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海棠》
1. 第一章 萧府一
景朝三十年,初夏。
风和日暄,烈阳如火,锦州城被一重重高山围困,再加上这肆意挥洒的阳光,隐隐有成为蒸炉的前兆。
群山万壑上杂草蔓延,碧绿绵长,确是对这日的天气极满意的。
正如此刻的萧家。
坐落于锦州城东大街的萧府乃是这锦州城内最具盛名的繁华锦地,传言,就连萧府弃如敝履的秽土都堪比金子贵重。
来往过路之人无不羡艳。
为之更为眼热的,便是这萧府老爷的二弟,乃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大官,颇受皇帝和太子的青睐。
官财通吃,富贵以极,人间极乐。
“今日这萧家有什么热闹事?”一早前往菜地干农活的老妇问旁边与她同行的妇人。
“你还不知道?这萧家老夫人自从二儿子当官后便被接往京城颐养天年,多年未见大儿子,也多年没有归乡了,甚是想念,这不,这两日说是回来探亲呢。”
“这萧家老夫人可真是有福气,大儿子富甲一方,二儿子京中大官,咱们也就只有羡慕的份了。”这两妇人一言一语的,绕过门庭若市的萧府,扬长而去。
萧府内无不忙碌,此刻,萧家大老爷和夫人,带领着家中族亲,就连府中仆婢老妈子小厮们都穿戴隆重在门口恭候着老夫人。
大老爷深望远处,若有所思后,耳语与大夫人。
大夫人皱眉,还未开口,大老爷便阻了大夫人后面的话:“不要徒增事端。”
“是。”大夫人应道。
“对了,玉儿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玉儿一早就去学堂了。”
“今日他祖母归家,他这个长孙怎么可以不在,这学堂一日不去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全海,”大老爷吩咐道,“你派人把玉儿叫回来。”
站于大老爷身旁的管家全海道:“是。”
深巷中,一伙来路不明之人,穿着破烂,仿若流民,却又井然有序,于隐秘之处对萧府虎视眈眈。
“头,这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长兄家,咱们这么多人浩浩荡荡进入恐怕不妥。”
“先派个人前去查探,其余人将整个萧府死死围住。他受那么重的伤,量他也逃不掉。”领头之人恶狠狠道。
“是。”
府外,天上地下,明里暗里,无不阴险,无不热闹。
府中,金钗芍药花牡丹,名器玛瑙琉璃瓶,宴席已摆,挽联已挂,只待一家享天伦之乐。
自后院往之前院连廊深处,信步走来一娇俏少女,此女身着月白锦袍,头上只着一玉簪,与身旁花团锦簇之艳丽毫不相关,但确是有卓约丽资之貌,婉娩柔情之态。
于她身后,跟着一懵懂小丫鬟。
主仆二人还未进前院便被拦了下来:“表小姐请留步。”
少女闻言,不知发生何事,但见管家老伯略感歉意道:“表小姐安。”
少女福身回礼:“全管家安。”
“今日府中杂乱,表小姐身子不好,老爷说让表小姐在房里好好休息,不必出来折腾。”
“姨父思虑周全,处处为苒儿着想,苒儿感激不尽。”
“表小姐客气了,稍后膳食会让婢子们送到表小姐房间。”
“多谢。”
“老爷吩咐我把大少爷叫回来,就不陪着表小姐了。”
“全管家事务繁忙,苒儿就不打扰了。”慕苒福身,体体面面送了管家去前厅。
身后的小丫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待管家走远后,气急败坏道:“可恶,小姐是萧二老爷原配嫡女,如今以大夫人故去妹妹女儿的名头在这府中,本就委屈。萧家大夫人不是说为了补偿小姐这些年流落在外孤苦无依,让小姐到老太太跟前去,现如今,连老太太的面都不让见,真是”
“他们兄弟二人最在乎名利,如若我说出点什么,怕给萧家招惹祸端。”慕苒打断小丫鬟的话。
“那小姐,咱们的计划怎么办?”
“我就猜到会这样,不怕,你不是偷听到,这次老太太还带了一个不能生育的姨娘回来吗?”
“确有此事。”
“连京中太医都治不好,恐怕是要来找些偏方以及隐士高人。”
“小姐医术高明,也没信心有治好那姨娘的法子?”
“我有信心无用,在他们眼中,我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去治病,简直是胡闹,”慕苒边往回走边道,“你替我在府中,我上山一趟。”
“上山?去找那江湖老骗子?”
“他们此次前来,不管有用没用,毕定会找到那人。”
“可是小姐,现在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一定要现在去吗?不会被发现吗?”
“如今大家都在前院忙活,后院没什么人,我偷偷从后院东边的那个偏门溜出去,萤儿,你装作我的样子在房间里乖乖等我,我去去就回。”
“那小姐,你一切小心。”
“碰”,慕苒关上房间的门,在萤儿的尾音落下之际,和院外一切隔绝。
府中仆婢,不管是有差事的还是没差事的,大多都去了前厅,或讨些赏钱或凑凑热闹,确是没有人会盯着后院看。
慕苒换着家中仆婢的衣服,再三嘱托萤儿后便出了门。
她肌肤胜雪,非寻常肤白之人所能比,为不引人注目,她必得涂上厚厚的脂粉才能盖住一二。
一路低头快走,内心盘算着别的事。
萧府修缮的极为富贵,后门比寻常人家的前门也不遑多让,如今大门紧闭,要想出来恐怕也不能走门。
她思索一会儿,恐怕也只有跳上墙头才能出去。
几不可闻间,她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自小跟着母亲行医,对这味道自是再熟悉不过。
这一缕血腥之气,来自身旁一棵海棠树。
大夫人说,这棵海棠树,是母亲种下的,如今已过立夏,海棠花落,人也不在了。
四下无人,日光虽然逐渐毒辣,却给这万籁俱寂的环境平添不少阴森气息。
她不怕死人。
但她怕人间恶鬼。
慕苒谨慎靠近,恰逢一阵清风拂过,树上海棠随风飘落,一瓣落于她肩头,一瓣落于她发间。
这树后的人,究竟是谁。
带着好奇,也带着医者仁心的心思,她还是过去了。
一步跨过,她放下手中提着的裙摆,好奇与紧张之色也随肩上的海棠花瓣飘去。
树后,空无一人。
按理说,行医多年,她不会判断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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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不禁深深疑惑着,略感身后仿佛有动静,她毫无防备转身,谁知,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毫无准备之余地。
随即,她便与一双眼眸四目相对。
这双眼睛,充满嗜血之气,仿若地狱魔鬼,凝视着她,毫无人性可言。
她感到掐着她脖子的手越来越紧,从皮肤到内里,疼痛一点点渗透,最后变得呼吸困难。
她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出于人性本能,她双手使劲去掰那人的手,试图争夺一点空气。
剧烈挣扎间,头上的那瓣海棠也随之落下。
不行了,快要死了。
拼力气,她根本就不是这人的对手。
这人是下了杀她的力气。
他仿佛已经杀红了眼,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慕苒放下一只手,食指与中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一只银针。
没有声音,也没有剧烈动作,那人砰然倒地。
“咳咳咳”慕苒剧烈咳嗽起来。
她被憋的整个脸通红,脸上的脂粉就算是再涂厚一层也遮盖不住。
她手中的银针并未有任何动作,还岿然不动的待在她的指间。
在没有了束缚之后,她感到一阵眩晕,幸得在满眼金星之间扶住了旁边的海棠树,才没有狼狈地摔倒在地。
待平缓了一阵气息之后,她才算有了精力,眼前也没有那么模糊。
她开始打量地上刚刚欲取他性命之人。
这人一身玄色锦衣,没什么花色,但凡有别出心裁之处,也被鲜血染尽,看不出任何。
唯有,唯有。
他腰间佩戴的唯一装饰之物。
一枚玉佩。
慕苒俯身将玉佩摘下,虽然玉佩也被染成血色,中间还带有一道长长地裂痕,可依然能看出,是一块上好的玉。
玉上镂空雕刻着一截海棠树枝。
这块玉佩做工精良,非寻常百姓所能得。
而且,这块玉佩
她认得。
慕苒掏出手帕将玉佩包住放入怀中,随后看向地上的人。
刚才并未注意到此人的容貌,只觉他那双眼睛实在可怕,如今他闭着眼睛,在满是鲜血之下,依稀可见他绝美的少年面庞。
随后,她不假思索地摸起他的脉。
慕苒微皱眉头。
脉象浮大中空,如葱管状。
是芤脉,失血过多导致的。
似乎还有许多旧伤。
她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后院虽说目前无人前来,可终归是不安全的。
随时有被发现的可能。
她匆匆查看少年流血最多的地方,提起身上的裙摆猛力扯下一角,熟练地替他包扎好。
慕苒瞧着四下无人,将少年连拖带拽藏于隐蔽的墙角之处。
她略作休整后,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砰砰砰!”
“谁?”萤儿惊道。
“是我。”慕苒小声说。
萤儿一听是慕苒的声音,赶忙打开门,“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情况有变,跟我去救一个人。”
“啊?”萤儿不禁疑惑出声。
2. 第二章 萧府二
“哎呦!”萤儿累得噫气不止,忍不住捧着茶壶咕嘟咕嘟灌水喝。
二人边避着府中奴婢不惹人怀疑,边扶着这看似再也毫无还击之力的少年往慕苒独住的西苑走。
少年看着瘦弱,可他身足八尺,仅凭两个身量纤纤的少女,可说是极其吃力。
慕苒同母亲颠沛流离多年,又年岁稍长,自是比萤儿强上一些。
萤儿在旁休息着,慕苒将少年置于床榻之上,在进行了最基本的望闻问切之后,她吩咐道,“萤儿,把我的药箱取来。”
萤儿放下茶壶,匆匆从柜子上取来药箱,与慕苒一同附在床边:“小姐,我们真的要救他吗,他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你瞧他穿的,虽颜色深沉,却也不失华丽,不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公子。”慕苒手边动作不停,“说不定我帮了他,他也能帮我。”
“萤儿,去打热盆水,给他清理一下伤口。”
“是。”萤儿不敢怠慢,转身便要出去。
慕苒不忘在她身后叮嘱道:“悄悄地。”
“好。”萤儿应道。
她解开他的腰带,把附着在伤口上的衣料尽数去除,为他小心翼翼清理伤口。
少年身上旧伤叠新伤,早已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道。
左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可想而知,来人是为了要他的命去的。
慕苒喂他吃止血了药,清理伤口的时候,用剪刀将血肉与衣物相连之处一一剪掉,随后再上药。
猛然间,慕苒想到什么,她与刚刚回来的萤儿道:“萤儿,你去把这一路上他留下的血迹清理一下,切不可让人发觉他的存在,记住,一定要清理得干干净净。”
“明白。”萤儿也深知其中的严重性。
且不说这人有可能是亡命之徒,就算为了她家小姐的名声,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有一来路不明的男子在她家小姐的闺房之中。
萤儿出门,关门。
慕苒若有所思地望向门口,当她回神后,便看向床上的少年。
那少年竟直直地望着她。
不似刚才那么狠厉,但也没有那么良善。
慕苒道:“你醒了。”她将手中的帕子在水中打湿又拧干,欲为他擦拭面庞。
少年一把夺过帕子,边擦拭脸上的血,边起身。
“嘶。”
“你伤口很深,先别起身。”慕苒提醒道。
那少年似乎没有听到慕苒的话,虽痛入骨髓,却依然皱着眉头,利用右半边身子支撑着坐起来。
他剧烈动作,身上的伤口被动作撕扯,与他叫嚣着,止不住得出血。
少年谨慎地检查四周情形,仿佛极不信任此时的环境是否安全。
慕苒道:“我已让萤儿去处理你留下的痕迹。”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见一鬼祟人影飘过。
还是晚了一步。
人已经追来了。
慕苒不再言语,也不见慌乱,她看着那人影一点一点与床边的窗户靠近。
她也一步一步,与那人影靠近。
少年即刻拉住她。
她这是要把他交出去?
慕苒来不及说什么,她趁少年虚弱,看准时机挣脱少年桎梏,不出半秒打开窗子,将袖中藏着的一捧粉末撒出来。
一阵香味扑鼻传来,窗外的影子应声倒地。
慕苒卸下了一口气。
少年看着眼前的小巧少女。
少女略显瘦弱,但刚才扬粉之时却又毫不拖泥带水。
少年不顾身上伤痕,踉踉跄跄走出门外,使出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欲将那人掐死。
一只纤纤玉手阻止了他。
“你杀了他,也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反而会有源源不断地人杀你。而且,你就这样杀了他,不是太可惜了吗?”慕苒反问道。
“你说,该怎么办。”
“留着。”慕苒莞尔道。
少年若有所思地眄睐眼前的少女。
慕苒并不自信这人会信任她,甚至已经做好杀她时的反击措施。
略等片刻后,只听门外穿出不绝如缕的鞭炮声、欢笑声。
是老夫人回来了。
“先把他捆起来。”慕苒找来一捆粗麻绳。
她见少年对她依旧警惕不已,便自顾自地开始动作。
“你现在除了信任我就是等死,你自己选。”
外面吵闹声越来越大,同时,也盖过了这个小偏院的任何动作。
两人同回来的萤儿一起,把人捆起来,慕苒给他扎了几处麻穴,再将嘴堵上,将人扔进几年不开一次的偏房内。
收拾妥当后,少年终于,在又一次紧绷之后,晕了过去。
没了之前的惕厉之神伤,他这一觉睡得格外得沉。
也做了许多个梦,梦到娘亲,梦到刚刚那个看似柔弱却毫不惧怕的少女……
不到晌午时分,慕苒带着萤儿收拾妥当后,便开始思索接下来的安排。
少年的出现将慕苒的计划全部打乱,她没办法留下萤儿一个人应付这个祸害带来的一切不确定因素,只能另选他法上山。
她思来想去,还是去前院碰碰运气。
慕苒吩咐萤儿照看少年,若有人来问,便说自己不在,而她自己独自前往前院大厅。
今早为了乔装打扮换了丫鬟的衣服,如今也弄得泥泞不堪,慕苒不得不再次梳洗打扮。
她偏爱淡色,可单穿白色却又显得太清冷不够亲切,于是月白色是她的最爱。
换洗过后,她便出了门。
如今老夫人回来,众人都在前厅说话。
慕苒便在前厅旁的小窗前,听里面的动静。
“表妹怎么在这?”一道温润男声响起。
来人通身书卷气息,温润如玉,骨清不枯,谦谦君子气派与这奢靡华贵的处境毫不相符。
慕苒也不慌张,略福身道:“我今日有些不适,现下好了,本想着来给老夫人请安,赔我今日未曾相迎之罪,可又怕贸然进去冲撞了老夫人,所以在这儿左右为难。”
“表妹这是哪里话,我的祖母便是表妹的祖母,祖母最疼爱我们小辈儿,这点小事祖母不会放在心上的。”萧玉絜宽慰道。
萧玉絜是大老爷和大夫人的独子,自幼好学,才不过12岁便已经是当地出名的秀才。
他不仅学问了得人长得也清秀,乡里常说他一点都不像大老爷,简直是二老爷翻版。
“老夫人宅心仁厚,菩萨心肠。”慕苒衷心夸赞道。
“前院热闹得紧,不如我们去看看?”萧玉絜提议道。
慕苒微微一笑,温婉大气:“听表哥的。”
于是二人便一起去了前院。
不多时,酒宴准备妥当,大夫人搀着老夫人,大老爷跟在旁边,并着一众人浩浩荡荡而来。
“母亲近来可好呀,儿子心里担心的紧呢,二弟和弟妹也一切安好?”
“都好都好,这京城锦衣玉食的,什么都好!”老夫人喜笑颜开,自打进了门就没合拢过嘴。
老夫人身着紫色长衫颇显贵气,头上簪金戴银的,却又略显庸俗。
原是老夫人对金银首饰甚是喜爱,因此,每年大老爷都会着人打造当下锦州最时兴的首饰送往京城,以表对老夫人的孝心。
如今回来一趟,把老夫人心里喜欢的,都戴在了头上。
老夫人身后跟着的姨娘,便是萧二老爷最爱的素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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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姨娘出身书香,平日里虽说不喜金银,却也总是不情不愿地戴着一两只金簪。
美其名曰,得二老爷的宠。
大老爷一边说着一边找寻萧玉絜的身影,“玉儿还不过来见过你祖母,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大老爷随即也发现了儿子身边的慕苒,表情不甚喜悦,却也不曾表露分毫。
萧玉絜躬身给老夫人请安,“孙儿给祖母请安。”
慕苒跟在身后,也跟着福身行礼。
“哎,我的玉儿,我的孙儿”老夫人越看越爱,“快到祖母这儿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哎!”萧玉絜应道。
老夫人粗糙干瘪的手紧紧攥着萧玉絜,一会儿摸摸脸颊一会儿又比比身高,爱不释手。
“长高好些呢,玉儿长大了。”老夫人恨不能眼里只有她的这个宝贝孙子。
素姨娘心里不是滋味。
这萧家这一脉,除了大老爷的这个独子,便只有二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子嗣这一块儿,可谓是单薄得可怜。
大老爷知道大夫人为了给他生这个儿子受了不少苦,这些年为了不让大夫人受委屈,也就一直没有纳妾。
二老爷与当今太子太傅的嫡长女成亲许久才有了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也再无所出。
二夫人为表贤惠便给二老爷纳了几房妾室,预想着多多开枝散叶给萧家生个一男半女,谁知这些年姨娘是一个个往府上抬,却一个都没怀上。
二老爷因着二夫人家的身份也是不敢在外面放肆,这几房妾室都是二夫人给选进来的。
眼看着自己年纪越来越大,想着总要有个儿子,不然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于是前些年二老爷在外看上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素姨娘,可这样贸然把素姨娘抬进门不更是打了二夫人的脸吗?
二老爷想了一计:他与二夫人一起商量再纳一房妾室的事,他故意选中一个不愿意嫁与他的,他派人悄悄给那人家一点钱财,让素姨娘顶上那姑娘的位置,如此狸猫换太子,二夫人也察觉不出任何不妥来。
这么想着,二老爷也是这么办的。
素姨娘进门没多久便怀孕了。
她原本想着,母凭子贵,再加上二老爷的喜欢,如此飞云之上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奈何怀了三次也流了三次,欣喜了三次也失望了三次。
可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身子强健也请了若干名医调养,可就是保不住孩子。
若可以平平安安将这三个孩子生下来,这整个萧家,还是她素姨娘说了算。
哪还轮得到这乡野村夫什么事。
她本就是不太瞧得上这大房一家,更遑论以后若是二老爷没一个儿子,以后的衣钵都得叫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给继承了。
她心里嫌弃着,面上却不露一点神色。
唯一晃眼的,竟看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是一名玲珑懵懂的娇俏少女,刚刚被萧玉絜高大的身影遮着,竟没有察觉到:“这位是?”
大夫人略觉手忙脚乱:“那个,那个,”她赶忙走到慕苒身旁,像搂女儿一样搂着她纤细苗条的腰身道,“这是我妹妹的女儿,苒儿,”大夫人哀伤的叹了口气,“我妹妹不久前过世了,只留下了这一个女儿,我看她小小年纪心疼得紧,便养在身旁,留一份思念。”
“苒儿,快给老夫人请安。”大夫人就像在看自己女儿一般,欣慰地看着慕苒。
“老夫人安好。”少女大大方方上前,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深深看了慕苒好几眼,最后也感叹不已:“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大家入座吧,入了座咱们再聊。”大老爷适时打断这些似有似无的悲伤发言,提醒大家入座。
3. 第三章 萧府三
此时整个萧府可谓是整个锦州最为热闹得地方。
整桌九九八十一道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院前舞龙舞狮,远处炮竹齐响。不论是仆婢老妈子还是护院小厮,每个人都得了许多赏赐,这一日的开心堪比过年。
酒足饭饱之后,各样菜品都被一一撤下,随后众人漱了口,又送上许多茶点水果,供各位贵人享用。
“老大,这次回来一是想念你们,二是,老身想这次回去把玉儿也带上。”
大老爷脸上的笑容停滞,眉宇间不免有些担忧。
有些话他不太好开口,可即便不开口,大夫人也是知道的。
大夫人确是关心则乱,也不管有什么忌讳,便问道:“儿媳明白母亲的心,都是为玉儿好的。”
她一边欣喜不已,一边面露难色,“只是这二叔公务繁忙,二婶本是尊贵之人,玉儿若是去了不免徒增烦扰。”
“老大媳妇儿不用担心,我这次回来说这事,自然是跟老二家的商量好了的,”老夫人心里得意,“这玉儿年岁也大了,整日在穷僻壤里待着也是那个,那个,老二怎么说的来着”
“暴殄天物。”素姨娘贴心奉上二老爷的原话。
“啊对,对,就是这个。”
“咱家就玉儿一个独苗,若再不培养起来,那老二一身才学与人脉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老夫人将大夫人递过来的葡萄吃下,“况且有老身在,老大媳妇儿还担心什么。”
“娘说的是,都听娘的。”大夫人似乎这才安心下来。
萧玉絜听着大人们对他的去留商量着,欲言又止。
他的神色让一直慈爱注目他的老夫人察觉到了,于是老夫人关切问道:“怎么了玉儿,不想去?”
萧玉絜赶忙回道:“不是的祖母,是我想着表妹因为姨妈的离去伤心了许久,如果可以,能否带着表妹一起去京城,”他顿了顿,继续道,“一来可以暂且离开这伤心之地,二来也可到京城中见见世面,和二叔家的小妹做个伴。”
慕苒没有想到萧玉絜会如此说,面上却也不显出任何惊色。
“苒儿还小,去了怕是没有人在身边照应着,不习惯。”大老爷不经意道。
“没事爹,我照顾表妹就好。”
大老爷被反驳,但当着老夫人的面也不好教训儿子,只能狠狠盯着儿子。
老夫人闻言,略作犹豫状。她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少女。
女孩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量纤纤,肤白若雪,一双大大的杏眼,温柔缱绻,着实是惹人怜爱。
只是这个脸,这个身段,让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不禁仔细打量起来。
慕苒察觉到所有的目光盯着自己,她装作略显慌张地抬头,却也不知道该不该向上座瞅的架势。
最后,她略显羞怯地望向大夫人。
大夫人给她一个安抚的神色,慕苒似乎这才心安。
素姨娘看着这一切,内心对这乡野养出来的人更加鄙夷。
她沉默一会儿,道:“也好,孩子们都在一块儿,玩玩闹闹也是不错的。”老夫人怎么都想不起来,干脆不再思索,“老二亲自请了太傅大人的门生周大人为孩子们上课,此去,也算是见见世面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老夫人。”大夫人道。
慕苒起身福礼:“多谢老夫人。”
“我看这孩子白净懂事,对她一见如故。且我近来也是闷得慌,以后就养在我身边替我解解闷吧。”老夫人道。
“这可真是这孩子的福气呀,我再替舍妹谢谢婆婆了,”大夫人欣喜不已,竟忍不住流出一滴泪,她拿出手帕,擦拭着,“她在天有灵,想必也会高兴的。”
会吗?应该会吧,这是她的愿望。慕苒心想。
“老大媳妇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应该的,这个家一直是你操持着,老二还没当官之前,念私塾的钱、上京赶考、还有娶妻......”老夫人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含糊着揭过这个话头,“的钱,都是花的你们的积蓄。哪个嫂子会这么尽心尽力地把小叔子当儿子一样疼爱,再说,当时老二屡试不中,就连老身都劝着他放弃这条路,是你一直鼓励他,这一次次的盘缠也都是你给的,要说,老二有今日,也有你的一半功劳,”她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继续道,“就连老大都不如你。”
“而且,你还为我们萧家添了玉儿这么优秀的孩子,这家里,没人比你的功劳更高。你娘家的事就是咱们萧家的事。”老夫人又忍不住嘱咐道,“要是老大做得有什么不妥的,你就书信一封送来给我,我定马不停蹄回来教训他!”
“母亲,儿子哪敢。”大老爷拖着酒杯,差点被刚咽下去的酒给呛着。
“母亲言重了,这都是媳妇儿应该做的。”
“行了行了,咱娘俩都别在这儿谦让了,舟车劳顿数日,咱们先去歇息更衣。”老夫人道。
“娘先去休息,待晚间时候还有烟花表演,到时候咱们再一同前去。”大老爷道,“老夫今儿请了戏班子请大家看戏,请移步吧。”
老夫人和素姨娘因着疲惫,饭后便去休息了,大夫人一同跟随伺候着,其余众人都随着大老爷一起去看戏。
夕天霁晚气,轻霞澄暮阴。
萧府的灯一盏盏亮了。
她一人信步往回走。
萧玉絜的话是她没想到的,现如今,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以去京城,太过顺利,让她内心惶惶不安。
不过她思来想去,去之前,除了老夫人,她还得为自己找一个依靠。
在大夫人大老爷的话中,在今日老夫人的言语中她能看出,这个出身贵族的太傅嫡长女,一定是个难对付的狠角色。
她母亲已经输过一次了,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慕苒回到西苑的房间,推开门,见床上竟空无一人。
“十年寒窗苦终尽,金榜题名三甲时”,少年拿起书案上的字帖念道,“夫招皇婿配鸾凤,又置糟糠妻儿何地。”
慕苒内心略感不悦,她关上门,便欲抢夺他手中的字:“不该看的别看。”
“那不该拿的是不是也不应该拿?”少年将字帖高高举起,他面色苍白,却也不失狠色。
少女整整比少年矮半个多头,他想要戏耍她,跟斗蛐蛐一样简单。
慕苒洋装糊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替你回忆回忆?”少年阴狠之色不减分毫。
慕苒并未被他的话语吓到,而知反问:“我救了你,你要恩将仇报?”
两人四目相对,慕苒一双杏眸,怎么看都是无辜的神色,可这会儿却有带点狠厉之气,少年一双丹凤眼,虽虚弱已极,却也不落下风。
他们二人,谁都不让身谁,良久,少年笑道:“我不欲做什么,那玉佩对我很重要,我家中奇珍异宝很多,古玩字画也不少,”
少年将字帖放于书案之上,
“再不然,蝈蝈蛐蛐鹦鹉还是任何活物,你尽情选。”少年对这些似乎司空见惯,平时赏玩之物难更仆数。
慕苒略显玩味儿道:“这些,我都不要。”
“你不要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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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吃吃罚酒。”少年被慕苒激怒了,他像是一直暴怒的雄狮,掐住她的脖子,想让她知道惹怒他的下场。
“你干什么!”萤儿端着茶杯推开门,正看到这一幕,被吓了一跳,“小姐就不该救你,你个白眼狼!”
“萤儿,关门。”慕苒没有看萤儿,直直吩咐道,“你先出去。”少年并没有用力,他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她。
“可是,”萤儿担心道。
“听我的。”慕苒加强了语气。
“……是。”萤儿放下茶盏,她虽然听慕苒的话出去了,但她还是不放心,一步一回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
“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二次想要掐死我了。”慕苒略显道。
少年虽有不甘心,但也不想落得个恩将仇报的罪名。他慢慢放下了手上的动作。
“玉佩,一定会还给殿下的,不过,得让殿下答应我一件事。”慕苒话音刚落,江晔心中便警铃大作,不可置信地看着慕苒。
眼前这少女,看着比自己还小上一些,却一直在给他意料不到的惊喜。
“你认得我?”江晔冷冷道。
“多年前,曾与殿下和先皇后有一面之缘。”慕苒悠哉悠哉地坐到身旁的凳子上休息,给自己也给对面的少年倒了一杯茶。
“你是谁?”江晔接过慕苒递过来地茶盏,他没有喝,而是谨慎地将茶盏放下。
“殿下不记得我了?那殿下自己想吧。”慕苒甚是有些调笑他的意味。
“不知殿下能不能答应我这件事?”
“好。我答应你,玉佩还我。”江晔没有犹豫道,他并不在意她是谁。
“多谢殿下,但,我不信任殿下。待事情完成之后,我再还给殿下。”慕苒道。
江晔气急败坏道:“你,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杀了我,先皇后留给殿下的遗物就彻底没有了。”慕苒冷静地替他分析,“而且,您现在被困在这里,那些人会让殿下活着回京城吗?您现在伤势很重,没有我给你医治,你一定会血流而亡的。只有靠我,你才能平安走出这里,才能平安地活下去。”慕苒毫不示弱,“我答应殿下,待事情完成之后,玉佩一定会完璧归赵。”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事。”
“现在还不知道。”慕苒淡淡道。
“你耍我?”
“放心殿下,不会太久的,您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我才能带您回京。”
“砰砰砰。”门声突然响起。
二人都是心觉一惊,慕苒质问:“谁?”
“小姐,是大少爷来了,”萤儿没有让萧玉絜靠近主屋正门,而是自己过来传话,“他说烟花表演要开始了,问小姐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慕苒松下一口气,应允道:“你告诉他,让他先去,我马上就来。”
“是。”萤儿领命后,走开了。
待萤儿走后,慕苒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起身,向少年福礼道,“表演要开始了,殿下要一同去看吗?”
江晔没有回答。
以他现在的身体,能和她对峙已经是强忍痛意,根本就没有精力再做任何事。
“那殿下就静候佳音吧。”慕苒再一福身,随后扬长而去。
不多时,夜空之上点点烟火升空。
砰砰砰,相继绽放。
他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少女递过来的那杯茶。
而她,则站在芸芸众生中。
他们一齐,欣赏着同一场烟花。
静默岁月久矣,似闻佳音将至。
4. 第四章 萧府四
砰砰砰。
“头,人还没有回来,现在该怎么办。”这人面露焦急之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趁着夜色和烟花声,悄悄进府查探,别惊动人。”
“是。”
随后,十来个来历不明的乞丐,手拿刀剑,轻声消失在夜色中,一举一动都不像是寻常的乞丐。
烟花一片片接连在空中绽放,表演声势浩大,满城皆能感受其中的奢华。而人间熙熙攘攘的声音也被满天的烟火掩盖。
慕苒静静地听着,看着,享受着。明媚之色同样也在她的眸中闪烁。
萧家的繁荣富贵一如这绚烂的烟花,令世人羡艳。
萧家大夫人扶着老太太,还有新来的那位姨娘,并上旁支的几房女眷站在廊下欣赏着此时的盛况,大老爷则带着一些同僚富商在院外赏烟花。
慕苒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此时跟在女眷们的后面,待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直直地望着烟花发呆。
不大一会儿,她觉着似有目光投向这里,慕苒便低下头。
原来是大夫人。
大约是不放心她,四下张望着寻她。
看到了少女的倩影身姿,才稍稍放下心来。
慕苒则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待大夫人不再往这边瞧,慕苒便觉时间差不多了。
“萤儿。”她轻唤道。谁知竟没人应她。
慕苒略有疑惑,许是炮声太大没听到?
于是她便又唤了一声。
还是没人应。
慕苒便回身查探。
只见萤儿双手紧紧地捂着耳朵,眼睛因为烟花的声音不停地眨动,因为烟花数量较多,经常会有烟花爆裂后的残余碎片掉落,以至于萤儿有较多时间连眼睛都睁不开。
慕苒忍俊不禁地看着她,嗤得没忍住笑出了声。
少女不过才刚及笄的年纪,一双杏眼明媚动人,就算是一点点的光亮也能倒映出少女的绝色容光。
萤儿不知慕苒看着她,只一味的捂住耳朵闭着双眼,时不时还略往廊内靠,恨不得离烟花炮竹几公里远。
倏忽间,萤儿只觉一双温热纤细的小手附到她的耳边,盖上了她原本在紧紧捂住耳朵的手上。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一旁正欲笑不笑的慕苒。
慕苒虽有意笑话她,却也是觉得她这样有趣极了。萤儿的年纪只比她大一岁,性子脾气却像个小孩子,时常说话做事单纯不会多想,而且胆子还非常小,但凡是咋咋呼呼的东西都害怕的不得了。
虽说是这样,可这丫头确是极其的爱凑热闹,无论是街上南来北往讨生活的卖艺杂耍还是饭馆里的说书看戏,她都喜欢的不得了,但凡是遇到了,必定要去看看听听。
慕苒看她这样连头不都不敢抬还要看的样子简直是哭笑不得。
萤儿见着慕苒笑话她,羞恼不已,笑着嗔怪她:“不许笑!”
慕苒见她这可爱模样小嘴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萤儿还想说些什么,只见慕苒打量一番四周,便将她拉走了。
两人到了后院的一处假山旁。
因着女眷们、婢女们都去了廊下看烟火,所以除了远处绵延不绝的烟花声,也可听见微微的蝉鸣。
慕苒不笑她了,顺手将掉在她头上的烟花碎片摘下来,“时辰差不多了,萤儿,一会而你就”慕苒附耳过来与萤儿密语。
萤儿认真记下慕苒的吩咐,“我记下了小姐。”
“去吧。”慕苒捏了一下萤儿的手以做鼓励。
“可是,大少爷能信吗,小姐为何不亲自去跟大少爷说呢。”萤儿怪问道。
“前院大老爷在,若我去,他定会认为是我千方百计引诱萧玉絜,今日白日的事已经让他对我极度不满,再生事端决计是不妥的,所以你只悄悄的找萧玉絜的贴身小厮说话,避免让别人看见,”慕苒详说到,“今日是萧府戒备最松的时候,那帮人无论如何都会来府上走一趟,一定要让萧玉絜按我说的做。”
萤儿听慕苒如此重症其实地阐述这件事的利害程度,内心不禁瑟缩起来,她强装镇定但面上依旧能察觉出她的害怕:“小姐,他们不会要大开杀戒吧,我们不会有危险吧。”
此时正巧一阵过堂风吹过,两人的衣衫裙袂随风飘浮,像一闪而过的幽灵不小心留下的足迹。
萤儿害怕得差点惊叫出声,不敢再揣测下去。
慕苒宽慰她道:“放心,不论是何方神圣,能千里迢迢追杀那位人物的,必定是京城来的,既然是京城来的就不可能大咧咧敢在萧牡我那个便宜爹的老家闹事,否则事情闹大了把幕后之人捅出来,得不偿失,”她继续说道,“现在天刚黑,他们估计会趁夜悄悄走一趟,查探一番就会离开。”
“小姐,他到底是谁?”
“当今圣上与已故皇后的第二子。”
“他是皇子?”萤儿震惊到。
慕苒点头,随后她估摸了一下时辰,催促道,“时不待人,你快去快回。”
“是,小姐。”萤儿虽脑子转不过来却也不敢耽误慕苒接下来的行事,于是便风风火火的往前院走去。
路上遇到与她打招呼的女婢小厮也好似没看见一般,她匆匆赶路的样子惹得平日里与她聊得来的小丫头一阵好奇,嘴上不禁吐槽道:“赶着投胎去呢这是。”
萤儿自从与慕苒来到萧府之后,时不时会把慕苒留给她的一些好的吃上珍贵的配饰与一些爱说爱聊的婢女小厮分享,这样不仅与府上的下人们搞好了关系,在平日当差的时候不至于为难她,而且还能时不时从他们口中得到慕苒得不到的阴私消息,可谓是一举两得。
不过这些虽然是慕苒吩咐萤儿这么做,但却也得益于萤儿那张仆随正主的人畜无害、不谙世事的面容。
如此单纯可怜的两个小姑娘,哪个又不怜惜呢?
慕苒见萤儿消失在黑暗中,为了不惊扰大夫人她们便无声无息地回到廊下,继续陪着女眷们欣赏剩下的烟火。
天上炸开的烟花越来越多,空中俨然快把太阳带走的光又续了回来。
趁着余光,甚至都能将整个萧府一览无余。
此情此景,壮丽绝顶,多少言语都不足以形容其震撼。
这就是富甲一方的萧家,这就是权势滔天的萧家。
不多时,萤儿捂着耳朵回来,告诉慕苒:“一切妥当。”
慕苒浅浅一笑,一双杏眼闪烁灵动,似天上精灵不染一丝人间杂陈,她大声与萤儿道:“那就好好欣赏这场烟火!”
随后,便又将双手附上萤儿捂着耳朵的双手上,并将她拥入自己的半个怀里。
两人并排着一同欣赏着漫天烟火。
不同于夫人女眷们相拥一起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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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独独显出闺阁女孩子的俏皮可爱。
不同于萤儿内心的担忧,此时的慕苒真的很放松很开心。
这场烟花表演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将时兴的烟花样式来来回回放了好几遍。
随后,大夫人一边搀扶着老妇人,一边邀大家再次入席。
慕苒也随之落座与众人同欢,其间也不时会有人提到她,无外乎因着大夫人外甥女的缘由夸赞一番,再或是询问有无许配人家之类话语,大夫人也都一一应和着,提到配人家这事,只道慕苒还在孝期为由给回绝过去了。
从头至尾慕苒极少言语,只默默吃饭,或者提到她时礼貌回复一下。
今日若不是萧玉絜帮忙,她无法在此用席。因此她并不欲出风头,只不失礼数就好。
宴席持续到深夜方才结束,整四个时辰,风平浪静。
前院后院都是井然有序,并无任何乱子发生,也没有任何事打扰到各位贵宾。
待送走了客人便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慕苒陪着大夫人收拾完上上下下才回院子。
萤儿跟在身后,看身边已经没了旁人,便用只有慕苒可以听到声音道:“方才大少爷身边人来回话说事情办妥了。”
“那就好。”慕苒并不惊讶,她相信萧玉絜的能力,这点小事办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外面的事算是办妥了,院子里还留着一个麻烦。
慕苒信步回到自己的院子。
她这个院子平日里会有婢女老妈子打扫收拾点灯,不过还好今日办宴,慕苒便体贴的不麻烦他们过来,自己在院子里收拾便好。
此时整个小院漆黑一片,连一盏灯都没有点。
慕苒推开门,借着月光点燃烛火。
此时夜已经深了,除了二人的脚步声,唯有树上的蝉鸣最为清晰。
慕苒随后拿起桌上的杯子和茶壶,给萤儿倒了杯茶。
萤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结果水杯便咕嘟咕嘟喝起来。
慕苒随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正欲喝下,便听到床后阴暗处传来一个清冷的少年声:“我也渴了,不若,小姐也替我倒一杯。”
少年从阴暗处走出,与白日里嗜血的破碎不同,此时的少年嘴唇发白,眼睛里满是警惕的审视。
他与黑暗融为一体,不似在人间行走。
萤儿吓得即刻将杯子放到桌上后起身躲到慕苒身后,就连杯中剩余的茶水撒到自己身上都来不及察觉。
她是很怕这个人的,因为在她的眼里,少年就跟亡命的恶魔没什么区别,一见到他就感觉自己的小命快不保了。
而慕苒并无即刻动作,她的手还保持着握着茶杯的状态。
她的身形不曾动摇半分,而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明明是个小小的弱女子,可整个纤细腰身也不曾弯下分毫。
她一双杏眼径直向少年望去,更是不曾有一丝闪躲。她的眼睛里并没有一丝少年眼中的狠戾,而是充满了小娘子独有的柔情。
这是她与众不同的魅力。
其实她并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单纯的看着少年。
而这一切切的感觉,都是少年的独角戏。
不待少年继续想下去,便看到少女又有了动作。
慕苒揉搓了几下茶杯,随后便翩翩然将杯子送出去,浅浅笑道:“只愿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5. 第五章 萧府五
少年的声音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即便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窘迫之色。
仿佛带有永不低头的倔强。
而少女的声音则与之毫不相同。
面对少年冰冷甚至略带狠戾的眼神,加之白日里少年满身满手鲜血的厉鬼模样,换做寻常少女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只怕早就吓得不轻,甚至卧床不起都是极有可能的。
这也不能怪这些个女孩子们,毕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寻常百姓家的也是织布干活淳朴半生,更何况大户人家的姑娘们,那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琴棋书画、女红投壶,身娇肉贵的养着,就连杀鸡也是不敢的。
少女不但没有任何惧怕之色,还略带些坦然,加上她那双水灵灵忽闪忽闪眨巴的双眼,仿佛忽视了少年对她所有的威胁。她像对待友人一般平心静气。
慕苒举着杯子,借着微弱的灯光,试图察觉出少年的神色变化。
一秒,十秒,二十秒。。。。。。
时间仿佛静止,世界仿佛停滞。周遭的气氛已经盖过了夏日的炎热,逐渐冰冷。
少女深知面前的少年对自己的猜忌与不信任,但她,一点也不在乎。
如今少年身受重伤,别看现在尚存一丝气力千方百计为难自己,但他一不能远行二不知外面情形三随时都可能丢掉小命,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而她,才是整个局面的操控者。
见少年没有任何动作,少女随之粲然一笑,打破这僵持不下的局面:“殿下不喝吗?”
少年依旧岿然不动,并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
慕苒深知少年心理在意的是什么,她并没有第一时间与他谈论此事,原因很简单。
逗逗他。
虽然随时有被他杀死的可能,但是这种在悬崖峭壁间无庇护攀爬的感觉,也真是爽。
随后,慕苒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茶不算好,但足够。”
她好似并不在意少年的任何动作,自顾自且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紧接着,少女整了整裙摆,直挺挺地坐在身边的凳子上。
少女手中的动作没停,而是又倒了一杯。
慕苒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这时,桌上微弱的烛光恍惚了一下,刚刚黑暗中的少年已然走到了慕苒身边。
少女感受到身后的萤儿虽然害怕但也想挺身保护自己,她即刻阻止了萤儿的动作,并给她一个“没事”的眼神。
少年的动作极慢,慢到感觉下一刻感觉少年就能从身后或者怀中抽出一把利刃要了面前两个姑娘的性命。
慕然知道他还在犹豫。
犹豫她可不可信,能不能信。
而她也不着急,一切等少年的决定。
直到,他终于将那杯淡茶一饮而尽。
慕苒这才满意出声:“殿下放心,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谁要追杀殿下,但我已经让表哥以贼人的名义捉拿了他们,明日便会送到衙门去,”少女继续道,“虽然不能处置了,但以萧府在此地的声望,那伙人必不敢再轻举妄动擅闯萧府。”
慕苒又道:“再过些时日,我会想办法带殿下回京,到时候还望殿下不要忘记今天白日里答应我的,欠我一个人情。”她将少年面前的茶杯蓄满茶水。
少女用救命之恩与护送回京的条件换少年手中一个人情,此外,还有那块玉佩。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少年都无从拒绝。
这一切,都在少女的掌握之中。
慕苒能够感受到少年心中的那股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无力与愤怒。
但,这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要的,只是达成心中的目的。
少年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而是再将手中茶杯的茶水一饮而尽。
如此,双方的协议就此达成。
慕苒淡淡一笑,让萤儿将药箱中的一瓶白瓶药膏拿出来交给少年:“这是我自己调的药膏,效果虽不如军中的金创药立竿见影,但止血预防感染还是很有效果的。”
不待少年反应便塞到少年的手中,“我已让萤儿把后面库房收拾了一下,我这院子虽然平时没什么人来,但总会有丫鬟仆人走动,库房放的都是我的私人物品,平时不会有人过去,殿下可以安心在那里休息。”
慕苒看着少年,他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抿了下嘴唇。
应该是答应了。
“江晔。”
“什么?”
“我的名字,江晔。”
当今国姓并不是江而是赵。
但已故的皇后则是江氏女子。
江皇后过世后并无谥号,当今皇上也不让人再提起先皇后,但并没有抹掉关于江皇后存在的事实。
江皇后是当今圣上的结发妻子,传闻她是如水晶般玲珑的人儿,貌比西施,才似清照,还是皇子的皇上见她第一面便爱上了她。
但江皇后并无心皇上,三番四次推拒他的邀约,这世上敢将皇室拒之门外的人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
当时整个江家生怕得罪还是皇子的皇上,同样也是三番四次前去请罪说情,希望不要怪罪还未出阁的江皇后和整个江氏族人。
偏偏皇上并不在意,而是千方百计讨江皇后欢心。
江皇后在他的连环攻势下最终沦陷了。
二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并在次年,江皇后诞育了大皇子赵晖。
同年,新皇登基,改年号为景,封王妃江氏为皇后,嫡长子晖哥儿为皇太子。
接下来的几年,一家三口过着和谐幸福的生活。
景朝十二年,皇三子赵晔出生,也是当今圣上与江皇后最小的一个孩子。
此时的帝后二人依旧是琴瑟合鸣,前朝后宫一片和睦。
直到景朝二十二年,宫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勃然大怒,废江氏皇后之位,同时废黜赵晖太子之位,江氏一族满门不得善终。
一夜之间,局势大变。
没过几个月便宣称江皇后因病去世,废太子赵晖被圈禁于东宫,三皇子赵晔则被扔到了行宫自生自灭。
从前风光无限的江家,不复存在。
这事便从此不再被提起。
直到几个月前,皇上将废太子赵晖放了出来,并赐予了京城府邸,与其他皇子享受同等待遇。
君心不可测,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整个京城流言不断。
看似风平浪静的庙堂其实暗藏波涛。
但是,没有人会轻举妄动,也没有人敢擅自行动。
整个京城仿佛被迷雾包围,伸手不见五指之下突然中一刀都不知道是谁捅的。
慕苒所知道也就这些。
锦州城虽是富庶之地,但毕竟距离京城几千公里,消息并不灵通,很多事情也都是从前来巴结萧家的达官贵人的口中或是与京中的来往书信中得知,不甚全面。
至于江晔的名字,大约是被皇家伤透了心自己改了也未可知。
慕苒并不多做深究,这毕竟是皇家的事,与她并无关系。
她微微福身回礼,佯装出大家闺秀的样子:“民女慕苒,萧家大夫人是我姨妈,多谢殿下信任。”
江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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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的眸子微眯:“你说,我们见过?”
慕苒点头,肯定地点头。
少年冷笑一哼,似乎觉得慕苒这个套近乎的理由有些太假,又有些自嘲道:“我自小被抛弃在行宫,极少与外界接触,我们又怎么会见过?”
“殿下贵人多忘事,怕是早就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现在认识也不晚。”慕苒知道江晔还并没有完全信任她,只是稍微对她放下了防备而已,“时辰不早了,殿下还是早点休息为好。”
慕苒并没有直面回答少年的问题,因为那段经历算是二人的一场缘分,也算是二人的一份劫难。
她并不愿再提起,也不愿意和江晔有更多的瓜葛。
京城各方势力变化诡谲,皇家更是是非之地,越多与他接触,越入的水深。
这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是想为母亲报仇,让她父亲为他抛妻弃女的恶行付出代价。
她要做的事所付出的代价她不会连累任何人,同样,她也不愿意蹚任何一趟浑水。
她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目的明确,不做多余事。
慕苒迂回的回答,只是在尽可能在不做过多牵扯的状态下套尽可能多的近乎。
仅此而已。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让萧家人抓住那群黑衣人的?”江晔对面前这个小女孩,除了猜忌,更多的是疑惑和震惊。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整日身处深宅后院的大家闺秀,竟然会把一个满身鲜血的男子偷偷摸摸带到自己的闺房里来,而且面对生死威胁毫不恐惧,竟还对威胁她生命的人进行反威胁加利诱。
甚至还能调动整个萧府的人替他捉住了追杀他的人。
他对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充满了好奇。
却又感到不可思议。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只见那个少女侧身走进他,小姑娘只到他的下巴,气势却丝毫不减,一步一步像精灵也像恶魔,逼得他不得不后退半步。
少女单纯无害的面容之上噙着笑,轻轻地,好像羽毛拂过掌心:“好问题。”
“其实,我也不知道。”
少年面露惑色,隽眉微挑,感兴趣地看着她。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做不到的事情,就让能做到的人去做便好,”慕苒道,“不拘于用什么手段,只要不伤害人,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手段。”
今晚的事情慕苒并没有多做任何事,只是让萤儿跟萧府大少爷萧玉絜说看见一伙可疑之人潜入府中,她被吓得不轻,而且如今府上有许多贵客,若惊动了贵客们怕是更为不好,于是她便在捏萤儿手的时候悄悄给了她一瓶蒙汗药,让萤儿交给萧玉絜,拿着这瓶药去和全管家合力将人抓了。
抓住了,就不必她亲自出手。
没抓住,她便计划破罐子破摔,惹起整个府中恐慌,如此,也能乱了那伙人的阵脚,便也能掩护江晔。
不过,后者这个办法也是没有办法了的办法,慕苒虽没有十分,但也有九分的把握能通过萧玉絜解决这个事情。
结果也同样如她想得那般。
至于如何抓,那就是萧玉絜的事情了。
慕苒退后半步,停止靠近江晔。
“殿下的问题也该问得差不多了,夜已深了,殿下还是早些歇息吧,”慕苒接着吩咐道,“萤儿,带殿下去库房。”
吱嘎,开门,随后,吱嘎,门又被关上。
恍惚昏暗的烛光微闪,照应在慕苒纯白无瑕的面庞上。
四周霎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只有眼前似灭非灭的烛光与她作伴。
6. 第六章 萧府六
“餐食都准备好了吗?”慕苒边整理着自己边问道。
萧府主子不多,按照萧府的规矩,都是大厨房做好了饭食送到大厅一起用餐。
但因为萧玉絜除去学堂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温习功课,常常因为太过用功错过用饭的时间,起初大夫人会让下人们多提醒着点让他按时休息按时用饭,但萧玉絜每次虽不言语什么,但脸色会很沉。
吓得就连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敢轻易打搅他。
因此大夫人就命人在书房旁单独给他弄了个小厨房,以便萧玉絜可以随时用餐。
自从慕苒入府后,大夫人担心慕苒吃不习惯,又怕她抹不开面子去厨房要吃食,于是便让小厨房挪了点人手过来给慕苒单独做。
不过慕苒人微言轻,不愿过多打扰,所以虽然面上感谢大夫人的体恤,但是私下里让小厨房的下人们不用来回奔波,除去在大厅用餐外,若有需要都是亲自或者派萤儿去小厨房取。有时候是现成的餐食,有时是一些食材。
西苑中的厨房虽然没人,但是厨具都还在,主仆二人经常开小灶,慕苒的药膳做得一绝,滋补身子又非常美味,萤儿嘴馋的时候慕苒都会给她做。
“都准备好了,之前留下的食材不多了,勉强能够做一两顿饭的。”
慕苒点头道:“一份你去送去库房,一份我拿去偏房。”慕苒将萤儿做好的餐食分分别装进两个餐盒中,然后交代了几句便去了偏房。
昨日抓住的那个身着破烂宛如乞丐般的人此时还被捆绑着,眼睛被蒙住,嘴巴也被堵上,慕苒又多施了几针让他更加动弹不得,随后给他喂了一些流食进去让他不至于饿死。
正当慕苒还在动作之际,萤儿焦急跑进来偏房,气还没顺过来就忍不住开口:“小姐!”
慕苒停下手中的动作,拉着她出了偏房后才问道:“怎么了?”
“库房里,人不见了。”
少女闻言,只道:“没事,你先去准备一下,咱们一会儿去给老夫人请安。”
萤儿踌躇不决。
“听我的便是。”慕苒打断萤儿的思索。
萤儿只能听慕苒的话,先去准备一会儿出去穿戴的衣饰而不做其他想法。
而慕苒则继续“照看”偏房的那位“乞丐”。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慕苒身着一身淡粉色襦裙,清新淡雅又不失温婉,略施粉黛并不夺目,在廊下款步踏来,宛若西府海棠,又如水中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一双杏眼含情脉脉,眸中似有粼粼波光,只一眼,便动人心弦。
“这人也太可恶了,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简直就是一个白眼狼。”萤儿忍无可忍,在慕苒身后默默跟着,但最终还是愤愤不平道。
而慕苒内心毫无波动,只答道:“他没走。”
“他也走不了。”她浅浅笑道。
萤儿闻言虽不明所以,但是她知道慕苒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空穴来风,必定都是有原因的。
不过眼下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两人边言语边前往正厅。
此时正是夏日炎炎,一早便金光万道,整个萧府随之更显辉煌。
所谓金碧辉煌映日红,琼楼玉宇接天宫,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慕苒自从来到这里,从未有过归属感,因为不论是人还是整个萧府,与她之间都仿佛有一条流向无边际的湍流,相望但不相及。
在这里,她的身份是大夫人妹妹的女儿,萧府的表亲,一个攀附萧家权贵的亲戚,一个寄人篱下的麻雀。
这里的人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不过是看在大夫人和萧玉絜的面子上做得表面功夫罢了,私下里不说时常议论她,但也是极其敷衍,凡是能省的事都省,凡是能不干的活都不干。
萤儿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时常替慕苒打抱不平,但慕苒虽觉内心悲凉但毫不在意。
因为她从不看重萧府的任何。她和母亲,都是萧家往上爬的牺牲品,如果不是为了报仇,她根本不会与萧家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慕苒去正厅的时辰还早,只见着大夫人和许多仆婢们忙活着。
一波接着一波的仆婢井然有序,不过是早上的餐食却也毫不马虎,七七四十九道名菜,从山珍海味到乡村野味,从煎炒烹炸到青州小菜,无不在列。
慕苒袅袅婷婷步上台阶,见大夫人看到她了,她福礼问安:“夫人。”
大夫人欣慰上前,看着面前玉软花柔的少女,不免心里还是心疼道:“孩子,你受委屈了。”
一是心疼她的委曲求全,二是心疼她的孤苦伶仃。
这个府上都是她的至亲,却都不把她当至亲。
慕苒深知大夫人对自己的疼爱和对自己母亲的愧疚,她对萧府虽然成见颇深,但对大夫人却是十分敬重的。
少女嫣然一笑,并不表露任何情绪,但谁人看到都不免会心生怜惜。
“夫人,我回来了。”大老爷适时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慕苒站在一旁,大老爷从她身边走过,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也不给她开口问安的机会,只用那浑浊老态的双眸审视她,仿佛她就像一团秽物,不该出现在这里。
少女对上他的眸光,毫无惧怕回望,且送上一个淡淡的微笑以作问候之色。
大老爷身后还跟了全管家和萧玉絜。
萧玉絜一身天青色束身衣袍,清新淡雅又不失少年书香气,与昨晚那个浑身是血仿佛从地狱走来的少年简直天壤之别。
大老爷和大夫人仿佛有事情要商量,便一同去了内室,而全管家则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
慕苒今日从西苑过来,也明显觉察出了萧府的戒备比以往更加森严了。
厅中除了忙活的下人们就剩下慕苒和萧玉絜二人。
“表妹昨日可有被吓到?”萧玉絜忧心忡忡道。
慕苒装作心有余悸的样子,怯生生道:“多谢表哥关心,并无大碍,不知,昨日那伙人究竟是为何要潜入府中来?”
萧玉絜目光微闪,思索了一下答道:“是朝廷的人,那伙人说是见到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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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要犯私闯萧府,为了不惊扰到萧府才乔装改扮深夜查探,哪知反而弄巧成拙,”
身边路过的婢女给二人请安,二人均点头示意,随后萧玉絜继续道,“不过父亲怎么会轻易相信,今早就吩咐全管家压着人去衙门要说法去了,估摸着待会儿胡县令就会过来回话。”
书本上常说官商勾结,但萧府在整个锦州城,是连地方官都不敢招惹的所在,一方面是畏惧京城的势力,另一方面,萧家的财富就算是地方官也是羡慕不已,明里暗里二者勾结搜刮民脂民膏,官府不能明着做得事情就由萧家帮着干,萧家没能力做的事情就由官府去做。
这些年不知道多少百姓因此遭殃。
慕苒觉得这伙人究竟是谁的人也不好辨别,只能确认是京城来的,不过看他们如此收敛不敢惹恼萧家,却还是敢贸然潜入,大概萧家和这伙人是穿一条裤子的,不过身份地位应该和萧牧不相上下,否则若是官大,直接说明情况进来搜查便是,也不用多番试探这么麻烦,若是官小,这么辱没上司的老家人,怕是连官都不想做了。
“玉儿!”老夫人的还未入厅便看到了她的孙儿,急切地唤着他。
“祖母!”萧玉絜闻言也热切回应老夫人,并且赶忙上前搀扶着她。
慕苒闻言,默默退去一旁。
这顿饭吃得热络,老夫人不断回忆萧玉絜小时候的囧事,大老爷和大夫人也时时迎合着,萧玉絜则一会儿耳热一会儿脸红的。
除了慕苒,只有那位京城来的素姨娘始终不言一语。
自从她来,所说之话十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她就像一根随风飘入田野的白羽毛,生怕把自己污染,誓死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
饭后族中女眷都来给老夫人献礼请安,素姨娘则称自己只是个姨娘不便留下便早早回屋去了。
不过她说这话也没错,这个场面只能正室在场,在这有大夫人,在京城有二夫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轮不到她。
素姨娘也是乐得自在,而慕苒则称自己身为外戚同样也不便留下,于是便也退下了。
“小姐累了吧,咱们回去更衣消息一下。”萤儿担心道。
慕苒提着裙摆碎步走下台阶,步调轻盈仿若流云:“不,去厨房。”
“?”萤儿疑惑道,“小姐没吃饱吗?”
主仆二人说着便往西苑去。
“素姨娘虽扑了脂粉,但也盖不住她气虚乏力、面色发白的症状,怕是不久前滑胎所致。”慕苒如是说。
“是呢,我前几日偷听道,这个姨娘已经怀了好几胎了,但是一胎都没留住,连京城的大夫都没办法,万不得已才跟着老夫人来锦州城寻大夫医治。”
“我一直有个猜测,她总是滑胎,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小姐是说,是有人故意害她滑胎的?”
慕苒淡淡道:“有这个可能,不过现在只是猜测,得给她搭脉才能确定,咱们先煮上一盅补气血的药膳,待会儿去看望一下她。”
“是。”萤儿道。
7. 第七章 萧府七
“小姐,老夫人不是已经发话,等回京时让咱们和大少爷一起跟着,为什么还要去找那个姨娘?”萤儿将人参放入炉中,再将手边的大枣清洗干净。
慕苒不置可否道:“萧玉絜会这么说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不过看大老爷的反应,他在这段时间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挠我去京城,”慕苒将泡好的红枣一股脑放入咕噜咕噜冒泡的药膳中,继续说道,“在他心里,就算他不认为萧玉絜所言是我的主意,但也会有所怀疑。”
“萧玉絜看似帮了我,但其实是让我的处境更加艰难”慕苒拿起扇子,轻轻煽动,让炉子下的柴火充分燃烧,“只有让他们认为我是迫不得已且必须前往京城,如若我不去才是对他萧家不利,如此,不仅能打消他们对我的猜忌,也能让我此番前往更加顺利。”
萤儿乖巧道:“萤儿省的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老夫人那边且还得热闹几天呢,这几天咱们不便前去,倒是这个素姨娘,倒是可以好好研究一下。”慕苒望着面前的煮药膳的火炉,但眸色深沉,仿佛透过火炉看到了别的东西。
这药膳虽没有什么特殊药材作料,但熬煮起来甚是费时,待到午后约莫太阳快要落山时才算是做好,送去素姨娘那儿时正好是快晚膳的时候。
不过素姨娘却以身体不适早些歇下了为由避而不见。
慕苒也并不做纠缠,只把药膳给了伺候素姨娘的小丫鬟便回去了。
回去路上遇上从外书房刚进内院的萧玉絜。
“表哥。”慕苒施礼道。
萧玉絜嘴唇微翘,温然出声:“表妹怎的在这?”
“听说今日请了戏班子,我闲来无事,想去看看。”慕苒答道。
“祖母爱热闹,父亲则是想着法的哄祖母开心,”萧玉絜嗓音清朗,是少年最纯粹的模样,“现下怕是快到用饭时辰了,不如用过饭后一同前去?”
慕苒眉眼弯弯,微笑道:“表哥盛情邀请,苒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已经入夏,但临近晚间还是会有些凉,细细的风丝毫无温柔之意的抚摸脸颊,起先不会有些什么,但千丝万缕一同拂过,竟会有些透骨之意。
原本略显凄凉的风景下,站着这一对少年少女,倒有些清雅悸动之意。
两人并不挨近,相距甚远,与此情此景浑然一体,好一幅初夏赏景图。
而不远处,一棵沉淀与岁月却不曾认输依然生机盎然的粗壮柳树后,站着那个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的玄袍少年。
他双臂抱胸,微微靠在老树上,面上表情讳莫如深。
他仿佛地狱闯入人间的恶鬼,与这幅初夏赏景图割裂出来。
又仿佛失去活气的行尸走肉,窥探曾经也许自己拥有或想拥有的美好。
而此刻的慕苒,内心与之别无二致。
只是她善于伪装,而他不愿藏芒。
回到西苑时,慕苒深深舒了口气。
跟着族亲们听了一晚上戏,大家对老夫人、大老爷、大夫人无不恭维、奉承谄媚。
虽说萧家人不少,但外人都知道,萧家与这些亲戚的关系甚为微妙。
老夫人守寡多年,在最落魄的时候甚至要靠讨饭为生,眼看着快活不下去了,又正赶上还是孩童的二老爷感染风寒,可谓雪上加霜。
为了活命,老夫人不得不求助这些族内亲戚。
可他们一个个都看不上这孤儿寡母,全都闭门不见。
若说不帮那也就罢了,却还有落井下石的。
这人不是别人,便是老夫人的小叔子一家。
当初,小叔子一家在老太爷咽气的时候就私吞了老太爷的所有财产,甚至还把老夫人他们给扫地出门了。为了不让出这些原本不属于他们的财产,小叔子一家没少给这孤儿寡母使绊子。这次看着三人快活不成了,便想出了买通大夫给三人下药的法子。
老夫人就没什么心眼子,自然是他们说什么就信什么,让喝什么就喝什么,让怎么治就怎么治。
当时孤儿寡母住在被人遗弃破旧不堪的寺庙中,小叔子请的大夫给看完病留下毒药刚走,庙里便又来了一人。
就是这个人,改变了母子仨人的命运。
便是慕苒的外祖父。
一个行医多年行走江湖的乡野郎中。
无疑,慕苒的外祖父对萧家母子三人有救命之恩,而随后的一段姻缘纠葛,也由此开始。
彼时二老爷还不记人事,而大老爷却内心通透。
几年后大老爷生意有了起色,便时不时给小叔子一家使绊子,再过了几年,萧家二老爷入京为官,大老爷也俨然是一方地头蛇般的人物,便悄无声息的做了小叔子一家。
当然,他们究竟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只是一夜之间,小叔子一家便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了。
他们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更是无人知晓。
甚至,没有人去追究,也没有人敢去追究。
也是从那时开始,世人和族亲,对萧家除了羡慕,更多的是畏惧。
每家每户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给萧家母子雪中送炭,不为今日能够飞黄腾达,只是为了如今没有性命之忧。
甚至每每做梦都忍不住回忆当初有没有说不好听的话做不好的事。
生怕一觉醒来会有一把刀抵在脖子上。
如今,萧家母子对待他们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表面上没什么端倪,但也不免让人胆寒。
而晚上的戏,除了萧家人,怕是没有几个人能看到心里去。
此时夜已深,四下已寂静无人,白日里如水蒸气咕咕沸腾的萧府也重归平静,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火被一泼冷水浇了个干净彻底。
“小姐饿了吧,这是我让小厨房给留的莲子粥,已经热过了,小姐快尝尝。”萤儿给慕苒盛了一碗,给自己成了一碗。
慕苒接过后与萤儿一起喝起来。
不似萤儿狼吞虎咽,慕苒用调羹挑起一点粥,小口往口中送,细腻白皙如玉的芊芊手指握着青玉调羹,一点一点,一下下轻轻柔柔,一点也不急躁。
她心里在思索着事情。
老夫人那里她不便去凑热闹,素姨娘不肯出来相见,萧玉絜最近不去学堂时常碰面怕引起怀疑,大老爷对她万般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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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眼下必须找个突破口才行。
慕苒道:“明日里再炖上一炉药膳,咱们再给素姨娘送去。”
她话音刚落,只见萤儿刚把一口粥送进嘴里,闻言后差点把粥吐出来:“不是吧小姐,这素姨娘看着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的很,今日她连见都不肯见咱们,饭桌上更是全然不把萧府的人放在眼里,去她那碰一鼻子灰真的能行吗?”
慕苒莞尔道:“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嗷,知道了,”萤儿内心不解,“对了,偏房绑着的那个乞丐,我还没有给他送饭去。”
“一会儿我去偏房看看那人的伤势,你一会儿把饭菜带去库房吧。”慕苒道。
“可是那个什么皇子不在了。”萤儿不解道。
“萤儿你忘了我白日里跟你说的,他不会走的,而且他也走不了。”慕苒信誓旦旦道。
“那伙追杀他的乞丐不是已经被抓了吗,为什么他不走呢?”
“这看似是被抓住了,但是萧家并没有把那伙人怎么样,”慕苒随意挑起粥,漫不经心道,“毕竟是京城来的不好下手,万一给萧牧结了仇怕是得不偿失,总要弄清楚才好,而那伙人在夜间闯入萧府,想来也是怕得罪萧家人,如此双方皆有忌惮,如今关系微妙,那伙人即便不肯善罢甘休也断然不会再闯萧府引起萧家不满,但是人没抓到且极有可能就藏匿在萧家,所以他们一定会派人在萧府外秘密蹲守,以便有机会抓人。”
“所以目前来说,萧家是最安全的地方,再也找不到第二处。”慕苒分析道。
“慕小姐聪慧过人,连我的行踪都了如指掌,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一道清冷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将还在大快朵颐的萤儿吓了一跳。
慕苒抬头,只见那个与夜色快要融为一体的少年坐在房梁之上,修长的左腿弯曲着,脚踩在房梁上,另一条长腿则随意的耷拉着,左小臂撑在左膝盖上,而右手拿着一个花瓣已经蔫了的海棠花把玩着。
他说完话便纵身一跃,宛若应龙从天而降,直直出现的二人眼前。
“殿下总是神出鬼没,想要吓死人。”慕苒道。
“慕小姐过谦了,谁又能吓得到你呢?”
“一说话就夹枪带棒,殿下也不嫌累得慌。”慕苒吐槽道。
少女的一番话,倒让他不知道怎么回了。
“殿下饿了吗,赶紧用点饭吧,一会儿不如跟着我去偏房,咱们也该审审那个人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知道,殿下究竟知不知道这伙人是谁派来的?”
少年略微低了低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慕苒正欲往下说下去,少年先一步出声了。
“太子。”少年涩涩道。
慕苒心中了然,因为萧牧,是太子一党。
萧牧现在的老丈人是太子太傅,现在在太子面前只怕是一等一的红人了。
“殿下就这么告诉我了,不怕我告诉姨夫吗?”慕苒笑道。
慕苒向江晔介绍的自己的身份是大夫人妹妹的女儿,称呼大老爷自然是姨夫。
“你怕是比我更希望他们死。”少年冰冷说道。
8. 第八章 萧府八
“何以见得?”慕苒问,她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江晔轻飘飘道:“你每分每秒都在算计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你貌似不恨他们,但是你也不爱他们,他们只是你的棋子,为你达到目的的棋子。”
“只是你的凉薄渗透眼底,你的伪装在我面前毫无意义。”江晔道。
“因为殿下的恨意,从不伪装。”慕苒也不示弱,他们像荒野求生的猛狮,面对敌人的进攻不做让步。
江晔不置可否:“是,我要谁死,我会让他死得明白。”
他们在诉说着自己的狠毒,像猛狮亮出锋利的爪牙,试图在恐吓中让对方知难而退。
剑拔弩张的氛围顷刻间升腾,四周仿佛有书吧锋利的箭弩,数百万只箭整装待发,只待一声令下,变得穿透血肉,让对方倒下。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因为他们势均力敌,因为他们会两败俱伤。
对于谁来说,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殿下的这套行事作风,显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慕苒尾音上翘,一双杏眼微挑,全然没了白日唯唯诺诺的神色,而是一个魅惑力十足的昳丽少女。
“哦?”江晔不解道,“何以见得?”
“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只有占尽先机才能不费吹火之力得到超出预期的结果。同样是达到目的,既有那省时省力的法子,为何还要用那累死累活的方式呢?”慕苒道。
“你是说,你的法子比我高明?”少年的浓眉微微挑起,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
还是一个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说给他的。
简直能让他笑掉大牙。
“起码我好发无损,而殿下,”慕苒眸子上下摩梭着他,仿佛在提醒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不过这语气,这眼神,显然是嘲讽的意思。
不待少年发作,慕苒赶紧解释:“殿下勿怪,只不过民女觉得,命只有一回,万般事再急再难,都不可拿性命开玩笑。”
“我见殿下并未好好修养,这对养伤无益,更对生命无益,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改变困局,才能有机会让仇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慕小姐看着比我还小一些,但仿佛比我活得通透。”江晔由衷赞叹道。
“也不算,遇到过一些绝望的事,不亚于殿下,但民女见过的世面肯定不及殿下,只是一些在失去一切后的小感悟罢了,”慕苒继续道,“且不说这些了,偏房的那人被关了一天一夜了,殿下不想审问一下吗?”
江晔道:“好。”
慕苒虽不明了如今京中局势,但可在江晔的一言一行中窥见一二。
虽然不能在偏房的那人手中得知什么机密消息,但起码可以明了暗处的敌人是谁。
就算问不出个所以然出来也无妨,只在猜测中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今日的夜晚比寻常黑,慕苒遥望上空,在依稀可见的黑暗中可以看出少许月光。
今夜是个阴天。
天上的云一层叠着一层,层层往下压,阴郁得让人喘不过来气。
萤儿走在最前,慕苒次之,江晔跟在最后。
三人一同前往偏房。
吱呀。
陈旧的木门随着推力缓缓打开。
三人俱是瞳孔紧缩。
闪电从门缝穿过,将破旧的屋子尽数照亮。
轰隆隆。
一声惊雷如约而至,仿佛一把锤子将这无边阴郁的黑夜砸碎,彻底把寂静打破,将慕苒从梦中惊醒。
屋内,竟空无一人!
这不可能,慕苒心知,她将所有能把一人困住的穴位都扎了一遍,且还在那人的饮食中混入大量可以昏迷的药物。
再加上用麻绳层层捆绑。
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不可能逃走的。
不待慕苒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道如闪电般耀眼的光芒闪过。
慕苒转头,只见江晔手中不知道何时多出一把佩剑,剑锋锐利,即便在这极阴的的时刻也能清楚看到慕苒的娇小面容。
慕苒不禁掌心布满细汗。
江晔怕是怀疑是自己将人交了出去。
“殿下。”慕苒沙哑出声,她得尽快解释清楚这一切!
慕苒正想继续说,这把锋利的佩剑竟已脱离江晔的手,直直朝慕苒而来。江晔行动迅速,那把剑不知道在空中转了多少圈,眼瞧着离慕苒越来越尽,慕苒无法,便紧紧闭上双眼。
完了!
连救命都来不及喊!
只听“咻”的一声,那把剑擦过慕苒耳畔,径直刺向屋内。
屋里那人似乎也来不及躲藏,翻身一个跟头,用脚将剑踢飞,剑一个急转插/入对面黑黢黢的墙上。
慕苒还未睁眼,便被一股大力往旁边推去,原本还在自己身后的江晔一个跨步将半开半掩的木门踹开,待他进入后顺势“砰”的把门一摔,将两人隔绝开来。
此时,下起了倾盆大雨。
噼里啪啦的声音如小石子落地,与打斗声交织在一起,成为一首乐曲。
这首曲子并不好听,因为始终都是刺耳和嘈杂的声音,时不时还有雷公前来伴奏。
“小姐!”萤儿惊叫道。
原本以为要死于江晔手中的慕苒被他一把大力推倒在地,竟好久才回神。
顾不得别的,慕苒利落起身推开木门,与江晔缠斗的那人不是他们抓住的那个乞丐又是谁?
慕苒心知那人虽被自己喂了药,但江晔有伤再身,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于是慕苒看准时机,在那人处于劣势之时一个侧身抬臂,一根银针疾驰而过,还未看清银针去处,那人便腿脚一软,堪堪瘫软下去。
江晔松手将那人仍在地上。
“慕小姐好俊的身手。”江晔侧目不无打趣的意味道。
“哪比得了殿下。”慕苒也不示弱,回道。
而地上那人并未晕过去,只是不能动弹,
见江晔不再朝他动手,那人终于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出声:“殿下您终于不打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人皆是一愣向地上看去。
慕苒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
认识?
演戏?
一大堆疑问萦绕心头。
慕苒不禁看向江晔。
而江晔似乎也是满头雾水,他的浓眉微蹙,虽然在阴暗的屋子看不真切,但是隐隐约约可以察觉出他面色苍白,薄唇紧紧地抿着,面露惑色。
慕苒心里不解:看江晔的神色应该是不认识此人,但这人还挺会演戏的,为了不被杀掉竟然开始套近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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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子派你来杀我的?”江晔语气阴沉地质问。
那人衣衫褴褛,因被扎了麻穴不能随意动弹,胸口被江晔一只脚踩着,额前渗出细细的汗。
轰隆,屋外依旧电闪雷鸣。
当年,江家的事刚消停不久,皇上便下旨册封二皇子赵旻为太子。
那人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猛点头。
这让三人皆是一头雾水。
“到底是不是?”没看到江晔是怎么做到的,他手中的佩剑在空中转了几圈,便直抵那人的颈部。
“究竟是谁我也不太清楚,但确实是为太子做事,”那人想要起身,但始终无法做多余的动作,最后只好作罢,“请殿下看一下我的头顶便可知道我的身份。”
江晔道:“你想做什么?”
“殿下看了我再同殿下细说。”那人似乎有着自己的执着,一直让江晔看他的头顶。
见江晔有动容之色,慕苒道:“萤儿,点蜡烛。”
此时屋内漆黑一片。
“噌”
一抹微光在每个人的眸中映出,没有照亮任何人,但足以看清眼前。
萤儿拿着蜡烛蹲下身子。
三人一起凑近,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蜡油都快滴进那个乞丐的眼睛里还没找到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在在头皮上。”那个乞丐尴尬道。
慕苒下意识看向江晔,不知怎么,此时江晔也下意识朝慕苒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原本都被无语到的话到嘴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慕苒急遽低下头,略过这尴尬的一瞬间。
怎么就不自觉的看向他呢。
起了个大怪。
“咦~你的头发好臭,多长时间没洗了。”萤儿嫌恶道。
原来整个屋子干正经事的只有萤儿一个。
乞丐:“......”
借着隐隐烛光,江晔瞳孔微缩。
“你是江家的人?”江晔反复琢磨着乞丐头皮上的刺青。
怎么可能?
这个刺青是江家养着的一批精炼杀手的记号。
早在八年前江家覆灭的时候,这批杀手也被一同绞杀。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是,我没死,也只有我活下来了。”那个乞丐苦笑道。
慕苒问道:“真的?”
她心中疑问颇多,对面前这个乞丐的身份还是充满着警惕。
却见江晔放下戒备的姿态,收回压在乞丐身上的脚:“不会有错。”
“这个刺青是我外公亲自刺上去的,所用材料也是特制的,”江晔的声音在屋内回荡,他的声音沙哑,仔细听来,有着道不禁的思念与遗憾,“我还小的时候身边就是他们在保护我。”
“已经八年了。”江晔看向仍然躺在地上的人,他心中也是疑惑的,“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乞丐看着约莫二十来岁,皮肤黝黑,身上穿的打着补丁的衣服也已经变得脏乱不看。
他刚才似乎也陷入往事有些出神,:“殿下可不可以给我口吃的,我慢慢说,除了早晨那顿被我吐了大半掺了不知名药物的流食,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呜呜呜呜呜”
届时,江晔不禁默默看向缦立一旁的慕苒。
慕苒像个掏鸡窝把自家的鸡窝掏坏了的熊孩子,尴尬到脚趾扣地。
9. 第九章 萧府九
“我原先是江家收的最后一名杀手,我没有名字,我的代号是瞬。”瞬啃一口馒头夹一口菜,“江家覆灭那年我才十二岁。”
“是师兄们把我强推出来我才没有死。当时不知是谁放了一把大火,把训练营都给烧了,房子和师兄们都被烧的不成样子,我才侥幸逃过追杀。然后遇上灾荒跟着流民逃出了京城,”瞬嗟叹道。
“对了殿下,跟在您身边的师兄……”
江晔神情落寞道:“走了,一夜之间都不见了。”
“那怕是……”瞬停下咀嚼的动作,聊到这个话题让他有些食不下咽。
当年的事对江晔来说就好像一场梦一样。
他从小就像生活在蜜罐子里,有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父亲疼爱,有温柔愔嫕的母亲教导,还有广见洽闻的储君皇兄带他游山玩水,那时的他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对一切事物充满好奇和善意,因为他所接受所看到的也是满满的温馨。
这场梦多么的不真实,像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像飘在云里,像留不住的过眼云烟。
一觉醒来,眼前变得灰暗,身边全是从未见过的面孔。
母后被废,皇兄被幽禁再也不能相见,父皇也不像从前一样疼爱他们。
从前那些阿谀奉承巴结献媚的人也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如同川剧变脸般迅速。
就好像一缕寒风飞过,吹走了最后的温暖。
噩耗一个个接踵而至,让一个刚满十岁的孩童如何接受,如何面对?
他哭过闹过向所有不管身份高低的人求助过,他们没了当初对他的好,有的只是冷漠和让他面对现实的冰冷。
那时候的小江晔并不懂得失势是个什么东西,他甚至还妄图威胁他们不听他的吩咐就让父皇处罚他们。
而那些陌生的仆婢置若罔闻并不理会小江晔的任何话,也不把小江晔当主子,随意打骂的事也经常发生。
小江晔不甘心想求助父皇,可等了又等求了又求,等来的居然是把他扔进宫外行宫的圣旨。
在行宫受迫的那些年,是他最难熬的日子。
即便后来没有像刚进行宫时那么难了,但江晔的心中早已不似从前那般纯真。
他的心性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从那个天真烂漫在路上跑着就算看见一只小狗都能与之谈天说地的孩童变得阴郁不爱讲话,对任何人的靠近都充满芥蒂。
他不再是他了。
可他还是他。
“后来呢,”江晔将思绪拉回,他其实不经常回忆过往,因为那些事情回忆起来只能让他愈发痛苦。
“后来,我为了生存凭着身手给翠华楼做事。不过是做些替达官贵人查查事情抓抓人罢了,这样一来我也有机会对江家的事暗中查访,二来勉强糊口,这次机缘巧合接到京城的消息,说是捉拿朝廷要犯,酬劳丰厚,便跟着一起来了。”瞬惊喜道,“前几日第一次碰面我就认出了殿下,殿下您跟大皇子长得七八分像,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随即他的话音急转直下,“我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没有做任何动作,直到您到了萧家,头目说要派人查探,我就主动申请前来,”他语调上扬无不得意到,“我轻功比较好虽杀人不行探消息还是可以的,”又想到什么,眉眼又耷拉下来,“哪知道这位小姐的药粉这么厉害,我听到您的声音开心的不行根本就没什么防备,一下子就被抓住了。”
瞧他眉飞色舞说得像说书一样精彩,慕苒轻轻笑道:“实在对不起小瞬哥哥。”
瞬听到慕苒糯糯的声音不好意思道:“没事没事小姐您客气了。”
于是他继续道:“昨夜那些人也进了萧府并找到了我,我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了,谁知萧家早有防备正等着我们落网,我一看事情不妙就自己又逃了回来佯装没出去过得样子,早上这位小姐给我送饭,我知道里面有药但是我太饿了就吃进去一点,于是我白日里想偷偷出去找您的时候废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找到,本想再回来装没出去,谁知被你们先到发现了……”
慕苒觉得这个小瞬哥哥真是有意思的紧,抑扬顿挫活脱脱像个说书先生。
不过这人的话能百分百相信吗?
慕苒心中存着怀疑的态度,但貌似江晔听得入神,看来是十足相信这人的话。
毕竟江家的人是什么样子江晔比自己更清楚,既然他都不怀疑那肯定是不必怀疑的。
“你把这个吃了,能解你身上的药性。”慕苒从袖中拿出一瓶药递给瞬。
瞬接过药,想到什么,急忙道:“殿下您受伤了,要不要紧,对不起我我我当时没拦住……”
江晔原本皱着眉头在听他讲话,听到他说到昨天被围攻后受伤的事,表情不再那么凝重,但他似乎不太会安慰人,只愣愣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有些冷,这几日除了慕苒不怀好意的关怀之语外,这是第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
他不太习惯回复这些关系,只是冷冷地回答着。
“让我看看您的伤吧您面色不好我有点担心。”瞬面露担忧之色。
“没事的,她……已经帮我了。”江晔说的有些不自在,但是目光扫去慕苒的方向,是在告诉瞬是这位姑娘帮他医治过得意思。
瞬闻言,面上不无高兴之色,他连忙起身向慕苒拱手行礼:“多谢姑娘相助,如果不是您,殿下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怎么向九泉之下的师兄们交代了!”
慕苒看看雀跃不已的瞬,又看看坐在一旁不愿意往这边看的少年。
少年苍白耳廓竟逐渐变红,眸子不自觉的左右梭巡不知道该往哪边看。
慕苒内心了然。
小伙子这是害羞了。
还挺好玩了。
从最初的警惕,怀疑,咄咄逼人,再到后来渐渐放下戒备。
虽言语犀利,但是能够感受到他逐渐的变化。
慕苒觉着好玩,热情不已地回道:“小瞬哥哥不用客气,殿下自是不会亏待我的。”
江晔闻言,自是想到了慕苒之前威逼利诱等各种手段,就像被抓住小辫子一样转头狠狠瞪着慕苒。
慕苒自然是在江晔有反应的一瞬间就察觉出来了,但她岿然不动一点都不在乎江晔的任何反应,昂首挺胸的扬起自己小小的脸庞,粉扑扑的小脸蛋稚气未脱,像是刚刚占领高地打败一方实力勇夺最高峰的孩子王,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仿佛回归了她本该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与之前那人“老谋深算”的慕小姐毫不搭边。
真是一个时时刻刻都碍眼的讨厌鬼。
江晔内心气愤道,但他不能说出来,不然也显得他跟这个小姑娘一样孩子气。
慕苒自是不知江晔内心如何编排她的,不过她偷偷往江晔的方向瞄了一眼,只见刚刚还耳廓红彤彤的少年现在面色时青时白,显然是被她阴阳到了。
哈哈哈。
怪好逗的。
“不说这些了小瞬哥哥,你快把药吃了吧。”慕苒提醒道。
瞬连声说好。
随后瞬又风卷残云般开始吃。
他就像一辈子没吃过什么东西般疯狂,三人在旁边均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不多会儿,慕苒道:“萤儿,你去看看厨房还是什么吃食,都拿过来吧。”
萤儿:“是。”
瞬听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道:“谢谢这位小姐……”
“不用客气。”慕苒笑意盈盈道。
这场雨下得格外大,怕是这个夏天迎来的第一场大雨,不过并没有下多长时间,约么半个时辰也就停了。
方才的雷电交加与滂沱大雨仿佛就是为了那场“相认”特意出现的戏剧背景音,如今这场短暂的戏算是落幕了,背景音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只留空气中浓重的潮气在诉说的方才的激烈。
明日,萧府那些待放的花苞肯定都开了,就是不知道哪个品种会开的最好。
其实哪个开得好都不重要,只要没有被雨落下时打倒甚至淹死,能够坚强的活着就是最好。
总归是有开放的日子。
待瞬打了一个饱嗝后,慕苒问道:“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追随三殿下保护三殿下!”瞬信誓旦旦不容置疑道。
他们江家的杀手被培养出来,誓死都是要为江家效命的。
当初他在大火中侥幸逃脱又苟活到今日是师兄们对他的期望与不舍,他虽颠沛流离这许多年,但始终没忘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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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使命。
誓死为江家效命。
如今江家覆灭,身上流淌着江家血液的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
之前他并没有机会向他们效忠,如今机缘巧合下在远在千里之外的锦州城与三皇子相遇,是上天赐予的良机,他认为是师兄们在天上为他指引方向。
所以他决不能辜负这个机会。
“不,你不能跟着我。”江晔定然道。
“殿下!”瞬仿佛没想到江晔会这么说,即刻起身解释道,“难道您怀疑我的身份?我还可以证明的,我……”
江晔语重心长道:“我没有怀疑你的身份,这个刺青独一无二无人能仿且除了江家人也无人知晓。”
慕苒内心腹诽:是啊,哪个正常人会想到刺青被刺在脑袋上,不过这样的确隐蔽。
“只是你还是不能跟着我,”江晔道,“你刚刚说到翠华楼?”
“是,对了还有一事没向您秉明,”瞬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次前来追杀您的人应该不是太子的人,但我估摸着跟太子有关。”
“我们这些人都是翠华楼在江湖上收买来替达官贵人暗下办事的,那些贵人有些事情不方便出面,就会匿名花重金委托翠华楼办,而翠华楼则广聚天下贤能为贵人们排忧解难,”
翠华楼就像一个联通枢纽,达官贵人们人前狗木狗样,人后做了多少腌臜事谁也不清楚。
有时办的事较为庞大和复杂,翠华楼就会把收买的一些毫无联系的人聚集在一起。
“因而我们这些人不知道身边共事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为谁办事。”
这些人互相不认识,除了头目以外不做任何交流,事成就各自散去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这次的追杀任务也是听翠华楼的人吩咐去做。
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没有人清楚。
“前往锦州城的途中头目给我们看了您的画像,起初我以为是大皇子,所以格外注意头目的一举一动,”瞬眉头皱起,继续道,“这一行有两个人带领着我们,应是雇主派来监督的,我无意中听说,”只要成了,咱们大人必得太子殿下重用。’但是他们对我们说是要捉拿朝廷要犯,只要诛杀就朝廷就赏金万两。所以我这一路都提心吊胆的,我武功不强,一直担心着能不能护住殿下,还好殿下身手了得,他们太大胆了竟然敢组织杀皇子,他们就不怕皇上灭他们九族吗?”瞬越想越气,愤愤不平道。
“他不会管我的死活,就算告诉他事有蹊跷他也无动于衷。”江晔淡淡道,他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冷漠。
慕苒自是知道面前这位三皇子与当今皇上之间有着无法为外人道也的隔阂,多说下去不但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徒增伤感,于是她适时询问道“那翠华楼敢这么明目张胆在京城织网做那些不法之事,怕是后面的势力不容小觑。”
江晔听到慕苒这话,接着问瞬道:“我记得只在京城听过翠华楼的名号,它如何能把手申得那么长,能将京外的你召去还能一路追随着我?”
“这翠华楼不过是这个组织在京城的掩饰罢了,借翠华楼这个场,明里干明的生意,暗里做暗的勾当,在别处自是有别的明场替他们掩着,不同之地自是不同的场,就连里面的人也极少有人知道全部的场子。我起先并不是去的京中翠华楼,是兰城一处武学社,那家武社说要聘请身手了得的师傅教授武功,我想也没想就去了,机缘巧合就被社长带去了京城。”
瞬将自己这一路与翠华楼的缘分一五一十的说与江晔和慕苒。
“好厉害的人物,倘若一处被捣毁那别处也不容易被发现,随时可以收拾着东山再起。”慕苒听瞬详细说完这翠华楼的密辛之后不无赞叹之气。
“是这样的。”瞬赞同道。
“这地方有些东西,你不必跟着我,不过,你可愿意回去,如今我在萧府行动不便,你可愿意回去时时传送消息给我?”江晔道。
“愿意!替三殿下效命是我的使命之一,我一定会完成殿下的吩咐!”瞬躬身抱拳,在他的句句恳切中江晔仿佛看见那些沉默寡言却时时在身边保护自己的江家杀手。
原来那都不是梦,那些是真实存在过的。
不管是事,还是人。
10. 第十章 萧府十
远山笼宿雾,高树影朝晖{1}。
远处的那一抹光亮并未被高耸入云的群山全部阻挡,借着崎岖缝隙穿过清凉浓雾洒向这坐还未睡醒的城。
慕苒推开紧闭的窗子,潮气不再像昨晚那么浓烈但还没有完全散去,但空气中的清晰足以忘却潮气带来的不适。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院中还在交谈的两人。
江晔在叮嘱瞬些什么。
明明比瞬还小上几岁,确是格外深沉,他每句话虽然听不真切,但可以看出他得每一句都是有条不紊毫无废话。
瞬将他的每句话都牢记心中。
慕苒在窗边坐了一会儿,不多时,隔着窗子,便看到瞬抱拳离去,融入到了浓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江晔背对着慕苒,看着瞬离去的方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慕苒欲言又止,把她想安慰的话咽到肚子里,默默转身离开了。
此时,在没有人可以看见的时候,江晔转回头,看向窗子的方向。
看似是完美的错过,实际是各有心思。
薄雾在天光逐渐大亮之际也慢慢散去,原本掩盖在薄雾之下的一切在耀眼光亮的照射之下暴露无遗。
慕苒依着规矩给老夫人请完安后一起吃了早膳。
素姨娘还是昨日的样子,大夫人和平时与之交好的各位夫人们几次请着出去逛铺子买首饰,竟一次也不肯去,只说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
大夫人是个好脾气的只安慰着好好休息,差人送了几次补品过去。
不过另几位夫人私底下没少嘀咕。
素姨娘身份再高也只是一个姨娘,一个奴婢而已,竟然敢在大夫人面前摆架子,当真是宠的没边,这要是真生下二老爷的第一个孩子,这不得骑在正妻的头上。
不过话说回来,谁敢骑在二老爷正妻头上呢?那可是放弃了当娘娘的机会嫁给二老爷的当朝太子太傅的嫡长女呀,谁人见了不得低下头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问问自己配不配。
二老爷的正妻从二人成亲到现在也有十余年了,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不说连一句问候之语都吝啬给出。这些年大夫人见她也只是去京城探亲之时见过一两回。
每回都是说话冷冷的,没说几句就说府中还有事情要忙让大嫂自便。
大夫人面上的礼节都到位了,她性子好并不追究什么,不过大老爷心里确是别扭的,毕竟长嫂如母,竟这么不给自己夫人面子,这不也是打自己的脸吗。
大老爷当时本想着在二老爷面前提一提不过被老夫人和大夫人给拦下了。
大夫人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弟弟过得好,这些繁文缛节不足挂齿。
而老夫人则认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让二老爷夫妻二人生了嫌隙,毕竟人家大户人家出身的,不让大老爷多事。
于是二夫人薄待大夫人的这个事儿就这么悄默声的给隐下去了。
不过这素姨娘再怎么着也是他家的下人,大夫人都这么宽容待她像对待正妻夫人那样了却还是蹬鼻子上脸不给面子,大老爷本来因为这事就憋了一肚子火,谁知从书房走来时正听着几位夫人从正房处过来时正聊得热火朝天。
“竟让我们来陪一个姨娘,这叫什么事儿呀,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各位夫人这都能忍?”刘夫人不满的甩了好几下手绢。
今日他们来本来是想着陪大夫人的同时巴结巴结老夫人,谁知道大夫人拉着她们来央着一个姨娘跟她们一块儿,虽说是京城来的官家小姐,但是怎么说心里也是别扭着的。这哪是瞧不上她们,分明也是瞧不上自己家老爷。
不过这倒也罢了,毕竟能略微攀上点萧家的枝儿,这点事儿忍也就忍了。
可偏偏这个姨娘不识抬举,他们几个正妻都去了,她竟然敢闭门不见。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于是便有了刘夫人上面的话。但她虽然心里不爽,但也不敢在大夫人面前放肆,只是私下里跟其他几位夫人抱怨着。
“不忍能怎么办?你敢给萧家摆脸子?”王夫人斜眼看她,她心里也是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
刘夫人闻言翻了个白眼。
摆脸子那自然是不敢的,巴结都来不及怎么敢轻易摆脸子。就是这活太憋屈,心里忍不住向王夫人啐了一口唾沫,向萧大夫人催了两口唾沫。
见几位夫人都谨慎得很不敢多说萧大夫人坏话惹麻烦,于是她便脑子一转祸水东引,引到了素姨娘和大夫人的关系之中。
刘夫人嘲讽道:“哎,这萧夫人也是不容易的,作为长媳,每天还得给一个姨娘赔笑脸,时不时还热脸贴冷屁股,可真是难为她了,不过,知道的呢说她是菩萨心肠不计较,不知道的呢还以为萧家是姨娘当家呢。”
“我也是心疼萧夫人呢,本来伺候婆婆忙上忙下就够累的了,还得伺候姨娘,这要传出去可怎么好呀,哎”最边上的邢夫人面露同情之色,谁人都知,这要真是有什么谣言,不是这几个时常嚼舌根的长舌妇传出去的又是谁?这些人装出一副心疼人的样子但心里除了憋屈之外更多的是等着看笑话。
从这个门走出去,谣言会传成什么样子全在于这几位夫人嘴上功夫了。
见有人回她了,刘夫人心里像是找到了同盟军一样,忙不迭地想接着说,谁知迎面撞上了刚从外书房回来的萧大老爷。
萧大老爷面色阴沉双目圆睁,不细看像夜间恶鬼,细看像死不瞑目的干尸。
“哎呦!”刘夫人被拐角突然出现的大老爷吓了一跳。
她本来就是在说萧家的坏话,冷不丁正主突然出现在面前,吓得她像老鼠见了猫,虚汗登时爬上后脊。
其他几位夫人虽然没她那么大声,但到底没说什么好话,因此都默默低着头,生怕对上萧大老爷的眼睛。
被奚落一顿倒是没什么,若因此影响了自家老爷和萧大老爷的关系,怕是不好跟家里交代。
一时间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各位夫人慢走。”大老爷悠悠然说道。
他的声音没那么好听,但嘴上是客气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见刚才那番话。
刘夫人顺坡下驴,忙谄媚道:“萧老爷客气,改日再来串门。”
几位夫人就像躲瘟神一样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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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萧大老爷走,一溜烟的功夫,几人便安安静静消失不见了。
大老爷气不打一处来,觉着丢了大面子:“哼!”一甩袖子径直往正午走去。
萧家两兄弟最好面子,这点后院的事本来无需大老爷过问,奈何自己夫人是个软骨头没心眼的竟被姨娘欺负成这样,这传出去自己脸上不仅没光还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慕苒在假山后边喂鱼,像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世外仙子,却将刚才的事尽收耳底。
她将手中最后一点鱼食撒入水中,水中的鱼儿竞相跳跃争抢这最后一点餐食,鱼儿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想多抢点食吃,但它们本来就有专门的人喂养,一个个肥头大耳面宽体胖的根本不需要吃这么多。但是它们被娇养惯了胃口也被喂大了,吃得再多也不嫌多。
少顷,萤儿拿着刚炖好的药膳从西苑而来。
慕苒天还没亮就开始炖,现下终于算是炖好了。
“走,去素姨娘屋里。”慕苒拿过萤儿递来的手绢擦手,手上并没有那么脏,就是些碎渣罢了。
素姨娘的院子在正房的正北方,地方宽敞明亮,没有种许多树,倒是种了不少花儿。
可谓是花阴满庭,香味扑鼻。
这是大夫人特意的安排。
大夫人的意思是,老夫人与素姨娘远道而来一路奔波极不容易,必定要住的好些才行。
于是大夫人便把正房的东屋腾出来让老夫人住,说这样可以方便她照顾老夫人,可时时在老夫人面前尽孝。
而素姨娘身娇肉贵,近来又失了孩子,身体和心里难免还难受着,必须得住得宽敞一点方才能心情舒畅,又有这些花增添生机,这身体肯定会好得更快。
大夫人心思细腻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慕苒遥立庭前欣赏着这些好看的花儿,等着女婢进去通传。
须臾,那名进去通传的女婢出来了,她面露歉意对慕苒行礼:“实在抱歉表小姐,我们姨娘身子不适,还是没法见您,还请您不要怪罪。”
慕苒也不介意,她言笑晏晏,一双杏仁大小的眼睛温柔可人。真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2},就连女子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都说这个年纪便是女子一生最好的光景,但就凭这双灵动的眼眸便可知是错的。
她柔声细语道:“不妨事,原是我唐突,想着姨娘身子不适便炖了药膳来给姨娘调养身子,我就不打扰姨娘休息了,药膳还请姨娘笑纳。”
她将食盒从萤儿手中接过,未作停留便递给了面前的小婢女。
小婢女面露难色:“这……”
慕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无论如何处置都由素姨娘做主,该到的心意她给到了,她的目的便达成了。
回去的路上,落在后面说是肚子疼要如厕的萤儿追了上来,挨近慕苒后小声道:“药膳送进去待了一会儿便被原封不动地倒掉了。”
慕苒早就有此预料,她微微抿嘴,嘴唇微翘道:“知道了。”
于是便不再多言地往西苑去了。
她知道,素姨娘有所松动。
这是个好兆头。
11. 第十一章 萧府十一
午后慕苒去给大夫人请安,原本想着借着大夫人的面可以见一见老夫人,毕竟她一个“外戚”,又没有老夫人的召见,没什么理由过去。
而且大老爷还防着她怕她耍花招呢。
谁知道听大夫人身边的妈妈回话说大夫人现在还睡着呢。
大夫人最是孝顺的,平时这个时辰准在老夫人房里伺候着,怎么现在还未起身呢?
这也不难猜。
定是午前大老爷听到了几个夫人背后的话回来数落了大夫人太给素姨娘面子整得他面上无光。
大夫人定也是委屈的,情绪肯定不好,怕让老夫人瞧出端倪于是便没过去伺候。
不过大夫人这想法怕是多虑了。
就老夫人满心满眼都是金银珠宝荣华富贵的主,哪里会察觉自己儿媳妇情绪不好这种细微小事。
往好了说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这样的只一个好处,不算计人。
往不好了说便是缺心眼,没眼力见。
要说老夫人能混到今日这地步,这样的性子也不说没好处,起码在许多事情上不会招惹事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事情便过去了。
慕苒瞧着今日怕是没什么机会到正屋去,便带着萤儿一起出去逛街买些胭脂水粉。
按照祖籍算,慕苒是十足的锦州城人,幼年时期在锦州生活过一段时日,后来几经周转除了外公离世时与母亲偷偷回来为外公举办葬礼以外便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多年的时间锦州城内已经大变样了,伴随着记忆的模糊,她仿佛会见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再与锦州相识。
昨日的雨浇走了一部分热气,因此外出游玩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之处,还有一丝凉爽之意。
踏出府门第一遍,慕苒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眸子不经意的转动着,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她看着街边来来往往各自奔波的人,辨不出任何不同之处。
还和往常一样。
那些人究竟藏在哪里轻易也看不出来。
若说那么容易只要睁着两双眼睛就能发现,那大老爷非得把县衙掀翻了不可。
慕苒思索一番,道:“前两日王家小姐送我的胭脂我觉得极好,你可知道是哪一家的?”
萤儿细细想了半晌,满脸问号的摇了摇头。
王小姐是王夫人家的幼女,家里做得是绸缎生意,虽说跟萧家做木材生意的八竿子打不着,但毕竟萧家人脉广跟当官的还有些交情,多走动走动自然是最好的,保不齐什么时候有急事要来求萧家,要是到那时候再走动关系怕是不容易。
而王小姐是王家唯一的女儿,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平时读书认字琴棋书画样样都稀松,唯有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讲起来头头是道。
自慕苒来到萧府,便经常见到王夫人等各位贵妇人来萧府陪大夫人聊天品茶,王小姐偶尔也会一同前来。
两人虽然交际不深,但也算是能说得上话。
前几日王夫带着王小姐过来,几位夫人在亭子里唠家常,无外乎谁家老爷又纳妾了或是谁家姑娘攀了高枝,再或者是谁家公子闯了什么祸事。
两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根本就插不上嘴,在一旁陪着无聊得紧。
大夫人觉着两位姑娘都是贪玩的年纪,在这里陪着他们定是闷坏了,便提议让两位姑娘去院子里扑蜻蜓玩,王小姐是个贪玩的主,一听可以逃脱这郁闷地,也不管和慕苒熟不熟,忙不得的拉着她走了。
也是那个时候两个人单独处着才算是有机会说上话有了点浅薄的交情。
话说回来,慕苒见萤儿也不太记得了,便道:“罢了罢了,去锦里街逛逛,说不准能见到更好的。”
于是二人便脚步轻盈的往锦州城最有名也最热闹的锦里街去。
这锦里街是锦州城最负盛名的商业街,南来北往做生意的商贩都在这条街上,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里买不到的。
初入这条街,便可见车马骈阗,马蹄声、吆喝声、交谈声、嬉笑声络绎不绝。街上虽不拥挤,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不甚远,摊主见了挨过来的路人不管买不买的都是一副遇见熟人跟你唠唠的热情劲儿。
慕苒脚步轻盈,肤白胜雪,打眼儿一瞧便给人一种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的感觉。
但只有一直跟在身边的萤儿知道,慕苒从小并不好过,既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没有娇生惯养的条件,不过是她天生给人一种乖巧娇气的表象而已。
可见,表象并不能给出全部的真相,必须要深入的了解才可以。
慕苒这一副天生丽质的好骗皮囊,不管是卖首饰的还是卖糖人的都忍不住叫住她,让她听自己瞎掰扯,渴望她一高兴就买上一两件。
慕苒本就无所事事,闲来听上一会儿倒能解解闷。
“小姐我跟您说,我这儿卖的胭脂那可是西域来的,比新开的苏记胭脂铺货还好,您闻,我这胭脂里面加了一种西域独有的香料,整个锦州城独我一份!”
慕苒闻言觉着有些意思便驻足停留,那商贩见状忙不迭递上一盒胭脂,慕苒接过,将胭脂凑在鼻尖闻了闻:“苏记胭脂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异香是有,不过刺鼻得很,不知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这儿忽悠人。
从小尝尽各种草药的慕苒闻了半天也没察觉出有什么有害的东西。
大致只是个虚假宣传罢了。
“那不是最近刚开张的铺子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每天生意都异常红火,让我们这些小本生意更难做喽。”商贩不愿多提,话头一转又开始推销自己的货,“我这胭脂比苏记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我这可是西域货,轻易买不到的。”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最近才开张?还异常红火?
江晔也是近几日才来锦州城的。
倒是巧得很。
之前慕苒有问过瞬锦州城的“翠华楼”在哪里,瞬说并不清楚,他们这伙人只是一路跟随殿下而来,锦州城的“翠华楼”到底藏匿在何处估计只有翠华楼内部的人知道。
慕苒觉得这个张记胭脂铺说不定跟“翠华楼”有点关系,象征性的挑选了几眼商贩的劣质胭脂,随即好似不太满意地皱眉,再失望地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了,也不听身后商贩“声嘶力竭”的挽留声。
就像话本里的“负心汉”一样头也不回一下。
当真是无情。
慕苒本想着一路打听着过去,谁知根本就不用,那胭脂铺就坐落在锦里街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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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的位置,对面便是做了几十年胭脂生意的老字号:冯记。
这也是明摆着对着干呐。
不过这张记似乎真的有自己的本事在。
这也是慕苒不用刻意寻找的第二个原因。
来苏记胭脂铺买胭脂的人乌泱泱一大片,大老远就能听见这边嘈杂声,掌柜的一直在维持着秩序,下面买胭脂的人都排到了对面冯记的门口了。
就算如此也没有人愿意转头光顾冯记,可谓是极大的侮辱。
而冯记的掌柜好似并不在意,对于他人的指指点点就好像没听见一样,优哉游哉的做着自己的事。
来买胭脂的人身份各异,有亲自来的员外女儿,有富贵人家的丫鬟,有其他摊位的女商贩,也有平头百姓。
看来胭脂不仅好价格也实惠,就连平常人家都用得起。
慕苒来了兴趣觉着有意思,不过眼下进去买胭脂还不知道要排多久的队,但转念一想,既然来都来了,不进瞧瞧怎么能行。
这苏记胭脂铺比其他的胭脂铺不知大了多少倍,但因为前来买胭脂的人太多了,铺子里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人,于是便限制着人流进入,每出来一人才能进去一人。
排队期间,前面的一位姑娘正翘首以盼着。
慕苒手指轻点她的肩头,那姑娘这才分一点神回头来,但她全部的心思都在前面。
“这位姑娘,请问这里的胭脂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为何大家都来买?”
“那当然特别特别啦!那可是天下第一美男苏代亲自调制的胭脂,自然是独一无二香味扑鼻!”
“苏代?”
“苏代你都不知道?那可是锦州城内最负盛名的美男子,每个女子的梦中情郎!”姑娘满面春风说得神采飞扬,眼睛里冒着星光:“据说他家世代都是皇商,做的胭脂水粉都是进贡给宫里娘娘们用的,不过是家道中落才迫不得已亲自出来做生意。原本他只活在坊间流传的话本里,没想到现在居然能亲自见他一面,就算他给我涂水泥我都是愿意的!”
慕苒叹道:“原来如此。”
“姑娘外地来的?”那姑娘问道。
慕苒不置可否。
慕苒没有回答,那姑娘便以为慕苒是默认了,于是她拉着慕苒的手激动地说:“一会儿你一定要亲自见见苏公子英俊的脸!那模样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闻!”
慕苒都不必插嘴,那姑娘便自己陶醉其中无法自拔了。
接下来的半日里,寂寞厌厌,时光仿佛停滞般漫长。
慕苒站了一会儿觉着无聊得紧,见不远处有一个茶棚,她便让萤儿过去歇会儿。
少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只见一名高挺的男子径直从铺子中走出来,他眉目传情,一双桃花眼随时在暗送秋波,左眼的下方与一颗美人痣。
他的好看与江晔不同。
江晔的好看透露着冷漠与疏离,而他的好看则是一种勾引魅惑。
他站在台阶上,台阶下的人皆是一阵惊呼,随即蜂拥向前想与这名绝代风华的男子挨得更近些。
慕苒隐匿在人群中打量他。
这双魅惑的眼睛,刹那间,与她对视。
她心底一惊。
12. 第十二章 萧府十二
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但那人仿佛是认识她,在茫茫人海中,只一眼,便认出了她。
那人的眼睛就像是会勾魂一般,微微一挑,便会引得所有的姑娘连声尖叫。
他身着青色宽袍,手中一把折扇任其把玩,清雅的着装并不能掩盖他魅惑的容貌。
简直就像狐狸一般动人心弦。
而这双眼睛,正目不转睛的,悠闲自在的,看着她。
她想逃。
这种毫无预兆的注视,让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慕苒避过他灼灼的模样,思考该躲到哪里。
“哇哇哇哇哇哇苏公子真是太好看啦苏公子快看看我!”
“苏公子我心悦你!”
“苏公子我养你!”
刹那间,欢呼声此起彼起,越来越高,慕苒再抬头,那人竟从高台之上信步走下来。
他身形挺拔,笔直如松,不过步伐凌乱肆意洒脱毫无章法。
他就像醉酒的风,轻飘飘而过,却带来一阵花香。
慕苒怔愣在原地,无处遁逃。
倏忽,一个有力的手掌攥住她的胳膊,她转头,竟是冯记的掌柜!
“姑娘上次看得那款胭脂已经到货了,姑娘快来瞧瞧吧。”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但是神色却极其淡漠。
慕苒心中正疑惑着。
我什么时候在冯记定过胭脂?
她还没问出来,胳膊一疼,那股力量陡然增加,竟一把将她拉进了冯记胭脂铺!
冯记胭脂铺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干活的伙计,一左一右有条不紊地将店门关闭并挂上打烊的招牌。
倏忽间,她就像被关在一个玻璃罩里一样,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噪杂的声音和骚动。
这名叫苏代的公子魅力的确不浅。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竟然被一个毫不相识的人拽到了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而且现在整个屋子大门紧闭,屋内黑暗门窗紧闭。
她就像误闯进了阎罗殿,仿佛前方有恶鬼会袭来。
慕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冷静下来才能看清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于是她开始细细打量起整个铺子的陈设。
整间铺子充满岁月的痕迹,木质的摆台家具上略显陈旧,仔细一闻,空气中有一股不易察觉的霉味。
铺子里采光不好,厚重的窗子只打开了一个小缝。
慕苒警惕地打量着把他拉进来的掌柜。
掌柜的也在上下打量着她。
慕苒手掌紧握,掌心露出细密的汗。
“你们想做什么?”慕苒问道。
“这位小姐不必紧张,只要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我一定保证小姐平安无事。”掌柜的说道,“小姐请坐。”
慕苒顺着掌柜的指引看去。
那是一个八仙桌,被放在角落里,掌柜的率先坐下,用桌上的茶盏给慕苒倒茶。
身后站着两个伙计,虽然两人就像空气一般毫无存在感,但是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们并不是一般的伙计。
倒像是训练有素的侍卫或者杀手。
不过,尽管慕苒没有跟随着掌柜的指引走过去,但是并没有人催她。
她还是走了过去。
因为她知道,就算反抗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如将计就计随机应变来得划算。
她稳步走过去,坐到掌柜的身旁的那把长凳上。
“你问。”
掌柜的对于慕苒的反应很满意,但是在心中也由衷佩服。
真是个冷静的小姑娘。
不哭不闹的,倒是不太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反应。
不过掌柜的也没怎么把慕苒放在眼里,毕竟就是个丫头片子,翻不出什么花来。
只见掌柜的一招手,一个伙计送来了一幅画。
掌柜的接过后把那幅画慢慢展开。
画卷很新,应该是前不久刚画出来的。
画卷在掌柜的手中慢慢展开,慕苒见到了画上的人。
那人眼神冷漠也带着狠厉,眉头皱着,似乎对眼前的人或者事充满了抵触。
这种疏离的气质与他好看的五官交相辉映,成就了独一无二的他。
江晔。
慕苒不禁陷入沉思。
他们一个胭脂铺却在招人。
找的不是别人,正是“翠华楼”在追杀的三皇子江晔。
而江晔被“翠华楼”的人困在了萧府无法现身,而她恰好又是“萧府的人”。
那是不是就证明这个胭脂铺是锦州城的“翠华楼”,他们无法进入萧府,于是便想尽办法打听萧府的一切消息,只为了能够尽快完成任务杀掉江晔回京复命。
慕苒深吸一口气。
她这是羊入虎口了。
“小姐见过这个人吗?”掌柜的问道。
“没有。”
“确定?”
“是。”
“好,我相信小姐的话,我一会儿会派人送小姐回萧府。”
什么什么?
送回去?
这就完了?
没有威逼利诱?没有要挟恐吓?就这?
慕苒更加疑惑了。
“不过劝小姐一句,现在锦州城不太平,小姐最好不要单独出府也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尤其是对面苏记胭脂铺的人,也不要买他家的胭脂,他家胭脂有毒,你瞅瞅给那些的姑娘都毒害成什么样了,啧啧。”掌柜的嫌弃地说着,手边已经把刚刚展开的画卷轻轻卷上了。
慕苒闻言应和地笑着,原本以为冯记对于苏记抢生意的事并不在意,原来只是便面平静内心已经惊涛骇浪了。
不过这都是正常心态可以理解,面对掌柜的毫无“审问”态度完全像在应付差事的问话心里不免疑惑,于是她故作随意地问道:“这画中的少年是谁呀,是掌柜的亲人?”
掌柜的把画递回去,忙回答道:“不不不,这是我,我家主子,前几天走丢了。”
走丢?
慕苒被掌柜的逗笑了。
“是吗?我看你的主子年纪虽然不大但也不是孩童了怎么会走丢呢?”
掌柜的叹息道:“嗨,我这主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突然外出迷了路就失联了,我们这不天南海北四处寻找吗,要是小姐见到了我家主子,一定要来告诉我们,我们会感激不尽重金答谢小姐。”掌柜的起身抱拳道。
掌柜的鬓边已经有了明显的白发,慕苒哪敢受他的礼,于是便起身回了一个礼:“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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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的客气了,您家主子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不久后就会找到的。如果我有幸遇到,一定会告诉您的。”
“那就多谢小姐了,”掌柜的客气道,“我看天也不早了,我着人送小姐回去吧。”
“不必那么麻烦了,家在不远处,我自己回去便是。”
“那可不成,是我请小姐过来的就必须把小姐安然无恙的送回家。”掌柜的朝旁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慕苒见掌柜的那么坚持,一定有他想要达到的目的,便也不再推脱:“那就有劳了。”她微微颔首以表感谢。
慕苒是从冯记的后门走的,掌柜的说前街乱哄哄的走后院清静。
在她跨出门的那一刻,掌柜的叮嘱道:“小姐千万记住别用苏记的胭脂,他们家的胭脂有毒,还是我家的好用,有空记得来光顾。”
慕苒点头称好。
一路上送她回来的伙计一言不发跟在身后。
这一路,慕苒内心并不平静。
掌柜的神色和语气中充满了担心,他们不像是要害江晔的样子。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他们跟翠华楼根本就没有关系。
那他们是谁的人?
他们说江晔是他们的主子,看来今晚要好好问问江晔。
还有掌柜的反复让自己不要买苏记胭脂铺的东西买他们的,这看似是在抢生意的行为实际是不想让她接触苏记的人,从那个苏代要接近自己时掌柜的一把把自己拉进冯记胭脂铺还有看似派人护送实际监视自己的行为也能证明掌柜的的的确确是这个意思。
但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接触苏记的人?为什么苏代认识自己?
慕苒的心里充满了疑问,这些个事让她心乱如麻始终想不通。
橘色的霞光侵染她的眉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随着眼皮舞动,她因为藏有心事而嘴唇微抿着,又是一幅不可多得的晚霞佳人图。
————
萧府门口,一个婢女装扮的女子急匆匆跑过来。
“小姐你去哪了可把我急坏了,我到处找您!”
原来是萤儿。
她拍了拍手宽慰萤儿:“别担心,只是随处看看胭脂,一时入竟忘了时辰。”
“小姐不是说要买苏记的胭脂?小姐是没排到吗?我去排队买。”
说着萤儿就想往回走,慕苒忙拉住她:“不去了,也没什么好的,听说苏记胭脂有毒,咱们不买他家的了。”
她表面是说给萤儿的,其实是说给身后的伙计。
让他知道掌柜的话自己听进去了,让他们安心。
“啊?这也太可怕了!”萤儿惊恐道。
“可不,”慕苒转身对那个跟着她来的伙计说:“多谢小兄弟一路相送,我已经到了。”
那个伙计也不说话,点头称是后便消失在街头。
“那是谁?”萤儿疑惑道。
“是……”他们是谁呢?他们根本不是单纯的伙计,这个问题问到慕苒,慕苒也沉默了。
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他们是谁,是敌还是友,是能帮助她的还是会害她的。
只有这样才能稳稳地走下一步。
“我觉得,可以问问咱们的三殿下。”在萧府大门关闭的一刹那,慕苒淡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