他抖了抖手里的纸,随手甩在桌上,慢悠悠地开了口:“宽限?嘿,李大娘,你家欠下的债,我可是一文不少全替你们还给了那些债主。 如今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去准备,已经是足够宽限了!” 李少安站在门口,目光一扫,瞥见墙角的白霜。 那丫头缩成一团,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缝里去。 那张清秀的小脸满是愧疚,察觉到李少安进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美眸中噙着晶莹的泪珠。 李少安胸口一窒,怒火一下子直窜脑门! 他前世见惯了生死,却从没像此刻这般心疼得想杀人。 娘的卑微,白霜的委屈,像两把刀子直插心窝!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猛地踏前一步,低喝道:“牛二,你这是要干什么!” 堂屋里瞬间静了一瞬,连老娘的抽泣都顿住了。 牛二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眯着眼睛打量了李少安一眼,随即冷哼一声。 抖了抖手里的欠条,慢条斯理道:“干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家欠下的债,我可是一手包办了,如今这十两银子是你家欠我的,你问我要干什么?嘿,我还想问问你呢!” 说着,牛二嘴角一咧,斜瞥了墙角的白霜一眼,继续道:“这十两银子,限你十天之内还上!不然的话……” 白霜被这一眼吓得身子一颤,又往墙角缩了几分。 李少安瞧在眼里,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双手不自觉攥成了拳。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牛二这混账压根不是冲着银子来的,分明是惦记上了白霜! 这狗娘养的畜生! 牛二却丝毫没察觉李少安的怒意,摇晃着四四方方的脑袋,接着道:“不然的话,就拿你老婆抵债!” 话音刚落,堂屋外那群看热闹的闲汉便炸开了锅。 “哟,牛二,你可真行啊,人家已经耍过的老婆你也要?啧啧,这胃口够重的,捡破鞋都捡得这么欢实!” 这话一出,笑声更响了几个度,几个汉子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另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接茬儿,嚷嚷道:“就是啊,牛二,你这是多馋人家那小娘子啊?” 牛二非但没恼,反而咧开嘴嘿嘿一笑,腆着脸回道:“怕啥?李少安那病秧子能把人睡出花儿来?我看也就是个样子货,那小娘子白霜细皮嫩肉的,我不嫌弃就行!再说了,破鞋咋了?老子捡来穿穿,照样暖和!” 门外的人群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调笑,有人拍着旁边人的肩膀,嚷道:“哎哟喂,牛二这家伙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时装得那么老实,原来肚子里憋着一堆坏屁!” 笑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几句粗俗的荤话。 这些调笑的汉子大多是村里的光棍或是家里婆娘不中看的,眼见李少安娶了个俊俏的白霜,又没被那所谓的克夫命弄死,心里早就憋着一股子嫉妒。 如今牛二跳出来搞这么一出,摆明了要抢人媳妇,他们哪会嫌事儿小? 一个个乐得看热闹,巴不得再加把火,把这出戏闹得更大些。 “啪!” 可这喧嚣还没散尽,堂屋里却陡然响起一声脆响。 干净利落,震得人耳膜一颤。 众人齐刷刷愣住,只见李少安不知何时跨前一步,抬手就给了牛二一巴掌。 这一掌不轻,打得牛二那张横肉脸歪到一边,嘴角立马肿起一抹红印。 屋里屋外瞬间鸦雀无声。 第五章 安人心 牛二捂着脸,瞪大了眼,显然没料到这病秧子敢动手。 许长安却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抬脚一踹,正中牛二胸口! “别特么脏了我家凳子!” 这一脚力道不小,牛二那壮硕的身子竟从破木凳上翻了下去,摔了个四仰八叉,屁股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门外的人群全懵了,连方才的哄笑都卡在了喉咙里。 许长安站在那儿,瘦高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肩上的虎皮袄破归破,却挡不住他身上那股子凌厉劲儿。 牛二在地上哼唧了两声,挣扎着撑起身子,满脸涨得通红,显然是被打蒙了。 他爬起来后,揉着胸口,恶狠狠地瞪着许长安,手里的欠条攥得皱成一团。 可他没敢再扑上去,手脚并用地站稳后,咬着牙甩下一句:“好你个许长安,你敢打我?咱们等着瞧!” 牛二捂着脸踉跄而去,背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像是被这漫天白雪吞噬了一般。 堂屋外的乡亲们愣了片刻,随即低声议论着散开,三三两两裹紧了破棉袄,踩着积雪吱吱作响地回了自家屋子。 方才那热闹劲儿像是被许长安那一巴掌和一脚给生生打散了,只余下几声零星的嘀咕在寒风中飘荡。 “这许长安,啧啧,真是变了个人似的。” 张三揉着被大娘敲过的后脑勺,嘴里嘟囔着。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瞥了眼那破旧的茅草屋,语气酸溜溜的,“以前那书呆子,见谁都点头哈腰的,今儿个倒硬气起来了,连牛二那夯货都敢收拾。” 旁边一个瘦得像竹竿似的老汉接过话茬,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缺了门牙的黄牙:“硬气归硬气,可这牛二也不是好惹的。听说他有个表哥在城里混帮会,手底下有几个泼皮。许长安这回是捅了马蜂窝喽!” “可不是嘛。” 另一个汉子插嘴,裹着破毡帽的脑袋缩在肩膀里,“牛二那狗东西,吃不得亏,指不定回头找人来砸了许家的屋子。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他娘俩拿啥还?” 议论声渐行渐远,夹杂着风雪的呼啸,模糊成一片嗡嗡的低鸣。 村口的大槐树下,只剩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抖落枝头积雪,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堂屋内,气氛却沉甸甸的。 许长安老娘站在泥土地上,佝偻的背影微微颤抖,双手依旧搓着衣角,眼眶红红的,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来。 她抬起头,望向站在门口的许长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白霜缩在墙角,那张清秀的小脸满是愧疚,像是觉得自己连累了这对母子。 察觉到许长安的目光,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美眸中泪光闪烁,像是随时要坠下来。 “长安啊……” 老娘终于开了口,带着几分哽咽,“牛二那混账不是好惹的,他走了兴许还要回来找茬儿。十两银子,咱们上哪儿弄去啊?你腿刚好,身子还没全养好,可别再出啥事儿了……” 白霜听着这话,身子一颤,咬着唇,低声呢喃:“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 “行了!” 许长安打断了她俩的话,他目光在老娘和白霜脸上扫了一圈,嘴角一扬,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不就是十两银子吗?娘,霜儿,你们别愁眉苦脸的,过几天我就有法子弄来!” 老娘一愣:“长安,你哪儿来的法子?这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咱们家那点田都卖了,连个囤粮的米缸都空了……” 白霜也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眸盯着许长安,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她虽不明白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的慌乱竟莫名安稳了几分。 许长安没急着解释,只是摆摆手,示意她俩别多想。 他走到白霜身旁,俯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霜儿,别怕。既是你进了我许家门,我便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牛二那狗东西,他敢再来,我还揍他!” 白霜被他这话逗得嘴角微微上扬,羞涩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嗯,奴家信相公。” 老娘虽还有几分担忧,却也不好再多问。 毕竟这儿子自打病了一场后,性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主意大得很。 她叹了口气,颤巍巍地走到灶台边,嘀咕道:“罢了罢了,你们小两口歇着吧,我去做点饭。” 夜色渐深,风雪敲打着破旧的窗棂,发出低沉的呜咽。 堂屋的烛火摇曳,映得屋内影影绰绰。 许长安坐在床沿,白霜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帮他解开肩上的布条。 那块伤口虽被徐郎中剜去了腐肉,可依旧红肿渗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相公,这伤……”白霜咬着唇,手指轻轻触碰着伤口边缘,眼里满是心疼,“还疼吗?” 许长安低头一看,见她那副担忧模样,心里一暖。 他咧嘴一笑,语气轻松:“不疼了,霜儿。这伤过不了多久就痊愈了。” 白霜眨了眨眼,显然不信。 她虽不懂医术,可这伤口恶化了这么久,连大夫都束手无策,哪能说好就好? 可她见许长安说得笃定,也不好反驳,只低声道:“相公说能好,奴家就信。” 许长安见她这乖巧模样,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轻轻拉进怀里。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霜儿,接下来几天你可要辛苦些了。这伤要好,咱们欠的债要还,都得靠你帮我一把。” 白霜一愣,抬头看向他,小脸上写满疑惑:“奴家?相公,奴家能帮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许长安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只管听我的,咱们很快就能赚到钱,把牛二那混账的嘴堵上!” 白霜虽还是不解,却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不懂许长安要干什么,可只要他说了,她便愿意去做。 自打进了这屋,她便打定主意,这辈子都跟定这个男人了。 许长安搂着她,心里却在盘算。 那县衙捕快的背疽,用了他给的青霉素,估摸着用不了几天就能见效。 只要那捕快好了,自己这“神仙水”的名声就能传出去。 到时候再卖药,销路一开,别说十两银子,千两都不在话下! 这捕快,就是给自己扬名的活招牌啊! 第六章 小两口的盼头 翌日,天刚蒙蒙亮,雪停了,风却依旧刺骨。 许长安起了个大早,披上虎皮袄,招呼白霜去堂屋帮忙。 老娘见他俩忙活,也没多问,只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眯着眼往外张望,生怕牛二那混账带人回来找茬。 堂屋角落里,那箩筐发霉的柑子还搁在那儿,青色的霉菌毛茸茸地长了一层。 许长安搬了个小凳坐下,将筐子拉到身前,又从灶台边拿来碗筷、木炭和一小罐菜籽油。 他扭头看向白霜,温和道:“霜儿,过来,我教你怎么弄这东西。” 白霜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擦了擦手,走到他身旁。 她低头一看那筐发霉的柑子,秀眉微蹙,轻声道:“相公,这坏掉的东西,真能救命?” “能。” 许长安点点头,他拿起一个长满青霉的柑子,指给她看,“你瞧,这上面的青毛,就是救命的宝贝。我得把它弄出来,制成药。” 白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还是满心疑惑,却没再多问。 她蹲下身,认真地看着许长安的动作。 那双纤细的手跟着他学,笨拙地拿起柑子,小心翼翼地模仿他用木炭过滤。 许长安一边教一边细细讲解:“这青毛叫青霉菌,得先把它刮下来,混进淘米水里发酵。等发酵好了,再用菜籽油分离出来,最后就成了药水。” 他顿了顿,抬头看她,“记住了吗?” 白霜咬着唇,认真地点点头:“记住了。相公说啥,奴家就做啥。” 许长安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了。 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低声道:“好霜儿,有你帮我,这药准能成。”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堂屋里只剩许长安和白霜忙碌的身影。 木炭烧得噼啪作响,淘米水在破陶罐里咕嘟冒泡,菜籽油被小心地滴进碗中,一点点分离出那透明的液体。 白霜虽是头一回干这活,手法却渐渐熟练起来。 她那双冻疮未褪的小手捧着碗,满脸专注,生怕出一丝差错。 屋外,老娘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眯着眼往村口张望。 风雪虽停,可寒气依旧逼人,她裹紧了破棉袄,嘴里嘀咕着:“这小子也不知道折腾啥,弄一堆烂柑子,能顶啥用啊……” 可她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 自打长安病了一场后,那股子倔劲儿让她这个当娘的都有些看不透。或许,这孩子真有法子翻身呢? 晌午时分,许长安终于停下手里的活计。 他端起一小碗分离出来的青霉素溶液,迎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光亮看了看,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意。 “成了!” 白霜眨了眨眼,盯着那碗透明的水,满脸好奇:“相公,这真是药?” “真是。” 许长安点点头,起身将碗小心收好,又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咱们这药,不光能救我,还能救别人。到时候,银子自然就来了。” 七日的光阴如流水,转瞬即逝。 风雪渐歇,李庄的天地间覆着一层厚实的白,屋檐下垂着晶莹的冰棱,偶有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抖落几片雪花。 许长安的破茅草屋内却是一片忙碌景象,灶台旁炭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陶罐里淘米水咕嘟冒着气泡,菜籽油在碗中泛着微光。 白霜跪坐在泥地上,手里捧着一只粗糙的木勺,小心翼翼地搅拌着发酵的青霉菌液,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专注。 许长安站在一旁,肩上的虎皮袄敞着,露出一块新愈合的伤疤。 那伤口虽还泛着淡淡的红,可腐肉已尽数褪去,结痂处隐隐透出新肉的生气。 他低头瞧了瞧,嘴角微微上扬,满意地点了点头。 七天前,他用自己提炼的青霉素日夜涂抹,又吞了几口那苦涩的药水,如今这伤竟真的好了大半,连带着身子骨都轻快了不少。 “霜儿,歇会儿吧。” 他扭头看向白霜,声音温和,“这三个葫芦装满就够了,别累着自己。” 白霜闻言抬起头,擦了擦额上的汗,羞涩地笑了笑:“不累,相公。奴家瞧着这药水一天天多起来,心里高兴。” 她说着,将手里最后一个葫芦塞上木塞,小心翼翼地摆到墙角,与另外两个并排放好。 那葫芦虽是旧物,外皮斑驳,可里面装的却是他们夫妻七日来的心血。 许长安走过去,俯身拿起一只葫芦摇了摇,耳边传来液体轻晃的声响。 他眯着眼,脑海中已然盘算开了。 这三葫芦青霉素,若卖得出去,别说十两银子,翻个几倍都不在话下。 只是眼下还得等那捕快的消息,若他背疽痊愈,这药的名声一传开,销路自然不愁。 “长安,吃饭了!” 老娘的声音从外屋传来。 她拄着拐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野菜粥,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见儿子肩上的伤好了大半,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几分,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孩子,真有法子,连那烂肉都能治好。娘还以为……” “娘,您就放心吧。” 许长安接过碗,笑着打断她,“这药不光治我,还能救别人。到时候咱们家翻身,指日可待!” 老娘听着这话,虽不懂那药水的玄妙,却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瞥了眼墙角的三个葫芦,又看看白霜,叹道:“霜儿这丫头也争气,模样俊不说,还勤快。长安,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白霜被夸得脸一红,低头摆弄着衣角,轻声道:“娘过奖了,奴家只是听相公的话罢了。” 许长安闻言,忍不住笑了。 他放下粥碗,走过去轻轻揽住白霜的肩,低声道:“霜儿,有你在,我这日子才算有了盼头。” 一家三口正说着话,屋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声粗鲁的叫嚷。 许长安眉头一皱,放下碗,起身走到门口。 透过破旧的窗棂,他看见几道人影正朝自家逼近,为首的正是牛二那张横肉脸,身后还跟着三个膀大腰圆的青皮,个个剃着光头,胳膊上纹着模糊的花纹,眼神凶悍。 第七章 老鼠遇见猫 “牛二?” 老娘也听到了动静,拄着拐杖走到门口,脸色一变,“这混账又来干啥?” 许长安眯起眼,冷哼一声:“还能干啥?惦记咱们家的东西呗。” 他拍了拍老娘的手,示意她别慌,又扭头对白霜道,“霜儿,你去里屋待着,别出来。” 白霜咬着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点头,转身进了里屋。 她虽听话,可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不多时,牛二带着人闯进了院子。 那篱笆本就歪斜,被他一脚踹开,咔嚓一声断了两根。 他身后为首的青皮是个秃头,满脸横肉,眼角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腮边,瞧着就让人胆寒。 乡亲们闻声赶来,远远站在院外,伸着脖子张望,却没一个敢上前。 “许长安!” 牛二扯着嗓子吼了一声,站在院中叉着腰,气势汹汹,“你他娘的给老子出来!” 许长安推开木门,缓步走了出去。 他肩上的虎皮袄随风摆动,瘦高的身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挺拔。 他扫了眼牛二,又瞥了瞥那秃头青皮,语气平静:“牛二,又来找茬?上次那一脚没踹够?” 牛二一听这话,嘴角抽了抽,捂着胸口的那只手不自觉攥紧。 他还没开口,那秃头青皮却先迈出一步,眯着眼打量许长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里屋门口的白霜。 那丫头刚探出头,又被老娘一把拉了回去,可那惊鸿一瞥,已足够让这秃子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哟,这就是你那小媳妇?” 秃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声音沙哑,“长得倒是不赖,难怪牛二惦记。” 他转头看向许长安,冷笑道,“听说你欠了钱还敢打人?怎么,比我赵秃子还横呢?” 许长安皱眉,目光沉了下来。 他认得这人,赵河,外号赵秃子,是城里帮会的泼皮,平日里仗着人多势众,没少干欺男霸女的勾当。 牛二竟把这号人物搬来了,看来是铁了心要砸他家。 “赵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我跟牛二说好的是十天后还款。” 许长安沉声道,“如今才过去七天,你带人上门,这不合规矩吧?” 赵秃子闻言哈哈一笑,笑声刺耳,像是夜枭啼鸣。 他抖了抖肩上的破棉袄,斜眼瞥着许长安,嚣张道:“规矩?老子的规矩就是规矩!没钱就拿你媳妇抵债,少废话,现在立刻还钱,不然砸了你这破家!” 这话一出,院外的乡亲们顿时炸开了锅,低声议论起来。 “啧啧,这赵秃子也太不讲理了,十天还没到呢。” “可不是嘛,许长安这回怕是摊上事儿了。那赵秃子手黑得很,听说前年把隔壁村一户人家打得鸡飞狗跳,就为抢个丫头。” “嘘,小声点,别让那秃子听见,不然连咱们都得挨揍!”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可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惹恼了赵秃子。 那几个青皮站在院中,手里攥着木棒,眼神凶狠地扫视着人群,吓得众人齐齐后退了几步,没一个敢吭声。 许长安冷眼看着赵秃子,双手不自觉攥成拳。 他知道这帮人不好惹,可若就这么服软,白霜怎么办?娘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听远处传来一道粗犷的吼声,带着几分怒意,在风雪中格外清晰。 “赵秃子,你他妈跟老子说说,你啥规矩?” 这声音如惊雷炸响,震得院子里的人齐齐一愣。 赵秃子脸色一变,扭头望去,只见雪地尽头走来一个壮汉,身披一件灰色棉袍,腰间别着根短棒,步伐沉稳有力。 那张脸虽还有几分苍白,可眼神却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子威势。 “虎爷?” 赵秃子一瞧清来人,眼角抽了抽,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快步迎了上去,“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这大冷天的,您身子刚好,别冻着了!” 许长安顺着声音一看,嘴角却缓缓扬起一抹笑意。 来人正是他七日前救下的县衙捕快,外号“虎爷”的张虎。 那背疽折磨了他月余,如今却已痊愈大半,走路带风,哪还有半点病态? 张虎没理会赵秃子的讨好,径直走到院中,目光一扫,落在许长安身上。 他咧嘴一笑,拍了拍许长安的肩,朗声道:“兄弟,多亏了你那神仙水,老子这命算是捡回来了。今儿个听人说你这儿有麻烦,我特意赶来看看。怎么着,这几个泼皮敢砸你家?” 许长安拱了拱手,笑道:“虎爷言重了,不过是点小麻烦。您来得正好,这赵秃子不讲规矩,非要我现在还钱,还扬言要抢我媳妇。” 张虎一听这话,眉头一皱,转头看向赵秃子,语气低沉:“赵秃子,你胆儿肥了啊?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抢人媳妇?你那规矩算个屁,老子今天让你知道知道,县衙的规矩是啥样!” 赵秃子吓得一哆嗦,额上冷汗直冒。 他虽是帮会好汉,可在张虎这正牌捕快面前,哪敢造次? 青皮流氓见了捕快,不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他忙赔笑道:“虎爷,您误会了!我哪敢啊,就是吓唬吓唬这小子,没真想抢……” “吓唬?” 张虎冷哼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打得赵秃子一个趔趄,“老子看你是活腻了!滚,带着你的人有多远滚多远,再让我看见你在这儿闹事,腿给你打断!” 赵秃子捂着脸,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 他冲着身后的青皮使了个眼色,几人灰溜溜地收起木棒,低头钻出人群,连牛二都被晾在一边,愣愣地看着张虎,满脸不甘却不敢吭声。 张虎啐了一口,转身看向许长安,咧嘴道:“兄弟,这帮狗东西不敢再来了。你那神仙水真他娘的神,我这背疽好了七八成,县里都传开了,说你是活神仙转世!” 许长安闻言,心中一喜,拱手道:“虎爷过奖了,不过是点小手段。倒是您这名声,可得给我带带路啊。” 张虎哈哈一笑,拍着胸脯道:“放心,兄弟你救我一命,这人情我记着。以后有啥麻烦,报我名字,保管好使!” 院外的乡亲们见状,议论声又起,可这回却没了嘲讽,多了几分敬畏。 “这许长安,真是走了狗屎运,连虎爷都帮他说话。” “可不是嘛,那神仙水怕是真有玄妙,不然虎爷咋好得这么快?” 风雪中,张虎的身影渐远,许长安站在院中,望着那三个葫芦,心中暗道:这下,销路算是彻底打开了! 第八章:雪后清算 风雪渐停,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唯有村口大槐树下的积雪被来往的脚步踩得坑坑洼洼。 张虎的身影消失在雪地尽头,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脚印,带着一股子威风凛凛的余韵。 院子里的乡亲们还未散尽,三三两两地裹着破棉袄,缩着脖子低声议论,眼神时不时瞟向站在院中的许长安,带着几分敬畏和好奇。 赵秃子和那几个青皮早跑得没影,只剩牛二还愣在原地,满脸横肉挤成一团,眼神闪烁,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手里那叠皱巴巴的欠条,又偷偷瞄了眼许长安,脚底像抹了油似的,慢慢往人群外挪,想趁乱溜走。 “牛二。” 许长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平静却带着一股威势。 牛二身子一僵,挪到一半的脚硬生生顿住。 他扭过头,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结结巴巴道:“长……长安兄弟,啥事儿啊?虎爷都走了,我这不也准备回家了吗?” 许长安缓步上前,肩上的虎皮袄随风轻摆,瘦削的身形在雪地里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停下脚步,眯眼打量着牛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走?欠你的钱,到日子我自然会还。再此之前,你要是再敢来我家找茬,我打断你的腿!” 这话说得不重,却像一把锤子砸在牛二心头。 他咽了口唾沫,额上冷汗涔涔,忙点头哈腰道:“不敢不敢,长安兄弟你放心,我哪还敢啊?有虎爷罩着你,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来!”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眼珠子滴溜溜转,显然是想赶紧开溜。 可还没迈出两步,许长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慢悠悠却带着几分戏谑:“慢着,你的账说完了,我的账还没算呢。” 牛二一愣,扭头看向许长安,满脸疑惑:“啥……啥账?” 许长安抬手一指那被踹断的篱笆,又扫了眼屋内缩在门边的老娘,冷声道:“你带人踹坏我家大门,吓得我老娘魂不守舍,这笔账怎么算?” 牛二低头一看,那歪斜的篱笆上还挂着几片破木屑,风一吹,吱吱作响,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他嘴角抽了抽,忙低下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长安兄弟,这……这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个不是,对不住李大娘了!” “赔个不是?” 许长安冷哼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几分,带着几分怒意,“道歉要是有用,还要衙门干啥?踹坏我家大门,吓到我老娘,一口价,二十两银子!” 牛二一听这话,差点没跳起来。他瞪圆了眼,满脸横肉抖了抖,气急败坏道,“许长安,你咋不去抢啊!我不过踹了你两根破篱笆,还要二十两?你这不是讹人吗?” 许长安闻言,嘴角一勾,笑得更冷了。 他上前一步,逼近牛二,低声道:“讹人?牛二,你带赵秃子那泼皮上门砸我家,吓得我老娘到现在手脚发抖,这账我算便宜了。你要觉得贵,那就进衙门大牢,跟虎爷聊聊律法的事儿,看看他怎么说!” 这话一出,牛二顿时蔫了。 他想起张虎那张满是威势的脸,再想想县衙大牢里那阴冷潮湿的滋味,腿肚子不由得打起了颤。 他咬着牙,狠狠瞪了许长安一眼,可那眼神里的凶狠却早已被惊慌取代。 “长安兄弟,我……” 牛二支吾了半天,最终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头低得快埋进胸口,“我错了!我真错了!二十两我实在拿不出啊,你行行好,高抬贵手吧!” 院外的乡亲们见状,顿时炸开了锅,低声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 “啧啧,这牛二也有今天啊,平日里横得跟头牛似的,今儿个倒跪下了。” “可不是嘛,人家许长安现在可不是好惹的,连虎爷都给他撑腰,牛二这回是踢到铁板了!” “活该!他还想抢人家媳妇,这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哈哈!” 乡亲们的议论声夹杂着几声幸灾乐祸的笑,像针似的扎在牛二心头。 他跪在那儿,脸涨得通红,手指死死抠着雪地,指甲缝里全是泥,却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许长安低头看着他,眼神冷冽,语气却缓了下来:“二十两你拿不出,那就十二两。这还是看在乡亲们的情面上,不然你今儿个爬着出去都算轻的。” “十二两……” 牛二苦着脸,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本想着靠那十两银子的欠条敲诈一笔,结果非但没捞着,还得倒贴二两。 他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可在许长安那冷冰冰的目光下,他哪敢说半个不字? “好……好吧。” 牛二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抖开一看,里面包着几块碎银子和一串铜钱。 他数了半天,终于凑出二两银子,颤巍巍地递了过去,“长安兄弟,这……这是二两,剩下的十两我慢慢凑,成不?” 许长安接过银子,掂了掂,入手冰凉。他冷哼一声,道:“算了,剩下的十两就跟我的债两相抵了。现在留下欠条,滚吧!” 牛二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爬起身,低着头挤出人群,那叠欠条都没敢拿,就一瘸一拐地跑了。 乡亲们瞧着这一幕,议论声更大了。 “牛二这回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账没收回来,还赔进去二两,哈哈!” 笑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几声粗俗的调侃。 几个平日里看牛二不顺眼的汉子拍着大腿,乐得前仰后合,雪地里热闹得像过年。 许长安没理会这些议论,转身走进屋内。 老娘还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眼里满是欣慰。 白霜也从里屋探出头,清秀的小脸上带着几分惊讶,显然没想到自家相公竟能把牛二逼到这地步。 “娘,霜儿。” 许长安扬起手里的二两银子,咧嘴一笑,“我去村口找张屠户割点肉,今晚咱家吃猪肉炖白菜!” 老娘一听这话,眼角笑出了褶子。 她拄着拐杖上前,拍了拍许长安的手,乐呵呵道:“好,好!娘这就去烧水,把那白菜洗干净。长安你快去快回,别冻着了!” 第九章 进城去卖药 白霜也忙点头,轻声道:“相公,奴家帮娘烧火去。” 她说着,转身跑向灶台,那纤细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灵动。 许长安看着她俩忙碌的背影,心里一暖。 他裹紧虎皮袄,推开木门,踏着吱吱作响的积雪,朝村口走去。 手里那二两银子被他攥得发烫,像是一颗小小的火种,点燃了他对未来日子的期盼。 村口的雪地里,张屠户的肉摊前热气腾腾。 一块块肥瘦相间的猪肉挂在木架上,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张屠户见许长安走来,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长安兄弟,来割肉啊?今儿个猪肉新鲜,刚杀的!” 许长安点点头,递过一两银子,道:“张叔,割一斤肥点的,再切半斤瘦肉。家里今晚炖白菜吃。” 张屠户接过银子,麻利地拿起刀,在案板上剁得砰砰响。 不多时,两块裹着油纸的猪肉递到了许长安手里,沉甸甸的,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长安,你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啊。” 张屠户一边擦刀一边笑道,“听说你把牛二那混账收拾了,还认识县衙的虎爷,真是出息了!” 许长安笑而不语,接过肉转身往回走。 雪地里,他踩出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心里却在盘算:这二两银子只是个开始,等那青霉素的销路打开,牛二算什么,赵秃子又算什么!” 李庄的天地间笼着一层清冷的白,唯有许长安那破旧的茅草屋里透出几丝暖意。 灶台上的柴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火苗舔着黑乎乎的铁锅底,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一块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在滚水中翻腾,油花浮在汤面上,泛着金黄的光泽,与那白菜的清绿交相辉映,香气浓郁得让人垂涎欲滴。 老娘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一把木勺,小心翼翼地搅着锅里的猪肉炖白菜。 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眼角笑出了褶子,时不时凑近锅边深深吸一口气,满足地咂咂嘴:“哎呀,这香味儿,真勾人啊!” 白霜跪坐在一旁,手里攥着一根柴火,轻轻往灶膛里送。 她那双冻疮未褪的小手被火烤得暖烘烘的,清秀的小脸也被热气熏得泛起淡淡红晕。 她抬头瞧了眼锅里那漂浮的肥肉,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娘,这肉瞧着真好。奴家以前……连糠都吃不饱,更别提肉了。” 许长安坐在破木凳上,手里拿着一双筷子,闻言笑了笑。 他起身走到灶台边,低头一看,那锅里的猪肉已炖得软烂,肥肉晶莹剔透,瘦肉紧实鲜嫩,白菜吸饱了肉汤,泛着油光,汤汁浓稠得像是能拉出丝来。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子肉香混着白菜的清甜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他肚子咕咕直响。 “娘,霜儿,别光闻了,盛上来吃吧!”许长安笑着招呼,从灶台上拿过三个缺了口的粗陶碗,递给老娘。 老娘忙接过碗,舀起一勺猪肉炖白菜,先给许长安盛了一大碗,肥肉瘦肉各半,汤汁满满当当,热气扑面。 她又给白霜盛了一碗,最后给自己舀了一小份,嘴里嘀咕着:“长安,你多吃点,身子刚好,得补补。霜儿也多吃,这丫头瘦得跟竹竿似的。” 白霜接过碗,低头一看,那碗里几块肥肉油汪汪的,几片白菜裹着汤汁,热气熏得她眼眶一热。 她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肥肉,送进嘴里。 肉一入口,油脂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咸香,肥而不腻,混着白菜的清甜,嚼下去满口生津。 她忍不住闭上眼,细细地品着,眼角却不自觉滑下一滴泪。 “霜儿,怎么了?”许长安见状一愣,忙放下碗,伸手揽住她的肩。 白霜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轻轻摇了摇头,哽咽道:“相公,奴家没事……就是觉得幸福。嫁给你之前,奴家跟着娘东躲西藏,连糠饼都吃不上,有时候饿得只能喝雪水。这肉……奴家做梦都没想过能吃上这么香的东西。” 她说着又夹了一块瘦肉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对她这样的底层人家来说,这猪肉炖白菜不是简单的吃食,而是一场奢望已久的梦。 肥肉的油香,瘦肉的韧劲,白菜的清爽,汤汁的浓郁,每一口都像在舌尖炸开,暖进心里,填满她这些年来的苦楚。 许长安听着这话,心头一酸。 他伸手将白霜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霜儿,别哭了。往后有我在,保管你不会饿肚子。” 白霜靠在他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棉袄,她点点头,轻声道:“嗯,奴家信相公。” 老娘在一旁瞧着这场景,眼眶也红了。 她端起碗,喝了一口热汤,烫得舌头一缩,却乐呵呵道:“哎呀,快吃吧,别凉了!” 许长安松开白霜,笑着拿起碗,三人围着火炉坐下。 碗里的猪肉炖白菜热气腾腾,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他们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满嘴流油,连那汤汁都不舍得剩,拿筷子刮着碗底喝了个干净。 火炉烧得暖烘烘的,映得三人脸上满是满足,老娘的肚子吃得圆滚滚的,拍着胸口直叹:“这日子,真是好啊!” 一顿饭吃罢,碗筷收拾干净,许长安搂着白霜坐在床沿,老娘则裹着破被子在隔壁里屋睡了过去。 翌日,天刚蒙蒙亮。 许长安起了个大早,背上一只装满青霉素的葫芦,裹紧虎皮袄,朝城里走去。 老娘和白霜站在门口送他,老娘叮嘱道:“长安,路上小心,别冻着了!” 白霜则咬着唇,轻声道:“相公,早些回来。” 许长安笑着点点头,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步伐轻快。 城里离李庄不远,半个时辰的路程,他背着葫芦晃晃悠悠地进了城门。 腊月的镇子热闹非凡,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行人裹着棉袄,挤挤攘攘。 许长安找了个街角,放下葫芦,从怀里掏出一个粗陶茶盅,高声道:“神仙水,治百病,十个铜板一盅,先到先得!” 他这一吆喝,立马引来几道好奇的目光。 第十章 十个铜板买舒坦,值! 崇仁县的腊月天,冷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镇子上的街市却热闹得很,摊贩的吆喝声混着行人踩雪的咯吱声,融成一片冬日的喧嚣。 许长安站在街角,粗陶茶盅在手里掂了掂,清了清嗓子,又扯着嗓门喊了两声:“神仙水,治百病,十个铜板一盅,先到先得!” 声音洪亮,带着几分书生的清朗,却又裹着乡下汉子的粗犷,传出去老远。 可来往的行人听了虽是好奇,却没一个驻足。 裹着厚棉袄的挑夫挑着担子匆匆走过,心里嘀咕,这年头谁还信什么神仙水,怕不是又一个江湖骗子,拿些脏水糊弄人罢了。 那边卖糖葫芦的大婶斜了他一眼,手里竹签翻得麻利,心下暗道,这后生长得倒俊,可惜干这糊弄人的营生,十个铜板够买半斤猪肉了,谁舍得花在这不明不白的玩意儿上? 就连路边牵着孙儿的老头儿听了,也只是脚步一顿,暗自摇头,世道艰难,哪来的神仙水,分明是穷疯了的书生想哄几个钱花罢了。 行人脚步匆匆,眼神掠过他,便各自散了。 许长安也不气馁。 他摸了摸怀里的粗陶茶盅,嘴角一扬,心下自有主意。 他清了清嗓子,换了话术,嗓门更大了几分:“诸位乡亲,走过路过莫错过! 此乃祖传灵药,治咳嗽,平喘气,消寒毒,活血脉,十个铜板一盅,喝了立竿见影,包您舒坦!” 他一边喊,一边从葫芦里舀出一盅青霉素,举在手里晃了晃,那药水清亮亮的,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泛着点莹光,看着倒真有几分灵气。 起初,街上行人还是半信半疑,围着他的不过三五个,都是闲汉模样,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凑过来。 “这书生模样的人,怎的干起江湖郎中的活计来了?” “十个铜板一盅,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许长安听了也不恼,脸上笑得越发和气。 他心里明白,这些人嘴上不饶人,可好奇心都吊起来了,只要有人肯试一口,后面的事就好办。 不多时,几个乡亲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这真是神仙水?听说虎爷的背疽就是你治好的?” 许长安咧嘴一笑,点头道:“没错,张捕快的病就是我这药水救的。不信你们去县衙打听,他如今活蹦乱跳的!” 这话一出,人群炸开了锅。张虎的名声早在城里传开,那背疽折磨了他月余,差点要了命,如今却好了大半,谁不眼红这“神仙水”? 一个裹着破毡帽的老汉挤上前,掏出十个铜板,急切道:“给我来一盅,我这腿疼了好几年,兴许能好!” 许长安接过铜板,从葫芦里舀出一盅青霉素,递了过去。 那药水清澈透明,带着淡淡的霉味,老汉接过一口喝下,咂咂嘴道:“这味儿怪怪的,真能治病?” “能。” 许长安语气笃定,“每日一盅,连喝三天,保管见效。” 老汉半信半疑地走了,周围的人却越聚越多。 有要给孩子治咳嗽的,有求治手上冻疮的,还有个大娘说自家男人腰痛,非要买两盅试试。 许长安卖得不贵,十个铜板一盅,对这些底层人家来说不算负担,可对他而言却是暴利。 这青霉素成本不过几筐烂柑子和点淘米水,一葫芦卖下来,利润翻了几十倍。 不到一个时辰,葫芦里的药水卖了大半,许长安手里攥着五六两碎银子和一堆铜钱,嘴角笑得合不拢。 他正寻思着怎么再加把火,忽听人群外传来一阵咳嗽声,干哑得像是嗓子眼里卡了团破棉絮。 许长安循声一看,只见一个老汉颤巍巍挤了过来。 这老汉裹着件打了补丁的灰袄,背驼得厉害,手里拄着根拐棍,满脸皱纹像是风干了的核桃壳。 他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从胸膛里硬挤出来的:“后生,你这药水,真能治咳嗽?” 许长安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忙点头道:“老丈,您这咳嗽听起来不轻,可是受了寒气? 这灵药专治咳喘,您若不信,喝一盅试试,十个铜板而已,不好您砸我摊子!” 那老汉喘了几口气,似是犹豫,手在破袄里摸了半天,掏出几个铜板,数了数,正好十个。 “罢了,十个铜板,买个舒坦也值。” 老汉嘀咕着,把铜板递过去,抖抖索索接过许长安手里的茶盅。 他低头嗅了嗅,闭着眼,一仰脖灌了下去,喝完咂了咂嘴。 许长安站在一旁,手揣在袖子里,脸上笑眯眯的。 围观的几人也都伸长了脖子瞧着。 有个汉子还是忍不住嘀咕:“瞧这老丈,怕不是被糊弄了,这药水要是真灵,我把这鞋底吃了!” 这话刚落地,就见老汉忽然直起身子,原本佝偻的背似乎挺了挺。 他拍了拍胸口,咳了两声,那声音竟不似方才那般刺耳。 他摸着嗓子,脸上露出几分诧异:“哎?这嗓子……怎的舒坦了些?” 许长安一听这话,脸上笑得更灿烂了。 他拍着手,高声道:“诸位瞧见了吧?这灵药可不是吹的,喝一口,立竿见影! 老丈,您再喘口气试试,保管您这寒气下去大半!” 老汉听了,又深吸了口气,果然觉得胸口没那么堵了。 他咧开嘴,露出几颗缺了的牙,乐呵呵道:“后生,你这药水还真有点门道!咳嗽这么些天,头回觉得嗓子清爽!” 他这话一出,围观的几人立马炸开了锅,有人惊呼:“真有这事儿?” 还有人挤上前,嚷嚷着:“给我也来一盅试试!” 许长安忙不迭应着,手脚麻利地从葫芦里舀药水。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面而来,可许长安的摊子前却聚起了人气。 那老汉喝下青霉素后嗓子舒坦的消息像风似的传开,腊月里的镇子本就闲人多,三三两两的行人听了这话,脚下便不由自主往这边挪。 没一会儿,街角就挤了十来个看热闹的,连带着几个病弱之人也硬撑着身子凑上前,手里攥着铜板,满脸狐疑又藏着几分期盼。 许长安见势头正旺,忙把手里的粗陶茶盅举高了些,咧嘴笑道:“诸位乡亲,这灵药可不是我吹出来的,瞧瞧这位老丈,咳嗽多年,一盅下去,立马舒坦! 十个铜板,买个康健,谁喝谁知道!” 第十一章 神仙水大卖 “这药水还真有点门道!” 话音刚落,立刻又有人挤上前,铜板举得老高,生怕抢不到。 许长安见摊子热闹起来,立刻手脚麻利地开始舀药水。 “诸位乡亲,这灵药采天地精华,熬制不易,十个铜板一盅,便宜卖了,可不坑人!” 乡下人爱听这些玄乎的玩意儿,果然一说出口,围观众人啧啧称奇。 那老汉喝了药水后,嗓子舒坦了些,干脆不走了,杵在摊子边给许长安吆喝:“我这咳嗽多少年了,喝了这药水,真舒坦!后生这手艺,不简单!” 那闲汉原本还冷笑,见人都说好,也忍不住摸出铜板。 “给我也来一盅,试试这灵药!” 许长安忙应着,手里的葫芦晃晃悠悠,药水一盅盅递出去,铜板叮叮当当落进布袋。 街角的人越聚越多,摊子前挤得水泄不通,许长安忙得满头大汗,可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一边舀药水,一边接着方才的话头胡诌:“这神仙水啊,乃是我家祖传秘方,取山间清泉,采草木精气,熬上七七四十九天,方成这治病救人的宝贝!” 他这话说得天花乱坠,可偏偏带着股乡下人的实在劲儿,围观的乡亲半信半疑,却又觉得稀奇。 “这后生看着像个读书人,怎的还会熬药?” “兴许真是祖传的,瞧这效果,不像是假的!” 许长安拍了拍葫芦,高声道:“诸位,这灵药存货不多,今日卖完明日再来,想试的趁早!” 他这话一出,围观的人更急了,铜板举得更高,摊子前的热闹劲儿直冲云霄。 消息传得快。 摊子前也跟着排起了长队。 男女老少裹着棉袄,手里攥着铜板,挤挤攘攘地等着买那十个铜板一盅的“灵药”。 日子如此持续了好几天。 甚至一日胜过一日的热闹! 可这热闹瞧在镇上其某些人眼里,却不是滋味。 不远处街角的阴影里,一双阴冷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 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身披一件灰色长袍,头戴毡帽,正是镇上药肆的老掌柜。 他站在自家铺子门口,手里捏着一串铜钱,眼角抽搐地看着许长安那边围拢的人群,脸色愈发阴沉。 “这小子……” 他咬着牙,低声嘀咕,“神仙水?哼,把老子的生意都抢了!” 他瞥了眼自家冷清的药肆,又看看许长安那热火朝天的摊子,手指攥得咯吱作响。 他镇上行医二十年,平日里靠着几手祖传方子糊口,生意虽不算红火,可也稳当。 可自打许长安这穷书生冒出来,卖什么“灵药”,这几天他这药肆的门槛都快长草了。 老掌柜咬着烟杆,心里窝着一团火。 他越想越不忿,手里的烟杆攥得咯吱响,心下暗骂,这穷酸书生哪来的狗运,弄出个什么灵药,把镇上人都勾了去! 他站在门口,眯眼瞧着许长安那摊子,排队的人里好几个是他药肆的老主顾。 那王小贩腿上生疮,原先三天两头来他这儿抓药,如今倒好,喝了许长安的药水,乐呵呵地逢人就夸,连带着他这儿的药钱都省了。 还有那妇人,头痛半月,他开了几服药下去没见好,如今也挤在许长安摊前,捧着茶盅喝得不亦乐乎。 老掌柜越看越气,胸口像堵了团破棉絮,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心里算了笔账,许长安这摊子一天卖个百来盅,十个铜板一盅,那就是上千个铜板,换成银子也有一两多。 他这药肆一天进账不过三五百个铜板,如今被抢去一半,生意冷清得连个抓药的影子都不见。 他咬着牙,心下暗道,这穷书生分明是砸他饭碗来的! 镇上人还不得笑话他老掌柜连个毛头小子都斗不过! 这穷书生模样俊俏,又会说话,偏偏还弄出个灵药,把乡亲们哄得团团转。 这药水怕不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可瞧那排队的长龙,他又不得不信几分。 那边的许长安忙着招呼,压根没察觉远处老掌柜那阴沉的脸。 摊子前的长队越排越长,铜板落进布袋的声响不绝于耳,许长安的葫芦眼看着见了底。 他拍了拍手,高声道:“诸位,今日存货不多,卖完就收摊,明日再来!” 这话一出,排队的人更急了,纷纷挤上前,铜板举得老高。 镇上的街市喧嚣依旧,可老掌柜的药肆里却冷清得像是被风吹空了壳。 老掌柜坐在柜台后,手里攥着账簿,翻了几页,脸色越发黑得像是锅底。 盯着账簿上那锐减的进账,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疼得直抽抽。 这日子没法过了!若再让许长安这么卖下去,他这药肆怕是要关门大吉,二十年攒下的名声也得砸个稀巴烂。 “不能这么坐着等死!” 老掌柜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烟杆往柜上一扔。 他在屋里踱了几步,脑子里转开了主意。 这许长安靠着那“灵药”风生水起,他若不使点手段,怕是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他摸了摸下巴,心下有了计较,转身朝后院喊道:“小宝,过来!” 没一会儿,王小宝从后院钻了出来。 这小子二十出头,长得瘦高个儿,穿着件灰扑扑的棉袄,手里还拿着一根啃了一半的胡萝卜。 他啃了一口,咔嚓脆响,嘴里嚼得吧唧吧唧,吊儿郎当道:“爹,啥事儿?又瞧账簿不顺心了?” 他是老掌柜的独子,平日里帮着药肆抓药跑腿,脑子活泛,就是性子有点野。 老掌柜没理他这茬,摆摆手道:“别啃了,过来坐下,有正事儿跟你说!” 他拉过一张凳子,自己先坐了下去,手指敲着桌子:“你可晓得,那许长安在街上卖什么灵药,把咱们的生意都抢了去!” 王小宝听了,啃胡萝卜的手一顿,咧嘴笑道:“爹,那穷书生不就卖个水儿嘛,镇上人新鲜几天罢了,咱怕啥?” 话说得轻巧,可他心里却也咯噔一下。 他前几日也在街头瞧过许长安的摊子,那排队的长龙瞧着着实热闹,他嘴上不说,可心下也晓得,这事儿不简单。 第十二章 跟小媳妇一样,早就看不顺眼了! 老掌柜听了,哼了一声,手指点了点他:“新鲜几天?你瞧瞧这账簿,昨日才百来个铜板,再新鲜几天,咱这药肆就得喝西北风了!” 他拍了拍账簿,接着道:“那许长安可不是省油的灯,如今他砸我饭碗,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王小宝听了,把手里的胡萝卜往桌上一扔,坐直了身子:“爹,你是说要收拾他一把?” 老掌柜点了点头,手指敲着桌子:“对,不能让他这么得意下去! 这灵药名声越大,咱的日子越难过,我想了个法子,得让他的摊子翻个跟头,叫镇上人都晓得,他那神仙水是个糊弄人的玩意儿!” 他心里清楚,这许长安能活下来,又弄出这药水,怕是有几分真本事,可他顾不上这些,他只想保住自己的饭碗。 王小宝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拍了拍大腿道:“爹,这好办!我在街上找几个弟兄,去他摊子上闹一闹,保管他这灵药卖不下去!” 他脑子里已经转开了主意,寻思着找几个泼皮,寻个由头往许长安摊子上泼脏水,叫那穷书生吃个哑巴亏。 老掌柜听了,点了点头,可又皱了皱眉:“闹是能闹,可你得小心些。 那许长安不是傻子,当初恶霸上门,他都能靠药水拉来捕快摆平,这小子脑子活,手里怕还有底牌。 你若出手,别叫他抓住把柄,不然咱们爷俩儿可落不了好!” 这许长安能从半死不活爬到如今这地步,绝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王小宝听了,咧嘴一笑,拍了拍胸脯道:“爹,你放心!我办事麻利,找的人都是街头混的,保管叫他翻不了身!” 他晓得许长安不好惹,可他更不忿那穷书生抢了自家生意,他寻思着,这一回非得让许长安的摊子砸个稀烂,叫他再也嚣张不起来。 老掌柜听了,手指敲了敲桌子:“那你去合计合计,挑个好法子,别露了马脚。 我这儿等着瞧结果!” 这许长安若真翻了跟头,他这药肆的生意也能缓口气。 寒风刮得街巷里呜呜作响,雪打在屋檐上,像是筛糠似的扑簌簌往下掉。 镇子东头有条窄巷,巷口歪歪斜斜靠着个破茶肆,门口挂着块油腻腻的布帘子,风一吹,晃得像个醉汉。 王小宝裹着灰扑扑的棉袄,缩着脖子钻进巷子,脚下踩得积雪吱吱响。 他心里盘算着爹交代的事儿,嘴角一扬,手揣在袖子里,步子迈得倒挺轻快。 这巷子尽头有间矮屋,门板裂了缝,屋里飘出股酸臭味儿,混着柴火烧焦的烟气,熏得人直皱眉。 王小宝站到门口,拍了拍门板,喊道:“陈麻子在家不?有买卖找你!” 这陈麻子是镇上有名的恶霸,手底下有几个泼皮,整日游手好闲,专干些敲诈勒索的勾当,正好是他眼下要找的帮手。 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门吱吱呀呀开了条缝,露出陈麻子那张满是横肉的脸。 这汉子三十多岁,身板壮得像头牛,胳膊上满是疙疙瘩瘩的背痈,红肿得像是烂桃子,脓水渗出来,黏在破袄子上,散发着一股子腥臭。 他懒洋洋倚着门框,手里提着个酒葫芦,晃了晃:“啥买卖?老子正喝得痛快,没工夫跟你磨牙!” 王小宝听了,咧嘴一笑,凑上前低声道:“先别急着撵我,我这买卖有钱赚,保证你不亏!” 说着,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在陈麻子面前晃了晃。 那银子不过半两,可在昏暗的巷子里闪了闪光,瞧着挺勾人。 陈麻子一见银子,立马直起身子,酒葫芦往地上一扔,咧开嘴道:“哟,小宝哥这是发财了?说吧,啥活儿,只要有钱,老子啥都干!” 王小宝见他上钩,心里暗乐,忙把银子塞进他手里:“这活儿简单,就是帮我收拾个穷书生。 那许长安在街上卖什么灵药,把我家药肆的生意抢了个干净,我爹咽不下这口气,想让你去他摊子上闹一闹!” 这陈麻子是个浑人,只要银子到位,啥下三滥的招儿都使得出来。 陈麻子听了,捏着那块碎银子掂了掂,咧嘴笑道:“就这事儿?好说! 那穷书生我早瞧不顺眼,长得跟个小媳妇似的,还敢抢你们生意?说吧,咋闹?” 他这背痈疼了大半年,镇上郎中都没治好,若能借这机会捞点银子,顺道出口气,倒也不亏。 王小宝凑近了些:“我琢磨了个法子。你假装去他摊子上买药,十个铜板一盅,便宜得很。 可你买了别老实喝,剩下的工夫用脏手挠挠你那背痈,叫它烂得更厉害些。 到时候往他摊子上一闹,就说这灵药不治病反害人,保管叫他名声扫地!” 这招儿不费啥力气,又能砸了许长安的买卖,正好遂了他爹的心意。 陈麻子听了,拍了拍大腿,哈哈笑道:“好主意!这穷书生敢卖假药,老子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行,这活儿我接了!” 他捏着那碎银子,暗道这买卖划算,十个铜板换个药水,再闹一闹,还能多要点好处。 他摸了摸胳膊上的背痈,疼得抽了口凉气,可一想到银子,立马咧嘴乐了。 王小宝见他应下,拍了拍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啥时候得空就去,闹得越大越好!” 这陈麻子是个浑人,干起事儿来不讲章法,正好能把许长安的摊子搅个天翻地覆。 说罢,王小宝揣好手,转身出了巷子,脚下踩得雪吱吱响,嘴角挂着笑,心里满是阴谋得逞的快意。 翌日,天刚蒙蒙亮,陈麻子裹着那件破袄,晃晃悠悠出了门。 他胳膊上的背痈昨儿又疼了一宿,脓水淌得袄子都湿了块,可他不在乎,手里攥着十个铜板,嘴里哼着小曲儿,朝许长安的摊子走去。 镇上街市热闹得像是开了锅,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挤挤攘攘,裹着棉袄踩得雪地咯吱响。 陈麻子挤到街角,一瞧那摊子,顿时愣了愣。 第十三章 有你,是我的福分 许长安的摊子前排着长龙,男女老少挤得水泄不通,铜板叮叮当当落进布袋,吆喝声响得老远。 陈麻子站在外围,伸长脖子瞧了瞧,心里暗骂,这穷书生咋这么多人捧场? 他原以为不过是几个闲汉凑热闹,哪晓得这摊子火爆得像是庙会。 他挤进人群,胳膊上的背痈撞着人,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他硬撑着,嘴里骂骂咧咧:“挤啥挤,老子买药呢!” 好歹挤到摊前,陈麻子甩出十个铜板,拍在许长安面前:“喂,穷书生,给老子来一盅你那灵药!” 他接过许长安递来的粗陶茶盅,掂了掂,咧嘴一笑,转身挤出人群,晃晃悠悠走了。 许长安忙得满头大汗,手脚麻利地收铜板、递茶盅。 手里的葫芦晃晃悠悠,压根没工夫抬头,更没瞧见陈麻子那张横肉脸。 这摊子前人声鼎沸,他忙得脚不沾地,哪晓得这瘪犊子夹在人群里,已揣着药水走了。 腊月天,天黑得早。 许长安背着个空葫芦,腰间揣着鼓囊囊的布袋,踩着吱吱响的积雪回了李庄。 今日的摊子比前两日还热闹,那长龙排得街角都挤不下了,铜板叮叮当当落进袋里,足有四百多个,比前两天的收成还多出一截。 他推开家门,屋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混着烧菜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叫人心里暖烘烘的。 白霜听见动静,忙从灶旁跑出来,手里还攥着块抹布,脸上挂着笑,脆生生道:“相公,你可算回来了!瞧这天冷得,手都冻红了吧?” 她接过许长安手里的葫芦,麻利地搁在墙角,又伸手帮他拍了拍肩上的雪花。 许长安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的布袋:“霜儿,今儿收成好,卖了四百多个铜板,够咱们吃上几顿好的!” 老娘从灶间探出头,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菜,皱着眉道:“长安,回来就好,快进来暖暖身子! 整日跑镇上,风里雪里的,我瞧着都心疼!” 她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搁,又转身盛了两碗,招呼道:“快吃吧,别凉了,这菜炖得烂乎乎的,正暖胃!” 许长安听了忙应道:“娘,您也坐,咱仨一块儿吃!” 三人围着火炉坐下,碗里的热汤冒着白汽,一口下去,满嘴油香,直暖到心窝里。 白霜夹了块肉塞进许长安嘴里:“相公,多吃点,你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可别累坏了!” 许长安嚼着肉,咧嘴笑道:“霜儿的手艺越发好了,这肉炖得,比镇上酒肆的还香!” 老娘听了,乐呵呵拍了拍腿道:“那是,霜儿这丫头手巧,长安你娶了她可是捡了个宝!” 一顿饭吃得热乎乎的,碗底刮得干干净净,连那汤汁都不舍得剩。 许长安靠在椅背上,摸了摸肚子,脸上满是满足,可心里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他不是那愚钝的汉子。 这几天摊子生意火爆得邪乎,镇上人挤破头来买他的灵药,铜板赚得哗哗响,可这热闹底下,总觉着藏着股子暗流。 这买卖抢了镇上郎中的饭碗,不可能没人眼红,可这几日愣是啥动静都没,怕不是憋着啥坏水等着他。 他寻思着,肯定会有人看他不顺眼,想使绊子,可具体是谁,他暂时还猜不透。 白霜收拾着碗筷,见他靠在那儿不吭声,忙凑过来:“相公,你咋了?可是累着了?” 她放下手里的抹布,擦了擦手,站在他身旁,手轻轻搭在他肩上。 许长安回过神,咧嘴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没啥,就是忙了一天,脑子有点木。霜儿,别担心,我好着呢!” 白霜听了,松了口气,转身从炕头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棉坎肩,递到他面前:“相公,这是我这几日缝的,里头絮了新棉,穿上暖和。 你整天跑镇上,冷得邪乎,可别冻着了!” 那棉坎肩灰扑扑的,针脚细密,摸上去厚实得很,瞧着就是费了心思的。 许长安接过来,掂了掂,咧嘴笑道:“霜儿,你这手艺真是没话说,我穿上试试!” 他麻利地套上身,果然暖乎乎的,像裹了团火,直往心窝里钻。 老娘在一旁瞧着,乐呵呵道:“瞧瞧这小两口,多贴心!长安,霜儿对你好,你可得疼她!” 说罢,老娘裹着破被子,挪到里屋睡去了,留下屋里火炉烧得噼啪响,映得两人脸上暖烘烘的。 许长安搂着白霜坐下,摸着那棉坎肩:“霜儿,有你和娘在,这日子真是好!” 吃饱喝足,夜深了,屋外的风雪更大,呼呼吹得窗纸直颤。 许长安和白霜收拾了碗筷,上了炕,榻上铺着厚厚的草席,盖着旧被子,挤在一块儿暖和得很。 白霜靠在他怀里,手轻轻搭在他胸口:“相公,今儿早些歇吧,别累着了。” 许长安搂紧了她,咧嘴笑道:“霜儿说得是,今儿就歇了!” 他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手滑进被窝,摸着她温热的身子。 屋里只剩火炉的余温,和两人低低的喘息。 被窝里热气腾腾,隔开了外头的风雪。 陈麻子晃晃悠悠回了自家破屋,那屋子四面漏风,炕上垫着几块破席,连个囫囵被子都没有。 他一屁股坐下来,胳膊上的背痈疼得直抽抽,脓水渗出来,黏糊糊地糊在破袄上。 他低头瞧了瞧那块烂肉,皱着眉头嘀咕:“这王小宝出的啥馊主意,挠这玩意儿?老子再不济也不至于对自己下这狠手吧!” 他伸出手,脏兮兮的指甲上还沾着泥,想着王小宝那话,心里却犯了怵。 这背痈大半年了,疼起来跟刀子剜似的,他哪敢真去挠? 可一想到那半两碎银子,陈麻子又不甘心。 半两银子也就够他喝几顿烧酒,填填肚子,哪够干这腌臜活儿的?他咬了咬牙,暗道:“不行,这买卖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王小宝有钱得很,老子不去敲他一笔,岂不是白白吃亏?” 他摸了摸怀里那块碎银子,掂了掂分量,愈发觉得这点银子跟自己这身烂肉比起来,真是连个屁都不值。 第十四章 事还没办,先被讹一把 主意打定,他裹紧了那件破袄,忍着背上的疼,晃荡着又出了门,直奔老掌柜的药肆。 镇上这会儿天色已暗,街面上冷冷清清,只有几盏灯笼晃晃悠悠地亮着,映得雪地泛出点昏黄的光。 陈麻子一路踩着雪,吱吱响的动静在巷子里回荡。 他到了药肆门口,探头往里一瞧,老掌柜不在,屋里只剩王小宝一个人,正低头拨弄着算盘,桌上摆着几包药材。 他咧嘴一笑,也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了屋。 王小宝听见动静,猛地抬头,见是陈麻子,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他赶紧起身,往门口瞅了瞅,见外头没人,才压低了嗓子道:“你咋又来了?这事儿还没办呢,你跑这儿干啥?” 他心里有点发虚,这陈麻子是个浑人,要是被外人瞧见他俩凑一块儿,传出去指不定惹啥麻烦。 陈麻子可不管这些,笑呵呵地凑上前,一屁股坐在药肆的木凳上,拍了拍大腿道:“小宝哥,别这么紧张嘛! 咱俩啥交情?我这不是来跟你再商量商量那活儿的事儿?” 他故意拉长了话头,伸手挠了挠头,脏手在头发上蹭出一片灰,手指还往背上那块烂肉上碰了碰,疼得他抽了口凉气,可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无赖的笑,“你说让我挠这背痈,闹那穷书生的摊子,这主意是好,可这活儿忒狠了点。 我回家想了想,这背上都烂成这样了,再挠下去,怕是连命都没了! 你那半两银子,啧啧,还真是不太够,烧酒都喝不了几壶!” 王小宝一听这话,脸顿时沉了下来。 他就知道这陈麻子不是个省油的灯,半两银子塞过去还不够,这会儿又来讹人了。 他咬了咬牙,强压着火气道:“陈麻子,你别得寸进尺!半两银子不少了,镇上谁不知道你啥德行? 这活儿简单得很,你就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咋还嫌少?” 他心里却暗骂,这浑人真是贪得无厌,半两银子都喂不饱,还想多要,真当他王小宝是冤大头? 陈麻子听了,哈哈一笑,往凳子上一靠,翘起腿来抖了抖,破鞋底上还沾着雪泥,弄得地上脏兮兮的。 他拍了拍胸脯道:“小宝哥,你这话可不地道!啥叫动动嘴皮子? 这可是拿命换的买卖! 我这背痈你又不是没见过,烂得脓水直淌,镇上郎中都治不好,我再挠下去,疼先不说,万一死了咋办? 半两银子,连副棺材都买不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摊开那双脏乎乎的手掌,笑得一脸无赖,“再说了,你家药肆生意被那穷书生抢得快没了,我这趟是帮你出气,咋也得有点诚意吧?再加二两,咋样?” 王小宝气得牙痒痒,手攥得咯吱响。 他瞪着陈麻子那张横肉脸,真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可他也知道,这事儿还得靠这浑人去办,许长安那摊子眼看着越闹越大,镇上人都挤破头去买那灵药,他家药肆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再不使点手段,怕是连本都捞不回来。 他咬了咬牙,压着火气道:“陈麻子,你可真会敲竹杠!二两银子没有,最多再加二十个铜板,爱干不干!” 陈麻子一听,立马拍了拍大腿,咧嘴笑道:“二十个铜板?小宝哥,你打发叫花子呢? 我这背上的肉都烂透了,二十个铜板连包药都买不起! 这样吧,你再加一两,我立马去办,保管把那穷书生的摊子砸得稀巴烂!” 他心里乐开了花,这王小宝果然是个软柿子,三两句就松了口,加上之前那半两银子,也够他快活几天了。 王小宝脸都黑了,手在袖子里攥得死紧。 他狠狠地瞪了陈麻子一眼,咬着牙道:“行,一两就一两!你可给我记住了,这事儿要是办砸了,老子饶不了你!” 他转身从柜里掏出个布袋,拿出一两银子,往陈麻子面前一摔,铜板叮叮当当滚了一地。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这陈麻子敲了他一笔不说,还得指望这浑人办事,真是咽不下一口气。 陈麻子见钱到手,乐得嘴都合不拢,忙蹲下去把银子捡起来,塞进怀里,拍了拍胸脯道:“小宝哥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那穷书生敢抢你生意,老子非闹得他鸡犬不宁不可!” 王小宝臭着脸,挥了挥手道:“行了,赶紧滚吧,别在这儿晃悠,办好了再来找我!” 这许长安抢了他家的生意不说,如今还得花钱请这浑人去闹,银子铜板流水似的往外掏,这事儿要是不成,他可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他暗暗咬牙,这趟非得把许长安的摊子砸了不可,不然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几日后,腊月的寒风越发凛冽,镇上的街市却仍是热闹非凡。 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积在街角摊贩的布棚上,踩在脚下吱吱作响。 许长安的摊子依旧火爆,摊前的人龙排得老长,铜板叮叮当当落进布袋,热气从他手里的葫芦里冒出来,混着药香,在冷空气里飘得老远。 镇上人挤得水泄不通,裹着厚袄的汉子、挎着篮子的婆娘、还有几个蹦蹦跳跳的小娃儿,都伸着手嚷嚷着要买那“神仙水”。 许长安手脚麻利地收钱递盅,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晌午,街市正热闹得开了锅,忽地从人群外头挤进来一个晃悠悠的身影。 陈麻子裹着那件破得露棉的袄子,胳膊僵硬地耷拉着,背上的脓血透过布料渗出来,湿了一大片,散发着一股子刺鼻的腥臭。 他挤进人群,撞得人东倒西歪,嘴里骂骂咧咧道:“挤啥挤,滚开点,老子有急事儿!” 他一路推搡着到了摊前,猛地一拍桌子,把许长安刚递出去的粗陶茶盅震得晃了晃,差点洒了药水。 许长安皱着眉抬头,见是从自己这里买走装药的盅子,手里动作一顿,问道:“这位大哥,你这是咋了?” 他话还没说完,陈麻子便扯开嗓子嚷了起来,嗓门大得街角都能听见:“咋了?你这穷书生还好意思问老子咋了?你那破药水害得老子好苦!” 第十五章你这卖的,是假药吧! 陈麻子一边嚷,一边撩起破袄,猛地转过身,把背上那块溃烂的背痈露了出来。 伤口红肿得吓人,脓血混着黄水淌下来,烂肉翻翻着,瞧着像是叫蛆虫啃过一般,恶心得人直犯怵。 围观的群众立马炸了锅,离得近的几个汉子忙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几个婆娘惊得叫出声来,抱着篮子躲到一边。 “这啥味儿啊,忒臭了!” “这许长安的药咋把人治成这样?怕不是假药吧!” 人群里七嘴八舌,嗡嗡声响成一片,摊子前的长龙也散了不少,剩下的人伸长脖子瞧热闹,手里的铜板攥得紧紧的,不敢再往前凑。 陈麻子见状,心里暗乐,拍着大腿嚷道:“瞧瞧,老子花了十个铜板买你这啥‘神仙水’,喝下去没两天,这背痈烂得更厉害了! 你说你这药治病,可老子咋越治越糟?这不是害人吗?”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挤了两步,伸出脏兮兮的手,指着许长安的鼻子骂道:“你这穷书生忒黑心,卖假药坑人,老子今儿非砸了你这破摊子不可,讨个公道!” 他作势要掀桌子,手已经搭上了摊边的木板。 许长安皱着眉站在摊后,手里的葫芦还攥着,脸上瞧不出啥喜怒。 他低头瞅了瞅陈麻子那块烂肉,又扫了眼他那副横肉脸,嘴上淡淡道:“大哥,你这背痈瞧着不轻,可我这药水卖出去几百盅,从没听说过害人的。 你且说说,咋喝的,喝了几天,旁的还有啥症状?” 陈麻子一听这话,愣了愣,旋即拍着胸脯道:“咋喝的?还不是你那破药水,十个铜板一盅,老子老老实实买了喝了! 喝了两天,背上就烂成这样,还用问啥症状? 疼得老子晚上都睡不着,脓水淌了一炕,你说是不是你这药害的?” 他越说越来劲,干脆跳上一步,伸手就去抓许长安的衣襟,嘴里嚷道:“少废话,你今儿不赔老子个说法,老子跟你没完!” 围观的人见他这架势,又往后退了几步。 “这汉子瞧着不像好人,可这伤口也忒吓人了。” “可许长安这药卖得火,也没见别人回来找他的啊?大家伙都说效果挺好的,难不成是托?” “别人是托,俺婶子是不是托我还不知道?婶子就是喝他的要把病喝好的!” “可这汉子看着也确实是从他这买的药……” 议论声嗡嗡响着,摊子前的空地越发大了,几个汉子抱着胳膊站在外围,指指点点。 许长安被他抓着衣襟,也不慌,低头又瞧了瞧那背痈,手轻轻拍开陈麻子的胳膊,淡淡道:“大哥,你这伤口烂得厉害,可我这药水没这能耐。 我卖出去的药,镇上人喝了都说好,你咋就喝出这毛病了?莫不是旁的啥缘故?” 陈麻子被他这话噎了一下,立马跳脚道:“啥旁的缘故?你这穷书生还想赖账? 老子好端端的,喝了你这药才烂成这样! 你少在这儿装蒜,今儿不给个说法,老子砸了你这摊子,叫你做不成买卖!” 他一边嚷,一边甩开胳膊,作势要扑上来,背上的脓血甩出去几滴,落在摊边的雪上,瞧着越发瘆人。 摊子前乱哄哄的,铜板落袋的叮当声早就停了,剩下的人伸长脖子瞧着。 人群正嗡嗡议论着,忽地从街口挤进来几个晃荡的身影。 为首的王小宝裹着件青布袄,腰里别着根烟袋,身后跟着仨泼皮,个个吊儿郎当,满脸横肉,手里还拎着棍棒,踩得雪地吱吱响。 他们一出现,围观的群众立马让开一条道,几个胆小的婆娘忙拉着娃儿往后退,低声嘀咕:“这王小宝咋来了?这下怕是要热闹了!” 王小宝挤到摊前,往地上一啐,拍着大腿嚷道:“好你个许长安,忒黑心了!卖啥破药水,把人害成这样,还在这儿蒙人呢?” 他伸手一指陈麻子,嘴角挂着冷笑,“瞧瞧这陈麻子,花了十个铜板买你那‘神仙水’,如今背上烂得跟狗啃似的,你还敢在这儿摆摊? 老子今儿非掀了你这破玩意儿不可!”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招呼那几个泼皮上前,仨泼皮立马围上来,手里的棍棒在摊边敲得咚咚响,吓得几个汉子忙往后缩了缩。 陈麻子见王小宝来了,立马撒开许长安,拍着胸脯嚷道:“对,小宝哥说得在理! 这穷书生卖假药害人,老子这背痈就是证据! 我今儿非要个说法不可,不然就去官府告他,叫他吃牢饭!” 他一边嚷,一边撩起破袄,又把那块烂肉露出来。 围观的人群里顿时起了阵骚动,有人捂着鼻子骂:“这味儿真要命!” “这药咋把人弄成这样?怕不是真有啥猫腻。” 王小宝见群众动摇,趁热打铁,跳上一步,指着许长安的鼻子骂道:“你这江湖骗子,装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骨子里就是个坑人的货! 卖假药害人性命,赚的铜板都烫手吧?弟兄们,给我掀了这摊子,叫他做不成这黑心买卖!” 他话音刚落,那仨泼皮立马撸起袖子,一个抓着摊边的木板,一个去抢许长安手里的葫芦,还有一个干脆拿棍子砸向桌上的粗陶茶盅,咣当一声,茶盅碎了一地,药水洒得满地都是。 围观的群众见这阵仗,顿时炸开了。 几个买过药的汉子皱着眉嚷道:“我花了十个铜板买的药,不会也喝出毛病吧?” “许长安,你这药要是假的,快把钱退我!我可不想背上烂一块肉!” 人群里七嘴八舌,退钱的呼声越来越大。 许长安站在摊后,皱着眉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幕。 思肘片刻,他拍了拍手上的雪,淡淡道:“诸位乡亲,我这药水卖了这么多天,谁喝出过毛病?这位大哥背上的伤,怕不是我这药水弄的。 我许长安行得正,卖的药没半点假,愿拿性命担保!” 可他话还没说完,王小宝就跳出来打断,拍着大腿嚷道:“担保?你拿啥担保?你这穷书生满嘴跑马,骗得镇上人团团转! 第十六章 泼脏水,掀摊子! 雪花飘得愈发密了。 陈麻子跳着脚嚷嚷,手指差点戳到许长安脸上,围观的群众有的喊着退钱,有的抱着胳膊看热闹,叽叽喳喳吵得人头昏。 就在这当口,街口忽地传来一声粗哑的喝斥:“都住手!在这儿闹啥闹,扰了街市,老子可不客气!” 人群一愣,忙扭头瞧去,只见一个壮汉大步流星走来,身披黑袄,腰间挂着根铁链。 正是镇上的捕快虎爷。 他膀大腰圆,肩上扛着根木棒,脸上的胡子沾着雪花,瞧着颇有几分威势。 群众见他来了,立马让开一条道,几个泼皮手里的棍子也不自觉放了下来,王小宝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嘴里嘀咕:“这虎爷咋这时候来了?” 虎爷挤进人群,往摊前一站,木棒往地上一杵,震得雪花四溅。 他扫了眼乱糟糟的场面,皱着眉喝道:“谁在这儿闹事?一个个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这话一出,围观的群众立马安静下来,几个汉子忙低头退到一边,生怕惹上这捕快。 虎爷低头一瞧,见许长安站在摊后。 “这不是长安兄弟吗?咋回事儿,摊子咋闹成这样?” 许长安见是虎爷,脸上浮起一丝笑,手里的葫芦放回桌上,拱手道:“虎爷,您来得正好。 这几位大哥说我这药水害人,非要掀了我的摊子。” 虎爷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转身瞅了瞅陈麻子那块烂肉,又扫了眼王小宝和那仨泼皮。 许长安当初救过他一命,恩情不小,如今见他摊子被闹,心里先有了几分偏袒。 “长安兄弟,你别急,这事儿我得问清楚。 谁在这儿胡闹,扰了街市,老子可不轻饶!” 他转身一指陈麻子,喝道:“你,先说!这背上的伤咋回事儿?” 陈麻子见虎爷发话,气焰收了收,可嘴上还是硬邦邦的,把刚才用的理由又说了一遍。 “我今儿就是来讨公道的!” 虎爷皱着眉听他们嚷嚷。 低头瞅了瞅陈麻子那背痈,旋即转过身,拍了拍许长安的肩道:“长安兄弟,这事儿怕是有人存心找茬。 可这陈麻子闹得凶,又说要告官,我不好直接处置。 不如你先避避风头,去别处摆摊,等这事儿平了再说?” 许长安听了这话,眉头皱了皱。 抬头扫了眼陈麻子和王小宝,又看了看围观的群众:“虎爷,多谢您仗义。 可我许长安身正不怕影子斜,药水卖得清清白白,凭啥要挪地方? 他们说我卖假药,那就拿出真凭实据来! 没凭据就来闹,我不服!” 虎爷听他这话,愣了愣,心里暗赞。 这长安兄弟果然有骨气,当初救他时就瞧出这穷书生不是凡人,如今这阵仗也不退半步。 可他也犯了愁,陈麻子扬言要告官,他这捕快不好硬压,只能劝。 可许长安这倔劲儿上来,怕是劝不动。 他寻思着,这事儿背后怕是有猫腻,王小宝跳得这么欢,分明是冲着摊子来的,可没真凭实据,他也不好直接翻脸。 许长安低头扫了眼陈麻子和王小宝,心里冷笑。 这几天摊子生意火得邪乎,铜板赚得哗哗响,他早猜到风平浪静底下藏着暗流。 镇上郎中和药肆的饭碗被他抢了,谁能咽下这口气? 他就等着这帮人憋不住跳出来,如今这陈麻子蹦跶得欢,王小宝带人来闹,分明是憋了许久的坏水露了头。 既露了头,那就别怪他不客气,收拾这俩刺头,他有的是法子! 他抬起头,直直盯着陈麻子那块烂肉,手里的葫芦往摊上一放:“诸位乡亲,今儿既闹到这份上,我就当场说个明白!” 围观的群众一听这话,立马安静下来,伸长脖子等着听下文。 他转身面向陈麻子,伸手一指那块背痈,话锋一转,“你这伤口,我瞧着可不简单。 瞧这脓水黄得发黑,分明是早就坏透了。 我这药水清热解毒,喝下去最多出点汗,哪有这能耐把伤口糟成这样? 若我没猜错,这伤口恶化,怕是人为弄的,用脏手挠过,或是抹了啥腌臜东西,才烂得这么快!” 他这话一落,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几个汉子拍着大腿道:“对啊,这伤口瞧着就不对劲!” “我家汉子背上也有痈,可没烂成这样,许长安说得有理!” 围观的群众被他这番话镇住,嗡嗡声渐渐小了,纷纷凑近了瞧陈麻子那块烂肉,脸上满是惊疑。 陈麻子被他说得愣了愣,忙拍着胸脯道:“啥人为弄的?你这穷书生血口喷人,老子啥时候挠过?分明是你这药害的!” 可他这话喊得虽响,心里却有点发虚。 王小宝见势不妙,忙拉着陈麻子道:“别跟他废话,咱们走,去官府告他!” 他脚下已经往外迈了两步,手攥着袖口,满心想着赶紧抽身。 许长安却不给他们这机会,手一伸,拦住二人,淡淡道:“走?事儿没说清楚,往哪儿走?” 围观的群众见他这架势,立马围得更紧了些,几个汉子喊道:“对,说清楚再走!” “长安说得在理,咋能随便跑?” 许长安转过身,直直盯着陈麻子:“这位大哥,你说我这药水害了你,那我问你,你买了我这药,喝了几盅? 啥时候喝的?可按时服用了?” 陈麻子一时半会想不到说辞,却接着嚷:“你少在这儿装蒜,老子想咋喝就咋喝!” 许长安听他这话,也不着急:“那我再问你,这药水喝下去啥味儿?可有旁的毛病?伤口咋保养的,可保持干净了?” 陈麻子被他问得懵了,支支吾吾道:“啥味儿?就……就那药味儿呗,苦了吧唧的,喝下去也没啥毛病,就是背上烂了!” “保养啥?老子背上这伤口疼得要命,哪有工夫管干净不干净?”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愣,像是说漏了啥。 围观的群众听他这话,立马起了波澜,几个汉子皱着眉嘀咕:“这汉子咋连药味儿都说不清?” “我喝了这药,清热得很,哪有他说的啥也没用?” 人群里嗡嗡声又响起来,伸长脖子的多了,指指点点的也多了。 第十七章 残废了还怎么娶老婆?! 许长安听他支吾,手里的葫芦往摊上一放,步步紧逼道:“哦?伤口没保养干净? 那我告诉你,我这药水清热解毒,喝下去顶多出点汗,哪有能耐把伤口糟成这样? 你这背痈红肿脓血,烂得跟烂泥似的,分明是脏手挠过,或是抹了啥腌臜东西,才恶化得这么快!” 说着,手一指陈麻子那块烂肉,话锋一转,“我再问你,你这伤口可是自己挠过?还是有人教你糟蹋的?” 陈麻子被他逼得后退一步,忙拍着大腿道:“啥挠过?你这穷书生血口喷人,老子啥时候挠过?分明是你这药害的!” 王小宝站在一旁,见势不妙,忙拉着陈麻子道:“别跟他废话,赶紧走!” 他脚下已经迈出去一步,满心想着赶紧抽身。 许长安却不给他这机会,上前一步,手一指陈麻子那块烂肉,淡淡道:“还想走?事儿没说清楚,往哪儿走? 诸位乡亲,你们瞧瞧他这胳膊,这背痈烂成这样,脓水黄得发黑,肉翻得跟狗啃似的,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我这药水没这能耐,可若不治,这伤口怕是要烂到骨头里去,胳膊都保不住,截肢都算轻的! 要不,我帮帮你?” 陈麻子一听“截肢”俩字,脸色立马煞白,手忙脚乱地摆道:“啥截肢?你少在这儿吓唬人! 老子不用你治,我……我自己找老掌柜治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了两步,手不自觉地捂住胳膊,疼得抽了口凉气,嘴上却还硬撑着:“你这穷书生忒黑心,老子不跟你废话!” 一边说着,脚下已经踉跄着往外挤,像是要跑。 围观的群众听他这话,立马哄笑起来。 “哟,这汉子怕了,咋还找老掌柜去?” “瞧他这模样,分明是心虚,许长安说得在理!” 人群里笑声一片,嗡嗡声混着哄笑,衬得陈麻子那身影越发狼狈。 许长安见陈麻子脚下踉跄,步子已乱成一团,嘴角微微一翘,却不露声色。 “这位大哥,你这胳膊在我摆摊之前,就已经很严重了吧? 到这种程度,喝不喝药已经不管用了,只有截肢一条路。 你就再信我一次,凭我这手艺,麻利得很,刀下去快着呢,保证你连疼都觉不出!”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落在陈麻子耳朵里,却跟催命的丧钟似的。 人群里立马起了哄。 “对啊,就让许长安给你截了吧!瞧你这胳膊,早晚得糟,早截早利索!” “可不是嘛,这脓水都臭烘烘的,再拖下去,怕是骨头都要烂透了!” “就是,截了吧,省得拖累自个儿!” 这话虽是玩笑,可那架势却像真要推着陈麻子上刀口似的。 陈麻子一听这话,腿肚子都开始打哆嗦。 他不过是想拿几个铜板,帮王小宝闹一闹这穷书生的摊子,好叫他没法在这街上混下去。 谁承想事情会闹到这份儿上? 这胳膊要是真截了,他可就成残废了! 残废了咋办?他这辈子还指望着攒点钱娶个媳妇呢! 镇东头翠花楼里的小梅,那小腰扭得跟柳枝似的,前几天还冲他抛了个媚眼,说他膀大腰圆是个爷们儿。 要是胳膊没了,小梅还不得一脚把他踹开? 到时候别说小梅,连村里那几个歪瓜裂枣的寡妇都瞧不上他了! 他越想越怕,冷汗顺着脑门子淌下来,心里直骂自己咋就接了这糟心事儿。 另一边,王小宝见陈麻子这怂样,眼瞅着大事不妙,心里暗骂这家伙真不顶事儿。 他脚下悄悄往后挪了两步,想趁着人群乱哄哄的当口赶紧开溜。 可他刚挪出一步,就被几个看热闹的汉子一把拦住。 那汉子膀子粗得跟树桩似的,往他跟前一横,瓮声瓮气道:“跑啥呀?这事儿还没说清楚呢!” 旁边一个婆娘抱着孩子,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接话:“就是,急着回去给你爹报信儿啊?” 王小宝被堵得没法动弹,脸上挂不住,心里却不慌这群百姓。 他打小跟着他爹在镇上混,仗着药肆的势,谁家没求过他几副药? 这帮泥腿子在他眼里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穷鬼,平日里连他家门槛都不敢迈。 可今儿偏偏有虎爷在这儿杵着,那捕快的身份压得他不敢太放肆。 他只能梗着脖子,硬挤出一句:“你们这群刁,民懂个啥?赶紧滚开,别挡着爷的道!” 这话虽狠,可底气却不太足,像是被风吹得晃悠悠的纸灯笼。 人群一听这话,立马炸开了锅。 “哟,好大的口气!我们咋就不懂了? 你今儿就当着虎爷的面儿,把这事儿说清楚,是不是故意来找许长安的茬儿!” “可不是嘛,我家男人喝了许长安这药,三天就退了热,比你家那老掌柜抓的药便宜还管用! 咋就你这伙计喝出事儿了?” “许长安这药没毛病,倒是你王小宝,带人来闹啥呀?” 有个老汉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挤到前头,眯着眼睛道:“我瞧着,这事儿八成是你们药肆瞧不上人家生意好,憋着坏水儿呢!” 王小宝被这群人围得喘不过气,心里虽瞧不上这帮百姓,可嘴上却不敢再硬。 他狠狠地瞪了陈麻子一眼,暗骂这家伙不中用,眼珠子一转,冲着人群嚷道:“你们懂啥?我这是替乡亲们讨公道! 这穷书生卖假药害人,我能不管吗?你们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可这话喊出去,却没一个人动窝,反而围得更紧了些。 “讨公道?这话说得怪好听啊。 可我咋瞧着,你是怕许长安抢了你家药肆的饭碗吧?” “就是,你爹那老掌柜抓一副药要半吊钱,许长安这药水才几个铜板,管用还便宜,谁还去你家买啊?” 有个半大小子挤在人群里,冲着王小宝喊:“王小宝,你爹真是家门不幸,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尽干这缺德事儿!” 这话一出,人群里哄笑声响成一片。 王小宝被堵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窝着火,可偏偏发作不得。 第十八章 这胳膊,保不住了! 他忌惮虎爷那张黑脸杵在一旁,只能咬着牙挤出一句:“你们这群刁,民等着瞧!” 许长安见这俩人被堵得没法动弹,心里冷笑一声。 如今这俩刺头露了怯,他也不急着收拾,慢悠悠地转过身,冲着人群拱了拱手:“诸位乡亲,今儿多谢你们仗义说话。 这药水我卖得清清白白,谁喝出毛病,我许长安砸了这摊子赔他。 可没凭据就来闹,我也不怕!” “说得好!咱们信你!” “你这药救了我家娃儿的命,谁敢说假,我头一个不答应!” “对,许长安是好人,这俩家伙分明是来找茬儿的!” 人群外头,老掌柜王德福裹着一件灰扑扑的厚棉袄,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这边来。 他个子矮,腿脚也不大利索,走起路来总带着点颤,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拐杖,咔哒咔哒地敲在地上。 原本这会子他正窝在药肆后院的小炭炉旁烤火,手边搁着一壶刚温好的黄酒,打算眯一会子。 可药肆里的小厮跑进来,咧着嘴说:“掌柜的,许长安那摊子可热闹得很,您不去瞧瞧?” 老掌柜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心里琢磨着,八成是自己那宝贝儿子王小宝的计划成了。 他这儿子虽说平日里吊儿郎当,可办事效率高得很,这回准是把那穷书生的摊子闹得没法开张。 他越想越得意,干脆披上袄子,拄着拐杖出来瞧瞧热闹。 到了街角一看,嚯,这人头攒动的,比年集还挤。 老掌柜眯着眼睛往里瞧,可个子矮,又被外圈的人挡得严实,压根儿看不清里头啥光景。 他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可除了黑压压的后脑勺和飘散的雪花,啥也没瞅见。 他心里却乐开了花,暗道这阵仗越大,越说明他儿子干得漂亮。 围了这么多人,许长安那摊子怕是彻底砸了,以后还哪敢在这镇上摆摊? 他越想越美,嘴角咧得跟裂开的枣似的,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敲得更欢了,全然没注意到人群里头还杵着个捕快虎爷。 与此同时,人群中央的陈麻子已经彻底慌了神。 他那张糙脸被冷风吹得发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活像个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癞皮狗。 他双手抱着胳膊,死死捂着那块烂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许长安,你可别截我胳膊啊!我还要娶老婆哩! 我这胳膊没了,谁还瞧得上我呀!” 他这一嚎,人群里立马起了波澜,几个汉子乐得直拍旁边的人,喊道:“哟,这汉子还想着娶老婆呢,瞧你这样,谁敢嫁你呀!” “胳膊没了还能去翠花楼耍耍不?” 这话一出,哄笑声响成一片,连雪花都像是被逗乐了,飘得更欢。 许长安站在陈麻子跟前,手里的葫芦轻轻一晃,慢悠悠地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位大哥,我瞧你这脸色发黄,眼窝子发黑,上一个婆娘怕不是就因为那玩意儿不中用跑了吧?” 这话虽轻,可落在陈麻子耳朵里,却跟炸雷似的,震得他浑身一哆嗦。 他猛地抬起头,瞪着许长安,满脸涨得通红,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嘴里却挤不出半个字。 偏偏许长安说得一点不差,他前头那个婆娘就是嫌他那方面不顶事儿,卷了两吊钱跑了。 这事儿他藏得死死的,连王小宝都没透半个字,可今儿被这穷书生一口戳穿,他又羞又气,恨不得在地上刨个坑钻进去。 陈麻子心里乱成一团麻,越想越窝火。 他不过是想拿几个铜板,帮王小宝砸了这摊子,谁知道会闹成这样?! 但终究还是截肢的恐惧战胜了愤怒。 毕竟许长安说的是实话,也没给自己抖搂出来。 眼下还是先保住胳膊最重要! 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起了阵骚动。 几个汉子挤开一条道,嚷道:“哟,老掌柜来了!” “你不是要找老掌柜吗?瞧,人家这不就来了!” 这话一出,人群立马熙熙攘攘地往两边让开,把还蒙在鼓里的老掌柜王德福硬生生推到了圈子中间。 老掌柜拄着拐杖,被挤得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稳住身形后抬起头,满脸懵懂地扫了眼四周。 他压根儿没弄清咋回事儿,刚才还在外圈乐滋滋地想着儿子干得漂亮,可一眨眼就被推进了人群中央,周围全是伸长脖子的百姓,嗡嗡声吵得他耳朵发麻。 他眯着眼睛瞧了瞧,瞅见陈麻子那张鼻涕眼泪糊满的脸,又扫了眼站在摊子前的许长安,心里直犯嘀咕。 这咋还跟自己扯上关系了? 这阵仗瞧着不对劲啊。 就在这时,许长安迈开步子,慢悠悠地从摊子前走过来,脸上堆起一抹笑,拱着手冲老掌柜道:“哟,这不是王老掌柜吗?您可是咱们崇仁县医术顶尖的名医啊! 专治那疑难杂症,尤其是这背痈烂肉的毛病,更是手到病除,谁不知道您这字号? 今儿您来得正好,可得给咱们乡亲们露一手!” 王德福听了这番恭维,立马挺直了腰板,嘴角咧得跟裂开的枣似的,满脸得意。 他在镇上开了几十年的药肆,最爱听的就是别人夸他医术高明。 虽说这些年腿脚不利索,抓药的事儿多半交给小厮,可这名医的名头他可是半点不舍得丢。 今儿被许长安这么一捧,他心里美得跟喝了三壶黄酒似的,暗道这穷书生倒是有几分眼力劲儿,晓得他王德福的分量。 他也不推辞,拄着拐杖往前迈了一步,冲着陈麻子摆摆手:“来来来,你这汉子别嚎了,把胳膊伸过来,让我瞧瞧这毛病咋回事儿!” 陈麻子被挤在人群中间,听到这话,忙扭过身子,把那块烂肉露出来。 他心里还存着点侥幸,琢磨着老掌柜兴许能给他治好这胳膊,省得真被截了去。 老掌柜眯着眼睛凑近了瞧,皱着眉上下打量那块背痈。 人群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雪花飘下来落在老掌柜的棉袄上,化成一滩水渍。 他皱着眉思索了片刻,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忽然抬起头,冲着众人道:“这胳膊啊,看样子是真保不住了! 第十九章 狗咬狗 “啥?真要截啊!” 陈麻子一听还要截肢,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他那张糙脸刷地白得跟墙灰似的,鼻涕淌得满下巴,嘴里嚎道:“老掌柜,您可别吓我啊!我这胳膊不能截!” 许长安听老掌柜这话,立马又堆起一副关切的模样。 他快步上前,一把按住陈麻子的肩膀,手劲儿不大却稳得很,嘴里急切道:“这位大哥,老掌柜可是咱们崇仁县的名医,他说这胳膊保不住,那准没跑儿! 为了救你这条命,咱只能听老掌柜的高见,赶紧截了吧! 正好,老掌柜的药肆就在附近,里面肯定有工具,我让乡亲们帮你去取,很快就回来了!” 陈麻子被许长安这一按,吓得魂儿都飞了一半。 他扭着身子想挣开,可许长安的手跟铁箍似的,死死按着他,压根儿动弹不得。 他满脑子乱糟糟地转着心思,胳膊要是真没了,他这辈子可就完了! “我不截啊!放开我,我不要截肢!” 可这话喊得凄凄惨惨,却没一个人松手,反倒有几个热心汉子凑上来,使劲摁着他的背道:“别挣扎了,老掌柜说得对,截了还能保条命!” “你这汉子咋这么犟?胳膊没了还能活,命没了咋办?” 陈麻子被这几个人按得死死的,胳膊上的烂肉疼得钻心。 他扭着身子,脚在地上乱蹬,鼻涕眼泪淌得更多,嘴里哭喊道:“放开我啊!我不要截,我找别人治去!” 可他越挣扎,那几只大手按得越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老掌柜站在一旁,被许长安捧得飘飘然,又当众断了这胳膊保不住,觉得自己这名医的名头算是坐得更实了。 他也不管陈麻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慢悠悠地摸了摸下巴,冲着人群道:“你们瞧瞧,这脓水都黑成这样了,不截还能咋办?我王德福行医几十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许长安按着陈麻子的肩膀,手劲儿稳得很,脸上却挂着副热心模样:“老掌柜说得在理,您这医术高明,咱们乡亲们都信服! 这大哥的胳膊就拜托您了,赶紧截了吧,省得拖出大毛病!” 陈麻子被许长安和几个热心汉子按得死死的,眼瞅着许长安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截肢的恐惧,看上去像是要真动手,他心里那根弦终于绷断了。 他猛地一使劲,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从几只大手里挣脱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伸出手,指着被堵在人群里的王小宝,哭喊道:“乡亲们啊!这事儿不是我干的,全是王小宝指使的! 他让我故意不服药,还叫我往伤口上抹脏东西,糟成这样好栽赃许长安啊! 我就是拿了几个钱办事,咋就落到这份儿上了! 这许长安就是故意的,真没必要给我截肢啊!!” “好你个王小宝,忒阴险了!这不是故意坑人吗?” “可不是嘛,我早说这陈麻子烂成这样不正常,合着是你们药肆憋的坏水儿!” 这些话一冒出来,许长安也懒得装了,直接松开按住陈麻子的手,拿帕子擦了擦。 其他汉子见这情况,也都一个个松开陈麻子。 终于获得自由的陈麻子,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也顾不上出卖不出卖了,就算是蹲大狱,出来也是条完整的好汉! 就不信真的要给我截肢! 那一两半两的银子换自己胳膊,实在是不值! 老掌柜王德福站在圈子中间,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闷棍敲了一下。 他原本还得意洋洋想着自己显摆了一把名医的派头。 可这会子才回过味儿来,这特么是许长安给自己下的套啊! 他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陈麻子,又瞅了瞅被堵得没法动的王小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这穷书生从头到尾都没慌过,反倒把他和儿子耍得团团转,如今这真相抖出来,他药肆的名声怕是要砸得稀烂! 陈麻子这没用的东西,拿了钱办事却连这点场面都撑不住,转头就把自己儿子卖了! 这要是换个硬气的,早咬死不松口,也不至于闹到这份儿上! 可更让他心焦的是宝贝儿子王小宝,如今被陈麻子指了个正着,乡亲们都瞧得清楚,怕是要摊上大事儿! 他在镇上混了几十年,最怕的就是官府找上门,这要是真闹到官府去,他儿子怕是要吃牢饭了! 他越想越怕,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腿脚都有些发软,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把王小宝拉回家藏起来。 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咳嗽,低沉得跟闷雷似的。 老掌柜浑身一震,顺着声音扭过头去,这才瞧见捕快虎爷杵在人群里,手按着腰间的刀柄,慢悠悠地扫了眼这乱哄哄的场面。 老掌柜浑身一震,像是被雷劈了个正着。 他刚才只顾着得意,压根儿没注意到虎爷在这儿,如今这阵仗被虎爷瞧了个满眼! 完了完了,完了!! 人群里闹哄哄的,热气从一张张嘴里喷出来,化成白雾在半空打着旋儿。 陈麻子这一嗓子喊出去,像是捅翻了马蜂窝,乡亲们的议论声嗡嗡地响成一片,直往王小宝身上招呼过去。 王小宝站在人群里,脸色铁青得跟刚从锅底掏出来的煤渣似的。 他慌了神,忙不迭挥着手,扯着嗓子喊道:“你们别听这癞皮狗胡吣! 啥指使不指使的,我压根儿没干这事儿! 陈麻子,你个没骨头的货,我这是来给你出头,你咋这么不要脸!” 他这话喊得急,嗓门儿都破了音,可那张脸上的汗珠子却越淌越多。 顺着腮帮子滴到地上,跟雪花混在一块儿,瞧着怪可怜的。 可陈麻子这会儿早被吓得魂儿都没了,哪还管啥脸面不脸面。 他瘫在地上,抱着自个儿的胳膊哭喊道:“王小宝,你少在这儿装蒜! 乡亲们啊,你们评评理,是他塞给我钱,叫我故意把这伤口弄烂,好砸了许长安的摊子! 我傻乎乎地信了他,谁知道会闹成这样? 我就是个跑腿儿的,拿俩钱糊口,哪有那胆子自个儿作死啊!” 第二十章 作恶未遂! “这胳膊要真截了,我还咋活啊?这事儿跟我有啥关系?我这还啥也没干成啊!” 他这话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嗓门儿时高时低,跟个破锣似的,听得人耳朵直发麻。 可那推卸责任的劲倒真是半点不含糊。 王小宝见这阵仗,脸上的汗珠子淌得更欢了。 这陈麻子咋这么不顶事儿,三两句就把自己卖得干干净净! 他咬着牙,猛地转过身,指着许长安跳脚喊道:“这穷书生才是个黑心货! 他在这儿摆摊子,抢了我们药肆的生意不说,还净干些缺德事儿! 我爹行医几十年,救了多少人? 他倒好,仗着会耍嘴皮子,把我们爷俩往死里坑! 你们说说,他这是啥心肠?一点都不为我们这些老实人着想!” 这话说得义愤填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摆明了是要把乡亲们的火气往许长安身上引。 可许长安可不是光会站着等挨打的人。 他冷笑一声,慢悠悠地开了口:“抢了你们生意?我这破摊子一天才赚多少钱? 倒是你们药肆,日进斗金,也不知道哪里的道道能赚那么多,还好意思哭穷? 再说了,你爹行医几十年,那是治病救人,还是卖些过期药糊弄乡亲们,谁心里没个数儿啊?” 乡亲们听了这话,立马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 许长安见乡亲们乐了,索性再加了把火,冲着王小宝一拱手,笑眯眯道:“哎呀,我差点忘了,王公子不光会指使人糟蹋自个儿的胳膊,还会教人怎么演戏呢! 难怪你们药肆生意好,原来是靠这戏班子撑起来的,我许某人算是开了眼!” 他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炸了窝,几个汉子笑得直拍大腿,喊道:“可不是嘛,这王小宝要是去唱戏,怕是比翠花楼的头牌还红火!” “那陈麻子也能去打下手,专门负责哭鼻子,准能赚个盆满钵满!” 王小宝被这一通嘲讽臊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头跟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 他原想着拿道德压许长安一把,谁知道这穷书生嘴皮子这么利索,三两句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他越想越窝火,可偏偏又挤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只能站在那儿干瞪眼。 许长安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王小宝啊,你说我不为你们着想,可我倒是想问问,你指使陈麻子糟蹋自个儿胳膊的时候,可曾为他着想过? 他要是真没了胳膊,娶不上婆娘,怕是得蹲在你们药肆门口天天哭给你看! 你说,到时候乡亲们是骂我这穷书生黑心,还是骂你们爷俩缺德啊?” 乡亲们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哄。 “对啊,这陈麻子要是真去药肆门口哭,怕是真要关门咯!” “那可不,王小宝到时候还得赔他钱请他走,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小宝被这一通挤兑弄得满头大汗。 原想着陈麻子这事儿能把许长安的摊子砸了,谁知道自个儿反倒成了笑话! 他扫了眼四周,见乡亲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戳在自己身上,那滋味儿比吞了十斤黄连还苦。 他咬着牙,心里暗骂陈麻子这没用的东西,可嘴上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老掌柜王德福站在圈子中间,瞧着这阵仗,脸也黢黑。 他原还指望着儿子能翻个盘,谁知道王小宝越描越黑,反倒把自个儿推到风口浪尖上。 他心里头凉飕飕的。 这许长安真是个硬茬子,三两句就把他们爷俩耍得团团转。 他攥着拐杖的手紧了紧,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把王小宝拽回家,可脚底下却像是灌了铅,挪不开半步。 虎爷一直杵在人群里,手按着腰间的刀柄,冷眼瞧着这场闹剧从头看到尾。 陈麻子那一嗓子喊出去,把王小宝指了个正着,乡亲们的议论声嗡嗡地响成一片,像是苍蝇围着臭肉转。 虎爷心里头掂量着,这事儿闹得够大,陈麻子这怂包招得也够快,倒是给了他一个收拾恶霸的好由头,顺手还能把王小宝这刺头一块儿治治。 他眯着眼睛扫了眼四周,见乡亲们的火气都烧起来了,索性迈开大步,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都给我站好了!陈麻子,给我老实点!” 话音刚落,他冲着身边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俩捕快立马窜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陈麻子。 陈麻子这会儿早吓得腿软了,被人一拽,扑通一声差点跪地上,嘴里还嚷嚷着:“虎爷饶命啊!我啥都招了,真不是我主意啊!” 虎爷懒得搭理他,扭头又冲着王小宝喝道:“王小宝,你也别动!站那儿别想着跑!” 王小宝正被乡亲们的哄笑弄得满头大汗,听见这话,脚底下更像是钉了钉子,僵在原地不敢挪半步。 这下可完了! 如今虎爷又掺和进来,怕是真要吃官司了! 虎爷站在人群中央,腰板挺得笔直,手按着刀柄,慢悠悠地扫了眼四周,扯开嗓门儿道:“你们俩听着,这集市是咱们崇仁县的命根子,谁也别想在这儿搅和出浑水! 陈麻子招了,说是你王小宝指使他故意弄烂胳膊,栽赃许长安。 这事儿明摆着是扰乱治安、诬陷良民,我今儿就替县太爷做主,把你们俩带回衙门好好审问!” “好!虎爷这回可算动了真格,把这俩祸害抓回去才干净!” “王小宝这小子早就该收拾收拾了,整天仗着他爹的名头作威作福,今儿算是撞铁板上了!” 老掌柜瞧见儿子被虎爷扣住,顿时慌了神。 自己那宝贝儿子要是真被抓进衙门,自己还怎么活啊! 他咬着牙,忙不迭挤上前,冲着虎爷拱手道:“虎爷,您且听我说一句! 小宝这孩子不懂事儿,兴许是跟陈麻子闹着玩儿,哪有那胆子干啥坏事儿啊? 我这当爹的管教不严,您大人有大量,饶他这一回吧!” 可虎爷哪是好糊弄的人? 他冷冷地扫了老掌柜一眼,哼道:“王德福,你少跟我来这套!这事儿是闹着玩儿的? 你儿子指使人栽赃别人,这叫不懂事儿? 第二十一章 新账旧账一起算! 今儿不把他们带回去,我这捕快的脸往哪儿搁? 县太爷的脸往哪儿搁?” “虎爷,您听我说!我王德福在崇仁县行医几十年,救过的人没一千也有八百,谁不知道我这字号? 今儿这事儿兴许是个误会,我这医者的名头还能骗人不成? 您给我个面子,让我带小宝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保准他以后不敢再犯!” 乡亲们听了这话,嗡嗡的议论声又响起来。 “这老掌柜还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这时候还搬出医者的名头来。” “他那药肆的名声早臭了街,还想着拿这个唬人?” 这话虽是小声嘀咕,可人群里传得快,立马有人附和着笑出了声。 虎爷也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王德福,你那医者的名头好不好使,我不管。 今儿这事儿明摆着是你儿子干的,陈麻子都招了,乡亲们都瞧得清楚。 你要教训他,回衙门再说!现在,给我让开,别在这儿挡道!” 他这话说得不留半点情面。 老掌柜站在原地,脸上的热汗淌得更多了,心里头像是被掏了个窟窿。 他扫了眼四周,见那些平日里来药肆抓药的熟脸如今都带着几分冷笑,心里头凉飕飕的。 “王德福,你儿子干这缺德事儿的时候,咋没见你教训他?” “教子无方还在这儿装大尾巴狼,谁信你那套!” “早知道你们药肆这么黑心,我还不如拿钱去喂狗!” 这话一出,人群里的火气又烧起来,嗡嗡的指责声像是潮水似的往老掌柜身上涌。 老掌柜现在根本顾不上那么多,只想保住自己的儿子。 他扫了眼被两个捕快架住的王小宝,又瞅了瞅虎爷那张硬邦邦的脸,知道这事儿算是彻底翻不了盘了。 他猛地一转头,瞧见许长安还站在摊子前。 老掌柜心下一动。 要不,去求求许长安,只要许长安能松口,这事就好办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他没理由不帮忙! 想罢,老掌柜忙不迭挤上前,脸上硬挤出一抹笑,拱着手低声下气道:“许小哥,你瞧瞧,今儿这事儿闹得忒大了些。 小宝不懂事儿,冲撞了你,我这当爹的没管好,实在对不住。 我晓得你心善,又有本事,能不能帮着跟虎爷说两句好话,放小宝一马? 我王德福欠你个人情,日后定当报答!” “王老掌柜,您这是打的啥算盘啊?今儿这事儿是您儿子自个儿挖的坑,陈麻子都招得一清二楚,乡亲们也瞧得明白。 如今虎爷要做主,您让我去说情? 晚啦!这新仇旧恨攒一块儿,您自个儿掂量着吧!” 李长安可不是什么大好人。 你们眼红嫉妒,找人来给我麻烦,现在报应来了,还想让我当圣母? 那不可能! 老掌柜被这一句顶得面色发青。 他原想着许长安兴许会卖他个面子,谁知道这穷书生嘴硬得跟石头似的,半点余地不给! 这个小畜生! 他咬着牙还想再挤出两句,可没等他开口,旁边一个捕快王虎窜了出来,冲着老掌柜哼道:“王德福,你少在这儿装可怜! 你们药肆平时干的那些勾当,我们衙门里可不是瞎子聋子! 这些年攒下的烂账还少吗?今儿这事儿不过是冰山一角,新账旧账一块儿算,你就好好等着衙门找你吧!” 听罢,老掌柜腿脚都有些发软,脑子里嗡嗡地响成一片。 这王虎咋连这茬儿都翻出来了,那些陈年旧事他自个儿都快忘了,如今被当众抖搂出来,脸面算是彻底没了! 虎爷见这阵仗,懒得再多废话,冲着两个手下喊道:“行了,别磨蹭,把人给我押走!” 那俩捕快听了这话,立马架着陈麻子和王小宝往外走。 陈麻子一下子应激,又开始哭喊着嚷嚷:“虎爷饶命啊!我啥都招了!不能这么对我!” 王小宝却是满脸铁青,脚底下像是灌了铅,挪一步都费劲。 乡亲们围在一旁,拍着手叫好,哄笑声响成一片。 虎爷押着人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冲着许长安拱手道:“许小哥,今日你受委屈了! 我瞧你这摊子虽小,可干得敞亮,比那药肆强上百倍!你这年轻人有前途,日后定能成大器。 我这人粗,别的不会,往后还来你这买药!” 许长安听了这话,忙拱手回道:“虎爷过奖了!我这小摊子哪敢跟药肆比,不过乡亲们捧场,我自个儿也乐意卖个实诚药。 日后您要来,我许长安扫榻相迎,保准不让您吃亏!” “瞧瞧,许小哥这人多敞亮,虎爷都瞧得上!” “可不是嘛,日后买药就来这儿,省得再被药肆坑!” 捕快们押着人走了,雪地里留下一串乱糟糟的脚印,慢慢被新雪盖住。 老掌柜王德福站在原地,瞧着儿子被带走的身影,腿脚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他那身厚棉袄沾满了雪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这几十年的名声今儿算是砸得稀烂,连带着儿子也要吃牢饭! 自己不过是想维护家里的生意,怎么就成了这副摸样! 都怪许长安这小子,只会坑蒙拐骗,害了自己的好儿子! 他咬着牙,想爬起来,可浑身像是散了架,半点力气也使不上。 许长安的摊子前却是另一番光景。 捕快们一走,乡亲们立马围了上来,热闹劲儿又回来了。 几个汉子急着买药,见老掌柜瘫在地上碍事,索性上前一把将他拖到旁边,嘴里还嚷嚷着:“老掌柜,您歇着吧,别挡道!” 老掌柜被拖得一个踉跄,摔在雪地里,可没人搭理他。 乡亲们挤在摊子前,争着抢着买药。 “许小哥,给我抓两副治风寒的药!” “我也要,我孙子咳得厉害!” 许长安脸上挂着抹笑,半点没被刚才的事儿扰了心神。 麻利地收拾着摊子上的东西。 “好嘞,乡亲们别急,一个个来!” 陈麻子和王小宝大闹许长安摊子的事情,像雪地里炸开的一串鞭炮,一下子就把许长安的名声给打了出去。 乡亲们聚在茶肆酒肆里,端着热腾腾的茶碗,嘴上没闲着,聊得最多的就是许长安那摊子上的神仙水。 第二十二章 日子虽好,可总不踏实 还有人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个儿亲眼瞧见邻家的老张头儿喝了那药,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活脱脱跟换了个人似的。 口碑像春天的潮水,一浪接一浪涌来,许长安的小摊子如今成了集市上最扎眼的地儿。 每日天刚蒙蒙亮,摊子前就挤满了人,赶集的、看病的、凑热闹的,黑压压一片,连喘气的空儿都没有。 许长安自打那日虎爷替他撑了腰,日子过得越发顺当起来。 小摊子红火得不得了,原先那几捆草药和几罐子神仙水,如今是供不应求。 他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手上抓药,嘴上还得招呼乡亲们,常常忙到日头偏西,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可他心里头乐呵。 赚钱嘛,哪有嫌多的时候。 王小宝栽了跟头,他也没多得意,只想着趁着这股风,把摊子撑起来,让老娘和霜儿过上好日子。 这天,集市上又是一片喧嚷。 许长安站在摊子前,手脚麻利地抓着药材。 摊子边上,白霜也跟着忙活开了。 她穿着件青布棉袄,袖口挽得老高,手上拿着一杆小秤,给乡亲们称药。 白霜模样俊俏,眉眼间透着股灵气,平日里不怎么抛头露面,可如今摊子忙得翻了天,她也顾不上害羞,跟着许长安一块儿招呼着。 乡亲们见了这小两口并肩忙活的模样,心里头都生出几分暖意来。 人群里挤上来个扛着锄头的大汉,满脸堆笑地冲着许长安嚷道:“许小哥,给我抓两副治风寒的药! 昨儿我喝了你那神仙水,今儿嗓子就不哑了,你这药真是管用!” 许长安手上一顿,抬头冲那大汉咧嘴一笑:“好嘞,刘大哥,你这嗓子是金嗓子,不能哑喽!” 他一边说,一边瞥了眼白霜,见她低头忙着称药,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那大汉接过药袋子,乐呵呵地掏出几个铜板,又瞧了眼白霜,忍不住夸道:“许小哥,你真是好福气! 心眼儿好,药卖得便宜又管用,连媳妇儿都娶了个俊俏的,跟画儿里走出来似的! 我瞧着你们这小两口,真是天造地设一对儿!”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买药的婆子也跟着凑热闹。 “许小哥这人厚道,谁家有难处,他都肯搭把手。 药肆那帮子黑心肠的,卖一副药跟割肉似的,哪比得上许小哥这摊子实诚! 再瞧瞧霜儿丫头,手脚麻利不说,长得还跟朵花儿似的,哪个不羡慕啊!” 白霜听到这话,手上称药的动作慢了下来,脸颊腾地红了一片。 她低着头,手指攥着秤杆子,心里头又是羞又是甜。 她嫁给许长安才几个月,原先只觉得他是个穷书生,只想能吃上口饱饭就行。 没想到这男人不仅对自己那么好,还脑子活泛,如今更是撑起了这么个红火摊子。 她偷瞄了眼许长安,见他正跟乡亲们说得起劲,心里头涌起一股暖流,可嘴上却不好意思应声,只顾着低头忙活。 许长安听了这堆夸赞,哈哈一笑,转头冲着白霜挤挤眼:“霜儿,听到没?乡亲们都夸你呢! 我说你这模样俊,偏不信,这下总该信了吧? 我这摊子能这么红火,全靠你这张脸撑着门面,我可沾了大光喽!” 白霜被他这么一说,脸更红了,忍不住嗔道:“我哪有那本事,还不是你自个儿会折腾!”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甜滋滋的。 胖婶子也跟着乐:“我家那小子要是能学你一半,我烧高香都来不及!” 许长安听了这话,摆摆手,笑得一脸谦虚:“你们可别这么夸我!我这点儿小本事,哪当得起福星的名头? 也就是乡亲们捧场,我才能在这儿混口饭吃。” 大汉拍着胸脯道:“成!就冲你这话,我下回还来!” 胖婶子也乐呵呵地点头,挎着篮子往人群外挤,嘴里还嚷着:“许小哥,霜儿丫头,你们忙着,我先回去熬药喽!” 许长安忙着招呼人,余光却没离开白霜。 他见她脸红扑扑的模样,心里头痒痒的。 集市渐渐散了场,天色暗下来,雪花零星飘着。 许长安和白霜忙了一整天,摊子上的青霉素卖得七七八八,剩下的空罐子收拾妥当,夫妻俩肩并肩往家走。 空气里还飘着些许炭火味儿,夹杂着远处酒肆传来的喧闹,冬日的崇仁县虽冷,却处处透着活气。 走过集市尽头,许长安停下脚步,拍了拍手上的雪沫,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冲着路边一个卖杂货的老头儿喊道:“张大爷,给我拿支簪子,再顺便帮我从隔壁拿一串糖葫芦!” 那老头儿笑呵呵地应了一声,麻利地从摊子上挑了支雕花木簪,又向隔壁摊子的红婶挤了挤眼,随即摘下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递给他。 许长安接过来,转身递给白霜,脸上挂着抹笑:“霜儿,忙了一天,给你买点小玩意儿解解乏。” 白霜接过簪子,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细腻的花纹,又瞧了眼糖葫芦,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她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脸上笑得像春天的桃花开了满枝:“你呀,我又不是小丫头片子,还稀罕这个?” 她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头甜得跟吃了蜜似的。 许长安瞧着她那娇俏模样,心里头也跟着一荡。 他咳了一声,掩住那点心思,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走吧,天冷,回家暖和暖和。” 白霜被他牵着,低头咬着糖葫芦,脚步轻快。 街边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夫妻俩并肩走在巷子里,影子挨得紧紧的。 她心里头满是欢喜,可走着走着,又生出几分担忧来。 许长安这几日风头太盛,摊子红火得连县里的捕快都来捧场,可这世道,越是出挑越容易招人眼红。 她想起王小宝那事儿,虽说是他自找的,可谁知道还有没有旁的麻烦藏在暗处? 她咬了口糖葫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长安,你说咱们这摊子如今这样红火,是好事,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第二十三章 来生意了! “你这人太显眼了,我怕哪天又惹上啥麻烦,咱们小门小户的,扛不住那些风浪。” 她这话说得轻,可心里头的担心却是实打实的。 虽然确实为他骄傲,可也怕他这股锐气撞上硬茬儿,伤了自个儿。 许长安听了这话,脚步慢下来,转头看着她,脸上还是那抹温和的笑。 他停下步子,拉着她的手紧了紧:“霜儿,你这心思我明白。 咱们这摊子是红火了些,可我心里有数。 做生意讲究个实诚,乡亲们捧场是信我这个人,我不做亏心事,谁也拿我没办法。 你想啊,王小宝那事儿是他自个儿挖坑埋自己,我不过是站在一旁看着,虎爷做主抓人,跟咱们没半点干系。 往后我做事自有分寸,不会让人抓了把柄。 你放心,咱们日子会越过越好,谁也拦不住。” 许长安知道白霜担心啥,他这人看着随和,可脑子转得快,早就掂量过如今的局面。 摊子红火是好事,可锋芒太露确实容易招人嫉。 他心里头早打定了主意,往后做事得更谨慎些,不能让霜儿跟着担惊受怕。 白霜听了他这番话,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 她咬着糖葫芦,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也不瞎操心了。” 她知道许长安不是个莽撞的人,他能把日子过成这样,靠的就是这股子聪明劲儿。 许长安牵着白霜的手,步子不快不慢,嘴里还哼着点小调,白霜跟在他身边,偶尔咬一口糖葫芦,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 巷子口不远处,一个卖布匹的商贩正收拾摊子,见着这对小夫妻走远的背影,忍不住转头冲身边的老伙计感慨道:“老李,你瞧瞧这许长安,真是个人物!年纪轻轻,脑子好使得跟啥似的。 原先不过是个穷书生,如今摊子红火得连虎爷都夸他,这份本事谁不羡慕? 我瞧着他那小媳妇儿也俊俏,两人站在一块儿,跟画儿里的人物似的,真是天造地设!” 那老伙计正低头清点布匹,闻言抬头瞅了一眼,咧嘴笑道:“可不是嘛!人家许长安靠的是真本事,那神仙水治病灵得很,乡亲们都认他。 你再瞧瞧他那为人,实诚又会说话,谁不喜欢? 我要是有他一半的脑子,咱们这布肆早发达了,哪还用在这儿数铜板数到手酸!” 商贩听了这话,叹了口气,把一匹布叠好搁在摊子上:“唉,羡慕归羡慕,咱们没那命啊! 人家许长安是天生会折腾的主儿,咱们啊,还是老老实实卖布吧。 指不定哪天他发达了,还能照顾咱们一把呢!” 老伙计哈哈一笑,拍了拍摊子上的布匹:“咱们啥时候也能混出个名堂来,我这老骨头也算没白熬!” 冬夜来得早,天刚擦黑,巷子里的灯火便星星点点亮了起来。 许长安和白霜从集市回来,肩上扛着收拾好的摊具。 走到自家小院门口,许长安推开柴门,却见院子里亮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里,老娘正坐在门槛上,和一个穿长袍的陌生男人聊得正欢。 那男人约莫四十来岁,头戴毡帽,身上的袍子虽有些旧,却收拾得齐整,看得出是个讲究人。 许长安愣了一下,白霜也停下脚步,瞧见老娘笑得满脸褶子,心里头有些纳闷。 老娘平日里不爱串门,今儿这是哪来的客人? 那男人见两人回来,忙起身拱手,脸上堆满笑:“哎呀,这可是许小哥回来了吧?我可等了好一阵子了!” 他这话一出,老娘拍着腿站起身,乐呵呵道:“长安,霜儿,快进屋! 这位是外乡来的张掌柜,下午就来了,非说要见你,我留他喝了碗热汤,正聊着呢!” 许长安放下肩上的摊具,冲那张掌柜点点头,笑道:“张掌柜来得巧,我刚收摊回来。 您这是有啥事儿?” 白霜则拉着老娘的手,低声道:“娘,天冷,您进屋歇着吧,我去做饭。” 老娘拍了拍她的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许长安招呼张掌柜进屋,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顺手从灶台上拿了个粗瓷碗,倒了碗热水递过去:“张掌柜,屋里暖和,您先喝口水暖暖身子。” 张掌柜接过碗,脸上笑得更开了:“许小哥果然是个实诚人,难怪你那神仙水名声传得这么远! 我不跟您绕弯子,我今儿来,就是冲着那神仙水来的。” 许长安听了这话,心里头一跳,面上却不显,慢悠悠喝了口水:“哦?张掌柜是外乡人,怎么也听说了这玩意儿?” 张掌柜放下碗,往凳子上靠了靠:“许小哥,您这可就小瞧自个儿了!我在东裕府跑商多年,耳朵灵得很。 你那神仙水如今在崇仁县传得神乎其神,说是喝了能治百病,我上个月路过这县城,就听人提起过。 今儿特地赶来,就是想跟您谈谈买卖。” 白霜在灶台边忙着淘米,闻言抬头看了许长安一眼,又低头继续忙活。 许长安放下碗,笑了笑:“张掌柜有心了。您要是想买,我这还有几罐子,您带走便是。” 张掌柜摆摆手,脸上露出几分精明的笑:“许小哥,我不是要买几罐子就走。 我是想跟您做个长久的买卖! 我跑商的路子广,东裕府好几县我都有熟人。 您这神仙水要是能让我带出去卖,保准能赚个盆满钵满! 您开个价,我每月从您这儿拿货,咱俩合作,日后一块儿发财!” 许长安听了这话,没急着应,端起碗又喝了口水。 他这神仙水虽说名声大了,可制作过程有点麻烦,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 他如今靠这小摊子养家糊口,乡亲们买药不过十吊钱一罐,若是给了这张掌柜,价格怎么定是个问题。 他自个儿卖是实打实的便宜,图个薄利多销,若是张掌柜拿去卖得比他还低,那不等于砸自己的招牌? 可要是卖贵了,又怕乡亲们觉得他许长安见利忘义,这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第二十四章 合作伙伴+1 再者,这张掌柜瞧着是个生意人,路子野得很,若是合作,卖出去的神仙水得打上他许长安的名头,不然出现点其他差错,还是会影响到自己的小买卖。 他掂量了一会儿,心里有了谱,抬头冲张掌柜道:“张掌柜,您这主意不错,可这神仙水不是随便就能熬出来的。 您要每月拿货也不是不行,可这得有个章程。” 张掌柜听他松了口,忙凑上前:“许小哥,您说啥章程,我听着便是!” 许长安放下碗,直视着张掌柜的眼:“这神仙水我自个儿卖是十吊钱一罐,乡亲们图个实惠。 您要是拿去卖,价钱不能比我低,不然我这摊子还怎么撑? 可您是跑商的,路子比我广,我也不拦着您多赚些。 这样吧,您每月从我这儿拿五十罐,十五吊钱一罐,您拿去卖多少钱我不管,但得打上我许长安的名号,旁的方子可不能掺进去。 您看咋样?” 张掌柜听了这话,脸上笑意没减,拍了下腿:“许小哥果然是个明白人! 十五吊钱不贵,我跑一趟外县,二十吊钱都能卖出去,这买卖做得! 您放心,我张某人做生意讲信用,绝不砸您的招牌。 您这神仙水的名头,我保管给您传得更远!” 许长安心里头算得清楚。 十五吊钱一罐,比自个儿卖贵了些,可张掌柜跑商有路子,卖到外县去,乡亲们也不会多嘴。 他每月五十罐的量,自己和霜儿加把劲也能搞出来,既不耽误摊子上的生意,又能多赚一笔,何乐而不为? 若是这张掌柜真有本事把神仙水卖到东裕府各县,那自个儿这名声可就真稳了,日后说不定还能再盘个大点的铺子。 他这天崩开局,能走到这一步,全靠脑子活泛,这买卖若成了,又是一条新路子。 屋里炭火烧得噼啪响,白霜在灶台边忙着切菜,偶尔偷听两句,见许长安跟张掌柜谈得顺当,心里头也松了口气。 夜色渐浓,小院里的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映得屋里暖意融融。 许长安想罢,冲张掌柜笑了笑:“张掌柜,咱这买卖既然定了五十罐每月,价钱也说妥了,可还有几桩小事得讲清楚。 您拿货是现钱结账,我这小本生意,经不起赊账。 能卖出去是您的本事,可这神仙水的方子只有我有,您得立个字据,保证不私自找人仿制。 我这不是信不过您,是这方子传出去,我这摊子可就砸了。” 他这话说得不急不缓,脸上笑意不减,可话里却透着股不容商量的劲儿。 张掌柜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许小哥真是心思缜密! 成,现钱结账没问题,字据我也立,您放心,我张某人跑商这么多年,信誉还是有的。 这神仙水是您的独门手艺,我哪敢动歪心思?” 许长安点点头,心里却明白,这张掌柜瞧着豪爽,可生意场上谁不留个心眼? 价钱和数量定死了还不算,得把后路堵严实。 现钱结账省得日后扯皮,立字据是不给对方钻空子的余地。 张掌柜瞧着许长安这副模样,心里头暗暗称奇。 他原先见许长安长得白净俊秀,还以为不过是个会熬药的年轻人,没啥城府。 可这一番话下来,他才发觉自己看走了眼。 这许小哥心眼儿比他这跑了几十年商的老江湖还要老道,句句掐得死死的,连个缝儿都不留。 这年轻人不仅会做买卖,还懂得护住自个儿的根基,真是个人才,日后怕是要成大器。 他这趟来崇仁县,真是没白跑。 屋里话刚落定,灶台边的白霜端着一盘炒好的青菜走过来,冲老娘喊道:“娘,饭好了,您过来盛饭!” 老娘笑呵呵地应了一声,接过碗往桌上摆。 许长安起身,招呼张掌柜:“张掌柜,忙了一天,留下吃口热饭吧,霜儿手艺好,您尝尝!” 老娘也跟着劝道:“是啊,张掌柜,别嫌咱们粗茶淡饭,热乎乎吃一碗再走!” 张掌柜摆摆手,站起身整理了下袍子:“许小哥,老嫂子,多谢你们好意! 可天色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客栈,明儿一早还得往县外走。 今儿这饭我先谢过了,改日再来叨扰!” 老娘还想再留,可张掌柜已经走到门口,回头冲许长安拱手道:“许小哥,明儿我把字据带来,咱把这买卖定死,您看咋样?” 许长安笑着点头:“成,张掌柜慢走,明儿我等着您!” 张掌柜冲一家人拱了拱手,裹紧袍子踏进夜色,雪花落在他的毡帽上,转眼就没了影。 老娘站在门口瞧了一会儿,叹道:“这张掌柜怪客气的,就是留不住!” 说完,她转头回了屋。 许长安关上柴门,和白霜一块儿把饭菜端上桌。 屋里摆着张实木桌子,方方正正,崭新得还能闻到木头的清香。 这是他前些日子在集市上忙完回家时特意挑的,原先那张破桌摇摇晃晃,早就该换了。 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些,他想着一步步把家收拾齐整,也让老娘和霜儿舒坦些。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青菜炒豆腐,一碗小米粥冒着白汽,还有几个窝窝头,虽不丰盛,可香气扑鼻,暖得人心窝子发烫。 老娘坐下,瞧着桌上的饭菜,又瞅了眼许长安,忍不住道:“长安,你这段日子忙得瘦了一圈,瞧瞧这脸,都没几两肉了! 娘瞧着心疼,你可得多吃点!” 她夹了个窝窝头塞到许长安碗里,脸上满是疼惜。 许长安接过窝窝头,咬了一口,笑道:“娘,您别操心,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 如今摊子红火了,张掌柜这买卖若成了,咱们日子还能再好些。 我想着,等咱们手头稳当了,就在县里租个小铺子,把这房子修缮修缮,门窗换新的,院子再收拾干净。 到时候再雇几个伙计,您和霜儿就不用跟着我风吹日晒了,咱们一步步来,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话说得满是憧憬,心里头也真这么盘算着。 第二十五章 王小宝疯了 许长安穿越到这穷书生身上,原先连饭都吃不饱,如今靠着神仙水翻了身,可他不满足于此。 租个铺子,把生意做大些,再把家收拾得像个家,这是他给老娘和霜儿的念想。 白霜听了这话,端着碗笑了笑:“你呀,总想着往后的事儿。 如今这样我已经知足了,有你和娘在,这日子就挺好。” 老娘听了这话,乐得合不拢嘴:“霜儿说得对,有你们俩,娘就啥也不愁了!这桌子结实,饭也香,咱们一家人坐一块儿,比啥都强!” 张掌柜果然是个守信的人,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字据赶到许长安家。 那字据写得工整,五十罐神仙水每月,十五吊钱一罐,现钱结账,方子不外传,全按昨夜谈妥的规矩来。 许长安接过来细细看了几遍,见条款清晰,没啥漏洞,这才提笔签下自个儿的名字,心里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合作算是正式成了,有了张掌柜这条路子,他那神仙水算是迈出了崇仁县,往东裕府更远处传开。 有了白霜的帮衬,许长安的摊子越发红火。 她手脚麻利,还能抽空帮着熬制神仙水,夫妻俩齐心协力,收益自然水涨船高。 一段日子下来,许长安攒下了五十两银子,足够还清之前欠下的债不说,手头还多出不少富余。 剩下的钱足够一家人改善日子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王德福那药肆,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彻底倒了。 早先王小宝被虎爷抓进衙门,老掌柜为了保住儿子,把自个儿这些年攒下的家底全掏了出来,又四处奔走托关系,花了不少银子疏通关节,总算把王小宝捞了出来。 可这代价不小,王德福主动揽下药肆这些年的烂账,欠下的债、坑过的乡亲,全算在他头上。 衙门里一纸判书下来,王小宝放了,王德福却被押了进去。 那药肆的招牌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最后被人拆了抵债,曾经红火一时的铺子,如今只剩个空荡荡的门面,门前积雪无人扫,透着股破败的寒气。 这日,天色阴沉,铅云压得低低的,王小宝蹲在药肆门口,身上裹着件破棉袄,脚边是几块散落的木板,那是药肆招牌的残骸。 他手里攥着根枯枝,在雪地上胡乱划拉,脑子里全是这些日子来的窝囊。 他爹为了救他,把自个儿搭了进去,家底败得一干二净,连这药肆都没保住。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抬头瞧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心里头一股火烧得旺旺的。 他咬着牙,恨不得把这满腔怨气全撒出去,而这怨气的源头,在他看来,全是许长安。 若不是许长安那摊子抢了药肆的风头,若不是他那神仙水传得神乎其神,他爹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他越想越觉得是许长安害了他们一家,那股恨意像野草似的在他心里疯长。 他猛地站起身,瞧见街角走来个挑着担子的汉子,脑子一热,冲过去一把抓住那汉子的胳膊,嚷道:“你知道不?许长安那药有邪术! 我爹说了,那神仙水根本不是啥正经方子,是他使了啥歪门邪道害人! 你别去买他的药,那是坑人的玩意儿!” 那汉子被他抓得一愣,担子晃了晃,皱着眉甩开他的手:“王小宝,你发啥疯?我买许小哥的药咋了? 那药治好了我娘的风寒,比你们药肆那黑心货强百倍! 你爹如今在衙门里蹲着,你还有脸在这儿胡咧咧?” 王小宝听了这话,脸涨得通红:“你懂啥?他许长安就是个骗子! 我爹说了,他那药根本不干净,喝了迟早出事! 你等着瞧,他迟早露馅!” 他这话喊得急,嗓子都哑了。 只要把这话传出去,许长安的名声一臭,他还能翻盘,总能找回点场子。 可这话刚落地,街边几个路过的乡亲听见了,立马围了过来。 一个婆子叉着腰,冲他啐了一口:“王小宝,你少在这儿满嘴喷粪!许小哥的药救过多少人,谁不知道? 你爹那药肆坑了咱们多少银子,你还有脸说别人? 你自个儿干的缺德事忘了?栽赃许小哥那回,乡亲们可都瞧得清清楚楚!” “许小哥那神仙水我喝过,治病灵得很,哪有啥邪术? 你爹如今落这下场,是他自个儿作的,关人家许小哥啥事? 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也不怕乡亲们戳你脊梁骨!” 王小宝被这几句话顶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原想着随便抓个人就能把这谣言传开,可没料到乡亲们压根不信他,还反过来指着他的鼻子骂。 街边的风吹得更冷。 王小宝蹲回药肆门口,盯着地上的雪发呆,心里头的恨意没减半分。 街上的乡亲们却只当他是笑话,匆匆走过,没人搭理他那疯言疯语。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老娘便挎着个竹篮出了门,嘴里哼着小曲儿,说是趁着天暖和去地里拾掇拾掇庄稼。 许长安送她到门口,瞧着老娘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 摊子如今红火,家里的日子也渐渐有了盼头,他想着多攒些银子,让老娘少操点心。 回了屋,阳光洒进来,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许长安瞧着外头天色晴朗,风也不大,便转头对白霜笑道:“霜儿,这几日忙得都没喘口气,今儿天气好,不如咱们在家歇一歇。 你也别总跟着我熬神仙水,辛苦了。” 白霜正坐在炕边收拾针线,听了这话,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手里捏着块青布:“歇歇也好,可我闲不住。 你这件袄子早就该换了,袖口都磨得起了毛边,我想着今儿给你缝一件新的。 县里冬天冷,你跑摊子可不能冻着。” 她说着,低下头比划起布料,小脸上柳眉微皱,一副认真模样。 许长安心里一软,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你呀,总惦记着我。 我哪那么容易冻着?倒是你,别老熬夜做活儿,仔细手疼。” 白霜听了这话,抿嘴一笑:“不疼,做这个我高兴。” 第二十六章 利滚利,五十变五万! “你在外头忙,我在家总得做点啥,心里才踏实。” 许长安没再劝,靠在炕沿上瞧着她。 “许长安!我知道你在家!给老子滚出来!” 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夹着几声粗鲁的吆喝。 许长安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起身,柴门“砰”地一声被踹开,院子里涌进一群人,个个膀大腰圆,满脸横气。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身披一件黑袍,腰间别着根皮鞭,正是崇仁县里恶名昭彰的张黑虎。 这家伙靠放高利贷起家,手底下养着一群混混,平日里横行乡里,没少干欺男霸女的勾当。 老娘早先为救许长安,的确跟他借过五十两银子,可还钱的日子还没到,这会儿上门,摆明了没安好心。 张黑虎大摇大摆进了院子,身后几个手下拎着棍棒,往地上一杵,震得土灰四溅。 他站在门槛外,冲屋里冷笑一声:“许长安,出来吧!今儿是你还钱的日子,别躲着装死!” 屋里的白霜吓得手一抖,针线掉在地上,脸色刷地白了。 她下意识往许长安身边靠了靠,小声问道:“长安,他怎么来了?不是说下月才还钱吗?” 许长安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慌,自己则站起身,走到门口,隔着门槛跟张黑虎对上。 他心里虽烧着一团火,可面上却稳得像块石头:“张爷,您今儿来得早了些。 我记得清楚,咱们约的是下月初还钱,五十两银子,一文不少。 今儿才二十五,日子没到,您这是啥意思?” 这张黑虎向来不讲理,提前上门,多半是要耍横,他得稳住场面,不能让这恶霸吓着白霜。 张黑虎听了这话,哈哈一笑:“许长安,你这穷书生还挺会算日子!可你懂啥叫利滚利吗?我那五十两银子借给你,是瞧得起你。 可这银子不是死的,它得生崽儿!按我这规矩,一天三分利,翻了多少倍,你自个儿算算。 如今这账,可不是五十两,是五万两!你今儿不还,我砸了你这摊子,把你这小媳妇儿抢回去抵债,也算你赚了!” 说罢,身后几个手下跟着哄笑,棍棒在地上敲得咚咚响。 白霜在屋里听着这话,吓得心里直打鼓。 她嫁过来时就听乡亲们说过,这张黑虎是个不讲理的主儿,多少人家被他逼得家破人亡。 可她瞧着许长安站在门口,背影挺得直直的,心里又生出几分底气。 不管咋样,她得站在长安这边,不能让他一个人扛。 许长安听了这话,胸口那团火烧得更旺,可他知道,跟这种泼皮耍嘴皮子没用,得硬碰硬。 “张爷,您这算盘打得响,可惜没道理。 五十两变五万两,您是拿天上的云彩当银子花了? 借钱时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一月三分利,下月初还清,连本带利五十五两。 您今儿跑来说五万两,是觉得我许长安好欺负,还是您压根不认自个儿签的字?” 张黑虎被这话顶得一愣,随即脸色一沉:“许长安,你这穷酸还敢跟我讲道理? 我告诉你,在这崇仁县,我张黑虎的话就是理! 那借据算个屁,今儿你不还五万两,我让你这破院子鸡犬不留!” 说罢,他大手一挥,身后几个手下往前迈了一步,棍棒举得更高。 许长安站在门口,脚下没动半分。 这张黑虎摆明了是来讹人,五万两是个天文数字,他如今手头虽有些银子,可拿不出这数目。 可他也清楚,这恶霸要的不是钱。 他攥紧拳头,面上却笑了一声:“张爷,您是县里的大人物,我一个小摊贩,哪敢不还钱? 可您这五万两的账,怕是连县太爷听了都得笑掉大牙。 借据在我手里,白纸黑字,您今儿要硬抢,我许长安也不是没路走的人!” 院子里风吹得更急,卷起地上的土灰,打着旋儿飘散开。 张黑虎见他这副硬骨头架势,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忽然咧嘴一笑,话锋一转:“许长安,你这穷书生嘴皮子倒是利索。 我张黑虎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样吧,只要你把那‘神仙水’的配方交出来,咱这债一笔勾销! 你自个儿想想,是保住这破摊子值当,还是拿个方子换条命划算?” 这话一落地,院子里静了一瞬。 白霜站在屋里,听得这话,心跳得像擂鼓。 那神仙水是自家翻身的命根子,许长安这些日子起早贪黑,连觉都睡不好,就是靠着这独门手艺才有了如今的光景。 张黑虎这话,分明是眼红这摊子的利,想抢了这方子去自个儿发财。 她心里一慌,脑子里全是这些日子一家人围着新桌子吃饭的模样,要是没了神仙水,这日子还怎么过? 许长安听了这话,面上没啥波澜,可心里却冷笑了一声。 他早猜到这恶霸上门不是为那五十两银子,而是冲着神仙水来的。 这张黑虎是个狠角色,县里多少人家被他逼得卖儿卖女,可他也精得很,知道这方子才是真正的金疙瘩。 他站在那儿,略一沉吟,随即冲张黑虎点了点头:“成,张爷,您想要配方,我给您便是。” 这话出口,院子里又是一静。 张黑虎愣了一下,原以为这穷书生还要嘴硬一阵,他都打算好了,必要时让手下砸了这院子,再把许长安揍一顿,逼他就范。 可没想到,这小子竟这么痛快就松了口。 这许长安瞧着挺横,没想到骨头这么软,怕是吓破了胆,嘴上硬撑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他咧嘴一笑,心里头已经盘算开了,有了这配方,他就能自个儿弄出神仙水,到时候县里乃至东裕府的银子,还不都得往他兜里流? 屋里的白霜却是傻了眼,愣愣地站在炕边,直勾勾地看着许长安。 这男人平日里精明得跟狐狸似的,怎么今儿就这么轻易把命根子交出去了? 她咬着唇,心里又急又怕,可又不敢吱声,生怕坏了许长安的盘算。 她知道自家男人不是没主意的人,可这事儿来得太突然,她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 第二十七章 想要配方?给你了! 许长安察觉到白霜的慌乱,转过头朝她笑了笑。 心里却是门儿清,这张黑虎想要配方,他给便是,反正给出去也没啥大碍。 这神仙水的确是真方子,可里头的门道,只有他自己才懂。 关键就在于那发酵青霉素的技术。 这东西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弄明白的。 没那发酵的法子,旁人拿了配方也不过是废纸一张,熬出来的不过是些没用的汤水罢了。 他盘算得清楚,给了方子,既能暂时稳住这恶霸,又不伤自家根基,反倒能借机看看这张黑虎还能耍出啥花样。 张黑虎见许长安这态度,心里虽乐开了花,可面上仍是那副凶巴巴的模样。 “许长安,你可别跟我耍花招!这配方要是假的,或者少了点啥,我张黑虎有的是法子让你后悔!” 毕竟这小子答应得太快,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他混迹乡里多年,敲诈勒索见多了,可像许长安这样不吵不闹就点头的,还是头一回。 许长安听了这话,笑了笑,冲他拱了拱手:“张爷,您放心,我许长安用我这颗人头担保,这配方一字不假。不过……”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您刚才不是说了吗,拿不出钱来就用配方抵债。 我这神仙水的方子给了您,那可是值大价钱的玩意儿,您那五万两的账,咱们是不是也该一笔勾销?” 这话一出,张黑虎眯着眼打量许长安,心里虽有些不甘,可面上却没露出来。 这五万两银子不过是吓唬许长安的幌子,真要逼这穷书生掏出来,怕是把这破院子拆了也凑不齐。 可那神仙水的配方就不一样了,这可是棵摇钱树,只要拿到手,他自个儿弄出那药水,卖到东裕府甚至更远的地方,别说五万两,五十万两都不在话下。 他眼皮子毒得很,早听说这神仙水治病灵验,县里乡亲们抢着买,许长安靠这玩意儿翻了身。 如今这棵发财树就在眼前,他哪能放过? 至于那五万两的账,算个啥,得了配方,他张黑虎还不赚得盆满钵满? 想到这儿,他咧嘴一笑,冲许长安摆了摆手:“行,许长安,你小子有胆识!既是你愿意拿配方抵债,那五万两咱就一笔勾销。 你赶紧把方子写出来,别磨蹭!” 许长安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面上仍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成,张爷既然痛快,我也就不拖拉。 不过这事儿得有个见证。” 他转头朝屋里喊道:“霜儿,你去一趟,把虎爷和村长请来。 这么大一笔债勾销,总得有个公证人,咱们把账算得明明白白,省得日后扯皮。” 这张黑虎拿了配方未必就老实,得多留一手。 虎爷是县里捕快,为人正直,李长德是村长,平日里也有些威望,有他们做见证,这事儿就算定了,张黑虎想翻脸也没那么容易。 白霜站在屋里,听了这话,心里仍是乱糟糟的。 她不明白许长安为啥要把命根子交出去,可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又觉得他必有后招。 她咬了咬唇,冲许长安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说完,她抓起头上的布巾裹了裹,匆匆出了门。 心里虽满是狐疑,可既是让她去请人,她就得照办。 张黑虎听许长安要找公证人,眉头皱了皱,可转念一想,这穷书生要折腾就随他去,只要配方到手,谁还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他急着发财,巴不得赶紧把这事儿定死,便挥了挥手:“请啥人你自个儿看着办,反正今儿这配方我是要定了。 你别跟我耍花招就成!” 白霜出了院子,沿着村里的土路跑得飞快,脚下踩得尘土飞扬。 先奔着县衙的方向去了,路上风吹得她脸颊发凉,心里却像揣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到了衙门口,她喘着气敲开了侧门,门房见是她,忙把她往里引。 不一会儿,虎爷从里头走了出来。 这汉子身量高大,满脸络腮胡,瞧着白霜一脸愁容,忙问道:“霜儿丫头,出啥事儿了?咋跑得这么急?” 白霜喘匀了气,赶紧把事儿说了个大概:“虎爷,长安那边出事了。 那张黑虎带人上门,说是长安欠了他五万两银子,今儿非要讨债。 长安说拿神仙水的配方抵债,还让我来请您和李村长去做个公证人。” 虎爷听了这话,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又是哪个王八蛋敢找长安的麻烦? 我早就听说那张黑虎不是个好东西,靠放高利贷坑人,今儿还敢上门讹诈?五万两,他咋不去抢!” 他骂得痛快,可听到许长安要拿配方抵债,又皱了眉头,叹道:“长安这小子咋想的? 这神仙水可是你们家的命根子,给了那恶霸,日子还咋过? 不过他既是让你来请我,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走,我跟你去瞧瞧,做个公证人,总得让这事儿有个说法!” 他心里有些惋惜,觉得许长安这步棋走得险,可也知道这小子精明,许是有了别的盘算。 当下他也不多问,抓起腰间的佩刀,大步出了衙门。 白霜见虎爷答应,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忙又往村长李长德家跑。 李长德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头发花白,整天乐呵呵的,在村里有些脸面。 她到时,李长德正在院子里忙活,听了白霜的话,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长安这孩子有主意,他既是要我去做个见证,我不去可不行。 走吧,丫头,咱一块儿过去!” 他没多问,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白霜出了门。 路上,白霜心里仍是七上八下。 她知道许长安不是莽撞的人,可这事儿来得太急,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三人凑齐了,沿着村里的土路往许家走。 虎爷边走边嘀咕:“长安这小子平日里精得跟猴儿似的,今儿咋就这么痛快把方子给了?我瞧着不像他的做派。” 李长德听了这话,笑着应道:“虎爷您甭急,长安那孩子脑子活泛,许是有啥后招。 咱们过去瞧瞧,总不会让他吃亏。” 第二十八章 主意既已定,拦也拦不住 三人脚步匆匆,村里的土路被踩得实实的,远远瞧见许家的柴门就在前头。 冬日的风刮得院子里草屑乱飞,张黑虎带着几个手下站在那儿,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瞧着许长安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心里虽有些犯嘀咕,可又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他几番试探,觉得这穷书生是真的要把配方交出来,怕是被他吓破了胆,心里不禁得意起来。 干脆一屁股坐到院子里的石墩子上,冲许长安喊道:“许长安,你媳妇儿去请人还没回来,咱也别干站着。 你家有啥酒菜没有? 赶紧弄点出来,我兄弟几个跑这一趟也饿了,伺候伺候我们!” 许长安站在门槛边,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撇:“张爷,酒菜倒是没有,发酵好的新鲜大粪管够,您要不要尝尝?” 张黑虎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僵了僵,胸口那团火蹭地蹿上来。 他猛地站起身,攥着拳头就想冲过去揍人,可转念一想,那神仙水的配方还没到手,这棵摇钱树可不能砸了。 他硬生生压下火气,咧嘴一笑,冲许长安道:“许长安,你小子嘴皮子倒是硬!不过你也别怪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欠我五万两,我今儿只要个配方,已经是便宜你了。 你可别不识抬举!” 许长安眼皮都没抬地晃了晃脑袋,算是回应。 张黑虎正开心这,懒得跟他计较。 等配方到手,多少好酒好菜吃不着? 没多久,院子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夹着几声嘈杂的议论。 白霜带着虎爷和李长德匆匆进了院子,后头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裹着破棉袄,伸着脖子往里瞧。 白霜一进门,满脸的急色还没褪,冲许长安喊道:“长安,我把虎爷和李村长请来了!” 虎爷大步迈进院子,一瞧见张黑虎那帮人就来气。 “张黑虎,你又在这儿欺负人?我早听说你不是个好东西,今儿还敢来长安家撒野!” 这张黑虎横行乡里,他早就想收拾了,可这家伙滑得像泥鳅,总抓不住把柄。 李长德跟在后头,慢悠悠地进了院子。 “张黑虎,你为啥又来欺压咱们村里人?长安这孩子老实本分,你上门闹啥?” 张黑虎听了这话,鼻子里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冲李长德道:“李老头,你少管闲事! 许长安欠我五万两,今儿拿配方抵债,我跟他两清。 你就当好你的公证人,别在这儿多嘴!” 李长德听了这话,转头看向许长安,脸上满是忧色:“长安,你真要把神仙水的配方给他? 这可是你的命根子,给了他,你这摊子咋办?一家老小咋过日子?” 他知道许长安靠这神仙水翻了身,如今要交出去,实在是可惜。 许长安笑了笑,冲李长德摆了摆手:“李村长,您甭担心。 给了就给了,顶了五万两银子呢!我这买卖做得值!” 院子边上围着的村民听了这话,忍不住嘀咕起来。 “谁不知道这五万两是张黑虎胡诌出来的? 长安要是真得了他五万两,早发达了,哪还用在这儿熬药水卖?” “再说,张黑虎自个儿有这么多钱吗?” 张黑虎一听这话,转头狠狠瞪向那说话的村民。 那汉子被他这么一盯,脸色刷地白了,赶紧缩回人群里不敢吭声。 “许长安,你少跟我耍花样!配方呢?赶紧拿出来,别让老子等急了!” 虎爷瞧着许长安那副淡然的模样,忍不住上前一步:“长安兄弟,你可得好好想想,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神仙水的配方是你家的命根子,真给了张黑虎,你这摊子咋办? 要是真没钱还债,咱乡里乡亲的,总不能看着你被这恶霸欺负。 我看这样,乡亲们凑一凑,先给你垫上一部分银子,把这债还了咋样?”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围在院子边的村民,满心想着大家伙儿多少念着许长安的情分。 可他这话一落地,院子边上的村民却没了声儿,一个个低着头,脚下踩着地上的土疙瘩,默不吭声。 虎爷瞧着这光景,心里凉了半截。 这些乡亲们平日里感激许长安不假,神仙水救过不少人,风寒头疼的,喝上一碗就好大半。 可感激归感激,真要掏自个儿兜里的银子,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家家户户都是穷苦日子,平日里能吃口饱饭就不错了,谁兜里也没啥余钱。 别说是五万两,可就算凑个几十两,那也是割肉的疼。 再说,这钱给了许长安,能不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谁敢拿自个儿的血汗钱去赌? 许长安站在门槛边,瞧着村民们这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压根儿没指望乡亲们掏钱,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宽裕,他那神仙水救人不过是顺手的事儿,从没想过拿这个去绑人情。 他笑了笑,冲虎爷摆了摆手:“虎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这事儿我自个儿能扛,不用乡亲们破费。 张爷要配方,我给便是。” 这张黑虎拿了配方不过是竹篮打水,他巴不得赶紧把这恶霸打发走。 白霜听着这话,眼眶已经红了。 好不容易日子有了盼头,可这会儿张黑虎一闹,又把这点盼头砸得稀碎。 心里酸得像灌了醋,怕这日子刚亮堂起来,又得跌回从前的苦里去。 许长安察觉到白霜的情绪,走过去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霜儿,别担心。 你先回屋等着,这事儿我能摆平,放心吧。” 这小媳妇儿心细又倔,得先安抚好她,免得她胡思乱想。 白霜听了这话,鼻子一酸,冲他点了点头,乖巧地转身回了屋。 白霜一走,院子里的气氛仍是绷得紧紧的。 张黑虎站在那儿,鼻孔朝天。 “许长安,你磨蹭啥呢?赶紧立上字据,把配方给我,老子好走人!别在这儿拖拖拉拉的,我没工夫跟你耗!” 李长德站在那儿,瞧着许长安那副淡然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孩子主意已定,再劝也无用,便冲虎爷摇了摇头:“罢了,长安这孩子有自个儿的想法,咱也拦不住。” 第二十九章 所有债务清零! “只是可惜了,他这摊子刚红火起来,前途眼看着一片大好,咋就让张黑虎这王八蛋给毁了呢?” 这年轻人脑子活泛,本该闯出一番天地,如今却被个泼皮逼得交出命根子,真是造化弄人。 虎爷哼了一声:“这张黑虎迟早得收拾!” 他早想收拾张黑虎了,可这恶霸滑得像泥鳅,总抓不住把柄,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许长安吃亏,他这捕快当得憋屈。 院子边上围着的村民忍不住议论开了。 一个裹着破棉袄的老汉蹲在地上,抓了把土疙瘩捏碎,低声道:“长安这孩子命苦,好不容易翻了身,唉,真是可惜了那神仙水。” 旁边一个妇人抱着个瘦巴巴的孩子,接过话茬:“我家老二前些日子风寒,多亏了长安那药水,三天就好了。 这配方要是给了张黑虎,咱乡亲们咋办?” “长安心善,可这世道不饶人。真是便宜张黑虎了!” 张黑虎站在院子中央,听着这些话,忽然咧嘴一笑,冲众人道:“你们可别误会,我可没逼许长安! 这都是他自个儿愿意拿配方抵债,咱这买卖公平得很,不信你们问我兄弟们!” 说着,又转头冲身后的手下喊道:“是不是啊?” 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泼皮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张爷说得没错,是许长安自个儿要给的!” 另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小弟跟着附和:“就是,咱爷们儿可没逼他!” 李长德和虎爷懒得搭理这帮泼皮。 李长德皱了皱眉头,转身从怀里掏出张纸,走到石墩子旁坐下,提起笔刷刷写了起来。 他心里盘算得清楚,这字据得写得严实些,免得张黑虎日后又来找茬。 他蘸了蘸墨,写下:“今许长安以神仙水配方抵偿欠张黑虎之所有债务,自此双方两清,张黑虎不得以任何名义再向许长安追讨分毫。” 他留了个心眼,把“所有债务”几个字写得重重的,抬头冲许长安道:“长安,你瞧瞧这样写行不?咱把这事儿定死,省得日后麻烦。” 许长安走过去,低头看了看那字据,点了点头:“李村长写得妥当,没啥问题。” 张黑虎凑过来,抓起纸扫了几眼,见条款清晰,也哼了一声:“行,就这么写,老子没意见!” 李长德见两人都没意见,便拿出印泥,冲许长安和张黑虎道:“那就签字摁手印吧,有我和虎爷在这儿见证,这事儿就算定了。” 许长安点了点头,先蘸了印泥,在纸上摁下手印。 张黑虎跟着上前,抓起印泥摁了个歪歪扭扭的红印。 手印落下的那一瞬,院子边上的村民齐齐低呼了一声,一个老汉摇头叹道:“唉,真是可惜了,长安这孩子咋就这么给了呢?” “这张黑虎得了便宜,还不知咋糟蹋这好东西!以后再想买这么便宜的好药,可就难了!” 乡亲们啧啧出声,满脸惋惜,像是送别个好光景。 张黑虎瞧着这字据,脸上横肉抖得更欢。 他抓起纸叠好塞进怀里,冲许长安道:“字据我拿了,你赶紧把配方写出来! 可别给我耍花样,要是敢写假的,欠债翻倍,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许长安笑了笑,转身走进屋,从桌上拿了张纸,提起笔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他笔走龙蛇,写得飞快。 写完后,吹了吹墨迹,递给张黑虎:“瞧瞧,配方在这儿,一字不假。” 张黑虎接过纸,扫了几眼,见上面写得密密麻麻,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冲手下挥了挥手:“走,咱忙活去!” 说罢,便转身带着那群泼皮慌慌张张出了院子,步子迈得飞快,像是怕许长安反悔。 乡亲们围在边上,瞧着张黑虎那背影,啧啧出声,满脸惋惜。 许长安站在门槛边,瞧着这帮人走远,嘴角微微一撇。 李长德和虎爷站在那儿,转头看向许长安,脸上满是同情。 这孩子命不好,从小体弱多病,瘦得像根柴禾棍,好不容易长大了,又生了场大病,欠下一屁股债,差点把老娘的命搭进去。 如今靠着神仙水翻了身,眼看着日子有了盼头,却又被张黑虎这泼皮抢了饭碗。 李长德心里叹气,这年轻人本该闯出一片天地,咋就摊上这倒霉事儿? 许长安心善救人,最后却落得个竹篮打水的下场。 李长德瞧着许长安那淡然模样,张了张嘴还想说啥,可话到嘴边还没出口,许长安已经转身进了屋,从柜子里翻出两包茶叶,走到两人跟前递过来:“李村长,虎爷,今儿多亏你们来做个见证,这两包茶叶是我家自个儿炒的,不值啥钱,你们拿着喝口热乎的,算我谢你们。” 虎爷忙摆手:“长安兄弟,你这都啥时候了,我咋好意思拿你东西?你这摊子刚让人抢了,家里日子还得过,留着自个儿用吧!” 李长德也跟着推脱:“你这孩子心善,可咱不能占你便宜。” 两人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许长安如今落魄,他们拿他东西实在不妥当。 许长安笑了笑,把茶叶硬塞到两人手里:“你们甭推了,这茶叶不值几个钱。 张黑虎拿了配方,马上就得自讨苦吃,我这摊子保得住,你们放心收下吧!” 李长德听了这话一愣,皱着眉头道:“长安,你这话啥意思?难道你给的是假配方?” 这孩子要是敢耍张黑虎,那可是捅了马蜂窝,可瞧他这模样,又不像撒谎。 许长安摆了摆手,笑着否认:“李村长,您想哪儿去了?配方是真的,一字不假。 我许长安还不至于拿假玩意儿糊弄人。” “长安兄弟,你这话我咋听不明白?配方是真的,那张黑虎咋会吃亏?你倒是说清楚啊!” 许长安笑了笑,冲两人拱了拱手:“虎爷,李村长,你们就等着瞧吧。 这事儿说不清,时候到了你们自然明白。 我自有我的法子,张黑虎蹦跶不了几天。” 李长德和虎爷见他不说,也不好再问。 李长德收起茶叶,叹道:“罢了,你这孩子有主意,咱就信你一回。” 虎爷也点点头:“成,兄弟,你自个儿当心点。” 第三十章 神仙配方就是不太一样 “那张黑虎不是好东西,别让他回头找茬。” 村民们围在院子边,瞧着这光景,嘀咕了几句,见没啥热闹可看,便三三两两散了开去。 许长安送走众人,转身回了卧房。 一进门,就见白霜坐在炕沿上,低着头默默抹泪。 他心里一软,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伸手揽住她肩膀:“霜儿,咋哭了?别怕,张黑虎弄不出神仙水的,这事儿我有数。” 白霜抬起头,泪水挂在脸上,抽噎着道:“长安,你咋知道他弄不出来? 那配方不是都给他了吗? 咱家好不容易才好起来,这下子……” 许长安咧嘴一笑,拍着胸脯道:“霜儿,你男人可是神仙钦定的! 这神仙水,只有你男人认可了,它才能做出来。 张黑虎那泼皮,拿了配方也不过是白忙活,他哪懂里头的门道?” 白霜噗嗤一笑,眼泪还挂在脸上,冲他道:“你净瞎说!啥神仙钦定的,你咋不说你是天上的星君下凡呢?” 话里带着几分嗔怪,可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知道许长安爱逗她,可见他这副模样,又觉得他真有法子。 许长安见她笑了,松了口气,拍着胸脯保证:“霜儿,我骗你干啥?绝对是真的! 张黑虎拿了配方,不过是自寻苦吃,你等着瞧吧,到时候,他准回来找我哭!” 白霜终于破涕为笑,眼眶红红的模样透着股娇俏。 她擦了擦泪,冲许长安道:“那我就信你一回!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自家男人不是莽撞的人,既这么说,必有后招。 终于把白霜哄好。 那眼眶红红的模样,看得许长安又是一阵火热。 自家这媳妇儿,咋就这么耐看呢! 东裕府崇仁县的夜色渐渐浓了,天边最后一抹昏黄被墨一般的黑吞噬殆尽。 村外的田野里,蛙声此起彼伏,混着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倒是给这寂静的乡野添了几分生气。 张黑虎带着几个手下,脚步匆匆地从许家院子出来,脸上横肉抖得欢实,像是刚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他手里攥着那张许长安亲笔写的“神仙水”配方,纸角儿被他捏得有些发皱,可他浑不在意,只觉得这薄薄一张纸比金子还值钱。 “爷们儿,走快些!” 张黑虎冲身后几个泼皮吆喝了一声,嗓门粗得像破锣。 他迈开大步,靴子踩在土路上,扬起一阵灰尘:“今儿得了这宝贝,咱得赶紧回去合计合计,这次是真的要发财了!” 他心里头乐开了花,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靠这“神仙水”把东裕府的地盘抢过来。 许长安那小子虽说是个穷书生,可这脑子忒灵光,弄出这么个稀罕玩意儿,如今便宜了他张黑虎,这和在路上捡到个大金砖有什么区别! 不,不是一个大金砖,是一片!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手下忙不迭地应和着,那个瘦得像竹竿的小弟颠颠地跑上前:“张爷,您说这配方真能成? 咱弄出来,那还不把全县的药肆都挤垮了?” 他话里透着股子谄媚,脸上堆满了笑,像只讨食的狗儿。 “成不成,试试不就知道了?” 张黑虎哼了一声,抓起那张纸抖了抖:“许长安那小子敢拿假的糊弄我? 借他俩胆子他也不敢!这字据都签了,他要是耍花样,老子让他家破人亡!” 许长安那模样不像会撒谎的主儿,再说有李长德和虎爷盯着,他还能翻出啥浪花来? 另一个膀大腰圆的手下凑过来,瓮声瓮气地接话:“爷说得对!那小子怂得很,瞧他签字时候那手抖的,怕是早就吓破胆了。 咱拿了他的命根子,他还能咋地?” 这话一出,几个泼皮哄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夜色里传得老远,惊得路边的草丛里窜出一只野兔。 张黑虎听着这笑声,心里更得意了。 他低头扫了眼手里的配方,借着月光勉强能瞧清上面的字。 开头一句写着“取橘子发霉”,他皱了皱眉头,心里犯起了嘀咕。 发霉的橘子? 这玩意儿能治病? 他娘的,谁家吃发霉的东西不拉肚子? 这许长安莫不是在消遣他? 可转念一想,那“神仙水”名头这么响,乡亲们都说喝了三天就能好,连风寒都能治,莫非真有啥门道? “爷,这咋还用发霉的橘子?” 瘦竹竿挠了挠头,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听着怪邪乎的,不会是许长安故意写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糊弄咱吧?” 张黑虎瞪了他一眼,啐了一口:“你懂个屁!这叫神仙配方,自然跟旁的药不一样。 你没瞧见许长安那摊子靠这玩意儿红火起来?咱照着做,准没错!” 他嘴上说得硬气,可心里头也有些拿不准。 发霉的橘子听着确实不靠谱,可他又不愿承认自己看不明白,只好硬着头皮给自己打气。 一行人回了张黑虎在村东头的宅子。 这宅子是前几年他放高利贷攒下的,青砖黑瓦,院墙高得能挡住外头的风。 进了院子,张黑虎一屁股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把配方往桌子上一拍:“来,都过来瞧瞧,咱今晚就把这事儿定下来!” 他吆喝一声,几个手下立马围了过来,挤在桌子边上盯着那张纸瞧。 “爷,这配方看着不难啊,” 膀大腰圆的那个伸着脖子瞅了几眼:“取橘子发霉,后头还有啥蒸煮过滤的法子,咱找几个婆娘就能弄。” 张黑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对!这玩意儿不难,难的是这主意。 许长安那小子能想出这法子,算他有本事,可惜啊,如今归了我!” 他拍了拍桌子,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明儿一早,你们就去镇上买橘子,多买些,挑那种容易坏的!” 瘦竹竿忙接话:“爷英明!到时候,银子哗哗地往兜里装!” 张黑虎听了哈哈一笑,抓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一口:“那是自然!这东裕府的地盘,早晚是老子的。 许长安那点小打小闹,算个啥?” 第三十一章 张黑虎大业开始! “咱要做就做大的!” 张黑虎打算先在崇仁县试试水,等摸清了门道,就往府城那边铺开。 到时候,药肆掌柜不得排着队来巴结他张爷? “爷,那买多少橘子合适?” 膀大腰圆的手下问了一句:“这配方上没写个数儿,咱总不能瞎弄吧?” 张黑虎一愣,随手把配方拿起来又扫了一眼。 还真没写具体要多少。 他皱了皱眉头,心里暗骂许长安这小子不地道,连个数都不写清楚。 “买个三五百斤先试试,多了浪费,少了不够瞧。 你们办事利索点,别磨磨蹭蹭!” 不过,这配方看着简单,可真干起来,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成,爷您放心,明儿一早就去办!” 瘦竹竿拍着胸脯保证:“咱把镇上最好的橘子全包了!” 几个手下又是一阵哄笑。 张黑虎听着这笑声,心里舒坦了不少。 他抓起配方塞进怀里,冲手下挥了挥手:“今儿就这样,散了吧。 明儿都给我起早点,这可是发财的大事儿,谁敢偷懒,老子抽他一顿!” 说完,他起身回了后屋,步子迈得稳当,像是已经看到了满屋子的银子。 堂屋里,几个手下又嘀咕了几句,见张黑虎走了,也各自散了开去。 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桌上的油灯晃了晃,那张被揉得有些皱巴的配方纸静静地躺在张黑虎的怀里,像个藏着秘密的哑巴。 这配方到手,自己像是抓住了天上掉下来的梯子,爬上去就是富贵日子。 可他没瞧见,那梯子底下,许长安早就留了一手。 院子外头的夜色更深了,月光洒在田野上,照得那些蛙声犬吠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张黑虎的手下们回了各自的窝,脑子里也满是发财的梦。 谁也没多想,这发霉的橘子背后,到底藏着啥玄机。 他们只知道,张爷发了话,那就干吧,反正银子到手的时候,谁管那橘子是烂是好? 那边,许长安的老娘背着个破篓子,里头装着刚从地里薅回来的几把野菜,步子迈得不快,脚下的草鞋磨得边儿都翻了。 她这几日总惦记着地里的收成,昨儿才跟许长安念叨,说是再攒点银子,日子就能更宽裕些。 她心里头美滋滋的,自打儿子弄出那“神仙水”,家里头总算有了盼头,连她这把老骨头都觉得轻快了不少。 半路上,迎面走来个裹着花布头巾的妇人,是村里张婶子。 她瞧见许老娘,忙迎上来,脸上挂着几分急色:“哎哟,老姐姐,你咋还在这儿慢悠悠地晃?我正要找你哩!” 她嗓门儿不小,透着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儿。 许老娘停下脚步,放下篓子,喘了口气:“咋了,张婶子? 瞧你这急样儿,是不是谁家又闹啥事儿了?” 她这话问得随意,心里却没往深处想,只当是村里惯常的鸡毛蒜皮。 张婶子一拍大腿,凑近了些:“可不是啥小事儿!老姐姐,你还不知道吧? 你家长安昨儿让那张黑虎给逼得没法子,把那神仙水的配方交出去了!” 她这话一出口,像是扔了个炸雷,炸得许老娘脑子嗡了一声。 “啥?配方交出去了?” 许老娘愣住,手里的野菜掉了一把都没察觉。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半天才回过神:“张婶子,你可别吓我!这事儿咋可能? 长安那孩子精着呢,咋会让张黑虎那泼皮得逞?” 张婶子叹了口气,摆摆手:“哎哟,老姐姐,我还能骗你咋的? 昨儿村里都传开了,说张黑虎拿你家长安欠的那五十两银子做幌子,硬生生把债翻成了五万两,逼得长安没法子,只好拿配方抵债。 李村长和虎爷都去做了见证,签了字据,张黑虎那王八蛋拿了配方,乐得嘴都合不拢!” 许老娘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她心里慌得像被掏了个窟窿,五十两变五万两? 这张黑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咋的? 她脑子里闪过长安瘦弱的身板儿,想到那恶霸带着一帮泼皮上门逼债的模样,心口一阵发紧:“这……这可咋办?长安那孩子会不会让张黑虎给打了? 他身子骨弱,可经不起折腾!” 她越想越怕,顾不上地上的野菜,提起篓子就往家赶:“张婶子,我得回去瞧瞧,谢谢你告诉我这事儿!” 张婶子在后头喊了一句:“老姐姐,你慢着点,别急坏了身子!” 可许老娘哪还听得到,步子迈得飞快,草鞋踩在土路上,啪嗒啪嗒响个不停。 许老娘一路小跑回了家。 院子里的鸡正扑腾着翅膀啄米,她推开柴门,喘着粗气进了屋。 许长安正坐在堂屋的木凳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瞧见老娘这副模样,愣了一下,忙起身迎过去:“娘,您这是咋了?瞧着跟丢了魂似的,地里出啥事儿了?” 许老娘顾不上答话,把篓子往地上一放,上前拉住许长安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圈,见他身上没啥伤,这才松了口气。 她拍着胸口,喘了好几下才开口:“长安,娘刚在路上听张婶子说,你让张黑虎那泼皮把神仙水的配方给抢了? 还说啥五十两变五万两,逼得你没法子才给了配方? 这到底咋回事儿?你没受伤吧?” 她心里还在打鼓,生怕儿子吃了啥暗亏。 许长安笑了笑,把老娘扶到凳子上坐下:“娘,您先歇歇,别急。 我好着呢,张黑虎那帮泼皮没动我一根手指头。 您瞧我这不是好好的?” 许老娘坐下后,手还攥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可那配方咋回事儿? 你真给了张黑虎?这可是咱家的命根子啊。 好不容易日子才宽裕了点,这下子全便宜那王八蛋了,娘这心里……” 她眼眶有些发红,想到这些日子靠神仙水攒下的那点家底,又想起张黑虎那张可恨的横肉脸,心里一阵酸楚。 许长安见老娘这样,忙蹲下身,笑着安慰:“娘,您别惋惜,这事儿没您想得那么糟。 张黑虎拿了配方,那是自讨苦吃,他绝对做不出神仙水来。” 第三十二章 债不用还了,钱还照样赚! “咱家这摊子照旧做,啥也不会耽误。 那五十两债还一笔勾销了,一分钱不用还,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儿?” 张黑虎那泼皮哪知道神仙水的玄机,光拿配方有个屁用。 许老娘半信半疑地皱起眉头:“长安,你这话是啥意思? 他做不出来?那配方不是你亲手写的吗?娘咋听不明白?” 她心里还是放不下来,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张黑虎那恶霸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许长安拍了拍老娘的手背,起身站直了:“娘,您就信我一回。 那配方是真的,可做神仙水没那么容易,张黑虎没那本事。 他拿了配方不过是白忙活一场,咱家啥也不亏,还省了五十两银子,这买卖划算得很!” 许老娘愣了半晌,脑子里转了好几圈,终于缓过神来。 她叹了口气,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模样:“你这孩子,你说没事,娘就信你。” 许长安见老娘放了心,笑着从她手里接过那把破锄头:“娘,您今儿也别忙了,地里的活儿缓缓再说。 我和霜儿给您做顿饭,您歇着吧,这几天您老在地里跑,累坏了可不行。” 他把锄头靠在墙边,转身冲屋里喊了一声:“霜儿,来帮我搭把手,咱给娘弄点热乎的吃!” 白霜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刚洗好的布,听见这话忙应了一声:“哎,来了!娘,您坐着歇歇,我和长安弄点好的给您。” 许老娘坐在凳子上,瞧着儿子和媳妇忙活的背影,心里暖乎乎的。 她摆摆手:“你们俩别忙活啥大菜,娘不挑,煮点粥,炒个野菜就成。 这几天跑地里,胃口也淡。” 许长安笑着回头:“娘,粥咋行?您等着,我和霜儿给您弄个鸡蛋羹,再炒个野菜饼子,保管您吃得香!” 老娘这些日子操劳不少,今儿得让她舒坦舒坦。 白霜忙从柜子里翻出几个鸡蛋,又从篓子里捡了几把嫩野菜:“长安,那我先把蛋打上,你去灶上烧水,咱俩一块儿弄快些。” 许长安点了头,转身往灶房走:“成,霜儿你先弄着,我烧水去。 娘,您坐那儿等着,饭一会儿就好!” 许老娘瞧着这俩小的忙活,靠在凳背上,脸上皱纹舒展开来。 她心里念叨着,长安这孩子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如今这光景,总算能喘口气了。 灶房里传来的柴火噼啪声,混着白霜洗菜的流水声,像是这乡野里最寻常的调子,却让她觉着格外安稳。 另一头。 张黑虎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自打从许长安那儿拿了“神仙水”的配方,他心里就像揣了个火炉子,烧得他满脑子都是发财的念头。 他在家院子里折腾开了,喊了几个手下搭了个简陋的工棚,四周用破草席围起来,里头堆满了刚从镇上买回来的新鲜橘子。 那橘子黄澄澄的,堆得跟小山似的,散发出一股子酸甜味儿,引得院子里的鸡都跑过来啄了两口。 张黑虎站在棚子边上,叉着腰,冲手下吆喝:“都麻利点,把这些橘子按配方弄好! 堆到那阴湿的角落里,别让太阳晒着,赶紧让它发霉!” 瘦竹竿扛着一筐橘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爷,这橘子堆那儿真能发霉? 咋听着怪不靠谱的?” 他这话问得小心,心里却犯嘀咕,这新鲜玩意儿好好的,硬要让它烂了,真是邪门。 张黑虎抓起个橘子掂了掂:“你懂个啥?配方上写得明明白白,取橘子发霉,这可是神仙水的窍门! 你少废话,照着做” 说是这么说,他其实心里也没底,发霉这事儿他压根没弄过,只当是个简单活儿,堆那儿等着不就行了? 膀大腰圆的手下扛着另一筐橘子往角落走:“爷说得对,咱照着配方来,准没错。 许长安那小子不就靠这个发家的?” 张黑虎点了点头,脸上横肉抖得更欢:“对!咱弄出来,比许长安那小摊还红火,到时候乡亲们不得抢着来买?”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特意从县里请了个江湖郎中来帮忙。 这郎中姓赵,四十来岁,留着两撇胡子,整天背着个药箱子晃荡,说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稀奇方子。 张黑虎把他请到院里,拍着胸脯道:“赵先生,您是行家,这配方您帮我盯着点,弄成了我少不了您的好处!” 赵郎中接过配方,扫了几眼,皱着眉头道:“张爷,这方子倒是不难,可发霉这事儿得讲究。 橘子得放阴湿地儿,还得有水汽。” 张黑虎忙冲手下喊:“听见没?赶紧弄点水洒上,别干巴巴地堆着!” 他这话一出,瘦竹竿立马拎了桶水,哗哗往橘子堆上泼,弄得地上湿漉漉的,像是刚下过一场雨。 赵郎中瞧着这架势,摇了摇头:“张爷,这水可不能太多,多了烂得快,发不好霉。” 张黑虎摆摆手:“行行,您说咋弄就咋弄,反正您盯着,我信您!” 手下们忙活了一阵,把橘子堆得整整齐齐,角落里阴气重,水汽也足,张黑虎瞧着满意,拍了拍赵郎中的肩膀:“赵先生,您多费心,回头神药出来了,我请您喝顿好的!” 与此同时,村西头的集市上,许长安的小摊依旧热火朝天。 摊子上摆着几个粗陶罐子,里头装满了刚熬好的“神仙水”,引得乡亲们围了一圈。 摊前挤满了人,有抱孩子的妇人,也有拄拐的老汉,个个伸着脖子往罐子里瞧。 许长安站在摊后,手里拿着一把木勺,正给一个瘦小的丫头盛药水,脸上挂着笑,嘴里还念叨着:“慢点喝,别呛着。” 一个裹着破棉袄的老汉挤到前头,抓着几个铜板递过去:“长安啊,今儿还有神仙水? 我还以为你这摊子完了哩!” 昨儿村里都传开了,说张黑虎抢了配方,这小子咋还在这儿卖? 许长安接过铜板,笑着把一小碗药水递过去:“王大爷,您放心,我这摊子好着呢。 神仙水多得是,您老想喝随时来!” 第三十三章 神仙水永远都不会涨价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忍不住插嘴:“长安,你不怕张黑虎那泼皮找你麻烦? 他拿了配方,听说今儿就在家折腾开了,你咋还在这儿摆摊?” 许长安笑了笑,抓起木勺又盛了一碗:“怕啥?我只答应把配方给他,可没说我不许自己卖。 咱这买卖公平得很,他做他的,我做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老汉点了点头:“那张黑虎要是找你茬,咱乡亲们可不答应!” “长安,你这药水救了我家老二,我可盼着你一直卖哩。你说以后还卖啥价?” 这药水要是涨价,她家可掏不起。 许长安放下木勺,冲她道:“大嫂,您放心,只要从我这儿买,价儿不会变,永远都是十个铜板!” 乡亲们齐齐松了口气。 数日过去,张黑虎院子里的工棚里渐渐起了变化。 那堆得跟小山似的橘子,在阴湿的角落里捂了好几天,果皮上终于冒出了斑驳的霉斑。 起先是几点绿茵茵的小块,像是谁不小心洒了颜料,后来慢慢爬满果皮,夹着些黄乎乎的痕迹,瞧着像是发了酵的老面团。 张黑虎一大早推开棚子的草席门,瞧见这光景,心里跟点了炮仗似的,乐得差点没蹦起来。 他叉着腰站在橘子堆前,深吸一口气:“成了!瞧瞧这霉,果然长出来了,老子这回要发大财喽!” 瘦竹竿闻声跑过来,捏着鼻子站在棚子口:“爷,这玩意儿真成了? 咋闻着味儿这么冲?” 他这话问得小心,鼻子里钻进一股子刺鼻的霉味,像是烂菜叶子混着酸臭,熏得他直想退后。 张黑虎抓起个长满霉斑的橘子捧在手里:“冲啥冲?这可是神仙水的味儿! 你没见许长安那小子卖药水时,乡亲们抢成啥样? 这霉长出来了,咱离发财还远吗?” 发霉不就该这样? 瞧这绿黄相间的模样,多稀罕! 膀大腰圆的手下扛着个大木盆过来:“爷说得对,这霉长得欢实,咱赶紧弄下一步吧!配方上不是说要研磨提取吗?” 张黑虎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橘子往盆里一扔:“对,赶紧干!把这些发霉的都收拾出来,研磨成浆,老子要瞧瞧这神仙水是啥模样!” 他这话一出,手下们立马忙活开了。 瘦竹竿找来个石臼,膀大腰圆的搬了个大锅,几个泼皮七手八脚地把橘子往盆里捡,忙得热火朝天。 那请来的赵郎中站在棚子边上,瞧着这帮人折腾,皱着眉头道:“张爷,这霉味儿有点不对,我走南闯北见过不少药方,这味儿咋像是有毒的?” 药的种类千千万,可不是随便长点绿毛就能治病的。 张黑虎摆摆手:“赵先生,你想多了!配方上写得明明白白,取橘子发霉,哪有错? 这味儿冲点,才显得药劲儿大!” 他盯着那堆橘子,满脑子都是乡亲们争抢神药的场面,哪管啥黄曲霉绿曲霉。 赵郎中叹了口气:“张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出人命。 我劝您小心些,先别着急。” 张黑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赵先生,您甭吓我,赶紧帮着盯着,别让这帮笨蛋弄砸了!” 赵郎中见他不听,也不好再劝,站在一边瞧着那帮泼皮忙活。 瘦竹竿把发霉的橘子往石臼里倒,膀大腰圆的抡起木杵咣咣砸,霉斑混着果肉被捣成一团黏糊糊的浆,空气里那股子刺鼻味儿更重了,熏得棚子里都有些呛人。 几个手下干得满头大汗,嘴里还念叨着:“爷,这玩意儿咋闻着像烂泥巴?” 张黑虎站在棚子口,叉着腰道:“少废话!这叫药味儿,乡亲们喝了保管三天病好,比许长安那摊子还灵!” 他只顾着盯着橘子堆,见那绿黄霉斑越长越多,越发觉得大功告成。 天气这几日寒得刺骨,棚子里潮气重得像能拧出水来。 橘子堆捂在阴湿角落,霉变倒是快,可这条件偏偏不合青霉菌的脾性。 青霉菌爱暖不爱冷,偏张黑虎这莽夫不懂,只当发霉就行,哪知道这橘子上滋生的,竟是能要命的黄曲霉菌。 那绿黄相间的霉斑瞧着热闹,可里头藏的毒性,足够让喝下去的人翻肠倒肚。 他闻着那刺鼻味儿,虽觉有些不对,可转念一想,这许长安的药水不也稀奇古怪? 兴许神药就该这样! 这时候,一个壮硕汉子挤进棚子,身上的破袄子沾着泥点子,瞧着像是刚从田里回来。 这汉子叫王铁牛,是张黑虎这些年放高利贷时结下的兄弟,平日里跟张黑虎同流合污,坑过不少乡亲。 他扛着一捆柴火扔到地上,凑到锅边瞧了瞧那粘稠的药液,皱起眉头道:“黑虎,这锅里熬的啥玩意儿? 瞧这霉斑,绿一块黄一块,咋闻着像烂泥塘的味儿?” 这颜色驳杂的霉,咋看都不像好东西。 张黑虎转过身来,哼了一声:“铁牛,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这可是神仙水的苗子,霉长得越热闹越好!你没瞧见橘子上的绿毛黄点? 那都是宝贝!” 王铁牛抓起个发霉的橘子瞧了瞧,捏了捏那软乎乎的果皮:“黑虎,我不是怂,这东西看着邪乎得很。 我前年去乡下收账,见人吃过烂粮,霉得跟这个差不多,结果吐得爬不起来。 我瞧着这玩意儿怕是有毒,要不咱先缓缓,别急着熬?” 他虽跟着张黑虎干了不少缺德事,可也不想闹出人命。 张黑虎脸一沉,摆手打断他:“毒啥毒?你少在这儿胡咧咧!许长安那小子敢把配方给我,咋可能出错? 这可是他亲手写的,我还怕他耍花样? 他要有那胆子,老子早收拾他了!” 张黑虎有些纳闷,这王铁牛平日里跟他一个鼻孔出气,今儿咋老唱反调? 不过没关系! 欲成大事,必先承受所有人的不理解! 王铁牛皱着眉头道:“黑虎,我不是坏你的事儿,可这味儿实在不对,乡亲们谁敢喝? 咱弄错了,砸了招牌不说,还得搭上人命。 不如先找个懂行的问问,别一头扎进去。” 第三十四章 忠言逆耳,张黑虎:你就是嫉妒! 张黑虎火气蹭地上来,冲他啐了一口:“找啥懂行的? 赵郎中不就在这儿? 他都没说啥,你倒啰嗦上了! 我看你是瞧我发财眼红,想坏了老子的财路吧?” 王铁牛愣了一下,忙摆手:“黑虎,你这是啥话? 我跟你多少年的交情,咋会坏你的事儿? 我就是怕这霉不靠谱,咱谨慎点没坏处。” 他虽不是啥好货,可跟张黑虎这么多年,也没起过二心。 眼看兄弟这么说,他心里多少也有点不是滋味。 张黑虎冷哼一声:“谨慎个屁!老子等不及了,这神仙水熬出来,乡亲们抢都抢不过来,还用你操心? 你要不敢干,就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碍事!” 他这话一出,转身冲手下喊:“都快点,别磨蹭,赶紧弄出药液来!” 他这话喊得响,心里却认定,王铁牛就是胆小怕事,坏不了他的大计。 手下们忙活得更卖力了。 王铁牛站在一边,见张黑虎不听劝,也不好再多嘴。 这绿黄相间的玩意儿,咋看都不像正经药,可张黑虎铁了心要干,他也拦不住。 他叹了口气,退到棚子口。 这事儿要是出了岔子,他得早点撇清。 张黑虎在家院子里制药的事儿,像风似的刮遍了崇仁县的大街小巷。 乡亲们闲下来,聚在村头的槐树下或是集市边的茶肆里,嘴上没个闲工夫,议论得热火朝天。 有的说张黑虎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拿一堆烂橘子还能弄出啥神药。 还有人却好奇得紧,寻思着那恶霸要是真折腾出个名堂,兴许还能治病救人。 村里那个裹着破棉袄的王老汉蹲在地上,嘀咕道:“那泼皮成天吆五喝六的,这回怕是要栽个大跟头,乡亲们等着瞧笑话吧!” “我瞧他那院子整天飘臭味儿,哪像长安卖的神仙水,清亮得很!” 这话一出,众人哄笑起来,笑声顺着田埂传出去老远。 集市上,许长安的小摊依旧热热闹闹。 有人凑过来问:“长安啊,听说张黑虎拿了你的配方在家熬药,你咋一点不急?” 许长安听了,笑了笑,递过一碗药水:“急啥?他爱折腾就折腾去,咱管好自个儿的摊子就成。” 日头偏西,集市上的人渐渐散了,许长安收拾好摊子,把陶罐子摞进背篓,冲白霜喊了一声:“霜儿,今儿收工早,咱走一趟,我带你去个地方!” 白霜正蹲在地上收拾草药,闻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去哪儿呀? 你这神神秘秘的,莫不是又有啥主意?” 许长安笑着摆摆手:“别问,去了你就知道,走吧!” 他这话一出,背起篓子,拉着白霜就往村外走。 白霜跟在他后头,嘴里还念叨着:“你这人,净卖关子!” 可脚下却没慢,心里隐隐有些期待,男人这模样,准是有啥惊喜。 两人出了村,沿着田间的小路走了一阵,远远瞧见县城那座老城门。 许长安带着白霜进了城,穿过几条窄巷,拐到一条热闹的街面上。 这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卖啥的都有。 许长安领着白霜在一间铺子前停下脚步,铺子门脸不大,却挂着块乌木牌匾,上头刻着“锦绣绸肆”四个字,字迹遒劲有力,瞧着就透着股子气派。 这锦绣绸肆在崇仁县可是响当当的名号,专卖上好的绸缎,布料多是从江南那边运来的,水滑光亮,摸着跟云似的软。 铺子里摆的货色虽不算花样繁多,可质地没得挑,连县太爷家的姨娘都爱来这儿裁衣裳。 只是这价钱贵得咬手,寻常人家轻易不敢踏进门,乡亲们路过时都忍不住多瞧两眼,私下里念叨,这可是给富贵人家预备的铺子。 白霜站在铺子门口,瞧着那牌匾,又看了看里头挂着的几匹绸缎,红的绿的在阳光下泛着光,心里一愣,转身冲许长安道:“长安,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这地方的东西贵得吓人,莫不是要买点东西送礼打点关系?” 许长安笑了笑,把背篓放下来:“霜儿,你想哪儿去了? 那些关系还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打点。 我带你来,是想给你和娘买点东西。 这锦绣绸肆的布料好,咱挑上两匹,顺便在这儿给你们一人做件衣裳,咋样?” 家里日子好起来,他身边的女人也该跟着享点福。 白霜愣了一下,忙摆手:“什么?给我和娘做衣裳? 这地方的东西贵得要命,咱平时干活哪用得上这个? 我那粗布衣还好好的,娘也不缺穿的,你别乱花钱!” 许长安蹲下身,把背篓往旁边挪了挪:“霜儿,你这话我可不爱听。 咱家如今不比从前,好歹有了点底子,我身边的女人,不管是娘还是你,都该过得舒坦些。 这绸缎做衣裳,穿上体面,瞧着也喜气,你和娘辛苦了这么多年,不该享点好?” 白霜心里一热,鼻子里有些发酸:“长安,你这人……净会哄我。 可这也太贵了,咱留着银子干别的多好,衣裳啥的,将就着穿就行。” 许长安站起身,冲她道:“我许长安的女人,怎么能将就着过? 霜儿,这绸缎不光是衣裳,是个心意。 你和娘穿上,我瞧着高兴,咱家日子红火了,这点银子算啥? 再说,这铺子还能当场裁衣,咱今儿挑好了,让他们做两件,过几日来取,多省事儿!” 白霜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又抬头看了看铺子里的绸缎:“你这人,真是拿你没办法。 可这银子花出去,我心里老不踏实,咱才刚攒了点家底……” 舍不得归舍不得,可那份心意却实实在在烫着她。 许长安笑着拉住她的手:“霜儿,你就别操心银子了。 咱家的神仙水卖得火,银子只会越来越多,这点布料算什么? 你和娘穿上好衣裳,乡亲们瞧见,还不得夸我许长安有本事? 这钱花的比什么都值!” 白霜噗嗤一笑:“你就知道瞎贫!” 第三十五章 别管那么多,买! 男人这番心思让她没法再推脱,想到娘也能穿上这绸缎,她心里也多了几分欢喜。 许长安见她笑了,知道这事儿成了,松了口气道:“那怎么了,会哄自己女人也是本事!” 女人高兴,他这当男人的也舒坦。 白霜心里暖得像揣了个炭盆子。 “那就依你一回吧,你这人,真是拗不过。” 两人推开锦绣绸肆那扇雕花木门,一阵淡淡的檀香味儿扑鼻而来,铺子里头光线柔和,映得满墙挂着的绸缎闪着细腻的光。 白霜迈进门槛,脚下踩着那平整的青砖地,抬头一瞧,满眼都是五颜六色的布匹,层层叠叠挂在木架子上,瞧得她心里一跳。 这些绸缎不像家里那粗布,摸上去硬邦邦的,这儿的布料薄得像水,光滑得跟春天的溪流似的。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一匹浅桃红的绸子,那触感软得让她忍不住想多摸两下。 铺子不大,可收拾得齐整,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布匹,中间一张长木桌上摊着几块样布,上头还搁着剪子和尺子。 白霜的目光扫过去,落在了一匹浅紫色的绸缎上头,那布面上绣着一丛细密的迎春花,花瓣儿层层叠叠,黄蕊点缀其间,针脚细得跟画出来似的。 她凑近了些,忍不住嘀咕:“这花儿绣得真俊,跟真的一样……” 她虽没读过太多的书,可也晓得这刺绣不是随便谁都能弄出来的,手艺得有多巧啊。 她又转头瞧了瞧另一匹嫩绿的布,上头绣着几只飞舞的蝴蝶,翅膀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瞧得她眼花缭乱,心里直痒痒,恨不得把这些花样都抱回家。 许长安跟在她后头,见她这模样,嘴角微微一翘,冲她道:“霜儿,喜欢啥就挑,别拘着。 这铺子里的东西虽贵,可咱今儿就是来享福的。” 白霜转过身来,忙摆手:“长安,这花样是好看,可咱用不着这么讲究。 我随便挑两匹就行,别花太多银子。” 她嘴上这么说,可目光却忍不住往那绣花的布料上飘,心里头那点小心思藏也藏不住。 这时候,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中年汉子从里间走了出来,瞧见许长安,脸上立马堆起了笑,拱手道:“哟,这不是许公子吗?今儿咋有空来我这小铺子?快里头请!” 这人便是锦绣绸肆的掌柜,姓钱,平日里在县里也算个体面人,嗓门洪亮,待人却和气。 他一见许长安,热情得跟见了自家亲戚似的,忙招呼着二人往里走,又冲伙计喊:“快,去泡壶好茶来!” 许长安笑着摆摆手:“钱掌柜,客气了。我今儿带我家霜儿来挑两匹布,给她和娘做身衣裳。 你这儿的货色好,我信得过。” 钱掌柜笑得更开了,拍着胸脯道:“许公子这话说得在理! 我这铺子里的绸缎,那可是从江南船运来的,别的地儿瞧不着这品相。 您二位随便挑,保准满意!” “这位小娘子,您眼光好,随便挑,我给您拿下来瞧瞧。” 白霜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掌柜的,您别忙活,我随便看看就成。” 可钱掌柜却不依,拉着她往架子那边走:“别客气!我这铺子里,能让许公子瞧上的,那都是缘分。” 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嗓门,冲许长安道:“说起来,我那小侄儿得了咳病,大夫都说没救了,烧得跟火炭似的,躺床上哼哼着等死。 还是您那神仙水救了他,三碗下去,热退了,人也活蹦乱跳的。 您是咱崇仁县的大恩人,我这铺子能为您做事,那是我的福气!” 许长安笑了笑:“钱掌柜言重了。 我那药水也就是个方子,能救人那是大家的命好。” 可钱掌柜却不这么想,摆手道:“许公子,您甭谦虚! 您那神仙水救的可不止我侄儿一个,县里谁不知道您的名号? 今儿您来,我得好好招待!” 他这话一出,转身就去架子上挑布,动作麻利得很。 白霜站在一旁,心里也有些得意。 她男人有本事,她脸上也有光。 她低头瞧着那些布料,指着一匹浅黄的绸缎道:“掌柜的,这匹看着不错,价钱咋样?” 那布上没啥花样,就几道简单的云纹,可颜色柔和,瞧着舒坦。 钱掌柜拿下来抖了抖:“好眼力!这匹是上月刚到的,价钱不贵,三钱银子一匹,做衣裳正好。” 白霜听了,点点头,又挑了匹水蓝的,上面绣着几片竹叶,瞧着清爽,也不过四钱银子。 她算了算,这两匹加起来也不算太贵,心里踏实了些。 可她的目光却总往另一边飘,那儿挂着一匹青色的绸缎,上头绣着一丛兰花,花瓣纤细,叶子舒展,瞧着淡雅又大气。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可嘴上却没吭声。 那布料一看就贵,她不想让许长安多花银子。 许长安站在她身旁,早就瞧出了她的心思,也不点破,只冲钱掌柜道:“掌柜的,麻烦您量量我家霜儿的尺寸,这两匹布先裁着。” 钱掌柜应了一声,拿了根软尺过来,手脚麻利地给白霜量了肩宽、袖长,又记下腰围,嘴里还念叨:“小娘子这身段好,做出来准俊!” 白霜被他夸得有些脸热,忙道:“掌柜的,您就别夸了,我也就是个乡下人,哪有啥俊不俊的。” 钱掌柜笑呵呵地摆手:“您这是谦虚!穿上这绸缎,保证跟县里那些小姐似的!” 量完尺寸,钱掌柜把那两匹布叠好,准备去算账。 许长安却忽然道:“掌柜的,再把那匹青色的兰花布也拿上,一块儿算钱。” 白霜猛地一愣,转头冲他道:“长安,你干啥?这都够了,咋还多买?” 她心里一急,话都快了几分。 许长安笑着冲她道:“霜儿,你别管。 这匹布我瞧着适合你,兰花清雅,跟你气性搭,做件衣裳穿上,保管好看。” 话说得随意,可白霜却听出了那份心意,心里一暖,鼻子里有些发酸。 她张了张嘴,想说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好嘀咕道:“你这人,真是……净会乱花钱。” 第三十六章 是媳妇,也是小丫头 可老娘那嗓门儿软得跟棉花似的,哪有半点怪他的意思。 钱掌柜在一旁瞧着,乐呵呵地接话:“许公子这眼光好!这兰花布是我这儿的上品,五钱银子一匹,配您家小娘子正合适!” 他麻利地把三匹布叠在一块儿,算了账,报了个总数:“一共十二钱银子,您瞧瞧?” 许长安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银子递过去。 钱掌柜接了银子,忽地一拍脑门,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一根雕着花纹的竹尺,递给许长安道:“许公子,您今儿照顾我生意,我也没啥好谢的。 这根尺子是我量尺寸用的,拿回去给您家老娘也量量,明儿您摆摊时顺道带来,我给您把老娘的衣裳也裁了,咋样?” 许长安接过尺子,拱手道:“那就多谢钱掌柜了。明儿我一定带来!” 白霜站在一旁,瞧着那根竹尺,又看了看许长安手里的布匹,心里头那份欢喜简直要溢出来。 她男人待她好,她打心底里觉得,这辈子跟了他,真是没白活。 钱掌柜忙着收拾布料,许长安拉着她的手,低声道:“霜儿,高兴不?” 白霜轻轻“嗯”了一声,嘴角翘得藏都藏不住。 夕阳斜挂在天边,田间小路上铺了层淡淡的金光,风吹过,路旁的野草晃晃悠悠,送来一股子清新的泥土味儿。 许长安背着篓子,走在白霜身旁,那三匹布料叠得整整齐齐,塞在篓子里头,竹尺插在边上,晃荡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白霜跟在他身边,步子轻快,脸上还带着刚从绸肆出来的那股子欢喜。 她手里攥着块从铺子里顺手拿来的布头,是那匹绣着兰花的青绸剪下来的一角,她捏在手里,舍不得放。 “长安,你说这兰花咋绣得这么好看?” 白霜低头瞧着那布头,忍不住开了口:“这花瓣儿一层一层叠着,跟风吹过似的,还有这叶子,细得跟针尖挑出来的一样。 我瞧着那嫩绿布上的蝴蝶也不赖,翅膀上的花纹跟画上去的似的,咋就能弄得这么俊?” 她平日里忙着帮忙,哪有空琢磨这些花样,可今儿见了锦绣绸肆的刺绣,心里头那根弦像是被拨弄了一下,痒痒的,总想多说几句。 许长安低头瞧着她,白霜跟自己一道操劳家计,风里来雨里去的,皮肤晒得有些糙,可这会儿小嘴叭叭个不停,脸蛋儿红扑扑的,瞧着还真有些俏皮劲儿。 她才十几岁,虽说嫁给自己后没少吃苦,可骨子里还是个爱新鲜的小丫头。 他听着她絮叨,心里头软乎乎的。 白霜平日里话不多,今儿倒是打开了话匣子,许长安也不打断,就这么听着,嘴角微微翘着。 白霜说得起劲,抬头冲他道:“长安,你说这刺绣得学多久才能弄成这样?我瞧着那针脚细得跟头发丝似的,肯定费工夫。 咱乡下也有绣花的,可没这么讲究,顶多在袖口上弄个花边儿,哪有这绸缎上的气派?” 她捏着那块布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兰花的花瓣,心里头冒出个念头——要是自己也能绣出这样的花样,那该多好。 许长安笑着道:“霜儿,你这是瞧上这手艺了?那兰花确实绣得俊,瞧着跟活的一样。 你要喜欢,等过两天我去县里盘个铺子,雇上几个伙计帮咱忙活,你就安心当老板娘。 到时候买些针线回来,你自个儿琢磨琢磨这些花样,咋样?” 家里的日子好起来了,这丫头也该有点自己的乐子。 白霜愣了一下,随即笑得跟朵花似的,小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她忙摆手:“开铺子让我当老板娘?这也太大了吧!我哪会管账管人啊,净会给你添乱。” 她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头却乐开了花。 那股子欢喜憋不住,她踮起脚,趁着路边没人,飞快地在许长安脸上啄了一下,像只偷了米的小麻雀,动作轻快得很。 许长安被她这一下弄得一怔,随即哈哈笑出声:“你这丫头,胆子大了啊!” 他正说着,田埂那边传来一阵吆喝声,一个裹着破袄的老汉扛着锄头走过来,瞧见这幕,乐呵呵地喊道:“哟,长安,你家小媳妇儿这是咋了?亲你一口还不够,咋不抱上去呢?” 这老汉姓刘,是村里出了名的爱逗趣,平日里在地里干活,总爱跟路过的人搭几句话。 白霜一听这话,脸刷地红透了,忙躲到许长安身后,攥着他的衣角不敢抬头。 她这会儿哪还有刚才那股子活泼劲儿,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许长安转过身,笑着冲老汉道:“刘大爷,您可别逗她了!这丫头脸皮薄,您这一嗓子,她怕是三天不敢出门了!” 刘老汉扛着锄头,乐得直摆手:“哈哈,长安,你这媳妇儿俊得很,亲你一口咋了?我瞧着你们小两口甜得跟蜜似的,老汉我看了都稀罕!” 白霜躲在许长安身后,脸更烫了,可心里却有点甜滋滋的。 她偷偷探出头,冲老汉憋出一句:“刘大爷,您就别笑话我了……” 这话说得细声细气的。 许长安转头冲她道:“霜儿,瞧瞧,刘大爷都夸你俊呢!你还怕啥? “大爷,您忙您的,我这媳妇儿害臊,我得赶紧带她回家,不然她真钻地里去了!” 刘老汉哈哈一笑,扛着锄头往田里走,嘴里还念叨:“俊媳妇儿,俊媳妇儿,长安好福气啊!” 白霜这会儿才敢从许长安身后出来,脸还是红的,冲他嘀咕:“都怪你,净说些让我出丑的话!” 许长安笑着道:“怪我啥?我这是夸你,霜儿俊得很,我稀罕还来不及呢!” 她低头瞧着那块布头,手指又摩挲了一下那兰花的花瓣。 自己这男人,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 两人并肩走着,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田间的风吹过,带起一阵淡淡的稻香。 天色擦黑,田间的小路渐渐笼上一层薄雾,二人踩着最后一点余光回了家。 第三十七章 先买后奏 推开那扇有些年头的木门,屋子里一股子饭菜香扑鼻而来,灶膛里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满屋子暖烘烘的。 桌上摆着几样家常菜,三碗小米粥冒着热气,几块蒸得松软的红薯,还有一碟腌萝卜条外加几个小菜。 老娘坐在桌子旁,手里拿着一块粗布擦着碗沿,见两人进门,忙放下布头,笑着道:“你们俩可算回来了! 长安啊,忙完摊子就知道带着霜儿到处跑,忘了家里还有个老娘等着吃饭吧? 快洗洗手,饭都热了两回了!” 许长安把背篓搁在墙角,笑着冲老娘道:“娘,您这话说得我多不孝似的!我今儿带着霜儿去县里,可不是瞎跑,是给您和霜儿挑了点好东西!” 老娘摆手道:“好东西?啥好东西还能比吃饭重要?你这小子,净会花心思哄人!” 她嘴上嗔怪,可那嗓门儿软得像刚蒸熟的馍,分明是稀罕儿子这股子活泛劲儿。 白霜在一旁听了,忙上前圆话,笑着道:“娘,您别怪长安,他今儿带我去锦绣绸肆,挑了三匹好布料,说是给您和俺做新衣裳哩! 那布滑得很,颜色也好看,俺想着您穿上肯定俊!” 说着,赶紧从篓子里掏出那几块布头,抖开给老娘瞧。 那青色兰花布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光,瞧着就透着股子雅气。 老娘一听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啥?做衣裳?那绸缎铺子我晓得,东西贵得咬手,你们咋舍得花这冤枉钱? 我这老婆子穿啥粗布不都一样,霜儿你也用不着这个,家里日子才刚好点,省着点不好吗?” 她伸出手摸了摸那布料,软得跟云似的。 这肯定得不少钱吧…… 许长安两手一摊,冲老娘道:“娘,您这话说得晚了!我钱都付了,还能咋样?总不能让我背回去退了吧!” 老娘气得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这臭小子,净会糟蹋东西!我看你是钱多烧得慌!” 她虽这么说,可那手劲儿轻得跟拍灰似的,脸上笑嘻嘻的,分明是拿这个儿子没办法。 白霜见状,赶紧从篓子里拿出钱掌柜送的那根竹尺,笑着冲老娘道:“娘,您别急着骂长安,俺们还得给您量量身量! 这尺子是绸肆掌柜送的,俺今儿就给您量好,明儿让长安带去县里一块裁了!” 说着,就拉着老娘站起身,手脚麻利地拿尺子比划起来,先量了肩膀,又比了袖长,嘴里还念叨:“娘,您这身板结实,穿上新衣裳准好看!” 老娘被她拽着,嘴里嘀咕:“量啥量,我这把年纪穿啥不都凑合?” 话是这么说,可身子却站得挺直,配合着让她量。 许长安在一旁瞧着,笑着从桌上拿起毛笔和一块旧纸,蘸了点墨,蹲下来记着白霜报的尺寸:“肩一尺八,袖子两尺三……” 他一边写,一边冲老娘道:“娘,您别老说凑合,您儿子如今有出息了,您和霜儿跟着享点福咋了?” 老娘哼了一声:“好了好了,快吃饭吧,别让饭凉了!” 她嘴上嗔怪,可那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笑得跟田里熟透的南瓜似的。 忙活了一阵,白霜量完最后一处腰围,冲许长安报了数,许长安记下后,把纸搁在桌上,笑着道:“娘,这下齐了!明儿我去摊子上,顺道把您的衣裳也定好!” 老娘摆手道:“定啥定,你们小两口不知道先吃饭,我这老婆子可饿了!” 炉火烧得旺,饭菜热气腾腾,小米粥瞧着稠乎乎的,红薯捏上去软得冒甜味儿,腌萝卜咬下去嘎嘣脆,几人吃得舒坦。 许长安夹了块红薯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忽地冲老娘道:“娘,我琢磨着,光摆摊也不是个长久事儿。 咱这神仙水卖得火,我想在县里买个铺子,弄大点,把生意做稳当了。 到时候雇几个伙计,霜儿也能歇歇,您说咋样?” 老娘端着碗愣了一下,随即放下筷子:“买铺子?你这孩子想法还真不少,我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你心里有数就成。 做娘的,就盼着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别太累着自个儿就行。” 许长安笑着道:“娘,您放心,我有谱儿!咱家如今不比从前,神仙水赚的银子够使,买个铺子也不算啥大事儿。 到时候您坐在铺子里喝茶,乡亲们不得夸您养了个好儿子?” 老娘哼了一声:“夸啥夸?我看你是想让我去给你看铺子吧!我这老婆子可没那闲工夫!” 她嘴上这么说,可那嗓门儿里透着股子乐呵劲儿,显然是稀罕儿子这份心意。 白霜在一旁听着,夹了块腌萝卜放进嘴里,冲老娘道:“娘,长安说得对呢! 咱家日子好起来了,开个铺子也省心,您到时候歇着就成,啥也不用操心!” 老娘摆手道:“哈哈哈,都是好孩子,吃饭吃饭!” 此言一出,几人笑了起来,屋子里满是饭菜的香气和一家人的暖意。 这几日,村东头张黑虎那破院子里热闹得跟过年似的,烟雾混着股子怪味儿直往外飘。 乡亲们路过时都忍不住捂着鼻子,远远绕着走,嘴里嘀咕着:“这泼皮又在折腾啥?” 可张黑虎自个儿却忙得脚不沾地,盯着那锅提取出来的东西,满心以为自己就要发大财了。 几日下来,他照着许长安给的配方鼓捣,总算弄出一锅药液来。 那药液装在大陶盆里,色泽暗黄得像秋天田里沤烂的稻草,面上还漂着几块绿乎乎的霉斑,瞧着浑浊得没法下眼。 气味更是刺鼻,像是夏天雨后沟渠里发酵的臭气,离得老远都能熏得人头晕。 张黑虎站在锅边,拿根木棍搅了搅那黏糊糊的玩意儿,鼻子里一股子怪味直往上冲,他皱着眉头强压下那股不适,心里却认定这就是宝贝。 他转过身,冲棚子外头喊:“都过来瞧瞧!这可是神仙水,老子弄出来了!” 手下一个个被他吼得凑过来,围着那陶盆站了一圈。 第三十八章 黑虎牌神仙水 王铁牛也在里头,离得近了些,闻着那味儿,眉头皱得跟老树皮似的。 他低头瞅了瞅那药液,忍不住道:“黑虎,你说这真能喝?” 他虽跟着张黑虎干了不少缺德事,可这药液瞧着实在邪乎,他心里头直打鼓。 张黑虎转身冲他道:“你懂个啥!这叫药液,越浑越好,越臭越有劲儿!!” 他伸手指了指那陶盆,继续道:“这东西能治百病,乡亲们抢都抢不过来!你少在这儿瞎咧咧,坏了老子的兴致!” 他现在心里已经认定,这锅药液就是他翻身的梯子,谁敢说半个不字,那就是跟他过不去。 另一个手下,瘦得跟麻杆似的小六子,站在旁边,闻着那味儿干咽了口唾沫,憋了半天才道:“虎哥,这要是卖出去,乡亲们敢喝吗?” 张黑虎脸一沉,冲他啐了一口:“敢喝不敢喝的,轮不到你操心!老子说行就行,明天就拿去集市卖,卖不出去我把姓倒过来写!” 王铁牛站在一旁没吭声。 他低头又瞅了瞅那药液,心里头那股不安更重了。 他早几日就劝过张黑虎,这玩意儿瞧着不靠谱,可张黑虎压根不听。 这要是真卖出去,乡亲们喝了出啥岔子,张黑虎这泼皮怕是要砸手里。 他退后两步,低声道:“黑虎,你自个儿掂量吧,我可不掺和这事儿。” 张黑虎冷笑一声:“ 随你便,到时候我赚了钱,你可别眼红! 都别愣着了,把这药液装瓶,明儿一早拿去集市卖!一人弄几瓶,谁卖得多,老子赏他二两银子!” 手下们忙活起来,拿来几个粗陶瓶,舀着那浑浊的药液往里灌。 那药液黏糊糊的,淌进瓶子时还拉着丝,瞧着就让人胃里翻腾。 装完几瓶后,张黑虎瞧着那堆瓶子,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他抓起一瓶,晃了晃,冲手下道:“瞧见没?这可是金子!乡亲们喝了这个,保管病好得快,连赵郎中都得服老子!” 手下们有的点头附和,有的却低头不语,心里头各自打着小算盘。 正说着,张黑虎忽地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啥,转身道:“对了,我家那老娘不是成天咳得喘不上气? 大夫都说没救了,我拿这神仙水给她试试!她要是好了,谁还敢说这药不管用?” 手下们愣了一下,小六子忙道:“虎哥,您真要给老太太喝这个?她身子骨弱,这玩意儿……” 他话没说完,张黑虎摆手打断他:“弱啥弱?老子还能害了她?正好拿她试试,省得你们在这儿瞎嘀咕!” 王铁牛眉头皱得更紧,冲他道:“黑虎,你这是拿自个儿娘试药?你就不怕这东西有毒,把老太太折腾出啥毛病?” “你少在这儿咒我!这药液是照着许长安的方子来的,他敢卖,我为啥不敢用?要是真有事,我弄不死他小子!” 小六子站在一旁,低声道:“虎哥,要不找个鸡鸭先试试?咱也不差这一天……” 可张黑虎却不耐烦地摆手:“老子说行就行,你们少废话!把瓶子装好,我今儿就拿回去给我娘用!” 手下们不敢再多嘴,埋头装着瓶子,那刺鼻的味儿熏得人头晕,可谁也不敢吭声。 “小六子,你再带两个人,今儿就去集市上放话,就说老子弄出了神仙水,比许长安那小子的还厉害! 明儿一早开卖,谁买谁发财,治病跟玩儿似的!” 小六子忙点头:“虎哥,我这就去!” 他转头点了两个手下,扛着几瓶药液就往县里赶。 集市上正是热闹时候,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卖菜的、卖布的、卖鸡鸭的挤成一团,乡亲们拎着篮子来回穿梭。 小六子站在街口,扯开嗓门喊:“各位乡亲听着!咱崇仁县的大好事来了! 张黑虎张爷熬出了神仙水,明儿一早集市上卖,比许长安那摊子上的还灵,喝一口病全消,谁买谁赚!” 他嗓门儿粗得跟敲锣似的,引得路过的乡亲们纷纷侧头瞧过来。 有个卖豆腐的老头哼了一声,冲旁边买菜的大娘道:“张黑虎?那泼皮还能弄出神仙水?他弄的东西能比?” 大娘笑着接话:“那恶霸成天坑人,我瞧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哩!” 旁边几个买菜的也跟着笑起来,笑声顺着街面传出去老远。 可也有人不这么想,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站在一边,低声道:“别说,要是真管用,再便宜点的话,我倒是想试试。” 旁边一个挑柴的年轻人摆手道:“他那是瞎折腾,喝出毛病谁赔你?”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半信半疑,有人嗤笑,有人暗暗等着瞧热闹,集市上这消息跟风似的刮开了。 张黑虎这边听小六子回来一说,乐得拍了大腿:“好!就这么干,明儿乡亲们不得抢破头?” 他扛起几瓶药液,冲手下道:“你们收拾好,我先回家一趟,给我娘试试这神仙水,她那咳病要是好了,老子名声更大!” 与此同时,县城里一间新买的铺子正忙得热火朝天。 这铺子不大不小,上下两层,青砖砌的墙,屋顶盖着灰瓦,门前还挂了个木牌,上头暂时啥也没写。 底下是间敞亮的铺面,靠墙摆着几张木桌,上头搁着陶罐和碗,地上扫得干干净净,瞧着就利索。 二楼收拾得更齐整,铺了张木床,角落里放着个旧柜子,窗子推开能瞧见街上的热闹。 许长安买下这铺子没几天,正忙着打扫,拿块抹布擦着桌上的灰,袖子卷得老高,脸上却挂着笑。 他正擦着,门口晃悠进来一个中年汉子。 这汉子穿着件褪色的短褂,腰上系着条麻绳,手里提着个竹篮,瞧着像是卖柴的。 他进了铺子,四下打量了一圈,笑着冲许长安道:“长安啊,你这铺子收拾得俊得很! 宽敞又敞亮,比摆摊强多了!我听说你买下了这儿,特意来看看,果然有出息!” 许长安放下抹布,笑着道:“李二叔,您过奖了!我这也就是个小铺子,图个方便。” 第三十九章 这东西怎么敢也不像药啊! “您今儿咋有空过来?” 那汉子叫李二,是村里卖柴的,平日里跟许长安打过几回交道,家里烧柴都是找他买的。 李二摆手道:“我今儿送柴路过,听集市上吵吵,说张黑虎那泼皮把神仙水弄出来了,还要拿到集市卖,跟你别苗头哩!你听说了没?” 许长安轻笑两声,冲他道:“听说了,那他也快发财了!张黑虎有这心思,挺好。” 李二嗤了一声,摆手道:“发啥财?我看他是做梦哩! 他那尿性,谁不知道? 就算弄出个啥,肯定掺水卖高价,乡亲们又不傻,谁买他的? 他那神仙水,我瞧着就是个笑话!” 许长安笑着道:“二叔,您这话也有理。不过张黑虎既然敢弄,兴许有点底气。 咱乡亲们精着呢,谁的好谁的赖,一喝就知道。 我这铺子刚开,也就踏踏实实做自个儿的买卖,旁的管不了。” 李二哼了一声:“你这心宽!我看乡亲们还是信你,张黑虎那泼皮,坑人坑惯了,谁搭理他?” 许长安笑着摆手:“二叔,您抬举我了!我这也就是个小本买卖,能帮乡亲们治个病,我就知足。 张黑虎那边咋样,咱等着瞧吧,反正集市上啥都藏不住。” 李二乐呵呵地点头:“你这小子,就是会说话!行了,我不耽误你忙活,走了奥!” 这边,张黑虎扛着几瓶药液,迈着大步回了家。 那院子墙角长满了枯黄的杂草,屋檐下挂着几串干瘪的辣椒,风吹过,晃荡得跟老人的咳嗽声似的。 他推开那扇吱吱作响的木门,屋子里一股子潮气夹着药味扑鼻而来,昏黄的油灯挂在墙上,照得满屋子影影绰绰。 他老娘就躺在里屋那张吱吱响的木床上,年过六旬,瘦得跟干柴似的,裹着条打了补丁的旧被,脸上蜡黄,喘气都费劲,咳嗽声断断续续,像拉风箱似的。 张黑虎一进屋,瞧见老娘这模样,心里头一急,嘴里却道:“娘,您这病拖得够久了,今儿我带回来个好东西,保管您喝了就好!” 他把那瓶药液往桌上一搁,冲屋里伺候的仆人喊:“快去,把这药热热,给我娘端过来!” 那仆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叫张婶,平日里烧饭洗衣都靠她。 她忙上前接过瓶子,低头一闻那刺鼻的味儿,眉头皱得跟老核桃似的,忍不住道:“爷,这啥玩意儿?闻着跟烂泥塘似的,您真要给老太太喝?” 张黑虎脸一沉,转身冲她道:“这是神仙水,老子费了好几天弄出来的!你少在这儿多嘴,赶紧去热!” 张婶吓得不敢再吭声,端着瓶子往灶房走,嘴里却嘀咕:“这味儿咋这么邪乎……” 她虽不敢顶嘴,可心里头直打鼓,怕这东西喝下去要出啥岔子。 不多会儿,张婶端着个粗陶碗回来,里头装着热好的药液,那暗黄的颜色在灯下晃荡,冒着股子怪味儿,熏得屋里更呛了。 她把碗递给张黑虎,低声道:“爷,热好了,您自个儿瞧瞧吧。” 张黑虎接过碗,拿鼻子凑近闻了闻,那股刺鼻的味儿冲得他皱了下眉头,可他立马摆手道:“这味儿才对,就是这个味!” 说罢,又转身走到床边,冲老娘道:“娘,您撑着点,这可是神仙水,喝下去保管您这咳病立马好!” 老娘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嘴唇动了动,虚弱地道:“虎子……这啥东西?闻着……不像是药……” 张黑虎摆手打断她:“娘,您甭管啥味儿,这是好东西!我费了大工夫弄来的,能起死回生!” 他端着碗坐到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口,硬往老娘嘴边送。 张婶站在一旁,瞧着这幕,心里头跟揣了块石头似的,忍不住又道:“爷,老太太身子弱,这药瞧着忒邪乎,要不先缓缓?” 张黑虎转身冲她吼:“缓缓啥?我娘都这样了,还能等?老子说行就行,你少在这儿啰嗦!” 张婶被他一吼,忙退到墙角不敢再吭声,嘴里却嘀咕:“这要是喝出啥毛病,可咋整……” 张黑虎不管这些,硬是扶着老娘坐起来,把那勺药液往她嘴里喂。 老娘皱着眉头,药液一入口,那股怪味儿冲得她咳嗽起来,干瘦的胸脯起伏得厉害,嘴里含糊道:“这……啥味儿……呛得慌……” 张黑虎反倒乐了,冲她道:“娘,您别怕,这味儿冲是药效来了!您再喝两口,病就赶跑了!” 手上又舀了一勺往老娘嘴里送,像是认定这药液立马就能显灵。 老娘被他喂了几口,咳得更厉害了,瘦得跟纸片似的身子抖得停不下来。 张黑虎守在床边,盯着她瞧,满心以为这是药力在驱病,嘴里念叨:“好,好,咳出来就好了!” 屋里油灯晃荡,映得他影子拉得老长,张婶站在墙角,瞧着老太太咳得喘不上气,心里头越发慌,忍不住冲另一个仆人低声道:“这药味儿不对,咋还咳成这样?” 那仆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叫柱子,低声道:“婶子,别说了,爷正高兴哩,咱们管不了……” 两人窃窃私语,屋里那股怪味儿却越来越浓,熏得人头晕。 药液喂下去不到半个时辰,老娘的咳嗽忽然猛了起来,像是喉咙里卡了啥东西,干瘦的手攥着被角,喘得狠。 她那张蜡黄的脸渐渐泛起青紫,气息急促得像要断了线。 张黑虎瞧着这模样,愣了一下,随即拍着大腿道:“好!这肯定是药力发作了,把病气往外赶!” “快,再热一碗来,我娘这病要好了!” 张婶吓得腿都软了,忙道:“爷,老太太这样子,怕是……” 她话没说完,张黑虎摆手打断她:“怕啥?老子说没事就没事,你快去!” 这药要是真把老娘治好了,明天集市上一说,乡亲们还不抢破头? 他越想越美,嘴里催道:“娘,您再撑会,这药灵得很,马上就好了!” 第四十章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要出意外了 可老娘咳得越来越急,脸上的青紫越发深了,喘气声粗得像要断掉。 张婶站在一旁,心里头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乱跳,柱子低声道:“婶子,这可咋办……” 张婶瞧着老太太那模样,心里头乱得跟翻了锅似的,脚下却不敢停,忙不迭跑出去喊人。 院子里风吹得枯草晃荡,夹着屋里飘出来的怪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柱子,快去请郎中!老太太怕是不行了!” 柱子愣了一下,忙扔下手里的柴火,撒腿往外跑。 那巷子窄得跟线缝似的,他跑得跌跌撞撞,鞋底踩得泥地啪啪响。 没多会儿,他领着个背着药箱的老郎中匆匆赶回来。 那郎中姓赵,满脸皱纹堆得跟老树皮似的,背有点驼,走路却快,进了院子就闻到那股子刺鼻的味儿,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跨进屋,油灯昏黄的光晃在墙上,老太太躺在床上,喘得跟拉破风箱似的,脸上的青紫已经深得吓人。 赵郎中凑近一瞧,又闻了闻那粗陶碗里剩下的药液,脸色立马沉下来,冲张黑虎道:“这啥玩意儿?你给老太太喂了这个?” 张黑虎正守在床边,手里还攥着那只碗,听这话立马站起身,冲赵郎中吼:“这是神仙水,老子费了大劲儿弄出来的!你个老东西懂啥?少在这儿瞎咋呼!” 赵郎中也不恼,放下药箱,走到床边,低头仔细瞧了瞧老太太那张脸,又摸了摸她手腕上的脉。 他直起身,冲张黑虎道:“这不是药,这是毒!你瞧她这模样,气息急促,脸色发紫,分明是中了毒的兆头! 你再喂下去,怕是要出大事!” 张黑虎一听这话,脸憋得通红,手一挥就把碗往桌上一砸,药液溅出来洒了一地,屋里那怪味儿更浓了。 “你个老货就会吓唬人!这药是我照着方子熬的,能治病! 你没本事治好我娘,就在这儿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砸了你那破药铺?” 赵郎中皱着眉头,慢悠悠道:“张黑虎,我行医三十年,这症状我见得多了。 你这药液味儿不对,瞧着就不像正经东西。 我劝你赶紧停手,别再喂了,不然你娘这条命怕是保不住!” 张黑虎一拍桌子,震得桌上那只碗跳了一下:“老子就不信这药不行!你治不好,我自个儿来!” 他转头冲张婶喊:“去,再热一碗来!我娘这病拖不得,今儿非得治好不可!” 张婶站在墙角,腿肚子直打哆嗦,忙摆手道:“爷,老太太都这样了,您听郎中的吧,这药……这药真不能再喂了!” “少废话!” 张黑虎瞪着她,嗓门粗得跟打雷似的:“老子说喂就喂,你不去我自个儿去!” 他一把推开张婶,抓起桌上那瓶药液,迈开大步往灶房走。 赵郎中瞧着这架势,急得直跺脚,冲他背影喊:“张黑虎,你这是糊涂!你再喂下去,真是害了你娘!” 可张黑虎头也不回,扛着那股子倔劲儿进了灶房。 不多会儿,他端着个热好的粗陶碗回来,碗里那暗黄的药液晃荡着,冒着热气。 张婶缩在墙角,吓得大气不敢出,柱子站在她旁边,低声道:“婶子,这可咋办?爷这是铁了心了!” “我哪知道咋办?他不听劝,咱也拦不住啊!” 张黑虎端着碗走到床边,老太太躺在床上,喘得越发急促,瘦得跟干柴似的手抓着被角。 他坐下来,舀了一勺药液,硬往老娘嘴边送,嘴里念叨:“娘,您再喝一口,这药灵得很,马上就好了!” 老太太嘴唇动了动,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全,可那勺药液一凑近,她皱着眉头,喉咙里挤出一声咳嗽,干瘦的胸脯抖得厉害。 那药液灌下去没几滴,她忽然猛咳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丝,顺着下巴淌下来,染红了被子。 张婶瞧见这幕,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嘀咕:“完了,完了,这真是要出事了……” 柱子也傻了眼,站在那儿愣得跟木头似的。 赵郎中急忙上前,推开张黑虎,低头瞧了瞧老太太的模样,又闻了闻那血丝的味儿,转身冲张黑虎道:“你瞧瞧,这血都咳出来了!你还喂啥喂? 赶紧停手,不然今儿这屋里就得出人命!” 可张黑虎红了眼,猛地推开赵郎中,吼道:“这血是病气出来了!老子就不信治不好!” 他抓起碗,又舀了一勺,硬往老娘嘴里送。 老太太挣扎着扭过头,可身子弱得跟纸片似的,哪躲得开? 那勺药液硬灌下去,她咳得更狠了,喉咙里咕咕作响,像是要喘不上气。 张婶捂着嘴,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冲柱子低声道:“这咋办?这咋办啊……” 柱子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婶子,咱管不了,爷疯了!” 赵郎中站在一旁,连连摇头,嘴里念叨:“造孽,造孽,这泼皮真是糊涂透顶!” 可他也不敢再上前拦,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张黑虎却像是着了魔,守在床边,满心认定这药液能救命。 他瞧着老娘咳得厉害,反倒乐了,拍着大腿道:“好!咳出来就好了,再喝几口,病就全赶跑了!” 他又舀了一勺,硬往老娘嘴里喂。 屋里那股怪味儿越来越浓,油灯的光晃得影子乱跳,老太太咳得喘不上气,脸上的青紫深得像要滴下来。 就在这当口,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巷子里的邻里听到了动静,陆陆续续围了过来。 有人站在墙外头,踮着脚往里瞧。 “这是咋了?张黑虎屋里咋这么呛人?” “我瞧着他前几天弄啥药液,不会是熬出岔子了吧?” “他那性子,啥都敢干,我看这是要闹笑话!” 院子外头的人越聚越多。 那股怪味儿顺着风飘出去,熏得人直皱眉头。 “这不会是毒药吧?” “八九不离十!” 院外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声嗡嗡地传进屋里。 张黑虎压根没听见,守在床边,盯着老娘瞧,满心等着她咳完病好。 第四十一章 亲手送老母归西! 老太太咳得越来越急,嘴角的血丝淌得更多了。 赵郎中站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冲张黑虎喊:“你停手吧!再喂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赵郎中瞧着这架势,叹了口气。 老太太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说啥,却连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张黑虎瞧着这模样,心里头猛地一紧,像是被啥揪住了。 他忙扑到床边,抓着老娘那只干瘦的手,冲她喊:“娘,您咋了?是不是快好了?赶紧把血痰吐出来,吐出来就彻底好了!” “张黑虎,我劝你一句,别再胡来了。 这东西不是药,是要命的玩意儿!你自个儿瞧瞧,她这模样还能撑多久?” 说完,赵郎中叹了口气,迈开步子往外走,头也不回。 张黑虎愣在床边,瞧着老娘那张脸,青紫得跟染了墨似的,呼吸越来越浅。 他忽然想起啥,忙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配方纸,摊开在桌上,手忙脚乱地翻看起来。 那纸上墨迹歪歪扭扭,是他照着许长安给的方子抄的。 他盯着那几行字,嘴里念叨:“不对,不对,咋会这样?” 他越看越急,猛地一拍桌子,冲着屋里喊:“许长安那小子坑我!这配方肯定有鬼!王八蛋故意藏了啥,老子弄不出这味儿来!” 张黑虎抓着那张纸,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满心认定是许长安耍了花招。 屋里油灯昏黄的光晃荡着,老太太的喘气声渐渐弱下去。 张黑虎额上的冷汗越淌越多,滴在被子上,洇出一片湿痕。 早知道不该这么急着试药,可如今啥都晚了。 没过多久,老太太猛地咳了两声。 她喘了几口,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一松,抓着被角的手垂下去,整个人瘫在床上,再没动静。 张黑虎愣了一下,忙扑过去,抓着老娘的手喊:“娘!娘您醒醒!” 可老太太没半点回应,气息全没了,屋里一下子静得吓人。 张婶吓得瘫坐在地上,嘴里嘀咕:“死了……死了……” 柱子站在旁边,腿肚子直打哆嗦。 “这下真出大事了……” 张黑虎瘫坐在床边,抓着老娘那只冰凉的手,半天回不过神。 他终于明白过来,这“神仙水”压根不是啥救命的玩意儿,反倒是要命的毒药。 可他还是想不通,咋就错了呢? 他抓起那张配方纸,又翻了一遍,嘴里念叨:“许长安,你个小崽子,肯定是故意给老子假方子!” 他越想越恨。 这下不仅老母亲死了,财路也断了! 就连许长安欠自己的钱也打了水漂!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许长安,你等着,老子跟你没完!!!!” 这边,许长安这边还在铺子里忙活,手上拿块抹布擦着桌上的灰,袖子卷得老高。 这几天他可没闲着,早就把制作神仙水的家伙什儿都弄齐全了,全堆在铺子后面一间小屋里。 那屋子靠墙也是摆着几张木桌,上头搁着陶罐、漏斗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角落里还堆了些干草和木柴,瞧着乱中有序。 这地方算是他的工作室,门一关,外头谁也瞧不见里头的门道。 铺子前头的堂屋也收拾得利索,全靠白霜那双巧手帮忙。 堂屋里摆了两张长桌,上头搁着几只粗陶碗和水壶,靠墙的木架子上放满了装神仙水的陶瓶,瓶身上还贴了红纸条,写着字,瞧着挺上档次。 地上扫得干干净净,连个灰星儿都找不着,墙角还摆了盆绿油油的盆栽,透着股子清爽劲儿。 许长安还雇了个小伙计,叫石头。 这小子原先是个小乞丐,瘦得跟竹竿似的,前几天差点饿死在街角,多亏许长安路过,给了他一碗热粥,又拿了块馍塞他手里,才捡回一条命。 从那以后,石头对许长安死心塌地,成天跟在后头跑前跑后。 许长安瞧他手脚麻利,就留在铺子里帮忙。 平日里,石头就在堂屋里招呼乡亲们,忙得脚不沾地。 可那提取神仙水的活计,许长安还是自个儿来,关键的步骤从不假手于人。 铺子现在也算是刚走上正轨,进进出出的乡亲不少。 许长安给铺子取了个名字,叫清风堂。 清风二字听着雅致,又带着股子治病救人的意思,乡亲们念起来也顺口。 这名字是他跟白霜合计出来的,白霜还笑着说,这铺子有了名儿,以后传出去,兴许还能多招些客。 这天,许长安正跟白霜在前头忙活,他在桌上摆陶瓶,白霜在一旁拿块布擦着木架子。 两人正说着明儿要不要再进些陶罐,就听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男孩气喘吁吁跑进来。 这小子叫小豆子,是石头的好兄弟,也是个小乞丐,平日里靠捡破烂糊口,也受过许长安不少恩惠。 小豆子一进门,喘得跟拉风箱似的,冲许长安喊:“长安哥,不好了!张黑虎那泼皮用自个儿炼的神仙水把他老娘给毒死了!” 许长安手一顿,放下手里的陶瓶,转身瞧着小豆子道:“你慢点说,咋回事儿?” 小豆子喘了几口,忙道:“今儿早上我在集市上听人嚷嚷,说张黑虎熬了啥神仙水,非要给他老娘喝。 他老娘本来就病得下不了床,喝了那药没多久就咳得喘不上气,脸都紫了。 后来他还硬灌了好几勺,嘴里喊着这是药效来了,可没一会儿,老太太就没了气儿! 街坊们都说,那药味儿邪乎得很,压根不是啥好东西!” 白霜手里的布停下来,扭头冲许长安道:“长安,这事儿听着不对劲。” 许长安皱着眉头,冲小豆子道:“乡亲们咋说?” 小豆子挠了挠头:“有人说张黑虎这是瞎折腾,熬出毒药来了,我跑来前,听见巷子里还有人嚷,说他守着老娘的尸身骂你哩,说你给了假方子坑他!” 许长安听罢,轻笑两声,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小豆子:“行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这几个铜板拿去买点吃的,别饿着。” 第四十二章 许长安,你还我老娘! 小豆子接过铜板,乐得咧开嘴,忙道:“谢长安哥!” 说完,他转身跑出去,脚底生风似的。 白霜放下手里的布,冲许长安道:“长安,张黑虎这事儿怕是要闹大,他会不会找你麻烦?” 许长安摆摆手,冲她道:“霜儿,你别担心。我先回家一趟,把这事儿理理清楚。 你在这儿守着铺子,有石头帮忙,不会有啥岔子。” 白霜听这话,忙道:“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万一张黑虎那泼皮带人堵你咋办? 他如今老娘没了,怕是气疯了!” 许长安笑着拍拍她肩膀,道:“他气他的,我心里有数。你在这儿盯着铺子,比啥都强。 乡亲们还等着买神仙水哩,总不能让铺子空着。” 白霜咬着嘴唇,想再劝,可瞧着许长安那模样,又知道劝不住,只好点头道:“那你路上小心,早点回来。我跟石头在这儿等着。” 许长安冲她笑笑,又转头冲石头喊:“石头,前头的事儿你多担待点,我去去就回!” 石头正端着水壶往陶碗里倒水,听这话忙应道:“长安哥放心,我盯着哩!你尽管去!” 许长安点点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褂披上,迈开步子往外走。 白霜站在堂屋门口,瞧着他背影远去,心里头揣着块石头似的,总觉得不安稳。 可她也知道,许长安主意正,她只能在这儿守好铺子,等他回来。 许长安迈着大步赶回家,远远就瞧见自家院子乱成了一锅粥。 院门口挤满了人,里头影影绰绰全是披麻戴孝的身影,白布条子挂得满院子都是,风一吹,晃荡得跟鬼影子似的。 院里的柴架子倒了一地,劈好的柴散得满地都是,连那只喂鸡的老木盆也被踹翻了,里头的谷子撒了一片。 他老娘坐在门槛上,身子被两个婶子扶着,胸脯起伏得厉害,显然是气得不轻。 周围的村民围了一圈。 许长安刚跨进院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张黑虎猛地冲过来。 这泼皮一身白麻布裹得乱七八糟,脸上挂着汗,嘴里骂骂咧咧。 他一把揪住许长安的领子,粗手攥得死紧,冲他吼:“许长安,你个小崽子!老子今儿非弄死你不可!” 说着,他抬起另一只手,攥成拳头就要往许长安脸上招呼。 旁边几个村民忙上前拦着,七手八脚地拉住张黑虎胳膊。 “黑虎,你先松手!事儿还没弄清楚,咋能动手呢?” 有个扛锄头的汉子挤过来,横在两人中间,道:“有话好好说,别在这儿撒泼!” 可人群里却有人趁乱往张黑虎腿上踹了一脚,闷响一声,张黑虎踉跄了一下。 “哪个王八蛋踹老子?” 可那人早缩回去了,挤在人堆里瞧不见影儿。 张黑虎手下几个弟兄忙跑过来,扶着他退到一边。 他站稳了脚,冲许长安嚷:“你还敢回来!你给老子的假配方害死了我娘!你今儿不给个说法,老子跟你没完!” 他喘得跟牛似的,胸脯鼓得老高。 许长安被松开领子,拍了拍衣裳上的褶子,冲张黑虎道:“你先别急。 配方我给了你,村长和虎爷都瞧见了,咋就成假的了?” 张黑虎一听这话,火气更旺,冲他吼:“少在这儿装蒜!老子照着你那方子熬出来的药,我娘喝了没半个时辰就没了气儿! 你说这不是假的是啥?你故意坑我,老子要你偿命!” 他嗓门粗得跟敲锣似的,院子里嗡嗡响了一片。 许长安老娘喘着气从门槛上站起来,两个婶子忙扶着她。 “张黑虎,你个泼皮少在这儿胡咧咧! 我儿是个老实孩子,咋会害人? 你自个儿没本事,还赖我儿头上!” 张黑虎手下小六子站在一边,接话道:“老太太,您甭护着他! 俺虎哥拿了那配方熬了好几天,熬出来的药味儿冲得邪乎,可虎哥信了许长安,说是神仙水能治病。 结果呢?老太太喝下去咳得喘不上气,血都吐出来了,这不是害人是什么?” 院子里的村民议论声嗡嗡又响起来。 “瞧许长安这小子,平时斯斯文文的,咋能干出这事儿?” “啥可惜?张黑虎这是活该! 他成天坑人放高利贷,不是他非要抢人家配方,能有这事儿? 他自个儿找的!” “我瞧着不像是许长安的错。 那配方兴许没问题,张黑虎是个粗人,怕是自个儿弄砸了。 熬药这活儿,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这事儿怪不到长安身上。” 张黑虎站在一边,手下扶着他,他喘着粗气,冲众人大喊:“你们少在这儿帮他说话! 他许长安就是个黑心肝的,给了假方子害我娘,我今儿非要他偿命!” 许长安站得稳稳当当,冲他道:“配方是我给的没错,可我没说让你拿去乱试。 你娘的事儿,我心里也难受,可你自个儿想想,那药是你熬的,咋就赖我头上?” 张黑虎一听这话,猛地推开手下,又要冲过来,嚷道:“老子熬的咋了?你不给假方子,我娘能死?你少在这儿装好人!” “你说我害了你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敢拿全部身家担保,那配方是真的! 你若不信,咱当着乡亲们的面验证一把,看看是我骗你,还是你自个儿操作不当!”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议论声更大了。 “对啊,验一验不就清楚了?” “许长安敢这么说,怕是心里有底!” 张黑虎直接猛地冲过来,嚷道:“你个小崽子还想耍啥花招?!你害死了我娘,这账还没算清,你得赔钱,还得偿命!” 面对已经近乎暴走的张黑虎,许长安依旧面不改色:“你说我害人,总得有凭据。 配方我给了,村长和虎爷都瞧见了。 你自个儿熬出来的药出了岔子,咋就赖我头上? 咱当众试试,真相不就出来了?” 村民们纷纷点头。 “张黑虎,你个大老爷们净撒泼,也不嫌害臊! 许长安说得有理,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你自个儿没本事,还怨人家干啥?” 第四十三章 要么赔钱,要么偿命 “制药这活儿精细着呢,他个粗人懂啥?” 村民们被张黑虎压了这些年,满肚子怨气,这会儿藏在人群里也敢壮着胆子骂几句。 张黑虎火气蹿得更高:“老子今儿非弄死这小子不可!” 说着,他转身抄起地上一根散落的柴棒,攥得死紧,就要往许长安身上招呼。 村民们忙挤过来拦着:“黑虎,你冷静点!别在这儿动手!” 可张黑虎红了脸,压根不听,手里的柴棒抡得呼呼带风。 就在这当口,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着几声咳嗽和吆喝。 人群忙让开一条道,只见村长李长德和捕快虎爷迈着大步走进来。 两人一进院子,空气像是凝住了,村民们纷纷退开几步,议论声也低下去不少。 原来许长安回来的路上,瞧见这事儿怕是压不住,就拜托了个跑腿的村民去请李长德和虎爷过来。 有他们在,场面总能稳住。 李长德一进院子,拄着拐杖站定,冲张黑虎道:“黑虎,你在这儿闹啥?满院子披麻戴孝的,成何体统?” 虎爷站在他旁边,拍了拍腰上的短刀,冲张黑虎道:“张黑虎,你又在这儿撒泼?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非要抄家伙?” 张黑虎瞧见虎爷,手里的柴棒顿了一下,忙扔到地上,退了两步。 他虽是个泼皮,可虎爷这捕快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不敢真造次。 可他嘴上还是不服,冲虎爷喊:“虎爷,您来得正好!这许长安害死了我娘,我今儿非要他偿命不可!” 许长安站在一边,冲李长德和虎爷拱手道:“村长,虎爷,您二位来得正好。 这事儿闹得乱,我愿当众验一验那配方,看看是我错了,还是他自个儿弄砸了。” 李长德点点头,冲张黑虎道:“黑虎,许长安说得有理。 你说他害人,总得拿出真凭实据来。 咱当着乡亲们的面弄清楚,别在这儿胡闹。” 虎爷哼了一声,冲张黑虎道:“你再撒泼,信不信老子把你锁回衙门去? 你说许长安害了你娘,那就把事儿说明白,别在这儿动手动脚!” 许长安站在中间,冲李长德和虎爷拱手道:“村长,虎爷,这事儿闹得大了,又得麻烦您二位帮衬一把,我心里过意不去。” 李长德拄着枣木拐杖,摆摆手道:“长安啊,甭说这些客套话。 乡里乡亲的,出了这档子事,咱总得弄个明白。” 虎爷接话道:“对啊,你这小子老实本分,有啥事儿咱帮着撑腰。 你别多想,这忙咱乐意帮!” 两人嘴上虽是客套,心里却都憋着股子火气。 李长德这老村长瞧着张黑虎那泼皮样儿,早就不顺眼,当初他逼着许长安要配方时,李长德就觉得这狗东西迟早要栽跟头,如今果真出了岔子,活该! 虎爷更是个直性子,平日里没少收拾张黑虎的烂摊子,这回瞧他还在这儿撒泼,满心想着教训他一顿,好让他长长记性。 张黑虎站在一边,喘着粗气冲许长安嚷:“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拿俩糟老头子撑腰,就能洗干净你害我娘的账? 你等着,老子今儿非要你好看!” 许长安懒得搭理他,转身冲李长德和虎爷道:“村长,虎爷,还有诸位街坊邻里,今儿请你们做个见证。 我这就现场做一回‘神仙水’,让大伙儿瞧瞧,那配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做一回瞧瞧!” 张黑虎站直了身,冲许长安道:“行啊,你做!你要是做不出个真东西,老子把你骨头都吃了!” 许长安点点头:“那就一言为定。你等着瞧吧。” 说完,他转身走进屋里。 家里角落里早备了几个发霉的橘子,皮上绿汪汪一片,瞧着像是放了些日子。 其实这是许长安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特意留下的。 那绿意盎然的东西,正是他要用的青霉菌初成的模样,他心里有数,这才是“神仙水”的根底。 不多会儿,许长安端着个木盘走出来,上头放着几个发霉的橘子,皮上的绿毛毛瞧着怪新鲜的。 院子里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村民们瞧见这东西,很是新奇。 “这是啥?烂橘子也能做药?” “许长安兴许有啥门道,咱瞧着吧!” 张黑虎站在一边,瞧见那几个绿毛毛的橘子,愣住了。 他自个儿熬药时用的也是发霉的东西,可那霉斑黄乎乎的,瞧着像是烂透了的柴草,跟许长安这绿汪汪的玩意儿完全不一样。 “村长,虎爷,您二位瞧着。 我今儿就用这东西做一回‘神仙水’,让大伙儿看看真假。” 李长德点点头,拄着拐杖道:“长安,你做吧。咱乡亲们都瞧着,有我和虎爷在这儿,谁也闹不出啥乱子。” 村民们围得更紧了,踮着脚往桌上瞧。 许长安站在桌旁,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头装着些碎干草和一小块炭。 张黑虎一看这不对劲,立刻又开始嚷嚷:“我用的也是烂东西,咋就没你这绿毛毛?你故意藏了啥,老子今儿非弄清楚不可!” 许长安闻言,轻轻一耸肩,摊开手道:“这我咋知道?我弄出来的可都是绿毛,兴许是你自个儿手艺不到家,糟蹋了好东西也说不准。” 他这话说得轻巧,嘴角微微一弯。 张黑虎一听,脸憋得更红:“少在这儿跟我耍嘴皮子! 你那配方给了我,我照着做的,咋就成了黄毛?” 许长安懒得跟他多扯,摆摆手道:“行了,别嚷了。乡亲们都瞧着呢,我今儿当着大伙儿的面做一回,你自个儿看清楚,到底是我耍诈,还是你自个儿没弄明白。” 说完,他也不等张黑虎回话,转身走到桌旁,把那木盘稳稳当当搁下。 院子里站满了人,乡亲们伸长脖子往这边瞧。 许长安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摊开一看,里头是些碎干草和一块黑乎乎的小炭。 他也不多话,拿起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开那层绿毛毛的皮,手指捏着橘皮在桌上轻轻一碾,绿色的霉斑便散了开来。 他又拿出一把小铜刀,细细地把那绿毛刮下来,堆成一小撮。 第四十四章 绿毛神水 张黑虎站在一边,瞪大了眼,嘴里嘀咕道:“老子也刮过,可没……” 他这话说得瓮声瓮气的,像是不服,又像是真有点懵。 许长安头也不抬,随口道:“刮是刮,可你刮的是啥?你那黄毛毛兴许是烂透了的,坏了根儿,我这绿毛可是活的,里头有灵气。” 乡亲们瞧得新鲜,有几个手巧的汉子暗自记下这步骤。 这要是学会了,自个儿弄点卖卖,兴许也能发笔小财。 许长安也不理会这些心思,专心干自个儿的活儿。 他把那堆绿毛撮到一块儿,又从桌边拿起个小石臼,把干草和炭块一股脑儿扔进去,拿杵子慢慢碾起来。 石臼里头吱吱作响,干草和炭碾碎了,混着绿毛,散出一股子怪味儿,院子里飘得满是。 旋即又从旁边拎过一个陶罐,把石臼里碾好的东西倒进去,又从怀里掏出个小葫芦,里头装着些清水。 他把水缓缓倒进罐子里,拿根木棒搅了搅,那绿乎乎的东西混着水,渐渐成了稀糊糊的一团。 乡亲们瞧得入神。 “这就成了?” 可许长安摆摆手,冲大伙儿道:“这还早着呢,刚拌好的东西,得放几天发酵,才能成神仙水。” 随即许长安把那陶罐里的绿汁滤了一遍,拿了个小瓷瓶装起来,瓶子不大,拇指粗细,里头绿汪汪的汁液晃荡着。 他捧着那小瓶子,转身走到村长李长德跟前,双手递过去,恭恭敬敬道:“村长,这东西刚做出来,后头还得发酵几天才能见效。 您老收着,给大伙儿做个见证。” 李长德接过那小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点点头道:“行,这瓶子我先收着,后头的事儿大伙儿一块儿瞧。” 张黑虎站在一边,听了这话却不干了,冲过来嚷道:“凭啥给他收着?许长安这小子滑头,谁知道他会不会偷偷换了? 我得派人盯着,省得他耍诈!” 许长安轻轻一笑,转身冲他道:“张黑虎,你要盯着就盯着,反正这东西跑不了。 你派人也好,村长看着也好,真相迟早出来。” 李长德皱眉瞅了张黑虎一眼,道:“黑虎,你要派人就派,可别在这儿胡闹。 东西在我手里,谁也动不了。” 说完,他把那小瓶子揣进怀里,冲许长安点点头。 张黑虎瞪着许长安道:“行,老子就派人盯着!你要是敢耍花样,我非弄死你不可!” 许长安懒得再搭理他,转身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乡亲们瞧着这场景,有人心痒痒地想再问几句,可见村长和虎爷都在,也没敢多嘴。 张黑虎站在一边,喘着粗气,手下几个弟兄围过来,低声嘀咕着啥。 他虽不甘心,可也没辙,只能狠狠瞪了许长安一眼,咬牙道:“你等着,这事儿没完!” 许长安头也不回,随口道:“随你。” 李长德捧着那小瓷瓶出了院子,枣木拐杖敲在地上,咚咚作响。 他走得不快,可步子稳当,身后跟着几个闲不住的村民,个个脸上挂着好奇。 那瓶子里的绿汁晃荡着,像是个稀罕物件,勾得人心里直痒痒。 张黑虎站在原地没动,冲手下几个弟兄使了个眼色,低声嘀咕了几句,便见其中一个瘦高个儿的小六子快步跟了上去。 村里的土路被日头晒得发硬,李长德一路走回自家小院,拐进门时,几个村民已经凑到他身后。 一个五边形脑袋的汉子率先开口,憨憨笑道:“村长,这玩意儿真稀奇,我俩来帮你看着,咋样?” 另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庄稼人接话道:“对啊,我俩站这儿守着,保管没人动它!” 李长德停下脚,回头瞅了瞅这两个人。 虽说他俩平时确实喜欢看热闹,但都是老实人,没什么坏心眼。 让这两人帮自己看着,也算稳妥。 想罢,李长德摆摆手道:“你们想要守着就守着吧,可别瞎闹。 这东西是长安托我收着的,出了岔子我可担不起。” 二人忙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村长放心,咱守在这儿,谁敢乱来?” 小院不大,院墙是用黄泥垒的,屋檐下挂着几串干辣椒。 李长德推开堂屋的木门,里头昏昏暗暗,只靠窗缝透进几丝光。 他走到靠墙的木柜前,拉开一个抽屉,把那小瓷瓶小心放进去,又从旁边抓了把干稻草垫在底下,这才关上抽屉。 几个村民挤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里瞧,嘴里啧啧称奇:“这就放下了?真不怕丢了?” 李长德转过身,拄着拐杖道:“丢不了。你们几个既然要守,就守在外头,别进屋瞎翻腾。” 他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可乡亲们听得出意思,忙退到院子里。 没一会儿,张黑虎派来的小六子也到了。 他个子瘦高,穿着一身破麻衣,脸上晒得黑乎乎的,瞧着不起眼,可脚步快得很。 一进院子,几个村民便警觉起来,那扛锄头的汉子横过一步,冲他嚷道:“你干啥的?来这儿晃啥?” 小六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拱手道:“几位大哥别误会,俺是虎哥派来的,就盯着那瓶子,怕许长安耍花招。 俺不进去,就站这儿瞧着,成不?” 村民们互相瞧了瞧,虽不乐意,可也没啥理由赶他走。 那粗布褂子的庄稼人哼了一声,道:“站就站,别靠太近。村长的东西,谁也动不了!” 小六子连连点头,退到院墙边,靠着那堵黄泥墙站定,嘴里叼了根草棍。 李长德从屋里走出来,瞧见这阵仗,也不吭声,只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冷眼看着。 小六子冲他拱拱手,赔笑道:“村长,您老别在意,俺就瞧瞧,不捣乱。” 李长德没搭话,摆摆手让几个村民散开些,自己则搬了张木凳,坐到院子里,像是打算亲自盯着。 日头渐渐偏西,院子里的影子拉得老长。 几个村民闲不住,蹲在地上聊起天来。 五边形的汉子憨笑道:“我瞧着长安那小子有谱,他敢当众做,八成心里有底。” 第四十五章 见不得光的手段不屑做 “我觉得也是,张黑虎那泼皮就是没有那个本事。 你想,一个整天净想着投机取巧赚脏钱的人,怎么可能搞出这治病救人的玩意! 还赖人家,他这回肯定栽!” 天色暗下来,村里的鸡开始回窝,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李长德坐了半晌,起身回了屋,留下几个村民还在院子里守着。 小六子也不敢懈怠,靠着墙站得笔直,打算在这儿熬一宿。 村民们见他这架势,倒也不再多说,各自找了个地儿歇着。 日头又升起来,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李长德推开木门走了出来,手里依旧拄着那根枣木拐杖。 他瞅了瞅院子里的阵仗,冲几个村民道:“你们守了一夜,回去歇歇吧。 这东西我收着,出不了岔子。” 村民们点点头,扛锄头的汉子伸了个懒腰,道:“村长,您老在这儿,咱放心。 俺们先回去,晚上再来看。” 说完,几人散去,只剩小六子还杵在那儿。 李长德瞅了他一眼,没吭声,转身回了屋。 院子安静下来,小六子靠着墙,嘴里又叼起一根草棍。 他虽是个跑腿的,可也知道这事儿不简单。 张黑虎对他娘的死咬着不放,非要许长安偿命,可这瓶子里的东西要是真成了神仙水,那张黑虎的账怕是算不下了。 他心里盘算着,守在这儿虽苦,可总比回去挨骂强。 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天晌午,太阳挂得正高,许长安来了。 他一身青布长衫,袖口卷得齐整,步子迈得不急不缓,进了院子便冲守在墙边的小六子点点头。 小六子靠着黄泥墙,见他过来,哼了一声道:“你又来干啥?三天两头跑这儿,也不嫌累?别想着搞什么花花肠子,我可都看着呢!” 许长安笑了笑,随口道:“放心吧,我许长安不屑搞那些见不得光的。” 小六子也听不出啥破绽,毕竟自己在这看着,从没见许长安带着别的东西来过,也不可能把里面的药水给换了。 只能嘀咕一句:“你倒是勤快。” 李长德听见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瞅了瞅许长安,摆摆手道:“长安,又来了?那瓶子现在还好好的,没人动过。。” 许长安拱拱手,恭敬道:“村长,您老费心了。我今儿再瞧一眼,估摸着快成了。” “村长,咱进屋瞧瞧吧。这东西放了几天,兴许有变化了。” 李长德点点头,领着他进了堂屋。 那木柜靠着墙,抽屉拉开时吱吱作响,里头的小瓷瓶静静躺着,干稻草垫得厚实。 许长安接过瓶子,凑近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药香钻进鼻子里,不呛人,反而有点清冽。 他把瓶子拿在手里晃了晃,里头的绿汁浓得像是染了墨,瓶壁上还挂着几滴黏糊糊的液。 “这味儿对了。” 许长安放下瓶子,冲李长德道:“村长,这东西发酵得不错,再过两三天就能熟透。 到时候当众验一验,真假就出来了。” 李长德接过瓶子,掂了掂,点头道:“行,你说啥时候验就啥时候验。 我老汉信你,这东西瞧着不简单。” 小六子挤到门口,伸长脖子往里瞧,嘴里嘀咕道:“我可一直看着呢,你别想耍其他花招!” 许长安转过身,瞅了他一眼,慢悠悠道:“张黑虎让你盯着你就盯,可这东西有没有发酵好,我心里有数。 你闻闻这味儿,跟你那黄水一个样不?” 小六子被噎得一愣,凑近嗅了嗅,皱着鼻子道:“是有点香,可谁知道是不是你弄的幌子?” 许长安摆摆手,转身冲李长德道:“村长,这瓶子还得麻烦您老收着。” 李长德把瓶子放回抽屉,关好柜门,道:“成,你啥时候来都行。 这院子我守着,出不了岔子。” 许长安拱手谢过,转身出了屋。 小六子跟在后头,嘴里嘀咕着啥,可也没敢多问。 过了两天,许长安又来了一趟。 这回天阴着,风吹得院子里的枯叶乱滚。 他进屋时,李长德正坐在堂屋里喝茶,见他来了,放下茶碗道:“长安,又来瞧了?这东西咋样了?” 许长安接过瓶子,打开一闻,药香浓得呛鼻,绿汁在瓶子里晃荡,像是一汪深潭。 “成了。” 许长安放下瓶子,冲李长德道:“村长,这东西发酵得正好,再放下去怕是过了火候。 我打算定个日子,当众验一验,让乡亲们都瞧瞧。” 李长德点点头,起身道:“行,你说啥时候就啥时候。 我去找虎爷,咱仨合计合计。” 小六子站在门口,听见这话,冲进来嚷道:“啥时候验?你可别自个儿定,老子得回去跟虎哥说一声!” 许长安瞅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你回去说也成,反正日子定了跑不了。 到时候让张黑虎亲自来看。” 李长德冲小六子道:“你回去跟你主子说吧,乡亲们都等着看呢。” 小六子哼了一声,转身跑出院子,脚下带起一阵尘土。 许长安看着他背影,笑了笑,转身冲李长德道:“村长,我今儿去趟虎爷那儿,把日子定下来。” 李长德点头道:“去吧。这事儿闹得大了,虎爷在场,场面也能稳住。” 许长安出了院子,直奔捕快虎爷的住处。 路上风刮得紧,他裹紧长衫,步子却没慢下来。 虎爷住得不远,村东头一间大瓦房,门口拴着条黄狗。 许长安敲开院门,虎爷正坐在屋里擦刀,见他进来,放下手里的活儿道:“长安,啥事儿?” 许长安拱手道:“虎爷,那瓶子发酵得差不多了,我想定个日子,当众验一验。 您和村长做个见证,咋样?” 虎爷拍拍腰上的短刀,点头道:“成。这事儿我早等着瞧呢。 张黑虎那泼皮要是再闹,有我在,保管他老实。” 许长安笑了笑,道:“多谢虎爷。到时候还得麻烦您出面。” 虎爷摆摆手道:“甭客气。到时候我一定来!” 许长安出了虎爷的院子,天色已暗。 小六子从李长德家跑回去时,天已擦黑,村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 第四十六章 当众验真假 六子一口气冲进张黑虎的院子,喘得跟牛似的,冲着屋里喊道:“虎哥!虎哥!大事儿了!” 张黑虎正坐在堂屋里啃一块炖得烂乎的猪蹄,听见动静,扔下骨头,抹了把嘴走出来,冲他嚷道:“啥大事儿?瞧你这熊样,跑得跟兔子似的!” 小六子喘匀了气,忙道:“许长安那小子把日子定下了,要当众验那瓶子里的东西! 村长和虎爷都答应了!” 张黑虎一听这话,猛地站直了身,拍着大腿道:“好!好得很!这回许长安要是弄不出啥名堂,老子非让他赔钱偿命不可! 他害了我娘,这账还没算完!” 小六子站在一边,点头道:“虎哥说得是!那小子要是失败了,咱有理有据,乡亲们也挑不出啥毛病!” 张黑虎哼了一声,攥着拳头道:“钱得赔,命也得留!” “对!虎哥威武,到时候咱把他家底掏空!” 张黑虎挥挥手,赶走小六子,自己在院子里转了两圈。 他越想越觉得有盼头,许长安要是栽了,那铺子、银子,统统得归他,连带着还能出一口恶气。 到了约定那天,天刚蒙蒙亮,村里就热闹开了。 太阳还没爬上山头,许长安家门口的空地上已经挤满了人。 乡亲们扛着锄头、挑着担子,早早赶来看热闹,嘴里聊着这几天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儿。 李长德在捕快虎爷的护卫下,从人群里走出来。 他怀里揣着那小瓷瓶,虎爷跟在旁边,腰上短刀晃荡着,透着股子威风。 乡亲们见他俩来了,忙让出一条道。 “村长来了!东西带来了没?” 李长德摆摆手,示意大伙儿安静,从怀里掏出那小瓶子,高高举起来。 瓶子里的绿液在日光下晃荡,晶莹剔透,像是一块上好的玉。 那奇异的药香飘散开来,清冽中带着点草木的气息,勾得人心里直犯嘀咕。 许长安从人群后头走出来,一身青布长衫,袖口卷得齐整。 他接过李长德递来的瓶子,冲乡亲们拱手道:“诸位街坊邻里,今儿麻烦大伙儿来做个见证。 这东西是我做的,到底真假,试试便知。” “长安,做吧!咱都瞧着呢!” 张黑虎站在人群边上,盯着那小瓶子,心里翻江倒海。 同样是烂橘子,同样是发酵,凭啥他许长安就能弄得这么漂亮? 许长安没理会张黑虎的脸色,捧着瓶子走到空地中央,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头装着几样家伙什儿。 他也不多话,把瓶子里的绿液倒进一个陶碗,碗底浅浅一层,映着日光泛出莹莹的光。 他拿出一把小铜刀,从布包里抓出几片干草,细细碾碎,撒进碗里。 乡亲们伸长脖子瞧着,有人低声道:“这就开始了?瞧这手艺,不简单!” 许长安手下不停,又从旁边拎过一个陶罐,里头装着半罐清水。 他把水缓缓倒进碗里,拿根木棒搅了搅,那绿液混着干草,渐渐化开,碗里腾起一股淡淡的白雾。 把陶碗搁到一边,许长安又从布包里掏出一块粗布,叠得方方正正。 他把碗里的绿液倒在布上,双手捧着布,慢慢拧起来。 绿液顺着布缝渗下来,滴进另一个干净的陶碗里,颜色更深了些,香气也浓了几分。 许长安放下粗布,端起那碗提纯过的绿液,冲大伙儿道:“这只是第一步,后头还得滤几遍,才能成真东西。” 张黑虎盯着那碗绿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许长安又拿出一块细纱布,把碗里的绿液再滤了一遍。 这回滴下来的液更清了,乡亲们闻着都觉得神清气爽。 随后他又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小铜漏,架在陶碗上,把滤过的绿液倒进去。 液滴顺着漏眼淌下来,慢悠悠地落进碗底,颜色越发剔透,像是一汪活水。 乡亲们围得更紧了,屏住气瞧着这稀罕场面。 许长安站在空地中央,手里的铜漏稳稳架在陶碗上,那绿液一滴滴淌下来,像是春雨落在田间,清亮得晃人眼。 他手法利落,手腕一转,纱布又铺了一层,滤出的药液渐渐澄清,碗底的浊气散尽,透出一股子清冽的香。 乡亲们围得水泄不通,伸长脖子瞧着这稀罕活计,院子里嗡嗡声渐起,像是一锅煮开了的粥。 虎爷站在人群边上,腰板挺得笔直,冲着几个挤来挤去的汉子喊道:“都站好了!别乱挤,谁再往前拱,老子锁他回衙门!” 他这话一出,乡亲们忙退开几步,空地上让出一圈空来。 李长德站在许长安身旁,眯着眼盯着那碗药液,低声道:“长安,你这手艺不赖。 接着做,咱都瞧着。” 许长安点点头,从旁边拎过一个小陶罐,里头装着半罐柴火烧出的灰水。 他把灰水缓缓倒进碗里,拿木棒搅了搅,那绿液混着灰水,腾起一阵细密的泡。 “这又是啥法子?瞧着跟熬汤似的。” 许长安冲大伙儿道:“诸位,这步骤我当初给了张黑虎,一点没藏私。 今儿当着村长和虎爷的面做出来,真假自在眼前。” 张黑虎站在人群外头,脸黑得跟烧焦的锅底似的,盯着那碗药液,心里翻江倒海。 许长安瞅了他一眼,继续手上的活儿。 把滤好的药液倒进一个浅底陶锅,架在临时搭的小灶上,底下柴火烧得噼啪响。 药液在锅里翻滚,香气越发浓郁,院子里飘得满是。 火苗舔着锅底,那绿液熬得渐渐收干,锅边凝出一层薄薄的霜。 他拿木棒刮了刮,把那霜收进一个小瓷碗,又从布包里掏出一罐清水,兑进碗里搅匀。 药液慢慢化开,色泽淡绿,像是春日里刚抽芽的柳叶,清新扑鼻。 许长安端起瓷碗,朗声道:“诸位,这便是‘神仙水’,可治风寒咳疾。 张黑虎说我害人,今儿咱就试试,看看是真是假。” 他这话一出,院子里掌声响成一片,有人喊道:“好!不愧是许长安!” 第四十七章 这一切,全凭老神仙照拂! 张黑虎脸色铁青,盯着那碗淡绿的药液,心里像是被火烧过一遍又一遍。 许长安从头到尾做的步骤,他都瞧得清清楚楚,跟自己当初弄的没啥两样,可为啥出来的东西天差地别? 他娘喝下去的是浑浊的毒水,臭得像泔水,可这“神仙水”清亮得跟山泉似的,香气还勾人魂。 他越想越窝火,这小子到底耍了啥花招? 许长安捧着瓷碗,转身冲乡亲们道:“空口无凭,咱当场试药,谁愿来试试?” 人群里静了片刻,一个老汉挤了出来,佝着背,咳得喘不上气。 “长安,我这几日咳得厉害,夜里都睡不踏实。 你这神仙水要真管用,老汉我试试也无妨!” 许长安点点头,冲他道:“大爷,您老放心。这药我有把握,喝下去保管见效。” 他从碗里舀出一小勺,递到老汉手里。 老汉接过勺子,闻了闻那清香,仰头喝了下去。 乡亲们屏住气,盯着老汉瞧,生怕错过啥。 片刻工夫,老汉放下勺子,咳嗽声果然轻了些。 他站直了身,拍拍胸口,惊呼道:“哎呀,这药真神!咳得没那么狠了,胸口也舒坦了!” 乡亲们立马炸开了锅。 “神仙水名不虚传!长安真是咱们村的福星!” “这出来的东西一看就靠谱!” 许长安放下瓷碗,冲大伙儿拱手道:“诸位,这药效还不止这些,调养几日,身子会更好。 张黑虎说我害人,今儿这结果,大伙儿都瞧见了。” 乡亲们纷纷点头。 “黑虎,你还有啥话说?人家长安做得好好的,你自个儿没本事,还赖谁?” 张黑虎呆立在原地,满脸震惊,像是被当头泼了盆冷水。 他盯着那老汉,又瞅瞅许长安手里的瓷碗,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也熬过药,步骤没差,可为啥许长安弄出来的能治病,自己那碗却要了他娘的命? 乡亲们的欢呼声像刀子似的扎进他耳朵,他咬着牙,憋了半天挤出一句:“许长安,你别得意!这事儿不算完!” 许长安瞅了他一眼,慢悠悠道:“张黑虎,真假已见分晓。 你不服也成,可事实摆在这儿,乡亲们都瞧着。” 李长德也走上前道:“黑虎,长安这药没问题,你再闹下去,可就没理了。” “对!你再撒泼,老子可不惯着你!” 张黑虎站在人群外头,攥着拳头,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当初许长安给他的配方。 那步骤他记得清清楚楚,烂橘子、发酵、熬药,一样没落下,可为啥自己弄出来的成了毒水,害得他娘一命呜呼? 而许长安这小子,却在这儿风光无限,药香飘得满院子都是。 他越想越窝火,像是被火燎了心窝子,猛地冲到空地中央,指着许长安嚷道:“许长安!你个黑心肝的,配方你给了我,咋就藏了私? 这神仙水你能做,老子为啥不能?你今儿不说清楚,老子弄死你!” “黑虎,你少在这儿撒泼!” “长安这手艺,咱都瞧见了,你那黄水害了人,自个儿没弄明白,还在这儿嚷啥?” 人群里议论声嗡嗡响起来,个个都向着许长安,话里话外全是埋汰张黑虎的没用。 许长安站在原地,冷冷一笑,也不急着搭话。 他捧着那瓷碗,淡绿的药液在碗里晃荡,清香扑鼻,像是在无声地嘲笑张黑虎的质问。 他慢悠悠地把碗搁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冲乡亲们道:“诸位,张黑虎说我藏私,这话我可不认。 今儿这神仙水是怎么做的,大伙儿都瞧得清清楚楚,跟我给他的配方一步不差。 他做不出来,怨不得我。” 张黑虎被这话噎得一愣,梗着脖子道:“少在这儿装蒜!老子就是一步一步照着你的法子做了,咋就成了毒水? 你这药香喷喷的,肯定有啥没告诉我!” 可乡亲们压根不买账。 “黑虎,你自个儿手艺糙,还怪人家配方假? 你瞧瞧这药,治好了老张头,你还有啥好说的?” 许长安见张黑虎还不服气,心里掐算着这正是立威的好时候。 他上前一步,冲乡亲们拱手道:“诸位街坊邻里,今儿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那绿毛黄毛的,我也不藏着掖着。 这‘神仙水’的配方,可不是我自个儿想出来的,乃是前些日子老神仙托梦所授。 这法子玄妙得很,非凡人能随意掌控。 我得了神仙指点,才敢做这药,卖这药。 张黑虎要抢我的配方,我给了,可他没得神仙许可,强行制药,反遭天罚,他娘的祸事,就是明证!” 这话一出,院子里立马静了下来。 乡亲们面面相觑,像是被这话震住了,随即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 “老神仙托梦?这事儿听着玄乎!” “长安这药真治病,怕真是神仙显灵!” 有个老婆子站在人群后头,拍着大腿道:“我说咋回事呢!黑虎那泼皮抢了人家东西,硬要做,没神仙保佑,能不出岔子?” 张黑虎愣在原地,像是被当头敲了一棒。 他指着许长安,憋了半天挤出一句:“你胡说八道啥?啥老神仙托梦?你当老子是傻子?” “黑虎,你别不信!长安这药摆在这儿,你自个儿没弄好,还不兴有神仙护着人家?” “对啊!你抢了配方,强行弄药,害了你娘,这不就是天罚?” 许长安瞅着张黑虎那张铁青的脸,心里冷笑。 他这话半真半假,托梦自然是编的,可乡亲们迷信,这时候拿神仙出来压一压,正好能把张黑虎的气焰打下去,顺道给自己铺子再添一把火。 他转身冲乡亲们道:“诸位,这神仙水能治病,全仗老神仙的恩赐。 我许长安不过是得了点机缘,才敢在这儿卖药救人。 张黑虎不信也罢,可事实就已经摆在这儿。” 李长德适时走上前,道:“长安说得有理。这药今儿试出来了,实打实管用。黑虎,你再闹下去,可就没人帮你说话了。” 第四十八章 正儿八经的神仙钦点 虎爷站在一边,拍拍腰上的短刀,冲张黑虎道:“神仙的事儿,谁敢乱说?你要是继续纠缠下午,我随时可以抓你!” 张黑虎堵得哑口无言,站在那儿喘着粗气,像是被堵了嗓子眼。 乡亲们的议论声越发高涨。 “这事儿瞧着真邪乎,神仙托梦不是谁都能有的!” “长安这小子有福气,得了神仙眷顾,咱村里可沾光了!” “黑虎自个儿没那命,还硬要抢,活该!” 乡亲们的议论声还在院子里嗡嗡作响,像是一群蜜蜂围着花窝转。 虎爷瞧着这热闹场面,迈开大步走到许长安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咧嘴道:“长安,你这小子真有两下子!技艺高超不说,连神仙都护着你,村里可算是出了个能人!” 虎爷转过身,瞅着站在一边喘粗气的张黑虎,摆手道:“黑虎,你听着!今儿这事儿算是明白了,长安的药没问题,你再闹下去,老子可不客气,直接押你进衙门!” 他拍了拍腰上的短刀,刀鞘晃荡着,乡亲们瞧见这架势,立马拍手叫好。 “黑虎别瞎折腾了,赶紧回家吃饭吧!” “认命吧你就,你和人家许长安没法比,没那命!” 张黑虎站在原地,低着头不吭声,像是被抽干了气力。 他咬着牙,心里翻腾得厉害,可乡亲们的欢呼声和虎爷的警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平日里仗着放高利贷横行乡里,可这回在神仙托梦这事儿面前,彻底没了势。 乡亲们围着许长安夸个不停,他站在那儿,像是个被风吹倒的稻草人,孤零零的。 李长德走上前冲乡亲们道:“诸位,今儿这药试出来了,真假分明。 长安说得没错,这神仙水是老神仙托梦赐下的,咱们凡人可碰不得。” 不用村长说,很多想偷学技术的村民早就收了心思。 许长安那神仙水的配方,瞧着简单,可一听是神仙点拨,谁还敢打主意? 他们自个儿没那福分,更没神仙护着,哪敢拿家人性命开玩笑? 事情到这儿,总算落了幕。 日头偏西,乡亲们三三两两散去,空地上只剩几片被风卷起的枯叶。 许长安收拾好手边的家伙什儿,冲李长德和虎爷拱手道:“村长,虎爷,今儿多谢您二位主持公道。 我先回铺子了,后头的事儿还得麻烦您老照应。” 李长德摆摆手道:“长安,甭总说这些客套话。你做得好,咱村里都沾光。” 虎爷接话道:“对!你这小子有出息,以后有啥事儿,老子还帮你撑腰!” 许长安笑了笑,背起布包,沿着村里的土路往回走。 路上风吹得紧。 走到铺子门口,许长安推开木门,一股子药香扑鼻而来。 堂屋里,老娘和白霜正坐在桌边剥花生,见他回来,俩人齐刷刷抬头。 老娘放下手里的花生壳,冲他笑道:“长安,回来了?我儿真是出息了,老神仙都给你托梦,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白霜坐在旁边,捂着嘴娇笑。 许长安一听这话,愣了愣,随即放下布包,走到桌边坐下,对两人道:“你们消息还真是灵通,我前脚刚从村口回来,后脚你们就知道了?” 老娘看了眼白霜,旋即乐呵呵道:“那可不,老神仙的童子也给我们通风报信了。” “今儿你这神仙水的事儿,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到底咋回事啊?真有老神仙托梦?” 对此,白霜还是很好奇。 之前许长安就对她说过自己是神仙钦定的,当时只当是玩笑话。 难道这件事是真的? 许长安嘿嘿一笑,斜靠在椅背上,随口道:“还能咋回事?就是老神仙照拂呗! 我这福气厚,神仙瞧得上,给了我这手艺。” 他嘴角一弯,透着股子吊儿郎当的劲儿。 白霜听罢,放下手里的抹布,走过来站在他跟前,撇嘴道:“你就知道开玩笑!快说实话!” 许长安瞧她那娇嗔的模样,乐得更欢,摆摆手道:“霜儿,实话就是这样啊! 你夫君我命好,神仙点了头,这神仙水才做得成。” 白霜哼了一声,冲许长安道:“我才不信呢!神仙咋不给我托梦?” 许长安站起身,凑到她跟前,笑眯眯道:“神仙不给你托梦,是怕你太俊,把天上的仙女比下去! 对了,那新衣服拿回来了没?穿上给我瞧瞧!” 白霜被他这话逗得一愣,随即红着小脸,低头道:“拿回来了,在屋里放着呢。” 老娘一听这话,忙接话道:“霜儿穿上可好看了!娘瞧着都稀罕!” 白霜被夸得不好意思,转身道:“娘,您别这么说,我去换上给长安瞧瞧。” 说完,她快步上了楼。 没一会儿,二楼房门打开,白霜从楼梯上款款走了出来。 身上那件青色绸缎衣裳轻飘飘的,衣摆上几朵兰花刺绣开得正艳,衬得她整个人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美人。 绸子贴着她的身段,腰肢细得像是春日里的柳枝,轻轻一晃,便勾出一道柔美的弧。 那裙摆随着步子微微荡开,清雅中透着股子说不出的韵味。 许长安瞧着她这模样,眼睛都直了,愣在原地忘了说话。 白霜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耳根通红,站在那儿低头道:“别老瞧着我,怪臊得慌!” 许长安回过神来,嘿嘿一笑,站起身道:“霜儿,你这模样俊得没法说,简直挪不开眼!” 他这话说得直白,白霜脸更红了,跺脚道:“你就知道贫嘴!” 就在这时,铺子门口传来脚步声,小豆子慢悠悠走了进来。 “长安哥,你回来啦?” 许长安这才从白霜身上收回神,回头冲小豆子笑道:“回来了!那什么,你和娘先看着铺子,我还有点事儿要干!” 他说着,也不等小豆子回话,转身大步走到白霜跟前,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白霜吓得娇呼一声。 “你干什么!” 说归说,可她还是没挣扎,只是红着脸窝在他怀里。 许长安抱着她,迈开长腿就往二楼走去。 小豆子站在原地,瞧着许长安抱着白霜上了楼梯,愣得不知所措。 “婶子,长安哥这是干啥去?” 老娘瞧着他那懵懂模样,笑呵呵剥开一颗花生,塞进他嘴里。 “傻小子,吃你的花生吧!这事儿你以后就知道了!” 小豆子嚼着花生,满脸迷雾,可老娘笑得欢,他也不好多问,只站在那儿挠挠头。 第四十九章 新气象初现,白霜却心事重重 许长安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 清风堂里每日都是人头攒动,乡亲们排着长队,手里攥着铜板,就为了买上一小瓶那淡绿清香的“神仙水”。 铺子前头的空地都快被踩秃了。 日头一高,许长安便站在柜台后头,手脚麻利地装药递瓶,嘴里还不忘招呼几句:“慢着点,别挤,都有份!” 乡亲们笑呵呵地应着,接过药瓶跟得了宝似的,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家里也渐渐有了新气象。 堂屋里新添了一张乌木桌子,桌面光溜得能照出人影,边上还摆了几条厚实的板凳。 老娘瞧着稀罕,闲下来就拿布擦上几遍,生怕落了灰。 前些日子,许长安又从镇上布肆扯了几匹棉布,给白霜和老娘一人缝了床厚被子。 夜里盖着,暖和得让人直想赖在炕上不起。 白霜手巧,得了空就坐在堂屋里,用剩下的布头给小豆子缝了件短袄。 那小子穿着新衣裳,乐得满村跑,逢人就嚷:“瞧瞧!这是我霜儿姐给我做的!” 惹得乡亲们一阵笑。 日子眼瞧着蒸蒸日上,可这几日,白霜却有些不对劲。 许长安忙着制药卖货,倒没太留神,直到某天晌午,他从铺子回来,见她一个人坐在后院,手里捏着针线,却半晌没动一针。 那针线篮子搁在腿边,里头的布头乱糟糟地堆着,像是一团解不开的麻。 她坐在石凳上,脸朝着院外的老槐树,风吹过来,槐叶沙沙响,她却像是没听见,连头都没回。 许长安心里咯噔一下,觉着有些不对,可当时铺子里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他只得先回了前头。 到了傍晚,日头坠得只剩半边脸,铺子前终于清静下来。 许长安收拾好家伙什儿,锁了清风堂的门,迈着步子上了二楼。 推开房门一看,白霜果然又坐在窗边,手里还是那块没绣完的帕子。 她歪靠着窗棂,外头残阳洒进来,把她半边脸映得红彤彤的,可她却低着头,像是没瞧见这光景。 许长安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伸手接过那块帕子搁到桌上。 “霜儿,咋了这是?这两天瞧你魂不守舍的。” 他尽量放轻了声,生怕惊着她。 白霜听了,手指攥紧了衣角,半晌没吭声。 她低着头,像是想说啥,又像是怕说出口。 许长安见她这模样,心里更觉不对,干脆拉过一张凳子,在她旁边坐下。 “有啥事儿跟我说,别自个儿憋着。 咱俩是夫妻,有啥坎儿不能一块儿过?” 白霜咬了咬唇,终于抬起头,却还是没说话。 许长安也不急,就那么坐着,等着她开口。 窗外的光渐渐暗下去,二楼的小屋子里只剩一片昏黄,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桌上的帕子微微晃了晃。 夜幕落得彻底,天边一丝红都不剩了。 许长安起身点了盏油灯,昏黄的光晕铺开,把屋子照得暖乎乎的。 他把灯搁到桌上,拉着白霜坐到桌边,自己也在对面坐下。 他双手撑着桌子,盯着她瞧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吭声,便伸手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 “霜儿,你这是咋了?有啥心事说出来,我听着呢。” 白霜被他握着手,低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憋不住了,眼圈一红,泪珠子扑簌簌掉下来。 她抽了下鼻子,哽咽着开了口:“长安,我……我想我娘了。” 许长安一愣,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 他所知道关于白霜家里的事儿不多,只晓得她爹原是县衙的小吏,后来不知咋的就没了音讯,家里就剩她娘和她。 她嫁过来时也没多提,许长安只当她不愿说,也没深问。 可这会儿瞧她哭得梨花带雨,他心里一揪,忙问道:“你娘咋了?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白霜抹了把泪,声音断断续续:“我爹……我爹以前在县衙当差,后来犯了事儿跑了。 我娘一个人在家,我舅舅就趁机占了家里的田产,如今她孤苦伶仃的,连个依靠都没有。 我这些日子老想着她,可我……我啥也做不了。” 她说着,又抽噎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淌到桌上,晕出一小片水渍。 许长安听着这话,眉头越皱越紧,心里像是被啥堵住了,憋得慌。 他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气得咬牙切齿。 “这舅舅也忒不是东西了!自家人还能干出这种腌臜事儿?这还有没有天理?” 他来回踱了两步,像是压不住那股火。 白霜抬起头,见他这模样,忙拉住他的袖子:“长安,你别急。 我就是……就是心里过不去这坎儿,想我娘过得不好,我却在这儿啥也帮不上。” 许长安停下步子,转身蹲在她跟前,握住她的手:“霜儿,你别哭。 这事儿我听明白了,你娘受了委屈,咱不能不管。 你是我的媳妇儿,你娘就是我娘,她的苦我得帮着扛。” 白霜听他这么说,眼泪又涌上来,可这回带着点安慰。 她抽了下鼻子,低声道:“长安,我知道你心好,可我舅舅那人……他不是好相与的。 我怕你去了,反而惹麻烦。” 许长安冷哼一声:“麻烦?他敢占你娘的家产,我就敢让他吐出来! 这世道还能没个公道了? 霜儿,你放心,这事儿我应下了,定要给你娘讨个公道。” 白霜瞧着他这模样,心里一暖,可又有些不安。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啥,可许长安已经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 “别想太多,今儿先歇着。明儿我就去找岳母。”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也别老自个儿闷着,有啥事儿跟我说,咱一块儿想办法。” 白霜点点头,擦干了泪,勉强挤出个笑:“嗯,我听你的。” 油灯的光晃了晃,屋子里静下来,只剩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许长安坐在桌边,望着白霜那张带泪的小脸,心里翻腾得厉害。 既是白霜的娘,他便不能不管。 天刚蒙蒙亮,村里的雾气还未散尽,空气里夹着股子泥土的腥味。 许长安起了个大早,推出一辆木头小车,吱吱呀呀地响着。 他从铺子里搬出几瓶清水,又从灶房拿了几个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塞进车上的布袋里。 那布袋是白霜前些日子缝的,边角还绣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看着挺憨实。 第五十章 晨雾赶路,心系岳母 他掸了掸车上的灰,打算一个人上路,去隔壁的清河县。 那是他岳母如今待的地方,离崇仁县不算远,赶路快些,中午就能到。 他低头绑着布袋的绳子,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白霜披着件薄袄,头发还有些乱,从堂屋里跑了出来。 她一瞧见那辆小车,眼圈立马红了,几步跑到许长安跟前,伸手拽住他的衣角。 “长安,你这是要去哪儿?” 许长安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身来,瞧着她那张泛白的小脸,心里一软。 他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霜儿,我昨儿不是说了嘛,去清河县瞧瞧你娘那边的情形。 路不远,我自个儿去一趟就行。” 白霜眼泪立马掉了下来,扑簌簌地砸在衣襟上。 她拽着他衣角的手紧了紧:“长安,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我……我想见见我娘,好些日子没瞧她了,心里老惦记着。” 许长安听了,心里一揪,可脸上却没露啥。 他站起身,把她的手从自己衣角上轻轻拿下来,握在手里。 “霜儿,你听我说。” 他顿了顿,继续道:“家里这铺子刚走上正轨,离不开人盯着。 我先去打探打探,把事儿弄清楚了,再回来接你娘过来。 咱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多好?” 白霜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低着头,抽了下鼻子:“可我想我娘啊……她一个人在那边,我怕她过得不好。 长安,你带我去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许长安瞧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心里跟针扎了似的疼。 他最见不得白霜掉眼泪,可这回他打定主意不能让她跟去。 他怕她瞧见娘如今的日子,心里受不住,反倒更难过。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又拍了拍她的手背。 “霜儿,我知道你想你娘。可这趟我得先去瞧瞧情形,回来再跟你细说。 你在家守着铺子,等我回来,成不?” 白霜咬着唇,半晌没吭声。 她知道许长安的脾气,平日里好说话,可一旦拿定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抹了把泪,抬头冲他道:“那你路上小心些,别太急着赶路,饿了就吃口饼子。” 许长安一听她松了口,心里松了口气,笑着点头:“晓得了,霜儿。 你也别老惦记着,我去去就回。” 白霜点点头,松开了手,可脚却没动,就那么站在小车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收拾东西。 许长安把布袋绑紧,又检查了下车轱辘,见没啥问题,便推着车往外走。 他回头瞧了白霜一眼,见她还站在那儿,泪水挂在脸上,跟个丢了魂似的。 “霜儿,回屋吧,外头凉。” 他冲她喊了一声,推着车迈开步子。 白霜没应声,只站在原地,望着他沿着村里的土路越走越远。 那条路坑坑洼洼的,车轱辘碾过去,扬起一阵灰。 许长安推着车,身影在晨雾里晃晃悠悠,。 她攥着衣角,心里酸得发胀,可也知道拦不住他,只得转身回了屋。 土路上,许长安推着小车,走得稳当。 日头渐渐爬上来,雾气散了些,露出一片田野。 路边的野草被露水打湿,蔫了吧唧地耷拉着,偶尔有只野兔蹿过去,窜进草丛就不见影了。 他一边走,一边盘算着清河县的事儿。 白霜昨儿说了,她娘还在舅舅家,可那舅舅一家子不是啥好鸟,占了家产不说,肯定不会给岳母好日子过。 他越想越窝火,手上推车的劲儿都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这清河县虽说不远,可路不好走,中间还要翻座小山坡。 许长安估摸着,得紧着点赶路,不然天黑前到不了。 他低头瞧了眼布袋里的饼子,硬得跟石头似的,咬下去估计牙都得硌疼。 可他也没多想,咬咬牙,继续推着车往前走。 天色亮透了,太阳挂在半空,晒得人额头冒汗。 许长安走了半晌,觉得腿有些酸,便停下车,靠在路边的老树下歇了歇。 他从布袋里掏出个饼子,掰开一半塞进嘴里,嚼得嘎吱响。 那饼子干得要命,咽下去跟吞沙子似的,他赶紧灌了口水,才算顺下去。 他坐在树下,望着远处那条蜿蜒的土路,心里琢磨着岳母如今的模样。 白霜昨儿哭得那么伤心,肯定是觉着她娘受了委屈。 许长安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得赶紧办,他可不想让白霜再整日愁眉苦脸的。 他拍了拍裤腿上的土,站起身,又推起小车上路。 路越走越窄,田野渐渐被树林子取代,风吹过来,带着股子松针的清香。 许长安抬头瞧了瞧天,见日头还没到正中,便加快了步子。 翻过前头那座小山坡,清河县就不远了。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既是为白霜,也是为那没见面的岳母。 山坡不算陡,可推着车上去还是费了些劲。 许长安咬着牙,步子迈得扎实,车轱辘碾着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到了坡顶,他喘了口气,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 崇仁县已经瞧不见影子了,只剩一片模糊的田野。 下坡的路好走些,车轱辘滚得快,许长安得紧着拽住绳子,免得车跑偏了。 乡间的土路被春风吹得尘土飞扬,细细的沙粒扑在脸上,带着点暖意,又有些呛人。 走了半日,腿肚子都有些发酸,许长安远远瞧见清河县的轮廓。 那县城蹲在田野尽头,像个灰扑扑的老汉,屋顶的瓦片在日头下泛着暗光。 近正午时分,他终于进了清河县的城门。 集市上人声鼎沸,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夹着鸡鸣狗吠,热闹得像一锅煮开了的粥。 路边摆着些竹筐,里头装着蔫了吧唧的白菜和几根瘦得可怜的萝卜,卖菜的婆子坐在筐边,拿把破扇子赶着苍蝇。 许长安推着车走过去,鼻子里钻进一股子猪油炒菜的香味,他肚子咕咕叫了几声,才想起来早上那块杂粮饼子早就消化干净了。 他停下车,打算买点东西给岳母带去。 白霜昨儿哭得那么伤心,说她娘过得不好,他琢磨着得带些肉和糖果过去,好歹让老人家补补身子。 第五十一章 糖肆初探 他走到一个肉摊前,摊子上挂着几块猪肉,肥瘦相间,看着还算新鲜。 卖肉的汉子是个膀大腰圆的家伙,正拿把刀剁着骨头,见他过来,咧嘴喊道:“这位兄弟,要点啥?新鲜猪肉,刚杀的猪!” 许长安点点头,指了指摊上的肉:“来二斤,后腿肉,肥点儿的。” 那汉子麻利地割下一块肉,丢到秤上称了称:“二斤二两,多点给你算二斤,收你六十文,咋样?” 许长安掏出布袋里的铜板,数了六十文递过去:“成,就这样吧。” 汉子接过钱,把肉用张油纸包好,递给他:“拿好了,回去炖着吃,香得很!” 许长安接过肉,掂了掂分量,觉得还行,便塞进小车上的布袋里。 他本想再买些糖果,哄哄岳母开心,可转悠了半圈集市,愣是没瞧见一个卖糖的摊子。 路边有卖杂粮的,有卖布头的,还有个老汉蹲那儿卖几把干瘪的葱,可就是没糖的影子。 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纳闷,这清河县怎么连个糖铺都没有? 他推着车走到一个卖菜的老汉跟前,那老汉蹲在路边,面前摆着几棵皱巴巴的白菜,像是放了好几天。 他见许长安过来,咧开缺了牙的嘴,冲他道:“小兄弟,买菜不?便宜得很!” 许长安摆摆手:“大爷,我想问问,这集市上哪儿有卖糖的?” 老汉听了,嘿嘿一笑,伸手指了指集市东头:“糖啊?就一家,在那边巷子里,老王头的铺子。 这县里连年收成不好,糖料少得可怜,寻常人家哪舍得吃甜的?也就老王头那儿有点存货,不过贵着呢!” 许长安心里咯噔一下。 他原想着直接买点糖得了,省事又方便,可没想到这清河县连糖都这么稀罕。 他谢了老汉:“多谢大爷,我去瞧瞧。” 老汉摆摆手:“去吧去吧,别嫌贵就行!” 许长安推着小车,沿着老汉指的方向走,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 他记得自己前世看过些书,好像也晓得怎么弄糖,用甘蔗还是啥来着,熬一熬就能出甜汁。 可眼下他懒得费那心思,打算先买点现成的带过去,等回头有空再琢磨。 他推着车穿过人群,集市上的嘈杂声灌进耳朵,卖布的婆子扯着嗓子喊:“好棉布,便宜卖喽!” 旁边还有个卖鸡的老头,抓着只瘦鸡晃来晃去,嚷道:“活鸡,现杀现吃!” 集市上的人挤来挤去,小车被撞得晃了几下,他赶紧拽紧绳子,免得车翻了。 走了半晌,终于瞧见东头有条窄巷子,巷口蹲着个挑担的汉子,正卖些破陶碗。 他推车过去,巷子里果然安静不少,只有些鸡鸭的咕咕声从院子里传出来。 许长安站在巷口,闻到一股子淡淡的甜味,心里一喜,猜想那糖铺就在里头。 岳母年纪大了,牙口未必好,他打算买些软和的糖块,老人家嚼着不费劲。 他推着车正要往里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喂,那边的小兄弟,车别挡道!” 他回头一看,是个挑柴的汉子,满肩的柴禾堆得老高,正冲他嚷嚷。 许长安忙把车往边上挪了挪。 那汉子哼了一声,挑着柴禾走过去,嘴里还嘀咕:“乡下人就是不懂规矩!” 许长安没跟他计较,拍了拍车上的灰,继续往巷子里走。 巷子不长,可路面坑坑洼洼,小车轱辘碾过去,颠得吱吱响。 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两旁的屋子,都是些低矮的土墙房,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头的黄泥。 偶尔有只瘦狗从门口蹿出来,冲他叫两声,又缩回去。 集市上的喧嚣渐渐远了。 太阳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 巷子深处,一间低矮的铺子蹲在路边,门头上挂着块破木匾,上头歪歪扭扭写着“甜福肆”三个字,漆都掉了大半,风一吹,吱吱呀呀地晃。 许长安推着小车走到门口,停下步子,闻到一股子甜腻腻的味儿从里头飘出来。 他掸了掸衣裳上的灰,迈腿跨进门坎。 店里光线昏昏沉沉,像是被油烟熏了好些年,墙角堆着几个破麻袋,散发出股子霉味。 柜台上搁着一小堆饴糖,颜色发黄,表面粗糙得像是没捏好,边上还落了层薄灰。 铺子里没啥客人,只有一个女老板斜靠在门边,嗑着瓜子。 她穿着件花布袄,手里捏着把瓜子壳,吐得满地都是。 旁边围着三个汉子,衣裳破破烂烂,像是常年在集市上混的闲人,正跟她打着趣儿。 女老板嗑完一颗瓜子,冲其中一个汉子道:“老李,你昨儿不是说要请我吃酒?咋今儿又空着手来?” 那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翠娘,别急嘛!等我赢两把牌,立马请你去酒肆喝上好的花雕!” 另外两个汉子听了,哄笑起来:“就你那手气,赢了才怪!别到时候连裤子都输没了!” 许长安听着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倒也没急着插话。 他低头瞧了瞧那堆饴糖,块头不大,瞧着软乎乎的,正适合岳母嚼。 他清了清嗓子,冲女老板道:“老板,这饴糖多少钱一块?” 女老板正嗑着瓜子,闻言头也没抬,只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身粗布衣裳,鞋子上还沾着土,冷笑一声:“六十文一斤,要买就快点,别杵这儿浪费工夫。” 许长安眉头微微一皱。 六十文一斤,还真是有点离谱。 他低头瞧了瞧柜台上的糖,琢磨着是不是太贵了点。 但眼下也没办法,谁让就这一家铺子。 等岳母的事情解决了,自己再在这方面下下功夫,说不定还能多赚上点。 他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正要递过去,却听见女老板又开了口:“喂,乡下穷鬼,买不起就别在这儿装模作样,六十文你拿得出来吗?” 这话一出,店里那三个汉子立马乐了。 “翠娘,瞧他那身打扮,怕是连个铜板都掏不齐全,还想买糖?” “一脸穷酸样,赶紧走吧,别装模作样了!” 第五十二章 狗眼看人低?没关系,有钱! 许长安手里捏着那块碎银子,听着这几人你一嘴我一嘴地挤兑,倒也不急着回话。 他把银子放回怀里,冲女老板淡然一笑:“老板,这糖贵是贵了点,可我瞧着也没啥稀奇的。 我要是有空,自个儿弄出来的糖,怕是能让这铺子门前冷清得连狗都不来。”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可落在店里几人耳朵里,却像是丢了块石头进水塘,激起一片涟漪。 女老板听了,嗑瓜子的手一顿,瓜子壳掉在地上,她冷笑一声:“哟,乡巴佬口气倒不小!你还会造糖?痴人说梦吧!就你这模样,怕是连糖渣子都没见过!” 那瘦高个汉子跟着起哄:“哈哈,翠娘,他这是吹牛皮呢!造糖?他能造出个泥团子就不错了!” “乡下人就知道种地,造糖?他怕是连甜味儿是啥都分不清!” 店里的笑声嗡嗡响起来,像是群苍蝇围着烂果子转。 女老板嗑完最后一颗瓜子,把壳子往地上一扔,站直了身,冲许长安道:“喂,小子,别在这儿瞎白话。 你要真会造糖,我这铺子白送你! 可就你这穷酸样,怕是连锅都买不起吧?” 许长安听着这几人轮番嘲笑,脸上却没啥波澜。 他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冲女老板道:“老板,别说得太满。 我这人没啥大本事,可弄点甜东西出来,还真不难。” 这话一出,女老板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好啊,乡下穷鬼,你有种就弄出来瞧瞧!我倒要看看,你能造出啥玩意儿来!我这甜福肆开了十几年,还没怕过谁!” 瘦高个汉子听了,拍着柜台笑:“翠娘,这小子是疯了!造糖?他顶多就能造出屎来!” 另一汉子靠在墙边,抱着胳膊道:“行了,别跟他废话。 这穷鬼就是来找乐子的,翠娘,赶他出去得了,省得在这儿碍事!” 店里的哄笑声更大了,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像是逮着个好玩的物件,非得逗弄个够。 许长安站在那儿,双手插在袖子里,听着这阵仗,倒像是听一群鸭子在吵架。 女老板见他不吭声,以为他被说得哑口无言,得意地哼了一声:“咋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能吹的吗? 穷鬼就是穷鬼,六十文都拿不出来,还在这儿装啥大尾巴狼?” 瘦高个汉子跟着道:“翠娘,甭理他。这乡巴佬也就是嘴上逞能,真让他掏钱,怕是裤子都得当了!” “他那破衣裳谁要啊?拿去擦桌子都嫌糙!” 许长安听着这群人闹腾,心里却稳得很。 许长安站在那儿,听着这群人一唱一和,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一抹淡笑。 他不急不躁,冲女老板道:“老板,别急着赶人。我这银子拿得出来,糖我也要买。不过你这铺子,怕是真撑不了多久了。” 这话一出,女老板愣了愣,随即嗤笑:“哟,还嘴硬呢!拿得出银子?那你倒是掏出来让我瞧瞧啊!” 面对那女老板和几个闲汉的调笑,许长安不急不躁,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约莫有三两重,银光在昏暗的铺子里一闪。 他手一抬,银子“啪”地拍在柜台上,响得干脆,震得那堆饴糖都颤了颤。 他冲女老板道:“你这店里的饴糖,我全要了。称一称,多少钱?” 这话一出,甜福肆里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女老板翠娘愣在原地,瓜子壳还捏在手里忘了扔,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她盯着那锭银子,像是见了鬼,忙伸手掐了自个儿一把,疼得嘶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柜台边那三个闲汉也傻了眼,脸上的嘲笑像是被风吹散的烟,散得一干二净。 三人心里翻江倒海,谁也没想到这穿得破破烂烂的乡下小子真能掏出银子来。 那锭银子白花花地躺在那儿,比他们一年赚的还多,翠娘的眼珠子都快黏在上头了。 翠娘回过神来,眼珠子乱转了一圈,立马收起先前那副瞧不起人的模样,挤出一脸笑,冲着里屋喊:“小六,快出来!把店里的饴糖全拿出来,赶紧称重!” 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小伙计从后头跑出来,手里抱着一堆饴糖,差点摔一跤。 他把糖堆到柜台上,手忙脚乱地开始打包。 翠娘见许长安站着不动,忙堆着笑凑上前:“这位客官,您稍等啊!这饴糖都是新鲜的,软乎着呢,您买回去保管满意!” 许长安没搭腔,只站在一旁,冷冷地扫了店里一圈。 那三个闲汉被他这一扫,头低得跟鹌鹑似的。 翠娘见状,心里也有些发虚,可那锭银子摆在那儿,她舍不得放手,忙亲自上手,拿秤称起饴糖来。 糖块一堆堆码在柜台上,翠娘一边称一边偷瞄许长安,见他衣裳虽旧,可站得笔直,气势硬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心里掐算着,这人出手这么阔绰,肯定不是普通乡下汉子,便试探着问:“客官,您这是打哪儿来的?瞧着不像咱们清河县的人啊。” 许长安接过一包饴糖,掂了掂重量,淡淡回道:“路过罢了,买点糖带走。” 这话滴水不漏,翠娘听不出啥来,讪讪一笑:“那您真是好福气,这饴糖可是咱们县里独一份儿的,您买回去,家里人肯定稀罕!” 许长安没接她这话,接过另一包糖。 那小伙计小六手脚麻利地把糖全包好,堆得柜台满满当当。 翠娘瞧着这堆糖,心里乐开了花,六十文一斤,这一堆少说也得四五斤,赚大发了! 她忙冲许长安道:“客官,您瞧瞧!” 许长安嗯了一声,便把银子往柜台上一推:“称好了就结账吧。” 翠娘忙接过银子,捧在手里像是捧了个宝贝。 她掂了掂分量:“好嘞!这银子够了,还多出点,我给您找些铜板!” 许长安摆摆手:“不用找了,剩下的算你辛苦钱。” 这话一出,翠娘愣了愣,随即笑得更欢:“哎哟,客官您真是大方!下回再来,我给您留最好的糖!” 那三个闲汉站在一边,听着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 第五十三章 巷尾暗流 早先他们还拿这乡下小子当笑话,可眼下瞧着翠娘那副巴结样,再想想自个儿先前说的那些话,脸上火辣辣的。 翠娘称完最后一包糖,忙递过去:“客官,都弄好了,您瞧瞧?” 许长安接过来,掂了掂:“还行。” 翠娘赔着笑:“那您慢走啊,下回再来,我给您便宜点!” 许长安没应声,拿过糖准备往小车上放。 翠娘见状,忙冲小六道:“快,把糖全搬到客官车上,别让人家自己忙活!” 小六应了一声,抱起几包糖往外走。 翠娘站在许长安身后,点头哈腰,嘴里不停道:“许东家,您走好啊!” 车轱辘碾过巷子的石板路,吱吱呀呀地响起来。 许长安迈开步子,头也没回,径直往巷子外头走。 翠娘站在门口,望着许长安远去的背影,手还僵在半空忘了放下。 她咽了口唾沫,转身冲小六道:“愣着干啥?赶紧把铺子收拾干净!” 小六应了一声,忙抱起扫帚开始打扫。 许长安推着小车从甜福肆出来。 太阳挂在天上,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集市上的喧嚣声从巷口那边传过来,像潮水似的涌进耳朵。 出了巷子,他拐了个弯,沿着白霜早先指点的路往岳母的宅子方向去。 走了没多远,迎面过来几个挑担的农户。 他们走得慢吞吞的,脚下的草鞋踩在泥路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印子。 许长安推着车靠边让了让,其中一个农户瞧见他,咧嘴冲他道:“兄弟,这是去哪儿啊?瞧你这车,装了不少东西哩!” 许长安停下步子:“去趟亲戚家,买了点东西带过去。” 他顿了顿,又问:“几位这是刚从田里回来?” 那农户把担子往肩上颠了颠:“可不是咋地!这几天忙着收点菜,赶着挑到集市上卖。 县里近日不太平,听说有贵人要来巡查,富户们都忙着巴结哩!” 他压低了声音,冲旁边几个农户使了个眼色:“听说是北边又要打仗了,那些大户人家,有的想捞点好处,有的忙着给儿子免军役,个个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昨儿我还瞧见张员外家的管事,在酒肆里跟人喝酒,说是送了两担粮食给衙门,求个平安哩。 这世道,穷人累死累活也换不来啥,富人倒好,一出手就是几担粮食!” 另一农户蹲下身,把担子搁在地上,喘了口气:“今儿集市上都乱了套,摊贩忙着收摊,街上还多了几个佩刀的差役,晃来晃去的,瞧着怪渗人。 我估摸着,这贵人一来,县里怕是要热闹一阵子了。” 许长安手里拽着绳子没吭声。 北边要打仗? 这事儿他前世倒也听过些,这个朝代正是战事频繁的时候,东裕府虽不算前线,可离得不远,难免受些波及。 他瞥了眼那几个农户,见他们满脸风霜,衣裳上尽是泥点子,便冲他们拱了拱手:“多谢几位告知,我先走一步了。” 那农户摆摆手:“走吧走吧,路上当心点,别撞着差役了!” 说完,他们挑起担子,继续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嘴里还嘀咕着啥。 许长安推着车继续上路,集市上的气氛果然有些不对劲。 摊贩们的手脚比往常快了许多,收摊的收摊,摆货的摆货,像是在赶着什么。 路边几个卖杂粮的老汉,蹲在那儿吆喝了两声,见没人搭理,干脆收起箩筐,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街上多了几个佩刀的差役,腰板挺得直直的,走起路来靴子踩得啪啪响,路人见了他们,都不由得低头快走几步。 他推着车穿过人群。 集市东头的布摊前围了不少人,一个婆子扯着块花布,正跟买主讨价还价:“这布好着呢,十五文一尺,不能再少了!” 买主是个瘦高的汉子,摇着头道:“太贵了,十二文吧,不然我去别家瞧瞧!” 那婆子急了,嚷道:“十二文?你咋不去抢哩!” 两人你来我往地吵着,许长安没停留,推着车绕了过去。 再往前走,集市上的人渐渐稀了些,摊子也少了,路边的土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告示,被风吹得卷了边。 许长安扫了一眼,上头歪歪扭扭写着些字,瞧着像是衙门发的,可字迹模糊,离得远也看不清写的是啥。 拐过一个弯,路宽了些,两旁都是些低矮的屋子,屋檐下晾着几件打补丁的衣裳,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几个差役从对面走过来,手按着刀柄,脚步沉稳,路边的行人纷纷让开道,低着头不敢吱声。 许长安推着车靠边站了站,等他们走过去,才继续往前。 差役们走远了,身后还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这阵仗,怕是要出啥大事哩!” 他心里有了数,这县里的动静八成跟那几个农户说的贵人巡查脱不了干系。 富户忙着巴结,穷人忙着躲事,集市上这股子慌乱劲儿,怕是才刚开头。 他低头瞧了瞧车上的东西,估摸着到岳母那儿还有段路,便拽紧绳子,加快了步子。 集市上的声音渐渐被甩在身后,路边的树影晃晃悠悠,风吹过来,带着点泥土的腥味。 路过一处水塘,塘边的芦苇长得乱糟糟的,几只鸭子在水里扑腾,嘎嘎叫个不停。 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偏西了,影子拉得老长,落在地上晃晃悠悠。 走了半晌,前头终于现出一座大院。 院子前头立着扇朱漆大门,红漆斑驳得厉害,露出底下灰白的木头纹路。 门前蹲着两尊石狮子,风吹日晒,身上满是裂纹,可那股子威严劲儿还在,像是瞪着路人。 院墙砌得高高的,墙头伸出几根枯枝,晃晃悠悠地垂下来,里头的景儿一点也瞧不见。 许长安停下步子,推着小车上前。 他站定,眯起眼打量那门楼,门框上头挂着块匾,上头字迹模糊,像是被雨水冲得褪了色。 四周静悄悄的,连只狗叫都听不见。 远处有几个路过的百姓,挑着担子慢吞吞走过,瞅见他站在大院前头,投来几道好奇的目光,又低头赶路去了。 第五十四章 朱门受阻 许长安没理会,伸手拍了拍衣裳上的灰,走到门前,抓起那铜制的门环,咣咣敲了两下。 声音闷闷的,在空荡荡的街上回荡开,像是敲在石头上。 他退后一步,站得笔直,打算先探探里头的动静。 竹篮里的肉和糖盖得严实,瞧不出啥名堂,他也不急着掀开,就这么等着。 没多会儿,大门吱吱呀呀开了条缝,一个瘦高的身影探出头来。 那是个小厮,穿着件灰布短褂,腰上系着根麻绳,瞧着二十来岁,脸上瘦得颧骨凸出来。 他一见许长安,上下打量了一圈,见他穿得一身粗布衣裳,鞋子上还沾着泥点子,推着个破旧小车,顿时满脸不屑。 “喂,你谁啊?在这儿敲啥敲?老爷正忙着接待贵人,没空搭理闲杂人等,赶紧走吧!” 许长安冲那小厮拱拱手:“这位兄弟,我是来探亲的,带了点东西,想见见里头的主人。” 小厮鼻子里哼了一声,连看都没看那竹篮一眼,斜着身子挡在门缝里:“探亲?你这模样哪像探亲的?带东西?怕不是几根烂菜叶子吧! 老爷今儿没空,贵人还在里头呢,你这乡下汉子就别在这儿添乱了!” 他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走走走,别杵在这儿碍事!” 许长安听了这话也不急。 他低头瞧了瞧车上的竹篮,又抬头冲小厮道:“兄弟,我这东西可不是烂菜叶子,是从集市上买来的好货,特意带过来孝敬长辈的。 麻烦你进去通禀一声,就说许长安来访,带了点心意。” 小厮嗤笑出声,抱着胳膊靠在门上:“哟,还许长安?听都没听说过! 就你这破车,能装啥好东西?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老爷今儿没空!” 他伸手指了指许长安的衣裳:“瞧瞧你这打扮,穷酸得跟要饭的似的,还好货?我看你是来蹭饭的吧!赶紧滚!” 许长安听了这阵仗,手在车把上松了松,又攥紧了。 他往前推了半步:“兄弟,我也不跟你争。 我今儿来是诚心探亲,可你连通报都不肯,怕是有些不近人情吧?” 小厮立马炸了毛,冲他嚷道:“不近人情?你个乡巴佬还跟我讲人情? 我告诉你,这大门不是啥人都能进的! 你这破车,这穷酸样,站这儿都嫌丢人! 赶紧滚,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喊声刚落,大门砰一声关上,门环晃了晃,发出一声闷响。 许长安站在朱漆大门前,听着那小厮的嚷嚷声渐渐被关上的门挡住。 夕阳沉下去一半,天边红晕铺开,照得石狮子影子拉得老长。 他冷哼一声,心里憋了股火气,不愿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人。 拽着绳子推着小车退到街角。 街上空荡荡的,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远了。 他停下步子,眯起眼打量那座大院。 院墙高得像堵山,墙头几根枯枝晃晃悠悠,透不出里头的动静。 他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心里盘算开了。 那小厮瞧不上他,硬闯怕是不行,可就这么回去,他咽不下这口气。 思来想去,他拽着绳子,推着小车绕到大院侧面,打算另寻路子。 大院侧面是条窄巷,巷子里堆着些破瓦罐和烂木头,风一吹,散出股子霉味。 墙根长满了枯草,草丛里夹着几块碎砖,像是被人随手扔下的。 巷子静得很,只偶尔有只瘦猫从墙角蹿过去,爪子踩在地上没啥声响。 走了半晌,前头现出一处后院入口。 门是木头的,瞧着有些年头,边角被虫蛀得坑坑洼洼,上头没挂锁,只虚掩着,风一吹,门缝晃了晃。 许长安停下步子,推着小车靠过去。 他站在门前,眯起眼透过门缝往里瞧,里头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可隐约传来几声狗吠,闷闷的,像从远处飘过来。 他心里一动,觉得这地方兴许能探出点啥,便决定悄悄靠近瞧瞧。 他先把小车推到旁边的树后。 那棵树长得歪歪扭扭,树干上满是疤痕,枝叶稀稀拉拉,风吹过,抖得跟筛子似的。 他把车停稳,拽了拽绳子,确认车子不会滑走,才转过身,朝那木门走去。 靠近木门时,他放轻了步子。 门缝里透出股凉气,他站在门前,侧身贴近墙根,耳朵凑到门缝上听动静。 狗吠声断断续续,时近时远,像是院子里拴了条看门狗。 这后门八成不常走人,不然不会这么冷清。 他伸手轻轻推了推门,木门吱吱响了一声,晃开一条窄缝。 里头的光线昏昏沉沉,瞧不清啥,可那狗吠声清楚了些,像是从院子深处传来的。 他没急着进去,退后一步,蹲下身打量这后院入口。 他眯起眼往里瞧,院子里黑乎乎的,光线昏昏沉沉,像是被油烟熏了好些年。 地上堆满了杂物,破瓦罐、烂木头散得乱七八糟,柴草垛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边,风吹过,草屑飘得满地都是。 角落里几只瘦狗蹲在那儿,毛色脏得瞧不出本来模样,正低头啃着些残渣。 院子深处有个破旧的狗窝,窝棚是用几块烂木板搭起来的,顶上盖着层破草席,风一吹,晃晃悠悠像是随时要塌。 狗窝周围脏得没法下脚,地上满是泥巴和狗屎,混着些烂菜叶子,散出股刺鼻的臭味。 他眯起眼细瞧,隐约见那狗窝里蜷着个人影,瘦得跟柴火棍似的,身上裹着件破棉袄,瞧着像是好些天没洗过,脏得发黑。 那身影缩成一团,像是怕冷。 许长安站在门缝前,手扶着木门没动,心里却像被啥扎了一下。 他脑子里闪过白霜的话,她说过岳母身子骨弱,腿脚不好,常年卧床,可模样端正,年轻时还是个俊俏娘子。 他低头瞅了瞅那狗窝里的人影,虽看不清脸,可那瘦弱的轮廓,隐隐跟白霜描述的模样对得上号。 他攥紧了拳头,胸口一股火气瞬间直冲脑门,烧得他脑子嗡嗡响。 若这真是岳母,这舅舅一家是怎么敢的? 第五十五章 让人住狗窝?! 把个长辈扔在这破地方,跟狗窝挤一块儿,吃喝拉撒都不管,这还是人干的事儿?! 他咬着牙,心里翻江倒海。 这大院前头朱漆大门威风凛凛,里头却藏着这腌臜勾当! 他许长安不把这一家畜生好好收拾收拾,誓不为人! 忽然,后院深处传来一阵吆喝声,夹着几声狗吠,像是有人走过来了。 他迅速蹲低身子,贴着柴堆藏好,屏住呼吸不敢动。 他透过柴堆的缝隙往里瞧,见先前那瘦高的小厮提着个破水桶晃晃悠悠走过来。 水桶里晃荡着半桶浑水,洒了些在地上,留下湿乎乎的痕迹。 小厮边走边骂骂咧咧,嘴里没个干净话:“这破活计,天天喂狗喂狗!” 他走到狗窝旁,哐当一声把水桶扔在地上,水洒了半桶,溅得泥地湿乎乎的。 瘦狗闻到动静,立马凑过来,伸着舌头舔地上的水。 小厮冲着狗窝啐了一口:“喂你们这群畜生,真是晦气!天天啃骨头还不够,还得我伺候!” 他低头瞅了瞅狗窝里的妇人,见她缩在角落啃硬馍,哼了一声,随手从怀里掏出半块馊饭,扔到狗窝边上,砸在泥地上,溅起几点泥巴。 “吃吧,吃吧,别撑死!” 小厮冲着妇人嚷了一句,抬脚踢了狗窝一脚,烂木板晃了晃,差点塌下来。 那妇人瑟缩了一下,身子往里缩了缩,手攥着硬馍没动,像是吓得不敢吭声。 小厮没再搭理她,提着空水桶晃晃悠悠往回走,嘴里还在嘀咕:“这破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许长安盯着那小厮的背影,拳头已经攥得发白! 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老人,竟被如此践踏! 这一家人,上上下下,一个都跑不了! 正打算起身靠近狗窝解救人,忽地,后院深处一间厢房传来一阵脚步声,夹着几声低低的吆喝。 许长安心里一紧,迅速蹲低身子。 风吹过,草垛晃了晃,遮住了他的身影。 他透过柴堆的缝隙往外瞧,见厢房的门吱吱呀呀开了条缝,两个身影推门而出。 走在头里的男人穿着件青布长袍,腰上系着根宽带,瞧着四十来岁,身形挺拔,步子迈得急匆匆,满脸怒容像是刚跟人吵过架。 跟在他后头的男人胖得跟个肉球似的,穿着件绸布褂子,满头大汗,腆着肚子追上来,手里还攥着块帕子擦汗。 许长安眯起眼细看,那青袍男人走路带风,靴子踩得泥地啪啪响,像是县里的大人物。 后头那肥头大耳的男人喘得跟拉风箱似的,追着县令喊道:“大人,大人您慢点走!这事儿咱再商量商量,绝不是小的故意拖着!” 他脚步踉跄,绸布褂子被汗浸得贴在身上,瞧着狼狈得紧。 县令停下步子,转过身冲那男人道:“商量?王有财,你跟我商量啥? 我上回就跟你说了,糖市的事儿得赶紧定下来,你倒好,三月过去,连个铜板都没见着!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他甩了甩袖子,脚踩在泥地上,留下个深深的印子。 王有财忙凑上前,点头哈腰道:“大人,您别急啊!小的这不是正筹钱嘛! 小的要是把这生意揽下来,三月之内,借钱也要把糖铺开遍县里,到时候咱俩谁不得赚个盆满钵满?” 他擦了把汗,咧嘴赔笑:“您给小的个方便,小的绝不会忘了您的好处!” 县令哼了一声,站那儿没动:“你上回也这么说,可我瞧着,你那好处怕是喂了狗吧! 我给你开路子,把衙门的税减了三成,你倒好,连个响都没见着!我告诉你,王有财,这糖市的事儿要是再拖,我可不等你了!” 他转身就走,懒得再听。 王有财急了,赶紧追上去:“大人,大人您别急啊!小的这回真没骗您,三月之内,糖铺一定开起来! 您再给小的点时间,年底前,衙门那份儿我亲自送到您府上,绝不少一个子儿!” 他喘得厉害,汗顺着胖脸淌下来。 县令停下步子,回头冲他道:“你当我闲得慌,等你到年底?王有财,我告诉你,这事儿拖不得! 北边战事紧,粮草不够,朝廷催得急,我还指着这糖市的银子填窟窿呢!你要是再磨蹭,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甩了甩袖子,头也没回离开。 王有财站在那儿,喘得跟牛似的,冲着县令背影喊道:“大人,您放心,小的这就去筹钱!” 他擦了把汗,转身往厢房走,嘴里嘀咕:“这破日子,真是要命!” 许长安蹲在柴堆后头,手攥着柴草没动。 那肥头大耳的男人,他认出来了,正是白霜的舅舅王有财。 白霜提过,这舅舅是个贪财的主,家里开了几间铺子,仗着县里的关系横行乡里。 他眯起眼瞧着王有财的背影,绸布褂子裹着那身肥肉,走起路来晃晃悠悠。 县令跟王有财在这儿嘀咕糖市的事儿,八成是勾结一块儿了。 县令的靴子声渐远了,王有财也进了厢房,院子里又静了下来。 许长安咬紧牙,慢慢退回树后。 夜色深了,天边连半点红晕都没剩下,风吹过,树枝晃晃悠悠,影子落在地上像鬼影子似的。 县令的出现不是小事,这背后牵扯着官场的水,深得很,贸然冲进去救人,怕是会捅了马蜂窝。 这事儿得稳妥些,不能让霜儿担惊受怕。 他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心里有了数,决定换个法子光明正大进这大院探底。 他拽着绳子,推着小车绕回大院前门。 伸手掀开竹篮上的草席,露出里头的肉和饴糖。 他低头瞅了瞅,确认东西瞧着体面,才抓起门环,咣咣敲了两下。 声音闷闷的,在空荡荡的街上回荡开。 没多会儿,大门吱吱呀呀开了条缝,那瘦高的小厮探出头来。 他一见许长安,皱起眉,冲他摆手道:“喂,又是你啊?不是说了老爷没空吗?你咋还赖在这儿不走?” “兄弟,我今儿是真的是回门探亲,带了点东西孝敬长辈。 麻烦你进去通禀一声,就说女婿许长安来访。” 第五十六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掀开草席,露出竹篮里的肉和饴糖,指了指道:“东西在这儿,你瞧瞧,不是空手来的。” 小厮低头瞅了眼竹篮,愣了愣,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吭声。 这乡下汉子瞧着寒酸,可这车东西可不简单。 那饴糖在清河县贵得要命,六十文一斤,还常断货。 这么多饴糖,这得是个啥样的人家才能买得起? 怕不是个有钱的少爷故意扮穷酸来耍人吧? 他站那儿没动,瞅了瞅许长安的粗布衣裳,又瞅了瞅那堆饴糖,心里掂量着,这人八成不是普通乡下汉子。 他咽了口唾沫,冲许长安道:“你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得很,闷闷的。 他走到正屋前,屋檐下挂着盏破灯笼。 门虚掩着,里头透出股烧炭的味儿,夹着点酒气。 他推开门,吱吱呀呀响了一声,迈腿跨进去。 屋里坐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是白霜的舅舅王有财。 他歪在木椅上,穿着件绸布褂子,腆着肚子,手里攥着个酒杯,杯底还剩点浑浊的花雕。 他见小厮进来,哼了一声,放下酒杯道:“啥事儿啊?慌慌张张的,吵得我酒都喝不舒坦!” 小厮忙凑上前,点头哈腰道:“老爷,外头来了个叫许长安的,说是回门探亲,推着辆小车,里头装满了肉和饴糖,说是孝敬长辈的。 我瞧了,那东西不少,瞧着挺体面。” 王有财眉头皱了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香混着夜风钻进鼻子里。 许长安?这名字听着耳生,可他说回门探亲,莫不是白霜的男人? 白霜是被自己亲手卖给人牙子的。 这买她的人竟还能回门,还带了肉和饴糖,怕是有点本事。 可这许长安是啥来头? 眼下自己正缺钱,跟县令的糖市买卖还差一口气,这小子要是真有点家底,兴许能借上点银子。 可他防备心重,又琢磨着,这乡下汉子衣裳寒酸,兴许是瞧自己家大业大,想来占点便宜也说不定,得试探试探,不能轻易信。 他放下酒杯,冲小厮道:“人还等着?” 小厮点点头:“在门口站着呢,推着那车没动。” 王有财站起身,拍了拍绸布褂子上的灰,哼了一声:“行,我去瞧瞧。开门迎他进来,别让人说咱家不懂待客。” 小厮应了一声,转身跑出去。 大门开了条缝,王有财迈着步子走出来,满脸堆笑,像是换了个人。 他一见许长安站在那儿,忙上前拱手道:“哎哟,这位就是许兄弟吧?来得正是时候,快请进快请进!” 许长安冲他拱拱手,从篮里拣出几块饴糖,递过去道:“舅舅客气了,我跟霜儿新婚不久,听说您在这儿安家,特意带了点东西过来孝敬长辈。” 王有财笑得满脸褶子:“好,好!兄弟有心了! 你来得巧,今儿家里正热闹,贵人刚走,我这正歇口气呢。 你这肉和糖来得正好,回头得好好整治一桌,咱叔侄俩喝上几杯!” “舅舅说笑了,这点东西也就是个心意。 听霜儿说,岳母也在这儿住着,我今儿过来,想顺道瞧瞧她老人家。” 王有财手里攥着饴糖没动,笑脸僵了僵,随即摆手道:“哦,你说她啊!她身子不适,这几天正歇着呢,怕是见不了人。 兄弟你别急,等她好些了,我再带你去瞧她! 咱家这么大,她住得舒坦得很,你放心!” 他嘴里搪塞着,心里却嘀咕,这小子咋还惦记着那老婆子? 莫不是知道啥了?得稳住他,别让他起疑。 许长安冲王有财点点头:“那成,舅舅安排得妥当,我就不急着见了。 岳母身子要紧,歇着也好。” 王有财笑呵呵地领着许长安进了堂屋,屋子里一股子炭火味儿混着酒气,熏得人鼻头有些发痒。 堂屋不大,正中摆了张旧木桌,桌面上坑坑洼洼,像是被虫蛀过几回。 “兄弟,来,坐坐!” 王有财拍了拍桌子,招呼许长安落座,自己一屁股坐下去,椅子吱吱响了一声。 “来人,上茶!” 没一会儿,一个矮墩墩的仆人端着个粗陶盘子进来,盘子上搁着两只缺了口的茶碗。 碗里装着些浑浊的茶水,茶叶末子漂在上头,瞧着像是泡了好几回的陈茶渣子。 王有财家里自然不缺好茶,县令来时,他还亲自捧出那罐雨前龙井,茶叶嫩得跟刚抽芽的柳叶似的,泡出来清香扑鼻。 可今儿对着许长安,他哪舍得掏那好东西? 这粗茶也就对付着糊弄人罢了。 许长安低头瞅了瞅那茶碗,碗沿上还有道黑乎乎的污痕,像是没洗干净。 他嘴角微微一扯,连端起来喝的意思都没有,随手把茶碗往桌边推了推,抬手拍了拍衣裳上的灰。 王有财见他这模样,脸上笑得有些挂不住,干咳了两声,搓了搓手道:“这茶……嘿,家里粗糙,兄弟别嫌弃,回头我让人换壶好的来!” “舅舅客气了。” 许长安摆摆手,坐得笔直,粗布衣裳裹着他瘦高的身形,瞧着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清俊气。 王有财咧嘴笑笑,心里却嘀咕开了。 这小子还挺识货,瞧不上这茶,莫不是个挑剔的主儿? 正想着,堂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急匆匆的,踩得地上的泥土簌簌响。 门帘一掀,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穿了件花红柳绿的褂子,外头罩着件薄纱衫,头上插了根颤巍巍的银簪子。 她一进屋,屋里立马飘起一股浓烈的脂粉味儿,冲得人头晕。 这妇人正是甜福肆的糖肆老板翠娘。 她一见堂屋里坐着许长安,脚步猛地一顿,脸上那笑瞬间僵住。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此人?! 许长安抬眼扫了她一下,认出这张涂得跟戏台子似的脸,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翠娘愣了愣,忙挤出个笑,冲他拱手道:“哟,这不是许公子嘛!咋有空到这儿来啦?” “翠老板,又见面了。” 许长安回了一句,话里没多少寒暄的意思。 第五十七章 这么有钱,不借可惜! 王有财瞧见翠娘,忙站起来:“翠娘,你来得正好! 这位是我外甥女婿许长安,今儿回门探亲呢!” 他指了指许长安,又冲翠娘使了个眼色。 翠娘忙点头附和:“哎哟,许公子出手大方,我在糖肆里可是见识过的!” 她笑得一脸谄媚,银簪子随着她点头晃了晃。 她瞅了瞅许长安,又瞅了瞅翠娘,扯了扯嘴角,拉着王有财往屋角走了两步,低声嘀咕道:“这小子的糖就是在咱们铺子里买的,出手阔绰,怕是有点家底。 你不是正跟县令盘算糖市的事儿缺银子吗? 这许长安要是真有钱,咱不如套套他的底,看能不能借点来使使。” 王有财眉头立马舒展开,咧嘴笑得跟开了花似的:“嘿,你这脑子转得快!他要是真有银子,我今儿非得让他吐点出来不可!” 他拍了拍翠娘的手,转过身来,脸上那笑比刚才还热乎了几分。 许长安不动声色,假装没看出两口子的心思。 王有财搓了搓手,折返回来一屁股坐下。 抬起眼皮偷偷观察了下许长安的脸色,旋即拍了拍桌子,叹气道:“兄弟啊,你来得正是时候! 咱家这几年可不好过,家道中落得厉害,糖生意亏得底朝天,我这心里头跟猫抓似的,愁得觉都睡不踏实!” 许长安点点头道:“舅舅这是怎么了?瞧着院子挺气派,生意该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哎,兄弟你有所不知!这院子是祖上留下的,瞧着体面,可里头早空了! 糖生意这几年尽赔本,县里糖料贵得跟金子似的,铺子开着跟烧银子没两样。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撑着个门面罢了!” 一旁的翠娘忙凑过来帮腔。 “县里糖料难寻得很,一斤糖料硬要多收三成银子!这生意做下去,咱家迟早得喝西北风去!” 许长安听了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笑了笑,抬起头道:“舅舅舅妈说得是,生意不好做,日子紧巴些也难免。 不过我听霜儿说,岳母身子骨弱,家里再难,总得顾着她老人家吧?” 一提岳母,王有财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又堆起来,叹气道:“兄弟你说得对! 我那老姐姐啊,病得可不轻,腿脚不好,常年卧床,这几年药没断过,可大夫说她这病得下猛药才行,光药钱就得一大笔银子! 我这当弟弟的,哪能不管她?可家里这光景,实在是掏不出来啊!” “原来是这样。舅舅舅妈这么孝顺,霜儿知道了也安心。”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王有财却听出了点门道。 “兄弟啊,你这话说得在理!老姐姐的病不能拖,可我这当弟弟的实在没办法。 你今儿来得巧,不如帮衬帮衬?咱都是一家人,你要是能搭把手,我这心里也能松口气!” “就是!” 翠娘赶紧接话:“你要是能拿点银子出来救急,咱家上下都得念你的好!” “舅舅舅妈说得是,岳母安康最要紧。 我一个外甥女婿,哪能看着她老人家受苦? 家里是有点余钱,不多,但帮衬一把还是使得的。” 这话一出口,王有财立马来了劲:“哎哟,兄弟你真是大义!我算过,老姐姐这病要治好,少说也得五十两银子。 你要是能先拿点出来应急,我这当舅舅的必当感激不尽!” 许长安唇角微微一勾,从怀里慢悠悠掏出一锭银子。 那银子沉甸甸的,五十两的分量,表面泛着点暗光,瞧着像是刚从钱庄兑出来的。 他把银子往桌上一放,闷闷一声响,震得那两碗粗茶晃了晃,茶叶末子漂得更乱了。 “舅舅舅妈既然开了口,这五十两就拿去吧。岳母的救命钱,我自当尽力。 家里虽不富裕,这点银子还是挤得出来的。” 王有财一见那锭银子,脸上的笑顿时绷不住了,忙伸手去拿,手指头都有些发抖。 他掂了掂那银子,分量实打实的五十两,入手凉飕飕的。 “兄弟啊,你真是咱家的救星!” 夫妻俩盯着那锭银子,眼睛都绿了! 王有财笑得满脸褶子,把银子往怀里一揣,冲许长安道:“兄弟啊,我那老姐姐有你这么个女婿,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舅舅过奖了。咱都是一家人,岳母病重,我这当女婿的哪能袖手旁观?舅舅要是以后有啥难处,尽管来找我,有钱好商量。” 许长安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像是随口一提,可落在王有财耳朵里,却跟天上掉馅饼似的。 王有财忙凑上前道:“兄弟你这话说得敞亮!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实话跟你说吧,家里这糖肆生意亏得厉害,眼下正缺银子翻身。 你既然这么仗义,不如再帮衬一把,咱叔侄俩搭把手,把这买卖做起来咋样?” 许长安点点头,没急着回话,慢悠悠道:“舅舅的生意我听霜儿提过,生意要是做大了,怕是能赚不少。 舅舅说说看,眼下缺多少银子?” 这话一出口,王有财立马来了精神,忙伸出一根手指头,比划道:“兄弟,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这糖肆生意要翻身,少说也得一百两银子。 我算过了,有这一百两,我能盘下县里所有糖铺,到时候谁还敢跟咱们抢饭吃? 这一百两银子投下去,我保管三月之内把糖铺开遍县里,到时候赚了银子,咱叔侄俩一块儿分! 你放心,我王有财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 许长安也不扯皮,点了点头。 王有财一看他点头,立刻招呼着下人赶紧奉上纸笔。 许长安提起笔,刷刷几下写下一张借据:“今王有财向许长安一百两白银,三年为期,利钱另算”,字迹清俊有力。 他写完,拍了拍手,把借据往桌上一推,冲王有财道:“舅舅,既然是救岳母,又是帮你翻身,这一百两我借了。这是借据,你签个名。” 王有财一见那借据,忙伸手接过来。 他低头瞅了瞅,上头的字迹清清楚楚,一百两白银写得明明白白。 立刻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他咧嘴笑得合不拢嘴,忙点头道:“兄弟你真太仗义了!我这糖肆生意有救了!老姐姐的病也有着落了!” 第五十八章 累赘化身摇钱树 许长安笑了笑,起身道:“舅舅舅妈既然签了借据,那这事儿就算定了。 我路上赶得急,也该告辞了。” 夜风吹过院子,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远,许长安的身影渐渐模糊在巷子尽头,推着那辆破旧小车,脚步不紧不慢。 王有财站在门口,瞧着他走远,脸上那堆出来的笑才慢慢塌下来。 翠娘拍了拍手,哼了一声道:“这小子可算走了,我这脸都笑僵了!” 王有财咧嘴笑笑,拍了拍怀里揣着的借据:“嘿,翠娘你可别小瞧人!白霜这丫头命真好,找了这么个金疙瘩当男人!” 翠娘嘴角一撇,接过话头:“不过这便宜可落咱俩手里了!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够咱把糖铺盘下来,还能剩点填窟窿,县令那边也能糊弄过去!” 王有财点点头,搓了搓手道:“这小子好说话得很,家里怕是还有不少存货。 咱得好好盘算盘算,往后多从他身上榨点出来! 这买卖才刚开头,糖市盘下来,银子得哗哗往回流!” 翠娘眼珠子一转,凑近了些,低声道:“有财,这许长安这么有钱,咱可得抓紧把你那老姐姐弄出来! 她要是还窝在狗窝里死了,这小子不就不给咱银子了? 那老东西眼下还有大用,留着她,许长安还不得乖乖掏钱出来?” 王有财眉头一皱:“对啊!我咋没想到这一茬!那老东西活着就是个摇钱树,许长安这么孝顺,咱拿她做幌子,他还不得把银子往咱手里送? 赶紧的,把她从狗窝弄出来,别让她死了坏了大事!” 他转过身,冲着院子喊道:“三癞子,过来!” 没一会儿,那瘦高的小厮晃晃悠悠跑进来。 他站在门口,冲王有财拱手道:“老爷,啥事儿?” “去,把后院那老东西从狗窝弄出来!” 王有财摆摆手,皱着眉道:“给她换身新衣裳,收拾干净了放东厢房去!动作快点,别磨蹭!” 三癞子愣了愣,挠了挠头道:“老爷,您说的是那老太太?她不是一直窝那儿吗?咋忽然要换地方了?” “废啥话!让你去你就去!那老东西眼下还有用,赶紧弄出来,别让她死了坏了我的事儿!” 三癞子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忙点头道:“得嘞,老爷,我这就去!” 他转身跑出堂屋,脚步踢踏踢踏响在院子里,像是怕慢一步挨骂。 后院那扇木门还虚掩着,风吹过来,门缝晃了晃,透出一股子霉味。 三癞子推开门,皱着鼻子走了进去,嘴里嘀咕道:“晦气,真晦气!这破活计咋又落我头上!” 狗窝还是那副破模样。 三癞子走到狗窝前,踢了踢地上的泥巴,冲里头喊道:“喂,老太太,起来!老爷叫你换地方!” 他弯下腰,皱着眉往里瞧,那妇人还缩在角落。 妇人听见动静,身子一颤,攥着手里那块硬馍没动。 她抬头瞧了瞧三癞子,满脸惊恐,以为又要挨打。 “我……我没惹事儿啊,别打我!” “谁要打你!” 三癞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起来,赶紧的!老爷叫你换地方,给你弄身新衣裳穿!” 他弯腰拽住她胳膊,硬把人从狗窝里拉出来。 妇人被拽得一个踉跄,脚下踩着泥巴差点摔了,手里的硬馍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满泥。 三癞子皱着眉,嘴里骂骂咧咧:“瞧你这脏样儿,走快点,别让我多费劲!” 妇人被拖着走,脚下软绵绵的,像是站都站不稳。 心里嘀咕开了。 这是咋回事儿?弟弟咋忽然要给我换地方,还给新衣裳? 莫不是他良心发现了,想让我过两天好日子?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不通这茬,可又不敢多问,只得低着头跟着走。 到了东厢房门口,三癞子推开门,里头一股子潮气扑出来,夹着点霉味。 屋子不大,正中摆了张旧木床,床板上铺着层薄薄的草席,墙角堆着些破陶罐和烂木头,墙皮剥落得露出黄泥。 三癞子从屋角翻出一件新衣裳,青布做的,扔给妇人道:“换上,别磨蹭!我还得回去交差!” 妇人接过衣裳,手指头颤了颤,低头瞧了瞧那青布衣裳,崭新得刺眼,跟她身上那件破棉袄比起来,像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她慢吞吞脱下破棉袄,换上新衣,布料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干净得让她有些不适应。 晨雾还未散尽,许长安推着那辆小车出了清河县。 昨夜他在县里寻了个小客栈歇下,铺盖潮乎乎的,睡得并不安稳。 天刚蒙蒙亮,他就起了身,赶着回清风堂。 太阳爬到头顶时,他终于瞧见自家铺子那扇半旧的木门。 他刚推门进去,白霜便迎了上来。 “长安,你可算回来了!我娘咋样了?她在舅舅那儿过得咋样?” 许长安放下车,把绳子往旁边的柱子上一搭,笑了笑:“霜儿,别急。你娘没啥大意外,就是身子弱,生了点病,眼下正在治着。 我昨儿去瞧了,舅舅已经请了大夫给她抓药,你放心吧。” 白霜眉头一皱,摇摇头道:“舅舅会对我娘那么好?我不信! 他那人我还不知道?从小到大就没见他对我娘有过啥好脸子!” 许长安笑了笑,慢悠悠道:“霜儿,你说得没错,舅舅一家确实对你娘不好。 早些年你娘身子就弱,舅舅嫌她是个累赘,把她扔在后院,不过也算是住的安稳,我昨儿去了,又多给了些银子,你娘眼下虽说清苦了些,可也比之前好多了。” 白霜愣了愣,随即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长安,你这一趟总算没白跑,我娘总算熬出头了。 不过舅舅那人贪得无厌,我还是不放心,要不咱把娘接回来吧?” “霜儿,你舅舅啥人你也知道,贪财得很,轻易不会放手。不过你放心,我有法子对付他。 这事儿交给我,保准把你娘接回来。” 白霜点点头,没再多问。 第五十九章 不就是糖,好弄! 她低头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嘴角微微一扯:“那成,长安你办事我放心。 我娘有你照应,我这心总算落下来了。” 她转身往铺子里走,步子轻快了些。 许长安站在门口,瞧着她进了屋,才转过身,冲着铺子前头喊道:“石头,过来!” 没一会儿,石头便跑了过来。 他冲许长安拱手道:“啥事儿?” “去街上给我买几根甘蔗,要新鲜的,快去快回。” “得嘞!” 石头痛快地应了一声,转身跑出铺子,脚步踢踏踢踏响在石板路上,像一阵风似的刮远了。 没多会儿,石头便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捆甘蔗,青绿的皮上还带着点露水,瞧着刚从田里砍下来。 他把甘蔗往地上一放,喘着气道:“甘蔗买回来了,新鲜得很!街上那老汉刚砍的,我挑了最好的!” 许长安点点头,笑了笑:“行,辛苦你了。放那儿吧,我有用。” 他弯腰拎起那捆甘蔗,径直往后院走去。 石头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像是没弄明白东家要这甘蔗干啥,可也没多问,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后院不大,四周砌着低矮的土墙,墙根长了些枯草,被风吹得晃晃悠悠。 院子正中摆了张旧木桌,旁边搁着个石臼,上头落了层灰,瞧着许久没用过了。 许长安把甘蔗往桌上一放,从屋角翻出一把旧刀,刀刃有些卷了口,可还算锋利。 他拿起一根甘蔗,掂了掂分量,皮厚实得很,捏上去硬邦邦的,里头汁水像是满得要溢出来。 他心里有了数,这甘蔗要是榨出汁来,再熬一熬,兴许能制出白糖。 王有财那糖肆生意仗着县里的路子横行乡里,可糖料贵得离谱,铺子里的货色也尽是些粗糙的红糖。 若是他能制出白糖,又白又细,价钱还压得低些,保管能把王有财的生意挤得没活路。 他嘴角一扯,拿起刀,刷刷几下削去甘蔗的外皮,青绿的皮剥下来堆了一地,露出里头白嫩的蔗肉,汁水顺着刀口淌下来,滴在桌上留下一摊甜腻腻的水渍。 他把削好的甘蔗切成小段,扔进石臼里,拿起一根木棒使劲捣起来。 蔗段被捣得稀碎,汁水淌出来,顺着石臼的边沿流到锅子里,甜味儿混着草腥味飘满院子。 汁水挤出来黏糊糊的,泛着点浅黄。 他低头瞧了瞧那锅汁水,估摸着还得再榨几根才够熬糖。 天色渐渐暗下来。 月光洒进后院,淡淡的银辉落在石臼上,映得那堆甘蔗渣子泛着点湿漉漉的光。 院门吱吱响了一声,白霜端着陶碗走了进来,碗里装着热腾腾的茶水,雾气袅袅往上飘,带着点茶叶的清苦味。 她瞧着许长安忙活得起劲,身上那件旧衣裳都被汗浸透了,忍不住道:“长安,你这是忙啥呢?天都黑透了,也不歇歇?” “霜儿,没啥大事,就是琢磨点东西。你先把茶放桌上,我忙完就喝。” 白霜点点头,把茶碗往木桌上一放,碗底磕在桌面上,闷闷响了一声。 她瞧着许长安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虽有些疑惑,可也没多问,慢悠悠道:“那成,你忙着吧,别太累了。我去前头收拾铺子,茶你记得喝,别凉了。” 她转身出了院子,裙摆晃了晃,步子轻快地走远了。 另一边,许长安走后,王有财可没闲着。 翌日,天刚蒙蒙亮,王有财便带着三癞子出了门,带着刚从钱庄兑来的一百五十两银子。 直奔县城东头的“福满糖肆”。 铺子掌柜是个矮胖的汉子,穿了件油腻腻的褂子,正蹲在门口啃馍,见王有财过来,忙站起来道:“哟,王老板,今儿咋有空上门?” 王有财摆摆手:“老李,别啃那馍了,我今儿来跟你谈买卖!你这铺子我瞧着不错,盘给我咋样?”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三十两的银子,往掌柜手里一塞,分量沉得老李手一颤。 老李掂了掂那银子,愣了愣,随即笑开:“王老板出手真大方!这铺子我开了十来年,生意还行,你要盘,得四十两才行!” “四十两?” 王有财哼了一声,又掏出两锭银子,往地上一放,闷闷响了两声:“这是三十五两,再加昨儿那锭,够不够?你这铺子我今儿非盘不可!” 老李瞧着地上的银子,想了会,最终还是点头道:“够了够了!王老板爽快,这铺子归你了!我这就收拾东西走人!” 他弯腰捡起银子,转身招呼伙计收拾铺子。 王有财站在门口,瞧着老李忙活,嘴角一扯,冲三癞子道:“去,把牌匾换了,写上‘有财糖肆’,今儿起这铺子是咱的了!” 三癞子应了一声,忙跑去张罗牌匾。 随后几天王有财带着仆人四处奔走,县城里的糖铺一家家被他盘下来,乡下那些小摊子也没放过。 很快,清河县大大小小的糖肆尽数落进他囊中。 他站在福满糖肆门口,掂了掂怀里剩下的几两碎银:“这下县里的糖市是咱的了!许长安那小子,真是我的摇钱树!” 王有财盘下县里最后一家糖肆那天,天刚擦黑,街上的人影还稀稀拉拉地晃着。 他站在新换了牌匾的店铺门口,双手叉着腰,瞧着那块油漆还未干透的木牌子,心里头跟开了花似的。 县里的糖市如今尽在他手里,这东裕府崇仁县的甜头,从今往后都得姓王。 他哼了一声,嘴角一咧,扭头冲着铺子里喊:“三癞子,账本拿出来,今儿得好好算算!” 没一会儿,三癞子抱着厚厚一摞账本跑出来,胳膊底下还夹着个算盘,步子踉跄得差点摔个跟头。 他把账本往柜台上一堆,喘着粗气道:“老爷,这几天盘铺子花出去的银子都记着呢,您瞅瞅!” 王有财摆摆手,懒得翻那账本,直接道:“别磨叽,盘下来多少铺子,赚头咋样,赶紧说!” 三癞子忙掰着手指头算:“县里大大小小一共十八家糖肆,全盘下来了,花了差不多一百三十两银子。 乡下那些小摊子也收了七八个,没花啥大钱,加一块儿也就十来两。” 第六十章 唐家狂飙 “您给的那些银子还剩几两碎的,眼下全攥在咱手里了!” 王有财拍着柜台道:“好!这买卖做得值!从明儿起,糖价给我提一提,咱得赶紧把本捞回来!” 翌日,太阳刚冒头,王有财便带着三癞子挨家铺子跑了一圈,下了死命令。 铺子里的伙计们得了话,忙把糖价牌子翻出来改。 原先一斤红糖卖十五文,如今硬生生提到了三十五文;那粗糙的黑糖,原先十文一斤,眼下也涨到二十八文。 至于糖稀,往常一罐子不过三十文,如今标上了五十文。 王有财掐着手指头算过,这价虽说高了些,可县里如今没旁人敢跟他抢生意,百姓再骂骂咧咧,咬咬牙也能掏出来。 他站在铺子门口,瞧着新挂的价牌,嘴里哼起小曲儿:“糖甜甜,银子满,县里买卖我说了算……” 晌午时分,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几个妇人提着竹篮子路过糖肆,瞅着那新价牌,脚步骤然停住。 一个穿粗布褂子的妇人皱着眉,冲着柜台里的伙计喊:“喂,这糖咋又涨了? 前儿还十五文一斤,今儿咋就三十五文了?这不是要人命吗!” 伙计低头拨着算盘,懒洋洋回道:“老板定的价,爱买买,不买拉倒!” 那妇人气得跺脚,扭头冲旁边的同伴道:“这王有财也太黑心了!涨成这样,咱这日子还咋过?” “可不是!家里娃儿闹着要吃糖,我攒了半个月的铜子儿,今儿一看,连半斤都买不下了!” 她叹了口气,从篮子里掏出几个皱巴巴的铜板,数了数,递给伙计道:“罢了罢了,给我称二两吧,总不能让娃儿哭一宿。” 伙计接过铜板,慢悠悠抓了一小撮红糖,用破纸包了扔过去。 那妇人接过来,低头瞧了瞧那薄薄一包,嘴里嘀咕:“坑死人了!这种畜生,早晚不得好死!” 街角的茶肆里,几个汉子围着桌子喝茶,桌上搁着几块硬邦邦的窝头。 一个络腮胡的汉子咬了口窝头,冲着对面的人道:“听说了没?王有财把糖价提得老高,我昨儿去买一斤黑糖,二十八文! 这价钱,够我吃三天窝头了!” 对面那人啃着窝头,哼了一声:“他如今把县里糖肆全攥手里了,咱不买他的还能买谁的?忍忍吧,总不能不吃甜的。” 络腮胡汉子把窝头往桌上一摔,骂道:“忍个屁!这王有财就是个吸血的,迟早得遭报应!” 百姓的怨气像夏天的闷热,捂在县里散不下去。 可王有财哪管这些? 他坐在糖肆后头的堂屋里,腿翘在凳子上,手里捏着个茶碗,碗里的茶水泛着点浑浊。 他抿了一口,冲着三癞子道:“今儿进账多少?快说!” 三癞子抱着账本跑进来,翻开一页道:“老爷,今儿一上午十八家铺子卖出去三十多斤糖,进账一千二百多文,换成银子差不多一两半!” 王有财拍着腿道:“好!这才一天,照这么下去,三天就赚回五两,十天就十五两!这糖市真是咱的摇钱树!” 三癞子站在旁边,低头拨着算盘,嘴里嘀咕:“老爷,这价涨得忒高,街上人都骂开了,您就不怕他们闹起来?” 王有财扭头瞪了他一眼,摆手道:“闹?让他们闹去!县里糖市是我说了算,他们不买还能咋地? 赶紧的,别废话,去把银子清点清楚,别少了一文!” 三癞子缩了缩脖子,忙抱起账本跑去柜台。 王有财掐着手指头算,这一百多两银子投下去,不出俩月就能翻倍,到时候县令那边也好交代。 他哼着曲儿,扭身回了屋,嘴里念叨:“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味儿了!” 天色渐暗,街上的人影稀了。 糖肆的伙计们忙着收摊,柜台上堆满了散碎的铜板,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三癞子蹲在地上,把铜板一堆堆码好,嘴里数着:“五十文,一百文……” 王有财坐在屋里,靠着椅背,手里捏着个新换的茶碗,碗里装的是刚泡的雨前龙井,茶叶嫩得跟柳芽似的,香气扑鼻。 他抿了一口,砸吧着嘴道:“这茶才叫个味儿!回头再多进点货。” 他盘下县里糖肆不过十来天,银子已哗哗往回流。 他掂了掂腰间那鼓囊囊的钱袋,嘴角一咧,扭头冲三癞子喊:“去,把铺子里新制的饴糖包几包,要那软乎乎带蜜味儿的,我今儿要去县衙走一趟!” 三癞子应了一声,忙跑去后院,挑了几包刚出锅的饴糖,用黄纸包得整整齐齐,递到王有财手里。 那饴糖还热乎着,蜜香透过纸缝飘出来,甜得腻人。 晌午刚过,王有财换了身新裁的绸褂子,腰间系了条青布带,提着那几包饴糖出了门。 街上日头正毒,晒得石板路烫脚,他却哼着小曲儿,步子迈得敞亮,直奔县衙而去。 到了衙门口,守门的差役见他来,懒洋洋抬手拦道:“干啥的?县令大人忙着呢,没空见闲人!” 王有财笑得满脸褶子,从袖子里掏出几文铜板塞过去:“兄弟辛苦了,我是糖肆的王有财,来给大人送点心意,劳烦通禀一声!” 差役掂了掂铜板,哼了一声,转身进了衙内。 没多会儿,差役出来,冲他摆手道:“进去吧,大人叫你呢!” 王有财整了整衣裳,提着饴糖昂首进了县衙。 堂内一股子檀香味儿扑鼻,正中摆了张宽大的案桌,案上堆着些卷宗,旁边搁着个铜香炉,炉子里青烟袅袅往上飘。 县令李大人坐在案后,身着官袍,头戴乌纱帽,手里捏着根毛笔,正慢悠悠翻着账簿。 王有财一进门,忙拱手道:“大人,小人王有财,给您请安了!” 他上前几步,把那几包饴糖往案桌上一放,纸包散开,露出里头金黄的饴糖,甜香顿时弥漫开来。 李大人抬手捻了捻胡须,低头瞅了瞅那饴糖,慢条斯理道:“王有财,你今儿上门,又有啥花样?” 第六十一章 官商勾结稳市霸权 王有财笑得满脸堆褶,忙凑上前道:“大人,小人哪敢耍花样!这是刚制的饴糖,甜得粘牙,特意给您送来尝尝鲜! 前些日子,小人费了些心思,把县里糖肆全盘下来了,如今这糖市,嘿嘿,全攥在小人手里!” 他拍了拍胸脯,接着道:“不出三月,小人定给您送上一份厚利,保管您满意!” 李大人放下毛笔,拿起一块饴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嚼,点了点头道:“嗯,这糖倒是不错,软得恰到好处。 你既有这份心,我也不跟你绕弯子。 只要做的到位,这县里的买卖,你自个儿看着办,我不插手。”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别把事儿闹得太大,民怨起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王有财忙点头,笑得跟朵花似的:“大人放心,小人心里有数!这糖市我管得稳稳当当,绝对不会让您为难的!” 堂内一旁的小吏端来个木盘,盘子上堆满了贺礼,有绸缎、茶叶,还有几锭碎银,都是这些日子商户送来的。 王有财瞅了瞅那盘子,心里暗自掂量,自个儿这饴糖虽不贵重,可县令既点了头,日后好处还得源源不断送上来。 他拱手道:“大人,您忙着,小人就不多扰了。 回头铺子再出新货,我再给您送来!” 李大人挥挥手,慢悠悠道:“去吧,别忘了你说的话!” 王有财连声应下,退出了堂屋。 出了县衙,天色已有些昏黄,街上的人影稀稀拉拉,风吹过来带了点凉意。 王有财昂首挺胸走在路上,绸褂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抖着羽毛的公鸡。 县令这话分明是给他开了绿灯,这糖市从今往后就是他的一亩三分地,想咋种咋收! 他哼着小曲儿回了家,院子里的枯叶被风卷着打旋儿,门一推开,翠娘正坐在堂屋里,桌上摆着个算盘,手边堆了些账本。 翠娘见他回来,放下算盘道:“哟,瞧你这得意样儿,去县衙咋样了?” 王有财一屁股坐下,拍着腿道:“咋样?好得很!县令大人吃了咱的饴糖,满口应下,只要好处到位,他就不管咱的买卖! 我跟他说了,三月之内,厚利奉上!” 翠娘嘴角一撇,凑过来道:“那敢情好!县里糖肆都攥你手里了,县令又不管,咱这银子还不得跟流水似的往家淌?” 王有财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往桌上一扔,碎银叮当作响:“县令那边稳住了,咱得再琢磨琢磨,把糖价再抬一抬!” 翠娘接过钱袋,掂了掂分量,笑得一脸褶子:“抬价好啊!如今县里没人和咱抢生意,百姓再骂也得掏钱。 原先一斤红糖三十五文,我看再涨到四十五文咋样?黑糖也提一提,三十五文一斤,糖稀弄到六十文一罐!” 王有财拍着桌子道:“行,就这么定!这价虽高,可百姓再挤挤还是还能拿出来。 回头再给县令送份大礼,把他哄得舒舒服服,咱这买卖就更稳了!” 翠娘点点头,翻开账本,拿起算盘拨弄起来:“我算算,这一斤红糖涨十文,十八家铺子一天卖个三十斤,光红糖就多赚三百文。 黑糖、糖稀加一块儿,一天多进账五百多文,十天就是五两银子,一个月十五两!” 王有财笑得合不拢嘴:“照这么下去,三月之内,咱不光能给县令送厚利,连自个儿腰包都能塞满!” 这糖价一提再提,百姓怨气是大,可谁敢跟他硬碰? 县令都点了头,他这糖肆生意,如今是铁打的江山。 翠娘拨着算盘,嘴里念叨:“回头再从许长安那小子身上要点,他不是有钱吗? 咱继续拿老姐姐做幌子,白霜一心疼,他绝对都得乖乖掏出来!” 王有财扭头道:“对!等这糖价再涨一轮,咱找个由头,让他再拿点银子出来!” 屋外的风吹进来,卷起账本一角,纸页哗哗翻动。 晨雾刚散,露水还挂在草尖上,许长安一早就钻进了清风堂后院。 院子里那张旧木桌摆得满满当当,甘蔗渣子堆了一地,石臼里淌着黏糊糊的汁水。 他昨儿忙活了一宿,衣裳上沾满了糖渍,黏得发硬。 桌上搁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一小堆白花花的糖粒,晶莹剔透,像冬日里的冰碴子,阳光洒下来,泛着细碎的光。 他拿起一粒捻了捻,指尖凉凉的,甜香扑鼻,比王有财铺子里那粗红糖强了不知多少倍。 他低头瞧着这堆糖,心里有了谱。 这甘蔗榨汁熬出来的玩意儿,模样俊得很,乡里人没见过这稀罕物,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他拍了拍手,冲着前院喊:“石头,过来!” 没一会儿,石头跑进后院,身上还裹着前头铺子里的药味儿,冲许长安拱手道:“东家,啥事儿?” 许长安指了指桌上那碗糖,慢悠悠道:“去把小豆子叫来,我有活计给他。” 石头愣了愣,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步子踢踏响在石板路上。 太阳爬到半空,小豆子跟着石头进了后院。 这小乞丐瘦得跟根竹竿似的,衣裳破得露着胳膊,脸上却带着股机灵劲儿。 他一见许长安,忙拱手道:“许爷,您叫我啥事儿?” 许长安笑了笑,从桌上拿起几块破布,把那白糖分成几小包包好,递到小豆子手里:“这里个好活计,等干好了,保你吃饱喝足!” 小豆子接过布包,低头一瞧,里头白花花的糖粒闪着光,他愣住道:“许爷,这啥玩意儿?瞧着跟冰似的!” “这叫水晶糖,比县里那红糖黑糖强百倍。 我琢磨着,这东西乡里人没见过,拿到清河县城卖,定能赚一笔。” 他顿了顿,又道:“你机灵,腿脚也快,这活计交给你。 拿这几包糖去县城,卖个好价钱,到时候我给你足银钱,不会亏了你。” 小豆子忙点头,捧着那几包糖跟捧着宝贝似的:“许爷,您真是我的救星!我这就去,保管卖个好价!” 许长安摆摆手,把他叫住:“别急,卖东西得有个说法。 第六十二章 水晶糖出征! 你到县城,就说这是西域来的稀罕物,叫‘水晶糖’,价钱你看着定,一包少说也得二十文往上,别卖贱了。” 小豆子挠了挠头,咧嘴道:“西域来的?这我可没去过,许爷您咋知道?” 许长安哼了一声,慢悠悠道:“你甭管我咋知道,照我说的话吆喝就行。 乡里人没见过世面,听着稀奇,自然掏钱。” 他走到石臼旁,从桌上拿起一根削好的甘蔗,递给小豆子:“喏,拿这个当幌子,路上饿了还能啃两口。” “许爷,您想得真周到!” 许长安点点头,指着那几包水晶糖道:“吆喝得有劲儿,记住了吗?” 小豆子拍着胸脯道:“记住了!许爷您放心!” 许长安从怀里掏出几文铜板,塞到小豆子手里:“路上买个窝头垫垫肚子,别饿晕了坏了事儿。” 小豆子接过铜板,忙拱手道:“谢许爷!” “去吧,我等着你的信儿。” 小豆子点点头,带着包水晶糖和甘蔗,转身跑出后院,步子轻快得像一阵风。 院子里安静下来,风吹过土墙根的枯草,沙沙作响。 许长安低头瞧着桌上那碗剩下的水晶糖,嘴角一扯。 这糖熬得费劲,可模样俊俏,价钱压得比王有财那红糖低,又新鲜稀罕,乡里人见了,哪有不掏钱的道理? 王有财仗着垄断糖市把价钱抬得离谱,百姓怨声载道,正缺个便宜又好的替代。 他这水晶糖一出,保管能把王有财的买卖挤得没活路。 想着,他又拿起一块水晶糖放进嘴里,甜味儿在舌尖化开,凉丝丝的,像山间的泉水。 他嚼了嚼,砸吧着嘴,扭头冲前院喊:“石头,把后院的锅洗干净,再去买几捆甘蔗回来!” 石头在外头应道:“得嘞,我这就去!” 许长安拍了拍衣裳上的糖渍,坐到木桌旁,从旁边拿起一本旧账簿翻开。 这水晶糖刚试出来,量还少,得赶紧多熬几锅,攒够货再推出去。 这买卖要干,就得干得漂亮。 小豆子出了清风堂,直奔清河县城而去。 他边走边念叨许长安教的那几句吆喝,嘴里翻来覆去,生怕忘了。 许爷给了他这活计,不光是填饱肚子的事儿,还让他觉得自己有了个正经营生。 他咬了口甘蔗,汁水甜得腻人,咧嘴道:“我就知道,跟着许爷混,一点错也没有!” 他一路哼着小曲儿,步子轻快,晌午不到便进了清河县城。 城里集市正热闹,摊子挤挤挨挨,卖菜的、卖布的吆喝声混成一片,空气里飘着油烟味儿和泥土腥气。 小豆子找了个空地,放下竹篓,从里头掏出一块破布铺在地上,把几包水晶糖摆得整整齐齐。 他拍了拍手,扯开嗓子喊:“西域水晶糖,甜如蜜,一包只要二十五文,走过路过别错过!” 这一嗓子喊出去,街上的人影晃了晃,几个提着篮子的妇人扭头瞧过来。 小豆子见有人注意,忙抖开一包水晶糖,捏起几粒摊在手心,举得高高的:“瞧瞧这糖,白得跟雪似的,西域来的稀罕物,甜得粘牙!” 那糖粒在阳光下晶亮剔透,像一捧碎冰碴子,闪着细碎的光,瞧着就跟集市上那些粗红糖不一样。 路边一个卖菜的老汉凑过来,眯着眼睛瞅了瞅,嘀咕道:“这啥玩意儿?真有这么稀奇?” 小豆子咧嘴一笑,抓起一粒塞进嘴里嚼了嚼,砸吧着嘴道:“老伯,您尝尝就知道了! 这糖甜比王有财那铺子里的饴糖强百倍!” 他从竹篓里又掏出一小撮,递过去:“喏,免费尝一口,不好吃不要钱!” 老汉接过糖粒,扔进嘴里嚼了嚼,愣了愣,随即点头道:“嘿,还真甜!这味儿比红糖细腻多了,咋卖的?” 小豆子拍着胸脯道:“一包二十五文,不贵!西域来的货,您在县里哪儿也买不着!” 二十五文一包,这价虽不算贱,可比王有财铺子里那六十文一罐的糖稀便宜不少,连他那涨到四十五文的红糖也比不下来。 集市上的人渐渐围过来,一个穿粗布褂子的妇人挤到前头,捏起一粒糖瞧了瞧,冲小豆子道:“二十五文?这糖瞧着俊,可也忒贵了点吧?” 小豆子忙摆手:“大姐,您别看它贵,这可是西域稀罕物,县里独一份!” 妇人哼了一声,从篮子里掏出几块铜板数了数,递过去道:“罢了,给我来一包,娃儿在家闹着吃甜的,尝尝这稀罕物咋样!” 小豆子接过铜板,麻利地递上一包水晶糖:“大姐,您眼光好!这糖吃了,娃儿指定喜欢!” 那妇人接过布包,低头闻了闻,甜香扑鼻,转身走开时嘴里还嘀咕:“这味儿还真不赖,比王有财那黑心货强!” 日头爬到头顶,集市上人来人往,小豆子的吆喝声喊得嗓子都哑了,可他一点不觉累。 那几包水晶糖卖出去三包,竹篓里还剩两包,铜板攒了一小堆,叮当作响。 集市上的人影晃晃悠悠,吆喝声此起彼伏。 小豆子蹲在地上,把铜板拢成一堆,用破布包好塞进怀里。 天色擦黑,风吹得街上的灰尘打着旋儿,小豆子背着空竹篓,一路小跑回了清风堂。 院子里还飘着甘蔗汁的甜味儿,石臼边上堆着几捆新买来的甘蔗,许长安正坐在木桌旁,低头翻着一本旧账簿。 月光洒下来,映得桌上那碗水晶糖泛着点晶亮的光。 小豆子一进院子,脚还没站稳,就咧着嘴冲许长安喊:“许爷,我回来了!今儿在县城可卖了个痛快!” 他放下竹篓,从怀里掏出那包叮当作响的铜板,往桌上一倒,哗啦啦散了一堆。 许长安放下账簿,抬头瞅了瞅那堆铜板,慢悠悠道:“哟,瞧这架势,卖得不错啊。说说,咋样了?” 小豆子拍着胸脯:“许爷,您那水晶糖真是宝贝! 我在集市一吆喝,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啧啧称奇,都说没见过这么白的糖!” “我按您说的,基本上全卖光了,一天就赚了一百六十文!” 他顿了顿,又道:“路人都说这糖甜得细,比王有财那铺子里的强多了,还有人问我明儿还去不去!” 第六十三章 街头热卖 许长安点点头,嘴角一扯:“干得漂亮。你这腿脚快,嘴皮子也利索,这活计没交错人。” 小豆子忙拱手道:“许爷,您过奖了!这全是您教得好,我就是跑跑腿,吆喝几嗓子。” 许爷不光聪明,连人心都摸得透,给他这破乞丐一条活路不说,还让他赚了这么多铜板,这恩情他得记一辈子。 许长安摆摆手,起身走到石臼旁,低头瞧了瞧里头剩的甘蔗渣子:“行了,今儿辛苦你了。铜板你先收着,回头我再给你几包糖,你接着去卖。” 小豆子忙道:“得嘞,许爷!您啥时候要我去,我啥时候跑!” 他麻利地把铜板拢回布包,塞进怀里,转身跑出院子。 许长安站在院子里,瞧着他跑远,扭头冲前院喊:“石头,进来!” 石头闻声跑进后院,身上还带着前头铺子里的药味儿,冲许长安拱手道:“东家,啥事儿?” 许长安指了指桌上那堆铜板,慢悠悠道:“小豆子今儿在县城卖糖,赚了一百六十文。 外头的事儿他跑得顺,我这边还得加把劲多熬点货。 你去前头,把今儿的事儿跟白霜说说。” 石头点点头,转身去了前院。 没多会儿,他又跑回来道:“东家,白霜姐听了高兴得很,说您这水晶糖准能挤垮王有财的买卖!” 许长安笑了笑,拿起一根木棒,走到石臼旁开始捣起甘蔗。 一边捣一边道:“这糖卖得好,得赶紧多备点。石头,你今儿歇歇,明儿跟我学着熬糖。” 石头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这也是一门手艺,要是学会了的话,他完全可以自己出去做买卖。 而现在,许长安就要直接教给自己了? 他难道不怕自己学会了就跑了吗?! “东家,您让我学这个?” 许长安拍了拍石臼边沿:“你在我这儿干了也有一段时间,踏实又机灵,这手艺交给你,我放心。” 石头心里一暖,这话比啥都值钱! 许长安捣完一锅甘蔗,把汁水倒进旁边的铁锅,架上柴火慢熬起来。 火苗舔着锅底,汁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甜香弥漫开来。 翌日,许长安起了身,推开铺子前门,冲街上喊:“谁想干活计,来清风堂报个名!” 没多会儿,几个汉子闻声凑过来,有扛扁担的,有推车的,挤在门口道:“许老板,您这儿真招人?” 许长安点点头,慢悠悠道:“真招。铺子里活计多,跑腿、看摊子,干得好工钱少不了。” 一个瘦高的汉子忙道:“我干!我有力气,能扛能跑!” 旁边一个矮胖的接话:“我也行,许老板您指哪儿我干哪儿!” 许长安挥挥手:“成,你们俩留下。我这儿活计多,不愁没饭吃,前提是你俩得好好干,我这里不养闲人。” “放心吧!绝对没问题!” 俩人应了一声,径直走进屋内,石头带二人熟悉了一下流程。 等忙完后,石头主动到后院来找许长安。 许长安扭头冲石头道:“你过来,跟我把这锅糖熬出来。” 石头麻利地跑过去,站在铁锅旁道:“您说咋干我就咋干!” 许长安拿起一根木棒递给他:“先学着搅拌,火候得稳,汁水熬干了就成糖。” 石头接过木棒,照着许长安的样子搅起来,锅里的汁水翻着泡,甜味儿扑鼻。 院子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许长安站在锅旁,低头瞧着那锅汁水渐渐稠起来,白花花的糖粒开始结在锅底。 他心里有数,石头这人老实本分,又忠心,熬糖这手艺交给他,日后铺子大了也能多个帮手。 他拍了拍锅沿,慢悠悠道:“石头,这糖熬得好不好,全看火候。你多试几次,熟了手就成。” 石头点点头,认真道:“东家,我记住了!” 日头刚偏西,王有财坐在糖肆后头的堂屋里,手边搁着个粗陶茶碗。 忽然,街上隐隐传来一阵吆喝声,夹着些嘈杂的人声,断断续续飘进他耳朵里。 他皱了皱眉,放下茶碗,冲门外喊:“三癞子,去街上瞧瞧,啥动静这么吵!” 三癞子闻声跑出去。 没多会儿,他便折返回来,进了堂屋,冲王有财拱手道:“老爷,集市上有个小乞丐摆摊卖糖,吆喝得挺欢,说是什么‘西域水晶糖’。 摊子前围了不少人,瞧着热闹得很!” 王有财哼了一声,嘴角一撇:“乞丐卖糖?啥水晶糖,听着就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卖得咋样?” 三癞子挠了挠头,慢悠悠道:“我瞅了瞅,那糖白模样倒是俊得很。 价钱也不贵,一包二十五文,卖出去好几包呢!” 王有财冷笑一声:“二十五文?八成是哪个穷酸弄出来的破玩意儿,糊弄乡里人罢了!一个乞丐,能翻出啥浪?” 三癞子站在一旁,接话道:“老爷,那摊子前人不少,有人说比咱铺子里的糖甜……” 王有财摆摆手,懒洋洋道:“不用管!县里糖市是我说了算,红糖黑糖糖稀,全攥我手里,一个乞丐卖点破糖,能顶啥用? 要是还不行,直接从他手里全买过来就是。” 他放下茶碗,靠着椅背,哼了一声:“甭管他,爱卖卖去,碍不着咱的买卖!” 三癞子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跑出堂屋。 王有财坐在那儿,瞧着桌上那堆账本,心里头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一个乞丐摆摊,能卖几天? 说不定还是从哪里给偷出来的。 县里糖肆十八家,全是他王有财的,谁敢跟他抢饭碗? 百姓兜里那几个铜板,早晚还得花在他铺子里! 夜色渐深,清风堂后院里那盏油灯还亮着,火苗儿在灯盏里跳跃,映得许长安的脸忽明忽暗。 他坐在木桌旁,手边搁着一碗刚熬好的甘蔗汁,热气袅袅升起,甜香混着柴火味儿飘满院子。 石头从前院跑回来,脚底踩得地上的碎石子嘎吱作响,一进门就冲许长安拱手:“东家,我刚听小豆子捎来的信儿,那王有财那边有动静了!” 第六十四章 王有财坐不住了,直接全买! 许长安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微微一扯:“哦?说来听听,那老财主啥动静?” 石头蹲到桌边,压低了嗓子:“三癞子跑去集市上打探了一圈,回来跟王有财说了咱们卖糖的事儿。 那老家伙听了,哼哼唧唧的,说啥乞丐卖糖翻不出浪,还说咱们这水晶糖就是糊弄乡里人的破玩意儿,压根没放心上!” 许长安放下碗,笑了一声:“不放心上?那是他自个儿眼瞎。” 他起身,走到院子中央那口新架的铁锅旁,低头瞧了瞧锅底残留的白糖渣子:“石头,你回头跟小豆子说,明儿多带些糖进城,趁热打铁。” 石头立马点头:“得嘞,我今儿晚上就去找小豆子,把这话捎过去!”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扭头问了一句:“那咱们这边咋办?还接着熬?” 许长安指了指院角堆着的甘蔗捆子:“熬,得多熬。供不上货可不行。” 石头拍着胸脯应了一声,转身跑出院子。 翌日,小豆子背着鼓囊囊的竹篓进了县城。 篓子里塞了七八包水晶糖,比昨日多了一倍。 他挑了个热闹的街口,把摊子一摆,扯开嗓子吆喝起来:“瞧一瞧看一看,西域来的水晶糖,一包二十五文,县里独一份!” 集市上人来人往,没多会儿,摊子前又围了一圈人。 与此同时,王有财的糖肆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铺子前门可罗雀,几个伙计蹲在门口晒太阳,懒洋洋地打着盹儿。 三癞子从集市回来,推门进了后堂,低着头走到王有财跟前,拱手道:“老爷,我刚从街上回来,那小乞丐的摊子……卖得挺火。” 王有财正坐在太师椅上,手边搁着个粗陶茶碗,他眉头一皱,拍桌站了起来:“啥?卖得火?你说清楚点!” 茶碗被震得一晃,茶水洒了几滴在桌上。 三癞子缩了缩脖子,慢吞吞道:“那水晶糖一包二十五文,价钱比咱铺子里的红糖还便宜,集市上的人都围着买。 我瞧着,他一上午就卖了好几包,摊子前还是泄不通。” 王有财脸色一沉,哼了一声:“还真是小瞧这小子了,没想到一连卖了这么多天,还抢了老子的生意!” 王有财气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骂道:“没用的东西!一个乞丐都能抢咱的买卖,你们这群饭桶是干啥吃的? 不行,我得自个儿去瞧瞧,这水晶糖到底是个啥玩意儿,敢跟老子抢饭碗!” 三癞子忙点头:“老爷,您要去就赶紧去吧,那乞丐还在集市上吆喝呢!” 王有财抓起外袍,甩手套在身上,冲门外喊:“备车!去集市!” 这县里糖肆十八家,全是他王有财的地盘,一个小乞丐摆摊卖糖,竟敢动他的买卖,他倒要看看,这水晶糖有啥稀奇,能让百姓挤破头! 很快,王有财的车吱吱嘎嘎停在集市街口。 他掀开帘子下了车,远远就听见小豆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夹着人群的嘈杂声,热闹得像过节。 他眯着眼睛,朝那摊子方向走去,步子迈得又急又沉。 摊子前,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小豆子忙着收铜板递糖包,满头是汗却笑得合不拢嘴。 王有财站在摊子前,眯着眼睛打量那堆晶亮的白糖粒,心里头翻江倒海。 这水晶糖瞧着稀罕,卖得又贱,集市上这些乡里人围着抢,生意红火得叫他眼热。 他啐了一口唾沫,心想,这么个好东西与其让个臭乞丐赚便宜,不如自己全盘买下来。 这白糖要是攥在手里,价钱翻个倍卖出去,百姓还不得照样掏铜板? 他越想越觉得这买卖划算,肥脸上油光发亮,嘴角不自觉地咧开一条缝。 他蠕动着那身肥肉,硬往人堆里挤。 百姓一见是他,鼻子里哼哼唧唧的,嫌弃地往两边散开,生生让出一条道来。 王有财挺着肚子,迈着方步走到摊前,鼻孔朝天,冲着小豆子吆喝:“喂,小叫花子,你这糖卖得挺欢啊!” 小豆子正忙着收铜板,抬头一看是王有财,脸上没半点慌张。 他心里有底,许爷早就教过他,要是有个胖子找上门,甭管他咋唬人,都得稳住阵脚。 他麻利地抖开一包糖,捏了几粒在手里举高:“哟,瞧瞧这一脸福相,绝对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您瞧瞧我这水晶糖,西域来的稀罕物,您要不要尝一口?” 王有财哼了一声,摆手道:“尝啥尝!我今儿不买一粒两粒的,你这糖还有多少,全给我包起来,我全要了!” 小豆子把手里的糖往竹篓里一扔:“您胃口可真不小!不过这水晶糖啊,可有的是。 我这摊子上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还有好些个兄弟在县里别处卖呢。 您要是真想买,最少得二百两银子包圆,您看咋样?” 王有财差点没站稳。 二百两?这小叫花子是疯了吧! 他瞪着小豆子,扯着嗓子道:“二百两?你这破糖全加起来值二百两? 我看你是穷疯了想讹人!二十两,顶天了,赶紧给我包起来!” 小豆子把竹篓往身前一拉,笑眯眯道:“二十两连我这篓子的边儿都买不着。 这糖可是西域来的,稀罕着呢,县里您找不出第二家。 二百两不多,您要真想要,掏银子就成,要不我还得接着卖,摊子前这些大爷大婶可等着呢!” 王有财气得鼻子里直冒热气,指着小豆子道:“你个臭乞丐,还敢跟我抬价?五十两,不能再多了!你卖不卖?” 小豆子拍了拍竹篓,慢悠悠道:“我说了,二百两,一分不少。 您要是嫌贵,那就请便,我这摊子不缺买主。” 一个挎篮子的老婶儿挤到前头,冲小豆子嚷:“小豆子,你可别卖给这老财主!他买了去,咱们还哪买得起这便宜糖?” “王有财那铺子黑心得很,红糖都涨到四十五文了,这水晶糖卖给他,咱们还不得吃土?” 人群里七嘴八舌,嗡嗡声响成一片。 第六十五章 二百两砸出新棋局 小豆子站起身,冲众人拱拱手:“各位大爷大婶,我明白你们的心思。 可咱们做生意的,讲究个买卖公平。 这位王老板要买,我也不能拦着不是? 再说,我这糖有的是,卖了他这一回,后头还有货,保准不让你们吃亏!” 那老婶儿哼了一声:“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卖了他还能不能接着摆摊?王有财这人,啥缺德事儿干不出来!” 她扭头往后走,嘴里还嘀咕:“罢了罢了,这糖买不下了!” 扛扁担的汉子也叹了口气,扛起担子道:“小豆子,你这是自个儿砸自个儿的饭碗啊!” 他摇摇头,挤出人群,步子沉沉地走了。 人群渐渐散开。 王有财站在摊前,瞧着这光景,心里头却乐开了花。 这小叫花子嘴硬,等人散尽了,还不得乖乖降价? 小豆子蹲回摊子边,把竹篓里的糖包拢了拢,抬头冲王有财道:“您看咋样?我这里摊子前人少了,可县里别处还有我兄弟呢,买卖照样做!” 王有财冷笑一声:“你这小叫花子,胃口倒不小!一百五十两,这是我最后的价,你卖不卖?” 小豆子把糖包往篓子里一扔:“一口价,您自个儿掂量吧!” 王有财站在那儿,肥手攥成拳,心里头盘算着。 这小叫花子软硬不吃,二百两他是真舍不得掏,可这水晶糖瞧着的确是个好路子。 现在人都走干净了,这叫花子也不松口,看来是铁了心就要这个价。 他要是再砍下去,怕也是白费唾沫。 这水晶糖的确是个稀罕物,攥在手里还能翻倍卖出去,二百两就二百两,亏不了! 他哼了一声,冲小豆子道:“行!二百两就二百两,你这破糖我全要了!啥时候给我送来?” 小豆子蹲在地上,抬头笑眯眯道:“您爽快!这糖我得回去跟兄弟们凑一凑,三五天后吧,我给您陆续送去。 您备好银子就成,别到时候让我白跑腿!” 王有财摆摆手:“三五天就三五天,你小子可别耍花样! 我这二百两银子砸下去,糖少了可不行!” 他扭头冲街口喊:“三癞子,过来扶我一把,回铺子了!” 三癞子闻声跑过来,王有财挺着肚子,迈着方步往车上走。 小豆子瞧着王有财走远,拍拍竹篓站起身,把那堆铜板塞进怀里,背起篓儿哼着小曲儿往回走。 集市上的人影稀稀拉拉,他脚底生风,一路小跑回了清风堂。 院子里甘蔗汁的甜味儿还飘着,他把这事儿一五一十跟许长安说了,许长安只是点点头,没多言语。 这边王有财回到糖肆,推开后堂的门,一屁股坐进太师椅里,粗陶茶碗搁在手边。 他冲门外喊:“翠娘,进来!” 没多会儿,一个穿着花布袄的妇人扭着腰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就问:“老爷,今儿咋样了?瞧你这满头汗,跑哪儿去了?” 王有财咧嘴一笑,拍着桌子道:“今儿在集市上干了票大的! 我把那小叫花子的水晶糖全买下来了,二百两银子,说是从西域来的稀罕物,回头翻倍卖出去,咱们直接赚翻了!” 翠娘眼睛一亮,凑到他跟前道:“二百两?老爷,您这手笔可不小!那糖真有那么好?” 王有财哼了一声:“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集市上那些乡里人抢着买,比咱铺子里的红糖还便宜。 我全买下来,谁也抢不着,这买卖指定赚!” 翠娘拍手笑了:“老爷,您这脑子就是活络!不过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咱铺子里一时半会儿拿不出吧?” 王有财靠着椅背,肥手在桌上敲了两下:“拿不出就借呗!这事儿不找许长安简直浪费,借他个三五百两还不跟玩儿似的?” 翠娘立马接茬:“对对对!老爷,您赶紧写信去!” 王有财猥琐地搓了搓手:“翠娘,还是你懂我!这事儿成了,咱俩以后天天吃香喝辣!” 他起身走到桌前,铺开一张纸,提起毛笔蘸了墨,慢悠悠写起来:“许兄,见字如面。 近日弟在县里收了个稀罕物,西域水晶糖,百姓争抢,县里独一份。 弟砸下三百两银子全买下,此举可垄断糖市,日后财源滚滚。 奈何手头银子紧缺,特向兄借三百两,半年后连本带利奉还。 兄若有意,速回信,弟感激不尽。 王有财手书。” 写完,他把信纸折好,递给翠娘:“拿去,叫三癞子找人跑一趟,送到到清风堂!” 翠娘接过信,扭着腰出了门。 翌日,清风堂前院的门刚推开,一个人就喘着气跑进来,手里攥着那封信,冲石头喊:“兄弟,劳驾把这信交给你们东家!” 石头接过信,点头道:“得嘞,我这就送进去!” 他转身跑进后院,许长安正站在铁锅旁,瞧着新熬的一锅糖汁咕嘟冒泡。 石头把信递过去:“东家,王有财送来的信,说是有急事儿!” 许长安接过信,展开一看,嘴角微微一扯,没吭声。 他把信纸折好塞进袖里,冲石头道:“锅里火候盯着点,我出去一趟。” 石头点头应了一声,许长安转身回了屋子,收拾了几件衣裳,背上包袱就出了门。 日头刚爬上树梢,街上行人稀疏,他脚底生风,直奔清河县而去。 酝酿了这段时间,也该是来一波大的了! 王有财那边,三癞子跑回来,进了后堂拱手道:“老爷,信送到了,清风堂的小子说他们东家今儿就回信!” 王有财拍着桌子笑了:“好!许长安这小子果然上道! 翠娘,今儿晚上多炖点肉,咱得庆一庆!” 翠娘从里屋探出头,笑眯眯道:“老爷,晚上我再给您烫壶酒!” 许长安一脚踏进清河县城。 他背着包袱,风尘仆仆,衣角上还沾着几星黄土,却没急着去找王有财那老财主,而是直奔县衙走去。 到了县衙门口,两个守门的差役正倚着墙根晒太阳。 “喂,干啥的?县衙不是随便进的地儿!” 第六十六章 密谈 许长安停下脚,从包袱里掏出个布包,抖开一看,是几瓶装得满满的“神仙水”,瓶身用草绳绑得结实。 他拱手道:“两位兄弟,劳驾通禀一声,我是崇仁县清风堂的东家许长安,特来拜见县令大人,有要事相商。 这几瓶神仙水,是我铺子里的独门货,送给县令大人尝个鲜。” 那差役接过瓶子,掂了掂,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哼了一声:“清风堂?我倒是听说过,名声不小。 行了,你等着,我去通报!” 他转身进了衙门,另一个差役站在原地,上下打量许长安几眼,没吭声。 没多会儿,那差役折返回来,冲许长安道:“进去吧,县令大人让你进后院说话。” 许长安点点头,迈步跨过门槛。 县衙前院冷冷清清,几棵老槐树撑着稀疏的影子,他跟着差役穿过一道月洞门,进了后院。 后院里搭着个葡萄架,藤蔓爬得乱糟糟的,架下摆着一张石桌,县令正坐在那儿,手边搁着一本翻开的书。 县令瞧见许长安进来,抬手示意道:“你是清风堂的东家?坐吧,有啥事儿直说,我这衙门不兴拐弯抹角。” 许长安拱手谢过,在石桌旁坐下,开门见山道:“县令大人,小民许长安,崇仁县人,开了个小铺子叫清风堂,今儿来不为别的,是想跟大人商个大事,关乎县里民生。” 他顿了顿,从袖里掏出另一瓶神仙水,摆到桌上:“这是我铺子里的神仙水,治病救人,县里百姓都说好。 来的时候多带了几瓶,正好给大人带来。” 县令瞅了瞅那瓶子,哼了一声:“你这东西要是真有奇效,我倒不介意留着。 不过,你个崇仁县的人,管我清河县的事作甚?” 许长安笑了笑,慢悠悠道:“大人明鉴,我来是只是想提点建议,兴许能让清河县的日子更好过。” 他压低了嗓子,凑近几分,开始细细说起来。 县令起初还靠着椅背,手指在书页上敲了两下,满脸不以为然,可听着听着,身子渐渐坐直了,手里的书也放了下来。 许长安说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县令忽然站起身,走到旁边的茶肆旁,亲自提起铜壶,倒了一碗茶,端到许长安跟前:“你且喝口茶,这事儿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他把茶碗搁到桌上,态度比先前恭敬了不少:“你说的这些,若真能成,倒是件大好事。 县里这些年百姓日子紧巴巴的,我这县令当得也窝囊。” 许长安接过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放下道:“大人过奖了,小民不过是抛砖引玉。 这事儿要成,还得大人点头。 我那清风堂虽小,可有些路子兴许能帮上忙。” 县令点点头,背着手在葡萄架下踱了两步:“你这人瞧着年轻,脑子倒不简单。 罢了,今儿就先说到这儿。” 他扭头冲门外喊:“老李,进来!” 一个灰袍老仆闻声跑进来,县令指着许长安道:“这位许东家是客,带他去厢房歇息,别怠慢了!” 老仆应了一声,领着许长安往后院深处走。 许长安起身拱手:“多谢大人厚待,不过现在小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退了。” 见许长安要走,县令也没再做挽留,只是点了点头。 许长安走后,县令回到石桌旁坐下,拿起那瓶神仙水,拔开塞子闻了闻,药香扑鼻。 他把瓶子放回桌上,手指在石面上敲了几下,心里头翻腾开了。 许长安说的那番话虽没细细铺开,可句句戳在他心坎上。 清河县这些年税银收不上来,商路又不通,百姓怨声载道,他这县令当得如履薄冰。 若真能借这年轻人的路子翻个身,倒是条活路。 许长安出了县衙,背着包袱,沿着街上的土路慢悠悠往王有财的大院走去。 日头斜斜地挂在天边,晒得地面上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步子不急不缓,衣角上的黄土还没拍净,脸上却是一派淡然。 到了王有财的大院门口,瞧着那院墙比半个月前高了半截,瞧着气派了不少。 他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环,铜环撞得当当作响。 没多会儿,门吱吱呀呀开了,王有财那张肥脸探了出来,一见是许长安,立马笑得满脸褶子,颠着肥身子迎出来:“哎哟,许兄弟!你可算来了,快快,里头请!” 他一边说一边往里引,脚底下踩得院里的青石板咚咚响。 进了大堂,堂屋里早摆好了茶点,桌上搁着几碟花生酥、枣糕,旁边还烫着一壶酒,热气腾腾,香味儿扑鼻。 王有财忙不迭招呼:“许兄弟,坐坐坐!今儿你来,我这心里头踏实得很!” 他拉开一张太师椅,拍了拍椅背,示意许长安落座。 许长安点点头,放下包袱,坐了下来,从袖里掏出一叠银票,摊在桌上:“你这信来得急,我连夜赶来。 三百两银子在这儿,但是这数额不小,所以,咱得走个正路子。 我想着请县令大人主持,再叫一两个县里的大人物作证,签个借据,免得日后麻烦。你看咋样?” 王有财一听三百两果真都拿来了,满心满脑都是那叠银票,哪还顾得上旁的。 “许兄弟,你这人办事就是牢靠! 请县令作证?行行行,没问题! 我这就叫三癞子去请人,你坐着喝口茶,等着就是!” 他扭头冲门外喊:“三癞子,赶紧的,去县衙请县令大人,再把典史李老爷和主簿张老爷请来,就说有大事要商!” 三癞子应了一声,撒腿跑了出去。 王有财转过身,端起一碗上好茶叶递给许长安:“许兄弟,你喝着,这茶是今春的新货,香得很!” 他自己也端了一碗,抿了一口,满脸堆笑:“这三百两一到,那水晶糖的买卖就稳了,咱县里糖肆还不得全听我的?” 许长安接过茶碗,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悠悠道:“这银子你拿去用,买卖兴旺是好事。 不过这借据得签清楚,半年后连本带利还我,可别忘了。” 王有财忙点头:“那是自然!许兄弟放心,半年后我赚了钱,利钱一分不少!” 第六十七章 借据设局 没多会儿,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三癞子领着县令和两个县衙里的大人物走了进来。 三人一进堂屋,屋里的酒香茶味儿混在一块儿,热闹得很。 三癞子跑上前,拱手道:“老爷,人都请来了!” 王有财忙起身迎过去:“县令大人,李老爷,张老爷,快请坐! 今儿麻烦你们跑一趟,真是让我这小院蓬荜生辉啊!” 他引着三人落座,自己颠着身子站到一旁,搓着手等县令开口。 县令瞅了瞅桌上那叠银票,又瞧了瞧王有财,哼了一声:“王有财,你这买卖做得挺大啊。 三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我今儿来给你作证,倒是没啥,可有些事儿你得掂量着办,别玩过头了,把自个儿兜不住!” 王有财愣了愣,没太明白啥意思,挠了挠头道:“不就是借个钱做买卖嘛,有啥兜不住的?” 他笑呵呵凑过去:“您放心,我搂了个大买卖,保准赚大钱!” 县令摆摆手,懒得再多说,扭头冲许长安道:“许兄弟,你这银子借得爽快,写个借据吧。” 许长安点点头,从包袱里掏出一张早就备好的纸,摊在桌上,毛笔蘸了墨,慢悠悠写下:“大庆五年腊月,清河县王有财向崇仁县许长安借银三百两,半年后连本带利归还,利钱按市价计。 县令张大人、典史李老爷、主簿张老爷见证。” 写完,他把纸递给王有财:“你瞧瞧,没啥问题就签个字。” 王有财接过纸,扫了两眼,笑得嘴都合不拢,抓起毛笔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个手印。 许长安接回借据,递给县令:“大人,您和两位老爷也签个字,这事儿就算成了。” 县令接过纸,提笔签下名字,典史李老爷和主簿张老爷也跟着签了字。 李老爷放下笔,冲王有财道:“老王,这买卖你可得做稳当,三百两不是闹着玩儿的!” 王有财忙拱手:“老爷放心,我王有财做买卖从没砸过锅!这水晶糖一卖出去,银子哗哗往回流,还怕啥?” 他扭头瞧着许长安,把那叠银票抓在手里,乐滋滋道:“许兄弟,多谢你仗义!” “舅舅真是客气了。县令大人,两位老爷,今儿多谢你们见证,小民先谢过了。” 县令点点头:“许兄弟办事牢靠,这借据我收着,日后有啥纠纷也好有个凭证。” 他把借据折好塞进袖里,起身道:“行了,事儿办完,我也回去了。 王有财,你自个儿好自为之!” 李老爷和张老爷也跟着起身,三人出了堂屋,往院外走去。 王有财颠着身子送出去,嘴里还喊:“大人慢走,两位老爷慢走!” 等三人走远,许长安背起包:“我就不多留了,铺子里还有活儿等着。” 他迈步往外走,王有财忙跟上几步:“许兄弟慢走,回头赚了钱,我请你喝好酒!” 几天后,王有财揣着那三百两银票,带着满心的算计,颠着肥身子直奔集市。 日头刚爬上树梢,集市上人声鼎沸,挑担的、推车的挤成一团,吆喝声此起彼伏。 他一到街口,就瞧见小豆子的摊子摆在老地方,竹篓里堆满了水晶糖。 王有财哼了一声,挤开人群,站到摊前:“小叫花子,别吆喝了!二百两银子都在这,把你所有的货都给我包起来,可不要缺斤少两啊!” 他扭头冲跟来的仆人喊:“三癞子,带人过来,把这些篓子抬回去!回去上称!” 小豆子抬头一看是王有财,麻利地站起身:“您可真准时! 这糖我都备好了,剩下的我兄弟一会都送过来,绝对不会给您缺斤少两,您点齐了拿走就是!” 很快,三癞子带着两个粗布褂子的汉子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篓子抬上肩,糖包塞得满满当当,压得肩膀都沉了几分。 王有财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点了二百两递过去:“喏,银子给你,糖我拿走!” 摊子前围着的百姓见这光景,嗡嗡声响成一片。 “王有财,你把糖全买走,咱老百姓还买啥去?” “这老财主,贪得没够,迟早遭报应!” 王有财扭头啐了一口:“你们这帮乡里人懂啥?买卖就是买卖,我花银子买的,谁也管不着!” 他颠着身子,带着仆人往回走,几个篓子晃晃悠悠。 数日后的清河县集市,一大早,街面上就已经热热闹闹。 挑担的、赶车的,吆喝声混着鸡鸣狗吠,热闹得像一锅翻滚的粥。 日头刚爬上半空,摊贩们扯开嗓子喊着买卖,引得行人驻足瞧热闹。 就在这喧嚣里,一个粗布麻衫的汉子背着几篓货挤进人群,肩膀上压得篓子微微晃荡。 他往街口一站,扯着嗓子吆喝起来:“西域来的水晶糖!甜得赛过蜜,瞧一瞧看一看嘞!” 那声音带着一股子怪腔,不似本地人,立马引来几圈人围过去。 王有财这几日正忙着把前头买下的水晶糖囤在库房,眼瞅着糖肆的生意就要翻个身,耳朵却早早支棱着,生怕漏了啥新鲜事儿。 今儿一早,三癞子跑进院子,气喘吁吁喊道:“老爷,集市上来了个西域客商,又带了那水晶糖糖,跟前些日子那批一模一样!” 王有财一听,肥脸上的肉抖了两抖,立马拍案起身:“啥?又来了?走,瞧瞧去!” 他抓起外袍往身上一套,颠着身子就往外冲,三癞子紧跟在后头,脚底下踩得青石板咚咚响。 到了集市街口,王有财挤开人群,喘着粗气站到那汉子跟前。 汉子皮肤黝黑,骨架子撑得衣服鼓鼓囊囊,鼻梁高得像是刀刻出来,瞧着确实有几分西域人的模样。 他见王有财过来,也不慌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这位老爷,要白糖不?我老家来的,上等货色!” 王有财盯着那几篓白糖,伸手抓了一把,捻在指尖瞧了瞧,又凑近鼻子闻了闻,甜香扑鼻,跟前些日子从小豆子那儿买的水晶糖果然一模一样。 他心里头一乐,肥手拍了拍篓子:“好货!多少钱一篓?” 第六十八章 许长安再出新套路,西域商人! 汉子伸出两根手指,慢悠悠道:“一篓五十两,不二价。” 王有财一听这价,眉头皱了皱,嘀咕道:“五十两?比前头贵了一倍啊!” 汉子却不急,背着手晃了晃篓子:“西域路远,货稀罕,这价已经便宜了。” 王有财掂量了半晌,眼珠子转了两圈。 三百两银子刚到手,这买卖不做白不做! 他一咬牙,扭头冲三癞子喊:“去,把剩下的一百两银票拿来!” 三癞子应了一声,撒腿跑回大院。 没多会儿,三癞子抱着个布包颠颠跑回来,王有财接过银票,点了两张递过去:“喏,一百两,给我两篓!” 汉子接过银票,捏在手里掂了掂:“老爷爽快!货在这儿,你带走就是!” 他招呼旁边两个帮闲的汉子,把两篓白糖抬到王有财跟前。 王有财瞧着那白糖堆得满满当当,心里头乐开了花,忙指挥三癞子和几个仆人:“抬回去,上称瞧瞧斤两,别让人坑了!” 几个仆人七手八脚把篓子扛上肩,晃晃悠悠往回走。 王有财颠着身子跟在后头,嘴里还哼着小调,路边的百姓瞧见这阵仗,又开始嗡嗡议论:“这老财主,又把好货全抢走了!” “哎,咱老百姓连糖渣子都捞不着喽!” 那汉子站在摊前,瞧着王有财走远,嘴角微微一翘,慢悠悠混进人群,转眼就不见影儿了。 集市上的人声依旧鼎沸,谁也没多想这汉子从哪儿来,又往哪儿去。 其实这西域客商压根不是什么远道来的商人,正是崇仁县里卖肉的张屠夫。 张屠夫生得骨骼立体,鼻梁高挺,从小就长得像西域人,街坊们没少拿这个打趣他。 许长安早些日子找上他,递了个主意:“老张,你这模样,扮个西域人没人认得出。 一次我给你五两银子,你帮我演场戏,把这白糖卖给王有财。” 张屠夫一听五两,眼睛都直了,可嘴上还是推脱:“我一个杀猪的,哪会演戏啊?再说让人认出来,我这脸往哪儿搁?” 许长安却不急,拍了拍他肩膀:“老张,你就背着篓子喊两声,收了银子走人,谁会疑你?五两够你忙活好一阵了!而且还是一次一给!” 张屠夫掂量了半晌,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心一横:“行!干了!” 许长安又教了他几句怪腔的话,叮嘱道:“别露馅儿,卖完就走,别回头!” 张屠夫虽有些羞涩,可银子到手,也就硬着头皮上了。 王有财回了院子,忙不迭让仆人把两篓白糖搬进库房,拍着篓子乐滋滋道:“这下子稳了,县里糖肆还不得全听我的!去,把账本拿来,我算算这买卖能赚多少!” 张屠夫这边,揣着许长安给的银子回了家,关上门数了好几遍,乐得嘴都合不拢。 他媳妇瞧见这阵仗,忙凑过来:“当家的,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张屠夫拍了拍胸脯:“别问,咱家这短时间都不愁吃喝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集市上的热闹却没停过。 那自称西域客商的汉子隔三岔五就背着几篓白糖晃进清河县,吆喝声带着怪腔,引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王有财耳朵尖,每次听三癞子跑来报信,立马颠着肥身子赶到街口,银票往汉子手里一塞,把糖全买下。 头几次,他还乐滋滋地数着篓子,觉得这买卖稳赚不赔,可银子花得快,没几天就见了底。 他皱着眉头坐在堂屋里,抓起毛笔给许长安写信:“许兄弟,买卖正旺,手头紧了,再借我二百两!” 信刚送出去没两天,许长安那边就派了个麻布褂子的小伙子,背着个包袱送来银票,痛快得让王有财心里一暖:“许兄弟真是仗义!” 这来来回回的,假客商一个月里进了五六趟城,王有财次次豪购,银子流水似的往外淌。 大院里的库房渐渐塞满了白糖,篓子堆得比墙还高,连院子角落都摆不下,仆人们搬货时直喊腰酸。 起初,王有财还站在库房门口,拍着篓子乐道:“这糖一出手,县里糖肆还不全得听我的?” 可日子久了,他发现街上百姓的脚步压根不往他这儿来。 大堂里摆出的糖肆摊子冷冷清清,半天连个问价的都没有。 王有财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碗发呆,心里头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却又抓不住头绪。 这时候,县里的百姓早看透了王有财的把戏。 集市上的老汉凑在一起嘀咕:“这老财主把糖囤了一院子,价钱抬得比天高,谁买得起?” 赶车的李二柱啐了一口:“就是!咱又不是傻子,他涨成这样,宁愿赶着驴车去隔壁青石县买,那儿一斤才五钱,便宜了一半还多!” “他以为囤货就能发财?咱老百姓攒点银子不容易,谁乐意让他坑!” 街头巷尾的风声传得快,百姓们宁愿多走几十里路,也不愿掏钱给王有财送富贵。 渐渐地,王有财的糖肆门口,连个影子都瞧不见了。 大院里,翠娘这几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平日里最爱盘算银钱,眼瞅着库房塞满糖却卖不出去,忍不住跑进堂屋,冲王有财嚷道:“这糖堆了一屋子,卖不出去咋办? 那银子不都白花了?” 王有财正端着茶碗发愣,听这话眉头一皱,放下碗道:“急啥急?这些存货早晚能卖出去,咱这买卖是大手笔,你懂啥?” 翠娘急得拍腿:“早晚?早晚到啥时候? 这都快一个月了,连个买糖的影子都没! 你借了许长安那么多银子,半年后还不上咋办?” 王有财被她这一通叽叽喳喳吵得头晕,猛地站起身:“你个娘们儿懂个啥!这糖是稀罕货,迟早有人来买,我囤着就是等着发家! 你在这儿瞎嚷嚷,成天就会给我添堵!” 翠娘也不甘示弱,叉着腰回道:“我不懂?我看是你糊涂了!这糖卖不出去,咱家吃啥喝啥? 那许长安的银子可不是白借的,到时候利钱一算,你拿啥还?” 第六十九章 糖山压顶,卖不动了! 王有财听这话,火气蹭蹭往上冒,拍着桌子吼道:“还啥还?他还真能要我的不成?! 我说了,这糖早晚能卖出去!你少在这儿瞎搅和,滚一边去!” 翠娘被这一吼,愣了愣,旋即更急了,跺着脚道:“你还凶我?我是为你好! 你瞧瞧外头,谁还来买你的糖? 再不想法子,这院子都得赔进去!” 王有财气得胸口起伏,抓起茶碗往地上一摔,瓷片碎了一地:“不可能!你信不信我,半年后咱家绝对富得流油!” 翠娘瞧着那碎碗,气得直喘,扭身往后院走:“行,你厉害!我看你咋收场!” 王有财站在堂屋里,喘着粗气,瞪着那堆满库房的篓子,心里头却还是咬死了一条:这糖,准能让他发家! 这边王有财还在大院里跟翠娘吵得不可开交,那边许长安却不再藏着掖着,带着石头和小豆子直奔清河县县城。 日头刚爬上半空,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挑担的吆喝声混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吱吱声,热闹得像一锅翻滚的热汤。 许长安一身青布长衫,背着个鼓囊囊的包袱,走在最前头,石头和小豆子紧跟在后。 石头肩上扛着个木箱子,里头装满了清风堂的账簿,小豆子则挎着个破布袋,手里攥着根竹竿。 三人踩着街上的土路,步子不急不缓,直奔县城东街而去。 东街是清河县最热闹的地段,街两旁店铺林立,酒肆茶肆的幌子迎风招展,酱菜铺子飘出酸香,布肆里染布的伙计忙得满头大汗。 许长安带着两个小青年在一栋铺子前停下脚步。 这铺子瞧着气派,门脸宽敞,门板漆得油光发亮,门楣上挂着块木匾,上头写着“福记杂肆”四个大字。 铺子前摆着几张木桌,上头堆满了杂货,陶罐、草鞋、麻绳啥都有,门口站着个中年汉子,穿着褐色短衫,正招呼着过路的客人。 那汉子便是这铺子的老板,姓赵,街坊们都叫他赵老福。 许长安上前一步,拱手道:“赵老板,这铺子可是你的?” 赵老福转过身,打量了许长安一眼,见他模样俊朗,衣衫虽朴素却收拾得干净,忙笑着回礼:“正是!这位兄弟有啥事儿?” 许长安点点头,直截了当道:“我瞧着你这铺子地段好,门脸也敞亮,想买下来做买卖。你开个价吧。” 赵老福愣了愣,旋即乐得满脸褶子:“哟,兄弟好眼力!这铺子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东街数一数二的好地方。要买?不瞒你说,我早想着盘出去,回家养老了!” 石头站在一旁,放下木箱子,插话道:“东家,这铺子瞧着是不错,可咱得问清楚价钱,别让人坑了。” 小豆子也凑过来,晃了晃竹竿:“就是!赵老板,你可别狮子大开口啊!” 赵老福被这两个小青年一唱一和逗得哈哈笑,摆手道:“放心,我赵老福做买卖讲良心。 这铺子连地契带房契,一共八百两银子,少一两不卖!” 许长安听了这价,略一思索,扭头冲石头道:“八百两不算贵,东街这地段,值这个数。” 石头挠了挠头:“东家说值,那就值吧。” 许长安不再多话,从包袱里掏出一叠银票,点了八张递过去:“喏,八百两在这儿,麻烦赵老板把地契房契拿出来,咱当场过手。” 赵老福接过银票,手指捏着那厚厚一叠,乐得嘴都合不拢:“哎哟,兄弟办事真痛快!这年头,像你这么爽快的买主可不多见!” 他忙转身跑进铺子,从柜台下翻出一摞泛黄的纸张,摊在桌上:“这是地契,这是房契,你瞧瞧,没啥问题咱就签字。” 许长安接过纸张,扫了两眼,见字迹清晰,印章齐全,点点头道:“没问题,签吧。” 赵老福抓起毛笔,在契纸上歪歪扭扭写下名字,又按了个手印,递给许长安:“兄弟,签了字这铺子就是你的了!” 许长安接过笔,蘸了墨,慢悠悠写下“许长安”三个字,字迹遒劲有力。 他把契纸递回去,赵老福接过来叠好,塞进袖里:“成了!许兄弟,这铺子以后就归你啦! 我这辈子攒的家底,全在这儿了,你可得好好待它!” 许长安拱手回礼:“赵老板放心,这铺子我接手,准保让它更热闹。” 石头站在一旁,拍了拍木箱子:“东家,这铺子买下了,咱清风堂的货也能在这儿卖了吧?” 小豆子也乐呵呵道:“可不是嘛!东街这么热闹,神仙水一摆出来,还不得抢破头?” 许长安笑了笑,摆手道:“别急,铺子刚到手,先收拾收拾再说。” 赵老福忙凑过来:“许兄弟,你要做啥买卖?我瞧你这模样,不像是卖杂货的。” 许长安略一沉吟,道:“做点小生意,赵老板日后路过,欢迎来喝茶。” 赵老福乐得拍腿:“行!有你这话,我这铺子盘出去也算值了!” 他扭头冲铺子里喊:“小栓子,把柜台上的货收拾收拾,我这就搬走!” 一个瘦小的伙计应了一声,跑出来收拾桌上的陶罐草鞋。 铺子刚过手没两天,许长安便忙活开了。 没过多久,几辆牛车吱吱呀呀停在铺子门口,车上堆满了麻袋和木箱,拉车的是几个粗布褂子的汉子,肩膀宽实,满脸汗水。 许长安雇来的这几个汉子,都是县城附近村里的庄稼人,手脚利索,吃得了苦。 车一停稳,许长安上前一步,冲领头的汉子道:“老哥,东西都在这儿了,麻烦你们搬进去。” 那汉子姓刘,街坊叫他刘老三,咧嘴一笑:“许东家放心,咱干活麻利!” 他挥挥手,几个汉子跳下车,麻袋扛上肩,木箱抬在手,吆喝着往铺子里走。 麻袋里装的是清风堂的白糖存货,沉甸甸压得肩膀下陷,木箱里则是些甘蔗和熬糖的家伙什,叮当作响。 许长安站在一旁,指着铺子里的空地:“糖放左边墙角,甘蔗堆右边,工具搁在后院,别乱了。” 第七十章 新糖肆出现! 刘老三应了一声,带着人来回奔忙,不多会儿,铺子里就堆起了小山似的货堆。 东西搬完,铺子里满是甘蔗的清甜味儿,混着白糖的淡淡香气。 许长安从包袱里掏出一小袋碎银,递给刘老三:“辛苦几位老哥了,这点银子拿去喝茶。” 刘老三接过银袋,掂了掂,乐得满脸褶子:“许东家出手真大方!有啥活儿尽管招呼,咱随叫随到!” 几个汉子接过银子,拱手谢过,赶着空车走了。 许长安站在铺子门口,瞧着那堆得整整齐齐的货,心里头踏实了不少。 转过身,他冲石头和小豆子招招手:“东西齐了,接下来该咱们忙了。” 石头扛着个木箱走过来,放下箱子道:“东家,这糖和甘蔗够咱熬一阵子了吧?” 许长安点点头,指着小豆子:“你嘴甜手快,从明儿起,负责去乡下收甘蔗,越多越好。” 小豆子拍拍胸脯:“许爷放心,我跑遍十里八乡,准给你弄来顶好的货!” 许长安又扭头冲石头道:“你跟我熬糖,家伙什都在后院,收拾妥当了咱就开火。” 石头咧嘴一笑:“熬糖我拿手,东家指哪儿我干哪儿!” 接下来的日子,铺子里忙得热火朝天。 铺子前头也没闲着。 许长安雇了几个木匠,把门脸收拾得齐整,柜台刷上新漆,墙角钉上木架,准备摆货。 木匠们锯木头的吱吱声混着锤子敲打的咚咚声,引得路过的百姓伸头瞧热闹。 没几天,铺子里的杂乱收拾得差不多了,空地上堆满了熬好的水晶糖,晶莹剔透,像一块块冰碴子。 许长安瞧着这满屋子的货,盘算着下一步。 他从后院搬来块木匾,上头已经请人刻好了“水晶糖肆”四个大字。 石头扛着木匾走出来,冲许长安道:“东家,这招牌挂哪儿?” 许长安指了指门楣:“就挂那儿,显眼。” 小豆子跑过来,仰头瞧了瞧:“水晶糖肆,名字响亮!准把王有财那老财主比下去!” 许长安笑了笑,摆手道:“买卖靠的是实打实的东西。石头,找根绳子,把匾挂稳了。” 石头应了一声,搬来梯子,麻绳一系,三下五除二就把木匾挂上。 匾在风中微微晃荡,字迹黑亮,远远瞧去,透着一股子大气。 铺子收拾得齐齐整整,水晶糖肆的招牌挂上没两天,门前就热闹开了。 许长安瞧着后院熬好的白糖堆成小山,晶莹剔透,甜香扑鼻。 他让人从乡下运来一捆捆竹篓,麻利地摆在铺子门口,篓子里的糖块码得整整齐齐,阳光洒下来,闪着细碎的光。 东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挑担的、赶车的瞧见这阵仗,纷纷驻足围过来,嗡嗡声响成一片。 街对面的酱菜铺子老板探出头,卖布的伙计也放下手里的活儿,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许长安冲小豆子招招手:“你嗓门亮,去门口吆喝一声,就说明儿开张,白糖贱卖,一斤只收四钱银子。” 小豆子一听,乐得蹦了一下,挎着破布袋跑到门口,扯开嗓子喊道:“各位老少爷们儿,走过路过别错过! 水晶糖肆明儿开张,白糖贱卖,一斤四钱银子,便宜得很,快来瞧瞧!” 他喊得中气十足,嗓子脆生生地传遍半条街,路过的百姓脚步一顿,围得更紧了。 “四钱一斤?这价可比王有财那老财主便宜多了!” “新铺子出手就是大方!” 围观的百姓心里头翻腾开了。 这些日子,大伙儿早就合计着要去隔壁县买糖,那儿一斤才五钱银子,虽说路远点,可总比让王有财坑来得划算。 谁成想,这东街上冷不丁冒出个新铺子,瞧着气派不说,还喊出四钱一斤的价,简直像天上掉下个大馅饼! 挑担的老汉掂了掂肩上的担子,心想这下不用跑几十里路了,家门口就能买到便宜货。 街上的热闹越发大了,路人们交头接耳,满心期待明天的开张。 许长安站在铺子里,瞧着门口的人头攒动,冲石头道:“明儿人多,你盯着后院的糖,别让人挤乱了。” 石头扛着木铲走过来,咧嘴道:“东家放心,我守着,谁也别想多拿!” 许长安点点头,背着手走到门口,瞧着那堆满竹篓的白糖,心里头已然有了谱。 与此同时,王有财还在大院里忙着清点存货。 库房里篓子摞得比墙高,糖块堆得满满当当。 “这堆是二百两,那堆是三百两……” 三癞子从外头跑进来,喘着粗气道:“老爷,集市上有传闻,东街新开了个糖肆,说是明儿开张,白糖贱卖,一斤才四钱银子!” 王有财放下账本哼了一声:“四钱一斤?谁这么大口气,敢跟我抢买卖?” 三癞子挠了挠头:“听说是新来的东家,铺子收拾得挺气派,门口还堆满了糖篓。” 王有财嗤笑一声:“小打小闹罢了!他有几斤几两敢跟我比?” 天刚蒙蒙亮,东街上的水晶糖肆前已挤满了人影。 晨雾还未散尽,街面上的青石板泛着湿气,鸡鸣狗吠混着早起的吆喝声,热闹得像一锅刚开的水。 许长安一推开铺子大门,门口的竹篓里白糖堆得满满当当,晶莹剔透,甜香扑鼻。 他青布长衫上还带着几分露水的潮气,冲小豆子点点头:“开张了,你去门口吆喝。” 小豆子挎着破布袋,竹竿夹在胳膊下,麻利地跑到门口,扯开嗓子喊道:“水晶糖肆开张啦!白糖贱卖,一斤四钱银子,快来抢啊!” 铺子前瞬间热闹开了。 “给我称五斤!” “我拿十斤,回去给娃子熬糖水喝!” 摊前的竹篓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争先恐后,篮子麻袋伸得老长。 石头站在摊边,手里抓着杆秤,麻利地称重收钱,银子叮当作响,堆得满满一匣。 没多会儿,几个小商贩闻讯赶来,挤开人群站到摊前。 为首的是个瘦高个儿,穿着粗布褂子,肩上搭着块汗巾,名叫张平儿,平日里走街串巷卖杂货。 第七十一章 就打价格战! 他拱手冲许长安道:“许东家,你这糖价低得吓人,我想着拿点货去乡下卖,赚个差价,行不?” 旁边跟着个矮胖的汉子,姓钱,外号钱胖子,专做集市买卖,也忙凑过来:“对对,我也想拿些,乡下人买不起王有财的糖,你这价正合适!” 第三个是个独腿汉子,叫瘸子刘,拄着根木拐,慢悠悠道:“许东家,我腿脚不利索,可也想混口饭吃,拿你这糖去村里卖,准能成!” 许长安略一思索,点点头道:“行,你们要拿货,我没意见。 一斤四钱卖给百姓,批发给你们一斤三钱五分,量大还能再商量。” 张平儿乐得满脸褶子:“三钱五分?许东家仗义!我先拿五十斤!” “我拿一百斤,乡下糖肆还不得全听我的?” 瘸子刘拄着拐,慢吞吞道:“我没啥本钱,先拿二十斤,卖完再来。” 许长安冲石头招招手:“给他们称货,记好账,别乱了。” 石头应了一声,抓起秤杆,麻利地从竹篓里舀糖,糖块叮叮当当落进麻袋,三个商贩围在旁边,满心欢喜。 许长安拱手回礼:“几位好走,买卖兴旺。” 三个商贩带着货挤出人群,各自散去,摊前的热闹却没停下。 小豆子喊得嗓子都哑了,跑回铺子里端起一碗水咕嘟咕嘟灌下去,冲许长安道:“这人多的,跟过年赶集似的!” 石头一边称糖一边嚷:“银子都快装不下了,东家,咱再弄个匣子吧!” 许长安笑了笑,背着手走到门口,瞧着那挤满的人头。 竹篓里的糖一篓篓少下去,街上的甜香飘得老远,引得路过的挑夫都忍不住伸头看。 “这东家真会做人,四钱一斤,谁还去王有财那儿挨宰?”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有财的大院却冷清得像座空宅。 库房里白糖堆得满满当当,篓子摞得比墙高,甜香飘了满院,可门口的糖肆摊子却连个问价的影子都没有。 起初,他还坐在太师椅上哼着小调,盘算着这些存货早晚能卖出去,可这都快一个月了,眼看就要过年,街上的百姓愣是没一个光顾。 他派出去的三癞子跑遍了县城,回来禀报说铺子都开着,可愣是没生意。 “这咋回事?那么多铺子,一个客都没有,太邪乎了!” 他坐不住了,抓起外袍往身上一套,颠着身子直奔集市。 刚走到东街口,他就瞧见对面那水晶糖肆前挤满了人,竹篓里的白糖一筐筐往外抬,银子叮当作响。 王有财站在街对面,眯着眼睛往铺子里瞧,柜台后站着个青布长衫的年轻汉子,模样俊朗,背着手指挥若定。 待他看清那人是谁,肥脸瞬间没了血色——竟是许长安! 王有财脑子里嗡的一声,脚下像踩了棉花,差点没站稳。 他扭头就往回跑,肥身子晃得像个拨浪鼓,回了院子直奔堂屋,翻箱倒柜找出所有跟许长安签的借据。 摊开一看,一张张纸上墨迹清晰,大庆五年腊月借三百两,后来又借一百两,前后零零散散加起来,竟已欠了一千两银子! 额上的冷汗淌进脖子里,凉得他打了个激灵。 王有财呆呆地望着院子里堆积的白糖,篓子在风中晃了晃,甜香扑鼻,可这香气如今闻着却像根刺扎进心里。 他又扭头瞧了瞧对面那人声鼎沸的糖肆,耳边小豆子的吆喝声隐隐传来,整个人像根木头杵在那儿,动弹不得。 这时候,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终于理出了个头绪,明白了自己掉进了多深的坑。 许长安这小子,借给自己钱,痛快得跟送礼似的,自己还乐呵呵拿去高价买糖,可那糖竟是他自个儿弄出来的货! 钱花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许长安手里,自己呢? 手里攥着一堆卖不出去的糖不说,还背了一千两的债,半年后连本带利还不上,这院子、铺子怕是全都得赔进去! 他越想越冷,肥手攥着借据,指节都发白。 早先许长安来县衙那番话,如今想来句句是钩子,偏偏自己还傻乎乎往里钻。 那什么西域客商,怕也是许长安找来的托儿,自己花了几百两买的糖,不过是人家手里的存货倒了一手。 这局布得太深,自己从头到尾都没瞧出半点破绽,如今铺子没人光顾,糖卖不出去,全县的百姓都跑去许长安那儿抢四钱一斤的便宜货,自己这二两一斤的糖,谁还搭理? 王有财坐在椅子上,胸口起伏得厉害,脑子里翻来覆去就一个念头:中计了! 这小子借钱给自己,不是仗义,是挖了个大坑等着自己跳! 一千两银子砸下去,换来的却是一院子卖不动的糖和一屁股债,这买卖做得,自己怕是要砸手里了! 他喘着粗气,胸脯起伏得跟风箱似的,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许长安那张俊脸。 “好你个许长安!” 他咬着牙挤出一句,声音从牙缝里蹦出来,带着股子狠劲:“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我王有财混了几十年,还能让你个毛头小子翻了天不成?” 他不甘心,几十年的老脸被这么个新来的书生踩在脚底下,这口气咽不下去。 他脑子一转,眯着眼睛瞅了瞅院子里的糖篓,忽然有了主意——官府!对,找县衙帮忙,凭他这些年在县里撒下的银子,总能扳回一局。 “来人!” 王有财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嗓门粗得像破锣。 门外的三癞子闻声颠颠跑进来,低着头站在门槛边:“老爷,您叫我?” 王有财一挥手:“去,把库房里那两坛上好的女儿红搬出来,再备上五十两银子,装个红木匣子,麻利点!” 三癞子愣了一下,挠挠头:“老爷,这是干啥呀?” 王有财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叫你去你就去!今儿我得去趟县衙!” 三癞子不敢再问,忙不迭跑出去张罗。 没多会儿,三癞子带着两个家丁抬着东西回来了。 第七十二章 县衙拒礼,王有财终于失势 两坛女儿红用草绳捆得结实,酒香透过坛口隐隐飘出来,红木匣子里五十两银子码得整整齐齐,银光闪闪。 王有财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锦袍,挺着肚子走到院子里,冲三癞子道:“挑个干净的轿子,把这些抬上,我这就走!” 三癞子应了一声,忙招呼家丁去后院备轿。 轿子抬出来时,天色已近正午,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得轿帘上的花纹晃眼。 王有财坐进轿子,轿夫吆喝一声,轿子晃晃悠悠上了路。 轿子里颠得他肥肉直颤,他抓着扶手,心里盘算着说辞。 县令这些年没少收他的好处,每逢年节送礼从没落下,逢着铺子有纠纷也帮着摆平过几回,这回再送点厚礼,凭着这份情分,总能让县令出面收拾许长安那小子。 他越想越觉得有谱,嘴角不由得翘了翘。 轿子行到县衙门口,轿夫放下轿杆,王有财扶着三癞子的手下了轿。 县衙大门敞着,门前两个衙役见他过来也没多搭理。 王有财整了整衣襟,提着袍子跨过门槛,冲三癞子摆摆手:“把东西抬进去!” 三癞子吆喝一声,两个家丁跟在后头,扛着酒坛和红木匣子进了院子。 堂上,县令正坐在案后翻着一本卷宗,青布官袍裹着瘦削的身子,头上的乌纱帽微微歪着。 他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只拿手指敲了敲桌子。 王有财忙堆起笑,拱着手走上前:“县令,王有财拜见!” 县令哼了一声,慢悠悠放下卷宗,抬手示意他坐下。 王有财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木椅上,冲三癞子使了个眼色。 三癞子会意,忙指挥家丁把酒坛和匣子抬到案前,摆得整整齐齐。 “县令。” 王有财搓着手,满脸堆笑:“今儿来叨扰,是带了点小意思孝敬您。 这两坛女儿红可是下官窖藏了十年的好酒,五十两银子也不多,就当给大人添点茶水钱!”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瞅着县令的脸色。 县令瞥了眼案前的礼物,嘴角微微一扯,伸手接过三癞子递上的礼单,扫了两眼,随手搁到一边:“王掌柜有心了,东西我收下。 你今儿来,有什么事?” 王有财见他收了礼,心头一松,忙凑上前,压低嗓子道:“大人,您也知道,下官在县里做糖肆买卖这些年,兢兢业业,没少孝敬衙门。 可近来东街上冒出个新铺子,叫什么水晶糖肆,把白糖卖得贱,四钱一斤,满街百姓都跑他那儿买去了! 这不是扰乱市场吗?下官的糖卖不出去,铺子都快撑不下去了,还请大人做主啊!” 县令听完,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案沿,半晌没吭声。 王有财心里打鼓,忙又补了一句:“那铺子的东家就是那天让你见证借给我钱的那位,仗着点小聪明就敢这么胡来,大人若能管管,下官感激不尽!” 他满以为这话能打动县令,谁知县令只是眯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这事嘛……市场上的事,自有规矩,你先回去吧。” 王有财一愣,脑子里嗡了一下。 县令这话说得轻飘飘,没半点要插手的意思。 他还想再说两句,可县令已经拿起卷宗翻开,摆明了不想多谈。 王有财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得讪讪拱手:“那……下官先谢过大人,下官告退。” 他起身时,腿脚有些发软,回头瞅了眼案前的酒坛和匣子,心里一阵发堵。 出了堂屋,三癞子迎上来,低声问:“老爷,咋样了?” 王有财没吭声,摆摆手让他抬轿。 县令那态度冷得像块冰,收了礼却没半点松口的意思,这风向不对啊! 往常送礼哪次不是笑脸相迎,顺手就给办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县衙靠不住,许长安那小子却越做越大,他这趟跑得窝囊不说,还白搭了两坛酒和五十两银子! 轿子晃晃悠悠回了院子,他下了轿,脚踩在青石板上还有些发软。 王有财哪里知道,许长安早就布好了局。 之前许长安进了县衙后院,跟县令密谈了一场。 那天,他没直奔主题,而是慢悠悠从糖市讲起,话头婉转却句句戳心。 他说王有财这些年垄断糖价,抬到二两一斤,短期看是赚得盆满钵满,可这法子就好比截断河源,水面虽一时涨高,下游却干涸。 长久下去,百姓买不起糖,糖肆的伙计没活干,连带着做糕点的、卖蜜饯的都得跟着遭殃。 糖市一潭死水,县里的买卖迟早萎缩,税银少了,衙门也落不着好。 若糖价平稳,市面上的糖流通起来,糖肆赚得少些,可糕点铺子、茶肆都能跟着活泛,县里的日子也好过些。 末了,他没明着许好处,只淡淡提了一句,若糖市稳了,他愿意拿出白糖的利,让县里上下都沾点光。 从那天起,县令心里就有了谱,许长安这人不简单,既懂民生,又会做人,比起王有财那短见的财主,明显更值得倚靠。 王有财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这些年的银子能绑住县令,却不知风向早变了。 王有财坐在堂屋里,脑子转了半天也没理出头绪。 “不行!三癞子,过来!” 三癞子颠颠跑进来,站在门槛边:“老爷,怎么了?” 王有财喘着气:“去,把库房里那箱子银子都抬出来,今儿我再去趟县衙!” 三癞子愣了一下:“老爷,不是刚去过……” 王有财瞪他一眼:“少废话,叫你去你就去!这回我不走前门,去后院找县令!” 三癞子不敢再问,忙跑出去张罗。 没多会儿,箱子抬来了。 “备轿,走后街,别让人瞧见!” 轿夫吆喝一声,轿子晃晃悠悠上了路。 这回他不走大路,专挑僻静的小巷,轿帘拉得严实,只留一条缝透气。 上回礼送得不够厚,县令没松口,这回再加五十两,总能让他动心吧? 轿子行到县衙后院,停在一堵青砖墙外头。 墙边有扇小门,平日里下人进出用的,王有财以前送礼也走过几回。 第七十三章 借据逼债,亮底牌! 他下了轿,整了整衣襟,冲三癞子摆手:“把箱子抬上,跟我进去!” 三癞子吆喝一声,两个家丁扛着匣子跟在后头。 王有财迈着步子走到小门前,抬手敲了两下,门吱吱开了条缝,一个青衣小厮探出头来:“谁呀?” 王有财堆起笑,拱手道:“我是王有财,来拜见县令,烦请通禀一声!” 小厮瞅了他一眼,又扫了眼身后的匣子,哼了一声:“大人不在,后院不接客,你走吧!” 王有财一愣,忙凑上前:“兄弟,我跟县令是老交情了,带了点小意思孝敬大人,劳烦你跑一趟!” 他冲三癞子使了个眼色,三癞子会意,忙从怀里掏出二钱银子塞过去。 小厮接了银子掂了掂,嘴角一撇:“大人说了,今儿谁也不见,你这东西留着自个儿用吧!” 说完,门砰地关上,差点撞到王有财的鼻子。 王有财呆在原地,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还想再敲门,可里头传来脚步声,夹着几句低骂:“哪来的胖子,杵在这儿碍事!”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咽了回去,额上的汗珠子滚下来,湿了锦袍的领子。 连后院的面都见不着,这县衙是铁了心不帮他了! 回到大院,天色已近黄昏。 王有财一屁股坐回太师椅,抓起桌上的茶碗猛地摔在地上,瓷片四溅,茶水洒了一地。 他喘着粗气,咬着牙挤出一句:“好你个县令,收了我多少银子,今儿竟然翻脸不认人!” 另一头,许长安坐在水晶糖肆的柜台后,手里拿着一根竹签,正慢悠悠拨弄着算盘珠子。 忽然,后院的门吱吱响了一声,石头扛着木铲走进来,满脸汗水,冲许长安拱手道:“东家,我刚从街口回来,听了个信儿。” 许长安抬手示意他坐下:“啥信儿,说来听听。” 石头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木凳上,喘着气道:“王有财又去县衙了,带着一箱子银子跑去后院找县令,可连门都没进就被轰出来了!” 许长安听罢,嘴角微微一翘,淡然一笑,手里的竹签轻轻敲了敲算盘:“轰出来了?看来县令是真不打算搭理他了。” 他站起身,抖了抖青布长衫,冲石头道:“你俩先别忙了,跟我出去一趟。” 石头愣了一下:“东家,去哪儿?” 许长安摆摆手:“去王有财那儿瞧瞧。” 说完,他背着手迈出铺子,步子不急不缓,朝着王有财的大院走去。 王有财的院子离东街不远,穿过两条巷子就到。 许长安走到院门前,门半掩着,里头静得像没人住似的。 他推开门,院子里白糖篓子堆得满满当当,甜香飘了一院,可摊子前冷清得连只鸟都没有。 他径直穿过院子,迈进堂屋。 王有财正瘫在太师椅上,肥手撑着额头,面前的桌上摆着摔碎的茶碗,瓷片散了一地。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见是许长安,站起身道:“你来干啥?” 许长安背着手站在堂屋中央,淡淡开口:“王掌柜,欠我的银子期限到了吧? 你这糖肆瞧着也没啥起色,库房里的货堆成山,卖不出去,怕是还不上债了。 我有个主意,不如拿你这房地抵押还债,省得日后麻烦。” 王有财脸色刷地变成铁青,猛地一拍桌子:“许长安,你别欺人太甚! 借据上写得明白,不是半年后还吗?你凭啥今儿就来逼债?” 许长安听罢,又是淡然一笑,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叠借据,搁到桌上:“王掌柜,那三百两的借据确实是半年后,可你再翻翻其他的瞧瞧?” 他手指点了点那叠纸,步子往前挪了一步。 王有财愣了一下,肥手抓起借据翻开一看,脸色瞬间青灰一片。 纸上墨迹清晰,大庆五年腊月借三百两,半年后还,可后头几张小的,五两、十两、五十两,密密麻麻加起来,竟有七百两,全都写着“一个月内还清”!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手里的纸抖得哗哗响。 当初他急着拿银子买糖,满心想着翻倍赚回来,哪有心思细看这些? 许长安痛快给钱,他乐呵呵接了,压根没瞧出里头的套! “你……” 王有财咬着牙,挤出一句:“许长安,你这手段也太卑劣了!一张张小借据挖坑让我跳,我咋就没看出来!” 许长安听罢,脸上的谦逊模样一扫而空,步子又往前逼近一步,离王有财不过三尺远:“卑劣?王掌柜,你也配说这俩字?” 他停下脚,背着手站在那儿,话头却像刀子似的甩出来:“我那岳母白氏,被你扔进狗窝虐待,身上鞭痕到现在还没消,你倒好意思说我卑劣?” 王有财额上的汗珠子刷地滚下来:“你……你咋知道这些?” 他张了张嘴,又忙摆手道:“胡说八道!我那老姐姐如今在东厢房住得好好的,吃喝不愁,你别在这儿瞎编!” 许长安冷哼一声,步子再往前一挪:“住得好好的?王有财,你当我傻还是瞎?!” 他每说一句,步子就往前挪一点,王有财被逼得连连后退,肥身子撞到太师椅上,差点摔下去。 “我……我没干过这些!你胡说!” 他挤出一句,嗓门却虚得像破锣。 许长安停下脚,话头越发冷硬:“胡说?如今你把她接回东厢房,不过是见我铺子起来了,想继续从我这儿掏钱罢了! 你当我看不透这点伎俩?” “你……你没凭没据,凭啥说我虐待她?” 许长安听罢,嘴角一翘:“凭啥?你若不服,我这就去县衙敲鼓喊冤,让县令好生查查!” 他步子又往前一逼,王有财缩在椅子上,汗水淌得满脸都是,锦袍 “你……许长安,你到底想咋样?” 许长安哼了一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这房地抵押给我,债一笔勾销,不然,咱们县衙见!” 王有财张了张嘴,想再争几句:“许……许长安,你这……” 话没说完,结结巴巴咽了回去。 第七十四章 债台高筑的最后一签 他脑子里翻腾着县衙那扇砰然关上的小门,县令冷淡的态度像根绳子勒住他的脖子。 这回,他算是真翻不了身了! “好……好吧,房地给你,我签!” 许长安听罢,嘴角微微一翘,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备好的契约,摊开搁到桌上。 纸上墨迹清晰,写着房地抵押还债的条款,末尾留着空等着他签字。 王有财哆哆嗦嗦伸出手,抓起桌上的毛笔,手抖得像筛糠,蘸了墨却半天落不下去。 许长安背着手站在那儿,淡淡道:“王掌柜,痛快点吧,冤有头债有主,这都是你自己找的!” 王有财终是咬牙在纸上画了个押,字歪歪扭扭,像蚯蚓爬过似的。 许长安接过契约,抖了抖纸,慢悠悠叠好塞进怀里。 旋即冲门外吆喝一声:“小豆子,石头,进来!” 话音刚落,堂屋的门吱吱响了两下,小豆子挎着破布袋蹦进来,石头跟在后头。 两人齐齐站在许长安身旁。 “去东厢房,把我岳母扶出来。” “得嘞!” 两人麻利地转身奔向东厢房。 东厢房在院子东头,门半掩着,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小豆子和石头推开门,屋里光线昏暗,一股子霉味混着药味扑鼻而来。 白氏坐在炕沿上。 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阳光从门外洒进来,刺得她眯了眯眼。 小豆子走上前,蹲下身道:“老太太,您是许爷的岳母吧?俺们来接您出去!” 石头站在一旁,放下木铲,伸手扶住白氏的胳膊:“老太太,走吧,外头亮堂。” 白氏愣了一下,慢悠悠起身,脚下有些踉跄,小豆子和石头一左一右搀着她,步子小心地迈出门槛。 三人走到院子里,阳光洒在白氏身上,她抬起头,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堂屋门口的许长安身上。 这是她头一回见这女婿,青布长衫裹着瘦削的身子,模样俊朗。 白氏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丝笑,嘴里喃喃道:“好俊的小伙子……” 小豆子听见了,乐呵呵道:“老太太,您女婿可不光俊,还聪明得很哩!” 石头在一旁点头:“东家心眼好,您女儿跟着他准没错。” 白氏点点头,被两人扶着往外走。 王有财站在堂屋里,瞧着这一幕,肥脸上的肉抖得更厉害。 尤其是瞅见小豆子那张熟悉的面孔,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攥着拳头,咬着牙没吭声。 小豆子扶着白氏走到院门前,忽然回头,冲王有财咧嘴做了个鬼脸。 “老太太,走喽!” 说完,三人迈出院门,渐渐走远。 许长安背着手站在堂屋中央,瞅着王有财那哆嗦的模样,淡淡开口:“房地现在归我了,债一笔勾销。不过,咱们俩之间没有什么情分可言,这院子你别想赖着。” “我给你三天时间搬家,三天后我再来瞧瞧,若是还在,咱们公堂见!” 说完,他抖了抖长衫,转身迈出堂屋,穿过院子走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风吹过糖篓的沙沙声,甜香飘得满院都是。 王有财站在原地,一身肥油虚成一团,像被抽了筋似的。 “怎么就这样了你……” 他喘着粗气,猛地一屁股坐回太师椅,椅子差点散架。 桌上那张契约还摊着,墨迹黑亮,刺得他心头堵得慌。 他咬着牙,挤出一句:“许长安,你个兔崽子……” 三天,搬家?就这么被撵走了? 他这几十年的家当,如今都用来还债,甚至可能还不够! 他脑子里翻腾着县衙那扇关上的门,又想起小豆子那张贱兮兮的脸,气得哆嗦得更厉害。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茶壶,想摔了泄愤,可手抬到半空又停下,哆嗦着放回桌上。 茶壶虽小,多少也还能值点钱…… 终于,他咬着牙起身,步子沉得像灌了铅,挪回后屋。 屋里光线昏暗,桌上摆着个旧账簿,灰扑扑的盖子透着股子陈味。 他抖着手翻开账簿,纸页泛黄,墨迹密密麻麻记着这些年的进出。 他粗粗扫了几页,脸色刷地变成土色,手里的账簿抖得哗哗响。 账上除了许长安那一千两银子的债,竟还有钱庄的借款没还清!三年前他为了囤糖,找钱庄借了五百两,利滚利算下来,如今连本带息得有七百多两。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账簿从手里滑落,摔在地上摔出一声闷响。 “完了……这回真完了!” 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吱吱响了一声,翠娘风风火火闯进来。 她刚从街上的胭脂铺子回来,满头珠翠晃得叮当作响,一进屋就从仆人口里听说了这档子事。 她叉着腰站在门口,冲王有财嚷道:“王有财,你个没用的东西!好好的家业咋就让你败成这样? 一千两银子扔水里不说,连房地都抵押出去了,你还欠钱庄多少? 我咋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她嗓门尖得像刀子,刺得王有财脑仁疼。 王有财一听这话,火气蹭地窜上来,猛地站起身:“你个婆娘懂啥? 许长安那小子挖坑让我跳,我哪知道他这么阴! 我这几十年的家当,全砸他手里了,你就知道嚷嚷!” 翠娘听罢,叉着腰往前一迈:“我看是你自个儿蠢! 人家一个书生把你玩得团团转,你还好意思怪别人? 早几年我就说别囤那么多糖,你不听,非要抬价卖,现如今卖不出去,债一堆,你咋不去死!” “我死了你喝西北风去?钱庄的债还有七百多两,你咋不说帮我还!” 翠娘哼了一声:“我哪来的钱?你自个儿作的孽,自个儿担着,别指望我!” 与此同时,许长安已经回了水晶糖肆。 铺子前头热闹依旧。 他迈进铺子,步子不急不缓上了二楼。 二楼收拾得齐整,靠窗摆着张木炕,炕上铺着新棉被,白氏已经被小豆子和石头安顿好。 她靠在炕沿上,瘦得像根柴,旧棉袄裹着身子。 阳光从窗缝洒进来,落在她身上,暖烘烘的。 许长安走到炕前,拱手站定,白氏抬起头,眯着眼瞧了他一会儿,开口道:“你是长安吧?今儿咋想着救我?” 第七十五章 现世报来了 许长安听罢,恭恭敬敬回道:“您是霜儿的娘,我跟霜儿已经成亲了,您就是我娘,救您是应当的。” 白氏一听这话,愣了一下,旋即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丝笑:“成亲了? 霜儿那丫头有福气,摊上你这么个俊俏又能干的女婿。” “多亏了你,要不早我没命了,谢谢你,长安。” 许长安摆摆手,站在炕前道:“娘,您别这么说。霜儿嫁给我,给我带来的福气也不少。 她心善,又勤快,这些日子帮我管着铺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妥妥当当,我这糖肆能起来,也有她一份功劳。” 他话说得诚恳,白氏听罢,点点头,嘴里喃喃道:“好,好,霜儿没看错人。” 许长安顿了顿,又道:“您身子骨弱,这些年在王有财那儿受了不少罪。 我回头请县里最好的大夫来给您瞧瞧,开几副药滋补身子,好好调养一阵子。” “等您身子好些了,我再让霜儿来跟您团聚。 不然她瞧见您这模样,心疼得受不了,我也过意不去。” 白氏眯着眼瞧了他一会儿,点点头:“我也想早点见见霜儿,母女俩好好说说话。” 许长安拱手道:“您安心歇着,大夫明儿就来。 霜儿那边我先瞒着,等您气色好些了,我带她来看您。” “嗯,就依你。” 王有财这回算是彻底栽了跟头。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他家里那点破烂事儿就满清河县传得沸沸扬扬。 街头巷尾的老百姓,甭管是挑担的、卖菜的,还是蹲墙角晒太阳的闲汉,个个都听说了。 王有财被许长安逼得签了契约,房地没了不说,连带着几十年的家底都搭进去,连个囤糖的院子都保不住! 消息传得快,墙角下偷听的、窗缝里探头瞧的,早把这热闹嚼得津津有味。 这王有财平日里在东裕府清河县里可没少招人恨。 仗着手里攥着糖业的买卖,是把糖价抬得跟天一样高。 寻常人家哪舍得买? 逢年过节想给娃娃嘴里塞块甜的,都得咬牙从牙缝里挤出钱来。 他还美其名曰“行情如此”。 其实众人都知道,他是囤着货不卖,等着糖价再涨,好多捞几把银子。 县里那些小糖肆,哪斗得过他这只老狐狸? 一个个不是被他挤兑得关门,就是只能低头给他供货,赚点汤水钱糊口。 老百姓嘴里不说,心里早憋了一肚子火,骂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肥豺狼。 现在好了,许长安横空出世。 硬是凭着水晶糖肆把糖价压了下去。 如今听说他翻了船,百姓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嘴上说个不停,手上也没闲着。 刚听说王有财啥也不是了,街上那些憋了火的百姓立马坐不住了。 七嘴八舌嚷嚷着要去他家门口瞧瞧热闹。 有人甚至回家翻箱倒柜找出攒了半年的臭鸡蛋。 呼啦啦一群人就往王有财家门口涌去。 王有财家门口那俩家丁,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见势头不对,早撒丫子跑得没影儿。 院门半开着,风吹进来,略显萧瑟。 人群里有个大胆的,扛着半篮子臭鸡蛋,第一个迈进院子。 “王胖子,你也有今儿啊!” 他这一带头,后面的人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瞬间全挤进来。 “给我砸!” “砸死你个王八蛋!” 一瞬间,院子里乱成一团,鸡蛋壳摔得满地都是,臭气混着糖香,熏得人直皱鼻子。 王有财还在屋里发愣,冷不丁听见外头吵吵嚷嚷,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迎面飞来一颗臭鸡蛋,正砸在他那张肥脸上! 蛋黄顺着脸颊淌下来,黏糊糊的,他抬手一抹,瞬间满手腥臭! 不等他干哕,又一个鸡蛋砸过来。 啪的一声,正中胸口,旧袍子上顿时糊了一片黄绿。 他站在那儿,像个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泥猴,臊得脸都紫了。 翠娘听见动静,风风火火从后屋冲出来。 她刚叉着腰站到院子里,还没来得及骂街,瞬间也被臭鸡蛋命中! 蛋液顺着下巴滴到她新做的花袄子上,臭气熏得她直翻白眼。 她抬手一擦,满脸蛋黄,气得跳着脚嚷道:“哪个天杀的敢砸老娘!” 老百姓哪管她是谁,指指点点笑得前仰后合。 “翠娘,你那胭脂铺子的钱也拿来还债吧,别光顾着抹脸了!” 王有财站在堂屋门口,整个人哆哆嗦嗦,脑子里嗡嗡响,想还嘴,可张了半天也没挤出一句话。 翠娘倒是泼辣,叉着腰还想骂回去,可人群里又飞来俩臭鸡蛋,砸得她满头满脸,她一跺脚,干脆扭头跑回屋里去了。 就在这乱哄哄的时候,街角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钱庄的管事带着俩伙计,扛着账簿上门来了。 那管事站在院门口也不进来,就冲里头喊:“王掌柜,你之前借的五百两银子,利滚利如今是七百八十两,今日不还可不行了!” 他这话一出,院子里看热闹的人更多了,个个伸长脖子等着瞧好戏。 王有财一听这数,腿肚子都软了,脑子里那点血全涌到脸上。 “我……我哪有这么多银子!” 管事冷哼一声,挥挥手,俩伙计立马迈进院子,也不废话,直接开始搬东西。 堂屋里那张太师椅,被俩伙计抬起来就往外走。 桌上那个旧茶壶,多少还能值几个铜板,也被伙计顺手塞进麻袋里。 院子里堆着的糖篓子,早就没人稀罕,伙计瞧了一眼,嫌脏似的不碰,直接去搬后屋的桌椅。 翠娘瞧见这阵仗,又从屋里冲出来,瞧见伙计抬走她那张心爱的雕花桌子,急得扑上去嚷道:“那是我的!你放下来!” 可伙计哪管她,肩膀一扛就往外走。 她扭头一看,院子角落里还剩块绸布,是她上月从胭脂铺子带回来的,攒着想做件新袄子。 她扑过去一把抱住,死死攥在怀里,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我的命咋这么苦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七十六章 王有财狼狈逃离 那哭声尖得像杀猪似的,院子外头的路人听着,个个冷眼旁观,谁也没上前劝一句。 这乱哄哄的日子整整闹了两天,整个宅院都弥漫着一股子臭鸡蛋味儿。 王有财家那院子被百姓糟蹋得不成样子,家具搬空的搬空,砸烂的砸烂,连门槛上都被踩出了裂纹。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许长安留给他的最后一天,王有财终于扛不住了。 他咬着牙翻箱倒柜凑了几两碎银子,又厚着脸皮找了街角的牛车夫,租了辆破牛车。 那车轱辘吱吱响,车板上满是泥印子,他扶着蓬头垢面的翠娘爬上去,自己一屁股坐到车前,赶着牛就出了县城。 牛车晃晃悠悠驶在土路上,车轮碾过坑洼,扬起一阵黄尘。 翠娘裹着那块皱巴巴的绸布坐在车里,满头珠翠早摘了个干净,脸上灰扑扑的。 王有财赶着牛,肥背佝偻着,鞭子甩得有气无力。 车子越走越远,他回头望了眼清河县城那模糊的轮廓,心里翻腾着一股子恨意,又夹着几分酸涩。 这几十年的家业就这么没了,他恨许长安那小子心狠手辣,可又明白自己斗不过那脑子活络的书生,只得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县城里头,王有财一走,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小豆子蹦蹦跳跳跑进水晶糖肆,嘴里嚷着:“许爷!那畜生可算走了! 带着他那婆娘,灰溜溜逃回山村老家去了!” 他满脸乐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长安正站在柜前翻账簿,闻言放下手里的笔,点点头,招呼上石头和几个伙计,直奔王有财那院子而去。 一进院门,满地的臭鸡蛋壳子混着烂菜叶子,黏糊糊地糊在地上,臭气熏得人直皱鼻子。 糖篓子东倒西歪,有的被砸出了窟窿,白花花的糖粒撒了一地,被踩得稀烂。 许长安站在院子中央,皱着眉扫了一圈。 这王有财得是多招人恨啊,人都跑了还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给他收拾。 走了还得恶心人一回。 他挥挥手,叫来街头几个闲汉,扔了几串铜钱过去,嘱咐他们把院子打扫干净。 没多大会儿,几个汉子扛着扫帚簸箕来了,干活倒也麻利。 扫帚刷刷地扫过地面,鸡蛋壳子和烂菜叶子被拢成一堆,臭气渐渐散了些。 石头跟在后头,提着桶水泼下去,冲得地上的污迹没了影儿。 不到一个时辰,院子就收拾得齐整了 许长安背着手站在堂屋门口,瞧着这焕然一新的院子,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了水晶糖肆。 糖肆里头,白氏还靠在二楼的木炕上。 她这些天吃了些滋补的药,气色比前几日好些了,可还是虚弱得厉害。 许长安迈上二楼,站在炕前,拱手道:“娘,那院子收拾干净了,宽敞又敞亮,您要不去那儿住着?比这铺子舒服得多。” 白氏慢悠悠抬起头,眯着眼瞧了他一会儿,摇摇头道:“长安啊,那院子我住不惯。 以前在王有财那儿,没少受他那婆娘的气,饭都吃不上一口热的,动不动就挨骂。 那地儿对我来说,不是家,是个窝心窟窿。 我还是在这儿歇着吧,离你和霜儿近些,心里踏实。” 许长安听罢,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 他心里明白,岳母在王有财那儿吃了不少苦,那院子再大再敞亮,对她来说也是个伤心地,强留她去反倒不美。 他拱手道:“娘,您说得有理。 那您就先在这儿住着,糖肆里头清净,伙计们也能照应着您。 我回头再请大夫来给您瞧瞧,开几副药,把身子养好些。” 白氏点点头道:“长安,你有心了。” 许长安应了一声,转身下楼。 他走到柜前,招呼小豆子过来,嘱咐道:“这些天你多留心老太太这边,有啥缺的就跟我说,别让她受了委屈。” 小豆子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乐呵呵跑去后院忙活了。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几天,白氏也在这几天里慢慢恢复。 心结渐渐打开,人也明朗了不少。 这一日傍晚,天边刚抹上一层橘红,清河县东街市集已是十分热闹。 小豆子闲来无事,晃荡着两条腿从糖肆溜出来,手里攥着几个铜板,打算在市集上逛逛,顺便瞧瞧有没有啥新鲜玩意儿。 他那破布袋挎在肩头,里头空荡荡的,风一吹就瘪下去。 市集东头挤了一堆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中间传来一阵铜锣响,夹杂着几声粗嗓子的吆喝。 小豆子好奇心上来,踮着脚挤进人群,挤得满头大汗才探到前头。 原来是一伙外地来的货郎在耍杂耍,摊子上摆着些破旧的布包,里头装着些零碎玩意儿,几个汉子光着膀子敲锣打鼓,吸引路人驻足。 其中一个瘦得像竹竿的货郎站在摊前,手里端着三只粗瓷杯子,吆喝着要玩“猜酒杯”的把戏。 他把杯子在摊面上转来转去,嘴里嚷道:“三只杯子藏酒,谁猜中了,免费喝一碗!猜不中,一文钱一回,包你玩得痛快!” 人群里有人起哄,有人掏出铜板跃跃欲试。 小豆子站在前头,闻着那劣质烧酒的香气飘过来,喉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那酒味儿虽呛,却带着股子勾人的劲儿,他这辈子没喝过几回好酒,眼下这机会可不能白白错过。 他拍拍胸脯,自告奋勇挤到摊前,嚷道:“俺来!俺猜得准,保管赢你几碗!” 围观的人群哄笑起来。 “你这穷光蛋还想喝酒,醉了别赖在这儿啊!” 那货郎见他上场,也不废话,手脚麻利地在三只杯子底下藏了酒,盖上后在摊面上飞快转了几圈,停下来冲小豆子道:“来,猜吧!猜中了酒归你!” 小豆子眯着眼盯着那三只杯子,脑子里盘算着刚才货郎的手法。 他虽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可跟着许长安混了这些日子,多少学了点眼力劲儿。 他指着左边那只杯子,笃定道:“这只!” 货郎掀开一看,果然有酒,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嚷着:“好小子,真有两下子!” 第七十七章 小豆子被灌 货郎无奈,从摊子后头舀出一碗烧酒递过去。 小豆子接过来,得意洋洋端着碗,当着众人的面一仰脖灌下去。 那酒辣得像刀子,烧得他喉咙直冒火,可他硬是憋着不吭声,抹抹嘴道:“再来!” 货郎见他这架势,只得又转了一轮杯子。 这回小豆子指了中间那只,货郎掀开,还是中了。 他端着第二碗酒,站在摊前喝得更豪气,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来,湿了衣襟也没管。 人群里有人拍手叫好,有人笑他是个酒鬼,小豆子全当没听见,心里乐开了花。 第三次,货郎的手法更快,杯子转得像风车似的停不下来。 小豆子盯着瞧了半天,指了右边那只,货郎掀开一看,又中了!这下人群彻底热闹。 “这小子是撞了酒仙了吧!” 货郎脸都绿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耍赖,只得又舀了一碗酒递过去。 小豆子接过碗,站在摊前,昂着头一口气喝干,喝完还咂咂嘴,冲货郎道:“你们这酒忒带劲,俺还能再来几碗!” 围观的人笑得前仰后合,货郎却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把这穷小子轰走。 可小豆子哪里知道,这酒里掺了杂物,劣质得很,三碗下去,他脑子开始发晕,脚底下像踩了棉花,晃晃悠悠站不稳。 他本想借机显摆一把,趁着人群的哄笑再耍点花样,可还没等他开口,货郎的同伴瞅准机会,端着第四碗酒挤过来,硬是灌进他嘴里。 小豆子猝不及防,咕嘟咕嘟咽下去,酒味混着股子怪味直冲脑门,他脑子一懵,身子晃了两下,扑通一声栽倒在摊子旁。 “瞧这小子!刚才还在吹牛,这会子就要睡过去了!” 小豆子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听见笑声,脑子里却一片浆糊。 他挣扎着爬起来,嘴里哼着自编的胡乱小调,:“俺是市集小酒仙,三碗烧酒不打颤……” 他一边哼着,一边摇摇晃晃站起身,脚下踩空了好几回,身子歪歪扭扭往外挤。 “回家睡去吧,别在这儿丢人了!” 小豆子全当没听见,跌跌撞撞挤出人群。 天边最后一抹橘红被墨黑吞没,街上的人声散去,只剩几声狗吠远远传来。 水晶糖肆里灯火昏黄,油灯挂在墙角,跳动的火苗映得屋子暖烘烘的。 许长安坐在柜台后头,埋首在一本摊开的账簿前,手边搁着根毛笔,蘸了墨在纸上勾勾画画。 这几日生意红火得紧,单是昨天就卖出去三十多斤水晶糖,一斤糖赚五文钱,刨去本钱,净落了百来文。 加上前几日清风堂卖出去的神仙水,流水账上又添了二两银子,账面上的数字瞧着舒坦,他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正算到兴头上,店门忽然砰地一声被撞开,门口的风吹进来,灯火晃了两晃。 许长安抬头皱眉,见小豆子跌跌撞撞闯进来,满身酒气扑鼻,浓得像刚从酒缸里捞出来似的。 他脚下没个准头,步子歪歪扭扭,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小曲。 他一头撞向旁边的糖篓子,篓子晃了晃,差点翻倒,里头的糖粒撒了几颗出来,滚到地上。 许长安放下账簿,快步绕出柜台,上前扶住小豆子。 这小子身子软得像团泥,站都站不稳,靠在他胳膊上直打晃。 满屋子都是他带来的酒味,呛得人鼻头发酸。 许长安皱着眉,低头打量他,见他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嘀咕着啥。 他挥着胳膊胡乱比划,断断续续道:“许爷,俺在东街猜酒……三碗全中! 那货郎……灌俺第四碗……头痛得要炸了……” 话说得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可大致意思许长安听明白了。 他眯着眼闻了闻小豆子身上的酒气,那味儿刺鼻得很,不光是烧酒的辣,还有股子怪味夹在里头,像掺了啥下脚料。 这小子八成是喝了假酒。 街头那些货郎最会耍花招,用劣酒掺杂物糊弄人,小豆子这愣头青怕是中了招。 许长安扶着他站稳,转身走到柜台后头,从抽屉里摸出一块拇指大的白糖。 那糖晶莹剔透,是糖肆里刚熬出来的好货,甜香扑鼻。 他递到小豆子跟前:“含着。” 小豆子醉眼朦胧,接过糖愣了愣,随即塞进嘴里,含得满嘴都是甜味。 他站在那儿,身子还晃悠着,可那块糖在嘴里化开,甜意顺着舌头往下走,脑子里的晕乎劲儿像是被冲散了些。 他含了片刻,脸上的红潮退下去几分,眼神也清明了几许,不再像刚才那样迷迷瞪瞪。 他咧开嘴,露出个傻乎乎的笑。 “许爷,你这法子真灵! 俺这头不炸了,跟回魂了似的,真是妙手回春!” 许长安站在柜前,瞧着他这副模样,皱着的眉头松开些。 醉意散了大半,小豆子瘫坐在店内的长凳上,软塌塌靠着墙。 “许爷,俺在东街那可是连胜三碗酒,那些货郎都傻了眼,围观的人直喊俺是酒仙哩!” 许长安站在柜前,淡然扫了他一眼,小豆子立马觉出不对,话头收敛了几分。 他挠挠头,憨憨一笑,又道:“不过喝酒一点也不好玩,还是跟着您靠谱!” 许长安听罢,转身冲后院喊了一声:“石头,过来!” 没多会儿,石头扛着一袋高粱从后院走进来,满身灰尘,额上还挂着几滴汗。 他一进前厅,瞧见小豆子那醉醺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嘀咕道:“就你这酒量还逞能,真给东家丢人。” 许长安挥挥手打断他:“别说了,带他去后院歇着,再弄碗热水给他醒醒酒。” 石头虽然不太愿意伺候醉汉,可东家发话,他还是听命行事。 小豆子脚下没个准头,身子歪歪斜斜靠在石头肩上,被石头拖着往后院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前厅,脚步声渐远,水晶糖肆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油灯跳动的火苗映在墙上,屋子里飘着淡淡的糖香。 许长安站在柜前,望着店门的方向,脑子里却转开了。 他方才给小豆子白糖解酒,用的不过是现代知识里最简单的一招 第七十八章 烈酒初成的头脑风暴 糖分能加速酒精在身体里的分解,缓解醉态。 这法子虽粗浅,可在这古代却管用得很。 他眯起眼,目光扫过店内堆放的白糖和高粱,心头忽地冒出个大胆念头。 现代的酿酒法子在他脑子里翻腾起来。 用高粱发酵,再通过蒸馏器分离酒精,就能酿出度数高、味道纯的烈酒,比市面上那些浑浊的烧酒强上百倍。 若再搭配些糖类调出解酒的饮品,一烈一甜,既能勾住酒鬼们的魂,又不怕他们醉得爬不起来。 这买卖若是做起来,怕是能把清河县的酒肆都挤得关门。 不对,不止是清河县! 现代蒸馏酒的法子不复杂,关键在器具和火候。 拿个铜锅改一改,装上冷凝管,就能把酒气蒸出来凝成液,高粱发酵的底子有了,糖肆里的存货也够用。 至于解酒的甜饮,随手拿白糖兑上些果汁或是熬点姜汤,就能顶大用。 他越想越觉得这路子可行。 眼下清河县的酒肆卖的都是些粗制滥造的货色,酒味呛人还掺杂物,喝完头痛不说,第二天还爬不起来。 若是他能酿出纯净烈酒,再搭上解酒的甜水,怕是连外县的商人都得跑来抢货。 看来又是一个大好机会啊! 天刚蒙蒙亮,鸡鸣声还没散尽,许长安便起了身。 院子里静悄悄的,。 他走到后院一角,瞧见几袋高粱堆在墙根底下,旁边还散落着些木炭和一堆没用完的柴禾。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高粱粒,手指摩挲着那粗粝的触感,脑子里翻腾着昨夜琢磨的念头。 先得让高粱发酵成酒醪,再用蒸馏法把酒精提出来,酿成烈酒。 现代有专门的蒸馏塔,可这古代哪来的家伙什? 发酵不难,拿个大缸把高粱泡上,掺点糖肆里的白糖催一催发酵,再密封上几天,就能出酒醪。 蒸馏麻烦些,得有个能加热又能冷凝的法子。 要不直接弄个大铁锅当底,上面架个密封的盖子,接根竹管引出蒸汽,再用冷水冷却竹管,把酒气凝成液滴。 这法子虽简陋,可凑合着能用。 许长安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决定先从小打小闹试起。 糖肆的生意刚稳住,若是大张旗鼓折腾新玩意儿,怕是会招来闲话。 他转身走进前厅,冲正在扫地的石头喊道:“石头,去后院把那间废弃的储物房收拾干净,里头的东西清一清,别留啥乱七八糟的。” 石头扛着扫帚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后院。 许长安又走到柜台后头,拉开抽屉,取出几页空白账簿搁在桌上。 他提起毛笔,蘸了点墨,打算把试验的每一步都记下来,日后好摸索门道。 到了午后,太阳挂得正高,石头从后院回来,身上沾了些灰土。 他站在前厅门口,冲许长安道:“东家,储物房收拾好了,里头的破篓子和烂木头都清出去了,空荡荡的。” 许长安点点头,背着手走到后院瞧了瞧。 那储物房不大,墙角有些裂缝,屋顶还算结实,地上铺了层干土,正好能当个试验的地儿。 正想着,小豆子蹦蹦跳跳跑进来,满脸精神抖擞,像是昨夜的醉态早抛到了脑后。 他站在柜前,冲许长安道:“许爷,俺今儿可清醒得很,您有啥活计交代俺吧!” 许长安听罢,淡然一笑,转身道:“你跟石头照常看店,前头的事儿别落下就行。 后院那儿你们暂时先别进去,我自有用处。” 小豆子一听这话,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可他知道许长安的脾气,不敢多问,只得咧嘴一笑:“得嘞,俺听许爷的!” 天刚破晓,许长安又早早起了身。 昨夜他忙活了大半宿,脑子里全是酿酒的念头,这会儿精神头依旧足得很。 他站在院子中央,搓了搓手,吐出一口白气,目光扫过那堆靠墙根的高粱和几袋白糖,心头热乎乎的。 经过这些天的琢磨,他那自制酿酒的法子总算有了眉目,缸里的酒醪已经开始冒泡,淡淡的酒香混着高粱的甜味儿从缝隙里钻出来。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高粱粒在手里掂了掂,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这买卖若是成了,清河县的酒肆怕是要被他挤得门可罗雀。 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转身朝前厅走去。 店里还静悄悄的,柜台上的油灯昨夜忘了熄,火苗已经烧得只剩个小红点。 他走到门口,冲着外头喊了一嗓子:“小豆子,石头,过来后院一趟!” 不多会儿,小豆子的脚步声便从巷子口传过来,夹杂着他那破锣嗓子哼着的小曲儿。 石头跟在后头,扛着扫帚慢悠悠走进来,满脸睡意还没散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后院,小豆子一瞧见许长安站在那儿,立马来了精神,蹦跶着凑上前:“许爷,您一大早叫俺们来,啥好事儿啊?” 许长安也不搭腔,只是笑眯眯地背着手,慢悠悠踱到高粱堆旁,伸手指了指那堆粮食,又点了点旁边几袋白糖。 “今儿个召你们来,是要搞个大买卖。咱得造点好东西出来。” “许爷,啥大买卖啊?您可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吧!” “对呀东家,您就别卖关子了。” 许长安瞧着两人这模样,心里暗乐,也不急着解释,只挥挥手道:“别问那么多,先跟我把后院这块儿收拾干净。去,把那几只大缸和木桶搬过来,摆在这儿。” 他指了指院子一角,那儿堆着些杂物,灰扑扑的。 小豆子扭头就跑去搬缸,石头也赶紧跟上去。 两人忙活了半晌,把几只大缸和木桶整整齐齐摆在院子中央,缸口还带着些旧年的霉味儿,木桶边沿也有些裂缝。 许长安站在一旁瞧着,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拍了拍小豆子肩膀,又拍了拍石头,丢下一句:“等着瞧好戏吧。” 说完,他转身朝储物房走去,打算翻找那只铜锅,留下小豆子和石头站在那儿面面相觑。 小豆子挠挠头,扭头冲石头道:“你说许爷这是要干啥?瞧他那神神秘秘的样儿,准有大主意!” 第八十九章 银色诱惑 张文远瞧见这景象,脸上笑意更深,那叫一个满意得很。 柳万山坐在木椅上,瞧着张文远那张油光发亮的圆脸,笑眯眯道:“张兄公务繁忙,我这点薄礼不过是聊表心意,还望笑纳。” 张文远笑呵呵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柳万山放下茶盏:“张兄,近来县里冒出个新酒肆,弄了些花样,搅得市场不太平。 我这老生意人,瞧着有些头疼。” 张文远听罢,立马拍着胸脯道:“柳老爷放心,这点小事交给我便是。 县里的事,哪个敢不给我几分薄面?” 他伸手接过银箱,挥手叫来仆人:“把这些抬下去,好生收着。” 仆人应声上前,搬起箱子往内宅去了。 张文远又瞧了瞧那两个丫头:“柳老爷有心了,这两位姑娘就留下吧,我这寒舍也热闹热闹。” 柳万山拱手道:“张兄喜欢就好,我就不叨扰了。” 说完,他起身披上狐皮袄,迈步出了屋子。 张文远等柳万山走远,挥手叫仆人带两个丫头往内宅去。 内宅门一开,暖气扑了出来。 丫头们进了屋,红裙的那个走到炭盆前,低头烤着手,绿裙的丫头则倚在榻边。 张文远瞧着这景象,心里已经开始无比火热。 随即挥手让仆人退下,自己慢悠悠踱到内宅门口。 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子里静了下来。 张文远在里头待了许久,出来时脸上泛着红光,袍子有些皱巴。 他拍了拍手,唤来几个差役,低声道:“你们几个,去清河县的水晶糖肆,以查税的名义走一趟,把账簿翻翻,闹出点动静来。” 差役们点头应下,转身出了院子。 时间临近黄昏,水晶糖肆门前照旧热闹。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个粗壮的差役闯了进来,腰间别着木棍,手里拿着本账册,步子踩得地面微微发颤。 小豆子正端着一坛酒递给客人,见这阵仗愣住了,手里的坛子差点没抱稳。 他忙放下东西,跑去后院喊道:“许爷,店里来人了!” 许长安正在后院清点库存,听见小豆子的喊声,慢悠悠踱了出来,脸上挂着惯常的笑,迎上前道:“几位差爷辛苦了,进屋喝碗热茶吧。” 他挥手叫小豆子端来几碗茶。 差役们没接茶,径直走到柜台前,翻开账簿查了起来。 账页翻得哗哗作响。 领头的差役走到高粱堆旁,伸手掀翻了两袋,粮食一下子就洒了一地。 差役们翻遍了账簿,又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领头的丢下一句:“账没查完,下回再来。” 说完,他们迈步出了门。 小豆子站在柜台后,气得跳脚,忙跑去收拾地上的高粱:“这帮人忒不讲理!” 几个熟客凑上前,低声道:“许掌柜,这差役上门,怕不是得罪了谁吧?” 许长安笑呵呵摆手:“诸位别担心,树大招风罢了。我这小店生意红火,难免叫人眼红。” “许掌柜仗义,咱县里谁不知道?他们这是欺负人!” “可不是,‘这么好的酒,硬要找茬,真是没道理。” 许长安拱手道:“多谢诸位抬爱。这点小麻烦,我自有法子应付,保管铺子照开,酒照卖。” 众人纷纷点头,心里为他抱不平,可也觉着这掌柜有底气,怕是真有法子。 小豆子收拾完地上的高粱,跑回柜台后,低声道:“许爷,这帮人摆明找茬,咱咋办?” “急啥?他们想瞧我笑话,我偏不叫他们如意。你接着招呼客人,我自有打算。” 小豆子点点头,转身又忙活起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水晶糖肆门前的长队散了,喧闹了一天的铺子终于静了下来。 街上风冷得很,吹得门板吱吱作响,偶尔有几片枯叶被卷着飘过。 顾客都走后,许长安冲后院喊道:“小豆子,过来歇歇脚。” 小豆子应声跑出来。 “许爷,咋了?” “这粮价炭价涨得蹊跷,我瞧着不像巧合。你说咋办?” 小豆子挠了挠头,接道:“许爷,您有啥主意就说呗,我听着呢。” “这样,你明儿去粮商那儿转转,扮个乞丐打探打探,看看这涨价背后有啥猫腻。” “扮乞丐?这活我熟!保管把事儿探清楚。” 许长安拍了拍他肩头:“那就辛苦你了,别叫人瞧出破绽。” 小豆子点头应下,转身跑去后院收拾东西。 次日清晨。 小豆子换了身行头,找了件曾经没舍得扔的破旧麻衣披在身上,衣角磨得毛乎乎的,腰间系了根草绳。 他往脸上抹了些灰土,头发揉得乱糟糟,拎着个瘸腿的木碗,晃悠悠出了门。 街上冷清得很,偶尔有几个早起的摊贩推着车走过,车轮碾在冻硬的泥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小豆子缩着脖子,脚步慢悠悠,朝县东头的粮肆去了。 粮肆门前堆着几袋高粱,袋子摞得整整齐齐。 小豆子没急着靠近,找了个墙角蹲下,抱着破碗假装讨饭,低头瞧着地上的泥土,心里却留着神。 他挑的这地儿离粮肆不远不近,正好能听见里头的动静。 不多时,街上人多了起来,几个汉子推着板车过来,车上装着满满的粮食。 领头的正是赵老四。 赵老四走到粮肆前,冲瘦老头道:“老李,今儿的高粱还按新价卖吧?” 瘦老头放下算盘,起身道:“那可不,赵爷您吩咐的,哪敢不照办。 一袋二十文,少一文都不卖。” 赵老四点头应下,挥手叫小厮去卸货。 小豆子蹲在墙角,耳朵竖得尖尖的,听见这话心里一咯噔。 赵老四径直走进铺子,老头跟在后头,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赵老四和瘦老头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个粗壮的汉子,肩上扛着袋粮食。 小豆子低头瞧着地面,听见赵老四低声道:“柳老爷那边说了,这价还得稳住,炭商那边也涨了三成,咱们得一块儿撑着。” 瘦老头接道:“成,柳氏的面子谁敢不给?那清河县的小子再能耐,没粮没炭,看他咋蹦跶。” 第九十章 永宁新路 粗壮汉子哼了一声:“可不是,前儿我听说他铺子还被差役查了,怕是撑不了多久。” 听到这里,小豆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涨价果然是柳氏搞的鬼,连炭商都跟着一块儿抬了价。 他又蹲了一会儿,见赵老四带着人离开,才慢悠悠起身,拎着破碗晃到街角。 街上风冷得很,他跑得满头是汗。 晌午时分。 小豆子气喘吁吁跑进店里。 “许爷,我探回来了,有大事儿得跟您说!” “别急,喘口气再说。” 他挥手叫阿福端来碗水,小豆子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下。 他抹了把脸,喘着气道:“许爷,我今儿偷听了几家大商说话。 那赵老四说了,这粮价是柳氏授意抬的,炭商也跟风涨了三成,摆明是要卡咱们脖子!” 许长安听着小豆子的话,微微点头。 和自己猜想的差不多。 这柳万山果然不简单,粮炭涨价在前,差役上门在后,如今连大商都串通好了,步步算计。 幸好他这些日子早有防备,库存还能撑半月,倒也不慌。 晚饭后,许长安坐在后院的小板凳上,手里捏着一根干草,慢悠悠地在地上划着圈儿。 粮价炭价齐涨,柳万山这一手算得滴水不漏,摆明了要掐断他的命脉。 可这世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他许长安哪能叫人随便堵死去处? 库存短时间内不至于乱了阵脚。 可若长久下去,单靠清河县这点存货,怕是撑不到来年春暖花开。 他扔下手里的干草,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站起身来。 永宁县这地儿,他早就听人念叨过。 那地方离清河县不过百里,田地肥沃,高粱长得又密又壮,木炭窑也多,烧出来的炭火硬不说,价钱还比清河县低上两成。 永宁县的商贾多是本地人,彼此间买卖做得熟络,外人轻易插不进手,可若能搭上一条线,未尝不是个翻身的机会。 那边的粮商炭商跟柳万山没甚交情,未必会听他摆布。 许长安掂量着,眼下这局面,坐以待毙不是办法,不如主动出击,去永宁县寻条新路。 主意既定,他转身走到屋角,那儿摆着几坛新酿的“醉逍遥”,坛子黑乎乎的,封泥抹得平整。 他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其中三坛,声音沉闷,里头的酒液晃荡着,像是藏了点小秘密。 他站起身,拿过一捆草绳,三下五除二把三坛酒捆得结实,又从柜子里翻出一袋白糖,用布巾包好。 东西备齐,他拍了拍手,冲外头喊道:“小豆子,过来一趟!” 小豆子正倚在柜台后,拿根筷子拨弄着算盘珠子,听见喊声,忙丢下筷子跑进来。 他站定,咧嘴道:“许爷,啥事儿啊?” 许长安指了指地上的酒坛和糖袋:“我明天出去一趟,这铺子交给你看着。 差役要是再来捣乱,你别硬碰,招呼着点,别让他们砸了东西。 还有,酒坛子你可别偷摸着碰,回头我回来查账,少了可饶不了你。” 小豆子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许爷放心,我哪敢动您的宝贝酒?铺子我盯着,差役来了我好言哄着。” 许长安点点头,拍了拍他肩头:“那就成,你机灵点。” 交代完,第二天早饭过后,许长安便雇了辆牛车。 那车是个老汉赶的,车板上铺了层干草。 许长安把酒坛和糖袋搬上去,自己也爬上车,盘腿坐下。 老汉甩了下鞭子,牛慢悠悠迈开步子。 他靠在车板上,手里捏着块干粮,边啃边哼起小调,曲子是他前些日子从街头听来的,调子不高,带着点乡野的味道,唱起来倒也舒坦。 冬日的风冷得很,从衣缝里钻进来,他裹紧了棉袄,眯着眼瞧着远处,田野光秃秃的,偶尔有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过,天边云层厚实,像是要压下来。 半日后,牛车晃悠悠停在永宁县城外。 许长安跳下车,付了老汉几文钱,提着酒坛和糖袋往县里走去。 永宁县比清河县热闹些,街面上人来人往,摊贩的吆喝声混着炊烟味儿,飘得满街都是。 他打听了几句,径直朝何氏府邸走去。 那宅子在县西头,是座青砖大院,门前停着几辆马车,车身上雕着花纹,瞧着像是哪家富户的物件。 大门紧闭,门环上挂着块铜牌,锈迹斑斑,隐约能辨出“何氏”二字。 他上前叩门,咚咚几声,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开。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仆人探出头来,身上穿着件灰布袄,袖口有些毛边。 他上下打量了许长安一番,见他提着酒坛,开口道:“你是哪位,来干啥的?” 许长安笑眯眯拱手:“在下许长安,清河县酒肆掌柜,听说何老嗜酒,特来拜访,顺便带了点自酿的小玩意儿。” 仆人听罢,点点头,转身进去通报。 仆人回来,推开门道:“我家老爷请你进去。” 许长安谢过,提着东西迈步走进院子。 院子里铺着青石板,角落里种了几株腊梅,花骨朵儿还没开,枝条光秃秃的。 院子中央摆了张藤椅,上头倚着个胖老头,五十多岁模样,穿着件厚棉袍,手里端着个酒碗,正慢悠悠抿着。 仆人引着许长安走过去,低声道:“老爷,这位是清河县来的许掌柜。” 胖老头抬起头,打量了许长安一眼,见他一身布衣,模样倒俊俏,手里还提着酒坛,脸上露出几分兴致。 他放下酒碗,挥手道:“你是酒肆掌柜?来得正好,坐下说说。” 许长安拱手谢过,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把酒坛和糖袋搁在地上。 “在下许长安,开了间小酒肆,酿了点酒,自觉味道还成,听说何老爱酒,特意带了几坛来请您品品。” 说着,他俯身解开草绳,抱起一坛“醉逍遥”递过去:“这酒叫‘醉逍遥’,是我自个儿琢磨的方子,您尝尝看。” 何敬之接过酒坛,拍开封泥,坛口顿时飘出一股浓烈的酒香,混着点粮食的甜味儿,钻进鼻子里。 他端起坛子,仰头就是一大口。 第九十一章 烈酒敲开商贸大门 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烈感烧得嗓子发烫,可过后却有股绵长的回味,绕在舌尖上散不开。 他放下坛子,拍了下腿,大声道:“好酒!这味道,烈得痛快,回口又柔,真是妙不可言。 你这小伙子,有点意思。” 许长安听罢,心里一松,脸上笑意更深。 “何老过奖了,我这小玩意儿也就是图个新鲜,能入您的眼就好。” 何敬之摆摆手,抓起坛子又喝了一口,酒液溅了点在棉袍上,他也不在意,咂了咂嘴道:“县里那些酒肆,卖的都是些寡淡玩意儿,哪有你这酒带劲儿。 你这‘醉逍遥’,是怎么酿出来的?” 许长安笑呵呵应道:“说来也没啥稀奇,就是挑了上好的高粱,配了点自个儿琢磨的法子,慢慢酿出来的。 原料好,火候足,味道自然差不了。” 何敬之点点头,眯着眼瞧了瞧手里的酒坛,像是在掂量什么。 许长安见他喜欢,也不急着提正事,伸手从糖袋里掏出一块白糖,递过去道:“何老,这糖是我另一间铺子做的,手艺不算精,可甜味儿地道,您尝尝,配着酒吃兴许更香。” 何敬之接过糖,丢进嘴里嚼了嚼,甜味儿在舌头上化开,果然跟酒味儿搭得妙。 他咧嘴道:“你这小伙子,会做买卖啊。 酒好,糖也好,难怪敢跑我这儿来。” 许长安拱手谢过:“何老谬赞,我就是个小本买卖人,图个温饱罢了。 听人说永宁县高粱壮,木炭实,我这酒肆缺不了这些,想着来碰碰运气。” 何敬之听罢,端着酒坛又喝了一口。 “永宁县的粮和炭是不差,田里收的高粱,窑里烧的炭,县里酒肆都靠这个撑着。 你要原料,倒也不是难事,可我凭啥跟你做这买卖?” 许长安笑眯眯应道:“何老说得在理,我一个外乡人,空口白话自然没分量。 这三坛酒和一袋糖,是我的一点心意,若您觉着我这人还行,往后买卖上的事儿,咱们慢慢聊。” 何敬之放下酒坛,脸上挂着笑,思量什么。 他抓起一块糖丢进嘴里,嚼得咯吱响,过了片刻才道:“你这酒确实好,我喝了大半辈子酒,没尝过这滋味儿。 原料的事,不是不能商量。” 午后的风吹得有些懒散,院子里的枯枝被刮得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沙沙的响声。 张文远坐在后院的木椅上,手里抓着一只油乎乎的鸡腿,咬得满嘴流油,嘴角边还沾了点酱汁。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壶热酒搁在一旁,酒香混着鸡肉的味道,在院子里飘散开。 几个差役站在远处,低着头候着,没人敢上前打扰。 他啃完鸡腿,随手把骨头丢在地上,拿过一块布巾擦了擦手,正打算再倒碗酒喝,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下人快步走进来。 走到张文远跟前,拱手道:“老爷,柳府那边来人了,说柳老爷催您再加把劲儿,使劲压一压清河县那酒肆。” 张文远听罢,手里的布巾停了停,眯起眼瞧着桌上的酒壶。 他放下布巾,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下人应声退下。 张文远端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碗,酒液晃荡着,泛起几圈涟漪。 他慢悠悠喝了一口,酒味儿在嘴里散开,带点辛辣。 柳万山这回是铁了心要弄死那许长安,前头粮价炭价涨了不算,如今还催着再使绊子。 这事儿不难办,县衙的名头一抬,谁敢不低头? 可他也不傻,柳万山给的那箱银子和两个丫头虽好,总得再榨出点油水来。 他放下酒碗,冲院子外喊道:“来人!” 不多时,四个彪悍的差役走了进来,一个个膀大腰圆,腰间别着木棒,身上穿着厚实的官服,靴子踩在地上,声音沉闷得很。 张文远指了指他们:“你们几个,去那个什么酒肆,再去查查税。 账簿翻翻,货架动动,别留情面。” 差役们齐齐点头,领头的拱手道:“老爷放心,保管办得妥当。” 说完,他们转身出了院子,脚步齐整,渐行渐远。 酒肆的门前,太阳挂得有些低了,影子拉得老长。 铺子里人来人往,几个熟客正围在柜台前,小豆子忙着招呼。 阿福站在一旁,帮着称重。 就在这当口,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名差役闯了进来,靴子踩得地面微微发颤。 他们一进门,也不吭声,径直走到柜台前,翻开账簿就开始查。 小豆子愣了一下,忙放下东西,上前道:“几位差爷,这是咋了?铺子账簿齐全,您慢点翻。” 领头的差役没理他,伸手推开柜台后的木箱,里头的地东西哗啦一声倒了一地。 铺子里乱了起来,差役们四处翻腾,货架上的坛子被掀翻,粮食撒得满地都是。 小豆子急了,跑过去抱住一个酒坛,生怕被砸了。 “差爷,这是酒,可别弄坏了!” 话音刚落,一个差役上前,一把推在他肩头,小豆子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阿福见状,忙跑过来扶他,可还没站稳,另一个差役挥起木棒,照着阿福背上狠狠敲了一下。 阿福闷哼一声,踉跄着退了几步,棉袄上多了道灰印。 小豆子气得脸都红了,攥着拳头想上前,却被阿福拉住。 差役们翻遍了铺子,账簿丢在地上,货架歪歪斜斜,客人都被吓得跑了出去。 领头的差役拍了拍手,斜睨了他们一眼,旋即迈步出了门,留下满地狼藉。 小豆子站在铺子里,气得胸口起伏,脸红得像烧透的炭。 “这帮狗娘养的畜生!” “等东家回来再说吧,咱俩也解决不了什么。” 阿福揉着背,慢慢走过来,蹲下身收拾散落的酒坛。 两人忙活了好一阵,铺子总算收拾出个模样,可货架上的缺口、柜台边的裂缝,还是透着白天的乱象。 天色暗下来,月光从窗缝里漏进来。 街上静得很,偶尔夹杂几声狗吠。 许长安踏着月色回来。 他跳下车,提着布包走进来,身上还带着点路上的寒气。 第九十二章 终究还是得报个大腿 小豆子正坐在柜台后,手里拿块抹布擦着桌子,见他回来,忙站起来,气呼呼道:“许爷,您可算回来了! 今儿差役又来了,四个人,翻箱倒柜,把铺子弄得乱七八糟,客人都吓跑了!” 阿福站在一旁,点点头。 许长安听罢,把布包搁在柜台上,慢悠悠走到货架前,伸手摸了摸那道裂缝。 “人没伤着吧?” 小豆子摇摇头:“我没事,阿福挨了一棒子,可他硬撑着,没吭声。” 许长安听完,走到柜台后坐下。 这差役上门,八成又是柳万山那老畜生的主意。 “小豆子,县里谁有能耐压住县令?” 小豆子挠了挠头,蹲在柜台边,想了一会儿才道:“许爷,您要是说这个,我倒想起个老家伙,周子昂,隐居在乡下的老儒生。 听人说,他当年是朝廷大官,学问深得很,连县令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 “不过这老头脾气古怪得很,寻常人请他,连门都进不去。 听说他不爱银子,整天窝在屋里写字读书,想请动他,可没那么容易。” 许长安听罢,点了点头。 周子昂这名字,他早些年听人提过,说是个不问世事的怪人,可人脉还在,县里的官儿多少给他几分薄面。 若能请动他出面,县衙这帮人未必敢再乱来。 他站起身,从布包里掏出两块银子,一块一两,递给小豆子和阿福:“今儿你们辛苦了,这点银子拿着,算是给你们点补偿。” 小豆子接过银子,愣了一下,咧嘴道:“许爷,这可使不得,我们没干啥大事。” 阿福也捧着银子,脸上露出几分意外。 许长安摆摆手:“拿着吧,铺子有你们守着,我才能放心跑外头。 往后日子还长,这点小麻烦,咱们慢慢对付。” 周子昂这老头,小豆子说得古怪,可再古怪又能如何? 世上哪有美酒撬不开的嘴,他就不信这“醉逍遥”摆上去,那老儒生还能坐得住。 县里这摊浑水,柳万山搅得再凶,总得有个能压住场面的人,周子昂若真有当年那份人脉,未必不能帮他翻个盘。 这趟还是得亲自走一回,带上好酒,凭他这张嘴,定能找出条路来。 天刚亮透,他走进铺子,冲小豆子喊道:“我出去一下。” 小豆子站起来,点头道:“许爷放心,我守着。” 许长安笑笑,转身去了酒窖。 抱起两坛,用草绳捆好,扛到门口。 这次街头停着一辆马车。 许长安把酒坛搬上去,自己也爬上车,盘腿坐下,冲车夫道:“去乡下。” 车夫点点头,甩了下鞭子,马车吱吱呀呀动了起来,车轮碾着冻硬的泥路,扬起几粒尘土。 田野光秃秃的,远处的山影模糊一片,天边云层厚实,像是要压下来。 马车晃悠悠行了半日,竹林渐渐映入眼帘,翠绿的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林间隐着一座草庐,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墙角爬了些枯藤,透着股清幽。 马车停下,许长安跳下车,提着两坛酒走过去,脚步踩得竹叶微微作响。 院子里,周子昂正拿着一把斧头劈柴,头发花白,披了件粗布衣,袖口有些磨边。 许长安走上前,笑眯眯拱手道:“老先生,在下许长安,听说您学问高深,特来请教发财之道,顺便带了两坛酒给您尝尝。” 周子昂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提着酒坛,鼻尖动了动,凑近闻了闻坛口的香气。 他接过一坛,拍开封泥,酒香顿时飘了出来,浓烈中带着点甜,钻进鼻子里。 他放下斧头,见眼前年轻人眉宇间透着股正气,心里暗暗点头。 “既来了,就进来坐坐。” 说完,转身朝草庐走去。 许长安谢过,提着另一坛酒跟进去。 屋里简单得很,泥墙刷得平整,中间摆了张木桌,上头搁着几本书,纸页有些泛黄。 许长安把酒坛搁在桌上,在一旁的木凳上坐下。 周子昂走过来,坐在主位上,伸手拍开另一坛酒的封泥。 他端起个粗瓷碗,倒满一碗,仰头喝下去。 他放下碗,眯着眼点点头,像是在回味什么。 许长安笑眯眯道:“老先生,这酒是我自个儿酿的,味道还成吧?” 周子昂舔了舔嘴唇:“酒不错。你这小伙子,手艺不赖。” 许长安拱手谢过:“老先生过奖了,我就是个小本买卖人,靠这点手艺混口饭吃。 说起来,县里商贸这些年乱得很,酒肆想安稳做下去,难啊。” 他顿了顿,端起酒坛给自己倒了半碗,喝了一口,接道:“前些日子,我那铺子还叫差役翻了一遍,账簿扔地上,货架砸得稀烂,客人都吓跑了。 我琢磨着,这县里总有些人瞧不得别人好过,生意做得顺了,反倒招了闲话。 老先生,您见多识广,我这小买卖人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摸出个门道。 今日来,就是想请您指条明路,免得我这酒肆叫人挤兑得关了门。” 周子昂听罢,淡淡道:“县里的事,我早不掺和了。 可你这酒不错,人也不俗气,指条路倒不是不行。” 说完,他挥手冲门外喊道:“来人,添壶茶。” 一个仆人应声走进来,端着个陶壶。 周子昂接过壶,倒了两碗茶,推了一碗给许长安,示意再聊。 夜幕渐渐铺开,天边最后一抹红光沉了下去。 桌上那壶茶喝得见了底,茶香淡了些。 周子昂坐在木椅上,手里端着粗瓷碗,碗里还剩半口酒,他慢悠悠抿着,耳朵听着许长安的话。 许长安盘腿坐在一旁。 “老先生,您瞧这东裕府的地界,田多粮足,山里有炭,照理说商贸该是红火得很。 可如今县里买卖乱成一团,我这‘醉逍遥’,好不容易攒了点名头,可原料被人卡了脖子,铺子三天两头叫差役翻一遍,长久下去,谁还敢来买酒?” “可我琢磨着,这乱象不是没得治。东裕府的商贸,要真想振兴,得把路子走宽些。 咱县里高粱好,炭实,酒肆要是能联起手来,互通有无,原料不愁,价钱也能稳住。 第九十三章 儒生酒碗里的翻盘信 像我这铺子,若能跟永宁县搭上粮炭的线,再把‘醉逍遥’卖到府城去,带一带县里的名声,未必不能翻个身。” “说白了,商贸这东西,靠的不光是银子,还有人脉和章法。 我想着,若县里能有个牵头的人,把粮商炭商拢一拢,定个公道的价儿。 再跟府城那边搭上话,互通货源,咱这边的酒、糖,甚至布帛,都能卖得更远。 柳氏那帮人不是仗着渠道横行吗? 咱们就绕开他,走自己的路。 我这酒肆虽小,可若能做个引子,拉着县里买卖人一块儿干,日子总比现在强。” “老先生您学问高,见识广,兴许觉着我这想法粗浅,可我觉着,买卖人得有点志气,不能叫人随便踩扁了去。” 周子昂听罢,眯着眼瞧了他半晌。 “你这小伙子,脑子倒是转得快。 振兴商贸,说得轻巧,可这路子哪那么好走? 不过你这想法,倒真有几分意思。” “不当官可惜了你这脑子,若在朝堂上,怕是能混个一官半职。” 许长安听罢,摆摆手,笑眯眯道:“老先生抬举了,我这人散漫惯了,官场上那套规矩,绑得人喘不过气。 我还是喜欢做买卖,赚点小钱,喝碗热酒,日子舒坦就成。” 周子昂听他这话,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他站起身,走到屋角的书案前,那儿摆着笔墨纸砚,砚台边还搁着块旧墨,磨得有些光滑。 他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了墨,慢悠悠写了起来。 字迹遒劲有力,笔锋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响声。 许长安坐在一旁,瞧着那笔走龙蛇,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这老儒生肯动笔,怕是真被他说动了。 他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口,酒香在嘴里散开,暖乎乎的。 周子昂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笔,拿起信纸吹了吹,墨迹干透后,他折好信,装进一个信封里,封口抹了点浆糊。 他转过身,把信递给许长安:“这是给府城老友李承业的信,他如今是东裕府通判,管着府里商贸的事。 你拿去给他,让他关照关照清河县的铺子。” 许长安接过信,入手沉甸甸的,信封上墨香还未散尽。 “老先生大恩,我记下了。下回我再来,带十坛‘醉逍遥’,给您好好尝尝。” 周子昂听罢,摆摆手,笑骂道:“你这滑头,十坛酒就想打发我?罢了,信你送到了,别忘了带酒来谢。” 许长安拍了拍胸脯:“老先生放心,我许长安说话算话,酒少不了您的。” 周子昂挥挥手,坐回椅子上。 这许长安年纪轻轻,模样俊俏不说,脑子还转得这般灵光,商贸上的事儿说得头头是道,连他这老家伙听着都觉着有几分道理。 单看这“醉逍遥”,就知道不是寻常买卖人能琢磨出来的。 更难得的是,他不贪官场那点虚名,只想凭手艺闯出一条路,这份志气,比那些满口仁义的酸儒强多了。 他瞧着这年轻人,觉着有些可惜。 若早些年在朝堂上遇见,兴许能调教成个好苗子。 可转念一想,这小子散漫的性子,倒是跟官场格格不入,做买卖兴许才是他的正路。 数日后的清晨,薄雾笼着田野,风吹得有些凉。 许长安雇了人,将周子昂的书信托付给他。 府城里,衙门后院的茶香正浓。 李承业坐在木椅上,手里端着个青瓷盏,茶水热气袅袅往上冒。 桌上摆着几碟干果,旁边搁着一摞公文。 一个仆人快步走进来,身上裹着厚棉袄,拱手道:“老爷,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周老先生的。” 李承业听罢,放下茶盏,接过信封。 信封上墨迹遒劲,一看便是周子昂的笔迹。 他眯着眼拆开,抽出信纸,慢悠悠读了起来。 信中言辞恳切,先叙了旧日情谊,又提到清河县有个年轻酒肆掌柜许长安,才华横溢,酿得一手好酒,如今却被县里商贾挤兑,盼他关照一二。 他跟周子昂是旧交,当年同在朝堂共事,周子昂学问深厚,为人正直,他素来敬重。 这信写得情真意切,怕不是随便敷衍。 这许长安若真有几分本事,县里商贸兴许能借他一把力。 东裕府这些年买卖虽热闹,可小县里的铺子多半被豪商压得喘不过气,若这小酒肆能闯出名堂,未尝不是个机会。 他转过身,冲仆人道:“去,叫刘管事来。” 仆人应声退下,不多时,一个瘦高汉子走了进来,穿着灰布袄,拱手站在一旁。 李承业坐回椅上:“你去清河县传个话,给县令说,最近差役扰民的事儿收敛些,别叫铺子关了门,闹得民怨沸腾。” 刘管事点头:“老爷放心,我这就去办。” 李承业又接道:“回头备封回信给周老先生,顺便问问他,那许长安的酒滋味如何。” 刘管事应下,转身出了屋子。 这事儿不费什么力,若许长安真有潜力,留个后手也不亏。 清河县衙里,县令正坐在堂上,手里捏着块糕点慢悠悠啃着。 堂下站着几个差役,低着头候着。 一个差役快步走进来,拱手道:“老爷,府城通判派人传话,说差役扰民的事儿得管管,别再乱来。” 县令听罢,手里的糕点停了停,额头冒出几滴汗。 他放下糕点,挥手让差役退下,一个人坐在堂上,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认识许长安,那小子模样俊俏,脑子灵光,早先亲手把自己媳妇的舅舅收拾得一干二净。 他早知道这小子不好惹。 这张文远办事不干净,竟然连府城通判都惊动了,真是要命。 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能连通判都能搞上关系! 他拍了拍桌子,喊道:“来人,去把张文远叫来!” 不多时,张文远裹着厚袍子走了进来。 “县令大人,您找我?” 县令皱着眉:“你干的好事!许长安那铺子,你带人砸了几回了? 如今府城通判传话来,要我管住差役,你说这账怎么算?” 第九十四章 黑水阴谋 张文远听罢,低头哈腰,忙道:“老爷,这事儿是柳万山催的,我也没想闹这么大。” 县令哼了一声:“柳万山给你银子,你就敢乱来? 许长安不是好惹的,你不知道?” “你去,带上十倍赔偿,给许长安送过去,这事儿赶紧了了,别再给我惹麻烦!” 张文远低着头,满脸不甘,心里却翻起了浪。 他原以为许长安就是个小酒肆掌柜,背后靠着柳万山的银子,怎么砸都没事。 可如今县令这态度,分明是怕了那小子。 他暗暗纳闷,这许长安难道跟县令还有什么交情? 不然怎么连府城通判都插了手? 他前些日子收了柳万山的银子和丫头,满心以为这事儿稳了,谁知踢到这么硬的茬子。 他攥着袖子,心里乱得很,可县令的话不敢不听,只得点头道:“老爷放心,我这就去办,十倍赔偿,一文不少。” 县令挥挥手:“快去,别拖!” 张文远拱手退下,袍子晃荡着,透着股憋屈。 日头刚偏西,柳氏府邸的正堂里暖意融融。 柳万山坐在主位上,手里玉珠被他摩挲得微微发热。 堂下站着柳福,身上裹着厚棉袍,低着头,手垂在身侧。 柳福慢悠悠开口道:“老爷,今儿清河县那边传了消息,张文远被县令叫去衙门训了一顿,还得赔给许长安十倍的银子,说是府城通判发了话,不许差役再扰民。” 柳万山听罢,手里的玉珠停了停,眉头皱得紧紧的。 柳福站在原地,瞧着他这模样,大气都不敢出,心里暗暗发怵。 柳万山转过身:“张文远这废物,拿了我的银子,还办砸了事儿。 许长安那小子,竟能惊动府城通判,倒是小瞧他了。” 他顿了顿,手指攥着玉珠,像是掂量着什么:“软招不管用,那就来硬的。 这小子不除,迟早是个祸患。” 他挥手冲柳福道:“你去,通过府城的人脉,联络‘黑水帮’,我要见他们帮主。” 柳福听罢,忙拱手应下:“老爷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他转身出了正堂。 柳万山坐回椅上。 他心里明白,许长安这小子不简单,粮价炭价涨了没压住他,差役砸铺子也没吓倒他,如今还搭上了府城的关系,眼看着就要翻身。 留不得了,得下狠手,一了百了。 深夜,天黑得像泼了墨,风吹得有些急。 一座破庙立在荒野间,庙顶的瓦片掉了大半,墙角爬满了枯藤,透着股阴冷。 柳万山披着件厚斗篷,跟着一个府城掮客走进庙里。 那掮客推开庙门,里头的烛火跳了跳,照得四壁泛着昏黄。 庙中央摆着一张石桌,上头搁着个羊腿,油光发亮,旁边散着几块啃过的骨头。 黑水帮帮主马彪斜靠在石桌上,嘴里叼着羊腿慢悠悠嚼着。 他四十多岁,满脸刀疤,穿着件粗布短袄,腰间别着把短刀,瞧着有些凶悍。 柳万山走上前,拱手道:“马帮主,在下柳万山,久闻大名,今儿特来拜访。” 马彪放下羊腿,拿过一块布巾擦了擦手:“柳老爷,府城的大买卖人,找我这粗人啥事儿?” 柳万山笑眯眯挥手,身后两个下人抬上来一口木箱,箱子漆得乌黑,边角包着铜皮,沉甸甸的。 下人掀开盖子,里头满满当当装着银锭,白花花的光晃得人眼晕。 马彪瞧着这银子,眯着眼露出几分贪婪的笑意。 柳万山慢悠悠道:“马帮主,这点银子是我的心意。 我有个小麻烦,想请您帮忙解决。 清河县有个酒肆掌柜,叫许长安,酿的醉逍遥抢了我的买卖。 我想请您毁了他的酒口碑,若能解决得干净些,直接把他除了也行。 若真能除了他,我再奉上十倍酬金。” 马彪听罢,拍了拍石桌,站起来,抓起羊腿又咬了一口,油光顺着嘴角流下来。 “柳老爷出手大方,这买卖不难。 毁个酒肆的名声,泼点脏水,砸几坛酒,简单得很。 至于杀人,嘿,我暂且先答应下来,但是至于能不能真杀了,可不敢打包票。” 这银子来得容易,毁个口碑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可杀人他早就不干了。 如今他年纪大了,江湖上混了半辈子,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够了,不想再给自己惹麻烦。 况且这许长安听着不过是个小买卖人,砸了他的酒肆,断了财路,也就差不多了,何必多此一举。 “不过,柳老爷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三日内保管叫那醉逍遥卖不出去。” 柳万山听罢,拱手谢道:“马帮主痛快人,那我就等着好消息了。” 马彪摆摆手,抓起羊腿又啃了一口。 “银子我收下了,事儿办完,柳老爷再来瞧瞧便是。” 柳万山笑眯眯点头:“成,马帮主办事,我信得过。” …… 天刚蒙蒙亮,风吹得有些凉,马彪慢悠悠走回黑水帮的窝点。 那是个破旧的院子,墙角堆着些烂木头,屋顶的茅草被风掀得东倒西歪。 他推开院门,里头已经聚了十几个泼皮,一个个穿着破棉衣,蹲在地上啃着干粮,嘴里嚼得吧嗒响。 院子中央摆了张歪斜的木桌,上头搁着个缺口的陶碗,里头装着些浑浊的水。 马彪走过去,站在桌前:“都起来,有活儿干了。” 泼皮们闻言,纷纷站起身,围了过来,靴子踩得地面扬起几粒尘土。 马彪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擦了擦手,接道:“清河县有个酒肆,叫水晶糖肆,卖的醉逍遥挺火。 咱今儿要去弄点酒回来,十个人,分头去,扮成外地商贾,每人买两坛,高价也成,别露了马脚。” 一个瘦高汉子点头道:“帮主放心,咱扮商贾熟得很,保证瞧不出破绽。” 马彪嗯了一声,又道:“买了酒,别急着走,跟掌柜的要张凭条,就说回去跟东家报账用,别让他起疑。” 另一个泼皮咧嘴道:“成,这事儿简单,糊弄个掌柜还不容易?” 马彪挥挥手:“去吧,下午回来交货。” 泼皮们应下,各自散开,脚步踩得院子里的泥土微微发颤。 第九十五章 假酒风波 酒肆里,小豆子忙得满头是汗。 就在这当口,几个陌生面孔走了进来,一个个穿着灰扑扑的长袍,腰间系着布带,模样瞧着像是外地来的商贾。 领头的一个走到柜台前:“掌柜的,听说你这醉逍遥味道不赖,我买两坛,多少钱?” 小豆子听罢,忙放下竹篓,笑眯眯道:“客官好眼光,两坛六十文,酒坛结实,带回去不漏。” 那人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过去:“成,给我包好。” 小豆子接过银子,抱出两坛酒,用草绳捆得结实。 那人接过酒,又道:“掌柜的,麻烦开张凭条,我回去得跟东家报账,免得说不清楚。” 小豆子正忙着招呼别的客人,手脚没停,闻言也没多想,走到柜台后,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纸,蘸了墨写了几笔,又盖上自家酒肆的章,递过去道:“喏,收好,别丢了。” 那人接过凭条,谢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接连几拨人进来,都是这路数,小豆子忙得脚不沾地,开了七八张凭条,压根没工夫细想。 马彪这边,天色暗下来,他带着几个手下到了府城集市。 他租了个摊位,摊子不大,搭着块破布棚,旁边堆了些旧木箱。 手下们把几坛“醉逍遥”搬过来,摆在摊前,黑乎乎的坛子瞧着有些旧。 马彪蹲下身,拍开一坛真酒的封泥,酒香飘了出来,浓烈中带着点甜。 他从木箱里拿出自家酿的劣质烧酒,浑浊得很,倒进真酒里,又兑了半桶井水,晃了晃,装进旧坛子里。 二十坛酒兑完,味道淡了许多,带着股怪味儿。 他站起身:“行了,就这样卖,低价抛出去,越多越好。” 摊子支好,马彪亲自坐镇,扯着嗓子喊道:“许氏白酒贱卖,一坛五文,便宜了!” 集市上人来人往,听到这价儿,不少人围了过来,有挑菜的婆娘,有赶路的脚夫,还有几个闲汉,凑热闹似的挤在摊前。 一个脚夫上前,掏出五文钱,抓起一坛酒:“这么便宜,真是许氏的醉逍遥?” 马彪笑眯眯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凭条晃了晃:“瞧瞧,清河县水晶糖肆开来的,正宗得很。” 脚夫接过酒,拍开封泥,当场喝了一口,酒液刚入口,呛得他咳嗽连连,脸都红了。 他放下坛子,骂道:“这啥味儿,像马尿似的,还敢说是醉逍遥?怕不是打着许长安的旗号骗人吧!” 旁边几个买酒的人听罢,也凑过来尝了一口,有人皱眉道:“这酒淡得跟水似的,哪有半点烈味儿。” 另一个闲汉接道:“我前些日子在清河县喝过醉逍遥,那味道浓得很,哪是这玩意儿能比的?” “对啊,许长安在他铺子里卖得好好的,凭啥非要你来给他卖?!” 马彪听他们骂,也不急:“诸位别急,这酒可是正宗货,我有凭条为证,水晶糖肆进货来的,谁不信瞧瞧。” 他又掏出几张凭条,在摊前晃了晃,纸上的墨迹瞧着有些模糊,可“水晶糖肆”几个字还算清楚。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人信了,有人骂着走了,摊子前的酒却卖得快,二十坛没多久就空了大半。 消息很快在集市上散开,传得满街都是。 清河县的街面上风吹得有些冷。 逍遥酒肆门前,往日里排队的长龙不见了踪影。 街角的茶肆里,几个脚夫围着一张木桌,桌上搁着几碗热茶,茶香袅袅往上冒。 一个粗壮汉子端起碗喝了一口:“听说府城集市上醉逍遥贱卖,五文一坛,喝了跟马尿似的,真是许长安做的?” 旁边一个瘦高脚夫接道:“许掌柜这买卖做大了,怕不是飘了,开始糊弄人了吧。” 另一个老汉摆摆手:“别急着骂,我喝过醉逍遥,那味道烈得很,哪是那些假酒能比的。 许长安这人仗义,兴许是有人使坏。 再说,他为啥非得让别人去卖这个假酒?” 粗壮汉子哼了一声:“仗义归仗义,可县里多少商户做大了就变味儿,赵老四那粮肆不也是,前几年还好好的,如今高粱价抬得老高。 许长安这酒肆火了,难保不变心。 说不定就是故意撇清关系呢,又想赚钱,又想要好名声!” 老汉听罢,皱起眉,没再接话。 街上的人越聚越多,议论声混着风声,传得满街都是。 虽有几个熟客还信着许长安,可疑心却像种子似的,在心里慢慢发了芽。 与此同时,酒肆的门板吱吱响着,白霜提着个竹篮走了进来。 篮子里装满了刚做的桂花糕,糕面黄澄澄的,透着股甜香。 她进门时,铺子里冷清得很,柜台上空荡荡的,连个酒坛都没摆。 白霜放下篮子,眉头微微皱着:“长安,今儿店里咋这么安静?” 许长安正坐在柜台后,手里捏着块抹布擦着桌子,闻言抬起头,笑眯眯接过她递来的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 糕软糯香甜,桂花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眯着眼道:“我媳妇手艺怎么这么好。” 说着,随手拍了拍白霜的肩膀:“街上那些流言,不过是跳梁小丑捣乱,不值一提。” 白霜听他这话,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 她转过身,瞧了瞧空荡荡的柜台,心里却还是有些放不下来。 小豆子这时候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像是刚从街上回来。 “许爷,外头有人骂咱们以次充好,故意找人卖便宜的酒来赚更多钱,集市上都传开了!” 许长安听罢,挥挥手:“别急,慌啥?” 他从篮子里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小豆子嘴里:“吃饱了再去探探风声,外头的事儿我心里有数。” 小豆子接过糕,咬了一口,甜味儿瞬间在嘴里化开。 “许爷,您这心可真大。” 说完,转身又跑了出去。 白霜站在一旁,瞧着他这满不在乎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她拿起扫帚,慢悠悠扫着地板上的灰尘,嘴里道:“长安,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这是咱俩第一次一块儿过年,我想开开心心的……” 许长安听罢,放下手里的抹布,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扶住她的腰:“霜儿放心,我许长安啥时候让我媳妇不开心过? 这些小伎俩,掀不起啥风浪,过年咱们吃香喝辣,热热闹闹。” 白霜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扫帚停了停,没接话,却也没推开他。 阿福站在柜台边,正低头收拾着散落的凭条。 他抬头瞧见这一幕,小脸一下子红得跟烧透的炭似的,忙低下头,手里的凭条捏得更紧了些。 第九十六章 小豆子探查假酒摊 冬日的风吹得有些急,街上行人稀疏,偶尔有几片枯叶被卷着飘过,打着旋儿落在泥地上。 小豆子裹着一件旧棉袄,脚步匆匆地穿过清河县的街巷。 他今儿得了许长安的吩咐,要去府城集市上探探风声,看看那假酒的猫腻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色刚泛起一层灰白,府城集市的摊子已经支了起来,吆喝声混着炊烟味儿,飘得满街都是。 小豆子低着头,混在人群里,身上那件破棉袄让他瞧着像个赶路的脚夫,没人多瞧他一眼。 他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蹲下身,假装整理鞋底,耳朵却竖得尖尖的,留心着四周的动静。 集市上人来人往,摊贩们忙着招呼客人,几个挑菜的婆娘围着一堆萝卜讨价还价,嘀咕声断断续续传过来。 小豆子没急着靠近那卖假酒的摊子,先在附近转了一圈,绕着卖杂货的铺子走了两趟,装作挑东西的样子,慢慢摸清了地形。 过了一会儿,他才晃悠悠地朝那摊子走去。 摊子不大,搭着块破布棚,旁边堆了几只旧木箱,上头搁着几个黑乎乎的酒坛,坛子瞧着有些眼熟。 小豆子心里一咯噔,脚步却没停,慢悠悠地凑过去。 摊前站着个粗壮汉子,穿着件灰扑扑的短袄,腰间别着块布巾,正冲着路人吆喝:“许氏白酒,便宜卖喽,一坛五文,错过可没这价儿!” 声音粗得像破锣,传出去老远。 小豆子站在摊子边上,低头瞧着那几坛酒,坛身上的泥封瞧着有些粗糙,不像自家铺子里出的货。 他没吭声,伸手拿起一坛,假装掂量着分量,手指在坛沿上摸了摸,凉飕飕的。 那汉子见他拿酒,忙凑过来:“客官,要不要尝尝?这可是清河县水晶糖肆的醉逍遥,正宗得很!” 小豆子心里一跳,面上却不露声色,点点头,随手把坛子放回去。 那汉子见他没买的意思,也不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晃了晃:“瞧瞧,这凭条可是水晶糖肆开来的,谁不信自个儿去查!” 小豆子瞥了那纸一眼,纸面有些皱,墨迹瞧着有些模糊,可“水晶糖肆”几个字却清清楚楚,旁边还盖着个章,跟自家铺子用的一个样。 他心里猛地一沉,像是明白了什么,嘴上却只“嗯”了一声,转身走开。 那凭条他认得,前些日子有几拨人来买酒,说是外地商贾,要凭条回去报账,他也没多想,随手就开了。 可如今瞧着,这凭条竟落在这假酒摊子手里,分明是有人拿他的手笔做文章。 他一口气跑回逍遥肆,铺子里的灯火还亮着,门板吱吱响着,透出股暖意。 他推门进去,许长安正坐在柜台后。 小豆子喘着气走到他跟前,棉袄上沾了些土,瞧着有些狼狈。 他喘匀了气,开口道:“许爷,我探回来了,那假酒摊子上用的凭条,真是咱们水晶糖肆开的!” 许长安手里的账簿停了停,抬起头,脸上挂着惯常的笑。 他放下账簿,站起身,慢悠悠踱到柜台前,拍了拍小豆子的肩头:“别急,慢慢说,到底咋回事?” 小豆子咽了口唾沫,把集市上的见闻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从那粗壮汉子的吆喝,到凭条上的章子,一句也没落下。 说完,他挠了挠头:“许爷,我想着,前些日子让我开凭条的那几个人,怕就是这伙人假扮的。 他们拿了咱们的凭条,掺了假酒出来卖,分明是要砸咱们的招牌!” 许长安没急着说话,转身回到柜台后坐下,手指搭在桌沿上,像是在掂量什么。 小豆子站在一旁,瞧着他这模样,心里有些发慌,可又不好催,只得抱着胳膊候着。 过了一会儿,阿福从后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摞收拾好的凭条,棉袄袖口有些磨边。 他走到柜台边,把凭条搁下,开口道:“东家,我听着小豆子的话,觉着这事儿像黑水帮的手笔。” 小豆子转过身,瞧了阿福一眼,忙接道:“黑水帮?那帮泼皮?” 阿福点点头:“我以前跟过一个东家,开的是布肆,生意做得挺好,后来就被黑水帮盯上了。 他们也是这么干,先偷了铺子的凭条,拿出去卖假货,闹得满城都知道,铺子没撑俩月就关了。 那帮主马彪,最喜欢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手底下泼皮多,专干砸人招牌的事儿。” “我瞧着,这回的事儿,八成也是他指使的。” 许长安听完这话,笑了一声:“好一招借刀杀人。 柳万山那老狐狸,粮价炭价压不住我,差役砸不垮我,如今倒是学会找帮手了。” “这马彪既然敢拿我的凭条做文章,那我得亲自去会会他,看看他这黑水帮有多大能耐。” 小豆子心里一紧,忙上前一步:“许爷,您要去黑水帮的窝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帮人都是些亡命徒,马彪手底下泼皮多,个个不讲理,您自个儿去,万一有个啥闪失咋办?” “咱们铺子好不容易稳下来,您何苦去趟这浑水?不如我再去探探,别的地方兴许还有法子。” 他把纸推到小豆子跟前:“你瞧瞧,这世道,躲是躲不下的。 柳万山既然找了马彪,那就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去会会他,他迟早还得找上门来。 与其等他砸了铺子,不如我先找过去,把这事儿掰扯清楚。” 小豆子低头瞧了那纸一眼,上头写着几个地名,像是他要去的地方。 他心里还是不踏实,抱着胳膊道:“许爷,您说的在理,可黑水帮那地方阴得很,您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 许长安笑眯眯起身,拍了拍他肩头:“你这小子,平日里机灵得很,今儿咋胆子小了? 我许长安啥时候干过没把握的事儿?这趟去,我心里有数,不叫他们占了便宜。” “马彪既然敢做这买卖,总得有点底子。 我去瞧瞧他的斤两,顺道探探柳万山的路数。 你们在这儿守好铺子,别乱了阵脚。” 阿福站在一旁,点点头,没多说话,可手里捏着那摞凭条,指节有些发白。 小豆子挠了挠头,嘴上没再劝,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他走到货架前,抱起一坛酒擦了擦,像是想让自己忙起来。 “小豆子,别慌。我这人,命硬得很,哪那么容易栽了跟头?” 说完,他回头冲两人点点头,脸上笑意没散。 小豆子站在铺子里,瞧着他这背影,心里翻腾得厉害。 第九十七章 硬刚黑水帮 他知道许爷主意已定,劝是劝不下的,可那黑水帮的窝点,破庙阴森,泼皮横行,他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又冲阿福道:“你说,许爷真要去,咱们咋办?” 阿福低头收拾着凭条:“东家有他的打算,咱们守好铺子,别给他添乱就成。” 小豆子叹了口气,抱着胳膊蹲下身,盯着地上的灰尘,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许长安坐在一辆雇来的牛车上,车板铺了层干草,颠簸得吱吱响。 他怀里抱着两坛“醉逍遥”,坛子用草绳捆得结实,另一只手提着个布包,里头塞着一本账簿和几张纸。 赶车的老汉裹着件旧棉袄,慢悠悠甩着鞭子,牛蹄踩在冻硬的泥路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许长安靠在车板上,眯着眼瞧着远处,田野光秃秃的,天边云层厚实,像是要压下来。 半日后,牛车晃悠悠停在一片荒野边上。 许长安跳下车,付了老汉几文钱,提着酒坛和布包往远处走去。 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他裹紧了棉袄,脚步踩得枯草沙沙响。 前头隐着一座破庙,庙顶的瓦片掉了大半,墙角爬满了枯藤,透着股阴冷。 庙门半敞着,里头传出几声粗哑的笑,夹杂着羊肉的膻味儿,飘得老远。 许长安走到庙前,停下步子,拍了拍身上的灰,把酒坛搁在地上,布包抱在怀里,慢悠悠推开了门。 庙里头昏黄一片,烛火跳了跳,照得四壁泛着光。 中央摆着一张石桌,上头搁着个啃了一半的羊腿,油光发亮,旁边散着几块骨头。 马彪斜靠在石桌上,穿着件粗布短袄,腰间别着把短刀,满脸刀疤瞧着有些凶悍。 周围围了一圈泼皮,一个个穿着破棉衣,蹲在地上啃干粮,手里还攥着几坛黑乎乎的酒坛。 见许长安进来,那些泼皮停下嘴,纷纷转过身,瞧着他一身布衣,模样俊俏,像个读书人,忍不住嗤笑起来。 一个瘦高汉子啃着干粮,冲旁边的人嘀咕了句什么,笑声更大了些。 马彪放下羊腿,拿过一块布巾擦了擦手,慢悠悠站起身,走到石桌前。 他打量了许长安一番,见他提着酒坛,手里还抱着个布包,嘴角一撇,开口道:“哟,这不是清河县那卖酒的小子吗? 许长安是吧?跑我这儿来干啥,找不痛快?” “你那醉逍遥的名声,如今在府城集市上可臭了,五文一坛都没人要。 你这小酒肆掌柜,还敢来我这地儿晃悠,真是胆子不小。” 许长安脸上挂着惯常的笑,没急着回嘴。 他慢悠悠走到石桌旁,把两坛“醉逍遥”搁在桌上,又从布包里掏出账簿和几张纸,铺开在石桌上,纸页有些泛黄,墨迹却清清楚楚。 “马帮主,我这人做买卖,最讲个实在。 听说有人拿我的凭条卖假酒,砸了我的招牌,我这小本买卖人,总得来问个清楚。” “小子,你那酒的名声是我砸的又咋样? 如今满街都知道醉逍遥是马尿味儿,你那铺子还能撑几天?我劝你老实回家,别在这儿瞎折腾。” “瞧瞧,这副弱鸡模样,还想跟我讲理,笑死人了。” 泼皮们闻言,又是一阵哄笑。 许长安脸上笑意没散。 他慢悠悠从布包里抽出几张凭条,摊在桌上,上头的章子瞧着有些眼熟,正是水晶糖肆的印记。 他指了指凭条:“马帮主,您干这事儿,手脚倒是不慢。 这些凭条是我铺子开的,可惜上头的酒,不是我酿的。 我这人,不喜欢被人冤枉,更不喜欢有人拿我的心血做文章。” 他把账簿翻开,纸页沙沙响,指着上头的字迹道:“这账簿里,每一坛醉逍遥的出货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马帮主若不信,咱们可以当面对一对,看看这假酒到底是谁的手笔。” “小子,你以为凭几张纸就能翻了天?我卖出去的酒,凭条上写得明明白白,清河县水晶糖肆来的,谁敢说不是你的货?” “你这醉逍遥,如今在集市上贱卖都没人要,还想跟我在这儿掰扯?你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许长安点点头,慢悠悠抱起一坛“醉逍遥”,拍开封泥,酒香顿时飘了出来,浓烈中带着点甜,钻进鼻子里。 他把坛子搁回桌上:“马帮主,您说得在理。我这小买卖人,确实没啥斤两。 可这酒,是我一坛一坛酿出来的,味道如何,喝过的人心里有数。 您拿假酒砸我的招牌,我若不吭声,倒是真叫人瞧不起了。” 他从布包里掏出一只粗瓷碗,倒了半碗酒,搁在桌上,推到马彪跟前:“这坛子里的,是真醉逍遥,您若不信,尝尝看,跟您卖出去的马尿味儿,差在哪儿。” 马彪瞧着那碗酒,鼻尖动了动,酒香扑鼻而来,浓得有些呛人。 他没伸手去拿,哼了一声:“你小子拿一坛酒就想糊弄我?我卖出去的货,凭条在手,谁敢说不是真的?你这账簿,能唬得了谁?” “这小子还挺会装,拿几张纸就敢来我这儿叫板,真当我黑水帮是摆设?” 许长安笑了一声。 “这破庙地方不小,马帮主若不介意,咱们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这账算明白。” 马彪笑了一声:“行啊,小子,你要玩,我陪你玩。 我倒要瞧瞧,你能折腾出啥名堂。” 许长安微微点头,旋即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刀刃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马彪瞧着那匕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哟,小子,你这是要玩啥花样?拿把刀子吓唬谁呢?” “还敢耍刀,怕不是疯了。” 许长安没理会这些,慢悠悠卷起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臂,皮肤有些白。 他握着匕首,刀刃轻轻划过手臂,一道红痕缓缓渗出血来,鲜红的血珠滴滴答答落在石桌上,溅开几点血花。 周围的泼皮们见了这景象,笑声停了停,纷纷站起身,围到石桌旁,啃干粮的手也放了下来。 马彪瞧着那血珠,眉头皱了皱:“小子,你这是干啥?疯了吧?拿血吓唬人,谁怕这个?” 许长安脸上笑意没散,他慢悠悠拿起粗瓷碗,把手臂凑过去,鲜血滴进碗里,几滴血落在碗底,晕开一小片红。 他放下碗,抱起真酒坛,慢悠悠倒了半碗酒,酒液清亮,混着血珠,泛起股淡淡的香。 第九十八章 血酒验真 他把碗搁在桌上:“马帮主,您别急。我这醉逍遥,不是随便酿出来的酒。 用的高粱是永宁县的上等货,工艺也是我自个儿琢磨的,里头有些门道,外人学不来。” 他指了指碗里的酒:“真酒有个讲究,滴血进去,能显出独一份的色泽,假酒没这反应。” 他又抱起马彪那坛假酒,倒了半碗,搁在石桌另一边,浑浊的酒液晃荡着,透着股怪味。 “拿血糊弄人,谁信你这套?” 许长安没理会这些,慢悠悠拿起真酒那碗,轻轻晃了晃,碗里的酒液混着血珠,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紫红,像是染了层薄雾,瞧着有些奇异。 他把碗搁回桌上:“马帮主,您瞧瞧,这颜色,是我醉逍遥独有的反应。 酿酒的火候和原料,缺一不可,外人仿不来。” 他指了指假酒那碗:“您这酒若是真的,也该有这色泽。若是没有,那这凭条再真,酒也是假的。” 马彪低头瞧了瞧真酒那碗,紫红的色泽在烛光下泛着光,瞧着有些怪。 他又看了看自己那碗,浑浊的酒液里滴了几滴血,晃了晃,却没啥变化,还是那股淡得像水的模样。 泼皮们围在石桌旁,瞧着这两碗酒,嘀咕声渐渐响起来。 “这咋回事?这酒还真是两样?” “帮主,这小子不会真有啥门道吧?” “门道?小子,你这是变戏法吧?拿血糊弄人,谁知道你这酒里掺了啥?” “我这酒,凭条上写得清清楚楚,你拿一碗怪色的酒就想翻盘,没那么容易。” 许长安抱起真酒坛,又倒了半碗,搁在桌上:“你若觉得我在耍把戏,那我再验一次。 血是我自个儿的,酒也是我带来的,马帮主若有怀疑,大可拿你的酒再试试。” 马彪站瞧着那两碗酒,鼻尖动了动,像是闻到了什么。 他慢悠悠走到桌边,抓起自己那坛假酒,晃了晃:“小子,你这把戏玩得挺溜,可惜骗不了我。 你这酒变色,怕不是掺了啥东西,装神弄鬼罢了。” 他冲围在旁边的泼皮们挥挥手:“这书生想拿几滴血唬人,真当咱们是傻子?” “帮主说得对,这小子准是作假,谁信他这套?” “去,把这小子带来的酒给我拿过来,这种把戏留着没用,砸了省事。” 几个泼皮闻言,放下干粮,慢悠悠围到石桌旁,伸手就要去抢那两坛真酒。 许长安见了这景象,慢悠悠上前一步,挡在酒坛前,手搭在坛身上:“马帮主,您急啥?真假还没论清楚,您就想毁了证据?” “我这人,做买卖讲个公道。您若真有底气,何必抢这坛子?” “你这戏演得挺好,可惜我没工夫陪你耗。拿过来,砸了干净!” 泼皮们脚步更快了些,围到石桌前,伸手就要去抓。 就在这当口,庙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汉子挤了进来,身上穿着粗布衣。 他们一进门,就急忙跑上前,挡在许长安身旁。 一个壮汉抱起一坛真酒,紧紧护在怀里:“这酒是许掌柜的醉逍遥,谁敢动?许掌柜抱歉,我们来晚了!” 另一个汉子站在旁边,伸手拦住泼皮:“咱们喝过真酒,那味道烈得痛快,哪是你们这马尿能比的?我看你们谁敢砸!” “马彪,你卖假酒砸人招牌,还想毁证据,忒不要脸了!” 泼皮们被这几人挡住,愣了一下,停下手,纷纷转头瞧马彪。 马彪瞧着这几个汉子,哼了一声:“哪来的愣头青,敢管我黑水帮的事儿?滚一边去,别碍手碍脚!” 他冲泼皮们挥挥手:“愣啥,给我拿过来!” 可那几个汉子没动地方,壮汉抱着酒坛:“马彪,你这假酒害得咱们花了冤枉钱,你要证据,咱们就拿出去给大伙儿瞧瞧,看看谁丢人!” 许长安瞧着这几人:“几位兄弟,多谢仗义。” “账簿在这儿,凭条也在桌上,真假分明,谁也赖不掉。” 庙外的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低低的议论声传进来,混着风声,透着股热闹。 许长安慢悠悠走到石桌前,从布包里掏出那叠凭条,摊在桌上,指着上头的字迹:“马帮主,您这凭条瞧着是不假,可惜酒不对。 我这账簿里,每一坛醉逍遥的出货都记得清清楚楚,您这假酒的日子和数目,对不上我的账。” 这话刚说完,庙外的议论声更大了些,几个脚夫探头往里瞧,指着石桌上的两碗酒嘀咕起来。 一个瘦高汉子低头嘀咕了句什么,转身就往庙外跑,另一个粗壮汉子见状,也跟着溜了出去。 马彪瞧着这景象,哼了一声,可手下的泼皮却越散越多,眨眼间跑了一半。 “凡是买到假酒的兄弟,凭坛子到我铺子换真酒,一坛不少。 这事儿,我绝对说到做到。” 庙外的议论声更响了些,几个脚夫挤到门口,冲着石桌上的真酒点头。 “许掌柜仗义,这假酒害人,他还肯换真货,真是好人!” “对,马彪这下没招了,瞧他还咋赖!” 天色刚泛起一层灰白,柳氏府邸的正堂里暖意融融,炭盆烧得正旺,噼啪作响,映得四壁泛着昏黄。 柳万山坐在主位上。 堂下站着柳福。 柳福慢悠悠开口道:“老爷,今儿清河县那边传了消息,马彪在破庙里栽了跟头。 那许长安拿账簿和真酒当众验了真假,马彪的假酒露了馅,手下泼皮跑了一半,他自个儿灰溜溜躲回去了。” 柳万山手里的玉珠停了停,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放下玉珠,站起身,慢悠悠踱到炭盆旁,伸出手烤了烤:“这个马彪,真是头彪子!收了我的银子,办这点事儿都能砸了手。 满口打包票,三天之内叫醉逍遥卖不出去,如今倒好,自个儿先栽了,废物一个!” 他走到木椅前坐下:“我原想着他黑水帮好歹有点斤两,砸个酒肆的名声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谁知这彪子连个书生都收拾不下,白搭了我那箱银子。” “听说许长安拿血验了酒,当场分了真假,外头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马彪百口莫辩。” 第九十九章 柳万山赶紧甩锅 “拿血验酒?这许长安倒是会玩花样。 马彪这彪子,蠢得跟猪似的,活该栽在这小子手里。” 他手指搭在椅背上,像是掂量着什么:“不过这事儿闹大了,怕是有人会疑到我头上。 马彪虽是个废物,可他跟我见过面,若外头的人嚼舌根,说我柳氏跟这假酒有牵连,那我这些年的招牌可就砸了。” 柳福听了这话:“老爷说得在理。如今清河县那边议论纷纷,马彪的名声臭了,可咱们也不能沾这腥。” 柳万山点点头,慢悠悠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寒风钻进来,吹得他袍角晃了晃。 “柳福,你去,备几张告示,写上马彪这厮为害群之马,专干卖假酒的勾当,是所有卖酒人的公敌。 我柳氏酒肆向来干净,跟他半点瓜葛也没有。 写好了,贴到各个铺子门前,叫大伙儿都瞧瞧。” 柳福闻言,拱手应下:“老爷放心,我这就去办,保证写得明白。” 柳万山挥挥手,坐回椅上:“快去,别拖。这事儿越早撇清越好,免得外头的人胡乱猜。” 柳福转身出了正堂,不多时便带着几个下人回来,手里拿着一叠纸,纸面铺在桌上,蘸了墨写了起来。 字迹有些粗,可笔锋却透着股劲儿,写完一张,他又抄了几份,交给下人,吩咐道:“去,把这些贴到裕州和清河县的酒肆门前,贴牢了,别叫风刮跑。” 下人们应声去了,脚步踩得院子里的青石板微微响。 天色渐暗,告示贴了出去,柳氏酒肆门前的灯笼亮了起来,纸上的墨迹在烛光下瞧着有些黑。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几个脚夫路过柳氏酒肆,瞧见那告示,凑过去嘀咕了几句。 一个老汉端着碗热汤:“这柳氏倒是快,骂马彪是公敌,瞧着挺硬气。” “可不是,柳家的烧刀子虽说不咋好喝,可好歹是真货,没听说卖过假酒。 这回马彪栽了,柳氏撇得干净。” 议论声混着风声,传得满街都是,告示上的字迹被风吹得微微晃,像是在点头。 另一边,天刚亮透,逍遥肆门前的寒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许长安站在柜台后,手里捏着账簿,纸页翻得沙沙响。 铺子外头排起了队,几个脚夫搓着手,嘴里哈着白气,怀里抱着黑乎乎的酒坛,瞧着像是从府城集市买来的假货。 许长安瞧着这景象,慢悠悠走到铺子门口,冲外头的人拱手道:“诸位兄弟,前些日子我许下的承诺,依旧作数! 凡是买了假货的,拿坛子来我这儿换真酒,一坛不少! 但前提得是真从马彪那里得来的,数量标记我这里都有,弄虚作假可不行!” 一个壮汉抱着坛子走上前:“许掌柜,您这话真不真?我这里有一个,当时喝下去就觉得齁得慌。 当时我可没跟风传您的谣啊!” 许长安接过坛子:“我知道,兄弟,等着。小豆子,去,抱一坛真货来。” 小豆子应声跑进后院,不多时抱出一坛“醉逍遥”,搁在柜台上,拍开封泥,酒香一股脑就涌了出来。 许长安把坛子递给壮汉:“这才是‘醉逍遥’,你尝尝,保管不齁。” 壮汉接过坛子,倒了半碗,仰头喝下去,酒液顺着喉咙滑下,烈得有些烫,他咂了咂嘴:“这才是真味儿!!” 队伍里的人见了这景象,纷纷上前,抱着假酒坛子换真货。 小豆子忙得满头汗,抱出一坛又一坛,柜台上的酒越堆越多。 议论声断断续续传开,队伍越排越长,逍遥肆门前的热闹渐渐回来了。 …… 日子终于重新走上正轨,酒肆又重新开始火热了起来。 这日,天色刚亮透,许长安便雇了辆牛车,准备从永宁县赶回清河县。 车板上铺了层干草,颠簸得吱吱响,他盘腿坐在上头,怀里抱着个布包。 赶车的老汉慢悠悠甩着鞭子。 这趟去永宁县,他是找何敬之商量事儿,想着“醉逍遥”如今声誉回暖,若能跟永宁县的粮商炭商搭上长久的线,铺子的根基就能更稳。 何敬之听了他这想法,拍着腿叫好,又给了他几张供货的单子,说是回头再合计合计。 日头渐渐偏西。 牛车晃悠悠行了半日,田野光秃秃的,偶尔有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过,吱吱叫着。 他这趟出门,早料到柳万山不会善罢甘休,马彪栽了跟头,那老狐狸怕是憋着更狠的招。 为防万一,他昨儿在永宁县的集市上买了些玩意儿,藏在车板的干草底下,用布条裹得严实。 东西不大,可关键时候能救命,他许长安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夜色渐深,天黑得像泼了墨,风吹得更凉了些,卷起几粒尘土,打在车板上。 牛车行到一片荒野,远处隐着座林子,黑乎乎的,树影在风中晃荡,透着股阴冷。 老汉赶着牛:“客官,这地儿偏,再走半时辰就到清河县了。” 许长安点点头,裹紧了棉袄,正打算再啃口干粮,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啥东西踩断了枯枝,咔嚓一声,脆得有些刺耳。 他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不露声色,慢悠悠把手伸进干草底下,摸到那包东西,攥在手里。 脚步声近了些,林子里窜出几道黑影,穿着粗布衣,腰间别着刀,蒙着脸,瞧不清模样。 他们脚步轻快,围着牛车绕了半圈,像是在找下手的机会。 老汉见了这景象,愣了一下,忙拉住缰绳,牛车停了下来。 许长安慢悠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几位兄弟,这荒郊野外的,拦车干啥?” 黑影们没吭声,一个壮汉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抓车板,像是想翻上来。 许长安见了这景象,笑了一声,手里的东西轻轻一捏,扔到车板边上。 砰的一声,白烟滚滚散了出来,呛得人鼻头发酸。 牛车周围顿时蒙上一层雾,老汉咳了两声,捂着嘴缩到一边。 黑影们被烟熏得脚步一乱,挥着刀胡乱砍了几下,却啥也没捞着。 许长安趁着这当口,迅速抓起布包和短刀,猫着腰钻进林子里。 烟雾弥漫开,遮了视线,黑影们骂骂咧咧地追过来,脚步踩得枯枝咔嚓响,可林子黑乎乎的,他们跑得有些慌。 第一百章 林中遇刺 许长安进了林子,靠在一棵老树旁,树干粗得像堵墙,挡住身形。 他慢悠悠掏出短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握在手里有些凉。 他没急着跑,屏住气,听着外头的动静。 脚步声近了些,两个黑影从烟雾里冲出来,挥着刀朝林子里砍,刀锋划过树枝,咔嚓几声,碎屑落了一地。 许长安瞧准时机,慢悠悠从树后闪出,短刀轻轻一挥,划在一个黑影的手臂上,血珠渗了出来,滴在枯叶上。 那黑影闷哼一声,捂着胳膊退了两步,另一个见状,挥刀砍过来,可林子里树多,刀锋卡在树干上,拔不下来。 许长安没恋战,退到林子深处。 他绕了个圈,躲在一丛灌木后,烟雾渐渐散了些,林外的黑影们聚在一块儿,低低嘀咕了几句。 一个瘦高汉子接道:“这小子跑得快,烟雾呛人,追不下了。” 另一个壮汉捂着手臂:“胳膊被划了一刀,血流不少,撤吧。” 领头的黑影哼了一声:“废物,几个都收拾不下一个书生!” 可这话说完,他也没再追,转身带着人往林外退,脚步有些乱,像是没了主意。 许长安蹲在灌木后,瞧着这景象,慢悠悠收起短刀,拍了拍身上的灰。 月光从树缝里漏下来,照得林子泛着冷光,他裹紧棉袄,慢悠悠往清河县的方向走。 林子外头的牛车还停在那儿,老汉缩在车板上,瞧见他出来,忙道:“客官,您没事儿吧?那帮人忒凶!” 许长安笑了一声:“没啥大事儿,你歇歇,咱们接着走。” 老汉点点头,甩了下鞭子,牛车晃悠悠动了起来。 半时辰后,天边泛起一层鱼肚白,逍遥肆的灯火映了出来,透着股暖意。 铺子里静得很,柜台上搁着几坛酒,酒香淡淡地飘着。 小豆子睡在柜台后听到门响,忙爬起来:“许爷,您可算回来了!” 许长安慢悠悠走到柜台前,把布包搁下:“昨儿夜里,半路上遭了刺客,五六个,蒙着脸,刀上没锈,像是练过的。” 小豆子愣了一下:“刺客?许爷,您没伤着吧?” 许长安挥挥手:“没啥事儿,我早留了后手,我用刀子划伤了俩,他们自个儿跑了。” “这路数不简单,像是冲着要命来的。” “许爷,您是说有人买凶?” 许长安点点头:“马这刺客来得蹊跷,用的刀利得很,不是寻常泼皮能有的手笔。 我去永宁县,是想跟何老把供货的线搭稳,柳万山八成听到了风声,急着下杀招。 “这老狐狸,粮价炭价压不住我,假酒砸不垮我,如今倒学会买凶了。” 小豆子站在柜台边:“许爷,那咋办?这刺客跑了,怕是还会再来。” 许长安笑了一声:“跑了也好,他们吃了亏,下回不敢轻举妄动。 柳万山这招狠,可惜没得逞,我许长安命硬得很,哪那么容易栽?” 这一日,天刚擦亮,逍遥肆的门板还未全推开。 许长安正坐在柜台后头,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翻得沙沙响。 这时,门板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 正是柳万山。 许长安放下账册,站起身来,拱了拱手:“柳老板,稀客啊,这大清早的,怎的有空到我这小铺子来?” 柳万山摆摆手,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许掌柜,咱这东裕府的地界,谁不知你逍遥肆的‘醉逍遥’如今风头正劲? 我这做老行当的,哪能不来瞧瞧热闹。” 许长安笑了一声,不卑不亢:“柳老板过奖了,小本买卖,混口饭吃罢了,比不得您在裕州的根基。” 柳万山哼了一声,往前迈了一步:“许掌柜,咱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这酒肆开得红火,抢了我不少老主顾,我这人心眼不大,瞧着怪不得劲儿。 这样吧,咱俩比试一场,赌一赌这酒肆的招牌。 你若输了,这逍遥肆归我;若赢了,我柳万山给你三成的供货渠道,永宁县的也好,裕州的也好,随你挑,如何?” 这话一出,小豆子手里的布巾抬头瞅了许长安一眼,脸上有些急,可没吭声。 许长安却不急,慢悠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柳老板这是瞧不上我这小门小户?比试便比试,我许长安别的没有,胆子倒还有几分。” 正说着,后院门帘一掀,白霜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刚蒸好的枣糕,热气腾腾,甜香扑鼻。 她一身素布裙,腰间系着条浅蓝围裙,鬓边几缕碎发垂下来,衬得脸颊白净。 她见着铺子里多了几个人,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枣糕,走到许长安身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长安,这是怎么了?” 许长安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无妨,转头对柳万山道:“我家娘子,白霜。 柳老板,方才说的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柳万山的目光落在白霜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闪过一抹异样。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有些刺耳:“好,好得很。许掌柜既有这胆量,我也不含糊。” 这许长安不过是个新来的穷书生,竟能把酒肆经营得这般红火,若是败在他手里,不但能吞了这逍遥肆,连带着这白霜也能一并弄到手。 许长安察觉到柳万山的目光,眉头微微一蹙,却没发作,只是淡淡道:“柳老板既然有兴致,那这比试怎么个比法,您划个道儿吧。” 柳万山收回心思,拍了拍手,两个随从上前一步,站得笔直。 “简单得很,三天后,就在这清河县的集市上,咱俩各酿一坛酒,让街坊们尝,谁的酒得的赞多,谁就算赢。 规矩公平,许掌柜觉得如何?” 许长安点点头:“行,就依柳老板。三天后,集市见分晓。” 白霜咬了咬唇,凑到许长安耳边,低低说了句:“长安,这人瞧着不怀好意,你真要应下?” 许长安侧过身,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霜儿,放心。我既敢应,必定有把握。” 白霜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他神色从容,也只得点点头,手指却攥得更紧了些。 柳万山瞧着这夫妻俩的模样,嘴角一咧,笑得更深。 第一百零一章 定下赌局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拍拍许长安的肩膀,却被许长安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 “那就三天后见。” 柳万山收回手,又扫了白霜一眼,“到时候,咱这赌局,可不光是酒肆的事儿。” 许长安笑了一声,没接这话茬,只拱手道:“柳老板慢走,不送。” 比试前夜,逍遥肆的后院里堆着高粱和木炭,都是前几日备下的原料,打算明日一早酿出新酒应战。 许长安起身走到后院,推开柴门,夜风凉飕飕地扑在脸上。 他走到高粱堆旁,蹲下身,抓起一把粮食凑到鼻下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霉味钻进鼻子里,不浓,却刺得他眉头一皱。 他又抓起几粒,借着月光细瞧,粮食表面有些发暗,隐约带着点斑点,不似寻常好粮的模样。 他又走到木炭堆旁,捡起一块掂了掂,分量不对,入手潮乎乎的,掺了水。 他随手掰开一块,里头果然夹着湿柴,烧起来怕是烟多火少,酿酒的火候根本撑不住。 许长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嘴角微微一弯,早料到会有这一出。 与此同时,裕州城里一处酒肆的后院灯火通明,柳万山坐在太师椅上,手边搁着一盏热茶,茶气袅袅升起。 他身旁站着个瘦高汉子,低着头。 柳万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时盏底轻轻磕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那汉子忙上前一步,拱手道:“柳爷,事儿办妥了。 那姓许的高粱全换成了霉粮,木炭也掺了湿柴,明儿他酿不出好酒,保管当众出丑。” 柳万山点点头,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黄牙:“干得不错。 那小子以为凭几坛子‘醉逍遥’就能跟我叫板,哼,这回我让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他挥挥手,“去,把东裕府的几个商贾都请来,明儿集市上热闹热闹,我要他们亲眼瞧瞧,许长安是怎么栽在我手里的。” 瘦高汉子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脚步踩得院子里的石板微微一震。 这边,许长安却没闲着。 他回了屋,走到白霜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霜儿,后院的东西被人动了手脚,高粱发霉,木炭带湿,怕是柳万山的手笔。” “那明儿怎么办?比试在即,这原料坏了,酒还怎么酿?” “不急,小豆子,过来。” “唉!咋啦许爷?” 小豆子闻声从柜台后跑进来。 许长安走到他跟前,低低说了几句,小豆子点点头,转身跑进夜色里。 不多时,小豆子骑着一匹瘦马出了清河县,直奔永宁县而去。 夜路不好走,冻硬的泥土硌得马蹄哒哒响,风卷着尘土扑在脸上,他裹紧了外衣,一路颠簸。 到了永宁县,天边刚泛起一层鱼肚白,他敲开何敬之的院门。 何敬之披着厚袄出来,见是小豆子,愣了一下。 小豆子喘着气说了来意,何敬之拍了拍腿,忙叫人去库房搬货。 天色渐亮,小豆子赶着一辆牛车回了清河县,车板上堆满了高粱和木炭,都是上好的货,粮食颗粒饱满,炭块干爽结实。 他进了逍遥肆的后院,把车赶到柴门旁,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许长安闻声出来,走到车旁抓起一把高粱嗅了嗅,香气干净,没半点霉味。 他又捡起一块木炭,掂了掂,分量沉实,烧起来定能撑住火候。 白霜跟在后头,手里端着一碗热粥,递给小豆子:“辛苦你了,这一夜没歇,快喝点暖暖身子。” 小豆子接过碗,笑了一声:“谢白娘子。许爷,这原料够不够?不够我再跑一趟。” 许长安摆摆手:“够了。你歇歇吧。” 日上三竿,集市上已挤满了人,肩挨着肩,脚踩着脚,泥地上印满杂乱的鞋印。 比试的台子搭在集市中央,用粗木板拼成,边上围了一圈麻绳,绳子挂着几块红布,随风晃荡。 台子两侧各摆着一口大灶,灶下炭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旁边堆着高粱和木炭,粮食堆得齐整,炭块码得结实。 台子后头立着一块木牌,上头用黑墨写着“酒肆比试”四个大字,笔画粗重,透着一股子劲儿。 孩子们钻在大人腿间跑来跑去。 台子边上站着几个商贾。 他们是柳万山请来的,个个面带笑意,在等着一场好戏。 台上站着个中年汉子。 他是清河县的王恭平,平日里开着一家当铺,识货懂行,在县里颇有些名头。 这回比试,他被请来做裁判,手里拿着一根木杖,轻轻敲了敲台面,示意人群安静。 街坊们见状,议论声渐渐低下去,只剩风吹过红布的沙沙响。 许长安站在台子一侧。 白霜站在他身后,手里攥着一块帕子,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对面是柳万山,披着一件厚实的灰袍。 他身旁也摆着一坛酒,坛口用布条裹得严实。 王恭平走到台中央,举起木杖,慢悠悠道:“今儿是逍遥肆与柳氏酒肆的比试,规矩简单,各酿一坛酒,街坊们尝过后,谁的赞多谁赢。” 他转身指向柳万山,“柳老板先来。” 柳万山上前一步,拍开身旁那坛酒的封泥,一股浓烈的酒香扑了出来,带着点焦糖的甜,钻进鼻子里,直冲脑门。 人群里有人嗅了嗅,忍不住往前挤了几步,想凑近些闻个真切。 他抓起木勺,从坛子里舀出一勺酒液,倒进灶上的小锅里,炭火烧得正旺,锅底吱吱作响。 不多时,酒液热了起来,香气更浓,飘得满台子都是,连台下的街坊都闻见了。 他端起小锅,倒进一只粗陶碗里,碗沿有些磕痕,酒液在里头晃荡,泛着淡淡的琥珀色。 柳万山把碗递给王恭平,王恭平接过来,凑到鼻下嗅了嗅,点了点头,随即递给台下几个街坊。 碗在人群里传了一圈,喝过的人咂了咂嘴,脸上露出几分赞叹。 一个老汉端着碗,喝了一口,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渍:“这酒烈得很,香得勾人,柳老板果然有两下子。” 旁边一个妇人接过碗,抿了一小口:“可不是,烧得喉咙热乎乎的,比他铺子里的烧刀子强多了。” 柳万山站在台上,双手叉在腰间,嘴角微微一咧。 他这坛酒发酵得恰到好处,用的原料虽不比“醉逍遥”精细,可火候和手艺却是实打实的。 第一百零二章 毫无悬念,稳赢! 别看他平日卖的“柳氏烧刀子”粗糙呛人,凭着低价横行市场,可要论真本事,他年轻时也曾在裕州城里拜过名师,学过几手酿酒的绝活。 后来凭着这手艺,搭上府城豪族的人脉,一步步吞并了东裕府七成的酒肆生意,发了家。 如今使出这招,不过是想让许长安见识见识,什么叫老姜的辣味。 台下喝彩声一阵接一阵。 台上的炭火烧得正旺,火苗舔着灶底,噼啪声混在人群的议论里,热气扑得人脸颊发烫。 王恭平站在台中央,手里的木杖轻轻敲了敲台面,转身看向许长安,示意轮到他了。 许长安慢悠悠上前一步,转过身,冲小豆子点了点头,小豆子忙捧着一只木桶过来,桶里装着清水,水面晃荡着映出天边的几抹云。 许长安接过木桶,慢悠悠倒进灶上的大锅里,水流哗哗地淌下去,撞在锅底溅起几滴水珠。 从怀里掏出一只布包,布面有些旧,边角磨得发白。 他解开布条,里头露出一团暗色的东西,瞧不清模样,只隐约带着股淡淡的甜香。 他捏了一小块,扔进锅里,水面泛起几圈涟漪,那东西沉下去,融得无影无踪。 台下有人嘀咕:“这是啥玩意儿?酿酒还用这个?” 可许长安不理会,拿过木铲,慢悠悠搅了搅锅里的水,水面晃荡着,渐渐起了些细泡。 他又走到高粱堆旁,抓起一把粮食,凑到鼻下嗅了嗅,随即倒进锅里。 高粱粒颗颗饱满,带着股干净的粮香,落进水里溅起轻微的声响。 小豆子往灶下添了几块木炭,火势更旺了些,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热气裹着股奇异的香味飘了出来,不浓烈,却透着一股子清甜,直往鼻子里钻。 许长安站在灶前,手里拿着木铲,慢悠悠翻搅着锅里的东西。 锅里的水渐渐少了,粮食熬得软乎乎的,香气越来越清晰,甜中带点微酸,像春日里田野的风,柔和又勾人。 他掀开身旁那坛“醉逍遥”的封泥,坛口一开,一股更浓的酒香扑了出来,跟锅里的气息混在一块儿,天生一对,缠绕着飘满整个台子。 他舀了一勺锅里的东西,倒进坛子里,又拿过一只粗陶碗,从坛子里盛出些酒液,递给王恭平。 王恭平闻了闻,点了点头,随即也递给台下的街坊。 碗在人群里传开,老汉迫不及待喝了一口:“这酒咋这么香?烈而不呛,甜得舒坦!” 几个商贾放下茶盏,凑到台边,想多闻几口这香气。 柳万山站在对面,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嗅着那股比自己酒香更胜一筹的气息。 他的酒虽得了满堂喝彩,可许长安这坛“醉逍遥”一出,香气柔和却更勾人,春风拂过田野,把他那酒比了下去。 许长安转身看向王恭平:“王掌柜,这酒街坊们尝了,滋味如何,大家伙儿心里有数。” 他慢悠悠走到台中央,拱手冲柳万山道:“柳老板,比试定了规矩,你我各酿一坛,如今这香气高低,街坊们都闻得真切。 咱这赌局,是不是该有个说法?” 人群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柳万山,等着他开口。 王恭平走到台边,示意人群安静。 “柳老板,街坊们都尝了这两坛酒,香气高低摆在这儿,规矩是咱们早定下的,你有啥话说?” 柳万山哼了一声,往前迈了一步,手指点了点台上的坛子:“这比试不公!许长安这酒,谁知道他使了啥手段? 兴许是早备下的东西,糊弄人罢了。 我这坛子可是当场热了给大家尝,他那锅里煮的啥,谁瞧得真切?凭啥就说他赢了?” 这话一出,台下哗然声更大了。 “柳老板这话可不地道!咱都喝了,你的酒烈是烈,可许掌柜这‘醉逍遥’香得舒坦,甜得贴心,谁好谁赖,鼻子闻得出来!” “可不是!你那烧刀子平日里呛得人喉咙疼,今儿拿出来的倒是好些,可跟许掌柜的比,差得远哩! 你输了就输了,赖啥赖?” 几个商贾站在台边,彼此交换了个眼色,也没料到柳万山会来这一出。 “柳老板,咱清河县的街坊可不是傻子!你那酒肆仗着低价横行多年,谁不知道你使过多少下作手段? 今儿许掌柜凭真本事酿出好酒,你倒想翻脸不认,忒不要脸!” 柳万山站在台上,手指松了又紧。 “王掌柜,街坊们偏心许长安,算不得数!我看这事儿得重来,不然我不服!” 王恭平皱了皱眉:“柳老板,规矩是你自己定的,街坊们尝酒凭的是鼻子和嘴,哪来的偏心? 你这坛酒香气是浓,可许掌柜的‘醉逍遥’更胜一筹,众人闻得真切,哪有不公之说?” 许长安慢悠悠放下粗布,拱手冲柳万山道:“柳老板,比试前你说好了,这集市上,鼻子不会骗人。” 他转身面向台下,“诸位乡亲,你们说,这酒香高低,谁赢了?” 人群里应声四起。 “许掌柜赢了!这酒香得勾魂,谁喝谁知道!” “柳老板输了赖账,忒没脸皮!” 柳万山被这阵仗呛得有些下不来台。 他想再辩几句,可台下的街坊们不依了。 台下一个孩子钻出来,仰着头嚷道:“柳老板输了还不认,羞不羞?” 这话虽是童言,却像根针扎在柳万山心口。 柳万山转身迈下台子,步子有些乱,像只斗败的公鸡,什么话也没说,灰溜溜地往人群外挤去。 比试刚过,集市上的热闹还未散去,街坊们的话头还绕着“醉逍遥”的香气和柳万山的落败打转。 柳万山灰溜溜走后,许长安的名头在清河县更响了几分,铺子里的酒坛子都快不够卖了。 可这会儿酒肆屋里静得很,只剩风吹过窗缝的沙沙声。 忽然,酒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得地面微微一震。 门板被推开,一个年轻小厮闯了进来,脸上挂着汗珠,跑了长路。 他喘着气,冲许长安拱手:“许掌柜,快救命!宫老爷病了,病得重,家里乱成一团,我与你是你旧识,特意来求你!” 许长安站起身,眉头微微一皱:“宫老爷?可是宫龙建?” 小厮点点头,喘息未平:“正是!今儿下午还好好的,傍晚突然病倒,咳得喘不过气,胸口疼得厉害,家里请了好几个郎中,都说没辙。 第一百零三章 夜赴宫府 我想着你那神仙水救过不少人,兴许有法子,就立刻赶来了。” 许长安转身走到柜台后,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只木匣,打开来,里头躺着一包银针。 “你说的症状,肺热带痰,我得去瞧瞧。” 白霜放下针线,走过来,手指攥住他的袖子:“长安,这马上天就黑了,宫氏离县城还有段路,路上冷,你可得当心。” 许长安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霜儿,放心。老爷的病我有七八分把握,能治得好。 况且这事儿拖不得,救人要紧。” 白霜咬了咬唇,松开手,转头拿出一只布包,里头塞了几块干粮和一壶水,递给他:“那你路上吃点,别饿着。我在家等你回来。” 许长安接过布包,点点头,冲小豆子道:“铺子你守着,我去去就回。” 小豆子应了一声。 小厮站在门口,急得站不住脚。 许长安提着木匣和布包,跟他出了门。 宫氏是清河县外的大族,府邸离县城有十几里地,平日里低调,可在东裕府也算有些根基。 小厮走得急,偶尔回头催一句:“许掌柜,快些吧,宫老爷撑不了多久!” 许长安点点头,加快了几分步子,布包在手里晃荡,银针匣子被他攥得更紧了些。 针灸放血兴许能缓一缓,再配上些清热的药,保住性命不难。 月光照在路上,影影绰绰,像铺了层薄霜。 小厮在前头带路,跑得喘不过气。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府门前的石阶泛着冷光,门楣上挂着一块匾,上头刻着“宫氏”二字,笔画粗重。 小厮推开大门,里头灯火通明,映得院子里的影影绰绰。 几棵老树立在院中,枝丫光秃秃的,随风晃荡,投下斑驳的影子。 院子里站着不少人。 小厮领着许长安穿过院子,急着往里走。 他推开一扇侧门,里头是条长廊,廊下挂着几盏灯笼,火光跳得不太稳,映得墙面泛着暗黄。 廊边站着几个族人,手里捏着帕子,嗅到了什么。 见小厮带了个生面孔进来,他们皱了皱眉,彼此交换了个眼色,没吭声。 小厮低头道:“这是许掌柜,逍遥肆的东家,特意来救宫老爷的。” 这话一出,廊下的人议论声大了些。 “卖酒的?宫老爷病成这样,找个酒肆掌柜来有啥用?小六,你这是病急乱投医!” “族里请了张大夫,还不够?你带个乡野之人进来,成何体统!” 小厮低着头,忙道:“许掌柜不光会酿酒,他那神仙水救过不少人,我想着兴许有法子。” 可这话没说完,中年汉子哼了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过是乡里传的虚话,宫老爷的病哪是卖酒的能治的!” 许长安脸上没半点波澜。 长廊尽头是一间正屋,门半掩着,里头传出几声低低的咳嗽,断断续续。 小厮推开门,热气扑了出来,混着股药味,浓得有些呛鼻。 屋里摆着一张大床,床边围着几个人。 床上躺着个老者,正是宫龙建,气息微弱,胸口起伏得不太明显,脸上泛着股暗红,像被火烤过似的。 床边站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只药碗,碗沿有些磕痕,药汁还冒着热气。 他正是张德全,清河县有名的郎中,平日里治过不少疑难杂症,颇有些名头。 张德全见小厮带人进来,转身道:“这是谁?宫老爷病得这样,你还带外人进来添乱?” 小厮忙拱手:“张大夫,这是许掌柜,逍遥肆的东家,懂些医术,我请他来看看。” 张德全哼了一声,手里的药碗顿了顿:“卖酒的也懂医术?笑话! 我行医三十年,宫老爷这病是肺痨夹热,药都开了三副,你一个酒肆掌柜能有啥法子?莫不是来蹭名头的!” 他转身冲屋里的人道,“宫氏请我来治病,诸位信不过我,我这就走,免得在这儿碍事!” 这话说得重,屋里的人忙劝了几句,一个老妇上前道:“张大夫莫急,小六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 张德全端起药碗喂了宫龙建一口,药汁顺着嘴角淌下去,染黑了床单一角。 许长安站在屋角,嗅着那股药味。 他没吭声,慢悠悠走到床边,离宫龙建几步远停下。 张德全放下药碗,转身从一只木箱里拿出一张药方,纸面有些泛黄,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他冲族人道:“宫老爷这是寒毒入体,侵了肺腑,我开了副猛药,药性烈,能驱寒拔毒。 得赶紧灌下去,不然拖久了,性命难保。” 他转身冲一个老妇道,“去,把药煎好,快些端来!” 老妇点点头,接过药方,转身出了屋。 张德全站在床边,对自己的药方很有把握。 “张大夫,这药性太猛了吧?宫老爷这病,怕不是寒毒,倒感染了恶疾,肺里积了热痰。 你这猛药下去,怕是火上浇油,反倒伤了他。”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愣了愣,张德全转身道:“你个卖酒的懂什么医术?你倒说说,啥叫恶疾?!” 许长安没急,慢悠悠道:“宫老爷咳嗽带痰,胸口闷痛,脸上暗红,这不是寒毒,是热症夹杂恶疾。 我那神仙水治过不少类似的病,这猛药下去,怕是压不住热,只会让他更喘不过气。” 张德全哼了一声:“你个酒肆掌柜,酿酒兴许有两下子,治病就别掺和了,免得误了大事!” 老妇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进来,热气从碗里袅袅升起,递给张德全。 张德全接过碗,转身喂宫龙建喝下。 不多时,宫龙建咳了几声,胸口猛地一震,喉头涌出一口暗红的血,溅在床单上,像泼了墨似的。 咳声越来越急,血沫子混着痰淌下来,染得枕头一片暗色。 屋里的人愣住了,随即乱成一团。 “张大夫,你这药咋回事?宫老爷喝了咋还咳血了!” “这可咋办?宫老爷病得更重了,张大夫,你不是说能治好吗?” 张德全手里的药碗转身道:“这寒毒入体,药性烈了些,咳血是毒气外排的征兆,诸位莫慌!” 他手指点了点宫龙建,“我这药方驱寒拔毒,宫老爷这模样,是病症发作,不是药的问题!” 第一百零四章 真就逆转 这话说得牵强,族人却不买账。 “咳成这样还排毒?你这大夫怕是糊弄人!” 宫龙建咳得喘不过气,血沫子淌得更多了。 小厮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冲许长安道:“许掌柜,求您救救宫老爷!张大夫这药不行,您快出手吧!” 许长安上前一步,冲族人道:“宫老爷这病,我早说过不是寒毒,是恶疾侵肺,猛药下去只会加重热痰。 如今咳血不止,再拖下去怕是性命难保。” “许掌柜,你既有法子,快些试试吧!张大夫这药不成,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宫老爷糟了!” “小六既请了你来,总有几分道理。 张大夫既治不好,你就试试吧!” 族人议论声低下去,没了主意,只剩宫龙建的咳声断断续续地响着。 这时,张德全急着证明自己。 手掌使劲拍了拍宫龙建的背,想帮他顺气。 几掌下去,宫龙建胸口一震,喉头猛地涌出一口黑血,吐在床边,血里夹着些黏痰,腥味扑鼻。 他喘了几口气,气息竟平稳了些,胸口起伏得没那么急了。 “这咋回事?吐了黑血,宫老爷喘得顺了!” “张大夫,你这法子管用了啊!” 张德全转身道:“我早说过,这寒毒得排出来!这黑血吐了,毒气散了些,宫老爷自然好转。 诸位莫信那卖酒的胡话,我这医术,哪是他能比的!” 许长安慢悠悠凑近了些,打量着宫龙建的模样。 吐了黑血,气息虽缓,可脸上依旧泛着暗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热症未散。 他皱了皱眉,转身冲小厮道:“这只是暂时压住了痰火,恶疾未除,拖下去怕是性命难保。 我这法子,族人不信,我也无能为力。” 小厮想再劝几句,可许长安已经转身,迈步往外走。 这时,床上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咳嗽,喘得急了,被什么堵住了喉咙,脸色迅速苍白下去。 “张大夫,你不是说好了吗?咋又咳血了!” “宫老爷这脸色,怕是不行了!张大夫,你这法子咋回事?” 张德全手里的药碗转身又拍了拍宫龙建的背,可这次没用,宫龙建咳得更急了。 “莫慌,这是寒毒未尽,我再加一剂药,定能压住!” 许长安刚走到院子,小厮追了上来,扑通一声跪下:“许掌柜,求您回头救救宫老爷! 张大夫不行了,宫老爷咳血不止,您若走了,他怕是熬不过今夜!” 许长安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屋里。 宫龙建的病,他早瞧出是恶疾侵肺,张德全的猛药和拍背不过是碰巧压了片刻,如今热痰再起,性命堪忧。 这时,人群里冲出一个少女,步子急得有些乱,跪在许长安面前。 她是宫婉清,宫龙建的小女儿,脸上挂着泪珠,手指攥住地面:“许掌柜,求您救我爹! 他病得这样,我娘走得早,家里就靠他撑着,我听小六说,您那神仙水救过不少人,您既然来了,就一定有办法救他,求您了!” 宫婉清抬起头,泪珠挂在脸上,映着月光泛着冷光。 佳人求助,许长安也只好点了点头。 小厮站在后头,松了一口气。 许长安走到床头,放下木匣,打开来,里头躺着一包银针,针尖在灯火下泛着冷光,像秋霜凝在草叶上。 他解开布条,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根银针,细得像牛毛,长短不一。 族人围在床边,被这阵仗弄得有些疑惑。 他慢悠悠凑近宫龙建,手指搭在他的腕上,细细地摸着脉象。 宫龙建的脉跳得急而乱,像春水拍在石头上,断断续续地散着热。 随后捏起一根长针,凑到宫龙建胸口,慢悠悠扎下去。 针尖没入皮肤,细得几乎瞧不见痕迹,只留下一小块红点。 他手法娴熟,针尖在胸口几处穴位上轻轻一转,扎得稳而准。 宫龙建胸口微微一震,被什么刺了一下,可气息没变,依旧急促。 他又取出第二根针,移到背部,翻过宫龙建的身子,针尖落在脊柱旁,轻轻一扎,针身没入一半,留下一截银光在皮肤上闪着。 旁人瞧着这针法,皱了皱眉,从未见过。 针灸不过片刻,宫龙建剧烈的咳嗽渐渐缓了下来,胸膛起伏不再那般急促。 屋内众人屏住呼吸,盯着那张原本苍白如纸的脸,慢慢泛起一丝红润。 不多时,他眼皮微动,缓缓睁开,气息虽弱,却已平稳许多。 张德全站在一旁,嘴唇微张,似要说话,却终究沉默。 许长安收回银针,手指一捻,将针收入布包。 他抬手擦去额头薄汗,神情淡然:“宫老爷子已脱离危险,性命无忧。” 这话落地,屋内顿时喧闹起来。 宫府上下的人面面相觑,满脸不可置信。 宫婉清站在榻前,眼泪淌下,身子微颤,显然激动难抑。 族人们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地向许长安道谢,言语间满是感激。 他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走到小几前,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方慢条斯理解释:“宫老爷子并非寒毒入体,而是瘀毒积聚,堵住血脉,气机不畅,才咳嗽不止,命悬一线。 张大夫的猛药虽意在驱寒,却加重病情。 我用针灸疏通血脉,排出毒素,方救他一命。” 这话简洁明了,直指病因。 众人虽不懂医术,也觉头头是道,频频点头。 张德全显然听出话中指摘。 他张嘴欲辩,见宫龙建果真缓过来,又见众人信服许长安,便咽下所有言语。 宫婉清擦去泪水,走上前,深深一拜:“许先生大恩,婉清铭记。” 许长安侧身避开:“救人而已,不必挂怀。” 宫龙建靠在榻上,气息平稳,脸上有了些生气。 族人们围在榻边,低声议论这场奇迹般的救治,有人问:“许先生,这针灸真能如此神奇?” 他轻笑一声“谈不上神奇,只是用对了法子。 医道贵在对症,若方向错了,再好药也无用。” 这话如重锤敲在张德全心头,他低头不语,手指攥得更紧。 宫婉清却听得入神,走上前问:“先生可有法子让我父亲彻底痊愈?” 许长安放下茶盏,略沉吟:“瘀毒虽排出大半,但老爷子年岁已高,元气亏损。 第一百零五章 许宫联盟,合作伙伴+1 需好好调养,少操劳,多休息。 我回头开个方子,用温补之药,慢慢养,总能好。” 宫婉清连连点头,感激难言。 下人端来热茶和点心,摆满一桌。 宫婉清亲自端一盏茶递给他:“先生奔波而来,又救我父亲,这杯茶权当谢意。” 他接过茶盏,点头抿一口便放下。 不多时,宫龙建气色再好些,靠在榻上,抬手示意他近前。 他走过去,俯身听了几句,点点头,直起身对宫婉清道:“老爷子说身子好些了,让你们别太忧心。” 宫婉清又是一阵欣慰,连声道谢。 族人们松一口气,屋内气氛轻松下来。 许长安取出纸笔,写下一张方子,递给她:“按此抓药,每日煎服,三日后若无碍,可停药。” 她接过方子,小心收好,又问调养细节,他一一作答,条理清晰。 宫龙建渐渐清醒,撑着虚弱的身子,从榻上坐起,伸手拉住许长安,颤巍巍地开了口:“许先生,你是老夫的救命恩人,若没你这一手,怕是我这条命今日就交代在这了。” 他话里满是感激,手指攥着许长安的手不肯放。 许长安站定,轻轻抽出手:“老爷子言重了,救人是我本分,不值当如此谢。” 可宫龙建哪里肯依,他喘了几口气,转头吩咐仆人:“去,把我珍藏的那支百年人参取来,定要好好谢过先生。” 仆人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捧着一只木盒回来。 盒子打开,里头躺着一支粗壮的人参,根须分明,带着几分泥土的气息,显然是难得的珍品。 宫龙建推到许长安面前:“先生莫推辞,这人参虽珍贵,也比不上你救命之恩。” 许长安却摆手拒绝:“这人参老爷子留着自用正好,调养身子比什么都强。 我只求宫氏日后多关照清河县的生意,便足够了。” 宫龙建略一沉吟,随即点头应下:“好,先生既有此意,老夫定当尽力。” 他精神渐好,撑着身子坐正,拉着许长安和宫婉清道:“咱们到内堂说说话,有些事得当面交代。” 许长安点头,随他缓步走进内堂。 几人落座后,宫龙建喘息稍定,便开了口:“先生有所不知,这东裕府的买卖,早被柳万山把持了大半。 他在裕州经营酒肆,靠着那低价的柳氏烧刀子横行多年,又有府城豪族和官场的人脉撑腰,连我宫氏的商路都被他堵过好几回。” “先生才华横溢,铺子里的东西又好,可惜也被这柳万山恶意针对,老夫瞧着实在不平。” 许长安微微点头:“柳万山的确是个麻烦,他的酒肆压得清河县喘不过气,连我的醉逍遥都卖不出几坛。” “先生莫急,老夫虽年岁大了,宫氏多少还有些根基。 我愿助你一臂之力,对抗这柳氏。” 这话落地,宫婉清立刻接过话头:“父亲说得极是,女儿愿出一份力。 宫氏在府城有些商贸人脉,不如利用起来,为许先生开辟新销路,避开柳万山的封锁。” “柳氏虽霸道,可也有漏洞。他垄断粮炭生意,却只盯着府城和近县,永宁县的货源他鞭长莫及。 咱们若从永宁县调货,绕过他的封锁,先生的铺子便能喘口气。” 许长安听后:“永宁县确是个好路子,我那供货商何敬之就在那儿,若能打通这条线,柳万山的封锁便拦不住了。” “宫氏在府城还有几家老字号,若先生不弃,可借这些铺子卖货,醉逍遥和水晶糖都能推出去。” 宫龙建听女儿说得头头是道,脸上露出几分欣慰。 “先生瞧瞧,我这丫头虽是女子,心思却不比旁人差。 有她帮衬,宫氏和先生的买卖定能联手闯出一片天。” 许长安放下手中茶盏,略一沉吟:“宫小姐思虑周全,这法子可行。 永宁县的货源加上府城的销路,柳万山再横,也挡不住咱们。” 宫婉清听他夸赞,只微微一笑:“先生过奖了,我不过是抛砖引玉,成与不成,还得看先生的手段。” 宫龙建靠着榻,手指在榻边摩挲,似在盘算什么。 “柳万山这人,心狠手辣,先生若要与他对着干,往后怕是要多留个心眼。” “多谢老爷子提醒,我自有分寸。” “父亲说得是,柳氏的酒肆虽多,可根基都在低价和渠道上。 若咱们的货品质高,又避开他的人脉,时间一长,他的买卖自然就垮了。” “柳氏烧刀子虽贱,可醉逍遥胜在味醇,若销路一开,未必不能压他一头。” “正是这个理。先生既有好货,又有本事,老夫信你能成大事。” 宫婉清起身,取来纸笔,递给许长:“先生不如先列个章程,永宁县的货怎么调,府城的铺子怎么用,咱们细细合计。” 许长安接过纸笔,略一思索,便提笔写下几行字。 他写得极快,字迹却清晰,片刻后递回给她:“这是个粗略的路子,回头还得与何敬之商议。” 宫婉清接过纸张,扫了几眼:“先生果然周全,这法子若成了,日后必将大赚。” 宫龙建望向许长安:“先生今日救我一命,又有这等才干,老夫算是交了个好朋友。” 许长安放下笔:“老爷子抬举了,我不过是做该做的事。” 宫龙建精神愈发好了些,略喘几口气,转头对宫婉清道:“去,把族人都召来,我有话要说。” 宫婉清点头应下,起身出门,不多时便领着一群族人走进内堂。 屋子虽不小,挤进这么些人,也显得有些满当。 族人们站定,宫龙建撑着身子坐直:“今日若非许先生,我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从今往后,许先生便是我宫氏的贵宾,凡他所需,宫氏上下必全力相助。” 这话一出,族人们纷纷点头。 宫龙建又从榻边取出一枚玉佩:“这是我宫氏的信物,先生收下,日后若有事,凭此玉佩,宫氏定不推辞。” 玉佩莹润,雕着简单的云纹,入手微凉。 许长安接过,略一打量,便收进怀中:“多谢老爷子厚意,我记下了。” 宫龙建见他收下,脸上露出几分欣慰,挥手示意族人退下。 族人们陆续散去,内堂重归安静。 第一百零六章 年关至,包饺砸! 许长安起身,向宫龙建和宫婉清告辞:“今日事已了,我便先回了。 老爷子好生休养,宫小姐也多费心。” “先生慢走,日后若有事,只管来找老夫。” 宫婉清跟着起身,送他到门口:“先生路上小心,永宁县的路子,我会尽快安排。” 许长安点头应下,迈步走出内堂。 屋外的风雪稍小了些,天色已近黄昏,他踩着积雪,渐行渐远。 雪地上的脚印浅浅一行,风吹过,边缘模糊了些。 许长安走得不急不缓,怀里的玉佩微微晃动。 他绕过几条街巷,穿过清河县的石桥,回了自家宅子。 院门推开时,带进一阵寒风。 白霜正在灶前忙活,见他回来,放下手中活计,走上前道:“相公回来了,外头冷得很,快进屋暖暖。” 许长安点头,走进屋子,屋内的炭盆烧得正红,热气扑面而来。 他坐下,掏出那枚玉佩放到桌上。 白霜瞥见,拿起来翻看几下,问:“这是哪儿来的?” “宫氏老爷子给的,今日我救了他一命,他便认了我做贵宾,还说日后宫氏会多照应咱们的买卖。” 白霜将玉佩放回桌上:“我家相公果然厉害,连宫氏这样的人家都服你,这下咱们的铺子怕是要更红火了。” 许长安放下茶盏,微微一笑:“宫氏是帮衬,可那柳万山也不是好对付的,往后还得步步小心。” 白霜走到他身旁,伸手拿起玉佩又看了看:“有你在,柳万山再横也拦不住。 相公这么能干,我瞧着心里欢喜得很。” 许长安听她夸赞:“霜儿别光顾着夸我,灶上还熬着东西,别糊了。” 白霜忙转身去看灶上的锅,嘴里却不忘回道:“糊不了,我盯着呢。” 锅里熬着稀粥,热气腾腾飘散开来。 白霜拿勺子搅了几下,又走回许长安身旁坐下。 她手指捏着玉佩,翻来覆去地看,似是爱不释手。 “这玉佩不过是信物,你若喜欢,回头我给你寻个更好的。” 白霜笑着把玉佩放回他手里:“我才不要旁的,这块就挺好,是相公本事换来的,我喜欢。” …… 年关将近,屋外的雪停了几天,天空放晴,露出几分难得的湛蓝。 许长安早早起了身,推开院门,寒风夹着清冽扑面而来。 他站在门口望了望,街巷里已有了过年的影子,家家户户门前挂起红纸剪的窗花,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鞭炮响。 白霜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盆刚和好的面:“相公别站着了,进来帮我擀饺子皮,今儿咱们包饺子过年。” 许长安点头应下,转身回了屋。 灶上的锅烧得正热,水汽腾腾往上冒。 老娘坐在灶旁,手里捏着一把干柴,往灶里添了几根。 白霜把面盆搁在桌上,拍了拍手,转身去拿擀面杖。 许长安接过面团,熟练地揉了几下,分成小块,擀成一张张薄皮。 白氏从后院进来,手里拎着一篮子刚洗净的大白菜,搁在旁边:“霜儿,今儿饺子多包些,豆子也来家里吃。” 白霜听罢:“娘说得是,小豆子一个人怪冷清的,咱家热闹,他来了也开心。” 小豆子无父无母,逢年过节总显得孤单。 许长安听白氏提起,放下擀面杖:“那我回头去接他,省得他一个人瞎晃。” 白霜剁着菜馅:“相公顺道看看铺子。” 许长安应下,拿了块布擦了手,出了门。 街上人来人往,挑担的卖糖葫芦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许长安穿过石桥,到了逍遥肆门口。 铺子还没开门,阿福正蹲在门槛旁啃个冻梨,见他来了,忙站起来:“许爷,您咋来了?” 许长安摆手:“过年了,来看看。小豆子呢?” 阿福指了指后院:“在里头收拾酒坛子呢,今儿说要把账本清了。” 许长安点头,绕到后院,见小豆子正蹲在地上,拿块抹布擦着酒坛子。 小豆子抬头见是他,拍了拍手站起来道:“许爷,您来得正好,我正算着这月卖了多少坛醉逍遥。” 许长安走过去,接过账本翻了几页:“别忙活了,今儿跟我回家过年,家里正包饺子呢。” 小豆子愣了一下:“那我可不去白吃,要不买只鸡?” “行,你收拾收拾,咱们这就走。” 两人锁了铺子,提着两坛醉逍遥和鸡往回赶。 路上,小豆子提着酒坛,走几步就停下来喘口气,嘴里念叨:“许爷,您家过年真热闹,我小时候就盼着这一天,可家里没人,连个饺子都没得吃。” 许长安听他这话,拍了拍他肩膀:“往后别惦记那些了,有我家在,年年都有你一口热饭。” 小豆子点头,咧嘴笑了,脚步也轻快了些。 回了院子,白霜正和老娘包饺子,桌上已摆满了几盘,白菜猪肉馅的香味飘得满屋都是。 白氏在灶前煮着第一锅,见他们进来,招呼道:“豆子来了,快进屋坐,饺子马上就好。” 小豆子放下酒坛,搓了搓手:“我可不白吃,今儿还得帮您干点活。” 白霜听罢:“那你来包几个,别光嘴上说。” 小豆子应下,坐到桌边,学着白霜的样子捏起饺子来。 许长安也坐下来,接过一块面皮包着。 老娘瞧着这一屋子人,脸上笑意藏不住,手里捏着饺子:“今年人齐,热乎乎的,比啥都强。” 白霜往馅里加了点葱花“可不是,娘今年身子骨也好,咱们一家子乐乐呵呵过个年。” 白氏端着煮好的饺子过来,搁在桌上:“吃吧,第一锅刚出锅,烫嘴的很。” 众人围着桌子坐下,小豆子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烫得直吸气,却满脸欢喜。 饭桌上热气腾腾,饺子一盘接一盘端上来。 小豆子吃得起劲,边吃边道:“许爷,您家这饺子真香,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好的。” 许长安夹了个饺子放他碗里“喜欢就多吃点,家里不缺这口。” 白霜听他俩说话,往小豆子碗里又添了几个:“豆子瘦得跟竹竿似的,多吃点,长结实了才好干活。” 小豆子点头,埋头吃得更欢。 白氏坐在一旁,瞧着这一幕,放下筷子道:“往后常来家里,别把自己当外人。” 小豆子嘴里塞着饺子,含糊道:“您这话我记下了,往后我可赖着不走了。” 第一百零七章 借力开销路 老娘听他这话:“赖着就赖着,多个人多双筷子,家里还热闹些。” 白霜也跟着点头,往桌上添了碗热汤:“喝点汤暖暖胃,别光顾着吃饺子。” 天色渐暗,屋外的鞭炮声多了起来,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小豆子吃饱了,拍了拍肚子:“我去门口放几个炮仗,过年得有个响儿。” 他从院里拿出几串红炮,点着了扔出去,火光一闪,炸得满院子都是动静。 许长安跟着走出去,站在门口看着:“这小子手脚麻利,放炮仗都比旁人快。” 白霜端着碗汤走过来,递给他:“那可不,豆子机灵着呢。” 炮仗放完,小豆子跑回来,脸上满是笑意。 屋里桌上还剩不少饺子,白氏收拾着碗筷道:“今儿包多了,吃不完的回头热热还能吃。” 老娘点头道:“留着吧,明儿初一还能吃顿热的。” 许长安坐回桌边,拿了个饺子慢慢嚼着,白霜挨着他坐下,问:“相公,今儿过年,铺子的事放一放吧?” “放得下,年后再说,柳万山也过年呢。” 夜色深了,屋外的鞭炮声渐稀。 白霜起身收拾桌子,小豆子抢着帮忙,把盘子端到灶边。 白氏拿了块抹布擦着桌沿:“豆子别忙了,歇歇吧,今儿你也算家里人了。” 小豆子挠了挠头,坐下来:“白婶儿待我真好,我都不知道咋谢了。” 许长安听他这话,放下筷子:“谢啥,往后好好干活,比啥都强。” 屋里热乎乎的,灶上的锅还冒着余温。 小豆子靠着椅背,瞧着这一家子人,心里暖得像揣了个汤婆子。 他小时候,爹娘走得早,虽说沿街乞讨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却连个能说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每逢过年,别人家热热闹闹,他只能蹲在门口看人家放炮仗,吃口冻梨就算过节了。 如今坐在许家,桌上饺子热气腾腾,旁边还有人跟他说话,这滋味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白霜收拾完,坐回桌边,拿了个苹果递给小豆子:“吃个果子,甜甜嘴,过年图个好。” 小豆子接过来咬了一口,脆生生的果汁满口都是。 他嚼着苹果:“嫂子,您跟许爷待我跟亲兄弟似的,我心里记着这份情。” 白霜听罢:“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你在逍遥肆帮衬着,咱们不都一家人吗?” 老娘端着碗汤喝了几口,搁下碗:“今儿人齐,明儿初一咱们再去庙里拜拜,求个来年平顺。” 白氏点头道:“说得是,庙里初一热闹,咱们一家子都去。” “那就去,初一街上人多,顺道逛逛也好。” 小豆子忙道:“我也去,帮你们提东西。” 白霜拍了拍桌沿:“豆子这嘴甜得很,难怪铺子里生意好。” 屋外的夜色浓得像泼了墨,远处偶尔还有几声炮仗响。 白霜起身去灶边添了点水:“相公,今儿早些歇吧,明儿还得起早。” 许长安点头,起身伸了个懒腰:“行,听你的。” 小豆子跟着站起来,帮着把椅子归了位:“许爷,我睡哪儿?” 白霜指了指西屋:“那儿有张榻,垫子都铺好了,你睡那儿暖和。” 白氏收拾完桌上的碗筷,走进里屋拿了床被子递给小豆子:“盖厚点,夜里冷。” 小豆子接过被子:“谢婶子,我睡得实,别担心。” 许长安拍了拍小豆子肩膀:“好好歇着,明儿还有一天热闹呢。” 屋里渐渐安静下来,灶上的火熄了,水汽也散了干净。 白霜收拾完最后一摞碗,回头见许长安还坐着,便走过去道:“相公,走吧,睡去。” 他点头起身,和白霜一道回了东屋。 白氏领着老娘也回了房,小豆子抱着被子走进西屋,躺上榻,脸上还挂着笑。 屋外的鞭炮声彻底停了,夜静得只剩风吹过树梢的响动。 年后初春,冰雪渐融,街巷边的积雪化成了水,淌进石缝里。 天刚亮,许长安推开院门,踩着湿漉漉的石板往逍遥肆去。 白霜送他到门口,手里端着碗热粥:“相公早些回来,别在外头忙忘了饭。” 他点头应下,迈步出了巷子。 街上行人渐多,挑担的小贩吆喝着卖春饼,空气里飘着几分泥土的清新。 逍遥肆里,小豆子正清点酒坛子,见他进来,放下抹布道:“许爷,今儿宫氏来人了,说有要事找您。” 许长安听罢:“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 他转身出了铺子,往清河县东头的客栈走去。 客栈里,宫氏的管事已在等候,见他来了,迎上前道:“许先生,老爷子身子好了,特意派我来请您过去商议些事。” 许长安点头,跟他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半日,到了宫氏在府城的大宅。 院子里停着几辆货车,仆人正往里搬箱子。 宫龙建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脸色红润,已无半点病态。 他见许长安进来,起身相迎道:“先生来了,快请坐。” 许长安落座,宫龙建挥手让仆人退下:“老夫这条命是先生救的,这恩情不能不报。 如今我身子大好,打算召集族里的商贾,全力支持先生的逍遥酒肆。” 许长安放下手中茶盏:“老爷子厚意我领了,只是这支持之事,还得有个章程。” 宫龙建点头:“那是自然,我已想好了。 宫氏在东裕府有些商贸路子,往后先生的酒肆若要铺开,我便派人帮衬着,绝不让柳万山再使绊子。” “清河县那边,我会派人驻守,差役也好,刺客也罢,休想再扰了先生。” 这话说得敞亮,许长安听后,略一沉吟“多谢老爷子费心。 我也不瞒您,逍遥酒肆如今被柳万山压得紧,若能借宫氏的力把销路扩开,我自是求之不得。” 宫龙建听他应下,脸上笑意更浓:“先生痛快,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我回头召集族人,把话放出去,让他们都出力。” “我还打算让婉清亲自督办,她心思细,办事稳妥,先生看如何?” “宫小姐机敏,有她帮衬,我自是放心。” 第一百零八章 许长安:我又有一个新想法 宫龙建很快便唤来宫婉清。 “父亲,先生,我已盘了盘宫氏在府城的几家铺子,若用来卖醉逍遥,月余就能见成效。” “这几处人流多,离柳万山的酒肆也远,正好避开他的手。” 许长安接过账簿翻了几页“这路子可行,若再从永宁县调些货,铺子就能稳住。” 宫龙建听他们说得投机,插话道:“永宁县的事也好办,我派人去跟何敬之接头,把货源打通。” “父亲说得是,我明日便动身去清河县,带着人手驻下,顺道看看先生的铺子。” “那就有劳宫小姐了,清河县如今不太平,有你们在,我也能松口气。” 宫婉清微微一笑“先生客气,这是宫氏该做的。” 屋外的天色渐暗,院子里仆人点起了灯笼。 宫龙建起身,领着许长安走到院中,指着停着的几辆货车:“这些车明日就跟婉清走,里头装些粮货,先给清河县撑撑场面。” “老爷子考虑周全,这粮货来得正是时候。” 宫龙建听他应下,转身对宫婉清道:“你明日带上几个老成的管事,别让柳万山的人钻了空子。” 她点头应下,手里捏着那张单子,显然已有了主意。 夜色笼罩下来,院里的灯笼映得地面微亮。 许长安告辞,宫龙建送他到门口:“先生慢走。” 宫婉清跟在后面:“清河县的事我会上心,先生安心管好铺子便是。” 许长安点头,迈步出了宅门,马车已在等着,他上了车,车轮碾过石板,渐行渐远。 回到清河县,已是深夜。 许长安推开院门,白霜见他回来,立刻起身出来迎着:“相公这么晚才回,可有啥大事?” 他坐下,喝了口桌上凉了的茶“宫氏老爷子召我过去,说要全力支持酒肆,还派了人来清河县帮衬。” 白霜起身去灶边端了碗热汤过来:“那可是好事,宫氏出手,柳万山怕是要头疼了。” 许长安接过汤:“是好事,他们还派了宫小姐亲自督办,销路的事也有了眉目。” 白霜坐到他身旁,手里拿了块布擦着桌沿:“宫小姐那丫头机灵得很,有她帮你,我心里踏实。” 许长安喝了几口汤“她明日就带人过来,连粮货都备好了,宫氏这回是真下了本。” 白霜听罢:“那相公往后可轻松些,柳万山再横,也斗不过你们联手。” “但愿如此,柳万山不倒,酒肆总悬着。” 屋外的夜静得只剩风声,白霜起身收拾碗筷:“相公早些歇吧,明儿宫小姐来了,又有的忙。” 许长安应下,起身回了东屋。 次日天刚亮,宫婉清果然带人到了清河县。 几辆货车停在逍遥肆门口,小豆子跑出来迎着:“许爷,这阵仗可不小!” 许长安点头,走上前跟宫婉清打招呼:“宫小姐来得快,路上辛苦了。” 她下了车“不辛苦,父亲吩咐的事,我得办妥。” 货车上的粮货卸下来,堆满了铺子后院。 “清河县如今还算稳,可柳万山的人不定啥时候来。 我留几个手脚麻利的在这儿盯着,先生看如何?” “这样最好,有你们坐镇,我也能专心管酒。” 宫婉清听他应下,转身吩咐管事:“你们分头守着,街口巷尾都留点心。” 管事们应下,散开去了。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挑担的小贩吆喝声又起。 宫婉清放下账簿,走上前道:“先生若无旁的事,我先去安置人手,晚上再来合计。” “好,你先忙。” 她转身带人离开,脚步轻快。 许长安站在门口,望着货车上的粮袋,略一思索,转身回了铺子。 小豆子还在后院清点酒坛子,见他进来:“许爷,这回咱们可算有了靠山,柳万山怕是要急了。” 夜色渐浓,许长安坐在逍遥肆后院的厢房里,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灯火摇曳。 宫婉清坐在对面,正与他商讨清河县的货源调配。 街外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几声犬吠远远传来。 他放下手中茶盏,略一沉吟,忽然开了口:“宫小姐,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合计合计。 咱们如今的酒肆虽卖得不错,可总归是老路子,若能换个法子经营,或许能多挣些银子,还能压柳万山一头。” 宫婉清放下账簿:“先生有啥新主意,不妨直说。” “我瞧着宫氏在东裕府有不少客栈,平日里商旅往来,住的多,吃的少,酒也卖得不多。 不如把这客栈和酒肆合在一处,改成个‘酒肆客栈’,白天照常迎客,夜里却开起来,专供饮酒耍乐。 咱们弄些乐舞班子,敲敲打打,唱唱曲儿,把路过的商贾旅人都招进来,吃喝住一条龙,银子自然就滚滚来了。” 他停下来,见宫婉清不语,又接着道:“这法子我琢磨过,不光是卖酒,还能卖吃食,客栈的房间也能多租出去。 商旅走累了,晚上想找个地儿歇脚,咱们这个客栈就正好合适。 乐舞班子一开,那些跑商的、赶路的,哪个不想停下来乐呵乐呵?再者,咱们的醉逍遥味醇,若配上这热闹场面,卖出去的酒比现下多几倍都不止。 宫氏的客栈若都改成这样,柳万山的烧刀子再便宜,也抢不过咱们的生意。” 宫婉清听他说完,手指在账簿上轻轻一敲,半晌才道:“先生这想法,真是头一回听说。 客栈和酒肆合在一处,还弄乐舞班子,这路子听着新鲜得很。” 她从前只见过酒肆卖酒,客栈住人,两者各干各的,许长安却要将这些揉在一块,还加上夜间的热闹耍乐,实在是想所未想。 “先生说得热闹,可这法子真能成?” 许长安听她问,放下茶盏:“成不成,试试便知。我打小见过的买卖多了,有些地儿,酒肆不光卖酒,还供人耍乐,客人来得勤,银子也赚得快。 咱们东裕府虽没这路子,可商旅多,路子一开,他们自然愿意掏腰包。” “再说,这酒肆客栈不光是图银子,还能打响名头。 柳万山靠低价压人,咱们靠新奇招人,时间一长,他那点路子就不够看了。” 宫婉清听他这话,手指在账簿边停下,思索片刻道:“先生说得有理,可这乐舞班子从哪儿找? 客栈改成这样,管起来怕也不容易。” 许长安点头:“乐舞班子不难,清河县有几个跑江湖的班子,敲锣打鼓唱曲儿都不差,花点银子就能请来。 第一百零九章 醉月轩 客栈的事,宫氏管事多,调几个精干的盯着,慢慢就顺了。” 他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又道:“开头许是要费些心思,可一旦铺开,赚头比现下翻倍都不止。” 夜色更深,油灯烧得灯油少了些,火苗跳动。 宫婉清合上账簿:“先生这主意,我得回去跟父亲说说。 若成真,宫氏的客栈怕是要大变样。” 许长安听她应下,放下茶盏道:“那就劳烦宫小姐了。” 她起身,收好账簿道:“我明日便回府城,先生等我消息。” 许长安点头,送她到门口,目送她上了马车离去。 次日,宫婉清赶回府城,进了宫氏大宅。 院子里停着几辆空货车,仆人正在打扫。 宫龙建坐在正堂,喝着碗热汤,见她回来,放下碗道:“婉清,这么急着回来,可是有啥事?” 她走上前,掏出账簿搁在桌上,开门见山道:“父亲,许先生昨夜跟我说了个新主意,想把咱们的客栈和酒肆合在一处,改成‘酒肆客栈’,夜里开张,弄乐舞班子招揽商旅。” 她把许长安的话细细复述了一遍,从白天住宿到夜间饮酒耍乐,一条条说得清楚。 宫龙建放下汤碗,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道:“这法子听着稀奇,客栈还能这么弄?” 宫婉清点头:“许先生说,这不光能多卖酒,还能招揽客人住店,连吃食也能搭上,银子赚得比现下多。” 宫龙建听她这话,略一沉吟道:“这许先生脑子活泛,可这路子听着不正经,族里怕是有人不乐意。” 宫婉清听出他犹豫,忙道:“父亲,这法子虽新,可若成了,宫氏的客栈就能压过柳万山一头,值当一试。” “那就召集族人议议,看看他们咋说。” 他吩咐仆人去传话,不多时,族里的商贾陆陆续续进了正堂。 屋子挤满了人,年轻的后生站一堆,老派的商贾坐一排。 宫龙建坐回太师椅,开门见山道:“今日叫你们来,是为许先生的新主意。 他想把咱们的客栈改成‘酒肆客栈’,白天住人,夜里卖酒,还弄乐舞班子招揽商旅。 婉清,把话再说一遍。” 宫婉清站起身,又重复了一遍。 这话说完,屋里顿时炸锅。 老派商贾里,一个白胡子的长者拍了拍桌子道:“这算啥正经买卖?客栈是给人歇脚的,弄得跟戏园子似的,成何体统!” “是啊,敲锣打鼓唱曲儿,这不是戏班子做的事吗?咱们宫氏是正经人家,干这个怕是要让人笑话。” 几个老辈人七嘴八舌,言语间满是反对。 年轻一辈却不这么想。 “我瞧着这法子挺好,柳万山靠低价压咱们,咱们靠新奇压他,凭啥不行?” “客栈若能多赚银子,谁管它正不正经?商旅喜欢热闹,咱们投其所好,生意自然就来了。” 这话落地,年轻人们纷纷点头。 宫龙建坐在上首,半天不语。 他听完两边的话,转头问宫婉清:“婉清,你咋看?” 她上前一步,取出几页纸搁在桌上道:“父亲,我昨夜合计了许先生的法子,写了些打算。 第一步,先拿府城一家客栈试试,请个乐舞班子,每晚开张,看看商旅愿不愿留。 若成了,再推到清河县和永宁县的铺子。 账算下来,开头花银子不多,一个月若赚回来,后头就是净利。” “许先生说了,这法子不光卖酒,还能卖吃食,房间也能多租。 商旅走累了,晚上想乐呵乐呵,咱们这酒肆客栈正好合适。 柳万山的酒肆没这花样,时间一长,他抢不过咱们。” “宫氏的客栈若都改成这样,收益比现下翻倍都不难,值当一试。” 白胡子长者听她这话,摇头道:“这路子太离谱,敲锣打鼓的,传出去让人说宫氏不正经,脸面往哪儿搁?” 年轻后生却反驳:“脸面是银子挣来的,客栈赚得多,谁敢笑话?” 两边争得不可开交,屋里吵成一片。 宫龙建靠着椅背,思索片刻:“这事不小,许先生的主意虽新,可也不能贸然全推开。 婉清说得试试,我瞧着也有理。” “父亲说得是,先拿一家试试,若不成,咱们也不亏啥。 若成了,柳万山就得头疼了。” 宫龙建听了两边的争执,当即出声喝止:“都别吵了,这事得细合计! 婉清的打算我瞧着可行,先试一家,若不成,就当花银子买个教训。” “许先生救过我,这份情得还,他的法子再稀奇,也得给他个机会。” 这时候,族中反对派推了个四十多岁的管事出来,名叫宫承德。 此人操持传统客栈多年,手底下几间铺子虽不大,却也稳当。 他站在堂中,背着手,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这许长安的什么‘酒肆客栈’,不过是异想天开。 客栈是给人歇脚的地方,弄什么乐舞班子,敲锣打鼓的,哪有半点正经商道的模样? 依我看,这法子非但赚不了银子,反倒要糟蹋咱们宫氏的家底。” 屋里正议论着,许长安却推门走了进来。 他刚从清河县赶到府城,手里还攥着一封小豆子捎来的信。 信上说,逍遥肆的醉逍遥卖得不好,柳万山的手下这两天在街头巷尾放话,压低了酒价,硬是抢了不少生意。 许长安得了信,心知清河县的铺子不能再拖,便直接赶来,想看看宫建龙到底拿的什么主意。 没想到刚到门口,就听见宫承德这番话。 他站在门槛边,也不急着反驳,只轻轻拍了拍手上的雪花,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见他进来,议论声小了些。 宫龙建抬手示意他坐下,许长安却没坐,只站在堂中:“宫管事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客栈若是老路子走,确实稳当。 可如今柳万山压着咱们的酒价,清河县的铺子都快撑不住了。 稳当是稳当,可再稳下去,怕是连汤都喝不上一口。” 宫承德听了这话,转过身来:“许先生是读书人出身,可惜商道上的事,不是靠几句巧话就能成的。 你这酒肆客栈,听着新鲜,可真干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人力物力不说,光是那乐舞班子,一晚上得花多少银子? 第一百一十章 又有小人暗中使坏 到头来,商旅不买账,咱们还不是白忙一场?” 许长安听他质疑,也不恼,只笑了笑:“宫管事说得对,这法子是得花银子,可商道上的事,本就是赌一把大的。 柳万山靠低价压人,咱们若跟着他走老路,迟早被他吃干抹净。 不如换个法子,先试试水。 我想着,不必大动干戈,先拿清河县的一间小客栈,搭个台子,弄点酒菜,再请个班子耍耍乐。 成了,咱们再铺开;不成,也不过丢点小钱,不伤筋骨。” 宫龙建坐在上首,半晌才道:“许先生这主意,我瞧着倒不妨一试。 清河县那间靠街的小客栈,平日生意平平,拿来试试,若真能成,柳万山怕是要坐不住了。” 他顿了顿,又看向宫承德:“承德,你管着几间铺子,经验老道,这事你也盯着点,别让族里人说咱们胡来。” 宫承德脸上没啥表情,只点了点头:“既是族长发话,我自然照办。 不过这事若砸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许长安也不多说,只朝宫龙建拱了拱手:“那就多谢族长信任,我这就回清河县着手准备。” 说完,他转身出了正堂。 宫龙建挥挥手,示意散了,族人们这才陆陆续续离开。 那间宫氏的小客栈就在逍遥肆不远,靠着街边,门脸不大,后院却有块空地,正好能用。 几天后,许长安带着小豆子去看了看,客栈里只有个老掌柜在打盹,屋里几张桌子空着,生意冷清得像冬天的河面。 许长安站在院子里,指着空地对小豆子道:“这儿搭个台子,周围摆上桌椅,晚上点几盏灯,弄得热闹些。 酒菜从逍遥肆调过来,乐舞班子我去县里找几个跑江湖的,银子不多,能凑合就行。” 小豆子听了,拍着手道:“许爷,这法子听着就带劲! 柳万山那帮人再压价,咱们这儿敲锣打鼓一开张,谁还去喝他的 “你先去铺子里把酒菜备好,别让阿福偷懒。 我去县里转转,找几个靠得住的班子。” 接下来的日子,许长安忙得脚不沾地。 客栈的改造紧锣密鼓地开始,许长安画了张简单的图纸,交给几个雇来的木匠,让他们在后院搭个木台子,周围用布幔围起来,再摆上几张桌子。 计划里,台子前是酒肆区,卖醉逍遥和些简单的吃食,客栈的房间留给想住一宿的商旅,院子角落再挖个小灶,晚上煮点热汤热菜。 可没几天,麻烦就来了。 许长安要的木材和布料迟迟没送到,木匠们蹲在院子里等着,抱怨声渐渐大了。 原来,宫承德暗中使了绊子。 他管着宫氏的几个粮商,私下里打了个招呼,让人拖着不送货。 粮商们得了话,推说木材紧缺,布料运不过来,硬是把许长安的进度卡住了。 这天,许长安站在客栈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后院,手里攥着张没用的货单。 小豆子跑过来:“许爷,木头布料还没到,木匠们都嚷着要走,说咱们这活干不下去。” “宫承德这是想看我笑话,不送货,咱们就自己想办法。” 许长安说完,便转身回了逍遥肆,找来几个熟识的商贩,托他们去附近村子里收些旧木头和粗布。 这些东西虽不精致,却也够用。 商贩们得了银子,跑得飞快,两天后,后院里堆起了几摞木板和一堆灰扑扑的布料。 许长安带着木匠们接着干,木台子虽简陋,却也慢慢有了模样。 布幔挂起来,遮了风,晚上点上灯,倒也有几分热闹的意思。 小豆子忙着搬酒坛子,见台子搭得差不多了,跑过来道:“许爷,这台子看着不赖,晚上班子一开演,准能招来人!” 许长安点了点头,蹲下来检查木板:“先把这几晚撑过去,商旅要是肯来,宫承德再卡货也没用。” 可族里的人却开始议论开了。 有人听说木材布料没送到,觉得许长安这法子八成要黄。 还有人跑去客栈门口瞧了瞧,见那台子搭得简陋,摇了摇头,说这哪像正经客栈,分明是乡下戏台子。 宫承德得了消息,冷哼一声,坐在自个儿的铺子里喝茶,心想许长安这回怕是要栽个跟头。 许长安却没工夫理会这些。 他每天守在客栈里,白天盯着木匠干活,晚上跟小豆子清点酒菜。 可这时候,粮商那边还是没松口,木材布料的正经货依然没影。 木匠们靠着旧木头勉强撑着,布幔也缝得不是那么整齐。 许长安知道,宫承德这是铁了心要拖他后腿。 可他不急,每晚回了家,就跟白霜合计。 白霜收拾着碗筷,听他说起这事,放下手里的活道:“宫承德这是故意为难,可你这法子若真成了,他不也得服气?” 许长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霜儿说得是,他越拖,我越得干得漂亮。 清河县这试点若成了,宫氏的客栈都能跟着翻身。” 白霜听了,点了点头,继续收拾碗筷。 冬日的寒意还未散尽,许长安却顾不上歇息。 再这么拖下去,别说试点,连逍遥肆的生意都要受牵连。 他当机立断,收拾了行囊,连夜赶往永宁县。 夜里,马车颠簸在泥泞的官道上。 天刚蒙蒙亮,马车停在了永宁县城外的一间小院前。 何敬之正坐在堂屋里喝茶,见许长安风尘仆仆地进来,忙起身迎他:“许先生,这大冷天的,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许长安也不绕弯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直截了当道:“何兄,我这趟来得急,是有事求你。 清河县的客栈改造卡住了,宫氏的粮商不肯送货,我想拿醉逍遥跟你换些木材和布料,解个急。” 何敬之听了这话,放下茶盏,略一思索:“宫氏的粮商?怕是宫承德那老家伙使坏吧。 他管着东裕府的几条供货线,手腕硬得很。” “你若肯拿醉逍遥换,我自然没话说。 可这事得快,木材布料我手头不多,得连夜调过来。” 许长安听他应下,心里松了口气,拱手道:“那就多谢何兄了。 醉逍遥我回头让人送来十坛,材料的事拜托你尽快。” 何敬之点了点头,叫来几个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雏形渐成 没多久,院子里就热闹起来,伙计们套上马车,往县外的货栈跑去。 许长安没在永宁县多留,当天傍晚便带着何敬之调来的材料回了清河县。 马车上堆着几捆粗木和一卷卷灰白的布料,虽不算上等,却也够用。 回到清河县时,天已黑透。 客栈后院里,木匠们正收拾家伙准备散伙,小豆子蹲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画圈,见许长安回来,忙跳起来:“许爷,你可算回来了! 这几天没材料,木匠们都嚷着要走,台子才搭了一半。” 许长安跳下车,拍了拍手:“别急,材料我弄来了,够咱们撑一阵。 你去叫上人,把木头布料卸下来,明儿接着干。” 小豆子听了,跑去喊人。 不一会儿,阿福和几个伙计跑出来,七手八脚地把材料搬进后院。 许长安没歇着,卷起袖子,跟木匠们一起干了起来。 他拿着一把斧子,劈开几块粗木,递给木匠让他们裁成板子。 夜里冷,他干得满头大汗,却不吭声,只埋头忙活。 木匠们见他这样,原本的抱怨少了些,一个老木匠接过木板,忍不住道:“许先生,你这读书人出身,还亲自下场干活,咱们可没话说。” 许长安笑了笑,放下斧子,擦了把额头:“这客栈是我揽下的活,干不好砸的是我自个儿的脸。 你们辛苦几天,成了我请你们喝酒。” 木匠们听了,纷纷点头,手上的活计也快了起来。 第二天天刚亮,客栈后院又热闹开了。 许长安带着人接着搭台子,他站在一旁,指着图纸跟木匠们商量:“这台子不用太高,三尺就够,周围再钉上几根柱子,挂布幔挡风。 桌子摆在台前,留条道让人走。” 木匠们按他说的干,锯木头的吱吱声响个不停。 布料也被裁开,几个伙计拿着针线,笨拙地缝成幔子,挂在柱子上。 许长安没闲着,搬着木板跑前跑后,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沾湿了泥地。 他又拿着一把锤子,帮着敲钉子,手上磨出了几个红印,却没停下。 工人们看他这样,干劲也上来了,一个年轻木匠扛着根柱子道:“许先生这么拼,咱们也不能拖后腿。 这台子搭好了,晚上敲锣打鼓一响,准能招来人。” 许长安听了,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干活。 小豆子忙着搬酒坛子,见他满头汗,跑过来递了块布:“许爷,你歇会儿吧,这活有咱们呢。” 许长安接过布,擦了把脸:“歇不得,宫承德等着看我笑话,这台子不搭起来,他还以为我真没辙了。” 小豆子听了,拍着手道:“许爷说得是,咱们干得越快,他脸越难看!” 到了中午,台子已经有了雏形。 木板拼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台面,四周立起几根柱子,布幔挂上去,虽不齐整,却也挡住了风。 许长安站在台边,检查着缝隙。 工人们围在旁边,院子里满是敲打声。 街上的行人听见了,探头往这边瞧,几个挑担的小贩还停下来问:“这是在弄啥?搭戏台子?” 许长安听了这话,走过去道:“不是戏台子,是酒肆客栈。 晚上有酒有菜,还有班子耍乐,路过的朋友可以来坐坐。” 小贩们听了,笑着点头:“这倒新鲜,等开业了,晚上咱们也来瞧瞧。” 下午,工程接着干。 许长安又跑去后院,帮着搬桌子。 这些桌子是从逍遥肆调来的,旧是旧了些,却结实。 他一张张摆在台前,留出条道让人走动。 工人们见他忙得停不下来,也跟着加快了手脚。 一个老木匠扛着根柱子,插进土里,用锤子砸实,嘴里还念叨:“许先生这法子稀奇,可他这干劲,倒是真不含糊。” 天色渐暗,许长安站在院子里,看着半成的台子,手里拿着一块布擦汗。 布幔已经挂了一半,桌子摆了七八张,院子角落的小灶也挖好了,准备晚上煮点热汤。 工人们还在忙活,有的钉木板,有的缝布幔,敲敲打打的声音传出老远。 “许爷,这台子看着像回事了,再有两天就能开张!” 许长安点了点头:“何敬之的材料来得及时,咱们得抓紧干,别让宫承德再找空子。” 他放下酒坛子,又拿起锤子,走到台边帮着敲钉子。 汗水滴在木板上,留下一个个小印子,他却没停,手上的动作稳当得很。 第二天一早。 工程重回了正轨,许长安每天守在客栈里,白天干活,晚上清点材料。 工人们干得起劲,敲打声响个不停,院子里的台子一天比一天像样。 这天上午,宫承德带着几个族里的老商贾来了。 他走在前面,步子慢悠悠的。 身后跟着几个白胡子的老辈人,都是宫氏管铺子的老人,平日里最看重规矩。 许长安正在后院跟木匠们商量台子的事,手里攥着一块木条,听见外头有动静,走出来一看,正对上宫承德那张沉沉的脸。 宫承德站在院子中央,扫了眼半成的表演台,又看了看挂得歪斜的布幔,开了口:“许先生,这就是你说的酒肆客栈? 瞧这台子,跟乡下搭的戏棚子似的,简陋得不成样子。 还想靠这个招商旅掏钱?我看你是白日做梦。” 几个老商贾听了这话,纷纷点头。 “谁家商旅会为这掏银子?许先生年轻,想法多,可惜不懂经营,净瞎折腾。” “宫氏的铺子干了几十年,都是靠稳当吃饭,这法子听着就不靠谱,怕是要砸了咱们的招牌。” 许长安笑了笑,走上前道:“宫管事说得有几分道理,这台子眼下是简陋了些,毕竟材料紧,凑合着搭起来的。 可这酒肆客栈,不是光靠台子好看,是要靠人气。” “许先生这话说得轻巧,可商旅真会为这掏钱?我看未必。 你这法子听着新鲜,干起来却是个赔钱的买卖。 族里的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浪费在这上面,我怕族人要戳我脊梁骨。” 他这话说完,身后的老商贾们又议论开了,有的说这主意离谱,有的说许长安不懂商道,七嘴八舌,像一群鸭子在河边叫唤。 小豆子蹲在台子边,听见这话,忍不住跳起来:“许爷这法子哪赔钱了? 咱们的醉逍遥卖得好好的,搭个台子弄点热闹,商旅不来才怪!” 第一百一十二章 胡琴急舞定新调 许长安却挥挥手,示意他别插嘴,转身对宫承德道:“宫管事不信这法子能成,我也不多争。 改造还没完,班子也没请,成不成得看结果。 不如这样,开业那天你亲自来瞧瞧,若真没人掏钱,我这主意就当白提了。 若是成了,宫管事也不用急着下结论。” 宫承德哼了一声:“许先生倒是自信得很。 好,我就等着看你这台子能不能招来人。” 说完,他转身带着几个老商贾走了。 客栈的改造虽已有了模样,可表演台还没完工。 光靠个台子不顶事,得有点真热闹,才能把商旅的脚步留下来。 随后,许长安又叫来小豆子:“豆子,你腿脚快,去县里走走,找些敲锣打鼓的乐师,再寻几个会扭舞的姑娘,别太贵,能热闹就行。” 小豆子听了,拍着手跳起来:“县里那些跑江湖的班子,我认识不少,准给你找来好的!” 说完,他抓起一串铜钱,撒腿就跑。 许长安站在门口,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回了客栈接着干活。 小豆子这一跑就是大半天。 他先去了县东头的集市,那儿常有几个摆摊的乐师,敲着破锣逗人乐。 他蹲在一旁,听了个把时辰,挑中了个叫老李的汉子。 这老李四十来岁,手里一把胡琴拉得吱吱响,旁边还有个敲鼓的小伙子,鼓点虽乱,却也热闹。 小豆子走过去,递了几枚铜钱:“老李,许爷在客栈弄新买卖,晚上要人耍乐,你这胡琴拉得不错,带上你这鼓手,去不去?” 老李接过钱,点了点头:“去,晚上拉几曲,能挣点银子,干啥不去?” 小豆子得了话,又跑去县南头,找了个会扭扇子舞的姑娘,谈好价钱,这才回了客栈。 傍晚,小豆子带着人到了后院。 许长安正在台边钉木板,见他回来,放下锤子走过去。 老李扛着胡琴,鼓手背着个破鼓,那姑娘提着一把纸扇,站在一旁。 小豆子拍着手道:“许爷,我把人带来了,你瞧瞧咋样?” 许长安点了点头,让他们试试。 老李拉起胡琴,吱吱啦啦的曲子响起来,鼓手敲了几下,扇子舞的姑娘扭了几步。 许长安听了一会儿,略一思索:“这曲子太老套,拉得像哄庄稼汉睡觉。 商旅走南闯北,见得多,得弄点新鲜的。” 他放下木条,走到老李跟前:“你这胡琴,能不能拉快些,配上鼓点,像跑马似的节奏?” 老李挠了挠头,试着拉了几下,曲子果然急了起来,鼓手跟着敲,咚咚咚的,像马蹄踩地。 许长安又看向那姑娘:“你这扇子舞,别光扭,拿两把扇子,一手一把,甩起来,像风吹麦浪似的。” 姑娘听了,拿了另一把扇子,甩了几下。 动作大了些之后,更显腰肢纤细,布料下的盈盈玉体随着动作而抖动,果然多了几分看头。 他站在一旁,看着这三人试了几回,点了点头:“就这样练,晚上开张得让商旅瞧着新鲜,坐得住。” 老李应下,带着鼓手和姑娘去角落里琢磨。 小豆子跑过来,拍着手:“许爷,这法子准行!比县里那些老曲子带劲多了!” “你再跑一趟,把他们敲定的曲子记下来,别到时候乱了套。” 接下来的两天,许长安守在客栈,白天跟工人们搭台子,晚上盯着乐师和舞姬练活。 台子又高了些,布幔挂得齐整了,院子里的桌子也摆满了一圈。 他还抽空写了张告示,用毛笔在粗纸上写得工工整整:“清河客栈新开张,首夜免费品醉逍遥,乐舞助兴,欢迎商旅歇脚。” 写完,他叫小豆子拿去街上贴,贴在客栈门口,又贴了几张在县里热闹的路口。 告示一贴出去,街上就热闹开了。 冬日的寒意渐渐淡了,许长安忙活了多日的客栈终于迎来了开张的日子。 他给这客栈取了个雅致的名字——“醉月轩”,取醉逍遥的酒香与月夜热闹之意,写在匾上,挂在门前。 开业当晚,天刚擦黑,街上的灯笼亮了起来,后院的表演台虽不算华丽,却收拾得齐整,布幔围得严实,台上摆了几张桌子,院子里散开十几张木桌,灯火摇曳,透着几分乡间集市的暖意。 夜幕降下,老李拉起胡琴,扇子舞的姑娘甩着两把纸扇,舞步轻快。 小豆子站在台边,拍着手招呼:“来啦来啦,醉月轩今晚开张,酒免费,乐子管够!” 街上早聚了不少人,闻着醉逍遥的酒香,陆陆续续往院子里挤。 许长安正招呼着伙计端酒。 醉逍遥一坛坛摆上桌,酒香飘得老远,混着热汤的蒸汽,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院子里很快就坐满了人,商旅们围着桌子,端起碗喝得痛快,百姓挤在角落,伸长脖子瞧着台上的舞姬。 外头还有人没挤进来,排起了长队,嚷着要酒喝。 小豆子跑前跑后,手里端着酒碗,递给一个赶路的汉子:“来,尝尝咱们的醉逍遥,头一晚不要钱!” 宫承德这时候来了。 他站在院子外,远远地看着满院的热闹。 底下人挤得水泄不通,酒香飘到他跟前。 旁边一个老商贾凑过来,低声道:“这许长安还真把人招来了,可这免费送酒,能撑几天?” 宫承德哼了一声:“撑不长,头一晚热闹罢了,后头还不是赔本?” 可他站在那儿,脚没挪开,盯着院子里的光景,像在掂量什么。 许长安忙着招呼客人,没工夫理会他。 他端着一坛醉逍遥,走去一台商旅的桌子前,亲自给他们满上:“几位尝尝这酒,跑了一天路,暖暖身子。” 商旅们接过碗,喝得痛快。 “这酒好,客栈还热闹,往后路过清河县,就歇这儿了!” 许长安笑了笑,转身又去招呼别人。 很快,宫龙建和宫婉清也到了。 他们下了马车,走进院子,看到满座的商旅和百姓,愣了愣。 “许先生这法子,真是开了眼界。 这醉月轩才开一晚,就挤成这样。” 宫婉清站在一旁点了点头:“先生这主意,果然不一般。 头一晚就这么火,后头银子少不了。” 许长安听了这话,走过来拱手:“宫族长过奖了,头一晚热闹,得看后头能不能留住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醉月轩首夜爆满! 宫龙建摆摆手:“留不留得住,今晚这光景就够瞧的。 你这醉月轩,敲锣打鼓的,比府城的酒肆还带劲。” 宫婉清接话:“先生这法子,我回去再跟族里合计合计,清河县成了,别处也能试试。” 许长安笑了笑:“那就劳烦宫小姐了。” 小豆子端着酒坛跑过来,手里满是酒渍:“许爷,酒快不够了,外头还有人等着呢!” “去铺子里再搬几坛,头一晚不能让人空着肚子走。” 小豆子应下,撒腿跑去了逍遥肆。 夜色更深,醉月轩的热闹还在继续。 酒香飘得老远,乐声传到街尾,商旅和百姓挤满了院子,笑声混着鼓点响个不停。 一直持续到深夜,商旅和百姓们这才端着酒碗,三三两两散去,嘴里还念叨着今晚的酒香和乐子。 许长安招呼着伙计收拾桌子,外头的长队也慢慢短了,街上的灯笼摇晃着,映得地面斑驳。 许长安站在门口,看着宫组长的车影消失在街尾,才转过身来。 他叫来小豆子和阿福:“今晚热闹够了,后头的事得抓紧。 走,去后台合计合计,这酒肆客栈的细节得弄明白,别光靠一晚上撑场面。” 几人进了后台,这儿是客栈后院的一间小屋,平日堆些杂物,今晚却收拾得齐整。 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灯火跳动,照得屋里暖乎乎的。 许长安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新账簿,翻开一页,蘸了墨开始写。 小豆子和阿福坐在对面,手里各拿着一本小册子,等着他开口。 “这酒肆客栈,要推开,得有个章法。 今晚是头一回,后头得稳住人气,还得算清账。” “先说乐舞表演,这得有个日程。 老李他们的胡琴和扇子舞,今晚瞧着热闹,可天天一样,商旅就腻了。 咱们得排个日子,隔三天换一回曲子,扇子舞也得弄点新花样,比如加个敲竹板的班子,或者请个会耍花枪的,换着来,别让人看厌。” 小豆子听了,点了点头,在小册子上写了几笔:“许爷说得是,我明儿再去县里转转,找几个耍花样的班子,价钱合适就定下来。” 许长安点了点头,继续道:“表演定在晚上两个时辰,从天黑到三更,别太晚,商旅还得歇脚。” 他翻了一页账簿,又道:“再说酒菜。 醉逍遥是招牌,每晚得备足,今晚不够用的教训不能忘。 咱们定个数,每晚二十坛起步,卖不完就存着,别让人空着碗等。 热汤和吃食也得跟上,汤就煮两样,杂菜汤和豆子汤,换着来,吃食弄点简单的,煎饼、煮豆,填肚子就行。” 阿福听了,放下酒坛子,在小册子上记了几行:“许爷,我盯着铺子备货,汤和吃食我叫伙计多练练。” 许长安点了点头:“你记着,汤得热,吃食得快,别让客人等急了。” 他喝了口茶,放下盏子,继续道:“账目最要紧。 小豆子,你管着收银,每晚散场后把账算清楚,酒卖了多少,汤用了多少,班子花了多少银子,一笔笔写明白。 阿福,你盯着进货,醉逍遥的坛子数,汤料的斤两,每天对一遍,别出错。” “许爷放心,我算账麻利得很,每晚给你一本清账!” “你和阿福多操点心,这醉月轩成了,别处的客栈也能照着干。” 夜色更深,屋外的风吹得窗纸晃动,灯火渐渐弱了。 许长安合上账簿,手里拿着一块布擦了擦桌子上的墨迹:“今晚就到这儿,明儿你们按这章程干,别出错。 我去铺子看看酒坛子还有多少,别明晚不够用。” 小豆子应下,收起小册子:“许爷放心,我和阿福盯着,准妥当!”阿福点了点头,端起酒坛子跟着站起身。 几人出了后台,后院的台子静了下来,桌子收拾得差不多了,灯笼还亮着,映得院子暖乎乎的。 深夜,清河县街头冷清得很,风吹过来带点寒意,街上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宫婉清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棉袄,提着盏昏黄的灯笼,脚步匆匆地往逍遥酒肆赶。 她心里惦记着新客栈的事儿,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总算得了个空,想找许长安好好合计合计。 街面上铺了层薄雪,走起来咯吱咯吱响,她低着头,脑子里盘算着怎么跟许长安开口,毕竟这新客栈的买卖不小,看样子后面发展的潜力也很大,得拿个稳妥的主意出来。 走到巷口那块儿,风更大了,灯笼里的火苗儿晃晃悠悠,差点没灭了。 她正想抬手护一护,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粗嘎的笑,夹着些听不真切的胡话。 她心里一紧,脚步慢了下来,眯着眼往前瞧。 借着灯笼那点光,她隐约瞧见几个黑乎乎的人影儿,歪歪斜斜地倚在巷子边的墙根底下,像是喝多了酒,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宫婉清皱了皱眉,心想这深更半夜的,撞上几个醉汉可不是啥好事。 她不想惹麻烦,打算绕着走,低头加快了步子。 可还没迈出几步,那几个醉汉像是闻着味儿似的,齐刷刷转过头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瓮声瓮气地嚷道:“哟,这大冷天的,还有个小娘子独个儿逛街呢,稀罕呐!” 宫婉清头皮一麻,没搭腔,脚下更快了,想赶紧过了这巷子。 可那几个醉汉哪肯放过她,摇摇晃晃地围了过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调笑:“别走啊,小娘子,长得俊俏得很,陪哥几个喝两盅咋样?” 另一个醉汉打了个酒嗝,伸手就去拽她胳膊,宫婉清吓得一缩,差点把灯笼摔地上。 “你们干啥?放手!” 她声音有点抖,可还是硬撑着喊了一声。 那几个醉汉见她反抗,笑得更欢了,胡茬汉子眯着眼,凑近了些,嘴里喷出股刺鼻的酒气:“啧啧,这小娘子还挺烈,哥几个就喜欢这样的!” 说着,他眼尖地瞅见宫婉清腰间挂着的玉佩,那玉佩在灯笼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瞧着就不便宜。 他眼珠子一转,伸手就去抢:“这玩意儿不错,拿来给哥们儿瞧瞧!” 宫婉清哪肯让他得逞,忙护住玉佩往后退,可巷子窄,她退了两步就撞上了墙。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许长安也英雄救美了 那几个醉汉见她没了退路,哄笑着围得更紧,有人伸手拽她衣裳,有人去抢玉佩,宫婉清急了,使劲推搡,可一个女人家哪是这群醉汉的对手。 灯笼里的火苗儿扑腾两下就灭了,巷子里只剩月光洒下点惨白的光。 “救命!救命啊!” 宫婉清慌了神,扯着嗓子喊,可这会儿街上冷清,谁会听见? 那胡茬汉子一把揪住她头发,恶狠狠道:“喊啥喊?再喊撕了你这张嘴!” 宫婉清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可还是死死攥着玉佩不松手,胳膊上被抓出好几道红印子,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 就在这当口,许长安从醉月轩里走了出来。 他今儿个忙着盘点存货,酒卖得火,年前备下的存货眼瞅着就不够了,他得合计着再多进点原材料。 小豆子跟阿福还在收拾桌子,他懒得等,自个儿出来透透气。 刚迈出门口,冷风一吹,他裹紧了外袍,皱着眉往巷子那边瞅了一眼。 这一瞅不要紧,他耳朵尖,隐约听见巷子里传来几声女人的尖叫,夹着男人粗鲁的笑骂。 他眉头拧得更紧了,心想这大半夜的,谁家娘子撞上麻烦了?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毕竟清河县这地儿,醉汉闹事也不是头一回了,可那呼救声听着怪耳熟,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脚往巷子口走过去。 走到近处,借着月光,他瞧清楚了——巷子里几个醉汉正围着个女人闹腾,那女人瘦瘦小小的,衣裳被扯得乱七八糟,正死命挣扎。 许长安眯眼一看,那不是宫婉清是谁? 他知道她是个利落的女人,这回怕是真撞上硬茬了。 他站在巷口没动,手插在袖子里,冷眼瞧着。 那几个醉汉越闹越凶,胡茬汉子已经抢到了宫婉清的玉佩,举起来得意地晃着,嘴里还骂骂咧咧:“小娘子,这玉佩归我了,识相的就乖乖听话!” 宫婉清急得要去抢回来,可被另一个醉汉一把推倒在地,眼泪都掉下来了。 许长安叹了口气,心想这事儿躲不过去了。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宫婉清好歹跟他有点生意上的往来,总不能见死不救。 他低头瞅了瞅地上,瞧见根被风吹断的木棍,半截埋在雪里。 许长安弯腰捡起来,掂了掂,分量还行,能用。 他没吱声,悄没声地绕到醉汉后面。 那几个家伙喝得晕乎乎的,根本没留神身后。 许长安瞅准了胡茬汉子的后脑勺,抡起木棍就是一下,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那汉子晃了两下,捂着脑袋就倒下去,嘴里哼哼着爬不起来。 其他醉汉愣了一瞬,转头一看,见许长安站在那儿,手里还攥着木棍,脸上冷得跟冰碴子似的。 “谁?谁他娘的敢偷袭老子兄弟!” 一个醉汉嚷着,晃晃悠悠地扑过来。 许长安懒得多说,侧身一闪,木棍又抡过去,正砸在那家伙下巴壳子上,那醉汉嗷了一声,捂着下巴蹲下去。 剩下几个见势不妙,嘴里骂骂咧咧,可也没敢再上,拖着受伤的两个同伴,跌跌撞撞地往巷子外跑。 “你给老子等着,这事儿没完!” 许长安没追,站在那儿喘了口气,低头瞧了瞧手里的木棍,随手扔到一边。 巷子里安静下来。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看向宫婉清。 她这会儿还坐在地上,衣裳乱糟糟的,手里攥着被抢回来的玉佩,脸色白得跟纸似的。 他皱着眉走过去,声音低沉:“你咋回事儿?大半夜跑这儿来干啥?” 语气里带点不耐,可也没真发火。 宫婉清抬头瞧了他一眼,眼里还带着惊慌,手抖得厉害,半天没说出话来。 许长安见她这模样,叹了口气,蹲下来把地上的灯笼捡起来,瞅了瞅,见火灭了,随手搁在一边。 “起来吧,别在这儿冻着。” 他伸出手,想拉她一把。 宫婉清愣了愣,犹豫着把手递过去,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可腿一软,差点又摔回去。 许长安眼疾手快扶住她胳膊,皱眉道:“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回头得让你爹找人给你熬点热汤喝喝。” 宫婉清咬了咬唇,低声道:“多谢你了……” 许长安摆摆手,没多说,转身往巷子外走,扔下一句:“走吧,去醉月轩里暖和暖和,这天儿冷得要命。” 巷子里又安静下来,月光照在雪地上,反着点冷光。 宫婉清裹紧了衣裳,慢慢跟了上去。 屋里暖和得很,小豆子见他俩进来,忙抬头打招呼:“许爷,您回来啦?这大冷天的,咋还带了个客?” 许长安径直走到柜台边,倒了碗热茶递给宫婉清:“喝口热的,压压惊。” 宫婉清接过茶碗,手还有点抖。 她低头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下去,心里那股慌劲儿才算散了些。 她偷眼瞧着许长安,见他站在那儿,手插在袖子里,脸上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神情,可方才他在巷子里挥棍子救她的模样,却在她脑子里转个不停。 那股子利落劲儿,还有那份临危不乱的镇定,咋瞧咋叫人心里动弹。 她攥紧了手里的茶碗,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低声道:“许先生,今儿多亏了您,我这条命怕是都得搭在巷子里了。 您这恩情,我记着了。” 说话间,眼睛亮晶晶地瞧着他,像是要看出点啥来。 许长安瞅了她一眼,淡淡道:“举手之劳罢了,路见不平,总不能看着不管。 你没事就好,别搁心里。” 说完,他转身就要往后院走,像是不打算多聊。 宫婉清见他要走,心里一急,忙上前一步:“许先生,您先别忙着走,我今儿来找您,是有正事儿要商量。” “啥事儿?” 宫婉清稳了稳心神,才道:“是醉月轩的事儿。 我想着跟您合计合计,能不能把醉月轩的规模再扩一扩。” 她这话一出口,许长安还没吭声,小豆子倒先乐了,凑过来插嘴:“宫娘子,您这主意可不赖! 醉月轩开张这一个月,生意好得不得了,天天晚上座儿都满的,门口排队的人能从街头排到巷尾。 那些个跳舞的俊俏姑娘,听说咱这儿给的工钱高,又能露脸,个个抢着来应聘,名声传得老远,连裕州那边都有人赶过来瞧热闹。 宫娘子眼光真毒,醉月轩这买卖,往大了做准没错!”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宫婉清情窦终开 宫婉清被小豆子这一通夸,心里也跟着得意了些,点头道:“可不是嘛,我爹也瞧着这势头好,说这买卖有得赚,眼下正是时候再加把劲儿。 我寻思着,要是能再盖几间房,把听曲的台子再弄大些,再多招几个能歌善舞的姑娘,醉月轩的名头还能往上蹿一蹿。 许先生,您觉着咋样?” 许长安听她说完,没急着接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宫娘子,你这心思是不错,醉月轩眼下是热闹,可这事儿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扩规模不是光靠着热乎劲儿就能成的,得算细了账,走稳了步子。” 宫婉清一愣,忙问:“许先生这话怎么说?” 许长安抬头瞧着她:“你瞧瞧,眼下是过了年关,家家户户手里那点余钱都花得差不多了,醉月轩这一个月红火,是赶上了年节的热闹劲儿。 可过了这阵子,人心就散了,口袋也瘪了,哪还有多少人天天跑来喝酒听曲? 再者说,咱这清河县就这么大点地儿,醉月轩的名声是响,可客源也就那些老面孔,裕州那边的人赶过来瞧热闹是有的,可他们路远,图个新鲜罢了,难指望他们常来。” “还有,这扩规模,得砸银子。 盖房、招人、置办家什,哪样不要钱? 眼下醉月轩的进项是不错,可账面上能动的银子也就那么多,你要是一下子全砸进去,后面要是生意冷下来,银子回不来,咱这买卖就得砸手里。 更别提柳万山那老狐狸了,他在裕州盯着呢,醉月轩这阵子风头太盛,他八成已经不痛快了。 咱要是再大张旗鼓地扩,他那‘柳氏烧刀子’一压价,渠道一卡,醉月轩的好日子就得打折扣。” 宫婉清听着这话,眉头越皱越紧。 她原想着许长安会痛快答应,没成想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道理,每条听着都像是那么回事儿。 “许先生,您说得是有理,可这机会摆在眼前,不抓住了不是可惜了?” 许长安摇了摇头:“机会是得抓,可不是现在。 等过了这三四个月,瞧瞧行情咋样,账面上的银子攒够了,柳万山那边动静也探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眼下嘛,还是稳着点,别急着烧钱。” 他说完,懒得再多劝,转身又要走:“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宫婉清见他这态度,心里有点堵,可又挑不出啥毛病,只得点点头。 “那许先生,我先谢过了,今儿的事儿……我记着。” 说完,她提着那盏灭了的灯笼就要往外走。 许长安瞧她那单薄的背影,皱了皱眉。 这大半夜的,一个女人家走夜路,方才还撞上醉汉,他实在放心不下。 他叹了口气,对小豆子喊了声:“你跟阿福收拾好就锁门,我送她回去。” 说完,抓了件外袍披上,快步跟了出去。 夜风冷得刺骨,街上静悄悄的,宫婉清走得慢,许长安几步就赶上了她。 他没多说话,只默默走在她旁边,偶尔瞅一眼,确保她没啥事儿。 宫婉清低着头,心里乱糟糟的,方才许长安那番话虽说堵了她的心思,可他这会儿护着她回家的模样,又让她心里暖乎乎的。 到了宫府门口,宫婉清停下脚,转身道:“许先生,到了,您回去吧。” 许长安点点头,没多说,转身就走。 宫婉清站在门口,瞧着他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那点火苗儿烧得更旺了些。 许长安回到家时,白霜还在等着他。 “长安,你咋才回来?跑哪儿去了?” 许长安脱下外袍,随手挂在门边,淡淡道:“出去办了点事儿,碰上个熟人,顺道送她回去。” 他声音里没啥波澜,可白霜凑近了些,皱着鼻子嗅了嗅,嘀咕道:“咋还有股子香味儿,不是咱家的胭脂味儿。” 许长安一愣,低头闻了闻自个儿衣裳,才想起来是宫婉清靠他近了些,身上那点脂粉味儿蹭上来的。 “路上救了个女人,送她回家,兴许是她身上的味儿。” 他说得轻描淡写,没打算多解释。 白霜听了这话,歪着头瞧了他一会儿,见他那模样不像撒谎,也没多问。 她哼了声,爬上炕去铺被子:“下回可别大半夜乱跑了,冷不说,还招这些乱七八糟的味儿。” 说完,她拍了拍炕沿,招呼他:“赶紧上来睡会儿。” 许长安笑了笑,没吭声,脱了鞋爬上炕。 白霜靠过来,给他揉了揉肩膀,他闭着眼,觉着这日子虽说忙,可有霜儿在身边,咋都舒坦。 次日,天刚擦亮,醉月轩的门前就热闹起来。 宫婉清穿了身新裁的绸袄,头上簪了根碧玉簪子,手里提着一篮子鲜亮的珍果,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抱着一匹上好的湖蓝色丝绸。 她脚步轻快,脸上挂着笑,直奔醉月轩而来。 门口的小伙计瞧见她这阵仗,忙跑进去吆喝:“许爷,宫娘子来了,还带了不少东西哩!” 许长安正站在柜台后头翻账本,闻言抬头瞅了一眼,见宫婉清已经迈进门来。 他皱了皱眉,放下来账本,迎了过去。 宫婉清一见他,笑得更甜了,脆生生喊道:“许先生,我今儿特意来谢您的救命之恩。 昨儿若不是您,我怕是回不来这家门了。” 她说着,挥手让小丫头把丝绸捧上来,又亲自提了那篮珍果递过去:“这点东西不成敬意,您可得收下。” 醉月轩里这会儿已经坐了些早来的客人,见这阵势,纷纷伸长脖子瞧热闹。 小豆子跟阿福凑在角落里,捂着嘴偷乐,小豆子低声道:“瞧瞧,宫娘子这架势,可不像是光谢恩那么简单。” 阿福点头,挤眉弄眼:“许爷这回怕是要招架不住喽!” 许长安瞧着那丝绸和珍果,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不是不识货,这丝绸瞧着就值不少银子,那篮珍果也是外地运来的稀罕玩意儿,可他心里清楚,宫婉清这谢礼送得太重了。 他拱了拱手,淡淡道:“宫娘子客气了,昨儿的事儿不过是顺手帮个忙,这些东西太贵重,我收着不合适。” 说完,他退后半步,摆明了不想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胆表白,果断拒绝 宫婉清见他这态度,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可脸上笑意没散,忙道:“许先生,您这是救命之恩,哪能用‘顺手’二字打发了?我这点心意,您要不收,我心里过不去。” 她声音软得跟春风似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里头藏着点旁人瞧得明白的情意。 这话一出,周围的客人都炸开了锅。 “这宫娘子瞧着是动了心思啊,送礼送得这么大方,谁不眼热?” “可不是,宫家家底厚,宫娘子又是个俊俏人儿,这要是攀上了,许东家可就享福喽!” 议论声此起彼伏,宫婉清像是没听见,低头摆弄着那篮珍果,嘴角微微翘着。 许长安叹了口气,知道这礼不收怕是说不过去,只得点点头:“那就多谢宫娘子了。” 他接过东西,随手交给小豆子搁到后头去,转身就要走。 宫婉清哪肯让他这么甩手就跑,忙跟上去,娇声道:“许先生,您别忙着走,我还有话跟您说呢。” “许先生,我昨儿想了一宿,觉着您这人品才干都是顶尖的,我宫婉清这辈子怕是找不着第二个像您这样的男人。 我也不怕人笑话,今儿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我愿以身相许,跟您共谋这醉月轩的大业!” 这话一出口,现场立马炸了! “宫娘子好胆量!许东家,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啊!” 宫婉清站得笔直,脸上挂着娇媚的笑,等着许长安点头。 许长安却没动,站在那儿,脸上瞧不出啥喜怒。 他等嘈杂声小了些,才慢悠悠开口:“宫娘子抬爱了,我许长安不过一介穷书生,能有今儿这点家当,全靠家中贤妻白霜操持。 我这辈子有她一个就够了,纳妾的事儿,从没想过,也不会想。” 宫婉清脸色一僵,笑容挂不住了。 “许先生,您可想清楚了,我不是那等随便撒手的人。 这事儿,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步子快得带了风,留下一地瞧热闹的人面面相觑。 她前脚刚走,后脚酒肆里喝酒的客人就围了过来。 有个络腮胡的汉子端着酒碗,斜眼瞧着许长安,咧嘴道:“许东家,你这可真是铁石心肠啊。 宫娘子家底那么厚,宫家在东裕府也算排得上号的,她自个儿又是个能干的女人,管账管人样样拿手,比好些爷们儿都强。 你咋就瞧不上呢?娶了她,醉月轩还不得翻着跟头往上蹿?” “就是啊,宫娘子模样俊,身段也好,搁谁身上不心动? 你这买卖做得再大,总得有个能帮衬的女人吧? 白氏虽说贤惠,可她那性子,怕是撑不起这大场面哦。” 他说着,端起酒碗灌了一口,嘿嘿笑着。 许长安靠在柜台上,手里拿了根筷子随意敲着碗沿,听着这些话只是笑了笑,没急着吭声。 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条斯理道:“诸位说得热闹,可我这人没啥大志向。 家有贤妻,日子过得舒坦就成。 宫娘子是厉害,可我这小庙装不下她这尊大佛。 买卖做得再大,银子赚得再多,总得回家有个热炕头等着我。 霜儿是我的根,我不乐意为了旁的,把这根动了。” 络腮胡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许东家,你这心还真定啊! 不过你还年轻,往后日子长着呢,哪懂女人这回事儿? 一个香味儿不够,还不得多试试不同的?” “可不是,年轻气盛的,哪能守着个锅子不瞧别的碗?” 旁边几个老客也凑热闹,七嘴八舌地调侃:“许东家这是没开窍哩,女人嘛,不同的才有滋味!” “就是,宫娘子那模样,搁我早点头了,哪还管啥贤妻不贤妻!” “许东家这脑子,怕是读书读傻了,哈哈!” 许长安也不反驳,只淡淡笑着。 这些人不过是酒后胡咧咧,真要换了他们自个儿,未必敢接宫婉清这烫手山芋。 他懒得跟他们争,索性靠在那儿,眯着眼听他们闹腾。 这日天阴沉沉的,风里夹着点潮气,像是要下雪的模样。 白霜裹了件厚棉袄,提了个竹篮子,里头装着刚烙好的葱油饼和一小罐腌菜,打算给许长安送去醉月轩。 她这些日子忙着家里的事儿,听说许长安在酒肆忙得脚不沾地,心里怪不落忍的,便想着去瞧瞧他,顺便给他加个餐。 到了醉月轩,里头照旧热闹,客人三三两两坐着喝酒聊天,空气里飘着醉逍遥的酒香。 白霜一进门,小豆子就瞧见了,忙跑过来招呼:“嫂子,您咋来了?许爷在后头跟账房对账呢,我去喊他!” 白霜摆摆手,笑道:“不用忙,我自个儿进去找他,你忙你的去吧。” 她提着篮子往里走,路上却被几个喝酒的老客拦住了话头。 那几人正聊得起劲,见白霜过来,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咧嘴道:“哟,这不是许东家的媳妇儿嘛?今儿咋有空来瞧你男人了?” “你可得看紧点你家男人,宫娘子那阵仗,啧啧,真是下了血本要抢人哩!” 白霜一愣,手里的篮子紧了紧,忙问:“啥宫娘子?咋回事儿?” 胡茬汉子乐了,拍着桌子道:“你还不知道?前儿宫娘子带了丝绸珍果来谢你家男人救命之恩,当众表了心意,说要以身相许呢!” “不过你家男人倒是硬气,当场给拒了,可宫娘子说了,这事儿没完,怕是要缠上喽!” 白霜听着这话,心里像被啥堵住了似的,脸上笑意淡了下去。 她低头摆弄着篮子,低声道:“还有这事儿?我咋没听说……” 胡茬汉子见她这模样,忙摆手:“哎,你别多心,许东家那意思明摆着,就认你一个,宫娘子再俊他也没动心思。 你瞧他那性子,冷得跟冰碴子似的,谁能近得了身?” 白霜没吭声,谢过那几人,提着篮子往后院走。 到了后头,许长安见她进来,抬头笑了笑:“霜儿,你咋来了?外头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杀手唐风上线 白霜放下篮子,坐到他旁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道:“长安,我刚听外头人说,那宫娘子对你动了心思,还当众说了要嫁你?” 许长安一愣,放下账本,转头瞧她,见她眼圈有点红,心里一软,忙握住她手:“你听谁瞎咧咧呢? 那事儿是前两天,宫婉清送了点东西谢我救她,后来胡闹着说了几句,我当场就回了她,我有你一个就够了,旁的女人我瞧不上。” 白霜咬了咬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有点抖:“长安,我知道你对我好,可宫娘子家底厚,人也俊俏,又能干…… 你要是真喜欢她,我不拦着,她做妾也成,我愿意退一步。” 许长安眉头拧得老紧,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霜儿,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许长安这辈子就认你一个,宫婉清是长得美,可那性子骄纵任性,惯会撒泼使气,我瞧着就头疼。 她家底再厚,跟我有什么干系? 咱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我要她干什么? 你别胡思乱想,我心里就你一个,谁也挤不进来。” 白霜听他这话,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忙低头擦了擦,哽咽道:“长安,我信你……” 她靠过去,头轻轻挨着他肩膀,许长安拍了拍她背:“傻丫头,哭什么,回头让人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白霜破涕为笑,感情这会儿倒是更瓷实了些。 另一边,裕州城里却不太平。 柳万山这些日子气得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醉月轩的名声越传越响,清河县那边的酒肆生意红火得不行,他手里的柳氏烧刀子却隐隐有压不住的势头。 他听说许长安跟宫氏联手,买卖越做越大,心里那股火烧得老旺,拍着桌子骂道:“这姓许的小子,仗着点小聪明就敢跟我抢饭碗?” 他越想越气,索性让人去府城黑市递了话,找了个野路子的杀手。 这日夜深,他坐在自家后院的花厅里,屋里没点灯,只靠着月光照出点影儿。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量不高却结实,穿了件灰扑扑的短褂,手里攥着把短刀,眼神冷得跟刀锋似的。 这就是唐风,府城黑市里有点名气的杀手,年纪不大,身手却利落得很。 柳万山眯眼瞧着他,瓮声瓮气道:“你就是唐风?” 唐风没多话,只点了点头,站在那儿像根木桩子。 柳万山哼了一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慢悠悠道:“我听说你手脚麻利,干活儿从不留尾巴。 我这回有个买卖,清河县那姓许的小子,坏了我的事儿,你去把他收拾了,银子少不了你的。” 唐风低头瞧着脚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多少银子?” 柳万山咧嘴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个布包,扔到桌上,里头叮当作响:“五十两,事成之后再加五十两,够不够?” 唐风瞅了眼那布包,眼神闪了闪,没吭声,伸手接过来掂了掂,塞进怀里。 柳万山见他收了钱,满意地点点头:“那小子叫许长安,在清河县开了几间铺子,醉月轩是他的大本营。 你自己瞧着办,别让我失望。” 唐风嗯了一声,转身就要走,柳万山却又喊住他:“等等,你这人咋回事儿,话都不多说一句?” 唐风停下脚,转头瞧了他一眼:“干这行,不用多话。 事儿办成了,银子到手就行。” 说完,他推门出去,身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柳万山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瞧着那扇门,嘴角扯出个冷笑:“许长安,这回我看你咋躲。” 这夜风凉得刺骨,月亮藏在云后头,只洒下点稀薄的光。 宫婉清站在醉月轩后门外的巷子里,手里提着个青瓷酒壶,身上裹了件薄薄的披风。 她深吸了口气,解开披风,露出里头那身精心挑好的薄纱裙。 裙子轻得跟雾似的,月光一照,隐隐透出她窈窕的身段,腰间系了根细细的丝带,风一吹,裙摆晃晃悠悠,衬得她整个人娇媚得勾魂。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这模样,心里一阵得意。 就是这初春时节,穿成这样站在外面,还是很冷的。 但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给忍下去了。 就不信了,这样还拿不下他! 她宫婉清长得俊俏,从小到大想要什么没得过手? 家里有钱有势,她自己又是个能干的主儿,多少男人见了她都挪不开眼。 可偏偏这许长安,几次三番拒了她不说,还当众拿白霜那女人压她一头。 凭什么他眼里就只有那个柔柔弱弱的白霜? 她模样不差,才干更强,哪点比不上人? 这男人她要定了,谁也拦不住。 喜欢的东西,她宫婉清向来是想尽法子也要抓到手,这回也不例外。 她摸了摸手里的酒壶,笑得一脸狡黠。 这壶药酒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外地弄来的,味道浓香,药性却隐秘,只要许长安喝下去,保管他晕乎乎地什么都由着她。 她拢了拢头发,抬手轻轻敲了敲醉月轩的后门。 里头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才传来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许长安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本账簿,脸上带着点倦意。 一见是宫婉清,他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宫娘子,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宫婉清笑得甜腻腻的,往前迈了一步:“许先生,我今儿得了壶好酒,特意来跟您一道尝尝。 您整天忙着账本,也该歇歇了。” 她说着,掀开酒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夹着点说不清的甜味。 这酒香浓得正好,许长安再聪明,也未必能闻出里头的猫腻。 许长安瞅了她一眼,又低头瞧了瞧那壶酒,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他这些年摸爬滚打,又自己钻研过医术,鼻子灵得很。 那酒香虽浓,可里头那股子怪味儿,他一嗅就觉着不对劲。 他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淡淡道:“多谢宫娘子好意,可我近日身子不大好,嗓子疼得厉害,怕是喝不了酒。” 宫婉清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推了。 她眼珠子一转,笑得更娇了,提着酒壶凑近些:“您这身子不适,更该喝点酒暖暖身子。 这酒是我特意挑的,温润得很,保管您喝了舒坦。” 她说着,从腰间掏出两个小酒杯,麻利地倒了两杯,一杯递过去,一杯自己端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瞧穿。 第一百一十八章 药酒翻车,场面一度失控! 许长安接过酒杯,低头闻了闻,那股怪味儿瞬间更明显了。 他心里冷笑。 这酒里八成下了东西,宫婉清这女人,胆子还真不小。 他面上却没露什么,笑了笑:“宫娘子这酒瞧着是不错,可我这病才刚起,实在不敢贪杯。 要不您自己先喝着,我回头身子好了再陪您尝尝?” 宫婉清哪肯依他这话,眉头一皱,娇声道:“许先生,您这是不给我面子啊!我大老远跑来,您连杯酒都不肯喝?” 您就喝一口,成不成?” 她端着自己那杯,轻轻抿了一口,做出副陶醉的模样,眼角却偷偷瞟着他。 许长安瞧着她这做派,假装无奈,接过酒杯举到嘴边,可手腕一转,趁她没留神,把杯子轻轻放回桌上,酒一滴没沾。 他笑得温和:“宫娘子,我这身子真不争气,闻着这酒香都头晕,实在是喝不下去。您别怪我扫兴。” 宫婉清见他这模样,气得牙痒痒。 她费了这么大心思,挑了这么个夜,穿得跟花儿似的跑来,他倒好,连口酒都不肯喝。 这男人油盐不进,软的不行就来硬的,非得让他今儿栽在她手里。 她咬了咬唇,索性放下自己的杯子,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拉他胳膊:“许先生,您别跟我客气,这酒我都喝了,您不喝可说不过去!” 许长安被她一拉,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不想闹得太僵,可这女人黏得跟牛皮糖似的,他只得侧身一闪,躲开她的手:“宫娘子,您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宫婉清哪管他这话,急了眼,抓起桌上那杯酒,又往他跟前凑:“许先生,您就喝了吧,别让我白跑这一趟!” 她一边说,一边硬要把酒杯往他嘴边送,手劲儿还不小。 许长安皱着眉,抬手挡了一下,两人推搡起来。 宫婉清急得满脸通红,裙摆乱晃,嘴里嚷着:“您喝一口咋了?我还不害您呢!” 许长安懒得跟她纠缠,趁她使劲的当口,手腕一抖,要去挡杯子,可脚下不止怎的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踉跄着眼看着就要摔倒。 宫婉清没防备,小手一滑,那杯酒没往许长安嘴里去,反倒歪向她自己那边。 她惊呼一声,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酒中三分有二都已经全进了她的嘴里。 酒水顺着她脸颊淌下来,湿了薄纱裙,模样狼狈得很。 许长安站在一旁,瞧着这突发状况,也有点懵逼,愣愣地看着她。 宫婉清抹了把脸,刚想开口骂两句,可没等她吭声,药效就上来了。 脸蛋儿刷地红了个透,像是抹了胭脂,眼皮子耷拉下来,眼神迷迷瞪瞪的,身子一软,直直地往许长安身上倒去。 许长安猝不及防,被她撞了个满怀,只觉一股热乎乎的软香扑过来。 宫婉清那身薄纱裙本就轻薄,这会儿被酒水打湿,贴在身上,勾得她身段儿若隐若现,衣衫乱糟糟地敞着,露出一片白腻腻的肩膀,场面瞧着暧昧得不行。 许长安低头一看,脸都僵了,忙伸手扶住她,可她跟没骨头似的,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口,嘴里还哼哼着听不清的话。 他皱着眉,想把她推开,可这女人黏得紧,手指还胡乱抓着他衣襟,嘴里嘀咕:“许先生……您别走……” 就在这当口,后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唐风提着把短刀,悄没声地溜了进来。 他这些日子在清河县外头蹲了好几天,摸清了许长安的路数,今儿趁着夜深人静,打算动手了结这桩买卖。 他猫着腰,脚步轻得跟鬼似的,推开门,正准备扑过去,可一抬头,眼前这场景让他愣在原地。 屋里灯光昏黄,宫婉清半裸着倒在许长安怀里,薄纱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长发散乱地披着,脸蛋红得跟桃花似的,美得晃眼。 许长安抱着她,衣襟被她扯得乱七八糟,场面香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唐风手里的短刀顿在半空,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宫婉清脸上,心跳咚咚地快了几分。 他这辈子杀人不少,见过的女人也不少,可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 他盯着宫婉清那张脸,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心底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说不清什么滋味。 他咽了口唾沫,手里的刀不知不觉松了些。 许长安这会儿也回过神来,抬头一瞧,见门口站着个黑乎乎的人影,手里还攥着把刀,立马警觉。 他低头瞅了眼怀里的宫婉清,忙抓起旁边椅背上的外袍,抖开来披在她身上,把她那不雅的模样遮了个严实。 他动作快得很,可心里却慌得一批。 论读书做买卖他还行,可这打架功夫真是短板,这人手里拿刀,瞧着就不像善茬。 这下糟了,难道今儿真要栽在这儿? 可这人咋还不动手?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面上却硬撑着没露怯。 他抬头盯着唐风,眼神冷静地打量过去。 那人穿得破旧,身量不高却结实,脸上带着点风霜的痕迹,手里的刀虽举着,可眼神却飘忽不定,像是在犹豫什么。 唐风站在那儿,眼神在宫婉清和许长安之间来回转。 他本来杀意满满,可这会儿瞧着宫婉清那模样,心里的刀子像是钝了。 他从小到大过得苦,杀人不过是逼不得已,眼下这女人美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他竟生出股不忍下的心思。 他想起自己当初家道中落,爹被债主逼死,娘哭瞎了眼,他走投无路才接了这行当。 每回杀人,他都告诉自己,这是命,没得选。 可今儿瞧着宫婉清,他心里那股子麻劲儿越来越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不让他动手。 他瞅着许长安,见他虽抱着个女人,却镇定得跟没事人似的,眼里没半点慌乱,唐风心里那股杀意竟慢慢散了。 许长安见他不动,试探着开了口:“这位兄弟,大半夜跑我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唐风眼皮跳了跳:“没什么意思,认错人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女人还是阻挡了杀手的步伐 唐风转身就往外冲,脚步快得带风,短刀随手塞回腰间,整个人像是被什么追着似的,眨眼就没了影。 许长安站在原地,松了口气,手心全是冷汗。 他低头瞧了眼怀里的宫婉清,这会儿是彻底晕过去了。 天色蒙蒙亮,醉月轩后院的小客房里静悄悄的。 宫婉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头还有点沉,像是刚从一场乱糟糟的梦里醒过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撑着身子坐起来,低头一瞧,自己身上盖着条厚实的棉被,衣裳虽有些皱,可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连腰带都系得妥当。 她愣了愣,脑子里慢慢回过味儿来。 昨儿夜里的事儿瞬间涌上来。 她记得自己带了壶药酒,想灌醉许长安,结果推搡间酒洒了,自己反倒喝了下去。 她脸刷地红了,想起那会儿自己迷迷瞪瞪地倒在许长安怀里,薄纱裙湿漉漉地贴着身子,模样不知多狼狈。 她咬着唇,越想越觉着臊得慌。 那药效发作时,她意识虽糊涂,可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可许长安竟然半点没动心,连手都没多碰她一下,就这么把她搁在这儿等她醒! 她攥紧了被角,心里又羞又气。 都这样了还不越界,难道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哪怕尝一下也行啊!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许长安端着碗热茶走进来。 他瞅了眼宫婉清,见她醒了,淡淡道:“宫娘子,你醒了?昨儿那酒劲儿不小,你这会儿觉着咋样?” 宫婉清低着头,脸烫得跟火烧似的,半天没吭声。 她心里堵得慌,憋了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挤出一句:“许先生,昨儿我那样了,你咋不给我弄点解药什么的?就这么晾着我?” 她声音里带着点怨气,眼神偷偷瞟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去。 许长安把茶碗搁在床边的矮桌上,慢悠悠道:“那酒里不过是些迷药,药性不烈,睡一觉就散了,用不着什么解药。 我瞧你睡得沉,也没什么大碍,就没多折腾。” 许长安越是淡定,宫婉清心里那股火就越是蹭蹭往上冒。 她本想着许长安多少会解释两句,或者露出点不自在,可他倒好,跟没事人似的,连句软话都没! “许先生,你这心可真硬,我昨儿那样,你就不怕我出什么事儿?” “宫娘子,你身子骨没什么大毛病,那药我闻着就知道不伤人,睡一宿就好了。 我多嘴问一句,你昨儿那酒是打哪儿弄来的?” 宫婉清被他这么一问,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个所以然。 昨儿那点心思被戳穿,臊得恨不得立马跑了。 她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许先生,我没什么事儿了,您忙您的吧。” 说完,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可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许长安皱了皱眉,伸手扶了她一把,可一碰着她胳膊就松开了,退后半步:“你慢着点,药劲儿还没全散,别摔着。” 他声音还是那股子冷淡,宫婉清听在耳朵里,越发觉着两人之间隔了堵墙,僵得她心里发堵。 她没再吭声,低头整了整衣裳,提着裙摆匆匆往外走。 许长安站在那儿,瞧着她背影,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 这事儿闹得,他心里也不得劲的,只盼着宫婉清别再胡闹。 毕竟现在两家现在还合作着呢,自己现在根基不是那么稳,总得需要个合适的平台以及充足的时间发育。 这边,宫婉清气冲冲地回了宫府,脚还没迈进大门,就撞上她爹宫龙建。 宫龙建这几日听人说起她缠着许长安的事儿,心里早就不痛快了。 他站在院子里,手里拿了根烟杆,正眯着眼抽着,见宫婉清回来,脸立马沉下来:“婉清,你又跑哪儿去了?瞧你这模样,成什么样子了?” 宫婉清正憋着一肚子火,见她爹这态度,立马炸了:“我什么样子?这个样子怎么了?! 以后我去哪儿用不着您管!我乐意咋样就咋样!” 她声音尖得很,裙摆还带着昨儿的酒味儿,瞧着就透着股不寻常。 宫龙建皱着眉,狠狠敲了下烟杆,瓮声瓮气道:“你还跟我犟嘴?这两天你缠着许长安的事儿,满清河县都传遍了! 你一个姑娘家,不自重自爱,巴巴地往人家跟前凑,人家许长安有老婆,你这算什么事儿?丢人不丢人?” 宫婉清一听这话,眼圈更红了,梗着脖子就喊:“您凭什么说我?我喜欢谁是我的事儿,许长安再有老婆又咋样? 我不信他真不动心!我就是要他瞧瞧,我宫婉清不比谁差!” 她说着,眼泪啪嗒掉下来,可那股子倔劲儿一点没退。 宫龙建气得脸都青了:“你还嘴硬!许长安是个正派人,我瞧着他比你明白多了。 你这丫头,咋就看不清呢? 他压根没心思搭理你! 你这不自重,传出去,宫家的脸往哪儿搁?” 说着,他又缓了缓气:“许长安这人,我敬他三分,他买卖做得道,对人也没话说,你倒好,非要去招惹他,成什么了? 你难道没发现这小子脑子比一般人活泛,比一般人会赚钱吗? 别看咱们宫家家大业大,以后说不定还要指着这小子提携一把,你现在搞得双方不痛快,以后要是成了对头,你觉得宫家还会有好日子过?!” 宫婉清咬着唇,眼泪淌了一脸,可半句没服软。 她瞪了宫龙建一眼,转身就往里屋跑,裙摆甩得老高:“我不管,反正我喜欢他!” 说完,砰地关上门,把自己锁屋里去了。 宫龙建站在院子里,瞧着那扇紧闭的门,烟杆攥在手里,半天没吭声。 他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 他这闺女,从小聪明果决,管账管人都是一把好手,宫家能有今儿这光景,她功劳不小。 他一直拿她当宝,觉着她是自己最得意的孩子,可这阵子瞧她为了许长安失了分寸,闹得满城风雨,真是又气又无奈。 第一百二十章 兄弟,你为什么哭? 另一边,天刚擦黑,裕州城里柳府的后院阴沉沉的,风吹得树影晃晃悠悠。 唐风低着头走进花厅,身上那件灰短褂皱得跟腌菜似的,手里攥着短刀,脸上瞧不出什么喜怒。 柳万山歪在太师椅上,手边搁着个青瓷茶盏,正眯着眼打量他。 “事儿咋样了?” 唐风低头拱了拱手,闷声道:“柳爷,那许长安早有防备,我没找着下手的机会,没成。” 柳万山一听这话,脸立马沉下来,手里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 他拍着椅子扶手,瞪着眼吼道:“没成?你这废物!我花五十两银子雇你,连个穷书生都收拾不下?你干什么吃的?” “没用的东西,白拿我的钱,这点事儿都办砸了!” 唐风低着头,脸上没什么波澜,恭恭敬敬道:“柳爷息怒,是我没办好,您说咋罚就咋罚。” 柳万山哼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个小布包,扔到桌上,里头叮当作响:“原说好了事成再加五十两,你这没用的东西,这些铜板拿去,剩下的别想了! 滚出去,别让我再瞧见你!”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满脸嫌弃。 唐风捡起布包,掂了掂,塞进怀里:“谢柳爷。” 说完,转身就走,步子不快不慢,出了花厅,夜风一吹,他眯着眼瞧了瞧天,暗自下了决心。 那宫婉清的影子在他心里挠得慌,自己得再回清河县一趟,不为什么,就想再瞧她一眼。 另一边,清河县许家的宅子里暖烘烘的,炕烧得正旺。 许长安这日忙完醉月轩的事儿,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推开门,白霜忙上来:“饿不饿?我给你留了饭。” 许长安脱下外袍,挂在门边,叹了口气,坐到炕沿上:“霜儿,我有事儿得跟你说。” 他揉了揉眉心,瞧着白霜那双清亮的眼,把前几夜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那天宫婉清跑来醉月轩,带了壶药酒,想灌我,结果她自己喝了,晕在我怀里。 后来还有个拿刀的家伙闯进来,像是想杀我,可瞧见那场面又跑了。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路,总之挺邪乎的。” 听罢,白霜眼睛瞪得老大。 她先是愣了愣,随即皱着眉道:“那宫娘子咋这样?她一个大姑娘,跑去灌你药酒,这也太……” 说到一半顿住了,可转头瞧着许长安,眼里又多了几分担心:“那拿刀的是什么人?你没伤着吧?这可不是小事儿!” 许长安拍了拍她手,笑了笑:“我没事儿,那家伙没动手就跑了,兴许是瞧错了人。 不过这事儿蹊跷,咱们都得小心点。” 白霜点点头,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去灶上端了碗刚熬好的安神汤,递到他手里:“你喝点这个,压压惊。 这些日子你忙着铺子,又撞上这事儿,得多歇歇。” 许长安接过汤,抿了一口,暖乎乎的汤顺着喉咙下去,他瞧着白霜那张温柔的脸,心里一软,笑道:“还是我家霜儿好,换了别人,谁管我死活?” 他放下碗,拉着她手道:“不过我这身子骨是得练练了,那拿刀的要是真动手,我怕是跑都跑不赢。 回头得找个保镖护着,要不你这俊媳妇儿可就守寡了。” 白霜被他这话逗乐了,捂着嘴笑:“哟,相公还知道自己身子虚啊? 打不过别人就老实点,别整天在外头招事儿。” 许长安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眉毛一挑,嘿嘿笑道:“霜儿,你这是瞧不起你男人? 我身子虚?今儿非得让你瞧瞧,我虚不虚!” 他说着,一把将白霜拉过来,身子一翻,把她压在炕上。 白霜惊呼一声,脸红得跟苹果似的,拍着他肩膀嗔道:“你干什么呀!” 许长安低头在她耳边嘀咕:“干什么?我得给我媳妇儿证明证明,她男人的身子骨虚不虚!” …… 几日后的清河县,天阴得跟盖了层锅盖似的,风里带着点潮气,街上行人稀稀拉拉。 唐风裹了件旧棉袄,腰间别着那把短刀,悄悄溜进了县城。 他这回回来没什么旁的念头,就想着再瞧瞧宫婉清那张脸。 先摸清宫婉清的住处,踩踩点再说。 他挑了条偏僻的小巷子,打算绕到宫府附近瞧瞧。 这巷子窄得只能过一个人,两边都是高墙,地上铺着层薄雪,走起来咯吱响。 他猫着腰,步子轻得很,生怕惊动了谁。 可没走几步,巷子尽头忽然蹿出一只瘦巴巴的野狗,毛脏得跟抹布似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冲着他龇牙咧嘴地叫。 唐风皱了皱眉,心想这狗瞧着不像是谁家养的,八成是饿疯了。 他不想惹麻烦,侧身想绕过去,可那狗像是瞧准了他,嗷地一声扑上来,直奔他腿咬。 他反应快,抬脚一踢,狗没咬着腿,却趁他转身的空子,猛地蹦起来,一口啃在他屁股上。 “我去!” 唐风疼得叫了一声,伸手去抓,那狗咬完就跑,眨眼没了影。 他捂着屁股,疼得脸都白了,低头一瞧,裤子上破了个洞,血渗出来,黏糊糊地沾了一片。 他咬着牙骂了句:“这他娘的什么狗,专挑软地方下嘴!” 他这屁股早年练武时摔过一回,留了旧伤,这会儿新伤叠旧伤,疼得跟刀剜似的。 他扶着墙喘了几口气,疼得站都站不直,眼泪憋不住地淌下来。 他一个大男人,杀人都不眨眼,这会儿却被条野狗咬得哭了鼻子,心里臊得慌,可那疼劲儿实在熬不住。 他一瘸一拐地出了巷子,满街乱晃,想找个郎中瞧瞧,可这天冷,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他捂着屁股,疼得直哼哼。 正走着,迎面过来个人,正好就是许长安。 他刚从水晶糖肆那边回来,手里提着几包新口味的糖,打算带回家给白霜尝尝。 不过,这会他远远就瞧见个男人捂着屁股在街上晃,模样怪滑稽的。 他皱了皱眉,走近了问:“兄弟,你这是咋了?咋哭成这样?” 第一百二十一章 脱裤子吧,别磨蹭! 所以只要星海科技发展的好,政坛上,大舅还有一定上升的空间。 林一开没有出去乱来,乖乖的上班,蓝叶懒得管他,只要她住在家里就行了。 众人纷纷请求,上官云顾多出去见识一下,给他们分享那个世界的不一样。 加入军队以来张海还从来没有被哪一届的新兵这样挑衅过,虽说是受淳于意指使,本来就准备对王修出手,但王修的表现确实狂到没边,这不是一个新兵该有的表现。 暂且不提那云紫绡如何恼恨,单说罗钧出了那隐秘的谷地,找到青萝青璃姐妹,御剑就往蜀都回去。一路无话。罗钧纵剑当空,望着那近在眼前的蜀都城,仿佛经历了许多事情,实际上他离开才不过十几天。 西门雪风的父亲,也就是西门家主,因为事情比较繁忙,所以没有时间来参加这场聚餐。 章大伟,男,38岁,友盈电机的创始人与董事长,一位穿着普通工作服,同样在厂内干活,样貌平平、身材偏瘦,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像老板,反而像个普通工人。 林家本来开心的气氛被宋桂枝这样一闹,每人的脸上都不高兴了,特别是林阿婆跟李淑华。 对面坐着的姑娘明显遇到了这种情况,她神色慌张的向一侧移动了一点位置,一张脸因为羞愤涨得通红。 唐安安上了车,侧目瞥了一眼方夺,微微的眯了一下澄澈明亮的眸子,她怎么看这个大骗子,都怎么不顺眼,可是,她不能输,她已经在姚依依的面前败下了两阵,这次方夺争夺战,她一定要赢。 叶天看着单腿跪在地上的两百多虎帮的人,声音冰冷的说道,“从此以后你们就是天谴畜生道的死士,主要任务就是对抗那些饿鬼道对付不了的人”。 尚叟问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管事样子的胖子。这种人经常与各路人物打‘交’道,相比起别的人来,往往见识要广些。 在这一刻,叶凡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太肓目了些。 宫壑丘一个将死之人,此刻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皇上问他为什么要谋反,当他的相国,忠心的臣子不好吗? 此时的薛沉言已经来到了楼下,说他‘混’蛋他认了,骂他见异思迁他也觉得可以,抬头望了望天,终于还是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里落了锁,决定永远不再开启。 “我说心儿,你这是越来越漂亮了哈”叶天打着哈哈,招呼郑心儿坐下。 “算了,都是兄弟,还钱都太俗了,不过,嘿嘿”王建听到王涛的话,摆了摆手说道,不过话说了一半顿时有点不怀好意的看着徐晓雨。 走出徐州城。炎忆走向了白天打仗的战场。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面的士兵尸体。她木讷的容颜浮现一抹哀伤。身上早已经被白雪覆盖了一层。她也不打掉。仍然歪歪斜斜的走着。 谷意感应到了古辰看来的眼光,冷笑一声,这笑中既有得意,又有嘲讽,看古辰的眼光仿佛再看一个傻子一般。 选择的权利在你们手上!谁愿意接受我的资助,前往那茫茫未知的海域,体验九死一生的探险刺激?谁愿意在这阴暗的角落,喝着泔水一样的黄汤,在饥饿交迫之下,等待着下一个掮客过来找你们做点脏活? “这是什么样的实力?”龙马无法想像,但是,他明白,眼前之人,只需要一道神念,就能斩了他。 “哼!”罗罗力特打了个手势,铜刃团的士兵加上水晶义勇队被他收买的人,像退潮一样走出了石之家。 白马蓝衣佳公子,历来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帅的薛天只是看了这家伙一眼,就有种想把他那张与司徒依兰有三分神似,同样漂亮得过分的脸给撕烂。 而红发与黑胡子,也在今天结怨…恐怕这就是香克斯左眼伤疤的由来了。 一路马不停蹄,只用了十几分钟云易就赶到目的地,第一眼就让他眼睛一亮,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一会儿后,众人离开武斗场,来到一条繁华的街上,一丝丝香气从街道两旁的店铺传出来,让大家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 云易来到天台的时候战斗已经打响,四五十架武装直升机同时开火,数十台机载的机关炮喷射火舌,在空中交织出一张密集的火力网,由裂空雕、金冠鹰、长嘴鹳、白琵鹭等诸多禽鸟组成的大军在炮火中如雨点般跌落。 特别是像陈二黑这类深受薛天讲的那些关于高门大户里宅斗故事荼毒的人,最容易把这种情况联系到譬如说家产纷争,兄弟反目,然后再各种手段各种恶毒心思相互倾轧的剧情中去。 “不是说不来了么?吃过没有,没吃拿碗一起吧,刚好才要开动。”申秋淡定地邀请两人入座,可飞红的耳朵出卖了她,高劲松咬牙暗自笑笑,起身替两位不速之客拿凳子。 脚下是近乎朽烂的木制地板,脚踩在上面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似乎稍一用力那些木板就会破碎似的,借着火光,秦熙也看到走道两旁的墙壁上是一层厚厚的灰,这个地方显然已经多年无人踏足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豆子一怒了 过了会儿,唐风缓过劲儿来,撑着床沿想坐起来,许长安忙按住他:“你干啥?刚弄好就乱动,嫌命长啊?” 唐风讪讪地缩回去,摸了摸怀里,从里头掏出个小布包,递过去:“这钱你拿着,今儿多亏你了。” 许长安接过布包,掂了掂,里头叮当作响,估摸着有几两碎银子。 他没急着收,眯着眼瞧了唐风一眼,笑得有点神秘:“钱先放着,你也别急着走。 这小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在这儿修养两天再说。” 唐风一愣,皱着眉道:“不用了吧,我这伤没啥大事儿,歇一宿就成,我还得赶路呢。” “赶路?” 许长安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了点吓唬的味儿:“你这伤看着是没事,可里头的淤血没散尽,筋骨也没养好。 你要是现在走,回头疼起来不打紧,万一烂了肉,血坏了,腿都保不住。 到时候别说赶路,命都没了,你自己掂量掂量。” 唐风听这话,脸刷地白了。 杀人放火干了不少,可自己这条命他还是宝贝得紧。 许长安这话虽有点夸张,可他瞧着那银针和药膏的路数,又觉着这书生不像瞎咧咧,犹豫了一会儿,闷声道:“那……成吧,我多歇两天。” 许长安见他答应,嘴角一勾,拍了拍他肩膀:“这就对了,你安心歇着,吃喝我管,保你腿脚好利索了再走。” 说完,他把那布包塞回唐风怀里:“钱你自己留着,养伤要紧。” 唐风瞧着他这模样,心里有点摸不准。 这书生咋这么好心? 可他也不傻,点点头没多说,趴回床上,眼皮子沉沉地闭上了。 许长安站在一旁,眯着眼打量他,心里却转开了心思。 这唐风瞧着是个练家子,身上那腱子肉结实得跟石头似的,他方才治伤时瞧得清楚,这身板儿搁哪儿都是把好手。 他自己虽脑子活泛,可这拳脚功夫真是短板,前几夜那拿刀的闯进来,他吓得手心都湿了,要不是那人自己跑了,他怕是真要栽。 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听说北边又有乱兵闹腾,府城那边也风声紧,买卖做得越大,越得有个靠得住的人护着。 他琢磨着,要是能把这唐风留下当个保镖,往后醉月轩也好,清河县的铺子也好,总算多个保障。 毕竟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知道哪天就撞上硬茬子了。 想到这儿,他心里有了数,转身对唐风道:“你先在这小屋歇着,我让人给你弄点吃的,别乱跑啊。” 说完,他推门出去,打算回前头交代几句。 刚走到院子里,小豆子就蹦跶着跑过来。 “许爷!那小屋是我歇脚的地儿,咋让个外人占了?我偷个懒容易吗?” 许长安瞅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还好意思说偷懒?这醉月轩忙得脚不沾地,你倒有心思躲清闲。 那人伤得不轻,暂住两天,你就忍忍,别跟我这儿闹。” 小豆子一听这话,嘴撅得能挂油瓶,嘀咕道:“许爷,你这也太偏心了!我忙前忙后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凭啥让个外人挤我地盘儿?” “少废话。” 许长安摆摆手,语气里没半点商量:“他住两天又不会长住,你要嫌,后头的那个房间我也给你收回来,自己去前柜上睡去,哪里凉快得很。” 他说着,转身就走,懒得跟这小子多掰扯。 小豆子站在原地,瞪着许长安的背影,气得跺了跺脚,可抗议了半天也没啥用,只得悻悻地挠挠头,满脸不情愿。 翌日,唐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屋里那股子霉味儿混着昨儿药膏的草药味儿,钻进鼻子有点刺。 他动了动身子,想翻个身,可刚一使劲儿,屁股上那股子疼劲儿却没像昨儿那么钻心了。 他愣了愣,伸手摸了摸伤口那儿,肿倒是还没全消,可那块硬邦邦的淤血像是散了不少,轻轻按下去,居然只剩点酸麻的感觉。 他坐起来,裤子还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低头一瞧,伤口周围的红肿淡了些,连那股子火辣辣的劲儿都轻了不少。 搁往日,他身上弄这么个伤,少说也得七八天才能下地,走路都得一瘸一拐。 那回在府城跟人干架,腿上挨了一刀,硬是疼得半个月没睡好觉,伤口还化了脓,找了个江湖郎中开了几贴药,熬得他满嘴苦味儿才勉强好利索。 可这回呢? 就一宿的功夫,许长安那几根细针加上那臭烘烘的药膏,居然真把这屁股上的伤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揉了揉眼,生怕是自己没睡醒,梦里头瞎琢磨的。 唐风掀开被子,慢吞吞地下了床,脚一沾地,腿还有点软,可那股子疼劲儿愣是没蹿上来。 他试着走了两步,屁股虽说还有点酸,可比昨儿那站都站不直的模样强了十倍。 他站在屋里,瞪着那张皱巴巴的木床,心里头那股子震惊压都压不住。 这许长安瞧着就是个斯文书生,手底下咋有这等本事? 他不是啥知恩图报的大侠,可这回欠了人这么大情,咋也得还一还。 他咬咬牙,简单收拾了下,推开门就往醉月轩前厅走,打算帮着干点啥,多少算个谢礼。 前厅里这会儿正是忙活的时候,跑堂的吆喝声、酒客的笑骂声混在一块儿,热乎乎的酒香飘得满屋都是。 唐风刚迈进去,就瞧见小豆子叉着腰站在柜台后头,手里拿了块抹布,正冲着个伙计嚷嚷:“你这桌子擦得啥玩意儿?油乎乎的!” 唐风走过去,闷声道:“我来帮着干点啥吧,昨儿许爷救了我,这点活儿我还能干。” 他声音低得跟蚊子哼似的,手脚却麻利得很,伸手就去拿小豆子手里的抹布。 小豆子一扭头,瞧见是他,脸立马拉得老长,哼了一声:“哟,屁股好了就跑这儿显能耐了? 我这儿可不缺人,你那伤还没好全吧,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他斜着眼,语气里满是刺儿,手里的抹布攥得死紧,死活不撒手。 唐风懒得跟他掰扯,瞅了眼旁边堆得乱七八糟的酒坛子,索性走过去,闷头开始收拾。 第一百二十三章 唐风舔狗模式再次加码 他手脚利索得很,搬起坛子来稳稳当当,半点没拖泥带水。 小豆子站在一边,瞧着他这架势,嘴上没说啥,可那眼神跟吃了苍蝇似的,嫌弃得不行。 “昨儿占了我的地儿,今儿还来抢我的活儿,真有你的!” 唐风耳朵听着这话,手上没停,低头摆弄着坛子,压根没搭理他。 他心里有自己的算盘。 那夜在醉月轩后院,他瞧见宫婉清那模样,自己都已经兵荒马乱了,许长安却半点没动心,连手都没多碰她一下。 瞧那架势,许长安对这美人压根没啥意思,可宫婉清那股子倔劲儿,八成还会再来找他。 要是自己留在醉月轩干活,兴许还能多见她几面,近水楼台,多少有点机会接触接触。 正想着,小豆子又颠颠地凑过来,手里端着个空酒壶,阴阳怪气道:“喂,别光顾着摆坛子,这壶里没酒了,你去后头打一壶来!” 他把酒壶往桌上一搁,胳膊一叉,瞪着唐风。 唐风抬眼瞧了他一下,眼神瞬间冷得跟刀子似的,直直地戳向小豆子。 那眼神里透着股子寒气,像是一脚踩进冰窟窿,冷的让人后背发麻。 小豆子被他这么一盯,嗓子眼儿像是被啥堵住了,话卡在那儿吐不出来。 他后退半步,腿肚子有点发软,心里直打鼓。 这家伙身上,咋有股子杀气?! 就在这当口,许长安从后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账簿,刚才小豆子那几句找茬的话他耳朵尖,早听见了。 他皱着眉走过来,见小豆子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似的站在那儿,立马沉声道:“小豆子,你又在这儿瞎嚷嚷啥?活儿不够你干的,非得找人麻烦?” 小豆子一见许长安,立马蔫了,挠挠头讪笑道:“许爷,我没啥意思,就是让他打壶酒,哪有找麻烦啊……” 他声音越说越小,眼珠子乱转,显然底气不足。 “少跟我这儿耍嘴皮子。前厅忙得脚不沾地,你不去盯着,反倒在这儿挑刺儿? 赶紧去后头瞧瞧炉子,别等会儿酒客嚷嚷着没热酒喝。” 他说着,瞪了小豆子一眼,小豆子不敢再吭声,灰溜溜地抱着酒壶跑了。 许长安转头瞧着唐风,见他还杵在那儿,忙道:“唐兄弟,你这伤刚好一点,咋跑这儿干活来了? 前厅乱糟糟的,你歇着去,别逞强了。” 唐风放下坛子,眼底的杀意瞬间消散:“许爷,你的药真神了,我这屁股昨儿还疼得站不直,今儿就能走能动了。 我这人没啥旁的能耐,干点活儿算个谢礼,您别推辞。” 许长安瞧他那股子倔劲儿,叹了口气:“你这人还真轴。 成吧,你想干,就干点轻的,别太使劲儿,伤口裂了我可不管。” 他说着,拍了拍唐风肩膀,转身又去忙自己的账本了。 太阳歪到半下午,醉月轩前厅里人少了不少,跑堂的懒洋洋地倚在柜台上打盹,空气里还飘着点酒香和炖肉的味儿。 唐风正低头擦着桌子,手里那块抹布都快被他搓秃了毛,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脆生生的,像踩在石板路上。 他一抬头,就瞧见宫婉清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她今儿穿了身鹅黄的衫子,外头罩了件薄薄的披风,腰间系了根碧绿的丝带,走起路来裙摆晃晃悠悠,衬得她那张脸越发俊俏。 唐风手一顿,眼珠子直勾勾地黏在她身上,心里咚咚跳了几下。 她果然又来了! 他忙放下抹布,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堆出个笑,迎了上去。 宫婉清扫了他一眼,见是个生脸,眉头微微一皱,停下脚问道:“你是这儿的新伙计?许先生呢?” 唐风声音闷闷道:“我是新来的,东家今儿去水晶糖肆那边忙活了,估摸着得晚点才回来。 宫娘子有啥事儿,我能帮着捎个话。”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转身,从柜台上端了壶刚泡好的热茶,又拿了个干净杯子,倒满后双手捧着递过去。 宫婉清瞅了他一眼,没接那杯茶,手指轻轻一抬,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许先生不在就算了,我回头再来。你这茶我喝不惯,下次来不用给我忙活了。” 她话音刚落,顺手一挥,那杯热茶“哗”地泼在地上,水渍溅了一片,茶香混着泥土味儿散开。 她低头瞧了瞧地上的狼藉,皱着眉道:“擦干净,别弄得脏兮兮的碍眼。” 唐风愣了愣,低头瞧着那滩水,脸上却没啥恼色,反倒咧嘴笑了笑:“成,我这就擦。” 他蹲下身,拿抹布麻利地抹起来,手脚快得很,擦地时还忍不住偷瞄她一眼。 宫婉清那张脸在下午的日头下白得晃眼,长睫毛一眨一眨的,瞧得他心里跟挠痒痒似的。 宫婉清被他那眼神盯得后背一凉,鸡皮疙瘩刷刷冒上来。 她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这小子瞧她的眼神不对劲,八成是对自己动了啥心思! 她哼了一声,懒得再搭理,提着裙摆转身就走。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你自己忙吧。” 说完,步子迈得飞快,眨眼就出了门。 到了晚上,醉月轩打烊后,前厅里静得只剩几声虫鸣。 小豆子窝在柜台后头,脑袋靠着胳膊,睡得口水淌了一片。 唐风躺在后院那小屋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屁股上的伤虽好了大半,可脑子里老晃着宫婉清那张脸,闭上眼都清清楚楚。 他叹了口气,索性坐起来,盯着窗外那点稀薄的月光发呆。 就在这当口,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哨音,低低的,像鸟叫又不像。 唐风眼皮一跳,立马翻身下床,套上那件皱巴巴的短褂,轻手轻脚推开门溜了出去。 巷子口站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中年汉子,穿了身灰扑扑的袍子,脸上蒙了块布,只露出一双贼亮的眼。 这是老六,府城黑市里专门给他拉活儿的中间人,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买卖。 老六见他出来,低声道:“唐风,有个大活儿,府城那边递了话,银子多,可活儿硬,你干不干?” 第一百二十四章 血染逃生路 “啥活儿?多少银子?” 老六凑近了些,压着嗓子道:“一百两,事成后再加五十两。 不过这回不简单,要收拾的是个硬茬子,府城外五十里那片山寨新起的头领,手底下百十号人,刀枪不入的狠角色,听说连府兵都拿他没办法。 主家急着要他脑袋,你要接,得小心点。” 唐风听这话,眼皮跳了跳,心里掂量了一下。 一百两银子够他花好一阵子了,买个金簪子给宫婉清都绰绰有余。 他咬咬牙,点头道:“成,我接了。你回去告诉主家,三天后给信儿。” 老六嗯了一声,转身就融进夜色里,眨眼没了影。 唐风站在巷口,攥了攥拳头。 这活儿虽凶,可他干这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回不是提着脑袋过日子? 三天后,天还没亮,唐风背着那把短刀,趁着夜色摸到了府城外那片山寨。 山风呼呼地刮,寨子口插着几杆破旗子,火把晃晃悠悠地亮着。 他猫着腰藏在草丛里,远远瞧见那头领站在寨门口,身量高得跟铁塔似的,肩宽背厚,手里拎着把大砍刀,刀刃上还带着血渍。 寨子里人声鼎沸,几十个汉子吆喝着喝酒吃肉,个个瞧着都像豺狼。 唐风咽了口唾沫,握紧了短刀,打算趁乱摸进去下手。 可他刚挪了几步,脚下踩断根枯枝:“咔嚓”一声脆响,寨门口那头领猛地转头,眼光毒得跟鹰似的,直直扫过来。 唐风暗骂一声,立马矮身想躲,可已经晚了,那头领大吼一声:“谁在那儿!” 寨子里几十号人刷地站起来,抄起家伙就冲过来。 唐风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冲出去。 他身手利索,短刀舞得跟风车似的,头几个扑上来的汉子被他捅翻在地,血溅了一身。 可那头领不是吃素的,抡起大砍刀就劈过来,刀风呼呼作响,带起的劲儿差点把唐风掀翻。 他咬牙滚到一边,刀刃擦着肩膀过去,衣服撕开个大口子,皮肉翻开,血淌了一地。 他喘着粗气,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头领力大得跟牛似的,刀法又狠又快,他拼了命挡了几下,手臂已经被砍得血肉模糊,短刀都快握不住了。 更糟的是,寨子里的人越聚越多,围得水泄不通,他连跑的路都没了。 他这才明白,主家压根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这活儿摆明了是拿他当死士使,坑他一把! 唐风心里那股火蹭蹭往上冒,可眼下不是骂娘的时候。 他瞅准个空子,拼着挨一刀的代价,猛地扑过去,短刀狠狠捅进那头领大腿。 那家伙吃痛吼了一声,刀劈偏了,唐风趁机撞开几个人,踉踉跄跄往外跑。 身后喊杀声震天,箭矢嗖嗖地擦着他耳朵飞,他咬着牙跑进林子,靠着夜色遮掩,总算甩开了追兵。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拖着满身血污爬回了醉月轩后院那间小屋。 身上衣服破得跟叫花子似的,左胳膊耷拉着,血糊了一片,屁股上的旧伤也裂开了,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推开门,跌跌撞撞地扑到床上,刚喘了两口气,眼皮子一沉,整个人昏死过去。 天刚亮,醉月轩前厅里伙计们忙着扫地擦桌子,昨儿剩的酒味儿还飘在空气里,夹着点早晨的凉气。 小豆子叉着腰站在柜台后头,手里拿了根鸡毛掸子,嘴里叨叨个不停:“你们瞧瞧,那姓唐的今儿咋没影儿了? 前两天还装模作样地搬坛子擦桌子,我就说嘛,这家伙就是来蹭吃蹭喝的,装了几天就装不下去了,八成又躲哪儿偷懒去了!” 他撇着嘴,眼珠子一翻,满脸不屑。 旁边几个伙计忙跟着点头附和。 “小豆子哥说得对,那家伙瞧着就不是啥正经干活的料,许爷心善让他住这儿,他倒好,偷懒的本事一流!” “昨儿我还瞧他贼眉鼠眼的,肯定不是啥好货,估摸着是混不下去了,跑了吧!” 小豆子在许长安跟前是个红人,这帮伙计平日里都巴结着他,自然是他说啥就是啥,一窝蜂地跟着嚼舌头。 这当口,许长安从外头回来。 他迈进前厅,扫了一圈,没瞧见唐风那熟悉的身影,眉头微微一皱,转头问小豆子:“唐风呢?今儿咋没见他出来?” 小豆子一听这话,白眼一翻,哼了一声:“许爷,您还问他?那家伙指定又偷懒去了呗! 前两天装得怪勤快,今儿一准儿是扛不住了,躲后头睡大觉呢!我早说了,他就是个混饭吃的,您还不信!” 许长安瞅了他一眼,没吭声,回了小豆子一个白眼。 旋即径直往后院走,打算去那小屋瞧瞧。 推开那扇吱吱呀呀的木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许长安脚步一顿,眉头拧得老紧。 屋里光线昏昏的,他定睛一看,唐风歪倒在床上,满身血污,衣服破得跟筛子似的,胳膊上血肉模糊,屁股上的旧伤也裂了口子,血糊了一片。 床上那床薄被子都被染得红一块黑一块,他脸色白得跟纸似的,眼皮耷拉着,就剩一口气吊着。 许长安心里一沉,立马转身冲门外喊:“小豆子!赶紧去库房把我的药箱拿来,快!” 他声音急得带了点颤,自打遇上唐风那日,他就觉着这家伙迟早会惹上啥麻烦。 那天治完伤后,他特意在醉月轩库房里备了个药箱,里头塞了些草药、银针和几块干净布,怕的就是哪天唐风在外头撞得头破血流,得有个应急的法子。 毕竟这酒楼虽是买卖地,可他自己那点医术,总不能白瞎了。 小豆子在外头正跟伙计们吹牛,听见许长安这嗓子,忙颠颠跑过来。 他探头往屋里一瞧,吓得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这……这咋回事儿?血糊成这样了!” 他瞪着眼,手忙脚乱地跑去库房,翻箱倒柜找出那个木头药箱,抱着就往回冲。 许长安接过药箱,摆手让小豆子退一边去:“别杵这儿碍事儿,去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许爷再救我一次! 他打开箱子,手脚麻利地翻出几样家伙什儿——一捆银针、一瓶药膏、几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布,还有一小包干枯的草药。 他先拿了块布蘸了点水,给唐风擦了擦胳膊上的血污,那伤口深得能见骨,血虽止了些,可里头还淌着暗红的血水。 他眯着眼,低头瞧了瞧,嘴里嘀咕:“这伤是刀砍的,深得很,得先止血。” 他从箱子里摸出几根银针,手指一捻,稳稳扎进唐风胳膊上几处穴道。 结合针灸术,能压住血脉,减慢血流。 他下针快得很,针尖一扎进去,唐风身子微微一颤,可人还是没醒。 止了血,许长安又从那包草药里抓出一把,瞧着像是紫草和艾叶混在一块儿的。 他拿了个小陶罐,把草药塞进去,又从屋角的水壶里倒了点水,放在桌上,用随身带的火折子点了个小火,熬了起来。 屋里立马飘起一股苦涩的草药味儿,呛得人鼻子发酸。 他一边熬药,一边拿了块布给唐风包扎胳膊,动作虽快,可手稳得没半点抖。 门外几个伙计听见了动静,挤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瞧,小声嘀咕:“这姓唐的咋弄成这样了?昨儿不还好好的么?” “许爷这手艺,真是神了!” 许长安没工夫搭理外头,熬好的药汁凉了些,他拿了个小碗盛出来,捏着唐风的下巴,硬是给他灌了下去。 药汁苦得呛人,唐风喉咙动了动,咳了两声,脸上皱得跟苦瓜似的。 许长安又从药箱里掏出那瓶褐色的药膏,抹在唐风的伤口上。 这药是他自己配的,用了些金银花和黄连,能消炎杀毒,放现代是抗生素的路子,放在这儿就是救命的玩意儿。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许长安满头是汗,手上沾了血和药膏,黏糊糊的。 他喘了口气,低头瞧了瞧唐风,见他脸色缓了点,胸口起伏也平稳了些,心里松了口气。 他又拿了根银针,在唐风手腕上扎了一下,这是提神的法子,能把他从昏迷里拉回来。 门外的小豆子探头探脑地瞧着,见许长安忙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嘀咕:“这家伙命还真硬,血流成那样都没咽气。” 过了一会儿,唐风眼皮颤了颤,喉咙里挤出个低哼。 唐风颤颤地睁开眼,头还有点晕乎乎的,鼻子里全是草药那股子苦味儿。 他一扭头,瞧见许长安蹲在床边,手里还攥着块沾了血的布。 周围还挤着一圈伙计,伸着脖子往里瞧。 唐风心里咯噔一下,脑子立马清醒了几分。 又让许长安救了? 还被这么多人围着,他这满身血污的模样,咋跟人解释? 许长安瞅了他一眼,像是瞧出了他那点心虚,嘴角微微一扯,摆摆手冲门外喊:“都散了吧,别杵在这儿看热闹,活儿干完了吗?” 伙计们一听这话,忙不迭地缩回头,脚步声乱糟糟地响了一阵,眨眼就跑得没影儿了。 小豆子却还赖在门后头,探出半个脑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想再偷瞄两眼。 许长安哼了一声,弯腰从床底下摸出一只破鞋。 那是小豆子前几天偷懒时落在这儿的,臭烘烘的,满是脚汗味儿。 他手一扬,那鞋“嗖”地飞过去,正砸在小豆子脑门上。 “哎呦!” 小豆子哀嚎一声,捂着脑袋灰溜溜得赶紧跑开。 门吱吱呀呀地关上,屋里总算清静了。 许长安转过身,慢悠悠地走到床边,低头瞧着唐风,眼神里透着股意味深长的味儿。 他拉过一张木凳,坐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眯着眼道:“唐兄弟,那天夜里提刀闯进来的,是你吧?” 唐风一听这话,心头猛地一跳。 这事儿他怎么知道的?! 他那天蒙着脸,许长安压根没瞧清他模样啊! 还是说这书生早就起了疑心,故意试探他?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不定,心里头那股子震惊夹着点警惕蹿上来。 许长安要是真知道那天的事儿,咋还三番两次救他? 难道是瞧上了他啥本事,想拿这事儿捏着他干啥见不得人的勾当? 许长安见他这模样,咧嘴笑了笑,摆摆手道:“你别这副表情,跟防贼似的。 其实我早猜着了,那天夜里的事儿,八成就是你干的。” “那天你闯进来,我虽没瞧清你脸,可你那身量我记住了。 我后来瞧你走路的路数,跟那天夜里那人一模一样,练家子的架势藏都藏不住。 还有你这屁股上的旧伤,那天我给你治时就觉着不对劲,伤口跟刀砍的差不多,哪是随便摔出来的? 再加上你这几日鬼鬼祟祟的模样,我还能猜不出?” 唐风听他这话,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他心里暗骂自己太大意,可又不得不服,这许长安脑子忒活泛了点。 “你既然知道那天是我,咋还救我?不怕我再提刀捅你?” 许长安听他这话,哈哈笑了两声:“救你?当然有我的算盘。 我瞧你这身手不赖,搁哪儿都是把好手。 我这醉月轩买卖越做越大,清河县这地儿鱼龙混杂,哪天撞上个硬茬子,我这文弱身子骨可扛不住。 我寻思着,你要是能留下给我当个保镖,往后我这铺子也能稳当点。 你说是不是?” 他这话说得直白,唐风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不饶圈子。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这满身血污的模样,胳膊上的伤口还渗着血,心里那股子滋味儿说不上来。 许长安没等他吭声,又接着道:“你自己也瞧瞧,当杀手这活儿有多凶? 这回你差点把命丢了,满身窟窿地爬回来,要不是我这点手艺,你早见阎王去了。 你这身手干啥不好,非得提着脑袋过日子? 外头兵荒马乱的,听说北边又有乱兵闹腾,府城那边风声也紧,杀手的买卖哪天不是刀尖上舔血? 你这回栽了,下回呢? 命就一条,丢了可没处捡。” 许长安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可句句戳在唐风心坎上。 他靠在床头,喘了口气,脑子里乱糟糟的。 许长安说得没错,这活儿是凶,可他除了杀人还能干啥 第一百二十六章 保镖团终于有人了! 许长安瞅着他这模样,也不急着催,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手道:“你自己琢磨琢磨,我不逼你。 你这伤还没好全,躺着歇两天,想明白了再给我个信儿。” 他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手刚搭上门框,又回头补了句:“不过你可得快点,外头可没我这么好心的东家等着你。” 许长安脚还没迈出去,后头就传来一声低低的喊:“许爷,等等。” 许长安一愣,转头瞧过去,见唐风撑着床沿坐起来,脸色虽白得跟纸似的,可那双眼里多了几分正经劲儿。 他心里一乐,立马收住脚,麻溜地转回身,又一屁股坐回那张吱吱呀呀的木凳上,嘴角微微一勾,盯着唐风瞧。 唐风那天提刀闯进来,虽没真下手,可那杀意是实打实的,换了旁人,早把他捆起来扔官府了,哪还会三番两次救他性命? 昨儿他满身窟窿地爬回来,许长安二话不说就给他治伤,今儿还摆出这副架势,既往不咎不说,还想拉他一把。 这格局,搁他这糙汉子身上,压根想都不敢想。 他打小在江湖里摸爬滚打,见惯了人情冷暖,哪有人会这么大度? 他这杀手出身的人,头一回觉着有点感动,又有点佩服。 许长安坐在那儿,手肘撑着膝盖,眯着眼打量唐风,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 唐风虽说眼下狼狈得跟落水狗似的,可那天治伤时,他可是实打实摸过这家伙的屁股。 那屁股蛋子硬邦邦的,肌肉紧实得跟石头似的,搁现代医学上讲,这叫臀大肌发达,爆发力强得吓人,能练出这身板儿的,腿脚功夫指定差不了。 再加上唐风那双胳膊,粗得跟树干似的,满是老茧,一看就是常年耍刀弄枪的料。 这家伙要是留下当保镖,那可是捡了个宝。 有唐风这么个能打的在身边,他心里踏实不说,还能再招些精壮小伙子,让唐风带着练练,弄个保镖团出来。 他许长安如今根基不稳,靠着醉月轩和几间铺子发家,总得有点自己的人手护着,省得哪天让人端了老窝。 唐风见许长安盯着自己不吭声,干咳了一声,抬头道:“许爷,你这人真不赖,我也不绕圈子了。 你要我留下当保镖,我也不是不能答应,可我得问问,你给我多少工钱? 我当杀手那会儿,活儿虽凶,可一趟下来少说也有几十两银子,多的上百两。 你这买卖虽稳当,总得给我个数儿吧?” “唐兄弟,你这人倒实在,大家伙儿做事不就图个利字嘛,这没啥不好说的。 我给你开个数儿——每月二十两银子,逢年过节再加点赏钱,管你吃住,伤了病了我给你治,怎么样?” 唐风一听,整个人精神一振! 二十两一个月? 这数儿搁杀手行当里不算顶尖,可比普通趟子手强多了。 他正想点头,许长安却又抬手止住他,眯着眼接着道:“不过我也不是傻子,银子给你这么多,你得给我卖命干活儿。 醉月轩这地儿你得守着,我往后铺子开多了,你得带着人护好,不能让我吃半点亏。 眼下你这伤还没好全,我今儿就给你安排个住处,直接搬到我家宅子里去,离我近点,我也放心。 你要是答应,这买卖就算成了。” 唐风听这话,脑子里嗡地一声。 二十两银子一个月,外加吃住全包,这待遇搁他这漂泊半生的糙汉子眼里,和天上掉馅饼没什么区别了。 更别提许长安还让他住到宅子里去,这不光是信任,还透着股大方劲儿。 自己当杀手那会儿,一趟活儿下来是能赚几十两,可命也搭进去一半,昨儿那场厮杀,要不是运气好,他早没气儿了。 许长安这人瞧着斯文,可出手忒阔绰,心思也细,他这条件开得明明白白,既不亏他,还给了条稳当路子。 他眼皮跳了跳,心里那点犹豫跟被风吹散的烟似的,眨眼就没了。 “许爷,你这心胸……我服了。 我唐风这辈子没啥大出息,杀人放火干了不少,可你不嫌我脏,还拉我一把,这情我记下了。 你这条件没啥好说的,我干了!” 许长安见他拍板,嘴角一勾,站起身拍了拍手:“那就这么说定了。 你先歇着,伤好利索了再干活儿。 我回头让小豆子给你收拾个包袱,今儿就搬过去。” 日子总算是安稳了一段时间。 醉月轩的名号如今在清河县是越传越响,生意红火得不得了。 许长安自打把这酒楼盘活后,手底下的几个铺子也没闲着。 水晶糖肆和逍遥肆如今都交给白霜和她娘白氏操持着。 白霜心细得跟针似的,把铺子里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进货出货半点不含糊。 白氏更是个意外的惊喜。 许长安当初救她时,只觉着她是个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可怜妇人,谁承想她缓过劲儿来后,头发黑了不少,人也精神抖擞。 管起铺子来甚至是井井有条,连跑堂的小伙计都不敢在她跟前偷懒。 清风堂那边,石头这小子也很忠心,守着崇仁县的铺子,把神仙水卖得风生水起。 许长安那些酿酒熬糖弄青霉素的方子,也都是找得信得过的人弄,那些人拿了高薪,签了协议,嘴严得跟蚌壳似的,半点不往外漏。 如今许长安只管抓大放小,大方向定下来,细节上的琐碎事儿全丢给白霜和白氏娘俩,他自己落得个清闲,总算把这摊子买卖的根基给夯实了。 说起来,他也没料到白氏还有这能耐,瞧她忙前忙后那架势,谁能想到她前些年还被人欺得连饭都吃不饱? 如今这日子过得稳当,许长安心里那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这一日,许长安正在醉月轩前厅忙活,手里拿着一本账簿,跟跑堂的小伙计核对昨儿的进项。 外头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晒得人身上暖乎乎的。 唐风这家伙伤势好得差不多了,闲得没事儿干,搬了个小木凳杵在门口,眯着眼晒太阳。 他这几天在许长安宅子里住着,吃得好睡得香,身上那股子江湖糙劲儿倒是淡了不少。 许长安瞅了他一眼,暗自好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宫氏退股 正核着账,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脆生生的脚步声,唐风耳朵尖得很,眼皮子一抬,远远就瞧见宫婉清迈着步子过来了。 她今儿穿了身藕色的裙子,外头披了件薄薄的青纱披风,走起路来裙摆晃晃悠悠。 唐风一见她,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蹭地从凳子上蹦起来,屁颠颠迎了上去:“宫娘子,您今儿咋有空过来啦? 快里头请,东家在里头忙着呢,我给您喊一声去!” 许长安在里头正低头翻账本,耳边冷不丁传来唐风那嗓门儿喊“宫娘子”,再一细听,果然是宫婉清那清脆的声儿传进来。 他手一抖,账本差点没掉地上。 “不好,这丫头又来了!” 他脑子一转,赶紧合上账本,猫着腰就想往后院溜,打算躲一躲再说。 谁知刚迈出两步,后院门口那扇木门吱吱呀呀一响,宫婉清已经绕到前头堵住了他,杏眼一瞪,脆声道:“许先生,你跑啥?我今儿可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别跟耗子似的见我就钻窟窿!” 许长安脚下一顿,扭头瞧她那架势,脸上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您这话说的,我哪是跑啊,就是……后头有点事儿要忙,您来有啥吩咐?” 宫婉清哼了一声,双手环胸,斜了他一眼:“我说过了,今儿是来聊正事的,你别慌。” 她话音刚落,身后脚步声一响,一个身量高大的中年汉子缓缓走了出来。 许长安忙收起那副怂样儿,转身迎上去,拱了拱手道:“宫老爷子,您今儿咋也来了?快里头请。” 宫龙建摆摆手,脸上带了点笑,声音低沉道:“不用忙活,我今儿带着婉清来,是有话跟你说。” 他顿了顿,瞅了眼旁边的宫婉清,叹了口气接着道:“前些日子,婉清这丫头不懂事儿,老缠着你,我听她回来念叨了好几回,知道她性子拗,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我这当爹的没管好她,今儿特意来跟你赔个不是,你可别往心里去。” 许长安一听这话,忙摆手:“宫老爷子,您这话可太客气了。 宫娘子年轻,性子活泼,有啥想法直说也是好事,我哪会往心里去啊? 再说这醉月轩是咱们合伙开的,宫娘子多来几趟,那是关心买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嘴上说得敞亮,心里却暗自嘀咕,宫龙建这老狐狸亲自上门,怕不是光为赔礼来的,八成后头还有啥大戏。 宫婉清站在一旁,听许长安这话,嘴角微微一撇,哼了一声,可也没吭声。 宫龙建瞧了眼闺女,干咳了一声,又冲许长安道:“贤弟你心胸宽,我这当爹的就先谢过了。 不过今儿来,也不光是为这事儿……” 他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眯着眼打量了许长安两眼,像是掂量着啥。 许长安被他瞧得心里有点发毛,脸上笑没散:“宫老爷子,您有啥话就直说,咱们合伙这么久了,有啥事儿还能藏着掖着不成?” 宫龙建这人精得很,醉月轩的买卖虽是合伙,可他手里的银子和人脉比自己多。 平日里虽没咋插手,可真要较起真来,自己这点根基还真不一定扛得住。 宫龙建点了点头,慢悠悠道:“贤弟痛快,那我也不绕圈子了。 今儿来,是想跟你聊聊醉月轩往后的路子……” 他话刚起头,外头唐风探头探脑地凑过来,手里还端着个茶盘,憨憨地冲宫婉清笑:“宫娘子,我给您泡了壶新茶,您尝尝?” 他这模样,活脱脱像个狗腿子,眼神直往宫婉清脸上黏。 宫婉清皱了皱眉,瞅了他一眼,语气冷淡:“不用了,我不渴。” 说完,转头看向她爹,压根没把唐风当回事儿。 唐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端着茶盘退到一边,可那双眼睛还是贼溜溜地往她身上瞟。 许长安瞧见这幕,眼皮跳了跳,心里暗骂唐风这家伙咋还不死心,赶紧岔开话头冲宫龙建道:“宫老爷子,您说醉月轩的路子,是有啥新打算?” 宫龙建干咳一声,慢悠悠地开口道:“今儿来不光是赔个不是,还有个正经事儿要跟你说。 这醉月轩,虽说是咱们合伙开的,可我心里有数,从搭架子到如今这么红火,全是你一手操持出来的。 宫家虽出了银子,可这摊子要是没你,哪能有今儿这模样? 我跟家里头合计了,这醉月轩,咱们宫家不掺和了,全权交给你,这字据我都带来了,你瞧瞧?” 许长安一听这话,脑子里嗡地一声,整个人愣在当场,手里的账本差点没拿稳。 “宫老爷子,您这是啥意思啊? 醉月轩是咱们合伙开的,银子你们宫家也出了大头,我哪能一个人独吞啊?这可使不得!” 宫龙建见他这模样,摆摆手,脸上笑得跟老树皮似的:“贤弟,你甭跟我这儿推来推去的。 我知道你心善,可这事儿我合计得清楚。 醉月轩这些日子全靠你撑着,前厅后院跑堂的、账本子、还有那醉逍遥的方子,都是你一手弄出来的。 我那丫头还三天两头来给你添乱,宫家这回是真觉着过意不去。 这酒楼交给你,是咱们的一片心意,你要不收,我这老脸可没处搁了。” 许长安瞧他那架势,又瞅了眼桌上那卷字据,嘴角抽了抽。 “宫老爷子,您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成吧,您既然这么坚持,我也不矫情了,这醉月轩我收下就是。” 宫龙建一听他应下,立马乐得眯起了眼,拍了拍手,冲门外喊道:“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穿灰布褂子的小厮麻溜地跑进来,手里捧着个木匣子,打开来里头整整齐齐放着两份字据,还有一小块砚台和墨锭。 小厮把东西搁桌上,宫龙建指了指道:“贤弟,这字据我昨儿就让账房拟好了,你瞧瞧没啥问题,咱们就签了吧。” 许长安接过字据,眯着眼扫了一遍,上头写得清楚明白,醉月轩的产权从今往后归他一人所有,宫家不再插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扩大产业规模 这老家伙办事还真麻利。 他也不磨叽,拿过砚台磨了点墨,提笔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又递给宫龙建。 宫龙建接过去,颤巍巍地写下“宫龙建”三个字,末了还盖了个鲜红的手印。 小厮收好一份字据递给许长安,另一份揣回自己怀里,宫龙建拍了拍手,乐呵呵道:“这下好了,醉月轩以后就是你一个人的了,贤弟你可得把它管得更好啊!” 许长安捏着那份字据,手指头摩挲了两下,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有点飘乎乎的。 这醉月轩可是他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的心血,如今真成了他一个人的,搁谁身上不得乐得找不着北? 他拱了拱手,冲宫龙建道:“宫老爷子,您这份心意我记下了,往后醉月轩我肯定好好打理,绝不辜负您今儿的信任。” 宫龙建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地顿了顿,像是想起了啥,又眯着眼道:“我还有个想法,想跟你合计合计。” 他这话一出,许长安耳朵立马竖了起来,果然不出他所料,这老家伙后头还有下文。 “宫老爷子,您有啥想法尽管说,我听着呢。” 宫龙建捋了捋胡子,慢悠悠道:“是这样,醉月轩虽说咱们宫家不掺和了,可我瞧着这酒楼的路子挺好,心里头也痒痒,想着再开一家差不多的。 你也知道,宫家这些年在东裕府攒了点家底,银子人手都不缺,可这酒楼咋弄出花样来,我这老脑瓜子还真没你那份灵光。 我寻思着,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出出主意,教教我们咋干?” 许长安一听这话,立马乐开了花。 这不就是送上门的好事儿吗?他忙拍着胸脯道:“宫老爷子,您这是瞧得起我! 开酒楼这活儿我熟得很,您要我帮忙,我哪能推辞啊?您说吧,啥时候开,咋个开法,我指定给您出个好主意!” 他这话说得敞亮,心里却暗自得意,宫家有钱有人,他出个点子就能搭上这趟顺风车,这买卖划算得很。 宫龙建见他答应得痛快,脸上笑得更深了:“贤弟你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性子! 地址我都选好了,就在东裕府的裕州城南边,那地儿热闹得很,离着官道不远,来往客商多,旁边还有条小河,风景也好。 我打算盖个三层的大楼,前头是酒肆,后头弄点雅间听曲,再搭个小院子给客人歇脚。 你瞧着这路子咋样?到时候银子人力我全包,你就负责出个章程,事成之后,我给你六十两银子当谢礼。 往后那酒楼每年赚了钱,分你两成红利,你看成不?” 许长安脑子里飞快地转开了。 裕州城南那块地儿他知道,确实是个好地方,客流量大,风景也不赖,宫龙建这老家伙眼光毒得很。 他琢磨了一会儿,咧嘴笑道:“宫老爷子,您这主意妙啊! 那地儿开酒楼指定红火,我回头给您琢磨个章程出来,前厅后院咋摆,酒菜咋配,跑堂的咋招呼,我都给您弄得妥妥的,干了!” 他这话一落,屋里气氛立马热乎起来。 宫龙建乐得直点头,拍了拍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贤弟你忙活这事儿我不催你,慢慢合计,等有了章程你让人捎个信儿给我,我立马让人动工。” “有你帮忙,我这心里算是踏实了。 往后咱们两家买卖都红火,也算是个双赢的局面。” 许长安忙回了个礼:“您放心,这事儿我指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就在这当口,旁边的小豆子耳朵尖得很,早就凑过来偷听了半天。 一听又有钱赚,他立马蹦跶出来,叉着腰嚷嚷道:“许爷!这好事儿咋能少了我呢?我给您打下手去! 我这手脚麻利得很,跑腿送信啥的都成,您可别忘了带上我啊!” 许长安瞅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抬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小子,鼻子比狗还灵! 成吧,到时候跑腿的事儿交给你,别给我偷懒就行。” 小豆子挨了一巴掌也不恼,捂着脑门嘿嘿直乐。 他这话说得跟抹了蜜似的,宫龙建瞧他这模样,忍不住乐出了声:“你这小伙子倒机灵。” 宫婉清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小豆子那副跳脱样儿,嘴角撇了撇,哼了一声,转头对宫龙建道:“爹,事儿谈完了吧?谈完了咱们走,别在这儿耽误许先生忙活。” 宫龙建点了点头,冲许长安拱手道:“贤弟,那今儿就先谢过了,回头我让人来跟你细聊,你多费心。” 说完,他带着宫婉清转身往外走,小厮捧着木匣子跟在后头,三人脚步声渐渐远了。 新酒楼客栈的活儿一敲定,宫龙建那边就没闲着,没几天就派人送来了一大堆好货。 永宁县的上等木材,粗得跟水桶似的,木纹细腻得能照出人影,还有一捆捆软乎乎的布料,摸上去滑不溜秋,瞧着就是值钱玩意儿。 宫家手笔大,干活儿也麻利,裕州城南那块地儿没多久就热火朝天地动了起来。 匠人们吆喝着拉木头、锯板子,叮叮当当的响声从早到晚没停过。 客栈的架子很快就搭起来了,三层楼高,前头是宽敞的酒肆,后头弄了几个雅间,院子里还挖了个小池塘,打算养几尾鱼,弄点景儿。 表演台也修得像模像样,台子边儿镶了雕花木栏,台面上铺了厚实的青石板,结实得能站上十来个大汉。 许长安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天天跑去盯着进度,嘴里叼着根草棍,手里攥着张草图,边看边跟匠人头儿嘀咕几句。 宫龙建说了让他出主意,他这脑子一转,就琢磨着得给这酒楼整点新鲜玩意儿,不能跟醉月轩一个路数,不然哪能镇得住场子? 他瞅着那表演台和酒肆区,寻思着光靠好木头好布料还不够,得有点勾人眼球的玩意儿才行。 琢磨了两天,他拍了下大腿,脑子里蹦出个主意——弄点灯笼装饰,晚上点起来,亮堂堂地照着,路过的人想不瞧都不行。 第一百二十九章 火烧醉月轩 这天傍晚,太阳刚歪下去,天边还挂着点红霞,许长安带着小豆子和几个伙计,扛着一堆刚做好的灯笼往新酒楼跑。 那些灯笼是他这两天画了图,让城里手巧的张裁缝赶出来的。 灯笼不大,圆滚滚的,骨架是用细竹篾子扎的,外头蒙了层薄薄的绢布,绢布上还刷了点桐油,防风又透光。 他没用那花里胡哨的大红大绿,挑了点浅黄和淡青的颜色,瞧着素净又不失气派。 灯笼面上,他让张裁缝拿炭笔画了些简单的山水图,有的是山头上一弯月亮,有的是河边几棵柳树,歪歪斜斜的线条,瞧着倒有几分野趣。 里头塞了小蜡烛,点起来光晕晕地透出来,不刺眼,可亮得恰到好处。 到了酒楼门口,许长安指挥着小豆子爬上梯子,把灯笼一个个挂在酒肆区的屋檐下头。 表演台那边,他特意多挂了几盏,围着台子绕了一圈,留了点空隙,怕火苗子蹿起来烧着木头。 小豆子手脚麻利得很,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挂完一盏就冲下头喊:“许爷,您瞧这灯笼咋样?亮不亮堂?” 许长安眯着眼瞧了瞧,点点头道:“成,挺俊的,你再把那几盏往左挪挪,别挤一块儿去了。” 伙计们点起蜡烛,火苗子一跳一跳的,灯笼立马亮了起来。 浅黄的光晕混着淡青的影子,从绢布里透出来,洒在青石板地上,像铺了层薄薄的纱。 屋檐下那排灯笼一溜儿挂着,风一吹,轻轻晃悠,影子在地上扭来扭去,瞧着跟活了似的。 表演台那边更热闹,几盏灯笼围着台子,把那雕花木栏照得清清楚楚,青石板上映出点光斑,远远瞧去,像是个小月亮掉地上似的。 许长安站在院子里,抱着胳膊瞧了半天,嘴角咧了咧,心里头那股子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这当口,天已经黑透了,官道上稀稀拉拉走过几个路人,有挑担子的货郎,也有赶夜路的商贩。 头一个瞧见灯笼的是个卖柴的老汉,扛着两捆柴火,迈着小碎步从道上过。 他眼皮子一抬,冷不丁瞅见这头亮堂堂一片,脚下就顿住了,嘴里嘀咕道:“哎哟,这是啥玩意儿?咋亮得跟天上的星星似的?” 他凑近了两步,眯着眼打量那排灯笼,瞧了一会儿,咧嘴乐了,冲旁边路过的一个年轻后生喊:“喂,小兄弟,你瞧瞧这灯笼,多俊啊!我走这条道十几年了,头一回见这么稀罕的玩意儿!” 那后生正低头赶路,听见老汉喊,抬头一瞧,也愣了愣。 “这灯笼可真不赖,画得跟书上的山水似的,哪家酒肆这么有心思?” “这地儿是要开酒肆吧?瞧这灯笼,里头指定不差,我得攒点铜板,哪天来喝一盅!” “我瞧着这酒肆不简单,往后路过裕州,指定得进来尝尝。” 月亮挂在天上,稀稀拉拉洒下点光,夜风吹得有点凉。 这天晚上,醉月轩里头安静得很,前厅的酒客早散了,后院的伙计们也窝在屋里呼呼大睡。 唐风这些日子住惯了许长安宅子,可今儿许长安去了裕州城南盯着新酒楼的活儿,他闲不住,索性回醉月轩守夜,顺便盯着点铺子。 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后院门口,手里攥着那把短刀,刀鞘磨得油光发亮,眼睛半眯着,耳朵却竖得跟兔子似的,留心着外头的动静。 约莫三更天,巷子口冷不丁传来几声细碎的脚步声,轻得跟猫爪子挠地似的,可唐风耳朵尖得很,立马睁开了眼。 他低头瞧了瞧短刀,悄悄起身,猫着腰摸到后院墙根底下,屏住气往外瞅。 借着月光,他瞧见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地翻过院墙,手里还提着个麻袋,里头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啥玩意儿。 那几人穿着破布褂子,腰里别着短棍,脸上蒙了块黑布,露出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看就不是啥好货。 唐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帮家伙八成是冲着醉月轩来的。 他没急着吆喝,手指头攥紧了刀柄,眯着眼瞧那几人摸到表演台边上。 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泼皮从麻袋里掏出个火折子,点起来后又摸出块油布,打算往台子上泼。 唐风这下看明白了,这帮王八蛋是想放火烧台子! 他眼皮子一跳,火气蹭蹭往上冒,许爷这些日子待他不薄,这醉月轩可是许爷的心血,哪能让这帮瘪三糟蹋了? 他咬了咬牙,猛地从墙根底下蹿出去,短刀刷地抽出鞘,低喝一声:“谁在那儿!” 那几个泼皮冷不丁听见动静,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火折子差点没掉地上。 为首那瘦竹竿扭头一瞧,见唐风提着刀冲过来,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骂道:“哪来的野狗,坏老子好事!” 他一挥手,旁边三个泼皮立马抄起短棍,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 唐风哪会跟他们废话,脚下一蹬,短刀舞得跟风车似的,直冲瘦竹竿扑过去。 那家伙举棍子想挡,可唐风手快得很,刀刃一斜,擦着棍子就划过去,正中他胳膊,血立马淌了一地。 瘦竹竿嗷地叫了一声,捂着胳膊往后退,嘴里喊:“上!弄死这狗东西!” 另外三个泼皮见状,咬着牙扑上来,棍子呼呼带风,朝唐风脑袋招呼。 唐风身子一矮,滚到一边,短刀往上一挑,正捅进一个泼皮的大腿。 那家伙疼得跟杀猪似的嚎起来,棍子哐当掉地上,人也扑通跪下了。 剩下两个泼皮有点怂,可架不住人多,硬着头皮又抡棍子砸过来。 唐风咬牙挡了一棍,肩膀上挨了一下,闷哼一声,可手底下没停,刀子一翻,捅进另一个泼皮的小腿。 那家伙腿一软,摔了个狗啃泥,棍子滚得老远。 瘦竹竿见势不妙,捂着胳膊喊:“撤!快撤!” 他踉踉跄跄往墙边跑,剩下那没受伤的泼皮扔了棍子,扶着俩瘸腿的同伙,跌跌撞撞跟着翻墙跑了。 第一百三十章 留住许长安,就是留住了发财树 唐风喘着粗气,提着刀追了几步,见他们跑远了,才停下来,低头瞧了瞧肩膀。 那一棍子砸得不轻,衣服裂了个口子,皮肉青了一块,疼得他龇了龇牙。 可他没吭声,默默把刀插回鞘里,捡起地上的火折子和油布,扔到墙角,又摸回后院,找了块布条把肩膀胡乱裹了裹。 他没回屋歇着,搬回那小板凳,又坐到门口,眯着眼盯着外头,手指头摩挲着刀鞘,像是啥事儿都没发生过。 他心里清楚,这帮泼皮不是随便来的,八成是有人指使。 柳万山那老东西虽说这些年没露面,可他在东裕府的旧部还不少,醉月轩生意越好,越有人眼红。 这回没烧成,下回不定还出啥幺蛾子,他得给许爷守好了。 天刚蒙蒙亮,许长安从裕州城南赶回来,一身风尘,满脸倦色。 他昨儿在新酒楼忙活了一宿,盯着匠人搭表演台的棚子,嗓子都喊哑了。 今儿一早,他骑着匹老马颠颠回了清河县,刚推开醉月轩的后门,就瞧见唐风杵在门口,手里攥着刀,脸色有点白。 许长安愣了愣,皱眉道:“唐兄弟,你咋还在这儿守着?昨儿没睡啊?” 唐风抬头瞧了他一眼,咧嘴憨笑道:“许爷,您回来啦。 昨儿没啥大事儿,就是有点小动静,我在这儿盯着,没睡。”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肩膀上裹的那块布条却渗了点血渍,许长安眼尖得很,一眼就瞧出来了。 他眉头一拧,走过去拉开唐风的衣服,瞧见那块青紫的皮肉,立马沉声道:“这咋回事儿?谁弄的?” 唐风挠了挠头,嘿嘿道:“没啥,昨儿夜里几个泼皮翻墙进来,想烧表演台,我把他们赶跑了。 挨了一棍子,不碍事儿。” 他嘴上说得轻松,可眼里那股子倔劲儿却藏不住。 许长安心里一沉,扭头往表演台那边瞧,果然见地上散了点油渍,墙角还扔着个火折子。 他眼皮子跳了跳,转头盯着唐风,半晌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拍了拍唐风肩膀,声音低低道:“唐兄弟,你这回干得漂亮。 昨儿要不是你,这表演台指定保不住,我这醉月轩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你受了伤咋不吭声?这肩膀瞧着不轻啊!” 唐风被他拍得有点不好意思:“许爷,您甭夸我,这点小伤算啥? 我当杀手那会儿,哪回不是血糊一身? 这醉月轩是您的买卖,我既然跟了您,守着点是应当的。” 许长安拍着唐风肩膀的手重了几分:“你这家伙,真是轴! 成吧,昨儿的事儿我记下了,回头我给你弄点好药擦擦,这肩膀别落下毛病。 你今儿歇着,别巡了,我让小豆子盯着。” 他说着,转身往屋里走,又回头冲唐风道:“你这回护了醉月轩,我许长安不是白眼狼,往后有啥事儿,你只管吭声,我指定给你撑腰!” 唐风心里一热,咧嘴笑了,冲许长安拱了拱手:“许爷,您这话我记下了。 我没啥旁的能耐,刀使得还行,往后这醉月轩我给您守得死死的,谁敢来砸场子,我剁了他!” 他这话说得有点狠,可那股子忠心却是实打实的。 许长安瞅了他一眼,哼笑道:“行,有你这话,我心里踏实。 歇着去吧,别逞强。” 唐风点点头,搬着小板凳回了屋,肩膀上那块布条松了松,他低头瞧了瞧,咧嘴笑了笑,没再裹紧。 他心里清楚,跟着许长安这东家,比他以前提刀过日子强百倍。 两个月过去,新客栈的活儿紧赶慢赶,总算是落成了。 那三层楼搭得稳稳当当,前头的酒肆区宽敞得能摆下几十张桌子,后头的雅间收拾得雅致又不失气派,院子里那小池塘里还养了几尾红鲤鱼,游来游去的,衬得这地儿越发有味儿。 宫龙建亲自过来瞧了瞧,眯着眼绕着酒肆转了两圈,手指头摩挲着胡子,末了拍板给这客栈取了个名字——“逍遥居”。 他说这名字听着自在快意,跟他自个儿那股子江湖豪气挺搭,又跟许长安弄的醉逍遥酒有点呼应的意思。 他兴致上来,索性让人拿来笔墨,当场挥毫泼墨写了块匾额,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大气,墨汁干了后让人挂在门口,正对着官道,瞧着就扎眼。 这天是开业的好日子,天刚亮,裕州城南这块地儿就热闹开了。 门口挂着那块“逍遥居”的匾额,底下还扎了个花架子,红绸子飘来飘去的,透着股喜气。 宫龙建让人摆了几桌酒席,请了些城里的头脸人物来捧场,百姓们闻着味儿也凑过来瞧热闹。 没一会儿,门口就围了一圈人。 一个卖布的老头儿站在人群里,指着屋檐下那排浅黄灯笼道:“哎哟,你瞧瞧这灯笼,多俊啊!晚上点起来,亮堂堂的,跟天上的月亮似的,我昨儿路过还以为是啥神仙地儿!” 旁边一个推车卖烧饼的大叔听了,点头附和:“可不是咋地,我还是头一回见酒肆这么有心思!” “这台子搭得也好,晚上唱曲儿指定好看! 我昨儿听人说,这地儿还要请戏班子来唱戏,往后得常来听听!”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大婶也跟着嚷嚷:“那可得带上我家那口子来瞧瞧,这客栈瞧着不便宜,可这模样值当!”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指着灯笼和表演台夸个不停,个个眼里透着稀奇劲儿。 宫龙建站在门口,听着外头那帮人夸得起劲,嘴角咧得跟开了花似的。 他自己有时候都恍然,竟然运气会这么好,竟然能遇到许长安这样的贵人。 留住他这个人脉,就是留住了一棵妥妥的发财树啊! 他扭头瞅了眼许长安,低声道:“贤弟,你听听,这帮人夸得我耳朵都热乎了。 这灯笼和台子的主意可是你出的,我瞧着你就是个福星啊! 有你在,这逍遥居开张就有了好彩头,往后我还得跟你长长久久地干下去!” 这许长安脑子活泛,手底下又有本事,留住他比啥都值当。 许长安站在一旁,脸上堆着笑,拱了拱手道:“宫老爷子,您过奖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逍遥居开张,唐风痴心追女神 这逍遥居能有今儿这模样,是您银子砸出来的,我不过出了点小主意罢了。 开业大吉,我先恭贺您了!” 开业仪式热热闹闹地接着往下走,宫龙建让人端上酒菜,又请了个戏班子在表演台上唱了几段,锣鼓一响,台下百姓拍手叫好,气氛热得跟过年似的。 忙活了一阵,宫龙建冲许长安使了个眼色,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堂,打算趁着这当口再合计点事儿。 内堂里安静得很,桌上摆了个茶壶,几张木凳子擦得锃亮,宫龙建一屁股坐下,拍了拍手道:“贤弟,今儿这逍遥居开张,我瞧着势头不错,可酒水这块儿还得靠你那醉逍遥顶着。 你看这样成不,往后这醉逍遥留出一部分专供我宫氏的客栈,我出银子买,你管着货,咱俩签个契约,把这事儿定死,咋样?” 许长安一听这话,立马点头道:“宫老爷子,您这主意好!” 宫家客栈一多,醉逍遥的销路就更宽了,这银子眼瞅着是越赚越多。 宫龙建乐呵呵地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摊开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儿契约早就拟定好了,你瞧瞧没啥问题,咱们就签了吧。” 许长安接过来,瞧着没啥毛病,拿过笔签下名字,又递给宫龙建。 宫龙建颤巍巍地写下自己名字,末了盖了个手印,拍手道:“成了!贤弟,有你这醉逍遥撑着,我这逍遥居往后指定差不了!” 俩人正聊得高兴,内堂的门吱呀一响,宫婉清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爹,许先生,你们聊啥呢?我听着外头挺热闹,也来凑个趣儿。” 她嘴上说得随意,眼珠子却往许长安身上瞟,嘴角微微一勾,透着点小算计。 这醉逍遥的供货是个好差事,盯着这活儿就能常跟许长安打交道,近水楼台,多少能多瞧他几眼。 宫龙建瞅了她一眼,哼道:“你这丫头,跑这儿干啥?外头戏班子正唱着,你不去听,进来掺和啥?” 宫婉清撇了撇嘴,走到桌边坐下,冲宫龙建道:“爹,我听你们说醉逍遥的供货,这事儿我来盯着咋样? 我手脚麻利,账目也理得清楚,指定不会出岔子!” 许长安眼皮子跳了跳。 他不动声色,脸上堆着笑,扭头冲门口喊:“唐风,你进来一下!” 门口的唐风正抱着胳膊站着,听见喊,立马颠颠跑进来,憨笑道:“许爷,您叫我啥事儿?” 许长安指了指他,冲宫龙建道:“宫老爷子,这供货的事儿我瞧着交给唐风挺好。 他人老实,手脚也麻利,跟着我这些日子,啥活儿都干得妥当。 醉逍遥的货让他盯着,您二位放心,我再盯着点,指定没岔子。” 唐风一听这话,看了看宫婉清又看看许长安,眼睛立马亮了好几个度,拍胸脯道:“许爷,您放心,这活儿我干得了!货啥时候送,送到哪儿,我都给您盯得死死的!” 宫婉清却不高兴了,瘪着小嘴瞪了唐风一眼,又扭头瞧许长安,见他压根不看自己,气得哼了一声。 她手指头攥着裙角,嘀咕道:“这事儿我也能干,咋非得交给外人呢?” 许长安装没听见,低头抿了口茶。 宫龙建瞧见这幕,干咳一声,冲宫婉清道:“行了,你这丫头别瞎掺和。 贤弟既然信得过唐风,那就让他干,你杵在这儿干啥? 出去听戏去!” 宫婉清气鼓鼓地站起身,瞪了唐风一眼,扭头直接冲了出去。 当晚,乐舞声从表演台上飘出来,咿咿呀呀的唱腔混着丝竹声,勾得路人脚下都迈不动步。 酒肆里头,醉逍遥的酒香顺着风飘出去,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馋得人直咽口水。 宫龙建站在门口,满脸堆笑,穿着身崭新的深蓝长袍,手里攥着个铜烟袋,逢人就拱手招呼:“各位,今儿是逍遥居开张的好日子,里头请,酒菜管够!” 许长安站在一旁,身上套了件灰布长衫,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 他心里清楚,这逍遥居是宫龙建的地盘,自己虽说出了不少主意,可今儿是人家的主场,他可不能抢了风头。 旋即他扭头冲唐风低声道:“唐兄弟,你带几个人盯着门口,别让人挤破了头。 里头跑堂的也看紧点,别让酒菜洒了,坏了今儿的兴致。” 唐风一听,立马拍胸脯应下:“许爷,您放心,我这眼珠子贼亮,谁敢捣乱我第一个收拾他!” 说完,他招呼了几个伙计,雄赳赳地往门口一站,跟门神似的杵在那儿。 酒肆里头,商贾们推杯换盏,笑声骂声混在一块儿,跑堂的小伙计端着酒壶菜盘跑得脚不沾地,额头上汗珠子直往下淌。 这时,宫婉清又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锁定许长安,颠颠凑过去:“许先生,我专门在后厨给你熬了碗鸡汤,你忙了一宿,肯定饿了吧?尝尝我的手艺!” “宫娘子,您这心意我领了,可今儿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空喝。 您放那儿吧,我回头再尝。” 宫婉清端着那碗汤,见许长安压根不搭理自己,瘪了瘪嘴,可也没恼。 她哼了一声,索性搬了个小凳子,往许长安旁边一坐,把汤碗搁在桌上,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他忙活。 另一边,裕州城里柳万山的宅子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天刚擦黑,他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手里攥着一串玉珠子,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堂下跪着几个心腹,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柳万山猛地一拍桌子,玉珠子啪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他咬牙切齿道:“唐风这狗东西,真没一点操守!老子当初拿银子养他,他倒好,伤一好就跟许长安那小子混一块儿去了! 如今逍遥居落成,还跟宫氏勾搭得紧,许长安这兔崽子是真不把我柳某人放眼里了!” “你们说,这口气我能咽下去?” “东家,您甭生气。 那唐风就是个白眼狼,当初就不该信他。 许长安如今仗着宫家的银子,逍遥居开得风生水起,可他那醉逍遥再好,也不过是个小打小闹。” 第一百三十二章 告白失败+1 “咱们手里捏着裕州七成的酒肆,渠道和人脉都是硬茬子,他想翻天还早着呢!” “东家您亲自出手,保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柳万山眯着眼冷哼一声,慢悠悠坐下:“亲自出手?哼,老子没动真格,是瞧不上他那点小买卖。 可如今这小子翅膀硬了,连唐风都敢收,我要再不动手,裕州这块地儿还不得姓许了?!” 再说回逍遥居这边,夜色渐深,酒肆里头的热闹劲儿一点没减。 许长安刚忙完一圈,额头上渗了层薄汗,正站在角落里喘口气,打算歇歇脚。 就在这当口,白霜挎着个精致的小篮子走了进来。 她今儿穿了身浅绿的裙子,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脸上挂着点笑,瞧着清清爽爽的。 那篮子里装满了她自制的桂花糕,糕点切得方方正正,上面还撒了点桂花瓣儿,香气扑鼻,勾得人肚子里直咕咕叫。 白霜一进门,先冲许长安甜甜地喊了声:“相公,我来啦!” 说完,她也不含糊,挎着篮子就往宾客堆里钻:“各位,今儿逍遥居开张,我做了点桂花糕,尝尝吧!” 她手脚麻利得很,挨个儿分发,宾客们接过来一尝,立马夸开了。 “这糕点香得紧,甜而不腻,许东家你这娘子手艺可真不赖!” “许东家有福气,娶了个这么俊俏又能干的媳妇,真是天生一对啊!” 这话一出,周围几人纷纷附和,笑声一片,弄得白霜脸蛋儿红扑扑的,低头抿着嘴笑。 许长安站在一旁,听着这帮人夸得起劲,嘴角也咧开了,拱手冲那商贾道:“各位抬爱了,我家霜儿就是手巧,我也没啥功劳。” 他嘴上说得谦虚,眼里却藏不住得意。 白霜抬头瞅了他一眼,眼波一转,轻轻哼了声:“你就会说好听的。” 说完,她又忙着分糕去了。 宫龙建这会儿也凑了过来,手里端着个酒杯,乐呵呵地冲许长安道:“贤弟啊,你这媳妇可真是个宝,心细手巧,模样还俊,往后你这日子指定越过越红火! 我瞧着你们俩,真是天作之合啊!” 许长安忙摆手,笑道:“宫老爷子,您这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霜儿是好,可我也就是个粗人,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气。” 白霜扭头瞪了他一眼,可嘴角那点笑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端着篮子走到许长安身边:“你少贫嘴,忙你的去吧!” 说完,她又冲宫龙建福了福身:“宫老爷子,您也尝尝这糕,别光顾着夸我。” 宫龙建哈哈一笑,接过一块咬了一口,点头道:“好,好,这味儿真道!” 这边热热闹闹,可那边的宫婉清,却一阵阴郁。 她本来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攥着个空茶杯,眼珠子一直盯着许长安忙活的身影。 白霜一进来,她就瞧见了,那篮子桂花糕分出去没一会儿,宾客的夸声就没停过。 她咬了咬唇,猛地站起身,把茶杯往桌上一搁,转身就往外走。 唐风正站在门口盯着醉汉,见宫婉清气鼓鼓地出来,眼珠子一亮,立马扔下手里的活,颠颠地跟了上去。 宫婉清走得快,没一会儿就拐到酒肆后头的一块清净地儿,那儿靠着小池塘,月光洒在水面上,映得一片银亮。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唐风,猛地一跺脚,低声骂道:“凭啥啊?那丫头有啥了不起,不就是会做几块破糕吗? 我还给他熬了汤呢,他咋就不瞧我一眼?” 她越说越气,扭头捡起块小石子,狠狠往池塘里一扔,水花溅了一片。 唐风悄悄跟在后头,见她这模样,脚下顿了顿,可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憨声道:“宫娘子,您咋跑这儿来了?外头还热闹着呢。” 宫婉清正发着脾气,冷不丁听见这话,吓得一哆嗦,扭头一看是唐风,立马瞪圆了眼:“你干啥呢?跟鬼似的杵我后头,吓死人了!谁让你跟来的?” 唐风被她一顿骂:“宫娘子,您甭生气。 我瞧您一个人跑出来,这天黑路滑的,我怕您摔着,跟着瞧瞧。 您别恼,我没旁的念头,就是想护着您点。” 宫婉清冷哼一声,斜了他一眼道:“护着我?我用得着你护? 我又不是三岁娃娃,走个路还能摔了? 你少在这儿瞎掺和,回去干你的活去!” 她嘴上说得硬,可心里却有点晃神,这家伙咋老黏着自己? 唐风见她不领情,也不恼,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道:“宫娘子,我有话想跟您说。” 他顿了顿,抬头瞧了她一眼,见她没吭声,索性一咬牙:“我……我喜欢您好久了。 您模样俊,性子也好,我知道我配不上,可我就是想跟您说一声。 您甭急着骂我,我就是想让您知道,我这心是真格儿的。” 宫婉清一听这话,愣了愣,随即冷笑一声,斜眼瞧着他:“你喜欢我?唐风,你脑子没烧坏吧? 我跟你熟吗?你一个跑江湖的糙汉子,跟我这儿表啥心? 我告诉你,我压根没瞧上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唐风见她这态度,心里一沉,可也不意外,咧嘴憨笑道:“宫娘子,我知道您瞧不上我。 我不指望您今儿就应我,我就是想告诉您,往后我用行动证明给您瞧。 我会对您好的,比谁都好,您信不信都成,我干就是了。” 宫婉清停下脚步,扭头瞅了他一眼。 “证明?你拿啥证明?就凭你这张嘴?我告诉你,我不信你这套甜言蜜语,你爱咋干咋干,跟我没半点干系!”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风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咧嘴笑了笑:“您不信没事儿,我干给您瞧。” 他转身往回走,步子迈得稳当,心里却跟点着了火似的,热乎乎的。 灯笼的光晕洒在青石板上,映得人影晃来晃去,表演台上的乐舞声咿咿呀呀地传出去,勾得路人直往里头挤。 就在这当口,一个不起眼的身影混在人群里,低着头溜进了酒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柳万山乔装探帝 这人裹了件灰扑扑的旧褂子,头上戴了个破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肩背微驼,手里攥着根木棍当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瞧着像个赶夜路的穷汉。 可那双藏在帽檐下的眼珠子却贼亮,滴溜溜地四下打量,半点不像是寻常百姓。 这人正是柳万山。 他今儿特意乔装了一番,把胡子刮了个干净。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索性亲自跑来瞧瞧。 想看看这破酒肆到底有啥能耐,能把他柳氏烧刀子的风头抢去。 他挤进人群,找了个角落站定,眯着眼打量起这酒肆的模样。 表演台上,几个乐师正卖力地吹拉弹唱,丝竹声混着鼓点,脆得跟敲铜锣似的。 台下宾客拍手叫好,跑堂的小伙计端着酒菜跑得脚不沾地,嘴里还吆喝着:“客官,醉逍遥来啦!” 柳万山冷哼一声,手指头攥紧了木棍,暗道这帮人倒是会吆喝。 他瞅着那表演台上的乐师,脑子里飞快地合计开了。 他瞧得出,这乐舞表演是逍遥居的招牌,宾客们冲着这新鲜玩意儿才挤破头,可这帮乐师瞧着就不便宜,丝竹鼓乐样样齐全,衣裳还挺讲究,成本指定低不了。 这乐舞要是没了,逍遥居还拿啥勾人? 想罢,他没再多待,转身混进人群,趁着夜色悄悄溜了出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裕州城里柳万山的宅子就热闹开了。 他昨儿一宿没睡,脑子里全是逍遥居那花里胡哨的表演台。 今儿一大早,他把心腹叫到正堂:“昨儿我去瞧了,那逍遥居全靠那帮乐师撑场面,宾客都冲着这新鲜玩意儿去的。 咱们要动手,就从这儿下手!” 他眯着眼扫了一圈,冲一个瘦得跟猴似的心腹道:“瘦猴,你机灵,这事儿交给你。 去找那帮乐师,许他们点好处,把他们挖过来。 没了这乐舞,我看许长安那小子还拿啥撑门面!” 瘦猴一听这话,立马拍胸脯应下:“东家,您放心,这活儿我熟得很。 那帮乐师不就是图银子吗?我带点好处过去,保管他们眼珠子都亮了!” 柳万山点了点头:“银子你尽管拿,但别砸太多,那帮家伙要是狮子大开口,你就给我压着点。 干成了,我赏你十两银子!” 瘦猴一听有赏,乐得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忙点头哈腰道:“东家,您就瞧好吧,我今儿就去办!” 说完,他麻溜地跑出去,招呼了两个小弟,揣了包银子就出了门。 晌午时分,裕州城东边一条小巷子里,瘦猴带着两个小弟鬼鬼祟祟地摸到了一处破院子。 这院子瞧着不起眼,门板子歪歪斜斜,里头却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丝竹声。 瘦猴推门进去,院子里几个乐师正围着张桌子喝酒,桌上摆着几碟花生米和一壶烧酒,瞧着挺寒酸。 领头的乐师是个瘦高个儿,留着两撇小胡子,手里攥着根笛子,见有人进来,眼皮子一抬,懒洋洋道:“啥人啊?没瞧见我们歇着呢?” 瘦猴咧嘴一笑,凑过去低声道:“几位师傅,别急着撵人,我今儿是来送好处的。” 那瘦高个儿一听这话,放下笛子,眯着眼打量了他两眼,哼道:“好处?啥好处?咱们可不是随便啥人都见的,说吧,谁派你来的?” 瘦猴也不恼,掏出个布包往桌上一搁,哗啦一声,里头滚出几块碎银子,亮得晃眼。 他嘿嘿笑道:“几位师傅,你们昨儿在逍遥居吹拉弹唱,我家东家瞧着稀罕得很,想请你们换个地儿干活。 这点银子是见面礼,往后还有大把好处,咋样?” 瘦高个儿瞅了眼银子,冷笑一声:“换地儿干活?说得轻巧,我们在逍遥居干得好好的,宫老爷子给的银子不少。 跑堂的还管饭,你们东家是哪根葱,凭啥让我们跳槽?”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个乐师也跟着点头。 “逍遥居一晚上十几两银子,顿顿还有肉吃,你们能给啥?” 瘦猴眼皮子跳了跳,心里暗骂这帮家伙胃口不小,可脸上还是堆着笑,拍手道:“几位师傅,你们这是瞧不上我这点诚意啊!成,我再加点,二十两银子咋样? 你们跟了我家东家,往后吃香喝辣,啥都不缺!” “二十两?瞧着不少,可我们几个兄弟加起来,一晚上在逍遥居也能赚这个数。 你这点银子就想让我们跳槽,怕是打错了算盘吧?” “这样吧,你拿五十两银子出来,我们合计合计。 不然,你这趟就白跑了。” 这话一出,几个乐师纷纷点头,胖鼓师还拍了拍桌子,嚷道:“对,五十两,少一个子儿都不干!” 瘦猴一听这话,脸都绿了,心里暗骂这帮家伙真会宰人。 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他身上拢共才带了三十两,柳万山还叮嘱过别砸太多。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几位师傅,您这胃口也太大了吧?五十两,我哪拿得出这么多?三十两成不?这是我身上全副家当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掏出几块碎银子往桌上一扔,装出一副肉痛的模样。 瘦高个儿瞧了眼那堆银子,冷笑一声:“三十两?你打发叫花子呢?我们兄弟几个在逍遥居干得舒坦,你这点银子连个响儿都不够。 五十两,拿得出就干,拿不出就滚蛋!” 胖鼓师也跟着敲桌子道:“就是,五十两不多,我们值这个价!你回去跟你东家说,要干就干票大的,别在这儿抠,抠搜搜!” 几个乐师你一言我一语,摆出一副不松口的样子,气得瘦猴牙根直痒痒。 瘦猴攥紧了拳头,心里合计了半天,暗道这帮家伙真是黑心,三十两都不够,还非得狮子大开口。 他咬牙切齿道:“成,五十两就五十两!我今儿先给你们三十两,剩下的二十两我回去跟东家要,明天给你们送来。 你们可得说话算话,别拿了银子还反悔!” 可眼下没别的法子,他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代价挖墙角 瘦高个儿嘴角一咧,点头道:“行,三十两先拿着,明天把二十两送来,咱们就算说定了。 你放心,我们拿了银子,指定跟你东家干。” 说完,他伸手把桌上的银子一拢,塞进怀里,冲瘦猴摆了摆手道:“你走吧,明天别忘了送银子,不然这事儿可没完!” 瘦猴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带着两个小弟走了。 院子里,几个乐师瞧着瘦猴走远,立马围着那堆银子乐开了花。 胖鼓师拍着大腿道:“这傻猴还真好宰,五十两银子到手,咱们可赚大发了!” 瘦高个儿眯着眼笑道:“这帮家伙急着挖人,咱不宰白不宰。 明天拿了二十两,咱们再合计合计,反正银子到手再说!” 几人哈哈一笑,端起酒杯碰了一圈。 几个乐师昨儿刚从瘦猴手里拿了三十两银子,今儿一合计,觉得这事儿得赶紧跟宫龙建那边交代一声,免得日后扯不清。 他们收拾了家伙什,领头的瘦高个儿带着胖鼓师和另一个吹笙的,颠颠地跑去找宫龙建的下人。 巷子口,宫龙建的一个老仆正提着个灯笼往回走,瘦高个儿一眼瞧见,忙迎上去,拱手道:“老哥,您是宫老爷子身边的人吧?我们有话想跟您说。” 那老仆眯着眼打量了他们几眼,哼道:“啥事儿啊?瞧你们这模样,是逍遥居的乐师吧? 有话快说,我还得回去复命呢。” 瘦高个儿咧嘴一笑:“老哥,您别急。 我们几个合计了下,觉着这逍遥居虽好,可我们另有打算,想换个地儿干活。 这不,特意来跟您说一声,免得宫老爷子怪我们不仗义。” 老仆一听这话,眉头一皱,手里的灯笼晃了晃:“换地儿干活?你们昨儿还在台上吹拉弹唱,今儿就想跑?啥意思啊?” 胖鼓师忙接话道:“老哥,您甭多想。 我们就是觉着别处给的银子多点,想去混口饭吃。 您跟宫老爷子说一声,就说我们念他的好,可这日子得过啊!” 老仆眼皮子跳了跳,心里暗道这帮家伙八成是让人挖了墙脚。 他也没多问,摆手道:“成吧,我回去跟老爷子说。 你们自个儿合计清楚,别回头后悔就行。” 说完,他提着灯笼走了。 没一会儿,老仆回了宫龙建的宅子,把这事儿一五一十地跟宫龙建说了。 宫龙建正坐在堂屋里喝茶,手里攥着个青瓷杯,杯子差点没拿稳。 “啥?那帮乐师要跑?这帮王八蛋,昨儿还拿我的银子,今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事儿指定是柳万山那老东西搞的鬼! 他眼红逍遥居的生意,八成拿银子收买了这帮没良心的东西,想砸我的招牌!” 老仆站在一旁:“老爷,您甭急。 那帮乐师瞧着就是贪银子,柳万山指定没少砸钱。 您说咋办?” 宫龙建眯着眼想了想,咬牙道:“咋办?这乐舞是逍遥居的命根子,不能让他们跑了。 可眼下这帮家伙八成是铁了心,我得找个法子顶上。” 这时,他忽地想到许长安,立马拍手道:“对,去找贤弟!醉月轩那边的乐师舞娘多得紧,借几个过来顶一顶,准能撑过去!” 说完,他也不耽搁,披了件外袍,带着老仆就往清河县的醉月轩赶,步子迈得急哄哄的,心里却有点发虚。 到了醉月轩,天已经黑透了,门口的灯笼晃悠悠地亮着,前厅的酒客散得差不多了,后院却还飘着点丝竹声。 宫龙建一进门,就瞧见许长安坐在账房里,手里拿着一本账簿,正跟跑堂的小伙计核对今儿的进项。 他见宫龙建进来,忙站起来,拱手道:“您咋这会儿来了?快里头坐!” 宫龙建摆摆手,脸上挤出个笑,可那笑瞧着有点干巴巴的:“贤弟,我今儿来是有急事儿跟你合计。” 说完,他拉着许长安往里屋走,老仆跟在后头,关上门,屋里就剩他们仨。 许长安见他这架势,心里一咯噔,忙问道:“宫老爷子,啥急事儿啊?瞧您这脸色,像是撞了啥麻烦?” 宫龙建干咳一声,慢悠悠坐下:“贤弟,不瞒你说,逍遥居那帮乐师今儿跑来说要换地儿干活。 我一听就知道,八成是柳万山那老东西在背后捣鬼,拿银子挖了我的墙脚!”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火气,接着道:“这乐舞是逍遥居的招牌,要是没了,生意指定得塌一半。 我合计了下,想问问你,能不能把醉月轩的乐师借几个给我用用,顶一顶这阵子?” 这话一出口,宫龙建心里有点发虚,偷偷瞄着许长安,生怕他不乐意。 他心里清楚,醉月轩是许长安的心血,乐师舞娘都是精心挑的,自己这会儿开口借人,多少有点占便宜的意思。 要是许长安觉着这事儿损了他的买卖,自己这老脸可没处搁。 “贤弟,我知道这事儿有点唐突。 醉月轩是你的根基,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可眼下逍遥居刚开张,柳万山这老东西盯着呢,我实在没办法。 你要觉着不合适,就当我没说,我再想别的辙。” 许长安忽地咧嘴一笑,拍手道:“宫老爷子,您这是啥话啊?咱们合伙这么久了,您有难处,我哪能袖手旁观? 借乐师的事儿,小意思! 您不知道,醉月轩这边的乐师和舞娘多得都排不过来了,天天挤在后院练活儿,闲得慌。 正好借几个给您使使,既帮了您,也让我这儿清净点!” 宫龙建一听这话,愣了愣,忙站起来拱手道:“贤弟,你这心胸可真宽!我还怕你觉着我占便宜,心里过不去呢。 你这么痛快,我这老脸算是保住了!” 他拍了拍许长安肩膀,可心里还是有点打鼓,试探道:“贤弟,你真不怕这事儿损了醉月轩的生意?我可不想日后听你埋怨啊。” “宫老爷子,您多虑了。 醉月轩的买卖靠的不光是乐舞,还有醉逍遥和水晶糖撑着,少几个乐师顶啥事儿? 再说,您这逍遥居红火了,我那醉逍遥的销路不也更宽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许爷要反击了 “咱俩谁跟谁啊,别说这点小忙了!” 宫龙建心里那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乐得直点头道:“贤弟,你这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 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你啥时候方便,我让人来接几个乐师过去,银子我照付,绝不让你吃亏!” 许长安哈哈一笑,摆手道:“您甭跟我客气,回头我跟他们交代一声,明天就能过去。” “成,明天我让人来接乐师,你忙你的,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宫龙建便站起身,带着老仆往外走。 醉月轩的后院静悄悄的,只剩几只蛐蛐在角落里哼唧。 许长安坐在账房里,手里攥着根毛笔,眼珠子盯着桌上的账簿,眉头却皱得跟老树皮似的。 宫龙建刚走没多久,乐师的事儿虽说暂时顶住了,可他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不能再这么干耗着下去了,柳万山在裕州城根深蒂固,手里有银子有人脉,官场上的靠山也不少,光靠醉月轩和逍遥居的生意硬扛,迟早得吃亏。 这回得反击了,不能老让那老家伙牵着鼻子走。 主意一定,许长安立马拍了拍桌子,扭头冲外头喊:“唐风,你进来一下!” 没一会儿,唐风推门进来。 “许爷,您叫我啥事儿?” 许长安瞧了他一眼,摆手让他坐下:“唐兄弟,我有件要紧事儿交给你。 你也知道,柳万山那老东西最近老跟我过不去,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我合计了下,得给他点厉害瞧瞧。 你以前不是干过杀手的活儿吗? 这回能不能帮我潜进柳府,摸摸他的底?” “许爷,您这话算是找对人了!潜进去摸底,我熟得很。 柳府那地儿我以前路过过,守卫虽多,可我有法子混进去。 您说吧,要我干啥?” 许长安眯着眼笑了笑:“我要你去偷他的账簿。 那老家伙在裕州横行了这么多年,指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把他的商贸机密弄出来,尤其是那些贿赂官员的黑账,咱有了这东西,就能捏住他的命根子!” “这事儿有点险,你得小心点,别让人逮住。 干成了,我给你二十两银子当赏!” 唐风咧嘴一笑,摆手道:“许爷,银子啥的不急,您待我不薄,这活儿我干定了!柳万山那老东西敢砸您的场子,我早瞧他不顺眼了。 今儿夜里我就去,保管把账簿给您弄回来!” 许长安拍了拍他肩膀,点头道:“成,有你这话我踏实。 你自个儿小心点,别硬来,回来我给你留壶醉逍遥暖身子。” 唐风嘿嘿一笑,拱手道:“许爷,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说完,他转身出了门。 夜色浓得跟墨似的,裕州城里的柳府灯火昏昏,院墙外头几棵老树被风吹得哗哗响。 唐风一身黑布衣裳,腰里别着短刀,脸上蒙了块黑布,只露出一双贼亮的眼珠子。 他猫着腰摸到柳府后院墙根底下,屏住气往上瞧。 墙头上有几个守卫提着灯笼走来走去,脚步声踩在地上,咚咚地响。 唐风眯着眼瞧了半天,见那几个守卫走远了,立马手脚并用,蹭蹭几下翻上墙头,身子一矮,整个人跟影子似的贴在墙上,没发出半点动静。 他以前干杀手的日子没少干这种勾当,手底下那点功夫早练得跟猫似的灵。 他跳下墙,落在后院一堆柴垛后头,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留心着四下的动静。 柳府里头灯火虽亮,可后院冷清得很,只有几个下人端着水盆走来走去。 唐风趁着夜色,猫着腰摸到一间偏房门口,轻轻推开门缝往里瞧。 里头没人,只有一张桌子,上头堆了些杂七杂八的账册。 他暗道这地方指定不是柳万山的密室,得再往里头找。 他溜出偏房,沿着走廊往正堂那边摸。 正堂门口有两个守卫杵着,手里攥着长矛,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唐风躲在柱子后头,捡了块小石子往远处一扔,啪地一声,石子砸在墙角,守卫立马扭头去看,一个骂道:“啥玩意儿响?” 另一个摆手道:“兴许是野猫,去瞧瞧!” 俩人提着灯笼走过去,唐风趁这空当,身子一闪,溜进了正堂。 堂里黑乎乎的,只有一盏油灯晃悠悠地亮着,他眯着眼四下扫了一圈,见墙角有道暗门,门缝里透出点光。 唐风心里一喜,暗道这八成就是柳万山的密室。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掏出短刀轻轻撬了撬门锁,那锁头锈得厉害,没几下就松了。 他推开门,里头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借着油灯的光,他瞧见屋里摆着个木柜,上头堆满了账簿和文书。 唐风咧嘴一笑,麻溜地翻开柜子,挑了本封皮上写着“私记”的账簿塞进怀里。 柳万山这些年贿赂官员、强买商铺的黑账全在这儿了! 他正要走,忽地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守卫回来了。 他眼皮子一跳,赶紧把柜子关上,身子一矮,躲到门后头。 两个守卫推门进来,一个嘀咕道:“这门咋开了?风吹的吧?” 另一个摆手道:“别瞎合计,锁好就行。” 俩人拿了根铁条把门锁上,转身走了。 唐风屏住气,等脚步声远了,才从门后头溜出来。 他没敢多待,贴着墙根摸回后院,翻墙出去,整个人跟夜色融在一块儿,半点动静没留。 月亮挂得老高,夜风吹得巷子里的树叶子哗哗响。 唐风一身黑衣,怀里揣着那本从柳府偷来的账簿,脚步轻快地回了许家。 他推开醉月轩后院的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灯笼晃悠悠地亮着。 他猫着腰摸到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许爷,我回来啦!” “快进来,别让人瞧见!” 唐风麻溜地钻进屋,门一关,屋里就剩他俩。 唐风掏出那本账簿往桌上一搁:“许爷,您瞧瞧,这就是柳万山那老东西的私账! 我今儿夜里摸进他密室,差点让守卫撞见,可算是弄回来了!” 许长安接过账簿:“唐兄弟,你这趟干得漂亮!辛苦了,先歇着去,我瞧瞧这玩意儿。” 第一百三十六章 账簿到手,翻出柳万山黑幕 唐风拱了拱手,乐呵呵地退到一边,搬了个小凳子坐下,眼珠子却贼溜溜地盯着许长安,想瞧他咋合计。 许长安翻开账簿,借着油灯的光,眯着眼一行行扫过去。 上头写得密密麻麻,全是柳万山这些年的腌臜事儿。 他越看越觉得心里敞亮,这账簿里头不光有贿赂官员的记录,还有柳氏商贸的进出账目。 他忽地停在一页上:“唐兄弟,你瞧这儿,柳氏这些年买粮,全靠府城那几家大粮商顶着,李氏、赵氏、孙氏,拢共三家,占了他八成的粮路!” 唐风凑过去瞅了一眼,挠了挠头道:“许爷,您是说柳万山的买卖全靠这几家粮商撑着?” 许长安点了点头,嘴角一咧:“他那柳氏烧刀子卖得贱,靠的就是粮多成本低。 这几家粮商要是断了供,他那酒肆还不得瘫一半? 咱就从这儿下手,掐了他的命根子,看他还咋蹦跶!” 第二天一大早,许长安没闲着,骑了匹快马直奔宫龙建的宅子。 宫龙建见他风风火火地进来,忙放下茶杯,笑道:“贤弟,你咋这会儿来了?有啥急事儿?” 许长安摆摆手,拉着他往内屋走:“宫老爷子,我昨儿得了个好东西,今儿得跟您合计合计。” 俩人进了内屋,关上门,许长安掏出那本账簿往桌上一搁:“您瞧瞧,这是柳万山这些年的黑账,我让人从他府里偷出来的。 上头写得清楚,他那买卖全靠府城三家粮商撑着,咱要反击,就得从这儿下手!” 宫龙建接过账簿,眯着眼翻了几页,低声骂道:“好你个柳万山,果然是个老狐狸! 贿赂官员、强买铺子,这账簿要是捅出去,他指定得吃官司!” “贤弟,你的意思是掐了他的粮路?” “宫老爷子,您在东裕府人脉广,商路熟,这事儿得靠您出面。 我合计了下,咱们拿醉逍遥做饵,暗中联络这三家粮商,许他们点好处,让他们断了柳氏的供粮。 他没粮,烧刀子还咋酿?生意一塌,我看他拿啥跟我斗!” “贤弟,你这主意毒得很!可这三家粮商跟柳万山勾搭多年,怕不是那么好说动啊。” 许长安咧嘴一笑:“宫老爷子,您甭担心。 我这醉逍遥如今是招牌货,府城那帮商贾谁不眼馋? 咱许他们长期供货,再加上您宫氏的商路撑腰,他们指定动心。 柳万山给的那点银子算啥?咱砸点真金白银,把他们拉过来,他还不得干瞪眼?” 宫龙建眯着眼想了想,忽地拍手道:“成,贤弟你这脑子就是活泛!我宫氏在府城有点薄面,这事儿我来牵头。 你说咋干吧,我听你的!” 许长安手指头点了点账簿:“宫老爷子,您这两天召集人手,暗中联络这三家粮商,就说我许长安拿醉逍遥跟他们做买卖,每月供货五成给他们,价格压低一成,再加上您宫氏的商路保他们运粮顺畅。 这条件一出,他们八成得动心。 到时候您再出面压一压,摆出点架势,他们指定不敢不从!” “这事儿得悄悄干,别让柳万山那老东西提前闻着味儿。” 宫龙建点头道:“贤弟,你这法子稳得很! 成,我明儿就让人去摸底,找机会跟那三家粮商碰头。 这账簿我先留着,回头再合计咋用。 柳万山这回撞到你手里,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宫老爷子,有您出面,我这心里踏实。 咱俩联手,保管让那老家伙翻不了身!” 两天后,宫龙建没闲着,在府城一家不起眼的小茶肆里召集了几个人。 茶肆里头烟雾缭绕,桌子上摆着几壶粗茶,几个人围着桌子坐定。 领头的李氏粮商是个胖乎乎的中年汉子,手里攥着个烟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旁边赵氏粮商是个瘦高个儿,脸色有点黄,像是常年熬夜算账的模样。 孙氏粮商是个老汉,满脸褶子,手里捏着串佛珠,眯着眼不吭声。 宫龙建坐在主位上,穿了身深蓝长袍,手里端着茶杯,脸上挂着点笑,可那笑瞧着有点冷。 他干咳一声:“几位,今儿请你们来,是有桩买卖想跟你们合计。 柳万山那老东西这些年靠你们供粮,烧刀子卖得贱,可你们自个儿捞了啥? 不就是点碎银子吗?” 这话一出,李氏粮商眼皮子跳了跳:“宫老爷子,您这话啥意思?我们跟柳万山搭伙多年,买卖还算稳当,您今儿咋提起这个?” 宫龙建冷哼一声,把茶杯往桌上一搁:“稳当?哼,他那账簿我瞧过了,贿赂官员、强买铺子,哪样没你们的手笔? 可他吃肉,你们喝汤,这买卖值当吗?” 三人脸色一变,赵氏粮商忙摆手道:“宫老爷子,您可别瞎说!我们跟柳万山不过是做生意,旁的没掺和!” 宫龙建眯着眼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那本账簿往桌上一扔:“没掺和? 你们自个儿瞧瞧,上头写得清楚,李氏三百两,赵氏二百两,孙氏一百五十两,全是柳万山给的‘好处’。 这账簿要是捅到官府,你们几个谁跑得掉?” 李氏粮商脸都白了,手里的烟袋抖了抖:“宫老爷子,您这是咋回事儿?这账簿哪来的?” 宫龙建哼了一声:“哪来的你们甭管。 我今儿来不是跟你们算账,是给你们指条明路。 许长安那醉逍遥你们知道吧? 如今府城谁不眼红? 他说了,每月供货五成给你们,价格压低一成,再加上我宫氏的商路保你们运粮顺畅。 这买卖,比柳万山那点碎银子强百倍,你们自个儿合计吧!” “可有一条,从今往后,柳氏的粮你们得断了,不然这账簿可不认人!” 赵氏粮商听了这话:“宫老爷子,这醉逍遥是好,可柳万山那老东西不好惹啊。 我们断了供,他不得找我们麻烦?” 宫龙建冷笑一声,拍桌子道:“他敢动你们一根汗毛,我宫氏第一个不答应! 第一百三十七章 粮商倒戈,柳府粮仓空荡荡 再说,有这账簿捏着,他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你们放心干,往后有我跟许长安撑腰,柳万山翻不了天!” 孙氏粮商眯着眼想了半天:“宫老爷子,您这条件是不错。 可我们跟柳万山多年搭伙,这事儿得缓缓,咋也得有个交代吧?” 宫龙建摆手道:“交代啥?他自个儿干的腌臜事儿还少? 你们今儿应下,明天就停了他的粮,旁的我来摆平。 醉逍遥的货明儿就到,你们自个儿掂量!” 他这话一落,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没吭声。 可那账簿摆在桌上,像是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敢再犟。 李氏粮商咬了咬牙:“成,宫老爷子,我们干了!柳氏的粮明儿就停,醉逍遥的货我们接着!” 赵氏和孙氏见他应下,也忙点头道:“我们也干!” 宫龙建嘴角一咧,乐呵呵道:“好,几位爽快!这买卖定了,往后咱们吃香喝辣,柳万山那老东西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 裕州城里柳府的后院冷冷清清。 往日里这个时候,粮车早就吱吱呀呀地往粮仓里送货,伙计们吆喝着搬麻袋,热闹得跟集市似的。 可今儿,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只鸟叫都听不见。 粮仓门口,几个伙计抱着胳膊站着,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脸上挂着点慌。 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小子忍不住嘀咕道:“咋回事儿啊?李氏、赵氏、孙氏那三家今儿咋没送粮来?昨儿不还说好好的吗?” 旁边一个老伙计哼了一声:“别瞎合计,八成是出啥岔子了。 东家昨儿还催着多酿点烧刀子,这粮不来,酒咋弄?” 没一会儿,管事的柳三从后院跑出来,满头大汗,手里攥着根鞭子,冲那几个伙计吼道:“杵在这儿干啥?去粮仓瞧瞧,昨儿的存粮还剩多少!” 几个伙计忙颠颠地跑进粮仓,推开门一看,里头空荡荡的,只剩几只老鼠在角落里啃碎米粒。 那瘦小子傻了眼,扭头喊道:“三爷,糟了!粮仓里就剩两麻袋高粱,连一天的量都不够!” 柳三脸都绿了,咬牙骂道:“啥?就剩这么点?那三家粮商昨儿还拍胸脯说今儿准时送,咋今儿就没影儿了?” 他转身就往正堂跑,嘴里嘀咕道:“这事儿得赶紧跟东家说,不然可要了命了!” 正堂里,柳万山正坐在太师椅上眼皮子耷拉着,像是在打盹。 柳三推门进来,扑通跪下:“大事不好了!粮仓空了,李氏、赵氏、孙氏今儿没送粮,存货就剩两麻袋,连一天都撑不下去!” 柳万山一听这话,眼皮子猛地一抬,手里的玉珠子啪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猛地站起来,眼珠子瞪得跟要吃人似的,吼道:“啥?粮仓空了?那三家王八蛋咋回事儿? 老子每年砸那么多银子养他们,今儿咋敢断我的粮?” 他气得胡子都抖了,踱了两步,猛地一拍桌子,骂道:“这帮狗东西,八成是被人收买了!” 柳三跪在地上:“东家,我今儿一早让人去问了,三家粮商都说粮车坏了,暂时送不了。 可我瞧着不像,他们昨儿还好好的,今儿咋就齐齐出岔子了?” “哼,哪有这么巧的事儿!这帮家伙指定是跟谁勾搭上了,想掐我的命根子!” 他眯着眼想了想,忽地一拍大腿,咬牙道:“宫龙建!准是这老王八蛋干的! 他跟许长安那小子穿一条裤子,八成是拿醉逍遥收买了粮商,想断了我的路!” “好你个宫龙建,老子跟你没完! 这些年我在裕州横着走,你个老东西敢在我头上动土,老子非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柳三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东家,您甭急。咱还有点存粮,兴许能撑两天,您看咋办?” 柳万山哼了一声,慢悠悠坐下:“撑两天?撑个屁!烧刀子没粮还咋酿?酒肆没酒还咋开?这事儿不解决,老子的买卖就得塌!” 他冲柳三道:“你去,把城里那几个小粮商找来,问问他们能不能顶上。 银子多给点,告诉他们,谁敢这时候帮我,往后我柳万山指定不亏待!” 柳三忙点头应下,爬起来就跑出去,步子迈得急哄哄的。 粮仓那边,几个伙计搬出那两麻袋高粱,堆在院子里,个个脸上挂着愁。 瘦小子蹲在地上:“这点粮连半锅酒都酿不出,酒肆那帮客人还等着烧刀子呢,咋整啊?” 老伙计叹了口气,摆手道:“别瞎合计了,东家指定有法子。 咱把这点粮先送到酿酒房,多少熬点出来,别让铺子彻底断了货。” 几人点头应下,扛起麻袋就往酿酒房走,可步子迈得沉甸甸的,谁都知道这点存粮撑不了多久。 酿酒房里热气腾腾,几个师傅把高粱倒进锅里,加了点水,点火熬起来。 可那点粮食实在太少,锅里咕嘟半天,也没见多少酒浆出来。 老汉站在一旁,手里攥着个勺子,眼皮子耷拉着:“这点玩意儿,连酒肆一天的量都不够。 东家咋还不找粮来?这买卖眼瞅着要黄啊!” 旁边一个年轻师傅接话道:“昨儿还有人来催烧刀子,今儿没货,客人还不骂死咱?”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个个心里发虚,可手底下没停,硬着头皮熬着那点可怜的高粱。 没一会儿,柳三带着几个小粮商的管事跑回来,进了正堂。 柳万山见他回来,眼皮子一抬:“咋样?找着人没有?” 柳三擦了把汗:“东家,找了几个小的,可他们说手里存粮不多,最多能凑个三五麻袋,撑不了几天。 还说最近府城粮价涨了,他们也拿不到多少货。” 柳万山气得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啥?三五麻袋?老子要的是粮山,不是这点碎渣子! 宫龙建这老王八蛋,准是把大粮商全拢过去了,连小粮商都拿不到货!” “这老东西真狠,连后路都给老子堵死了!” 他踱了两步:“柳三,你再去城外跑一趟,找找那些散户,能收多少收多少,银子多砸点,老子就不信弄不到粮!” 第一百三十八章 抬价坑柳福再添一把火! 粮仓空了,烧刀子停了,酒肆的客人跑了一半,他这口气憋得跟要炸了似的。 翌日一大早,他把心腹柳福叫进来,猛地一拍桌子,低声吼道:“柳福,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宫建龙那老王八蛋断了我的粮路,府城那几家粮商全倒他那边去了,咱不能坐着等死。 你今儿就带上银子,去永宁县收高粱和木炭,多少弄点回来,烧刀子得赶紧酿起来!” “东家,您放心,我这就去!永宁县那地儿我熟得很,高粱和木炭指定能弄到手!” 柳万山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钱袋往桌上一扔,叮当一声响:“这儿是三百两银子,你带上,砸下去也要把原料弄回来! 告诉那些商贾,谁这时候帮我,往后我柳万山指定有赏!” 柳福接过钱袋,掂了掂:“东家,您就瞧好吧,我保管不空手回来!” 说完,他拱了拱手,转身跑出去,步子迈得急哄哄的。 可另一边,许长安早把柳万山的路子摸透了。 粮商倒戈那天,他跟宫建龙合计完,就觉着柳万山这老家伙不会轻易认栽,八成得去别处找原料。 他眯着眼想了想,永宁县那地儿离裕州不远,高粱和木炭都不少,柳万山指定得往那儿跑。 主意一打定,他立马叫来小豆子:“小豆子,我有件要紧事儿交给你。 你今儿就去永宁县,混进那边的商贾堆里,假装买家,把高粱和木炭的价格给我抬起来。 柳万山那老家伙要是去收货,你就让他多掏几倍银子,弄不到多少东西回来!” 小豆子一听这话,眼珠子亮了亮:“许爷,您这主意妙啊!!” “您放心,我这嘴皮子利索得很,永宁县那帮商贾我忽悠得团团转!” 许长安瞧他这跳脱样儿,抬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少贫嘴,这事儿得办利索,别让人瞧出你是我的伙计。 干好了,我赏你五两银子!” 小豆子捂着脑门嘿嘿直乐,点头道:“许爷,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说完,他颠颠地跑出去,收拾了个小包袱,骑了匹快马就往永宁县赶。 永宁县的集市上,晌午时分正是热闹的时候。 街面上吆喝声不断,卖粮的、卖炭的摊子挤了一片,商贾们推着车来回跑,嘴里喊着价。 小豆子一身粗布衣裳,头上裹了个破头巾,装得跟个外乡来的买家似的,晃晃悠悠地钻进人群。 不多时,柳福带着两个小弟风风火火地赶到永宁县,手里攥着那三百两银子。 他下了马,直奔集市,扯着嗓子喊道:“谁有高粱和木炭,老子全收了!银子管够,快点!” 一个卖高粱的老汉迎上来,眯着眼道:“客官,您来得巧,高粱今儿涨价了,八十文一麻袋,现在就还剩下两麻袋,您要多少?” 柳福一听这话,咬牙道:“啥?昨儿不还是十五文吗?你们咋涨这么快?” 老汉摆手道:“今儿来了个大买家,五十麻袋全包了,价格自然得涨。 您要就赶紧,不买可没了!” 柳福气得牙根痒痒,可眼下没别的辙,咬牙道:“成吧!剩下的我都要了,木炭呢?多少钱一担?” 旁边一个卖炭的胖子凑过来,嘿嘿笑道:“木炭也涨了,九十文半担,您要不?” 柳福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们这帮黑心肝的,什么价格也敢要?老子出三十五文,给我弄十担!” 胖子哼了一声,摆手道:“三十五文不卖,现在就剩这么多了,您自个儿合计吧!” 柳福气得想骂娘,可烧刀子等着原料,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得得得,我给你,快装!” 小豆子躲在人群后头,瞧着柳福这模样,捂着嘴偷乐。 车吱吱呀呀地回了裕州,柳万山正站在粮仓门口等着,见他回来,眼皮子一抬:“咋样?弄了多少回来?” 柳福苦着脸下车:“东家,别提了!永宁县那帮商贾跟疯了似的,老奴跑遍了各个地方,三百两银子全砸下去,就弄了十五麻袋高粱,八担木炭,连半个月都不够!” 柳万山一听这话,气得猛地一脚踹翻旁边的空麻袋,吼道:“啥?三百两就弄这点破玩意儿?咋不去抢啊?” 柳福跪在地上:“东家,我尽力了!那儿有个大买家到处抬价,我不买就啥都弄不回来!” 柳万山眼珠子瞪得跟要冒火似的,咬牙骂道:“大买家?准是许长安那小子搞的鬼!这小王八蛋,处处跟我作对,老子非得弄死他!” 天色刚暗下来,醉月轩的后院里灯笼晃悠悠地亮着,许长安坐在账房里。 现在这种情况光断了粮还不够,得再给柳万山添把火。 思肘片刻后,许长安立马叫来唐风:“唐兄弟,我又有件活儿交给你。 你去柳氏酒肆附近转转,找机会跟那帮酿酒师傅搭上话,就说我许长安请他们过来干活,工钱翻倍,每月还有醉逍遥管够。 你别露了身份,就装成个中间人,悄悄干,别让柳万山那老家伙闻着味儿!” “是!许爷” 唐风咧嘴一笑,转身就跑出去。 夜里,裕州城里柳氏酒肆附近的小巷子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野猫在墙根底下窜来窜去。 唐风一身粗布衣裳,头上裹了个破头巾,装得跟个闲汉似的,晃晃悠悠地靠在酒肆后门旁。 没一会儿,酒肆后门吱呀一响,几个酿酒师傅走了出来,个个满脸倦色,手里攥着布巾擦汗。 领头的是个满脸胡子的老汉,叫张老六,柳氏酒肆的酿酒头子,旁边几个是他的徒弟,瞧着也都是干惯了活儿的。 唐风见机会来了,忙迎上去:“几位师傅,忙完了?我瞧你们干得挺辛苦啊!” 张老六扭头瞅了他一眼,哼道:“啥辛苦不辛苦,干这活儿就这模样。 你谁啊?在这儿晃啥?” 唐风咧嘴一笑:“几位师傅甭急,我是替人传话的。 听说你们在柳氏干得不得劲儿,我想请你们换个地儿干,工钱翻倍,咋样?” 张老六一听这话,愣了愣:“工钱翻倍?啥东家这么大方?” 第一百三十九章 柳万山豪涨十文工资! 旁边一徒弟接话道:“师傅,八成是醉月轩那边的,最近醉逍遥卖得火,谁不知道啊!这会肯定很缺人!” 唐风听了这话,也不否认,嘿嘿笑道:“几位师傅眼力好!我家东家说了,柳氏这破地方原料差,工钱少,委屈了你们的手艺。 去他那儿,粮好炭足,干活儿舒坦,还能喝上好酒,咋样?” 张老六眯着眼想了想:“柳氏是差,可我们在这儿干了多年,跑了不好交代吧?” 唐风哼了一声:“交代啥?柳万山那老东西给你们啥好粮了?不就是些烂高粱熬出来的烧刀子,连马尿都不如! 你们有手艺,干嘛非吊死在这棵树上? 我家东家说了,你们要是来,工钱每月十两,醉逍遥管够,过年还有赏,柳氏能给你们啥?” 张老六忽地叹了口气:“你说得不假,柳氏这几年原料越来越烂,我们熬出来的酒自个儿都不想喝。 可这事儿得合计合计,你容我们一天,明天给你信儿。” 唐风点头道:“成,几位师傅慢慢合计。 我明儿还在这儿等着,你们要干就吭声!” 第二天晚上,他又跑去那巷子,张老六带着几个徒弟果然来了,老汉低声道:“我们合计好了,柳氏这破地方没啥干头,你家东家要是真给十两工钱,我们就去!” “好,几位师傅爽快!明儿一早,你们就去醉月轩后院找人,就说老唐介绍的,有人接你们!” 张老六点头应下,带着徒弟走了。 没两天,柳氏酒肆里炸开了锅。 张老六带着七八个酿酒师傅一早跑去酒肆,跟管事的柳三撂下话:“狗屁地方,我们不干了!” 柳三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但这帮师傅一走,柳氏酒肆立马乱了套。 酿酒房里空荡荡的,只剩几个小徒弟杵着,手足无措。 柳三跑回正堂,扑通跪在柳万山跟前:“大事不好了啊! 张老六带着七八个师傅全跑了,说是不干了,酒肆没人酿酒了!” 柳万山正喝着茶,听了这话,差点没被茶叶沫子呛死。 “啥?全跑了?这帮白眼狼,关键时候给老子撂挑子!” “又准是许长安那小王八蛋干的!他断了我的粮不算,还挖我的人,老子非杀了他不可!” 柳三低声道:“东家,永宁县那点原料刚送回来,可没人酿酒,这烧刀子还咋弄啊?” 柳万山哼了一声:“咋弄?老子砸银子,再招人!” …… 柳万山这几天是真坐不住了,眼瞅着酒肆的买卖一天不如一天,他心里憋的那股火跟烧刀子似的,辣得他嗓子眼儿都冒烟儿。 粮仓空了,酿酒师傅跑了,连酒肆门口那几只常来蹭酒糟的老狗都不见影儿了。 他咬着牙琢磨,这事儿不能再拖,得赶紧招人把烧刀子弄起来,不然这偌大的家业真要砸手里了。 他把柳三叫过来,瞪着眼珠子道:“柳三,你今儿就去市集上招人,工钱多加十文,告诉那些个泥腿子,谁来干活儿,管饱不说,往后还有赏!咱不能让酒肆这么塌下去!” 柳三低着头,忙不迭应下,心里却犯嘀咕。 东家这回是真急了,可这十文钱能管啥用啊? 市面上谁不知道柳氏的名声早臭了街? 柳三揣着那点心思,带了两个小弟,扛着个破木牌就往裕州城南的市集跑。 市集上人头攒动,卖菜的吆喝声、杀猪的嚎叫声混在一块儿,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柳三找了个显眼的地儿,把木牌往地上一戳,上头歪歪扭扭写着“柳氏酒肆招工,日钱五十文,管饭”。 他清了清嗓子,扯着嗓子喊起来:“哎哎哎,走过路过别错过!柳氏酒肆招酿酒师傅啦,日钱五十文,干好了还有赏,快来瞧瞧啊!” 可他喊了半天,嗓子都哑了,围过来的人倒是不少,却没一个正经搭话的。 有几个汉子抱着胳膊站在边上,眯着眼瞅他,像看耍猴似的。 旁边一个卖豆腐脑的老头儿啐了口唾沫,低声嘀咕:“柳氏酒肆?那破地方谁去啊?工钱少不说,还三天两头拖着不发,谁家汉子敢去给他卖命?” 话虽小声,可市集上耳朵尖的人多,立马就有人接茬儿:“可不是咋地,柳万山那老东西,仗着自己有点臭钱,坑了多少人哟!” 柳三耳朵尖,一听有人说坏话,立刻瞪着眼珠子冲那老头儿吼:“老东西,你瞎嘀咕啥?俺们东家那是裕州的大买卖人,轮得着你在这儿嚼舌头?” 那老头儿也不怵,拄着拐杖哼了一声。 “大买卖人咋了?大买卖人就能欠工钱不给? 俺侄子前年在他那儿干了俩月,愣是半文钱没见着,呸!” 说完,还冲地上啐了口浓痰。 此话一出,围观的热闹劲儿更大了。 几个闲汉凑过来,指指点点地笑开了花。 柳三气得牙根痒痒,可又不好当街跟个糟老头子动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喊:“五十文一天,管饭,谁来干?错过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 可喊了半天,愣是没人上前,连个问价的都没有。 市集上的人要么绕着走,要么站在远处看笑话,压根儿没人拿他这招工当回事儿。 这时候,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挤出人群,膀子上扛着个箩筐,里头装满了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 他瞅了眼柳三那破木牌,咧嘴一笑,露出俩大板牙:“哟,柳氏酒肆招人啊?五十文一天? 柳万山那老抠门儿啥时候这么大方了?我咋就不信呢?” 你个泥腿子,懂个啥?俺们东家那是看你们这些穷鬼可怜,才多加了十文钱! 你不干就滚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碍眼!” 那壮汉一听,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慢悠悠放下箩筐,捏了捏拳头:“哟,柳万山的狗腿子还挺横啊?咋地,俺瞧你这破酒肆,连马尿都酿不出来,还敢在这儿吆五喝六?” 这话戳中了柳三的痛处,他脸涨得跟猪肝似的,跳起来就骂:“你个王八犊子,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俺们柳氏的烧刀子那是裕州一绝,你懂个屁!” 壮汉也不示弱,往前一挺胸膛,差点把柳三撞个跟头:“一绝?一绝个屁! 第一百四十章 招工失败 你们那烧刀子连猪都不喝,谁还稀罕你那破玩意儿? 柳万山那老东西,早该滚回老家种地去!” “你有种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撕了你的嘴?” 壮汉冷笑一声,往前又跨了一步,个头比柳三高了半个头,硬是把他逼得往后退了两步:“咋地,想动手啊?来啊,俺倒要瞧瞧你这狗腿子有几斤几两!” 柳三眼瞅着这架势,心里有点发虚,可嘴上还是不饶人:“仗着人高马大就敢在这儿撒野? 俺们东家在裕州横着走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吃奶呢!” 壮汉火气也上来了,卷起袖子道:“横着走?老子今儿就让你横着躺回去!” 说完,他攥起拳头就想往前冲,可还没等他动手,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那是个瘦高个儿的汉子,瞧着壮汉的伙计,低声道:“大哥,别跟他一般见识,这狗腿子不值当脏了你的手!” 壮汉瞪了眼柳三,哼了一声,到底没动手,可嘴上还是不饶:“柳万山那老东西,早晚得栽!你们这帮狗腿子也跟着他喝西北风吧!” 柳三气得眼珠子都红了,冲着壮汉吼道:“你有种别跑,老子今儿非得收拾你不可!” 这话刚落,壮汉还没来得及回嘴,斜后方忽然窜出个黑影,抡起一榔头就朝柳三后脑勺砸了过去。 咣当一声闷响,柳三只觉脑子里嗡地一下,眼冒金星,身子晃了两晃,扑通就栽倒在地。 那黑影是个矮壮的汉子,手里攥着榔头,见柳三倒了,立马扭头就跑。 壮汉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哎哟,干得漂亮!活该!” 说完,他也不管那汉子是谁,扛起箩筐就往人群里钻,眨眼就不见影儿了。 柳三倒在地上,脑门子嗡嗡直响,眼前的市集晃得跟走马灯似的。 他想爬起来,可手脚软得跟面团似的,压根儿使不上劲儿。 旁边两个小弟吓傻了眼,忙扑过来扶他。 “三爷,三爷,你咋样了?” “这咋办啊?东家知道了不得扒了俺们的皮?” 柳三咬着牙,捂着后脑勺,硬是挤出一句:“别嚎了,快扶我起来!” 可他刚撑起身子,眼前一黑,又差点摔回去。 市集上的人见这架势,热闹劲儿更大了。 有好事儿的还往前挤,想瞧瞧柳三到底咋样了。 “活该,谁让他嘴贱哟,早知道柳氏那帮人没啥好下场!” 柳三被两个小弟架着胳膊,好不容易站稳了,可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后脑勺肿起个大包,疼得他直咧嘴。 他瞪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咬牙骂道:“看啥看?滚一边儿去!” 围观的人见他这狼狈样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有个小娃娃还冲他做了个鬼脸,喊道:“狗腿子挨揍喽,回家找你东家哭去吧!” 柳三气得想骂,可头晕得厉害,嘴皮子哆嗦半天也没说出个囫囵话。 两个小弟架着他,跌跌撞撞往回走,那破木牌还戳在地上,歪歪斜斜地被风吹得晃了两晃。 市集上的人渐渐散了,可那哄笑声还在柳三耳朵边儿嗡嗡响,臊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柳三被扶回柳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捂着后脑勺,疼得龇牙咧嘴,两个小弟低着头,大气儿不敢出。 柳府门口的灯笼晃悠悠地亮着,风一吹,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跟柳三这会儿的心情似的,蔫了吧唧。 进了院子,他还没喘口气,就听见正堂里传来柳万山那低沉的吼声:“柳三呢?招人咋样了?” 柳三腿肚子都软了,硬着头皮往里走,心里直打鼓。 这回可咋跟东家交代哟? 他一进门,柳万山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攥着个茶盏,眼皮子耷拉着,在眯觉。 可那眼缝里透出的光,冷得跟刀子似的,柳三腿一软,扑通就跪下了。 “东家,招人……没招着。” 柳三低着头:“市集上那帮泥腿子,嘴上没个好话,说咱柳氏酒肆名声臭了,谁也不肯来。 我喊了半天,连个搭腔的都没,还……还让人拿榔头砸了脑袋。” “没招着?你个废物,老子让你去招人,不是让你去丢人现眼! 脑袋让人砸了?咋不让人砸死你个没用的东西!” 柳万山当即气得眼浑圆,指着柳三的鼻子就骂:“市集上那帮王八犊子敢这么嚼舌头,准是许长安那小崽子在背后使坏! 你咋不去揪出几个来,让他们知道老子的厉害?” 柳三唉声叹气,头都不敢抬:“东家,我……我真尽力了。 那帮人跑得快,我头晕得站都站不稳,咋抓啊?” 他偷偷抬眼瞅了瞅,见柳万山脸色铁青,忙又低头嘀咕道:“东家,您甭急,咱还有法子不是?” 柳万山哼了一声,眯着眼瞪了他半天,才慢悠悠坐下,咬牙道:“法子?老子的法子都让你这废物糟蹋光了!” 他喘了口粗气,脑子里忽然闪出个念头,猛地一拍大腿:“对了,赵老三!这老家伙欠我个人情,指定能帮我收拾许长安那小子!” 说完,他也不管柳三还跪着,转身抓起件披风就往外走,嘴里嘀咕道:“你在这儿守着,别再给我惹乱子!” 柳三愣了愣,爬起来揉了揉膝盖,眼瞅着柳万山风风火火出了门。 赵老三?那可是府城有名的狠角色,东家这是真急了眼了。 裕州城东边有片宅子,青砖灰瓦,门口两尊石狮子瞪着眼,气派得跟小衙门似的。 这宅子正是赵老三的,赵老三本名叫赵德厚,五十出头,年轻时靠着走私盐巴发了家,后来洗了手,在府城开了几家当铺和茶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他跟柳万山算得上老交情,当年柳氏酒肆刚起家时,赵德厚借了他一百两银子,帮他盘下了头几间铺子。 那一百两银子说好三年还清,可柳万山这些年仗着酒肆赚得多,总拖着不还,赵德厚也没急着催,毕竟两家还有点生意往来,面子上过得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旧交情翻车 柳万山赶到赵府时,天色刚暗下来,门口的小厮见是他,忙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赵德厚从里头迎出来,一身锦袍裹着个圆滚滚的肚子,脸上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哎哟,柳老弟,啥风把你吹来了?稀客稀客,快里头请!” 柳万山拱了拱手,挤出个笑脸:“赵兄,兄弟我今儿是有事求你,借一步说话?” 赵德厚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下,点头道:“成,进来说。” 两人进了正厅,屏退了下人,赵德厚往太师椅上一靠,端起茶盏慢悠悠抿了一口:“柳老弟,瞧你这急哄哄的样儿,是不是酒肆那边又出啥岔子了?” 柳万山也不绕弯子,拉了把椅子坐下,压低声音道:“赵兄,不瞒你说,我这买卖眼瞅着要塌了! 粮商倒戈,酿酒师傅跑光,连招人都招不下一个,市集上那帮泥腿子还拿榔头砸了我的管事!你说这日子咋过啊?” 他咬牙切齿道:“这事儿准是许长安那小崽子搞的鬼,他开了个醉月轩,卖什么醉逍遥,把我的客人都抢光了不说,还处处跟我作对! 赵兄,你在府城人脉广,帮我收拾收拾这小子,我柳万山往后指定不忘你的大恩!” 赵德厚眉头皱了皱,手里的茶盏轻轻放下,慢条斯理道:“许长安?那小子我倒是听说过,年轻轻的,脑子挺活泛。 醉逍遥这酒卖得确实火,连我茶肆里都有人点名要喝。” 他瞅了眼柳万山,哼了一声:“柳老弟,你这买卖要塌,跟人家许长安有啥干系?他不过是抓住了机会,你自个儿没守住罢了。” 柳万山脸刷地就红了,忙摆手道:“赵兄,你这话可不公道!我守了裕州这酒肆多少年,啥时候让人抢过风头? 许长安那小子使了阴招,收买粮商不说,还挖我的人,这不是明摆着要掐死我吗? 我今儿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找几个人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裕州不是他撒野的地儿!” 赵德厚眯着眼,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半晌才开口:“教训人?这事儿可不好办。 许长安那小子不简单,听说他在清河县开了好几家铺子。 他背后兴许还有啥靠山,我这当铺和茶肆生意还得做,不能随便趟这浑水。” 说着,他瞥了眼柳万山:“再说,柳老弟,你这酒肆如今啥样儿,我也听说了。 粮仓空了,酒酿不出来,客人跑了一半,市集上连人都招不齐,你让我咋帮你?” 柳万山急了,往前凑了凑:“赵兄,可不能这么说! 咱俩多少年的交情,当年你借我那一百两银子,我不也记着你的好吗? 这回你帮我一把,我回头把银子还上,再加点利钱,咋样?” “许长安那小子就是个毛头小子,哪比得上你在府城的根基? 他那醉逍遥不过是昙花一现,你帮我把他收拾了,裕州的酒肆还是咱俩说了算!” 赵德厚嘴角抽了抽,忽地笑出声来:“柳老弟,你这算盘打得倒是响。 可我咋听说,许长安跟永宁县的何敬之搭上了线,原料源源不断往醉月轩送?你那烧刀子如今连马尿都不如,拿啥跟人家斗?” 他摆了摆手:“我实话跟你说吧,许长安那边我也有些小买卖往来,他那水晶糖和神仙水卖得火,我茶肆里也进了点货,赚得不少。 这小子有路子,我犯不着为难他。” 柳万山眼珠子瞪得溜圆:“赵兄,你……你跟许长安也有勾搭?” 他气得手都抖了,咬牙道:“那你今儿是铁了心不帮我了?” 赵德厚哼了一声,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帮你?不是我不帮,是帮不了。 你自个儿想想,柳氏酒肆如今啥光景? 粮没几麻袋,师傅跑光,连市集上那帮泥腿子都不待见你,我拿啥帮你翻身? 再说,你欠我那一百两银子拖了多少年年,啥时候还啊?” 这话一落,柳万山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干咳了两声,忙挤出个笑脸:“赵兄,你看你这话说的,那一百两银子不是我不想还,是这几年生意紧,我手头周转不开。 当年我刚盘下酒肆,银子不够,你借我那一百两可是救命钱,我一直记着呢!” “这样吧,赵兄,你今儿帮我这忙,来年开春,我指定把银子还上,再加二十两利钱,咋样?” 赵德厚眯着眼瞅了他半天,忽地摆手道:“来年开春?柳老弟,你这酒肆还能撑到开春吗?我看你是没招了,才跑来找我。 可我这买卖也得做,许长安那边的货我还指着赚点银子,你让我收拾他,我图啥?” 他声音冷下来:“那一百两银子,你也甭拖了,赶紧还上吧。 兄弟我也不想总催你,可我也得有个说法不是?” 柳万山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还得堆着笑:“赵兄,你这是啥意思?咱俩这交情,还差这一百两银子? 行行行,我回头就让人送来,你甭急。” 赵德厚哼了一声,慢悠悠起身:“柳老弟,我劝你还是自个儿想想办法吧。 许长安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灯,我可不想跟他结仇。 你那酒肆要翻身,得靠自个儿,我帮不上忙。” 说完,他也不等柳万山回话,径直往后院走,留柳万山一个人杵在厅里,脸上的笑一点点垮下去。 他咬着牙站了半天,最后狠狠啐了口唾沫,转身出了赵府。 门口的风吹过来,冷得他打了个哆嗦,心里那股火却烧得更旺了。 赵德厚回了后院,站在窗边瞧着柳万山远去的背影,嘴角抽了抽。 他心里门儿清,柳万山这老东西是真没辙了,才跑来找他。 可许长安那边的买卖做得活泛,跟他这点小合作虽不深,可赚头实打实比柳万山多。 他犯不着为个半死不活的柳氏酒肆得罪人。 至于那一百两银子,也没指望柳万山真的会还。 今儿让他赶紧还上,也是想让他少来烦自己。 第一百四十二章 柳万山命根子没了! 柳万山出了赵府,天色已经黑透了。 他裹紧披风,步子迈得沉甸甸的,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赵德厚那冷淡的模样。 可眼下,他还能咋办呢? 柳氏酒肆这几天的日子真是雪上加霜,老天爷故意跟柳万山过不去。 刚被粮商坑了,师傅跑了,招人都招不齐,市集上还让人拿榔头砸了管事,这还没喘口气,又一个倒霉事儿砸下来。 裕州城里柳氏名下六家最大的酒肆,冷不丁被人举报了,说是酒里掺了假货,用的是烂粮酿的烧刀子,喝了拉肚子不说,还闹出好几桩人命官司。 这六家酒肆可不是小打小闹,都是柳氏在城里最赚钱的门面,平日里客似云来,银子流水似的往里淌。 如今倒好,衙门一纸文书下来,直接查封停办,门口贴了封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事儿来得太急,柳府里乱成了一锅粥。 管家柳福得了信儿,腿都软了,跌跌撞撞跑进正堂找柳万山。 那会儿柳万山刚从赵德厚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正坐在太师椅上生闷气,手里攥着根烟杆,吧嗒吧嗒抽着。 柳福推门进来,扑通跪下,声音都带了哭腔:“东家,大事不好了! 城里六家大酒肆让人举报了,说咱的烧刀子掺假害人,衙门今儿一早就给封了,不让开了!” 柳万山烟杆啪地掉地上,猛地站起来,差点没把椅子带翻。 “啥?六家酒肆封了?你个狗东西咋不早说? 谁他娘的有这胆子敢动老子的买卖? 这六家酒肆可是老子的命根子,封了老子还咋活?” 柳福跪在地上,神色惶恐:“东家,我也是刚得了信儿,衙门的人来得快,封条一贴就走了。 我问了问,说是有人告咱用烂粮酿酒,还害了好几条人命,今儿一早就报上去了。” 柳万山脸刷地就白了,手哆嗦着扶住桌子,半晌才挤出一句:“烂粮酿酒? 害人命?这他娘的谁瞎编的?” 可话刚出口,他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干的那些腌臜事儿他还能不清楚? 烧刀子确实掺过些次粮,图个便宜,可害人命这事儿纯属胡扯,他哪有那胆子? 他眯着眼想了想,猛地一拍桌子:“不对,这事儿有真有假,准是有人故意整我!” “你赶紧去打听打听,是哪个王八犊子干的,老子非弄死他不可!” 柳福忙点头应下,爬起来就跑出去,可柳万山心里清楚,这事儿光靠柳福怕是查不出啥名堂。 他咬了咬牙,脑子里转了个念头:“不行,这事儿得找老周帮忙,他好歹在衙门里有点门路,兴许能摆平!” 这老周本名叫周长贵,四十来岁,是府城通判手底下的书办,专门管着市面上的铺子检查。 柳万山这些年没少给他塞银子,逢年过节还送点烧刀子,两人关系混得挺熟。 眼下酒肆被封,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周长贵,琢磨着拿点银子去找他疏通疏通,总不能让这六家命根子真塌了。 柳万山也不耽搁,立马回屋翻出个木匣子,里头装着二十两银锭。 他掂了掂,咬牙塞进怀里,又裹了件厚披风,风风火火出了门。 裕州城的天冷得刺骨,北风呼呼刮着,街上行人不多,柳万山缩着脖子往周长贵家赶。 这回要是摆不平,可真要了老命了。 周长贵住城西一栋小院,门口挂着个破灯笼,风一吹晃悠悠的。 柳万山到了那儿,敲了半天门,才有个小厮探出头来,见是他,忙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周长贵披着件旧棉袄出来,脸上带着点笑:“哟,柳老板,啥时候来的? 快进来坐,天冷得跟刀子似的,别冻着!” 柳万山挤出个笑,拱手道:“周老弟,兄弟我今儿是有急事儿求你,借一步说话?” 周长贵瞅了他一眼,点头道:“成,进来说吧。” 两人进了堂屋,周长贵让人端了壶热茶,自己往炕上一坐:“柳老板,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是不是酒肆那边出啥岔子了?” 柳万山也不藏着,坐下后从怀里掏出那二十两银锭,往桌上一放,压低声音道:“周老弟,不瞒你说,我那六家大酒肆让人举报了,说烧刀子掺假害人,今儿一早就被衙门封了! 你跟通判大人搭得上话,帮我疏通疏通,这银子你先拿着,事成之后我再加二十两!” 周长贵低头瞅了眼那银锭,眼皮子跳了跳,抓起就塞怀里。 “柳老板,这事儿我听说了。 六家酒肆,啧啧,那可是你的大买卖,封了确实可惜。” 他抬头瞅着柳万山:“可这举报的事儿,上头查得严,证据都摆那儿了,说你那烧刀子里掺了烂粮,还死了人,我一个小书办,咋摆平?” 柳万山急了,忙凑过去道:“周老弟,你别这么说! 这事儿有真有假,掺粮我认,可害人命那是胡扯,准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你跟通判大人说说好话,帮我把这事儿压下去,银子好商量!” 周长贵哼了一声,摆手道:“柳老板,不是我不帮你,是帮不了。 这回是通判大人亲自下的令,证据铁板钉钉,我一个小书办哪敢插手? 再说,这事儿风声紧,上头盯着呢,我可不想砸了自己的饭碗。” 柳万山心凉了半截,可还是不死心,咬牙道:“周老弟,那你总能帮我查查是谁举报的吧? 老子干了这么多年买卖,啥时候让人这么坑过?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周长贵眯着眼想了想:“查倒是查了点眉目,听说是个女的递的状纸,可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 衙门里这事儿捂得严,我没那本事掏出来。” “女的?” 柳万山愣了愣,脑子里翻来覆去也想不出啥头绪。 他瞪着眼道:“啥女的?老子啥时候得罪过女人?” 周长贵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状纸上写的清清楚楚,通判大人信了,证据也齐了,你这六家酒肆怕是开不下了。” 柳万山眼珠子都红了,气得猛地一拍桌子:“周老弟,你今儿是铁了心不帮我了?你收了我的银子,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周长贵瞅了眼那银锭,忽地笑出声来:“银子?啥银子?我咋没见着?”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事儿是不办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柳老板,你这买卖如今啥样儿,我就不多说了。 六家酒肆封了,粮没几麻袋,师傅跑光,我劝你还是想想别的辙吧,这事儿我真没招。” 柳万山脸刷地就绿了,忙伸手到人家怀里就要抢那银锭:“周老弟,你这是啥意思?不帮忙就算了,银子总得还我吧!” 周长贵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笑眯眯道:“柳老板,你咋还直接来人家抢钱呢?” 说完,他也不管柳万山啥脸色,转身往里屋走,扔下一句:“天冷,柳老板慢走,我就不送了。” 柳万山杵在原地,手还伸着,眼瞅着周长贵进了里屋。 “好你个周长贵,老子记着你了!” 他站了半天,最后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出了门。 柳万山拖着沉甸甸的步子回了柳府,天色黑得跟锅底似的,风刮得院子里的树叶子哗哗响。 他一进门,瞧见柳福还杵在门口等着,眼皮子一抬,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他猛地一脚踹翻旁边的大缸,哗啦一声,缸摔得稀碎。 柳福吓得一哆嗦,忙低头道:“东家,您咋了?” “咋了?老子让人耍得团团转,六家酒肆没了,二十两银子也搭进去,你说咋了?” “你个没用的东西,杵在这儿干啥?滚进去,把账本拿来,老子要看看还剩多少家底!” 柳福不敢吭声,忙颠颠跑进去拿账本。 柳万山站在院子里,喘着粗气,眼瞅着府里冷冷清清,连个下人都没几个,心里那股火烧得更旺。 “周长贵那王八蛋,收了银子不办事,老子早晚弄死他! 还有那举报的贱人!” 他越想越气,抄起旁边一根木棒,咣咣砸在地上,院子里尘土飞扬,惊得几只老鼠从角落窜出来。 正堂里,柳福捧着账本跑回来。 柳万山一把抢过账本,翻了两页:“啥?就剩这点银子?!” 他把账本往地上一摔,冲着屋里仅剩的几个下人吼道:“都滚出去,老子今儿谁也不想见!” 下人们吓得大气不敢出,忙低头跑出去,屋里顿时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柳万山一屁股坐回太师椅,喘着粗气,手哆嗦着点了个火折子,想抽口烟,可烟杆早摔院子里了。 另一边,裕州城外的清河县,许家大宅子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阳光洒在院子里,暖洋洋的,春日提前来了。 自打许长安的酒楼铺子做大,醉月轩、逍遥肆、水晶糖肆加上清风堂的神仙水,哪样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进账多了,他也没亏待家里,早先那院子早换成了这占地宽敞的大宅子,青砖红瓦,门口还立了两棵石狮子,气派得不行。 宅子里人气也旺起来了,许长安花银子买了十几个下人,丫头小子忙里忙外,洒扫庭院、烧水做饭,个个手脚麻利,把这大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今儿许家摆宴,院子里热热闹闹,下人们忙着抬桌子、搬椅子,厨房里飘出阵阵肉香,几个丫头端着刚出锅的蒸饺子跑来跑去,笑声不断。 堂屋里,许长安和白霜坐在一处,两人挨得近,白霜靠在他肩膀上,手里剥了个橘子,掰了一瓣喂他嘴里,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许长安接过来吃了,捏了捏她的手。 屋里桌上还坐着宫婉清和她爹宫龙建,岳母白氏和许长安的老娘今儿不在,早起就结伴去城里庙会逛了,留他们几个在这儿吃席。 宫婉清坐在对面,瞧着许长安和白霜这黏糊劲儿,眼皮子耷拉着,脸色不大好看。 心里那醋坛子早就翻了,酸得她牙根都痒痒。 宫龙建坐在旁边,瞅出闺女这心思,暗地里伸出手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 “收着点,别让人瞧笑话!” 宫婉清咬了咬唇,硬是挤出个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住那点不痛快。 许长安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吃了橘子,拍了拍手,抬头冲宫龙建和宫婉清道:“这次多亏了你们帮忙,柳氏那六家酒肆才一举塌了!我琢磨着,没你们找的证据,这事儿指定没这么利索。” 他冲宫婉清拱手:“尤其得谢宫姑娘,那状纸递得漂亮,柳万山这老东西怕是到现在都没猜出是谁干的!” 宫婉清嘴角抽了抽,强撑着笑应道:“许先生过奖了,我不过是跑了个腿,主意还是你出的。” 宫龙建哈哈一笑,摆手道:“长安啊,你也甭谦虚了,这事儿要没你的主意,咱哪能这么顺当扳倒柳氏? 那老东西横行裕州多少年了,这回可是栽了个大跟头!” 许长安咧嘴一笑,摆手道:“您可别捧我,这事儿还得靠你们配合。 说起来,柳氏那六家酒肆能封,也不全怪咱。 那老家伙这些年为了省银子,烧刀子里掺了不少烂粮,喝了拉肚子是常事儿,城里好些人都埋怨过。” 宫龙建眯着眼,接过话头:“那天你跟我说,柳氏酒肆里不光掺假,还得给他安个害人命的罪名,才能一棍子打死。 我一听就觉着靠谱,回头就让我手底下的人去查,果然挖出点东西。” 他瞅了眼宫婉清,笑道:“婉清这丫头胆子大,我让她扮成个苦主,假装家里有人喝了烧刀子死了,带着几个人证去衙门递状纸。 她还特意改了口音,柳万山那老东西压根儿猜不出是谁。” 堂屋里热热闹闹,下人们端上热腾腾的菜,鸡鸭鱼肉摆了一桌子,香气扑鼻。 许长安招呼着宫龙建多吃点,宫龙建也不客气,夹了块红烧肉塞嘴里,点头道:“长安啊,你这日子过得真是红火啊!” 许长安笑着应道:“宫老爷子,咱这买卖才刚起头,往后还得靠你们多帮衬。” …… 柳万山这几天被抽了魂儿,坐在柳府正堂里,眼皮子耷拉着,手里攥着个空茶盏,半天没动弹。 这日子过得跟踩了狗屎似的,柳氏酒肆这摊子眼瞅着要塌到底了。 他咬着牙,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些糟心事儿,账本翻得稀烂,家底就剩那么点碎银子,连下人都不敢多留几个。 第一百四十四章 柳万山孤注一掷,借高利贷! 这天晚上,柳府院子里冷得跟冰窖似的,风刮得窗棂吱吱响。 柳万山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点了个油灯,昏黄的光晃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 柳福站在旁边,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瞧着东家这模样,就知道又要出啥幺蛾子了。 “柳福。” 柳万山终于开了口,“咱这家底还剩多少?” 柳福忙低头回道:“东家,账上就剩三百多两银子,府里还有点田契房契,能值个千把两,可那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他话没说完,柳万山猛地一拍桌子,瞪眼道:“老祖宗传下来的咋了?老子眼下要活命,这买卖要翻身,留着那些破玩意儿有啥用?” 柳福吓得一哆嗦,忙低头不吭声。 柳万山喘了口粗气,靠在椅背上,眯着眼想了半天。 他这些天不是没琢磨过别的辙,眼下这摊子烂泥不上墙,咋整都翻不了身。 他咬了咬牙,心里冒出个念头。 抵押家产,去府城钱肆借贷,弄一笔大银子,把供应链重新搭起来,跟那帮王八犊子赌一把! 赢了,柳氏酒肆还能东山再起,输了,大不了把这老命搭进去,反正也不能这么窝囊下去。 主意一定,他立马站起身,冲柳福道:“你去,把府里那几份田契房契拿来,再把账房里剩下的银子收拾收拾,老子明儿一早去府城!” 柳福愣了愣,忙点头应下,转身跑出去收拾。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柳万山裹了件厚披风,带着柳福,赶了辆破马车,直奔府城。 裕州到府城不远,路上颠得骨头都疼,可他顾不上这些,心里盘算着借多少银子能把这摊子撑起来。 柳府一半家产,田契房契加起来能值个三千两,他琢磨着借个五千两,砸下去重建粮路,招人酿酒,总能搏一把。 府城里最有名的是“聚宝钱肆”,开在城东大街上,门口挂着个鎏金招牌,气派得跟小衙门似的。 这钱肆背后是府城几家豪族撑腰,专放高利贷,手头银子多得流水似的。 柳万山到了那儿,下了马车,拍了拍身上土,硬挤出个笑脸,带着柳福走了进去。 里头柜台后头坐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中年汉子,叫钱四,掌着聚宝钱肆的账,平日里见人三分笑,可那笑里藏着刀,谁都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柳万山走过去,拱了拱手:“钱掌柜,在下柳万山,今儿来跟你借点银子。” 钱四抬头瞅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抖了抖衣服,慢悠悠起身,笑道:“哟,柳老板?裕州酒肆的大东家,啥时候缺银子缺到咱这小钱肆来了?” 他绕出柜台,上下打量了柳万山一眼,咧嘴道:“您这样的大老板来借钱,可真是少见啊,啧啧,今儿这太阳怕是从西边出来了!” 柳万山脸刷地就红了,心里憋着火,可面上还得堆笑:“钱掌柜,瞧你说的,咱这不是一时周转不开嘛。 府里有点急事儿,手头紧,寻思着跟你借点银子救急。”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头裹着田契房契,往柜台上一放:“这是柳府一半家产,我抵押给你,借五千两银子,咋样?” 钱四瞅了眼那布包,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拿过来翻了翻,田契房契一张张看过去,嘴里啧啧两声:“柳老板,这手笔可不小啊,抵押一半家产借五千两?您这酒肆生意咋混到这份儿上了?” 他抬头瞅着柳万山,笑得有点阴阳怪气:“听说您那六家大酒肆让人封了?” 柳万山牙根痒痒,硬挤出个笑:“钱掌柜,消息挺灵通啊。 咱这不是遇了点坎儿嘛,借点银子搭搭路,回头买卖翻身了,指定不亏你!” “这五千两,我拿来重建粮路,酿酒开肆,柳氏酒肆还能再站起来!” 钱四眯着眼,哼了一声:“柳老板,话说得挺满,可您这买卖如今啥样儿,裕州城里谁不知道?六家酒肆一封,您这家底怕是撑不了多久吧?” 柳万山忙摆手:“钱掌柜,你甭听外头瞎传!我这酒肆多少年根基,哪能说塌就塌? 借这五千两,我砸下去弄粮招人,烧刀子一出,谁还敢不买?” 他凑过去,低声道:“咱这利息好商量,半年还清,加五百两利钱,咋样?” 钱四嘴角抽了抽,慢悠悠把田契放回桌上:“您这算盘打得响,可咱这钱肆也不是善堂。 五千两不是小数目,您拿一半家产抵押,我还得担风险不是?” 柳万山心凉了半截,忙道:“钱掌柜,你这是啥意思?” 钱四摆了摆手,笑眯眯道:“够是够,可您这……我得合计合计值不值当。 裕州城里都传开了,说您这是走投无路了,我这银子借出去,怕是肉包子打狗哟!” 柳万山脸涨得跟猪肝似的,手攥成拳头,可又不敢发作,硬憋着气道:“钱掌柜,你别拿话挤兑我!咱这买卖就是一时周转不开,借了银子我指定还得上!” 他咬了咬牙:“你要不放心,我再加二百两利钱,七百两总行了吧?” 钱四眯着眼,靠在柜台上,手指头在田契上点了点,半晌才道:“柳老板,您这诚意倒是足。 成吧,五千两我借给你,半年还清,利钱七百两,田契房契押这儿,签个字据就行。” 柳万山松了口气,忙点头道:“行行行,钱掌柜爽快!我这就签!” 他心里虽不痛快,可眼下也没别的辙,柳氏酒肆这摊子要翻身,就得靠这五千两撑起来。 钱四从柜台里掏出张字据,刷刷写了几行,递给柳万山:“柳老板,签了吧” 柳万山接过字据,低头瞅了眼,手哆嗦着签下名字,心里那股火烧得旺,却又没处发泄。 他咬牙把字据递回去,挤出个笑:“钱掌柜,银子啥时候能拿?” 钱四收起字据:“明儿一早让人送过去,柳老板回去等着吧。” 他又瞅了眼柳万山:“您这买卖要是真翻身了,可别忘了咱这钱肆的好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最后再赌一把! 柳万山哼了一声,拱手道:“钱掌柜放心,柳某不是忘恩的人!” 说完,他带着柳福转身出了门。 一早,银锭就让人送到了柳府。 院子里堆着十几个木箱子,打开一看,银光闪闪,晃得人眼花。 柳万山站在那儿,眯着眼瞧了半天,手指头在箱沿上敲了敲,心里那股火总算压下去点。 可眼下没别的辙,只能硬着头皮赌一把。 他进了正堂,把柳福叫过来。 柳福一进门,见柳万山坐在太师椅上,眼皮子抬了抬,忙低头拱手:“东家,您叫我?” “柳福,这五千两银子到手了,我准备去永宁县一趟。 那地儿离裕州不远,高粱木炭多,当地富商手里攥着不少货。 我带上银子,砸下去跟他们谈,占了这原料市场,柳氏酒肆还能喘口气!” “你去准备准备,马车、伙计都收拾利索,明儿一早就走!” 柳福愣了愣,低头应道:“是,东家,我这就去办!” 柳福出了正堂,走到院子里,迎面一阵冷风吹过来,他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跟了他七八年的小弟二狗子正扛着根扁担路过,见他这模样,忙凑过来,低声道:“福爷,您咋了?东家得了五千两银子,不是该高兴吗?咋还唉声叹气的?” 柳福瞅了他一眼,摆手让他把扁担放下,拉着他走到院子角落,低声嘀咕道:“高兴?高兴个屁!东家这是要把柳氏往火坑里推啊!” 二狗子挠了挠头:“福爷,您这话啥意思?咋就成火坑了?” 柳福啐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你个傻小子懂啥?东家这是拿一半家产借的高利贷,半年得还五千七百两! 他要去永宁县砸钱占市场,可那地儿的富商哪个是省油的灯? 上次咱去收高粱,人家抬价抬得跟抢钱似的,三百两才弄了点破货回来。 这回五千两看着多,可真砸下去,怕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他咬牙道:“再说,柳氏如今啥样儿?市面上谁还喝烧刀子? 就算弄回原料,酒酿出来卖给谁去? 东家这是拿柳府的老底赌命,我瞧着,十有八九得栽!” 二狗子眼珠子瞪得溜圆:“福爷,那咋办?东家铁了心要去,咱拦不住啊!” 柳福叹了口气,摆手道:“拦?谁敢拦他?他如今跟疯了似的,非要跟那许长安斗到底。 我瞧着,这柳氏酒肆早没救了,东家还拿家产去填坑,迟早把咱都搭进去!” 他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嘀咕道:“我跟了他十来年,眼瞅着这摊子从红火到如今这鬼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可这回,他这是拿命玩儿啊!” 二狗子挠了挠头,低声道:“福爷,那咱咋办?跟着去永宁县?” 柳福哼了一声:“咋办?凉拌!东家让我准备,我还能不去?明儿一早收拾家伙,跟他跑一趟吧,成不成,瞧天意了!” 说完,他摆摆手,带着二狗子往马厩走,嘴里还嘀咕着:“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两人这对话没藏着,可院子里冷清,下人都忙着收拾东西,谁也没在意。 可偏偏有个小厮,叫小六子,年纪不大,长得瘦瘦巴巴,正端着盆水从旁边过,耳朵尖,听了个囫囵。 他低头瞅了眼柳福和二狗子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没吭声,端着水盆回了厨房。 到了夜里,柳府里静得跟坟地似的,小六子趁着下人歇下的空儿,裹了件破棉袄,溜出后门,往城外跑。 城外有条小巷,黑灯瞎火的,风吹得树叶子沙沙响。 小六子跑得喘气,到了巷口,果然见一个黑影靠在墙边,叼着根草棍儿晃悠悠站着。 那人叫阿三,是清河县来的货郎,平日里走街串巷卖点杂货,实则是许长安安在裕州的眼线,专盯着柳府的动静。 小六子凑过去,低声道:“三哥,我有消息!” 阿三吐掉草棍儿,眯着眼道:“啥消息?快说!” 小六子喘了口粗气,低声道:“东家借了五千两银子,抵押了一半家产,今儿得了钱,要去永宁县砸钱占原料市场。 柳福不看好,说这是拿柳氏往火坑里推,怕是翻不了身!” 阿三眼珠子亮了亮,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好小子,干得漂亮!!” 他从怀里掏出半吊钱塞给小六子:“拿着,回头还有赏!” 小六子接过钱,咧嘴一笑,忙点头道:“三哥,我先回去了,别让人瞧见!” 阿三嗯了一声,转身就往城外走,步子迈得急哄哄的。 这小六子咋成了许长安的眼线,还得从年前说起。 那会儿柳氏酒肆刚开始走下坡路,柳万山脾气大,动不动就拿下人出气。 小六子家里穷,爹娘病死,靠给人扛活儿养活自己,前年才进了柳府当杂役。 可柳万山拖欠工钱,三天两头拿鞭子抽人,小六子挨了好几顿打,心里早就恨上了。 后来阿三来裕州卖货,在柳府后门附近晃悠,瞧见小六子被柳福踹了一脚,躺在地上哼哼。 阿三趁机凑过去,给了他几个馒头,又塞了点碎银子,拉着他唠了几句。 那次之后,阿三隔三差五来找小六子,慢慢套出柳府的底细。 小六子年轻,心眼儿实,被阿三三两句哄得晕乎乎的。 那时候的阿三早就给许长安打听消息了,就忽悠着小六子也和自己一起干。 加上对柳万山的恨,干脆就答应给许长安当眼线。 阿三告诉他,许爷是清河县的大东家,手底下买卖红火,柳万山这老东西迟早得栽在他手里。 小六子心里有了盼头,觉着跟着许长安兴许能混出条路,加上柳府如今这鬼样子,他更铁了心给阿三递消息。 这回柳万山借钱的事儿,他听了个全乎,立马跑出来报信,生怕错过了啥。 清河县许家大宅子里,夜色爬上墙头。 许长安刚从醉月轩回来,坐在堂屋里,手里端着杯热茶,正眯着眼琢磨事儿。 第一百四十六章 白氏出马 阿三这眼线跑得快,紧赶慢赶来到清河县,把柳万山借五千两银子要去永宁县砸钱占原料市场的消息报了上来。 许长安听完,眉头皱了皱。 这老家伙还真是不死心,家底都快掏空了还敢赌这一把。 他刚准备开口让小豆子去叫人合计对策,门帘一掀,岳母白氏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小篮子,里头装着刚摘的几颗柿子。 她一进屋,正好听见阿三最后几句,脚步抬头瞅了眼许长安:“长安,柳万山那老东西要去永宁县砸钱占市场? 这事儿我听着咋这么耳熟呢?” 许长安一愣,忙起身迎过去:“娘,您咋来了?刚听了个消息,正合计着咋办呢。” 白氏摆摆手,把篮子搁桌上,坐下来,笑眯眯道:“我刚在后院摘柿子,听见你们嘀咕,寻思着过来瞧瞧。 柳万山要去永宁县谈生意?这不正好撞我手里了? 我寻思着,我扮成永宁县的商贾,去跟他谈一谈,兴许能搅和搅和他的事儿。” 她瞅着许长安一脸纳闷的模样,拍了拍手:“咋了,长安,你觉着我这老太婆干不了这活儿?” 许长安眼珠子瞪得溜圆,忙摆手道:“娘,您这是哪儿的话?我就是……就是没想过您还能干这个!” 他挠了挠头,有点摸不着头脑。 白氏这岳母平日里温柔得跟水似的,咋冷不丁冒出这么个主意?他正纳闷,门帘又一掀,白霜端着个果盘走了进来,里头摆着几块切好的梨。 瞧见这场景,她扑哧一笑,放下盘子道:“娘说要去谈生意,你还不信?” 她走到白氏身边,拉着她胳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你不知道,娘以前可厉害了!我爹没逃跑那会儿,家里一半的产业都是娘打拼起来的。 不过爹跑的时候我还小,舅舅老拿我当要挟,逼得娘没办法,才经此一劫。 可你要说她那本事,啧啧,跟那些大商贾没啥两样! 我小时候常听她说,咋跟人谈价,咋压货,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白霜瞅着许长安,歪头道:“娘那性子,看着温温柔柔,可真要动起脑子,连我爹都得靠边站,长安,你可别小瞧她!” 许长安嘴张了张,半晌才回过神来,忙拱手道:“娘,是我眼拙了!我还真没看出来,您还有这能耐!” “早知道您这么厉害,我还操啥心啊? 这柳万山要去永宁县砸钱,娘您这一出马,准能把他弄得晕头转向!” 白氏摆手笑起来,嗔道:“瞧你这嘴甜的,霜儿净瞎说,我哪有她吹得那么神? 我也就是年轻那会儿跟着她爹跑跑腿,学了点皮毛罢了。” 她低头瞅了眼手上的老茧:“这些年我在家待着,看着你和霜儿忙前忙后,我这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总不能光白吃白喝,让你这好女婿一个人扛着吧?柳万山这事儿,我觉着我能帮上点忙,就寻思着试试。 你要觉着行,我就去,要觉着不行,我就老老实实待家里。” 许长安一听,忙点头道:“娘,您这想法太好了!我正愁咋对付柳万山呢,他那银子砸下去,永宁县的原料市场兴许真让他占了。 您要是能扮成商贾跟他谈,拖他一拖,兴许还能让他多掏点银子,咱们再从旁下手,准能把他这最后一口气掐死!” 他冲白氏拱手:“娘,您这本事,我今儿算是开了眼,就拜托您了!” 白氏笑得眼角起了皱纹,摆手道:“行了,别捧我了。 霜儿说得天花乱坠,我自个儿知道几斤几两。 明儿我就收拾收拾,去永宁县试试,成不成,尽力吧!” 许长安咧嘴一笑,白霜在一旁拍手道:“娘,你准行!我还等着看你把柳万山那老东西气得跳脚呢!”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堂屋里热热闹闹,灯笼光晃得屋里暖洋洋的。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许家大宅子里就忙开了。 白氏起了个大早,站在屋里换了身行头。 她挑了件深青色的长袍,外头套了个灰布褂子,头发挽成个髻,用根木簪子别住。 这模样一扮出来,颇有股风霜味儿,走过千山万水,混迹商场的日子刻在骨子里,眼神里透着精明,手脚间带着股不紧不慢的沉稳劲儿。 许长安老娘早起瞧见她这打扮,站在院子里拍手笑道:“亲家,你这身段儿可真俊!” 白氏笑着嗔道:“我这把年纪了,哪还谈啥漂亮?不让柳万山瞧出破绽就成!” 说罢,又转头冲院子里喊:“小翠,收拾好了没?跟娘走一趟!” 小翠是个十六七的小丫头,长得水灵,手脚麻利,是许长安买回来伺候白氏的。 她忙跑过来,手里提着个小包袱,点头道:“夫人,我收拾好了,啥时候走?” 白氏嗯了一声,接过包袱,回头冲许长安和白霜道:“你们在家等着,我去去就回!” 白霜笑着挥手:“娘,路上小心啊!” 许长安老娘也站在一旁,眯着眼道:“亲家,回来我给你炖鸡汤补补!” 白氏笑着点头,带着小翠出了门。 院子里风吹过,树叶子沙沙响,她那青袍身影走得稳当,背影瞧着硬朗,年轻了十岁。 柳万山这边也没闲着,天刚亮,他就带着柳福上了路。 马车吱吱呀呀地出了裕州城,带着五千两银子直奔永宁县。 车里堆着十几个木箱子,银锭塞得满满当当,柳万山坐在里头,手里攥着根新买的烟杆,吧嗒吧嗒抽着。 柳福赶着车,裹着件破棉袄,风吹得他脸通红,嘴里嘀咕着啥,可柳万山压根儿没搭理他。 永宁县离裕州不远,晌午刚过,马车就进了县城。 街上人来人往,集市上吆喝声不断,卖粮的、卖炭的摊子挤了一片。 柳万山下了车,拍了拍身上灰,眯着眼扫了一圈,低声冲柳福道:“去,把县里几个大富商的底细打听打听,老子今儿非得把这市场拿下!” 柳福忙点头应下,颠颠跑出去问人。 另一边,白氏带着小翠也到了永宁县。 第一百四十七章 设局拐走三千两! 她没急着找柳万山,先在集市上转了一圈,耳朵尖,嘴皮子利索,跟几个卖粮的小贩套了套话,摸清了县里原料的行情。 白氏心里门儿清,柳万山这趟是来砸钱的,她得找个由头让他自己撞上来。 她在集市边上挑了个显眼的茶肆,点了壶粗茶,坐下来慢悠悠喝着。 小翠站在旁边,低声道:“夫人,您这是等啥呢?” “等鱼上钩。 柳万山那老东西急着翻身,指定得满城找人谈生意,咱不急,他自个儿会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柳万山带着柳福转了一圈回来,路过这茶肆。 他一眼就瞧见了白氏,不是因为别的,这妇人虽打扮朴实,可气度不一般,坐在那儿不声不响,却块磁石,硬是把人的眼珠子吸过去。 柳万山这些年在裕州横行,仗着自己识人的本事,自认看人从没走过眼。 他眯着眼打量白氏,见她眉眼间虽有些年岁痕迹,可那半老徐娘的风韵还在,皮肤白净,五官端正,瞧着别有一番味道。 这婆娘不简单,兴许是个大商贾,谈成了能省不少事儿! 他冲柳福使了个眼色,大步走过去,拱手道:“这位大姐,瞧您这模样,是永宁县跑商的吧? 在下柳万山,裕州来的,想跟您谈笔买卖。” 白氏抬头瞅了他一眼,眼皮子抬了抬,慢悠悠放下茶盏,声音不冷不热:“柳老板?裕州柳氏酒肆的东家? 我倒听说过,今儿咋跑永宁县来了?” 她这话半真半假,随口一提,可那语气里带着点警惕,防着啥。 柳万山听她认出自己,咧嘴一笑,忙拉了把椅子坐下:“大姐好眼力! 我今儿来永宁县,是想收点高粱木炭,铺子缺货,手头紧,想找个靠得住的商贾谈谈。” 他瞅着白氏那张脸,笑得有点殷勤:“瞧您这气度,指定不是小打小闹的,咱俩兴许能搭上伙!” 白氏低头抿了口茶,眼角扫了他一眼,没急着应:“柳老板手笔大,我这小本买卖,怕是入不了您的眼吧?” 柳万山忙摆手:“大姐谦虚了!我瞧您这模样,永宁县的原料市场指定有您一份儿。 咱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儿带了银子,就想拿下这市场,您要是有货,价钱好商量!” 他笑得有点油腻,眼珠子在她脸上转了转。 这婆娘瞧着不赖,谈成了生意,兴许还能套套近乎。 白氏不急,装出一副警惕模样:“柳老板,您这买卖做得大,我可听说过,裕州城里柳氏酒肆可是响当当的名号。 不过我这人小心,生意得看清楚,您真有诚意?” 柳万山见她这态度,心里更痒痒,忙凑过去道:“大姐放心,我柳万山啥时候坑过人? 今儿带了五千两银子,就想拿下永宁县的货,您要是有路子,咱俩合伙干,利钱少不了您的!” 白氏眼珠子转了转,低声道:“五千两?!既这么着,咱换个地儿细谈吧,这茶肆人多眼杂。” 柳万山一听,忙点头:“成成成,大姐您挑地儿!” 白氏站起身,带着小翠,领着柳万山和柳福拐进街角一家小饭馆。 饭馆不大,里头几张木桌,掌柜的正忙着招呼客人。 白氏挑了个角落坐下,点了壶茶和几碟小菜:“柳老板,咱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手里有批高粱木炭,量不小,可价钱低,您要全拿,得先付定金。” 她瞅着柳万山:“我这货比市价低两成,五千两银子全拿走,定金先付三千两,咋样?” 柳万山眼珠子亮了亮,低价两成?这买卖划算啊! 他急着翻盘,脑子里全是柳氏酒肆东山再起的模样,忙拍桌子道:“大姐爽快!三千两定金没问题,咱今儿就签契约!” 柳福站在旁边,眉头皱了皱,低声凑过去道:“东家,这婆娘来得太巧,价钱低得邪乎,会不会……” 他话没说完,柳万山瞪眼骂道:“你懂什么?老子看人从没走过眼,这婆娘瞧着靠谱,价钱低是咱的福气!你再啰嗦,老子踹死你!” 柳福被骂得一缩脖子,低头不敢吭声。 白氏坐在对面,眼皮子抬了抬,嘴角微微一翘,早料到这出。 她从包袱里掏出张早就备好的契约,递过去道:“柳老板既爽快,咱就签了吧。 三千两定金先付,货三天后送到裕州。” 柳万山接过契约,扫了一眼,见条款没啥毛病,立马从怀里掏出三千两银票,拍桌上:“大姐,银子在这儿,签吧!” 白氏接过银票,瞅了眼,慢悠悠在契约上签了假名,递回去。 柳万山也签了名,收好契约,笑得满脸褶子:“合作愉快!” 白氏嗯了一声,站起身:“柳老板,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一步,货到了,您查收。” 说完,她冲小翠使了个眼色,俩人也不拖沓,转身出了饭馆。 柳万山坐在那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珠子转了转,总觉着哪儿不对劲,可又想不出啥毛病。 “哼,三千两银子拿下这批货,老子这回指定能翻盘,到时候碾死许长安那小崽子!” 柳福站在旁边,低头瞅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啥又没敢开口。 三天后,裕州城里柳万山的酒肆铺子前头,马车吱吱呀呀地停下。 柳万山早早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根烟杆,吧嗒吧嗒抽着,眼珠子盯着街口,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他昨儿晚上就盘算好了,这批高粱木炭一到手,立马就能烧出新酒,价钱压低点,准能把清河县那边的醉逍遥挤得没影儿。 到时候,他柳氏酒肆的名头还能再响几年,许长安那小崽子也得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 柳福蹲在旁边,低着头拿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满脸的愁容。 他这几天总觉着不对劲,那天在永宁县碰上的白氏,瞧着太顺当了,价钱低得跟白捡似的,可东家偏就不听劝。 他抬头瞅了柳万山一眼:“东家,今儿是第三天了,那婆娘咋还没影儿?” 柳万山瞪了他一眼,烟杆往地上一磕,火星子蹦了两下:“你个狗东西懂啥?老子说了,那婆娘靠谱,货指定能到!” 第一百四十八章 翻盘梦彻底碎裂 “三天路程不算远,说不定晌午就来了。 你少在这儿瞎嘀咕,赶紧去街口盯着,别让人把货半道儿截了!” 柳福不敢顶嘴,忙起身颠颠跑去街口,眼巴巴地瞅着。 可这一等就从中午等到日头偏西,街上人来人往,马车倒是过了几辆,却没一辆是拉高粱木炭的。 柳福心里越发慌,跑回铺子,低声冲柳万山道:“东家,怕是真没货来,我瞅着不像样儿……” 柳万山一听,脸上的笑僵住了,手里的烟杆差点没拿稳。 他眯着眼,狠狠吸了一口烟,吐出个白圈儿:“不可能!老子看人从没走过眼,那婆娘气度不一般,指定是大商贾,咋可能骗我三千两银子跑路?” 他又自个儿嘀咕:“兴许是路上耽搁了,再等等!” 可这一等,又是俩时辰过去,天都擦黑了,街上灯笼点起来,风吹得铺子门口的幌子晃晃悠悠。 柳万山终于坐不住了,一脚踹翻旁边的凳子:“他娘的,老子怕是真让那婆娘耍了!三千两银子啊,那可是老子翻盘的本钱!” 他眼珠子转了转,猛地冲柳福吼:“你还愣着干啥?赶紧去永宁县打听打听,看那婆娘是啥来路!” 柳福被吼得一哆嗦,忙点头,可还没迈步,铺子里几个小厮听见动静,凑过来探头探脑。 其中一个叫二狗的,年纪不大,手脚挺利索,平时跟着柳万山跑腿儿。 他瞅着柳万山那张铁青的脸:“东家,您这是咋了?不是说今儿有大货到吗?” 柳万山没好气地摆手:“货个屁!老子让人坑了,三千两银子打了水漂!” 他这话一出口,几个小厮脸色都变了。 二狗眼珠子转了转,悄悄拉了拉旁边的小六:“这事儿不妙啊,东家前阵子还跟钱肆借了银子,这下怕是要翻船喽。” 小六是个瘦高个儿,胆子小,忙点头:“东家这阵子老说要翻盘,把铺子都押给钱肆了,这回银子没了,咱还在这儿干啥?工钱都发不下了!” 他俩嘀咕着,又瞅了眼柳万山,见他正低头抽烟,压根没留神这边,干脆一合计,扭头就往外走。 柳万山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脸更黑了:“你们俩干啥去?他娘的,老子还没倒呢,就想跑路?” 二狗回头,硬着头皮道:“东家,不是俺们不仗义,您这铺子眼瞅着要塌,俺们还得吃饭不是?” 说完,也不等柳万山回话,带着小六一溜烟跑了。 柳福站在旁边,瞧着这阵仗,嘴唇动了动,想劝又不敢。 他心里清楚,这几个小厮一走,铺子里就剩他跟东家撑着,怕是撑不了多久。 柳万山气得直喘粗气:“一群狗东西,老子养你们这么久,关键时候全跑了! 等着,老子非得把那婆娘揪出来,把三千两银子连本带利讨回来!” 可这话刚落地没多久,街口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柳万山眯眼一看,认出是聚宝钱肆的掌柜钱四带着俩伙计,手里还攥着几张账簿,直奔铺子来了。 钱四时笑眯眯的,可今儿脸色却拉得老长。 他一进门,也不客气,冲柳万山拱了拱手,阴阳怪气道:“柳老板,好大的手笔啊!听说您前几天刚拿三千两银子出去谈买卖,咋今儿货没见着,人也跑了?” 柳万山一听这话,心头咯噔一下,强撑着笑道:“钱掌柜,您这是听谁瞎嚼舌根?我柳万山做生意啥时候砸过手? 货兴许路上耽搁了,过两天就到!” 他嘴上硬,可眼角那点慌劲儿藏不住。 钱四冷哼一声,把账簿往桌上一拍:“柳老板,您就别装了!您那三千两银子打了水漂的事儿,永宁县那边都传开了。 我早说过,您这买卖做得太冒险,借我五千两银子的时候,我就觉着不稳当。 可您拍着胸脯说能翻盘,我才松了口。 这下可好,本钱没了,铺子还押在我这儿,您打算咋还账?” “钱掌柜,您急啥?我柳氏酒肆这么多年底子在这儿,三千两银子丢了,我还能再挣回来! 您给我宽限几天,货一到,我立马把账结清!” 钱四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一圈:“宽限?柳老板,您这话说得轻巧。 我这钱肆也不是开善堂的,您押的铺子和宅子,我今儿就得派人去查查,要是您还不上账,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他又冲身后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去,把账簿上的东西核一遍,今儿不弄清楚,我不走!” 俩伙计应了一声,立马散开,一个去后院翻账本,一个站在门口盯着街上的动静。 柳万山瞧着这架势,气得牙根痒痒,可又不敢发作。 他在裕州横行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人脉和底子,可这回真栽了跟头,三千两银子没了不说,连小厮都跑了,钱四还上门催债,眼瞅着是要翻不了身了。 柳福站在旁边,低头不敢吭声,心里却一阵发凉。 他跟了柳万山几年,平日里东家说啥是啥,可今儿这局面,他也看出苗头不对。 那天在永宁县签契约时,他就觉着那婆娘眼神不对,价钱低得邪乎,可东家偏不信。 如今果真应了,银子没了,铺子怕是也保不住。 钱四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瞅着柳万山那张铁青的脸:“柳老板,您也别怪我心狠。 做生意讲究个信字,您这回让人坑了,怪不得旁人。 我今儿来,就是要把账算清楚,您要是还不上,五千两银子的债,铺子和宅子我可得收了!” 柳万山眼珠子都红了。 “钱四,你他娘的别欺人太甚! 老子在裕州混了这么多年,啥风浪没见过?不就是三千两银子吗? 我咬咬牙还能凑出来,你今儿敢动我铺子,我跟你没完!” 钱四不慌不忙,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冷笑道:“柳老板,您这话唬谁呢?您那点家底我还不清楚? 前阵子借我银子的时候,您连宅子都押上了,这回三千两没了,小厮都跑了,您拿啥凑?”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家产被封 “今儿我把话撂这儿,账不清,铺子我指定得封!” 柳万山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眼珠子转了转,想找个由头搪塞,可脑子里乱成一团。 那天在永宁县,白氏那张脸还历历在目,他自认看人没走过眼,可偏偏栽在这婆娘手里。 三千两银子啊! 那是他翻盘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没了,连带着铺子和宅子都悬了。 钱四见他不吭声,站起身,冲伙计道:“干活儿吧,把铺子里的东西清点一遍,明儿我带人来封门!” 说完,也不看柳万山一眼,带着伙计扬长而去。 …… 柳府这几天乱成了一锅粥。 柳万山坐在堂屋里,满脸的褶子拧得跟麻花似的。 屋子里冷冷清清,往日里跑腿的小厮跑了个精光,连柳福都不知啥时候溜了。 桌上摆着几张皱巴巴的账簿,上头的数字红得刺眼,那是聚宝钱肆钱四前脚刚留下的“催命符”。 外头风吹得窗棂吱吱响,院子里堆着几筐没卖出去的烧刀子酒坛子,蒙了层灰,瞧着怪凄凉。 街上却热闹得很,柳氏酒肆翻船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满裕州城传得沸沸扬扬。 茶肆里、集市上,三五成群的人凑在一块儿,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啥话都敢往外蹦。 老百姓闲着没事儿,就爱嚼这种舌根,话越传越邪乎,到后来还有人说柳万山怕是要卷铺盖跑路了。 这风声越刮越大,裕州城里几个大商贾也坐不住了。 柳万山这些年仗着柳氏酒肆的名头,横行市场,低价烧刀子压得旁人喘不过气,早就惹了不少怨气。 如今他翻了船,那些平日里不得不跟他打交道的商贾,眼珠子一转,纷纷寻思着撇清干系,免得自个儿也沾上腥味儿。 城东有个姓赵的粮商,叫赵大有,手头攥着裕州一半的高粱生意,往年柳万山没少从他这儿拿货。 这天晌午,赵大有照旧坐在自家粮肆的后院,眯着眼晒太阳,手里端着个粗瓷茶盏,慢悠悠抿着。 旁边站着个小伙计,低头剥着花生:“东家,柳氏酒肆那事儿您听说了没? 今儿早上街口有人说,柳万山让人骗了三千两银子,铺子都快保不住了。” 赵大有眼皮子抬了抬,没吭声。 小伙计见他不言语,胆子大了点,又道:“我还听说,钱四昨儿带人去柳府催债,铺子眼瞅着要封门。 东家,咱跟柳万山还有批高粱没结账呢,这事儿咋办?” 赵大有慢悠悠站起身,眯着眼扫了眼院子里的粮囤:“柳万山那老东西,坑了我多少回? 前年他压我高粱价,硬是让我少赚了二百两银子,今儿他自个儿栽了,那是老天开眼。” 他冲小伙计摆手:“去,把账房叫来,今儿咱把柳氏酒肆的账清了,以后不跟他搭手!” 小伙计忙点头,颠颠跑去后院喊人。 不一会儿,账房老李提着个算盘过来,满脸堆笑:“东家,您这是要干啥?” 赵大有哼了一声,指着桌上那堆账簿道:“柳万山那笔高粱账还有多少没结?今儿全算清楚,回头你去趟柳府,把剩下那批货的尾款要回来。 跟他说清楚,从今往后,咱赵氏粮肆不跟他做买卖了!” 老李愣了愣,低头翻了翻账簿,掰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顿算:“东家,柳氏酒肆还欠咱三百两银子,上回送的那批高粱他只付了定金,尾款拖了俩月没给。” 赵大有听了这数儿,冷笑一声:“三百两?他如今怕是连三十两都掏不出来。 去要吧,要不回来也罢,反正以后别让他踏进咱粮肆的门!” 老李应了一声,收起算盘,带上账簿就出了门。 赵大有站在院子里,眯着眼瞧着天上的云,嘴角微微一翘。 他跟柳万山打交道这些年,早就看透那老东西的德行,仗着人脉和低价横行,坑了不少小商贾。 如今柳万山翻了船,赵大有心里痛快得很,巴不得趁这机会踩上一脚,好让自个儿的粮肆多分口汤喝。 与此同时,柳府里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柳万山坐在堂屋里,盯着桌上的账簿发呆,外头院子里几个酒坛子滚来滚去,风一吹,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他昨儿还想着翻盘,可今儿一早,街上那些风言风语就传进了耳朵,三千两银子没了的事儿藏都藏不住。 他咬着牙,狠狠一拍桌子:“他娘的,那婆娘跑哪儿去了?老子非得把她揪出来,把银子连本带利讨回来!” 可这话刚落地,门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柳万山抬头一看,是赵大有的账房老李,提着个账簿,身后还跟着个小厮,手里攥着根木棒,瞧着像是防身的。 老李一进门,也不客气,冲柳万山拱了拱手道:“柳老板,我家东家让我来清账。 上回那批高粱,您还欠三百两银子尾款,今儿麻烦您结了吧。” 柳万山脸刷地黑了,硬挤出个笑:“老李,你这是啥意思?不就三百两银子吗? 我柳万山啥时候赖过账?货刚在路上,过两天到了,我立马结清!” 老李眯着眼:“柳老板,您就别撑了。 我家东家说了,这三百两今儿得清,从今往后,赵氏粮肆不跟您搭手了。” 这话像根针扎得柳万山脸一阵红一阵白。 “赵大有那老东西啥时候这么硬气了?他敢跟我翻脸?银子我有的是,回头就给你们送过去!” 赵大有这手来得太狠,三百两银子他如今是真掏不出,铺子里的存货卖不出去,小厮跑光了,钱四还盯着封门,他哪还有翻身的本钱? 这边,街上又起了动静。 几个卖炭的小贩凑在一块儿,低声嘀咕:“听说柳万山让人坑了三千两,铺子都快塌了,赵大有今儿都跟他划清界了。” “柳氏酒肆这回算是完了,往后谁还敢跟他做买卖?” 柳府里头这几天冷得跟冰窖似的,堂屋的灯笼早就灭了,风从破窗子缝里钻进来,吹得桌上的账簿哗哗响。 “老子混了这么多年,咋能让个小崽子给毁了?他娘的,一定是许长安干的,老子跟你没完!” 柳氏酒肆翻船的消息传遍裕州,商贾们撇得干干净净,钱四还盯着封铺子,柳万山这些天连觉都睡不踏实。 他昨儿晚上翻箱倒柜,把家里最后点值钱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凑了二百两银子,塞在个破布包里,藏在炕底下。 那是他最后的家底,本想着拿来缓口气,可今儿一早街上的风声又传进耳朵,说是清河县的醉逍遥卖得更火了,裕州这边连烧刀子的影子都快没了。 柳万山越想越气,脸憋得通红,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木头咔嚓一声散了架。 许长安那小崽子不除,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这些年他在裕州横行,靠的不光是酒肆,还有背后那点见不得光的路子。 如今铺子塌了,人脉散了,他手里还剩这最后一招,不用白不用。 他喘了口气,低头从炕底下掏出那二百两银子,掂了掂,沉甸甸的分量让他眼角抽了抽。 这点银子不够翻盘,可雇几个黑市上的狠角色收拾许长安,倒还够用。 他眯着眼,嘴角微微一翘,嘀咕道:“老子弄不死你,也得让你爬不起来!” 主意一定,他也不拖沓,抓起件破棉袄裹身上,拎着布包就出了门。 裕州城里天擦黑了,街上人影稀稀拉拉,风吹得灯笼晃晃悠悠。 柳万山低着头,沿着街角拐进一条窄巷子。 这巷子叫黑水巷,平日里没啥人来,尽头有家破酒肆,门板歪歪斜斜。 上头挂着个“老张记”的招牌,瞧着像是卖酒的,可城里人都知道,这地儿是黑市的地盘,里头啥买卖都做,只要银子到位,杀人放火都不带眨眼的。 柳万山走到门口,敲了三下门板:“找老疤。”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头探出个瘦高个儿,满脸横肉,眼角有道刀疤,瞧着瘆人。 他上下打量了柳万山一眼,冷哼道:“柳老板?今儿咋有空来俺们这破地儿了?” 这人就是老疤,黑水巷的管事,手底下养着一帮亡命徒,柳万山早些年跟他打过交道,算是半个熟人。 柳万山挤出个笑,拱手道:“疤哥,别提了,栽了个大跟头,今儿来是有事儿求你。” 老疤眯着眼,侧身让他进去,门一关,里头昏昏暗暗,只有张桌子旁点着盏油灯,灯芯噼啪响着。 屋子里一股子霉味儿,角落堆着几筐破烂货,墙上还挂着把生锈的砍刀,瞧着寒碜得很。 柳万山也不嫌脏,拉了把椅子坐下,把布包往桌上一放:“疤哥,我今儿不绕弯子,手头紧,只剩这二百两银子,想请你帮个忙。” 老疤瞅了眼那布包,眼皮子抬了抬,慢悠悠坐下,抓起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口:“柳老板,你这几年在裕州风光得很,咋今儿落魄成这样?说吧,啥忙?” 柳万山咬了咬牙,凑过去压低声音:“清河县有个叫许长安的小崽子,开了个逍遥肆,把我柳氏酒肆挤得没影儿了。 前阵子我还让人坑了三千两银子,铺子都快塌了,全是那小崽子搞的鬼!我想请疤哥找几个手脚利索的,把他做了,彻底除了这祸根!” 老疤眯着眼没吭声。 他在黑市混了这么多年,啥脏活儿没干过,可柳万山这事儿听着不小,清河县离裕州不远,许长安的名头他也听过,醉逍遥卖得火,背后怕是有点路子。 他低头瞅了眼那二百两银子,哼了一声:“柳老板,你这买卖不小啊,二百两银子就想买条人命? 许长安可不是街边要饭的,动他得担风险。” 柳万山脸僵了僵,忙道:“疤哥,我知道这银子少,可这是我最后的家底了! 往后我翻了身,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回就当帮我一把,成不?” 他拍了拍布包,眼里满是急切。 老疤冷笑一声,抓起布包掂了掂:“二百两也就够喝口汤,柳老板,你这境况我瞧着不妙,铺子都保不住了,还想着翻身?不过……” 他眼珠子转了转,“你这事儿我倒是能接,只是这银子得先拿来,事儿得慢慢筹划。” 柳万山心头松了口气,忙点头:“成!疤哥你办事我放心,银子你先拿着,啥时候动手我听你的!” 他眼角抽了抽,嘴角挤出个笑,可那笑瞧着比哭还难看。 老疤嗯了一声,把布包塞进怀里,冲门口喊:“二麻子,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个矮胖子,满脸麻子,手里提着把短刀,腰上还别着个酒葫芦。 他一进屋,冲老疤咧嘴一笑:“疤哥,啥事儿?” 老疤指了指柳万山:“这位柳老板有笔买卖,你带几个人过去谈谈,事儿得办利索。” 二麻子瞅了柳万山一眼,点头道:“得嘞,疤哥你发话,俺们指定办好!” 柳万山见这架势,心跳得快了些,忙起身道:“疤哥,二麻子兄弟,我这事儿全靠你们了!许长安那小崽子不除,我睡都睡不踏实!” 他拱了拱手,眼里闪着点狠劲儿。 老疤摆摆手:“柳老板放心,黑市办事,从没砸过手。 回头我让人跟你细谈,你先回去等着吧。” 柳万山点头,裹紧棉袄出了门。 外头风更大了,黑水巷里冷得刺骨,他低头走着,脑子里全是许长安那张脸。 逍遥肆的生意红火得很,醉逍遥的酒香飘出老远,引得路人直咽口水。 可这热闹底下,却藏着点不寻常的味儿。 几天前,唐风就瞅见几个生面孔在县里晃悠,穿着打扮像外乡来的脚夫,可眼神儿贼溜,脚步轻得跟猫似的,不像是老实做买卖的。 唐风是许长安手底下的一把好手,模样瞧着不起眼,瘦高个儿,脸晒得黑乎乎,可身手利索,眼神毒得很。 他早年跟着许长安跑商,练出一身眼力劲儿,这回奉了东家的命,暗地里盯着县里的动静。 第一百五十章 夜袭逍遥肆 那几个生面孔一露头,唐风就觉着不对,立马派人盯着,自己则猫在逍遥肆后院,眯着眼瞅着街上的风吹草动。 这夜,天黑得跟锅底似的,月亮藏在云后头,街上早没了人影。 逍遥肆关了门,前头的灯笼晃晃悠悠,风吹得影子拉得老长。 唐风蹲在后院一棵老槐树下,手里攥着把短刀,耳朵尖得跟兔子似的。 后院里静悄悄,只有小豆子和阿福俩人在灶房里忙活,低声嘀咕着啥。 小豆子是个活泼性子,手脚麻利,阿福跟在他屁股后头,块头大,力气足,俩人搭档惯了。 那几个生面孔,正是柳万山雇来的黑市刺客,二麻子领着四个弟兄,从裕州一路摸到清河县。 这几天他们扮成脚夫,在县里踩点,把逍遥肆的路数摸得门儿清。 今儿夜里,二麻子瞅准了机会,带着人翻过县东的矮墙,猫着腰往逍遥肆后院潜过来。 五个黑影贴着墙根儿,手里攥着短刀,腰上别着绳索,步子轻得没一点声儿。 二麻子走在最前头,满脸麻子在暗处瞧着瘆人,他低声冲身后几人道:“今儿得手脚利索,许长安那小崽子指定在楼里,捅了他就撤,别耽搁!” 身后几个刺客点头,眼神狠得跟狼似的。 他们摸到后院墙外,翻身跃进去,落地没一点响动,直奔逍遥肆后门。 可他们没瞧见,唐风早蹲在槐树后头,眼珠子盯着他们的影儿。 他一见这架势,嘴角微微一翘,立马打了个手势。 后院灶房里,小豆子探出脑袋,冲阿福低声道:“风哥动了,咱俩准备!” 阿福点头,抓起灶台上两包灰扑扑的东西,咧嘴道:“豆哥,这玩意儿真管用?” 小豆子哼了一声:“许爷弄的***,准能呛死这帮狗东西!” 后院里,唐风眼瞅着刺客摸到后门口,手一挥,从怀里掏出个拳头大的泥团子,点燃上头的引线,往刺客脚底下狠狠一扔。 那泥团子落地一炸,轰地一声,灰白的烟雾蹿起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二麻子走在最前,猛地被烟雾糊了一脸,咳得直弯腰:“他娘的,啥玩意儿?” 身后几个刺客也慌了神,挥着刀乱砍,可烟雾浓得啥也瞧不见。 唐风趁着这乱劲儿,身子一矮,蹿到二麻子身后,短刀刷地划过去,正中他肩膀。 二麻子吃痛,嗷地叫了一声,刀掉地上,人踉跄着往后退。 唐风不给他喘气的机会,脚一蹬,又扑向旁边一个刺客,刀光一闪,那人捂着脖子倒下去,哼都没哼一声。 与此同时,小豆子和阿福从灶房冲出来,手里各攥着个***,点燃了往刺客堆里扔。 两团烟雾炸开,后院里白茫茫一片,刺客们咳得跟撕了肺似的,压根儿找不着北。 小豆子咧嘴一笑,喊道:“阿福,抄家伙,上!” 阿福应了一声,抓起根擀面杖,冲进烟雾里,照着个刺客后脑勺就是一下,那人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刺客们这下彻底懵了,原想着夜袭逍遥肆,手到擒来,可没成想一脚踩进陷阱。 二麻子捂着肩膀,眼珠子红得吓人,咬牙吼道:“撤!快撤!” 可他话刚出口,唐风的身影又从烟雾里蹿出来,短刀直奔他胸口。 二麻子反应快,侧身一躲,可肩膀的伤口撕开,疼得他脸都扭曲了。 后院地上,许长安早让人挖了个浅坑,里头埋了些尖木桩,坑上盖着薄木板,撒了层土,瞧着跟平地没啥两样。 二麻子往后退,脚底一空,踩碎木板,整个人摔进坑里,木桩扎进腿,疼得他嗷嗷直叫。 剩下三个刺客见头儿栽了,心更慌,挥着刀想往外冲,可烟雾里啥也看不清,一个不留神踩中绊绳,绳子一拉,旁边树上吊着的破渔网哗地落下来,把俩人罩了个正着。 唐风站在烟雾外,手里攥着刀,眯着眼瞧着这乱劲儿。 小豆子和阿福配合得熟,一个扔***,一个抡擀面杖,硬是把刺客往埋伏圈里赶。 没一会儿,五个刺客死的死,伤的伤,网里还困着俩,挣扎得跟鱼似的,却爬不出来。 烟雾散了些,唐风走过去,短刀架在二麻子脖子上,冷声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二麻子疼得满头汗,嘴唇抖了抖,咬牙道:“老子不说,你有种就杀了我!” 唐风哼了一声,刀尖一压,血珠子冒出来,二麻子吃不住疼,忙喊:“别别别!是柳万山!裕州的柳万山雇我们来的,要许长安的命!” 旁边网里的刺客眼珠子转了转,其中一个忙接茬儿:“对对,是柳万山!他给了二百两银子,让我们干掉许长安!” 唐风眯着眼,瞅了他们一眼,刀一收,冲小豆子道:“豆子,把这几个捆起来,交给许爷处置。” 小豆子点头,抓起绳子,跟阿福一块儿把刺客绑得结实。 唐风站在一旁,擦了擦刀上的血:“柳万山那老东西,真敢下手啊。” 小豆子咧嘴一笑,拍了拍手:“风哥,还是许爷聪明,早猜到有人要搞乱子,这***和陷阱一摆,收拾这帮狗东西跟玩儿似的!” 阿福扛着擀面杖,憨憨道:“豆哥,咱啥时候把这几个交给许爷?” 小豆子摆手:“不急,风哥在这儿盯着,许爷指定有安排。” 天刚蒙蒙亮,清河县的逍遥肆后院还弥漫着点昨夜***的呛味儿。 地上横着两具刺客的尸首,二麻子和另一个被网困住的刺客捆得结实,腿脚动弹不得,满脸的汗混着血,瞧着狼狈得很。 没一会儿,后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许长安慢悠悠走了进来,身旁跟着两个县衙的人。 一个是捕头老刘,满脸胡茬,腰上别着把佩刀,走路带风,另一个是书办小张,瘦得跟竹竿似的,手里提着个木箱,里头装着笔墨纸砚,专门来记笔录的。 许长安一身青袍,模样俊得晃眼,脸上带着点淡笑,瞧不出半点慌劲儿。 他扫了眼院子里的场面,冲唐风点点头:“干得漂亮。” 唐风起身,拱手道:“东家,这帮狗东西是柳万山派来的,二麻子亲口招了。” 他指了指地上的刺客,眼角微微一翘。 许长安嗯了一声,走到二麻子跟前,蹲下来瞅着他:“柳万山那老东西还真舍得下血本,二百两银子买我这条命,值不值啊?” 他语气轻飘飘,可那眼神冷得让人发寒。 二麻子疼得直抽气,嘴唇抖了抖,硬着头皮道:“许爷,我也就是拿钱办事,您饶我一命吧!” 许长安哼了一声,没搭理他,起身冲老刘道:“刘捕头,这俩活口麻烦你们带回去,昨夜的事儿得记清楚,柳万山雇凶杀人,这罪名可不小。” 老刘点头,拍了拍腰上的刀,瓮声道:“许东家放心,这事儿我跟县老爷禀明了,刺客一口咬定是柳万山指使,跑不了他!” 小张忙打开木箱,铺开纸,蘸着墨开始记。 唐风站在旁边,把昨夜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从刺客翻墙潜入,到***和陷阱齐发,再到二麻子招供,全都落了笔。 小张手快,字迹歪歪扭扭,可条理还算清楚。 老刘听完,眯着眼瞅了瞅二麻子:“柳万山这老东西,疯了吧?敢在清河县动刀子,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地盘!” 许长安摆摆手,淡声道:“他急红了眼,铺子塌了,人脉散了,不弄死我,他怕是睡不踏实。” “人交给你们,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老刘应了一声,招呼小张收拾家伙,俩人一左一右架起二麻子和另一个刺客,押着出了后院。 刺客腿软,走路都打晃,可刀架在脖子上,不敢吭声。 后院清静下来,许长安站在槐树下,眯着眼瞧着地上的血迹,眼角微微一翘。 他早猜到柳万山不会善罢甘休,这回刺杀翻了船,裕州那头怕是要炸开锅了。 唐风走过来:“东家,接下来咋办?” 许长安哼了一声:“风声放出去,让清河县的商贾瞧瞧,柳万山这回是真栽了。” 没过两天,刺杀失败的消息跟长了腿似的,满清河县传得沸沸扬扬。 县里的大小商贾得了信儿,全都炸了锅。 柳万山雇凶杀人的事儿,捅到明面上,谁还敢跟他沾边? 城西有个卖炭的孙老六,手头跟柳氏酒肆有点生意往来,这天一早,他正蹲在炭肆门口抽旱烟,旁边的小伙计跑过来,喘着气道:“东家,听说昨夜逍遥肆抓了几个刺客,是柳万山雇来的,要杀许东家!” 孙老六烟杆差点没掉地上,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皱眉道:“柳万山那老东西疯了?他这是要跟清河县对着干啊!” “今儿街上传遍了,县衙都出面了,刺客咬死是柳万山指使。东家,咱跟他的那批炭还送不送?” “送个屁!他都敢雇刺客了,信用早没了,咱以后不跟他搭手,省得惹一身腥!” 说完,他立马叫人把账簿翻出来,把跟柳万山的炭货账一笔勾掉,招呼小伙计去街上吆喝,说孙氏炭肆跟柳万山没半点瓜葛。 其他商贾也跟着动起来,卖粮的李氏铺子直接退了柳万山的订货,卖布的王老二把欠款催回来后,再不接柳氏酒肆的单子。 清河县的商圈像商量好似的,齐刷刷跟柳万山划清界限,生怕沾上这疯子的晦气。 街上老百姓却乐开了花,这事儿成了八卦,茶肆里、巷子口,三五成群凑一块儿,嘴上没个闲的。 城南有个小茶肆,叫福来茶肆,这天晌午挤满了人,里头热气腾腾,茶客们围着几张木桌,聊得起劲儿。 领头的是个卖菜的胖婶,手里端着碗粗茶,嗓门大得满屋子都听得到:“你们听说了没?柳万山那老东西雇刺客要杀许东家,结果让人家一锅端了!啧啧,真是丧心病狂!” “醉逍遥卖得那么好,他眼红得要杀人,真是不要脸!” “我还听说,他家里养了八个小妾,一个比一个水灵,银子都花那儿去了吧?” 胖婶眼睛亮了,忙拍桌子道:“哎哟,老汉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柳万山那八个小妾可有名,听说有个叫翠红的,长得跟画儿似的,他前年花了五百两银子买回来的! 还有个叫小莲的,会唱曲儿,柳万山整天搂着她喝酒,铺子都不管了!” 一个卖鱼的小伙凑过来,咧嘴道:“胖婶,你这消息灵通啊! 我昨儿还听人说,那八个小妾里有个叫金花的,生了个娃,柳万山当宝似的捧着,可那娃长得不像他,街坊都说是隔壁老王的!” 这话一出,满屋子哄笑起来,茶客们拍桌子跺脚,乐得不行。 …… 裕州城这天热闹得跟赶集似的,天刚亮,府衙门口就挤满了人。 老百姓三五成群,踮着脚往里瞅,嘴里嘀咕个不停。 昨儿夜里,府衙的捕快把柳万山从家里揪了出来,听说清河县那边送来了刺客的供词,铁证如山,指着柳万山雇凶杀人。 消息传得飞快,街上早炸了锅,今儿这堂审,百姓们都等着瞧好戏。 府衙大堂里,周大人坐在正中,脸拉得老长,手里攥着惊堂木,眯着眼扫了扫堂下。 柳万山跪在左边,棉袄皱巴巴的。 右边站着许长安,气定神闲。 堂外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 捕快站在门口,手按着刀把,吆喝着让大家别往前挤,可那声音早被人群的嗡嗡声盖了过去。 胖婶挤在最前头,扯着嗓子喊:“柳万山那狗东西,今儿看他咋翻身!” “雇刺客杀人,就不怕遭报应!” 堂上,周大人拍了下惊堂木,瓮声道:“肃静!今儿审柳万山雇凶刺杀许长安一案,证据齐全,人证俱在,柳万山,你可有话说?” 他眯着眼,盯着柳万山。 柳万山身子抖了抖,忙抬起头,挤出个笑:“周大人,我冤枉啊! 那帮刺客胡说八道,我啥时候雇他们了? 我柳万山在裕州做生意多年,啥时候干过这缺德事儿?”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公堂对峙 他这话刚落地,堂下许长安哼了一声:“柳老板,冤枉不冤枉,不是你嘴上说说就算的。 清河县抓了俩活口,二麻子亲口招了,你给了二百两银子,让他们取我性命。 这事儿黑市的老疤也知道,你要不要我把他请来对一对?” 他眼角微微一翘,语气轻飘飘,可那话戳得柳万山脸一阵红一阵白。 柳万山咬了咬牙,猛地一拍地,吼道:“许长安,你个小崽子血口喷人!老子铺子是倒了,可我啥时候雇刺客了? 你这是栽赃,想弄死我!” 周大人又拍了下惊堂木,皱眉道:“柳万山,休得狡辩!清河县送来的供词,白纸黑字,二麻子一口咬定是你指使,还说你在黑水巷当面给了银子。 你若不认,府衙自有办法让你开口!” 他冲旁边捕头使了个眼色,捕头老王点头,走上前,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递到案桌上。 老王瓮声道:“大人,这是二麻子的供词,上头写得清楚,柳万山三天前在黑水巷找的老疤,给了二百两银子,点名要许东家的命。 清河县的刺客当夜翻墙潜入逍遥肆,被许东家拿下,死的死,伤的伤,跑不了!” 他瞅了柳万山一眼,眼里满是冷意。 柳万山脸刷地白了,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忙爬过去两步,磕头道:“大人,我真没干啊! 那二麻子是我仇家,许长安收买了他,合起伙来坑我! 我柳氏酒肆倒了,他们就趁机下黑手,您得明察啊!” 许长安站在一旁,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个布包,慢悠悠打开,里头是几块碎银子,往地上一扔,叮叮当当响了几声。 “柳老板,这是二麻子身上搜出来的银子,上头刻着‘柳氏’的印记,你自个儿瞧瞧,是不是你给的?” 堂上静了静,连周大人都眯着眼凑过去看。 柳万山瞅见那银子,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嘴唇抖了抖,想辩,可嗓子眼儿像是堵了块石头,啥也蹦不出来。 那银子是他从家里翻出来的最后家底,的确刻了柳氏酒肆的印记,这下铁证摆在眼前,他再嘴硬也翻不了身。 周大人拿起银子瞅了瞅,哼了一声,拍案道:“柳万山,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雇凶杀人,罪大恶极,本府绝不姑息!” 他冲老王道:“把二麻子的供词念一遍,让堂下听个清楚!” 老王应了一声,抓起那张纸,扯着嗓门念起来:“柳万山,三日前于黑水巷,付银二百两,命我等刺杀清河县许长安,言若得手,再付……” 柳万山跪在地上,头低得快贴地了。 “许长安,你个小崽子,老子栽了也不让你好过!” 周大人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柳万山,证据确凿,罪名成立! 雇凶杀人,依大庆律,当重判! 来人,把他押下去,暂收大牢,待本府核查后定罪!” 话音刚落,两个捕快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柳万山,拖着他往后堂走。 柳万山挣扎着,吼道:“周大人,我冤枉啊!许长安陷害我!” 可那声音越来越小,被捕快硬拖了下去。 堂外百姓瞧见这阵仗,立马欢呼起来。 “拖得好!这狗东西就该关起来!” “许东家多俊的人,差点让他害了,真是丧良心!” 大部分人就是凑个热闹,可那指责柳万山不是东西的声音,却是一浪高过一浪。 许长安站在堂上,冲周大人拱手道:“多谢大人明断,这事儿了了,我也安心做买卖了。” 周大人眯着眼道:“许东家放心,府衙自会处置。” 说完,他起身回了后堂,留下堂外百姓还挤在那儿,指指点点,热闹不散。 柳万山在大牢里蹲了没几天,裕州城里的风向却悄悄变了。 府衙那头审得热热闹闹,可柳万山这些年在裕州混迹,手里攥着点见不得光的路子,咬咬牙还能翻腾几下。 他被押进大牢当夜,就让人偷偷递了信出去,找到个老相识——府衙里的管事陈散。 这陈散是个矮胖子,满脸油光,平日里爱捞点外快,跟柳万山早年打过交道,算是半个旧人。 柳万山在牢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托狱卒送了张字条给陈散,上头写得含糊,只约了个地儿见面。 第二天夜里,陈散裹着件破棉袄,溜进大牢旁的小巷子,柳万山早让人备好了二百两银子,塞在个布包里,通过狱卒递了过去。 陈散掂了掂那布包:“柳老板,你这事儿闹大了,周大人铁了心要治你,我可担不起风险。” 柳万山隔着牢门,抓着栏杆,压低声音道:“陈散,别跟我装!我知道你跟周大人身边的书吏熟得很,这二百两银子是给你疏通的,再加一百两,回头我补上。 你只要把事儿办利索,我柳万山翻身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眼珠子红得吓人,嗓门虽低,可那急劲儿藏不住。 陈散眯着眼,掂了掂布包,哼了一声:“柳老板,你如今这境况,还敢许空头诺?我这脑袋可不是随便伸的。” 柳万山咬牙,凑过去道:“我在裕州混了这么多年,底子还在!你今儿帮我一把,往后我东山再起,给你翻倍的好处!” 他拍了拍胸脯,眼里闪着点狠劲儿。 陈散低头瞅了瞅银子,嘴角微微一翘。 他在府衙混了十几年,啥脏活儿没见过?这点银子虽不多,可柳万山这话说得有几分底气,他琢磨了片刻,点头道:“成吧,我试试。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周大人那边不好糊弄,我只能找人递个话,成不成看天。” 柳万山忙点头,挤出个笑:“陈散,你办事我放心!” 接下来的几天,陈散果然没闲着。 他拿着那二百两银子,悄悄找到周大人的书吏小赵,塞了五十两过去了几句。 小赵是个瘦高个儿,眼珠子贼溜,收了银子,嘴上没说啥,可第二天就跑去周大人跟前,嘀咕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说柳万山在牢里老实得很,又牵扯不到啥大案,兴许是清河县那边夸大了事儿。 周大人皱着眉没吭声,可心里那杆秤松了松。 陈散又趁热打铁,找了个老关系,塞了点银子给狱卒,让他们松松手。 没几天,府衙里传出风声,说柳万山这案子证据虽硬,可人证口供有点漏洞。 第五天头上,牢门吱呀一声开了,狱卒冲柳万山道:“柳老板,出去吧,大人放你一马,别再惹乱子!” 柳万山愣了愣,忙爬起身,裹上破棉袄,颠颠出了牢门。 他站在衙门口,眯着眼瞅了瞅天,嘴角咧开个笑。 “老子就知道翻不了船,许长安那小崽子等着吧!”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挺直了腰杆,打算回柳府收拾收拾,再寻个法子翻身。 可他还没走到家,柳府那边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柳万山被抓走那天,府里就炸了窝。 仆人们见东家翻了船,铺子塌了,官府还上门,谁还敢留? 小厮二狗早卷了包袱跑了,厨子老李扛着半袋米溜了,连扫院子的哑巴都拎着扫帚走了。 柳福瞧着这阵仗,心慌得不行,他跟了柳万山几年,平日里忠心耿耿,可这回东家倒得太狠,他也坐不住了。 柳府后院还有个小库房,里头藏着点散碎银子,是柳万山早年留的应急家底,总共也就一百多两。 柳福趁着府里乱哄哄,偷偷摸进去,把银子全塞进个破布包,掂了掂,咬牙道:“东家这回是真完了,我再不跑,连饭都吃不上!” 他裹上件旧袄,趁夜黑翻墙跑了,直奔城外,连影儿都没留。 府里剩下的,就剩俩小妾没跑。 柳万山那八个小妾,早年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如今走了六个,剩个翠红和小莲还窝在后院。 翠红长得水灵,是柳万山的心头肉,小莲会唱曲儿,嗓子甜,平日里最得宠。 这天晌午,俩人站在后院,吵得跟鸡斗似的,嗓门大得房顶都快掀了。 翠红叉着腰,指着小莲骂道:“你个骚蹄子,柳万山一倒,你就想跑是不是?前儿我瞧见你收拾包袱,眼珠子都长脚上了!” 小莲也不示弱,抱着胳膊,冷笑道:“翠红,你少在这儿装正经! 柳万山在牢里蹲着,咱俩谁不怕? 昨儿你还偷了他藏的玉佩,想卷了跑吧?” 翠红脸刷地红了,扑过去就抓小莲的头发:“你个贱货,敢污蔑我?我撕了你的嘴!” 小莲侧身一躲,反手甩了翠红一耳光,脆响一声:“打就打,谁怕谁?你还敢跟我抢?” 俩人扭成一团,头发散了,衣裳撕了,满地滚着骂,院子里的鸡都被吓得咯咯跑。 外头巷子里,几个邻居探头探脑,瞧着这热闹。 “柳府这回真塌了,仆人都跑光了,小妾还在这儿撕,啧啧!” “听说柳福都卷了银子跑了,这家算是散了!” 柳万山这会儿刚走到巷子口,远远瞧见府门口冷冷清清,连个守门的都没。 他眯着眼,加快步子,心里还盘算着回家收拾收拾,再找点老关系翻身。 可刚推开大门,眼前的景象差点没把他气炸。 院子里空荡荡,酒坛子滚了一地,碎瓷片撒得满院子都是。 后院传来翠红和小莲的骂声,尖得跟刀子似的,刺得他耳朵嗡嗡响。 他愣了愣,忙冲进后院,一瞧那场面,脸刷地黑了。 翠红和小莲扭在一块儿,满头乱发,衣裳撕得破破烂烂,地上还散着根断了的簪子。 “你们俩干啥呢?他娘的,老子刚回来,你们就给我丢人现眼!” 翠红一听这声音,松了手,转头瞪着他,尖声道:“柳万山,你还有脸回来? 仆人都跑了,银子也没了,我跟小莲在这儿熬着,你还敢骂我?” 小莲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冷笑道:“柳爷,您在牢里蹲着,我们都差点饿死!” 她眼角一挑,满脸的嘲劲儿。 柳万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柳福跑了?那狗东西敢卷我的银子?老子非扒了他的皮!” 他喘着粗气,转身冲进库房,一瞧,果然空荡荡,连个铜板都没剩。 他咬着牙,眼珠子红得吓人,转头又冲回院子,指着翠红和小莲骂道:“你们俩贱货,老子养你们这么多年,关键时候就这德行?滚,都给我滚!” 翠红哼了一声,拍拍手道:“滚就滚,谁稀罕留在这破地方!” 小莲也收拾了包袱,扭头就走。 柳万山站在院子里,瞧着这乱糟糟的场面,气得脑子嗡嗡响。 他攥着拳头,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胸口憋得跟要炸似的。 翠红和小莲的背影晃出院门,仆人跑光了,柳福卷了银子,家里啥也没剩。 “老子咋就落到这地步了?” 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象一晃,他两眼一翻,身子直挺挺往后倒去。 清河县这几天热闹得不行,街上人来人往,集市上吆喝声一阵接一阵。 逍遥肆的生意红火得跟开了花似的,醉逍遥的酒香飘出老远,勾得路人直咽口水。 许长安这边可是喜气洋洋,柳氏酒肆塌了台,他抓着这机会,手脚麻利地扩张起来。 醉月轩的名头越响,铺子越开越多,清河县和永宁县眨眼间多了三家分店,门脸儿修得敞亮,招牌上“醉逍遥”三个大字烫金描边,瞧着就气派。 许长安脑子活,眼光毒,柳氏一倒,他立马调低了醉逍遥的价钱,比柳氏烧刀子还便宜两成,可酒味儿却醇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原料是跟永宁县的何敬之早就谈好的,高粱木炭量大价低,酿出来的酒清冽绵长,喝一口满嘴留香。 清河县的老百姓得了信儿,蜂拥而至,醉月轩的门口天天排着队,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这天晌午,清河县新开的醉月轩分店刚挂上幌子,门口就挤满了人。 店里头热气腾腾,酒坛子摆得满满当当,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 小豆子站在柜台后头,咧着嘴吆喝:“各位老少爷们儿,今儿新店开张,醉逍遥一壶只要八钱银子,比柳氏那烧刀子便宜一半,味道还好十倍!来一壶尝尝,保准不亏!” 第一百五十三章 柳氏家底拍卖清零 小豆子嗓门亮,手脚利索,招呼得满堂喝彩。 门口站着个赶车的老汉,手里攥着根烟杆,眯着眼瞅了瞅店里,哼道:“八钱银子?这价钱可真划算,柳氏那破酒一壶还得一两银子,喝着跟烧喉咙似的!” 他拍了拍腰间的钱袋,颠颠走进去,喊道:“小豆子,给老汉来一壶,尝尝这醉逍遥啥味儿!” 小豆子应了一声,抓起个酒坛子,满满当当倒了一壶,递过去时还冲老汉挤了个眼:“老丈,您喝了指定不后悔!” 老汉接过酒壶,掀开盖子闻了闻,酒香扑鼻,他眼珠子一亮,立马灌了一口。 酒下去,喉咙里暖乎乎的,味道醇得没话说,他咧嘴乐了,拍着桌子道:“好酒八钱银子还带这么香,许东家真是厚道!”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个等着买酒的汉子也凑过来,七嘴八舌道:“老汉说得对,柳氏那酒喝了拉嗓子,这醉逍遥可真值!” 没一会儿,店里挤满了人,个个手里攥着银子,抢着买酒。 门口排队的队伍越拉越长,阿福扛着个大酒坛子跑出来,瓮声道:“别挤别挤,酒管够,今儿备了五十坛,够大伙儿喝!” 他块头大,嗓门粗,喊完还冲小豆子咧嘴一笑,小豆子忙接过坛子,继续招呼客人。 裕州城里这几天风声紧得很,柳万山那点家底早就撑不住了。 他从牢里放出来没几天,铺子塌了,仆人跑了,银子也没了,债主们跟闻了腥味儿的狼似的,围着柳府门口转。 聚宝钱肆的掌柜钱四等得最急,前阵子柳万山欠下的五千两银子,压根儿没影儿,铺子和宅子都押在他手里,如今柳万山还不上账,钱四干脆不等了,直接带着人上门查封。 这天晌午,柳氏酒肆的门板被卸得叮叮当当,钱四站在门口,眯着眼指挥伙计清点存货。 街上围了一堆看热闹的老百姓,嘀咕着柳万山这回算是真翻不了身。 酒肆里头冷冷清清,酒坛子蒙了层灰,柜台上堆着几张皱巴巴的账簿,伙计们扛着东西往外搬,钱四拍了拍手,冲围观的人喊:“柳氏酒肆还不上债,今儿正式查封,三天后公开拍卖,谁有银子谁来买!” 消息传得飞快,三天后,裕州城东的拍卖场挤满了人。 场子搭了个木台子,上头摆着柳氏酒肆的房契和账簿,底下黑压压一片,有商贾,有闲汉,还有几个瞧热闹的脚夫。 钱四站在台上,手里攥着根木槌,扯着嗓门道:“诸位,柳氏酒肆七间铺面,外加后院库房,今儿底价三千两银子起拍,有意儿的举牌子!” 他眯着眼扫了扫底下,眼珠子转得贼快。 台下坐着几个大商贾,个个盘算着这买卖划不划算。 柳氏酒肆虽说塌了,可地段好,裕州城里黄金地儿,翻手一倒也能赚。 人群里,宫龙建慢悠悠走了进来,一身灰袍,模样瞧着不起眼,可那气度硬是压得住场子。 他是宫氏的家主,跟许长安交情不浅,早年俩人合作过几笔买卖,宫龙建看重许长安的脑子,许长安也仗着宫氏的财力占了不少便宜。 拍卖一开始,几个小商贾先举了牌子,有人喊三千两,有人加到三千五百两,钱四在台上敲槌敲得欢,嘴里喊着:“三千五百两一次,还有没有加的?” 可这价刚落地,宫龙建举起牌子:“四千两。” 场子立马静了静,底下的人扭头瞅他,眼里多了几分掂量。 有个卖粮的赵大有不服气,眯着眼喊:“四千五百两!” 他跟柳万山早年有仇,这回想捡个便宜。 可宫龙建压根儿没慌,又举牌子道:“五千两。” 赵大有咬了咬牙,想再加,可旁边的小伙计拉了他一把:“东家,宫氏财大气粗,咱斗不过,算了吧!” 赵大有哼了一声,瞪了宫龙建一眼,坐回去不吭声了。 场子里又有人喊了五千五百两,可宫龙建眼皮子都没抬,直接道:“六千两。” 这价一出,满场哗然。 六千两虽不算天价,可柳氏酒肆如今这破模样,值不值还得掂量。 钱四乐得眉开眼笑,敲槌道:“六千两一次,六千两两次,还有没有加的?” 底下没人吭声。 宫龙建这气势一摆,谁还敢跟他硬碰?槌子一落,钱四喊道:“六千两,柳氏酒肆归宫氏所有!” 拍卖散了场,宫龙建拿了房契和字据,慢悠悠出了城。 直奔清河县许宅。 许长安这会儿正坐在院子里,端着壶茶,眯着眼晒太阳。 醉月轩新开了三家分店,生意红火得不行,他心情好得哼起了小曲儿。 门口小豆子跑进来,喘着气道:“许爷,宫老爷来了,带着一堆字据,说有大事儿找您!” 许长安放下茶盏,起身迎出去。 宫龙建迈进院子,手里拎着个布包,冲他拱手笑道:“裕州那边柳氏酒肆拍卖,我给拍下来了,七间铺面,外加库房,全在这儿!” 他把布包往桌上一放,打开一瞧,里头是柳氏酒肆的房契和账簿,墨迹还没干透。 许长安愣了愣,忙接过来翻了翻,眼珠子瞪得溜圆,拱手道:“你这是啥意思?柳氏酒肆可是裕州的地盘,你拍下来给我干啥? 我这小本买卖,可受不起这大礼!” 宫龙建哼了一声,拉了把椅子坐下:“你少跟我装糊涂。 柳氏一倒,裕州那块市场空出来了,你的醉逍遥正火,我拍下这铺面,就是想让你接手经营。 你脑子活,路子多,这七间铺子交给你,准能翻出花儿来!” 许长安心跳得快了些,忙摆手道:“这手笔太大,我可不敢随便接。 六千两银子拍下来的铺子,转手给我,我咋还你这人情?” 这礼太重,宫龙建指定有后手。 宫龙建放下茶盏,冷笑一声:“你跟我还客气啥?我宫氏有银子,可没你这经营的脑子。 柳氏铺面交给你,咱俩合伙干,利钱五五分,我出本,你出力,咋样?” 许长安眯着眼,抓起房契瞅了瞅:“五五分我怕是吃不消。 你这六千两银子砸下去,我得把铺子盘活,还得压着醉逍遥的价,不能砸了招牌。 要不这样,利钱四六分,你六我四,铺子我只管经营,亏了算我的,赚了你多拿点,咋样?” “成吧,四六就四六。” 柳氏铺面虽是烫手山芋,可交到许长安手里,准能变成金疙瘩。 另一边。 柳万山站在门口,眼睁睁瞧着祖宅被封,门板上贴了红条,锁得死死的,他咬着牙,眼珠子红得吓人,可手里没银子,啥也干不了。 这天晌午,他裹着件破棉袄,背着个瘪瘪的包袱,被迫搬了出来。 街上人来人往,他低着头走,模样狼狈得跟叫花子似的,满脸的褶子耷拉着,肚子上的肥肉颤颤悠悠,走几步就喘得不行。 没了铺子,没了宅子,他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只好在大街上晃荡,寻思着找个法子活下去。 走到城东的集市,街上挤满了人,卖菜的吆喝声混着炭火味儿,热闹得很。 柳万山饿得肚子咕咕叫,摸了摸口袋,里头就剩几个铜板,买个馒头都不够。 他眯着眼,瞧见路边有个卖烧饼的摊子,热气腾腾的饼子刚出炉,香得他直咽口水。 他颠颠走过去,冲摊主道:“老弟,给我拿个烧饼,先记账,回头我还你!” 他挺了挺胸,硬挤出点东家的气势。 摊主是个黑脸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哼道:“柳万山?你还敢赊账?” 他抓起个烧饼,掰开咬了一口,斜眼道:“没银子就滚,别在这儿碍眼!” 柳万山脸刷地红了,咬牙道:“老子在裕州混了这么多年,啥时候欠过账?你个卖饼的敢跟我横?” 黑脸汉子乐了,放下烧饼:“哟,柳老板还硬气呢?来,弟兄们,瞧瞧这老东西还有啥威风!” 旁边几个闲汉立马围过来。 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推了柳万山一把,笑道:“柳老板,听说你那八个小妾都跑了,今儿咋落魄成这样?” “滚远点,别脏了咱这地儿!” “你们这帮狗东西,敢动我?” 他挥着拳头想还手,可那身子骨早被酒色掏空了,胖得喘不上气,胳膊抬了抬就软了下去。 壮汉哼了一声,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横行裕州?今儿你连个烧饼都买不起,还敢嘴硬?” 柳万山摔在地上,屁股墩得生疼,爬了两下没起来。 “你们等着,老子迟早翻身!到时候弄死你们!” 可这话刚出口,瘦高个儿抓起个烂菜叶子,啪地糊他脸上。 “翻身?拿啥翻?滚吧,别在这儿丢人!” 围观的百姓哄笑起来,有人喊:“柳万山这老东西,活该!” “坏事做尽,今儿落这下场!” 柳万山抹了把脸上的菜叶子,咬着牙爬起来,眼里满是不甘。 再这么下去,连命都保不住,思来想去,咬牙决定豁出去,亲自上门找许长安求条生路。 这天傍晚,清河县许宅门口,柳万山裹着那件破棉袄,颠颠走了过来。 他满脸灰土,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敲门时手抖得厉害。 小豆子开了门,一瞧是他,愣了愣,喊道:“许爷,有人找您!” 许长安慢悠悠从院子里走出来,瞧见柳万山这德行,眼皮子抬了抬,惊讶道:“哎哟,柳老板?您咋成这样了?这是咋回事儿?” 柳万山低着头,咬牙挤出个笑,拱手道:“许东家,我今儿来是认错的。 前阵子我糊涂,干了些混账事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留条生路吧!” 许长安眯着眼,装出一脸懵,摆手道:“柳老板,您这话我咋听不懂?您啥时候得罪我了?我啥也没干啊!” 柳万山脸刷地黑了。 “许东家,您就别装了!柳氏酒肆倒了,铺子被拍卖,我落到这地步,您敢说跟您没关系? 我今儿认栽,只求您高抬贵手,给我,口饭吃!” 许长安哼了一声:“柳老板,您这话可冤枉我了。 柳氏倒了,那是您自个儿经营不善,雇刺客的事儿也是您自找的,我啥也没干,咋就跟我扯上了?” “许长安,你少跟我耍花腔!老子今儿走投无路,才低头求你,你非要装傻?” 许长安摆摆手,淡声道:“柳老板,您这话我真听不明白。 我一个酿酒的,能干啥呀?不过……” 他眯着眼笑道:“瞧您这模样怪可怜的,醉月轩还缺个看门的,您要不要来?工钱不高,管饭,咋样?” 柳万山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这是让他当看门狗呢! “许长安,你他娘的欺人太甚!老子当年在裕州横行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今儿让我给你看门?你做梦!” 许长安耸了耸肩:“柳老板,您不愿意就算了,我好心帮您,您咋还急了?我这忙着呢,没空管您!” 柳万山瞪着他,眼里满是火:“老子不信整不了你了,你等着!” 说完,转身就走,步子踉跄,破棉袄被风吹得呼呼响。 许长安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清河县的醉月轩生意红火得不得了。 这天晌午,许长安正站在醉月轩门口瞧着伙计们招呼客人,街面上却突然乱了起来。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他眯眼一瞅,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拖家带口往县里涌,肩上背着破包袱,手里牵着哭闹的小孩儿,个个脸上灰扑扑的,眼神慌得跟丢了魂儿似的。 街上摆摊的、赶路的瞧见这阵仗,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探头探脑地嘀咕起来。 “这是咋回事儿?哪来的这么多流民?” 许长安皱着眉,扭头问旁边的小豆子。 小豆子正端着个酒壶往里走,听见这话,颠颠跑过来,压低嗓子道:“许爷,听说北疆那边要打仗了! 这些人是打那边逃过来的,说朝廷跟邻国闹翻了,边关上刀枪都架起来了,吓得他们收拾细软就跑。” “打仗?”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战乱逼近,流民涌入 许长安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往街上瞧,只见那些流民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 有个老汉蹲在地上,抱着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嘴里念叨着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旁边还有个妇人,破布裹着头,扯着个卖菜的问能不能赊点粮食。 那卖菜的摆摆手,脸拉得老长:“自个儿都顾不过来,哪有多的给你!” 许长安瞧着这景象,心头沉甸甸的。 他不是没听说过战事,可北疆离清河县远着呢,往日里也就是茶肆酒肆里听人嚼舌根。 啥“朝廷调兵啦”“邻国不服啦”,听着跟戏文似的,没往心里去。 可今儿这流民一涌进来,街头巷尾都开始传开了,说北疆那边烽烟四起,两边使臣谈崩了,眼瞅着就要真刀真枪地干起来。 到了下午,小豆子从外头跑回来,满头大汗,手里还攥着个皱巴巴的纸团。 “许爷,不得了啦!我打集市上听来的,北疆那边真打起来了! 朝廷征了铁匠去打兵器,可造出来的刀枪跟豆腐渣似的,砍两下就卷刃,盾牌一砸就裂,兵士们拿着这玩意儿上阵,死的死伤的伤,压根儿挡不住对面!” 许长安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接过小豆子手里的纸团,展开一瞧,上头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像是哪个路过的商贩随手记的:“北疆急报,敌军铁骑锋利,朝廷铁器不堪用,征匠无果,战况危急。” 字迹潦草,可那意思却让人心惊。 他把纸团往桌上一扔,沉声道:“朝廷连铁匠都征了?咋还造不出好东西?” 小豆子喘了口气,抹了把汗:“听说是铁不行,杂七杂八的东西掺太多,炼出来硬是硬,可脆得跟瓦片似的,一敲就碎。 铁匠们也没辙,手艺就那样,朝廷急着催,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干。” 许长安没吭声,低头琢磨了一会儿。 他忽然想起自个儿酒肆里用的家伙什儿,转身冲小豆子道:“你去后厨,把咱们的刀啊锅啊拿几件过来,我瞧瞧。” 小豆子愣了愣,点头颠颠跑去了。 不一会儿,他抱着一把菜刀和一口铁锅回来,往桌上一放:“许爷,您要这些干啥?” 许长安没答,抓起那把菜刀瞅了瞅,刀刃上坑坑洼洼,像是砍过硬骨头,刃口卷得不成样子。 他又拿手指敲了敲铁锅,咣咣两声,声音闷得发沉,锅底还有几道细细的裂纹。 “这刀钝得能当擀面杖使,锅也脆得跟要散架似的,咋回事儿?” 小豆子挠挠头:“许爷,这都是县里铁匠铺打的,咱们醉月轩用着凑合,后厨那些厨子也没说啥啊。” “凑合?” 许长安冷哼一声,“这要是上了战场,拿这刀砍人,怕是砍不断一根骨头,锅都能让人一脚踹碎,还怎么做饭?” 他心里越想越不安。 眼下醉月轩生意好,可要是战事真打到东裕府,县里乱起来,自个儿这些产业还不得仰仗点硬家伙保命? 铁器不行,别说护着铺子,连吃饭的锅都保不住,那可真成了叫花子了。 他起身走到院子里,喊来阿福:“你去县里铁匠铺,把王铁匠请过来,我有事儿问他。” 阿福应了一声,撒腿就跑。 没过半个时辰,王铁匠扛着个锤子,满身煤灰地进了醉月轩。 这王铁匠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黑瘦黑瘦的,手上满是老茧,一进门就冲许长安拱手:“许东家,您找我啥事儿?我这正忙着给个商户打犁头呢。” 许长安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指着桌上那把菜刀道:“王师傅,您瞅瞅这刀,是不是您铺子里打的?” 王铁匠凑过去瞧了瞧,点头道:“是俺打的没错,咋了?不好使?” “不好使?” 许长安哼了一声,“这刀刃卷得跟花卷似的,砍个骨头都费劲,您这手艺咋回事儿?” 王铁匠脸一红,搓着手道:“许东家,您别急。 这铁啊,是俺从外头收来的矿石炼的,里头杂质多,火候再足也炼不纯。 打出来的东西硬是硬,可脆得很,一使劲就裂。 俺也想弄好点,可这手艺传了几辈儿,都是这么个路数,没啥法子改。” 许长安眯着眼,抓起那口铁锅晃了晃:“那这锅呢?底都裂了,咋回事儿?” 王铁匠叹了口气:“一样的问题。 铁不纯,杂质没炼干净,浇铸的时候气泡也多,凉下来就容易裂。 俺们这些小铁匠,没啥好法子,只能将就着打。 朝廷征铁匠去北疆,俺没敢去,就怕砸了招牌。” 许长安心里更沉了。 他放下锅,盯着王铁匠道:“那您说,这铁器要是再不改改,战时能顶啥用?兵士拿着这刀上阵,不是白送命?” 王铁匠苦笑一声:“许东家,您说得俺也明白。 可这铸铁的手艺,不是一天两天能琢磨出来的。 俺们这些打铁的,祖辈儿传下来的就是这点本事,想改也没那能耐啊。” 许长安没再吭声,挥挥手让王铁匠走了。 他站在院子里,瞧着桌上那把破刀和裂锅,眉头拧得死紧。 北疆战事眼瞅着要起,朝廷铁器还这么稀烂,要是真打过来,东裕府怕是也得乱成一锅粥。 他低头琢磨着,脑子里忽然闪过个念头。 朝廷征匠都征不出好东西,县里这些铁匠又没啥长进,要想立足,怕是得自个儿想法子钻研一把。 随后许长安自己在醉月轩后院收拾出一块空地,寻思着搭个小炉子,琢磨琢磨这铸铁的门道。 次日一大早,他喊来小豆子:“去,把王铁匠给我请过来,就说我有事儿找他商量。” 小豆子颠颠跑出去,没一会儿,王铁匠来了。 他一瞧许长安在那儿忙活,旁边还堆着几块黑乎乎的矿石,忍不住乐了:“许东家,您这是要干啥?还真打算自个儿炼铁?” 许长安没理他那调调儿,拍拍手上的灰,冲他拱手道:“王师傅,您是行家,我也不跟您绕弯子。 我想试试炼铁,您帮我搭把手,咋样?” 王铁匠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哼了一声:“成吧,您是东家,您说咋干就咋干。 不过我先说好,这炼铁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没个几年功夫,下不了炉。” 许长安笑笑,没吭声,转身指着后院那块空地:“我打算在这儿搭个小炉,您帮我瞅瞅,咋弄合适。” 王铁匠扛着锤子过去瞧了瞧,点头道:“行,这地儿平整,搭个炉子不难。 您想要啥样的?烧炭的还是烧煤的?” “烧炭吧,县里炭多,弄起来方便。” 许长安一边说,一边从旁边搬来几块砖头,跟王铁匠一块儿忙活起来。 俩人折腾了一上午,用砖头垒了个齐腰高的小炉子,底下留出通风口,旁边还挖了个小坑,打算放炭火。 炉子搭好后,许长安又让小豆子去集市上买了点生铁矿石和木炭回来,堆在旁边等着开炉。 下午,炉子生了火,炭火烧得噼啪响,热气扑得人脸发烫。 许长安抓起一块矿石扔进炉里,王铁匠站在旁边,手里拿着铁钳,懒洋洋地瞧着。 炉温慢慢上来,矿石开始发红,可没过多久,炉子一角的砖头就裂了条缝,火苗子窜出来,差点没把许长安的袖子烧着。 他赶紧拿铲子拍灭火星子,皱眉道:“这咋回事儿?炉子咋还裂了?” 王铁匠瞅了一眼,撇嘴道:“火太大,砖头受不住。您这炉子垒得糙,散热不行,温度一高就崩了。” 许长安咬咬牙,没吭声,招呼小豆子拿水把火浇小了点,又往炉里扔了块矿石。 这回火是稳了,可等矿石熔成一团,拿铁钳夹出来一瞧,铁水凉下来后硬得跟石头似的,拿锤子一敲,咔嚓一声就碎成了渣。 王铁匠瞧着这景象,乐得直摇头:“许东家,您这铁里杂质太多,火候也不够,炼出来就是废渣。 您还是歇了吧,这不是您玩儿得转的活儿。” 许长安瞪着那堆碎渣,眼皮子跳了跳,心头火气蹭蹭往上冒。 他抓起另一块矿石,又扔进炉里,冲王铁匠道:“再试一次,这次我盯着火,您帮我夹。” 王铁匠耸耸肩,懒得跟他争,抓起铁钳站一边等着。 这次许长安小心了点,时不时往炉子里添炭,盯着火苗子不敢松懈。 可等铁水浇进模子里,凉下来敲开一看,铁块倒是成型了,可拿锤子轻轻一砸,又裂成两半,里头还夹着几粒黑乎乎的杂质。 他皱着眉,抓起那半块铁掂了掂,沉声道:“咋还是这么脆?” 王铁匠哼了一声,扛起锤子往肩上一放:“我说许东家,您这是外行瞎折腾。 铁这东西,火候、配料、敲打,哪样不得拿捏得死死的? 您这炉子温度不均,矿石也没挑好,熔出来的铁能不脆?听我一句劝,别费这劲儿了,干您的酒肆买卖多好。” 许长安没搭理他,低头盯着那块碎铁。 他不是没听出王铁匠话里的嘲笑,可他这人倔得很,越是碰壁越不服输。 他挥挥手让王铁匠先回去,自个儿蹲在炉子旁边,抓着块炭火瞅了半天。 天色暗下来,小豆子跑过来问:“许爷,今儿还弄不弄?天都黑了。” “弄!” 许长安咬牙站起身,“你去屋里拿盏灯过来,我今儿非得试出个门道来。” 小豆子愣了愣,颠颠跑去拿了盏油灯回来,挂在后院树上。 许长安又生了炉火,这次他没急着扔矿石,先拿了几块木炭试着控火,盯着炉子里的温度一点点调。 折腾了半宿,铁水终于熔得顺溜了点,可浇出来还是脆得不行,敲一下就散。 他坐在炉子旁边,满脸黑灰,盯着那堆废渣,气得牙根痒痒。 当天夜里,醉月轩关了门,白霜端着碗热汤进来,瞧见他这模样,忙放下碗道:“你这是咋了?满脸灰,跟个煤球似的,快歇歇吧。” 许长安摆摆手,揉了揉眼睛:“霜儿,你先睡,我再琢磨会儿。 这铁器要是不弄明白,咱这日子怕是长不了。” 白霜叹了口气,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没再劝,悄悄退了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许长安从书箱里翻出几本旧书,都是他早年抄的杂记,有讲冶铁的,也有写矿石的。 他点着油灯,一页页翻过去,眯着眼瞧那些模糊的字迹。 古籍里说得含糊,只提了些“火炼去杂”“淬水坚韧”的法子,可具体咋弄,一点没写。 他靠在椅子上,脑子里却冒出前世的见识,想起那时候看过的炼钢法子,啥控温啊、除杂啊,虽说古代条件差,可道理总归是相通的。 他咬咬牙,抓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小炉子的图,标了几个通风口,又写下“木炭配灰石”的法子,打算试试能不能去掉点杂质。 次日起床,他又喊来小豆子:“去集市上买点灰石回来,再弄点细沙,我有用。” 小豆子跑去买了东西,许长安在后院重搭了个炉子,这次加了层细沙垫底,又在炉壁上开了几个小孔散热。 炉火生起来,他把矿石混着灰石扔进去,盯着火候一点点调。 这回铁水熔得比前几次顺,浇出来凉透后,他拿锤子试着敲了敲,咔一声,铁块裂了,可没碎成渣,裂口还算平整。 他抓起那块铁片瞅了瞅,虽说硬度差了点,可比之前那些废渣强多了。 这天傍晚,醉月轩里灯火通明,酒客们吆五喝六地推杯换盏,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许长安站在柜台后头,跟白霜一块儿核着账簿,偶尔抬头瞅瞅外头的动静。 街面上却冷清了不少,流民涌进县里后,集市上的摊子收得早,路人脚步匆匆,像是有啥大事压在心头。 正忙着,门口忽然挤进来个熟面孔,是县衙里跑腿的李势儿。 这李势儿是个瘦高个儿,三十来岁,平日里常来醉月轩喝两盅,顺道跟许长安套套近乎,眼下却满脸慌张,进门就冲他嚷嚷:“许东家,大事儿不好了! 东裕府刚传来的急报,北疆那边顶不住了,战线塌了!” 许长安手里的算盘珠子停了,皱眉道:“啥意思?北疆咋就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