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带全家造反了》 336.第336章 后宫商谈 第336章 后宫商谈 徐振英连忙抬手阻止了所有人的发言,她很直接道:“你们中的人,保守估计我至少要劝退一半以上。至于怎么考核,第一是参照之前攻城的老规矩,由赵乔年的督察组带头,于皇宫入门口设置群众意见收集处,看看有无百姓举报你们贪污受贿、草菅人命、侵占国家利益等行为。同时督察组还会派人评估诸位过往的功绩和口碑,进行一个综合评判;第二便是看你们接下来一个月的表现,一个月后将进行内部测评和打分,既有上级对你们的打分,也有同僚对你们的打分。通过这两种方式,最终得出一个综合评分,排名靠前者才有机会被继续录用。” 一石激起千层浪,谈到自身利益,所有人都变得情绪激动。 “殿下三思,我等在岗位上那都是勤勤恳恳从不懈怠,殿下一来便大刀阔斧的整顿官场,这于整个江山稳定不利啊——” “对啊殿下,我等虽无用,可到底在岗多年。您突然裁撤至少一半的人,汴京城如何运转?这势必将引起汴京城的新一轮混乱啊——” “诸位应该知道,一般乱军进城可都是要杀几个大臣祭天的。”徐振英说这话的时候皮笑肉不笑的,她虽然笑着,可眼神却有些阴鸷,“我不仅留着你们的性命,还给了你们机会,我觉得人还是应该知足,各位说是不是?” 这下整个宝华殿瞬间鸦雀无声。 似乎此时此刻,众人才想起这位殿下是靠当反贼发家的!她手里怕是有不少人命! 有胆子小的官吏已经吓得面色发白。 而金州府这边的人皆是一脸无惧。 “还有,不要以为朝堂缺了谁就不能运转。我金州府的好男儿好姑娘一抓一大把,各个能文能武。我带着他们,把一穷二白的金州府、琼州府、宝安府,这些穷困潦倒的府城,都变成了富裕繁华之地,若论起在位时间或许不如你们,但行政经验和成绩未必不如你们。” “诸位,别再抱着大周朝读书人贵重的想法。我金州府的人识字率已经能达百分之三四十多,十个人抓出来就有三四个认字的,你们不要觉得自己有多么的无可替代。还是那句话,不愿意留下的,不想吃这碗饭,不想守我徐振英的规矩的,现在立刻去户部结算辞退俸禄,也正好可以腾位置出来给我金州府的好男儿好姑娘们。他们可是早就跃跃欲试准备齐全。” 一席话说得整个宝华殿鸦雀无声。 就连汪秋霜都吓得有些站不住。 这就是昭王殿下的风姿吗。 这发起怒来,简直是太可怕。 倒是白老将军通过这几天对凤儿的接触,也知道徐振英这话是吓唬成分居多,此刻他真心实意的站起来问道:“殿下,若是文臣那边要述职考核,武将这边如何安排呢?武将中识字之人较少,大多不同笔墨,这种比试方法是否有失公允?” “武将有其特殊性,这段时间还有其他任务,暂时搁置。等金州府的大军入城以后再做安排。” 昭王殿下的第一场朝会就在胆战心惊的氛围之中结束。 等徐振英离开后,文武百官们都还心有余悸。 有那胆小的擦着额头上的汗说道:“天爷,两天写一篇数据详实的述职报告,这可真是太为难人了!我们为何不集体抗议,就算不能让殿下改变心意,也至少能拖延几日——” 旁边有同僚瞪他一眼,似乎觉得他很没有眼力劲,“你以为昭王殿下为何要让金州府的人一起述职?殿下心里看不起我们这些大周朝的旧臣呢,想借这帮新臣的手来打压我们。咱们做不到的事情,金州府的人却能做到,这不是代表着咱们施政的水平不如金州府?” 那人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可随后还是哀嚎:“这昭王殿下一上来就大刀阔斧,对我们这些臣下更是严苛。咱们落到她手里,即使通过这次吏员考核,以后这日子怕是有的熬呢——” “唉,廖大人,暂且度过眼下这难关再说吧。也就是金州府的人还没来,这来了以后,哪里还有我们表现的机会。我可听说金州府的人各个斗得更是凶狠,说不准咱们这些旧臣还真不是对手。” “一想到将来还要和妇人同朝,我就心痛如绞。” 此人这话一出,身边的几个同僚立刻离他远一些,似乎生怕被旁人看做是他同伙。 现在还看不清局势,口口声声说妇人上朝,没看到最大的那位掌权者就是个妇人吗。 而栖凤殿内,年幼的周瑾和周渔正趴在桌上练字。 周瑾倒是很专注。 可周渔却发现自己母亲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周渔虽然只有八岁,可前一段时间她经历了许多,小小年纪就已经会察言观色。 她更明白,父皇驾崩以后,她似乎不再是从前那个尊贵的公主。 她也渐渐明白,他们处在多么危险的境况之中。 她扯着母亲的衣袖,有些不安的仰头,眼神询问:“母亲,是有人来抓我们了吗?” 元淳皇后摇头,将女儿搂紧怀里,“没有。我只是方才听见外面有一阵骚动,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不是那位昭王殿下进宫了?” 元淳心惊,“我儿也知昭王殿下?” 周渔点头,“我听李嬷嬷还有宫婢们说的。我躲在花园里,听到他们偷偷在说,说那个昭王殿下是个好人,说不定皇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都可以提前出宫回去找爹娘——” 元淳皇后微微一愣,只是抱紧周渔,却什么都没说。 徐振英是不是好人她不知道。 但是她却知道,徐振英是个顶顶厉害的人。 光是和那个凤儿斡旋,她就已经心惊胆战,更别提是和徐振英。 古来君王皆无情。 徐振英以一介女子之身登上地位,怕是手段心计比周勉还要狠毒。 他们孤儿寡母要如何能从这样一个人手里逃脱? 他们这是刚逃出虎穴,却又落入了狼窝。 果然很快,天麻麻黑的时候,元淳皇后就听见栖凤殿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贴身的李嬷嬷慌里慌张的走进来,声音尖锐,让人心惊胆战,“皇后娘娘,昭王殿下来了——” 元淳皇后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将儿子和女儿护在身后。 灯火微微晃动了一下。 刀剑碰撞之声,泠泠悦耳。 她的栖凤殿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么多的士兵了。 士兵们如鱼灌水般的进入,元淳皇后看到窗户纸外人影幢幢,最后停在她正院的门前。 一阵徐徐的敲门声,昭显着来人的漫不经心和胜券在握。 似乎是感应到母亲的不安,周瑾和周渔都躲在了元淳皇后的身后。 周瑾更是想起了前段时间那可怕的经历,这一次他像是一个男子汉一般紧紧握着姐姐的手,小小的人儿即使怕得声音发抖,却还是安慰姐姐:“姐姐别怕,我保护你!”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皇后娘娘。我是汪秋霜,殿下来看您了,请您开门。” 果然是她。 元淳皇后胸膛微微起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四下张望,无处可躲,只好安抚了儿女两句,随后又令李嬷嬷开门。 不开门又如何? 若是再迟疑片刻,那些带刀的士兵们会一脚踹开她宫殿大门,丝毫不留情面的将她拖出去。 门一打开,元淳皇后便看见了人群中间的徐振英。 果然年轻。 年轻得不像话。 年轻得让人都不敢相信这人就是赫赫有名的昭王殿下。 只不过此人长得不像是传说中的獐头鼠目或是面若无盐,她长得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清秀,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尤其是她看见自己的时候,面容含笑,这让元淳皇后脑海中的那根弦微微松动。 所谓面由心生,徐振英的面相看起来很亲和,眼中甚至没有什么杀意。 她身边还跟着凤儿、汪秋霜、罗太监还有几个武将。 她坦然自若的走进屋内,元淳皇后立刻戒备的望着她。 徐振英一走进就看到了元淳皇后的一双儿女。 而元淳皇后则像是母鸡护崽一般将孩子们护在身后。 徐振英察觉到元淳皇后的紧张,她便蹲下身去,捏了捏周瑾的脸蛋,随后从怀里掏出了两块冬瓜糖递过去,同时也让自己笑得尽量和善,“好漂亮的小孩,喏,姐姐请你吃糖。” 周瑾愣愣的望着她。 眼底似乎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 周瑾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母亲,元淳皇后双唇紧闭,戒备不减,小小的周瑾便感应到了什么,不敢伸手去拿。 徐振英便笑着扯过周渔的手,将糖塞到她手里,“拿着,给弟弟分一分。” 周渔拿在手里。 元淳皇后便道:“周渔,你和李嬷嬷带弟弟出去玩会儿。” 周渔有些担忧的望了一眼母亲,又望了一眼徐振英。 她知道,眼前这位言笑晏晏的姐姐就是传说中的昭王殿下。 很快,昭王殿下会代替弟弟成为新的皇帝。 等那两姐弟离开以后,徐振英又挥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只留下了凤儿、周厚芳、钱珍娘、明小双和常远山等人。 见屋内女人巨多,甚至这两日她的宫殿外还有女兵巡逻,元淳皇后心中震动。 早知道金州府的女人能做官当兵,可是自己亲眼所见,还是觉得震撼。 甚至心中有小小的期盼:能让女子出来做事的徐振英,定然不是个简单角色,或许她真的和其他反贼不一样,或许他们三人真的能有一条活路。 徐振英却是兀自坐下,随后又对众人说道:“都自己选个位置坐下吧。元淳皇后…罢,我以后叫你周夫人吧,您也请坐。” 元淳皇后坐下,可紧绷的身体却出卖了她紧张的心绪。 “周夫人不必紧张,我来是想问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元淳苦笑,“我能有什么打算。我们母子三人的死生,不全都取决于殿下的一念之间吗。” 徐振英道:“看来周夫人对我颇多误解啊。我这个人不喜欢杀人,凡是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我不喜欢用暴力的手段。每个人来这世上一遭都是不容易的,生命更是无价,周夫人如今不过二十多岁,正是身强力壮的好时候,为何总是这样悲观?” 元淳心中暗想:徐振英说这话未免也太过高高在上。也是,成王败寇,她赢了汴京城,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元淳皇后低头,“殿下此行,是来要传国玉玺吧?” 徐振英微微一愣,随后望向凤儿,“传国玉玺不是说被周勉的人抢走了吗?不过他们在半道被我们的人抓了回来,也没听见说传国玉玺在谁身上?” 凤儿道:“没错,不过我事先已经想到他们肯定要抢玉玺,因此提前制作了一枚假的给了皇后。” 徐振英被凤儿的骚操作惊呆,愣道:“传国玉玺不好仿刻吧?那周勉对传国玉玺必然熟悉,你是怎么骗过他的?” “瞎猫碰上死耗子。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赌当时那种十万火急的情况,周勉怕是无暇分心。我托徐大公子让工匠做了一个重量相当的假玉玺,当时周勉疯疯癫癫的,又喝了酒,怕是根本没注意玉玺是假的。” 而元淳皇后闻言微微一惊,徐振英竟然不知道真正的玉玺在她手里?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这么着急的来找自己? 元淳皇后经历了宫变,心思敏感,心中暗想莫不成这主仆两人在她面前演戏? 可徐振英的惊愕不似作假—— 果然徐振英扭头看向元淳皇后,“那真正的传国玉玺在周夫人手里?” 元淳双肩绷紧,“是的。我知道你们都想要这个传国玉玺,但是……” 元淳皇后脸上一抹绝望,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眼中有泪,声音哀婉,“殿下,我周家已经没有人了,我们无兵无权无人,孤儿寡母的成不了什么气候,更不可能妄想复位。我愿意将玉玺双手奉上,只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或者…或者……” 元淳皇后身子抖动着,恭敬的匍匐在地,“或者放我的儿女一条生路…我的命…您尽管拿去…可周瑾周渔年纪还小,求殿下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他们以后就是区区庶民,绝不会阻碍殿下的大业,求殿下看在我手刃太上皇,为殿下一统大业略尽绵力的份上…放过他们,让他们平安长大——” 徐振英没说话,倒是凤儿先急了,“哎,合着我之前跟您说那么多话,您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徐振英却站起身来,将元淳皇后扶起来,她似笑得无奈:“怎么各个都以为我徐振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大业已成,要你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和孩童的命做什么?” 元淳皇后脸色苍白,身子一直微微发抖,“殿下,这从古至今,亡国之君便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可是我儿…他不过五岁,甚至还没来得及行册封大礼,他算不得皇帝…” 徐振英扶起她,周厚芳等人也连忙上手,让元淳皇后坐在椅子里。 徐振英才问道:“周夫人的担忧我明白了。可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首先,你有忠于你的军队吗?” 元淳皇后满眼迷茫的望着她,随后轻轻摇头。 “其次,你有愿意跟随的臣子吗?” 元淳皇后摇头。 “最后,你有支撑一个国家运转的钱粮吗?换句话说,你有招兵买马的能力吗?” 元淳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了些许亮光。 “我打入汴京城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文武百官尽听我命,无一人听你周家调遣,更无一人愿意为你周家人而战。周家人民心尽失,老百姓张灯结彩的欢迎我的到来,周夫人,你还不明白吗,亡国之君之所以没有好下场,是因为他还有被人利用的价值,或者说是还有人留恋前朝。可你看看这汴京城,你听听城里面的欢呼声,你就该知道,周家大势已去,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追随你周家人。这样的你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元淳皇后紧紧咬住牙关,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欣喜昭王殿下看起来似乎是真的要放他们一条生路,还是悲哀周家人如此的不得民心。 徐振英缓缓说道:“周重…也是个苦命之人。被人当靶子一样推上了皇位,又为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皇位丢了性命,倒是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活在这世上。” 这下,元淳皇后的眼泪簌簌而下,甚至是泣不成声。 没想到这世上最懂先夫委屈的竟然是这个一直敌对的昭王殿下。 徐振英便扶着元淳皇后,轻叹一声,似乎也为冤死的周重鸣不平,“传国玉玺既然在你那里,自然是要交出来的,留在你们手里也不安全。我会建立一个档案馆,以后传国玉玺也会作为一个时代的纪念放在里面,以供后人瞻仰。这皇宫也会成为一个只办公不住人的地方,你们自然也要搬出去住。” 直到此时此刻,元淳皇后才确定徐振英当真对他们没有杀心! 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 这一下,死里逃生的巨大欢喜笼罩着她,喜得她眼泪直流,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凤儿也是叹息着:“周夫人,我都跟你说过,我们殿下跟世上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是个顶顶心善的人,她要你们的命能干什么?” “周夫人,我今日来看你,主要是为了让你安心,同时也是来给你两条路选择。第一条是我给你们一笔钱,放你们出城,从此以后隐姓埋名,过你们自己的生活。第二条是保留你们的姓名和身份,在我身边,有我护着你们。当然你也可以像汪秘书那样出来做事。你的孩子也会像普通人一样,也能做官和当兵。其他人是什么样子,你的孩子就会是什么样子。” 徐振英本来以为元淳皇后会犹豫片刻,哪知她竟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我选第二种!我…不想做逃兵,更不愿辱没先夫的威名。我想带着孩子们堂堂正正的活着。” 徐振英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莞尔,“好。等你在宫外安顿好了,你便来找我,到时候安排你上第一批的扫盲班,等扫盲班毕业以后我再安排你做事。” 元淳皇后大喜,随后往屋内走去,不多时,她便捧出了一个木盒。 徐振英知道,那就是周勉临死都不肯放手的传国玉玺。 古人好像特别注重这东西,好似有了它,就能名正言顺的振臂一挥,以帝王自居,搅动天下风云。 也就是说,得传国玉玺者,得天下。 这么一个死物,却被赋予远远超出本身价值的意义。 对于徐振英这种唯物主义者,着实是不理解。 徐振英甚至都没接手,就让常远山接下了。 常远山倒是心惊胆战,手臂线条绷紧,明显很紧张。 如何能不紧张? 拥有了这传国玉玺,也就意味着昭王殿下是名正言顺的大周皇帝! 而且他可是金州府第一个摸到传国玉玺的人! 这份荣耀是天下独一份! 常远山顿时觉得肩上责任重大! “好,既然无事,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了。不过你们住的这个栖凤殿,得尽快腾出来。以后这皇宫会办成一个专门办差的地方,不会有任何人住在里面,所以不管是你,还是其他宫人,后续都要清退。若是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找周秘书解决。” 周厚芳连忙冲元淳皇后行礼,“周夫人,您若有问题,尽管来寻我。” 元淳皇后胸脯起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里逃生了—— 徐振英却已经带人转身而去,在经过院子时,那周渔不动声色的站到弟弟面前,将弟弟往自己身后拉。 周渔明显很惧怕她,却还是冲她笑,那么小的人儿,却已经学会了假笑,着实显得有些诡异。 徐振英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心中苦笑:她这么和蔼可亲的小姐姐,怎么小孩都避她如洪水猛兽? 上辈子她可招孩子们喜欢了—— 算了。 她再努力笑得亲和,估计这小公主也以为她是来索命的。 337.第337章 连家风云 第337章 连家风云 于是徐振英只能离开,那凤儿便蹙眉说道:“殿下,我还以为周夫人会选择带着孩子们隐姓埋名的生活呢。没想到她竟然有勇气留在汴京城!” 周厚芳常处于内宅,因此对后宅妇人们的玲珑心思看得更透,她道:“她是不相信殿下就这么放过她,给自己留有后手呢。她害怕若是隐姓埋名,殿下依然会找到她,甚至派人将他们无声无息的弄死。可如果跟在殿下身边就不一样了,至少行走在阳光之下,殿下做事也会投鼠忌器。” 徐振英笑:“没错。说到底,她还是觉得我会斩草除根。也不怪她有这种想法,毕竟纵观历史,亡国之君下场都是没一个善终,她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凤儿立刻一记马屁奉上:“历史上哪朝哪代能有我们殿下这样的明君?竟然连前国皇帝都能留下,这将来在史书上必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徐振英笑着斥道:“你在外面漂泊多年,这本事见长,拍马屁的功夫也是见长。” “我这可不是拍马屁,我是真心的!敢问历朝历代哪个皇帝能有殿下这种容人之量?” 周厚芳笑道:“这不是容人之量,这是殿下的自信。现在老百姓都死心塌地的跟随殿下,对旧朝毫无留恋,殿下自然什么都不怕。” 徐振英对身后人道:“这其中也有你们的功劳。等金州府的大军赶到,我会根据你们之前表现论功行赏,也不枉费你们别着脑袋跟我干上这一场!”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众人全都是脸色一喜。 跟随殿下这么多年,宵衣旰食,孜孜不倦,一刻都不曾松懈,不就是为了造反成功以后封侯拜相改换门庭吗。 虽说徐振英一直没有提这件事,金州府的人也不好主动提起,因此都暗自揣测着到了汴京殿下会如何封赏,眼下得了徐振英的准话,一个个都兴奋得面色发红。 莫说其他人,就连徐振英身边最喜怒不形于色的周厚芳、钱珍娘等人,皆是一脸欢喜之色。 “周秘书,周夫人的事情你要放在心上,能满足的尽量满足,他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要尽量授之以渔,教会他们生存的能力。” 周厚芳连忙应了。 “还有,今日下朝以后,百官们什么态度?” 明小双笑嘻嘻道:“殿下这刚一上来就动他们的蛋糕,他们自然是慌乱无措,当然,私下的谩骂估计少不了。” 徐振英也笑:“无非就是骂我妇人专权牝鸡司晨之类,这些年耳朵都听起茧子来了。骂人就对了,证明戳到他们痛处。让他们一天天的闲着,还想拿捏我,给他们找点事情做,省得一天到晚给我使坏。” 明小双道:“可不是,我看好像也没有人再关注韩相的事情。不过殿下,韩相此人…颇有几分大才,这样的人您当真不用?” 徐振英摇头,“虽有大才,却不大听话,心思也多,不好驱使。更何况金州府有才的人还少吗?等我四姐率金州府的大部队赶到,也就没有这帮朝臣们的用武之地。眼下嘛,还需要他们在那位置上坐坐,毕竟这些朝臣们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若是忽然大换血,于我们后面的交接工作不宜。” 听徐振英这样说,众人才知徐振英还当真不打算用这些旧臣们。 不过也是,之前金州府十几州都被经营得风生水起,由此可见大周朝的这一套道统已经落后。 那么也就意味着,这批闹事的朝臣们没有存在的意义。 不过于他们来说,却是幸事。 毕竟这汴京城的位置只有那么多,留给金州府的自己人不好吗? —————————————————————— 而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连德海回到家里,脱下朝服以后,连夫人身边的丫鬟便来禀,说是三姑娘和四姑娘都回来了,此刻正在前厅等候。 连德海心中跟明镜似的。 这些年,老大老二两个儿子外放到地方,四女儿外嫁,汴京城内就只有老三一个姑娘,以及二儿子的家眷。 连秋枝排行老五。 这两个姑娘嫁的都是高门显贵,多少跟连家沾亲带故,眼下连家人都夹紧尾巴,低调度日,只恨不得徐振英永远都想不起他们。 因此便打发了这二人回来打探情报。 连德海换下官服,也知两个女儿心急,便快步去了大堂,果然一屋子男女老少全都望着他。 连老夫人虽然性子沉稳,可此刻也有些焦急:“老爷,今日您可见到昭王殿下了?” “见到了。”连德海点头,又想起徐振英在朝堂上的手段,不由有些骇然,“此女了不得,怕是十个徐家人撺成一团都不是她的对手。也难怪…能白手起家,不过几年就打到汴京城来。” 连老夫人道:“徐家还真是好命,这眼瞅着一家子被流放,不曾想却风风光光的杀了回来。” 连德海一双厉眼扫过屋内众人,“你们之前…没有对昭王殿下有不敬吧?” 一屋子女人脸色都有些慌乱,似乎都在回想。 倒是连三姑娘先叫委屈,“爹,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们也只是跟五妹多有来往,那徐家三房我们也是泛泛之交,我甚至都不记得有徐青莺这么一号人物,谈何去得罪他们?” “你向来眼高手低,兴许你自己都不清楚就已经得罪别人!” 连三姑娘大叫冤枉,连老夫人便道:“如今再来翻旧账又有什么意思。想当年那徐家三房仰二房鼻息过日子,就算咱们无意开罪了他们,那也不是一人之事,除了三丫头,难道其他人人都对她毕恭毕敬?那个时候谁又能知道,一个小丫头能有那么大的出息,甚至能坐上那个位置……” 连二爷的夫人也道:“是啊公爹,若殿下真要找曾经欺辱过她的人算账,那咱们汴京城谁人能逃得掉?当务之急,是要打探五妹妹一家的下落——” 说到连秋枝,众人神色不一。 毕竟连秋枝走的时候,这一屋子的人所作所为不算光彩。 尤其是连老夫人此刻心情更是复杂。 她一方面盼着连秋枝过得好,因此还能拉拔全家人一把。 可又怕又妒她过得好。毕竟曾经对这个庶出的丫头,连老夫人可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一碗水端平了的。 尤其是流放前夕,她暗示下人去让连氏和离之事,若连氏知道是自己的主意,怕是要跟自己反目成仇。 连老夫人只盼望连氏还不知道这一切,至少将母慈子孝的场面维持住,那也就够了。 这屋子里大约也只有连德海一人真心盼着连秋枝和那三个外孙女好,因此他此刻冷峻的脸上总算浮现出笑容:“我听金州府的人说,秋枝已经做到了部长的位置。音希更是出息,先后做过岚县县令、黔州知府,眼下是秘书办的主任,可谓是天子重臣。” 众人有些恍惚,随后脸色各异。 倒是连二爷的夫人问道:“父亲,这县令和知府儿媳听得明白,可秘书办主任是什么?” 连德海轻轻一捋胡须,眼中带笑,似与有荣光,“金州府那边官制跟我们汴京城不同,但是秘书办主任也约等于韩宗云的位置。” “相国?!”屋内人这回惊得脸色一变,尤其是那连三姑娘带来的大丫头不可思议道,“可表姐跟我一般大年纪,怎会坐到这样位高权重的位置?” 连德海瞥她一眼,淡淡道:“你们都别忘了,当今殿下今年才多大年纪?她身边的能人异士,各个都年少有为青年才俊。如今大周刚换了天,这种议论年纪和男女的话少说,省得传到殿下耳里!” 连老夫人嘱咐了几句:“没错。殿下今年也不过十九岁,却已经独揽大权,可见其过人之处。这五丫头也是命好,竟然攀上了高枝儿。” 连老夫人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等他们一家回来,我们也主动一些,多走动走动,都是一家人,那打断骨头连着筋哪。他们久不在汴京城,怕是对城里已经不熟悉了,我做主从公中拨出五千两来先替他们提前打点一番——” “如今这汴京城里房价水涨船高,五千两能买个什么样的房子?不如再出一些,凑个一万两,让他们回来也高高兴兴的。” 连老爷子大手一挥,把整个连家就掏空了三分之一。 连老夫人却无法反驳,只能咬碎牙,装作欢喜的应了。 谁让这徐音希和连秋枝都炙手可热呢。 其他人怕是上赶着都没门路呢。 而连三姑娘明显表情不太好看了。 想她作为连家嫡女,当年出嫁时也不过得了三千两的补贴。 如今爹倒是豪气,一挥手便是一万两出去,想到当年姐妹之间的争斗怄气,连三姑娘就觉得心尖尖疼。 “不过说起来,五妹也是命苦,这都快四十的人了,还膝下荒凉,一个儿子都没有。这眼前风光,将来该如何是好?” “没有儿子,有音希这么一个女儿便够了。”连德海似乎完全听不出女人们的尖酸心思,竟还认真想了一下,“实在不行,从徐家旁支过继一个也行。” 连老夫人笑容僵硬,“老爷说的是。” “对了,月娘的份例也抬一抬。她住那宝月阁朝东,到了冬天怕是比别处更冷。你给她挪一挪,就挪到东厢房,那边阳光充足,住着暖和一些。五丫头如今也是朝廷命官了,别让她姨娘太寒酸,省得咱们让人嚼舌根子。” 连老夫人只能答应。 连德海又嘱咐了几句,无非是要他们把徐家二房的事情放在心上。 等连德海离开以后,连三姑娘才冷哼一声:“五妹妹倒是好大的福气,眼瞅着都被流放黔州了,本来这辈子也就这样,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官身!谁能料到这世风日下的,竟然女人也能当官了!况且我听闻那部长,怎么也是尚书之位,竟比爹爹的官位还要高!也难怪爹爹这般捧着五妹妹!” 连老夫人一脸愁容,尤其想到当年流放前夕自己做的那些事,到底是心虚,此刻只盼连秋枝什么都不知情。 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自然说话也有些敷衍,“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下秋枝她衣锦还乡,月娘那贱人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连二爷的夫人到底是嫂嫂,不清楚连家这几位姑奶奶的恩怨情仇,加之她想起从前连秋枝在的时候,他家待这位五姑奶奶算是亲和,想来连秋枝怎么也会念他们的情分。 因此连二夫人如老僧坐定,下定决心不去掺和他们的是非。 说来说去,连三姑娘的愤怒渐渐变成了恐惧,“娘,你说五妹妹不会还记恨当年咱们做的那些事吧?” “我们做什么了?切莫自乱阵脚!”连老夫人本就心虚,被女儿这么一挑唆,心里更是慌乱,“不过是闺阁女儿间一些拌嘴罢了。” “娘,您忘了当年您克扣月姨娘分例险些让她病死的事情了?” 连老夫人紧紧拧眉,狠狠瞪向连五姑娘。 倒是连二夫人立刻打圆场:“五妹妹如今今非昔比,她已经是位高权重的人物,总不至于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退一万步说,婆母您还占一个嫡母的身份,不至于落了下乘。与其在这里担心恐慌,还不如早些回去,把几个小姑娘培养起来。我听闻昭王殿下很喜欢任用女人,金州府那边的吏员考核最小的十三岁以上就能考,也不拘有没有成亲,这对于咱们来说可都是天大的机会呀!” 另外几人都震惊的望向连二夫人。 谁都没有想到,连二夫人竟然有外出做事的心思。 连二夫人脸色微红,“其实这也是相公的意思,她说既然如今是女帝当政,我们也要及时做出转变表示支持。这汴京城内有才的女子不少,若咱们连家能做那第一人,殿下自然会对我们另眼相待。” 连老夫人一听是自己儿子的主意,自然脸色稍缓,她心里暗恨这昭王殿下将汴京城里的风气都带坏了,竟然逼着妇人们抛头露面去做事。 可到底这话没敢说出口。 连二夫人自然知道婆母不喜,便道:“即使我们不出门做事,可我们小一辈的,像玉珠、元英她们正是十四五的年纪,若是能做个女官,有个一官半职的,将来也更好说亲事一些。” 连老夫人面色稍霁,“这话倒是没错。” 那连三姑娘一听也转过弯来了,她家自然是儿子,可也有一个待嫁的小女儿,如今刚好十四岁,还没有说亲事。 “二嫂说得没错,既然现在有机会,咱们可得争取。这有了官身,怕是侯府也嫁得。” 连德海并未将官场上的事情多说,因此她们还不知道汴京城内的官员要被劝退至少一半。 否则他们大约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婚事之上。 那连二夫人向来是个心思玲珑之人,此刻压低声音说道:“若真有想法的话,可得快些行动。前段时间,金州府的教材就已经卖断货了。如今一本课本就炒到了十两银子,这个价格还供不应求,更不要提会那拼音和算学的老师了!那都得靠抢!” 几人吓了一跳,心里也开始惶恐起来,“竟有这般抢手?” “金州府那些女官们,可都是带实权的,就跟男人们是一样的!那些官宦人家的女儿,早早的就让家里姑娘接触金州府的月报,甚至悄悄带着家里女儿熟悉政务,那肯定是要把女儿往官吏上培养。” 连三姑娘着急得不行,尤其是一想到徐音希已经位高权重,而自家女儿却还什么都不会,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 她和连秋枝斗了大半辈子,以前总是她踩到连秋枝的头上。尤其是连秋枝没她嫁得好,还没有儿子,着实是让她扬眉吐气许久。 可不曾想连秋枝竟然风风光光的回来了。 她不仅回来了,连带这徐音希也成了女官! “这帮天杀的,墙头草!当时我大周朝还没亡呢,竟然早早的就和金州府暗通款曲!” 连二夫人不理会连三姑奶奶的酸气,只道:“我只是提醒家里人一句,若是有想给自家孩子一条出路的,得赶紧行动起来。否则一步慢,步步慢,可就一辈子都晚了!” 338.第338章 深夜交心 第338章 深夜交心 “什么?!”而韩相府里,韩宗云面对着外出打探消息的长子终于是没忍住脾气,“你是说我被殿下罢黜了?朝堂之中可有不少是我们的人,为何没有听见任何风声?” 那长子苦着脸说道:“爹,今日殿下说汴京城的文武百官至少要裁撤一半,估计是要给金州府的那帮人腾位置,她还让周五所有人去述职,作为是否能留任考核的一部分。眼下文武百官们自顾不暇,全都忙着写那个什么述职报告,他们忙得焦头烂额,完全将父亲交代他们的事情抛在脑后。” “什么述职?” “昭王殿下要求所有人都要写一份部门的未来规划书,说是写得好的,才有可能留下。不仅如此,今儿个下午些,有个叫赵部长的,还带了几十号人,乌泱泱的摆了几个举报处,号召百姓举报贪官污吏,还说对举报证人的线索不仅有银子奖赏,还要派专人保护。这文武百官哪个手里没点污糟事,现在一面被那个述职报告搞得焦头烂额,一面担心自己被老百姓举报,对那个督查组胆战心惊,哪里还记得我们韩家!” “怎会如此?”韩相大为吃惊,随后又想到金州府那位虽是女子,但向来以强硬著称,在金州府更是说一不二,说不定自己这回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罗大人、严大人没有为我求情?” “据说刚开口说了几句话,殿下就说咱们汴京城文武百官要劝退至少一半。他们是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敢为爹说话?” 韩相胸口一疼,眼前一黑。 “爹!”韩相长子登时叫了一声,连忙扶住自己父亲,“父亲,这位昭王殿下跟之前的陛下可都不一样,那手腕强硬着呢。儿子知道您的心思,您三朝元老,位高权重,按理说这新帝自然该登门拜访三请您出山……可这昭王殿下不是普通人啊…我们怕是适得其反!甚至…兴许她本就不打算留下您!” “失策!”韩相大呼,悔不当初,“金州府那边官制只有部门,却没有内阁,更就没有相国一职,她入京后定然也是如此,不设相位……我该早些想到才是!” 他儿子也慌了,“爹,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韩相沉思片刻,随后眉头紧蹙,“如今之计,只有找林翰说说情。” “林老爷子?”他儿子脸色有些难堪,“爹当初和林老爷子之间有不少龃龉——” “罢了,都说风水轮流转,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除了豁出老脸去求求情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真的就这么被殿下劝退?儿啊,你说得对,这位昭王殿下确实不好招惹,怕不是能够被为人臣子所拿捏…除了低头,我别无他法……” 徐振英入汴京城的第一夜,很多人都失眠了。 有瑟瑟发抖生怕徐振英想起来的周家皇亲国戚。 有心惊胆战怕因当年逼着退婚而被报复的郑家人。 还有不知如何面对连秋枝的连家众人。 还有呕得难以入睡的被徐振英杀鸡儆猴辞退的八位官员。 而凤儿的房间内,却是一片安宁。 因为眼下是特殊情况,因此凤儿还没有搬离皇宫,而是随意找了一个嫔妃的宫殿作为暂居地。 凤儿和钱珍娘两人好几年没有见,两个姑娘自然要睡一个被窝,好好聊一聊这些年的变化。 两个姑娘躺在被窝里,叽叽喳喳的说起了各自的经历。 凤儿在钱珍娘面前可是毫不遮掩,十分自豪的说起自己在汴京城里的经营,以及在皇宫内发动政变的整个过程。 而钱珍娘则说起她在金州府做的那些事。 两个人都感慨着对方的成就,想一想七年前的自己,两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当初一个奴婢,一个克父克母的退婚女,谁能想到,多年后他们能站在山巅之上,赏高处风光。 凤儿不无感慨,“现在想起来,当初流放的场景,还真的像是在昨天。一眨眼,姑娘当初说的事情,竟然全部都实现了。有时候想想都觉得像是做梦。” “我亦有同感。你的军报传来的时候,我都不相信!本来我们所有人都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想着要攻入汴京城,至少损失好几万的兵马,哪里想到会这么平平安安的交接。凤儿,殿下说得对,这一战你功不可没!” 当着钱珍娘的面,凤儿可丝毫不掩藏自己的得意,“你说…殿下会给我们什么奖赏?” “我估计…最多也就是升职加薪。”钱珍娘蹙眉,“和大周朝不一样,殿下从未用金银、住所、布匹或是田地赏赐我们,最多也就是给我们记几等功,或是升职。” 凤儿却也想得开,“升职也好。那些金银土地什么的,那都是老百姓的,是国库里的东西,咱们的俸禄比大周朝的官员高许多倍,日常开支完全足够了。若说不够,那肯定是个贪图享乐的贪官!” 钱珍娘却叹息:“就怕底下的官员们不这么想。很多人造反就是图一份从龙之功。殿下一直搞思想教育,但是还是有思想觉悟低的人,眼睛里就只有那些金银俗物。” “那不怕。还有监察部的赵部长顶着呢。殿下总说,权利是需要被制约。咱们可不能走大周朝的老路。” “这话我也赞同。” 两个姑娘并排躺着,开始说些漫无边际的话,凤儿对钱珍娘可以说是毫无保留,甚至将那天徐慧鸣抱住她并求婚的事情都告诉了钱珍娘。 钱珍娘很是震惊,她惊得一下坐起来,“你竟然拒绝了徐大公子的求亲?凤儿,你脑子可清醒,你可知道徐大公子是什么身份?她可是殿下的同胞兄长!” 不过钱珍娘说完顿了一下,随后想得更多。 她眉头微蹙,几乎很快就明白了凤儿的担忧。 凤儿也道:“珍娘姐,我们都是殿下身边最为倚重之人,为殿下做事还好,可参与到殿下的家事之中,总有一种公私不分之感。” 谁说不是呢。 她当时拒绝徐慧嘉时,心中也有这一层考虑。 说到底,她和凤儿都是徐振英一个人的家臣。甚至可以说是奴婢,这奴婢变成了半个主子,心里总觉得别扭。 “我当然是明白你的。” 钱珍娘这样说着,却也没有提徐慧嘉的事情,一则她不似凤儿这般大大方方,有些不好意思提起;二则是她觉得这也是一件不足以挂齿的小事,特意说出来,倒显得自己在意似得。 “不仅如此,我也是觉得这成亲对于我们来说着实是一件不划算的事情。” “此话何解?” “你想啊,以前吧,男人在外面打拼,女人在后院管一大家子,男主外,女主内,各司其职,自然是相得益彰。这两个人成亲,就像是一起合伙开了一家铺子,男人出钱,女人出力,收入平分。可现在呢,我凤儿多的不说,至少能得当一面,比世上好多男儿还要强。我要是嫁了人,不仅得在外打拼,还得回家管理后院,这祭祀、人情往来、后宅管理、相公的一大家子都得压在我肩上——” 钱珍娘却有相反的意见,“这些事…管家倒是可以去办,你我已经坐到这个位置,凡事也不必亲力亲为。” “话是这样说,可哪个婆母能容得下你我这样强势的女子?天下婆母自然都是希望儿媳温柔贤惠,万不能强过自己的儿子,更不愿叫儿子在媳妇面前伏低做小。你说这种话,也太理想主义,我几乎可以想象到,若我们因为在外头打拼而不管后院,怕是又要被冠上不孝父母的罪名。不止如此,怕是男方那边家里人一边供着你求着你,一边背后却又要唾骂你女人不像是女人。我何苦去招惹这些烦心事?” “可是徐大公子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你别忘了,徐家可是众多女眷都在外做事,殿下的爹娘都是极好的人,若你真和大公子成了,有可能也没有这些烦恼。” “哎,我的珍娘姐!”凤儿唉声叹气,“那是徐家人!说句不该说的,人嘛,都有两颗心,一颗对内,一颗对外,对徐家人他们自然没什么要求,说来说去那都是一屋子的血亲。可儿媳妇也就是名义上的自家人,若徐老爷和夫人当真要我牺牲自己的事业,顾全徐家宗族,我能如何?难不成我还有拒绝的资格?我的一切都是殿下给的,那么殿下的父母要收回,我能怎么办?这一来,我不是陷入被动的地步?我可不想做这亏本买卖。” 钱珍娘想了半晌,“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没错。到时候相当于变成了我主外又主内,还得负责传宗接代。你应该看过医学院那边的数据吧,我们现在的医疗条件,产妇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五。我可不想因为生孩子就一脚踏入鬼门关,那可不值当。更不用提,这怀孕生产怕是至少要耽误半年的时间,你我的事业正如日中天,而底下人各个又是虎视眈眈,这半年又有多少人会起来,瓜分咱们的成果,占咱们的位置?所以从经济学的角度看,与其嫁人不如招婿,选个长得俊的,再生一个跟自己姓的孩子,这不比嫁人去受气来得强?” “可…招赘的男子你瞧得上吗?” “降低要求呗。” “确实如你所说,强势的女子确实不好嫁人,嫁了人也是一肚子委屈。” “可不是。你我如今很快就要封侯拜相,我们宵衣旰食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少受一些委屈吗。何苦要成亲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钱珍娘语气稍弱,“我害怕一直不成亲,将来老了,房子就我一个人,空荡荡的,你说我们会觉得孤单吗?” “孤单我来陪你啊!” “那到底是不一样的。天伦之乐,是人之常情,就像是饿了想吃饭,渴了想喝水一样的。” 两个姑娘登时陷入沉思,颇有些唉声叹气,心中都畅想着要是男女能实现真正的平等就好了。 这样她们在外面闯荡,回家有热茶热汤,爹娘父母自有人管,不必叫他们再操一份心。 也难怪男子们热衷成婚。 这婚姻制度,听起来对男子更有所裨益。可对于他们这种有自己事业的女子,简直是一场灾难。 “哎,殿下跟我们年岁差不多,她亲事还不是没有着落?我瞧林老急得不行,明里暗里的撺掇着徐夫人去说情,不过殿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你说殿下为何没有我们这样的烦恼?” 钱珍娘摇头,“我不知道。其实我有时候觉得殿下很可怜。” “如何可怜?” “我觉得很多时候…殿下像是这个天地间的一抹游魂而已。” 凤儿可不愿有人说徐振英的坏话,当下纠正道:“殿下只是目标坚定而已!她的心里只有我们奋斗的目标,装不下其他人,也装不下世间其他事。” “是是是。”钱珍娘笑,“殿下自然什么都好。” 凤儿突然眼睛一亮,“对呀,殿下都不着急,我们急什么。她可是有皇位需要继承的人,她都能抗住那么多压力,我们为什么不能?” 钱珍娘有些无奈:“殿下之心智,非常人所能企及。你不要告诉我,在成亲这件事上你也要追求偶像的脚步。” “为何不可?”凤儿唇角带笑,有些激动,“我决定了,殿下一日不成亲,我就不成亲,我陪着殿下!” 钱珍娘略有些犹豫,不过也在凤儿的感染下笑道:“好,带我一个。” “那可太好了,大不了我们三个人一起过。老了还能一起出去游览大好河山。我就不信,以你我的功绩,后面的人敢亏待我们!” 钱珍娘笑道:“三个人?我瞧徐音希也是半点消息没有,上半年连夫人张罗了好几回相看,四姑娘直接以公务繁忙为由,人都没到现场去。” 凤儿眼睛里全是八卦的火苗,“连夫人找的都是什么样的男子?” “自然都是那种身家清白,家里兄弟多的,主要得长得俊。我瞅着连夫人应该也是打着入赘的算盘。只不过四姑娘跟殿下一样,脾气也犟,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考虑个人婚事。” “说起来我们这些人里,就只有徐乐至、徐安平成了亲。剩下的全都一心扑在事业上。你且看着吧,眼下咱们江山一统,再不能用‘先立业后成家’的借口阻拦长辈们张罗婚事。加之很快金州府那边徐家的长辈们就要来了,小心他们乱点鸳鸯谱!” 钱珍娘想起那热情的黄老夫人、苗氏、连氏等人,还真是有点头大。 他们可都是徐振英的长辈,若是真开口说婚事,她和凤儿又如何能张口拒绝? 说起金州府的众人,钱珍娘倒是想到了旁的事情,“凤儿,你可知道江永康被罢职的事情?” 凤儿一愣,自然没听人说起过,这一下惊得从被子里钻出来,“罢职?!江永康?怎么可能?” 钱珍娘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道:“这事不要声张,也仅在高层之中传播。其他人都以为江永康阵前负伤,需在金州府长期养伤。但只有几个人知道,江永康应该是被殿下冷落了。” 凤儿转念,随后大怒:“江永康定然是做什么背叛殿下的事情了!” “没错。殿下向来重情重义,尤其是对我们一起流放的老人,那更是没话讲。就是上一次,我不是跟你写信,说我们找到了李招娣吗。那一晚我们饮了一些酒,都喝得有些醉醺醺的,后来殿下和江永康不知说了什么,殿下突然翻脸,并让财务部结算接近一百万两银子给江永康,我瞅着那意思就是要跟江永康割袍断义一般。江永康当时急得吐了血,被我们送回去以后,整个人都变得阴沉不定。殿下虽然没明说要罢他的职,但江永康自己也再没去当值。我们都琢磨着,殿下怕是和江永康一刀两断了——” “怎会如此?!”凤儿急得上火,“那你们都没问问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哪里敢问!你没看见当时殿下发了多大的火,我跟了她这么多年,从没看见过她那个样子。这事情肯定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我们也就只敢私下揣测,哪里还敢去揭殿下的伤疤。” “怎会如此——”凤儿听着都是心惊胆战,“那可是江永康啊——他总不至于背叛殿下吧?” 钱珍娘一提到这件事也是唉声叹气,“我们也都是替他可惜。这眼瞅着离天下一统就差这一步……” 凤儿却冷笑,“哼,有什么可惜的。殿下这样待他,如今连话都不肯跟他说一句,定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殿下的事情!说不准是通敌卖国或是自立为王——” 钱珍娘倒没想到这层,当下心惊肉跳:“总不至于吧……江永康在东面,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没错,既然功勋卓著,还能惹来殿下厌弃,你想一想,江永康犯的事情该有多大!怕是殿下没砍他脑袋都是留着以前的情面了——”凤儿咬牙切齿,“说不准他是要谋朝篡位也未可知——” “慎言!”钱珍娘捂住她的嘴,“你如今已是位高权重,怎可像以前那般口无遮拦!既然殿下都已经发落了江永康,咱们就不该玩欲加之罪那一套!” 凤儿哼了一声,“我也就是和你说说。在外面我自然不会乱说。” “你知道就好!” 339.第339章 连家众人 第339章 连家众人 而金州府内,却是一片张灯结彩之相。 红绸、牌匾、锣鼓队、红色旌旗,整个城池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汴京城的军报已经传来,金州府的老百姓们都知道徐振英已经入主汴京城,作为徐振英霸图事业的开启点,金州府这一块,尤其是老根据地岚县,一大片红色的旌旗飘扬,更有老百姓自发穿上了红色衣裳以示庆祝,家家户户更是贴窗花买年货,更有那村子集资办流水席的,就仿佛是在提前过年! 徐振英的木雕小象卖断了货,几乎还供不应求。 众人虽然对徐振英统一天下很有信心,但是他们推测至少也还要再需要五年以上,不曾想局势变化如此之快,竟然这一路北上不出一年就打到了汴京城。 而伴随着这样泼天的热闹下,却隐藏着一丝人走茶凉。 原因无它,只因为金州府所有的高级官员,还另外包括医学院、研究院、西山大营等重要部门都要全部北迁。 虽说现在昭王殿下的意思是暂时保留,尤其是医学院那一块,招收的学生都是附近的,不好让人忽然挪到汴京去,但汴京城的医学院建设后以后,医学院的重心肯定是要北迁。 前几日他们就已经在收拾东西,尤其是金州府的府衙,基本被腾空。 研究院的重要东西也被装车带走。 而研究院那边,贺老大夫留守金州分院,邱菊娘则带着全家人北上,负责建立新校区。 不得不说,金州府忽然之间,仿佛就冷寂了下来。 金州府的人向来都以皇城人自居,曾经是天子脚下,如今徐振英北上,留给他们的只有繁华的梦影。 整个政治中心正式往汴京城交接移动。 这让金州府的百姓们内心涌起一种强烈的失落之感。 而今日,便是大部队离开汴京城的日子。 早起时就听见车水马龙之声,士兵们全都出动,吆喝着、维持着城内的治安,重要的物件和档案材料等装了接近一两百个马车,一眼竟然望不到头。 今日汴京城内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出动了,城内的交通直接瘫痪,大把的老百姓都出了门子要去送行。更别提还有早早的就听见了风声赶来送行的各个乡镇的代表。 金州府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负责这次北迁的是徐音希,她和方询、方凝墨等人在后面将所有的事情都交接给了新上任的金州府府君,又确认了徐家众人的行李,尤其是三房众人。 如今徐德贵和苗氏都不在朝为官,纯属闲赋在家,但因徐振英已经打到汴京,不日就要登基,三房身份自然水涨船高,甚至有那小心思多的已经开始称呼徐德贵为太上皇,苗氏为太后。 金州府的官吏们倒还好,只是都排队借职务之便去探望了两人一回。 但城里的富户,那手段是层出不穷,更是见缝就钻,愣是连照顾徐德贵和苗氏的老妈子都舍得重金贿赂,只为套出这两人的行程,从而来个偶遇。 照顾两人的一共就只有三个人,一个负责跑腿的小厮,一个照顾饮食生活的老妈子和年轻丫头。 徐家不喜铺张,连徐振英身边都只有办公的秘书,没有专门照顾起居的老妈子或是丫头。徐家其他人也是上行下效,哪里敢超过徐振英? 因此徐家家里的奴仆并不多,充其量一家人加起来才不过十个人。这十个人还是经过反复挑选和培训后才上岗。 好在这两人长期在徐振英的敲打教育下,也知厉害,更知分寸,反而将这些人斥了一顿,这股风气才勉强算是杀住。 不过,因此徐振英北伐成功的事情,整个徐家人都显得有些躁动。 尤其是二房那几个小的,走路都带风,一口一个“六姐”,似乎都有些飘飘然。 徐音希只好百忙之中也抽出时间来反复敲打三个姨娘。 三个姨娘也知道眼下关键时刻,回去以后就告诫几个子女要沉住气,千万不能在节骨眼上惹是生非。 这一支长达十里的队伍,卢飞打头阵,周博殿后,各带两千精兵。 三房和祖母黄氏的马车在最中间,享受最高格安保,被众人簇拥在最中间。 其他便是金州府的各类官员和家眷。 众人都知,这一北上,便要真正的封侯拜相改换门庭,他们就成了正儿八经的京官儿! 更别提,此去肯定是要去接受封赏。 因此队伍里热情高涨,气氛热烈,欢声笑语。 马车从城门出发,沿路百姓们分站两侧,这次前来送行的人数众多,起码有好几万人。 他们全都分列道路两侧,很有默契的腾开中间的道路,伴随着大部队的启程,车轮缓缓往前,人群之中山呼海啸不绝于耳。 “这以后…殿下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吧?” “那是当然!汴京城才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脚下,咱金州府拿什么跟人家比?” “那也不用妄自菲薄!我们金州府可是殿下的发家之地,自然灵气充沛。交通更是四通发达,位置也就比兴元府差了那么一点点,可咱们这里发迹早,更是人杰地灵,这么好的一块地,殿下为何要走呢。” “这位兄台说得有理,反正历史上有不少迁都的。我看不如咱们联名给殿下上书,请她考虑迁都至金州府!” “这法子好!” 这人的话立刻引起一片赞同之声。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若是真能定都金州府的话,金州府的地皮价格肯定更是水涨船高。 也因此,金州府的老百姓自然想定都于此,这辈子也享受一回当京城百姓的滋味。 “迁都的事情怕是不好说,这大部队的人都走了,我看八成是还得落脚在汴京城。我看哪,与其想着迁都到金州府,不如想点实在的。” “啥实在的?” “比如去汴京城做点小生意啊?” 有人立刻不以为然,“做啥生意?人家汴京城,那是皇城根下,那边老百姓啥没见过?” “没见识。咱金州府的东西都是新物件,谁见过?不说卖东西,就说咱去汴京城,咱会拼音,再不济也能当个老师吧。” “呀,这话说得妙!之前殿下每打下一个地方就得推行全面教育,那老师都是供不应求。就说汴京城的老百姓再住在皇城根下有啥用?他们见过拼音吗?学过算数吗?我看着倒是条好路子!” “对啊,跟着殿下走,总有挣钱的机会!” 人群中立刻有人一脸所思,似在思考可行性。 而被人群中央簇拥着的三房人自然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祖母黄氏坐在最大的马车之中,不住的掀开帘子冲送行的百姓们招手。 老人家热泪盈眶的跟自己的老伙伴们挥手告别,又拉着苗氏的手:“唉,这辈子就没想到有这么享福的日子,没想到临老了倒是沾了六丫头的光。这六丫头吧,她打小我就看出来不是个寻常人物,哪知这…这…这竟然要做皇帝了!就是可惜你二叔不在,否则今日这些大官之中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苗氏提起徐德远面色有异,不过也是瞬间恢复如初,“是呢,是二哥没福气。娘可得替二哥好好看看。” 黄氏唉声叹气:“是得好好看看。尤其是音希那丫头,都二十多了,婚事却还没个着落。这次进京,怎么着也得给她挑个如意郎婿。” 黄氏可不敢说徐振英的婚事。 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但是脑子不糊涂。 她可是早就看出来了,这徐家谁都别想拿捏她徐振英。 苗氏自然只能赔笑。 一行人在一片秋色之中缓缓北上。 整个队伍大约走了二十天的时间,就抵达汴京城。 不得不说,远远观之,汴京城的外观就已经让不少人失望。 他们队伍里不乏这辈子都没走出过西南一带的人,因此对于世人口中所说的“天下第一繁华之地”充满向往。 谁知到了地方才发现光秃秃的一片,只有一座也不怎么高的围墙,相较于金州府城墙的固若金汤,汴京城的城墙看起来总是有些差强人意。 尤其是门口那一段黄土路,一走起来,尘土飞扬,满嘴巴都是灰。 他们还没走近呢,就听见队伍里有人在说。 “天爷,这就是汴京城?看着平平无奇啊——” “可不是啊,跟金州府的城墙相比也太矮了吧?” “不是都说汴京城最是繁华吗?怎么我瞅着不是那么一回事呢。” “别这么说,咱们金州府是什么地方,汴京城又是什么地方。咱金州府到处都是水泥路,那跑起来又稳又快。一入了汴京城的地界,我马儿的速度都降下来了。” “哎哎哎,快看,城墙那里好多人,不会是来迎接我们的吧?” 很快,卢飞回来禀报徐音希,说是城墙有无数老百姓正等候他们,可把车内的人给高兴坏了,苗氏也探出身来:“是不是殿下带人来了?” 徐音希便道:“殿下日理万机,怕是无法抽身。唉,我好像看见堂兄了!” 苗氏看见人群最前面那抹熟悉的身影,立刻一个激动,“慧鸣!!” 而徐音希却最先看到了凤儿,她连忙冲凤儿招手:“凤儿!!” 徐家班子的老人都许久不见凤儿和徐慧鸣,此刻都纷纷下车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凤儿也是高兴得不得了,只恨不得把每个人都看一眼,“音希!方询!凝墨!安平!” 这熟面孔也太多了。 凤儿还冲苗氏和徐德贵恭敬行礼:“老爷、夫人安好。” “好好好,我们都好。听说你一个人在皇宫里发动政变,还险些被万箭齐发杀死,天爷,我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都忍不住阿弥陀佛,你这丫头,胆子也忒大!” 苗氏半嗔半怪,凤儿微微脸红,“这都是应该做的,蒙夫人夸奖。” 徐慧鸣却拦上前来,笑着对苗氏说道:“娘,你怎么也不担心儿子?” “哪能不为你担心?你走多久,为娘就担心多久,更何况你们两个人在外,干的都是最危险的事情,我是日日夜夜都为你们二人担心!”苗氏抓着徐慧鸣,上上下下查看着,“好孩子,你瘦了——如今总算是天下大定,咱们这一家子再也不用分离了!” 徐慧鸣道:“让娘担心,倒是儿子的不是了。不过娘说得对,以后咱一家人再不分离了!” “唉!”苗氏忍不住拿帕子擦眼泪。 而凤儿却已经和老友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好几年不见,这一见面,自然是说不完的话,一时竟也忘了大部队还在等候着。 倒是连氏坐在马车里,这往人群中粗粗一扫,竟然看见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她微微一愣,徐乐至便问道:“母亲,怎么了?” 连氏表情不变,只沉声说道:“你外祖父和姨母们来了。” 徐乐至对几个姨母可没什么好印象,她恨恨说道:“她们来干什么?当年我们离开汴京城的时候,她们甚至不曾前来送行,生怕被我们连累的模样。如今我们风风光光的回来,她们就像是苍蝇一般蜂拥而上!母亲,我不想见到她们。” 连氏叹气,“我们回了汴京城,这事儿就没法子避免,总不能躲着一辈子不见她们。如今你大姐眼瞅着前程似锦,我也会更进一步,可不能给旁人落下话柄。” 徐乐至还是绷不住脸色,恨恨的瞪了那帮迅速围上来的连家众人。 “五妹妹!” “秋枝!” 那是连德海的声音。 乍听到这声音,虽说已经历尽千帆的连秋枝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红。 想当年流放的时候,爹一直努力的搭救他们,临走时还给她塞了银钱,连父对连秋枝还是无话可说的,因此连秋枝在金州府多年,最挂念的便是老父。 尤其是见到连德海那发白的双鬓,连秋枝那是根本止不住眼泪,当下就跳下马车,拉着几个孩子们快步走到连德海跟前跪下行礼:“父亲,不孝女连秋枝回来了——” 徐音希、徐乐至和徐弗唯自然都记得祖父的好,此刻也是诚心诚意的扣头。 “好、好、好,孩子们都好好的,快让外祖父认认。”连德海将孩子们全部拉起来,这目光自然首先是落在连氏的脸上。 只见这个五女儿如今虽然一身粗布麻衣,但是气势凌人,眉眼间暗藏锐利,与当初流放之前时候的后宅妇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音希吧。丫头都长这么大了,外祖父险些都认不出来!”连德海也是擦着眼泪,拉着徐音希的手。 这位更不得了,听说已经坐到知府之位,眼瞅着兴许会替代韩宗云那老狐狸的相国之位,连德海心里虽然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得意。 他更是刻意忽视徐音希和连秋枝等人的短发。 听说这可是现在妇人们时兴的发型,方便又好打理不说,还不容易长虱子,尤其适合乡下农妇和她们这种外出做事的女子。 好啊,都是半个连家的人。 这简直让他在汴京城一跃成为新贵。 其他大臣还在忧心自己会不会被劝退时,连德海却多了几分云淡风轻的意味。 他早已想得清清楚楚,自己如今已六十,升迁再也无望。倒不如快些腾个位置出来。 朝里有连秋枝和徐音希两母女顶着,还怕连家不会昌盛? 因此,朝里有消息灵敏的,早早的就上连家的门拜访。 徐音希微微福身,“外祖父安好,给各位姨母请安,给舅母请安。” 连三姑娘连忙一把子抓住了徐音希的左手,而紧急忙慌赶回来的连四姑娘抓着她的右手,一下把徐音希夹在中间。 徐音希看着眼前这一张张亲切又带讨好笑容的脸,心中早已是波澜不惊,她已经过了那种他日衣锦还乡,必将所有轻视她之人踩在脚底的那种浅薄的想法。 甚至从前,她多少幻想过等她风风光光的回到汴京城,要如何让曾经看不起他们二房的连家几个姨母好看。 说来也是可笑,如今她想的却是维持好表面情谊,万不能让他们这帮人影响自己的仕途。 “哎呀,这是希丫头吧,竟然都长成大姑娘了!想当年流放的时候你还只有十五六岁,当时我急得鬼火烧心,那是该求的人都求了,该见的人都见了,还惹得夫家好一阵嫌弃。”连三姑奶奶擦着泪,言辞恳切,“你们临走那日,我本想来送行,却病得下不来床,就这么错过,真是造化弄人啊。” 连四姑奶奶看不惯姐姐的做派,她嘴角微抽,心中暗探自己这个姐姐果然几十年如一日的虚伪。 这以前和五妹争得有多狠,现在的姿态就有多低。 连四姑奶奶也拿沾着姜汁儿的帕子擦了擦眼,随后红着眼睛道:“真是苦了你们了,这下回了家,可什么都不愁了。你外祖母听说你回来,高兴的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还给你们准备了下脚的地方。早上姨母我去看过了,收拾得干干净净,你们到了就能住下。” 徐乐至看着被连家众人簇拥着的徐音希,她扯了扯唇,秀眉紧蹙:“都是一些拜高踩低的东西!” 徐弗唯却道:“二姐,你小声些!莫让外祖父他们听到。” 徐乐至却不服:“本来就是事实,怎么还让人说了?外祖父要是真心疼我们几个小的,怎的不见他上来就问我的情况。他们各个都只知道围着大姐转,不就是看上大姐手中那点权力吗?大姐也是糊涂,她为官多年,为何连他们的这点心思都看不透?” 徐弗唯蹙眉不语。 她很小的时候就和徐梅晓两个人外出求学了,跟徐乐至接触不多。尤其是徐乐至还早早的嫁了人,两姐妹更是有些形同陌路之感。 徐乐至像是游离在整个徐家之外的人,待谁都不亲近。 更不必说,徐弗唯其实打心眼里就看不上自己这个二姐。 脑子蠢笨不说,还拧不清形势,说话更是口无遮拦。 也难怪不得殿下喜欢。 徐弗唯倒是恭敬上前,冲连家众人甜甜一笑:“弗唯给外祖父、姨母、舅母们请安。” 连家舅母见到十二三岁的徐弗唯,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两个舅母一左一右的拉着她,问东问西,这可又把徐乐至给气坏了! 哼,全家人都看不起她! 她才不想和连家这帮虚伪的人做亲戚! 只耽误了片刻,城墙门口就堵得水泄不通,作为这次北迁的总指挥官徐音希便只能遗憾的对连德海说道:“外祖父,如今我还有公务在身,得先带人进宫向殿下复命,不好耽搁太久。等我们母女几人收拾妥当以后,一定上门拜访。” 连德海越看徐音希越满意,忍不住嘱咐:“不急不急,公务要紧。殿下此刻怕是正等着你们呢——” 连家舅母也道:“好姑娘,你先去,住的地方我们已经安排妥当,保管不让你们操一点心,回来就有热汤热茶喝!” “多谢外祖,多谢舅母。” 徐音希像是男子一般拱拱手,随后又跟徐家三房请示一番,这才利落的翻身上马,冲身后堵成一片的人群,振臂一挥高声喊着:“诸位,不要再耽搁时间了,速速进城,殿下还在宫内等着我们!” 这一声喊,所有人都听命而动。 凤儿他们都挤上马车,又冲外面来迎接的人招手,笑眯眯的冲他们喊着:“都回去吧,都回去吧,没什么看的,别堵在这儿——” 整个队伍的士兵也是全都就位,端是整齐划一。 其中更是不乏英姿飒爽的女兵。 连三姑奶奶嫉妒得牙齿都发酸,阴阳怪气的说道:“这希丫头如今好大的官威啊!” 连四姑奶奶却是真心实意的羡慕:“这丫头…可真是不得了……” 连家舅母叹息着:“当时满汴京的人都笑话五妹生不出儿子,就因为这个,她吃了多少苦药,挨了多少冷眼,又受了多少嘲讽?如今一个希丫头就顶别人家十个儿子,我看如今汴京城里谁还敢笑话五妹?!” 连德海盯着徐音希远去的背影,得意之中却有遗憾:这么好的女娃,咋就不是他的亲孙女呢! 若是姓连该有多好啊—— 倒是连家舅母忽然蹙眉道:“哎,怎么不见妹夫?” 这一提醒,倒叫众人回过神来。 是啊,这连氏和三个姑娘都见到了,怎么没看见徐德远呢? 340.第340章 入主皇宫 第340章 入主皇宫 而大部队的进城,明显引起了整个汴京城的轰动。 早早的就听说金州府的人将于这几日抵达,汴京城的姑娘圈都传遍了,说金州府那边全是青年才俊! 不过更让姑娘们兴奋的却不是这些个年轻男子,而是女兵们! 还有十二女将! 在金州府的人还没有来的时候,城里的十二女将画册就已经卖到脱销,上面无论是徐音希、张婉君,还是邱菊娘的故事都叫人潸然泪下。 尤其是那个张婉君,家中只有三个女儿,本来饱守欺辱。她毫不犹豫从军,敢为天下先,成为金州府第一批女兵,更是千年历史以来的第一批女兵! 这太给姑娘们争气了! 妇人们携手相伴,纷纷走出家门,要么去二楼的位置,要么站在临街店铺,要么就挤到人群中去—— 因此大部队刚进城,所有姑娘们听见外面的骚动纷纷跑出家门,整个主干道上水泄不通,还需一支小队专门开路。 徐音希刚走近城内没多久,就察觉到城内的人越来越多,如潮水般涌动,尤其是妇人们! 而坐在马车内的徐家二房却听见车顶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徐慧鸣便立刻道:“祖母放心,这是汴京城里的妇人们在朝咱们的马车丢花呢——” 祖母探头一看,随后看见二楼倚栏的姑娘们,她们穿上最漂亮的华服,打扮得花枝招展,大部分人手里都有花,此刻正竞相往道路中间扔呢。 祖母笑得合不拢嘴:“天爷啊,托六丫头的福,老身这辈子还享受了一回状元郎的待遇!” 苗氏也探出头,望着那一张张热切的笑脸,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握着徐德贵的手感慨道:“是啊,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衣锦还乡的时候。老百姓们这样欢迎我们,可见青莺登基是民心所向众望归心——” 而楼上的姑娘们显然激动疯了。 尤其是后续部队,那些女兵和女大夫们飒爽亮相,更是激起了汴京城内的一阵难以遏制的尖叫声和欢呼声。 “天爷,马车中间那个穿青色长衫的是不是邱菊娘?!” “是是是,跟画册上一模一样!我的天菩萨,我终于见到真人了…我…我…我阿爷说下个月就送我去读书,过两年去考个女大夫,将来我就可以拜入邱院长门下——” “快快快,你们快看,那是不是刘盼儿!” “是她,是她!” “天爷,快看看她那一身的腱子肉,怕是一拳能打十个男人!” “姐妹们,十二女将里还有谁来了,都睁大眼睛看看,看见了可记得招呼我们一声!今儿个咱们运气好,说不定能看到全部十二女将真人呢!” “看到没,看到没,金州府的姑娘们各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也难怪她们能跟男人争夺。不行,咱们汴京城的姑娘们可不能落后…金州府那月报上可说了…柔弱是男权社会的审美,是一种畸形之美。金州府提倡无论男女,都要康健有力,身体强壮,能冲锋、能长途跋涉、能外出做事、能保护自己和家人——” “没错,从古至今,现在对于姑娘们来说都是最好的时候!我辈当自强!咱们想当兵的、想当大夫的、甚至想要做女官的,全都得有一副健壮的体魄。干脆我们巷子里的姑娘从明天起开始开始操练…这样咱们无论想干什么,总是要先人一步——” 而大部队在汴京城老百姓的欢呼声中继续往前走着。 到了皇宫门口,自然有汪秋霜他们带队。 别看这队伍人多,按理说这些人的安置必然是一团乱麻。 可汪秋霜却表现了出众的组织能力,她先是挑了一些自己的心腹,又从军队借了一些人,男女一组,大约分成了十几个组。 这男女一组,体力活便需要男子,但论心细,必然少不了女子。 也就是现在时代好,自从徐振英入城以后,女兵们也陆陆续续的入城,他们跟汴京城里的姑娘们可不一样,似乎在他们眼里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防。她们各个穿着和男子一般的衣裳发饰,跟男子一般腰间佩刀自由出入军营。 起初汴京城的人以为这些姑娘们也就是花架子,装点门面用的,哪知人家巡逻维护照样顶上! 别说,现在汴京城的老百姓已经适应了有女兵在。 尤其是姑娘们,一看见女兵就觉得亲近,也不像看见以前那些当兵的人觉得害怕,有什么事也喜欢找女兵帮忙。 因此汪秋霜才敢大着胆子这样分配。 这十几组人早早的就拿到了接待的名单,按照不同规格,像徐家三房这种,甚至还轮不上汪秋霜,只能凤儿和钱珍娘等人去接待。 她嘛,只能勉强负责接待一下像卢飞、周博这等新贵人家。 别看金州府风气开放,官场上也少了尔虞我诈,可这身份、位置、圈层无论到哪里都有一条严格的分界线。 像殿下的亲眷,如徐家四房的主要人物,自然是首屈一指的尊贵。 其次,就是各部部长,如钱珍娘、凤儿、方询、莫锦春、赵乔年、明小双等人,算是一等一的新贵。 而再其次,如张婉君、王三娘、卢飞、常自在等人那又要低一寸,但也仍然是整个汴京城趋之若鹜上门拜访的人物。 因此,整个接待工作中,最重要的就是什么人接待这些不同等级的贵人,汴京城这边还必须是官位相当的人物接待,如此才算不辱没对方。 汪秋霜从前只在后宫里有这些花花心思,万没想到这后宅里的手段心思也能用到前朝之上。 所以说,这后宫和前朝也不是没有共通之处。 而汴京城的一切事物还没有理顺,因此徐家众人甚至包括一众亲眷,甚至是钱珍娘和凤儿他们都直接宿在宫内。 徐振英拍板这件事的时候,汪秋霜当时还吓得不行,这皇宫内院向来等级森严,除了皇亲国戚外,不能留宿任何外姓人。 她还以为这件事必然要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又要上演礼部官员高呼“礼乐崩坏”血谏宝华殿的景象,哪知这回朝廷却是清风雅静,礼部官员们也像是集体聋了瞎了一般一言不发。 汪秋霜这才回过味来。 这是新朝,不是大周朝。 大周朝的皇帝兴许会被文武百官拿捏,可昭王殿下那手段、那组合拳,几个人招架得住? 这一个月以来,汴京城里的官员们被稀稀拉拉的劝退了不少,加之最近考核结果将出,群臣都卯了劲的表现自己。 更不用提金州府这一大帮子人来势汹汹,各个都不是善茬,他们全都虎视眈眈的等着汴京城里的旧臣们犯了错误被踢出局,腾出位置给他们坐。 旧臣们每天焦头烂额,哪里还有空管什么礼不礼仪? 因此这回乱七八糟的外姓人入住皇宫,朝臣们很有默契的全部选择了沉默。 徐家人被宫婢们领着一路边走边看,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主要路线上的风景。 祖母虽然年纪大,又一路舟车劳顿,但此刻精气神却是格外的足,走了主要游廊还不够,愣是拉着引路的宫婢让其带着去皇宫里好好转一圈。 祖母捂着胸口,脸色发红,眸光闪烁:“哎哟,老婆子这辈子可是值了!连皇宫也住了!丫头啊,你知不知道啊,这都是托我们家六丫头的福气呢。” 那宫婢起初战战兢兢,又想着徐家众人都是反贼发家,怕是要么言行粗鄙,要么做惯了土皇帝,性格张扬跋扈。 哪知徐家人各个面容和善,说话也都斯斯文文,即使眼前这位将来的皇祖母说话声音嗓门很大,却意外的慈祥又好相处。 尤其是祖母一上来就逮着他们问东问西,还怜悯她们小小年纪就被卖入宫里,甚至还说要把他们全都放回家中。 宫婢们渐渐也不怕他们了,反而办事更殷勤热情。 此刻祖母拉着小宫婢的手,说起了徐振英流放路上的故事,听得那宫婢们一愣一愣的。 苗氏也是无可奈何,“哎,娘真是…走到哪儿就聊到哪儿!这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说?” 语气虽有些责备,但苗氏声音却带笑。 徐德贵便道:“让娘显摆显摆吧。她老人家知道分寸,不该说的可从来不说。” 徐慧鸣也笑道:“咱们徐家人这一朝飞龙在天,祖母是替殿下高兴呢。” 苗氏却一直没看见徐振英人,便问徐慧鸣道:“你妹妹呢?” “她在宝华殿议事吧?兴许快过来了?” 苗氏又扯了扯徐慧鸣的衣袖:“她当真打算把汴京城的文武百官都给解散了?” 徐慧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道:“母亲,这帮老臣们不太听话,能力也不行,他们那一套道统也不适应我们的国情。反正据我观察,殿下这次把考核标准定得那么严,肯定是有意为难他们。” “就不怕老臣们闹?” “书生造反,三年不成。更何况整个皇城的军权现在是牢牢抓在殿下手里。这也是为什么殿下先拿文官开刀却保留武将的原因。等这段时间平稳度过以后,再所有人的表现再决定。” 苗氏捂着胸口,“哎,你妹妹做事是个有分寸的,这些事情我们也帮不上忙,只有你能帮帮你妹妹。” 徐慧鸣苦笑,“娘,这个时候,我是万万不能出类拔尖的。” “这又是为何?你可是我们徐家三房的人!又是个儿子!” “娘。现在咱们家今非昔比,殿下很快就要以女子之身登基,如今林老他们那帮大臣最防备的人便是我。一则因为我是三房嫡子,二则正因为我是男子。如今我身份尴尬,一动不如一静为好。” 苗氏脑子一下转过弯儿来了,随后她脸色微微一变,似乎这才察觉到自己儿子这笑容背后的苦涩。 是啊。 他们今非昔比了! 如今他们取代周家,成为这片大地的主人,徐振英会成为皇帝,他们这些人全都是皇亲国戚! 这涉及到皇位之争,也难怪今日接待之时,她总隐隐感觉到徐慧鸣有些被边缘化。 再一细想,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露出了猫腻。 比如最初在岚县的时候,徐振英就力排众议坚持让徐慧鸣一直在外忙于商路。 比如徐慧鸣从不曾进入军队任职。 比如徐慧鸣身边永远都有一个对徐振英死忠的凤儿盯着。 比如徐慧鸣始终没能在金州府立足脚跟,他跟徐家政务班子的元老们都是渐行渐远并不亲近。 比如徐慧鸣的心腹永远都只有他身边那一两百人。 苗氏这回品出味来了,原来她和徐德贵还想着徐振英和徐慧鸣手足情深,而徐振英却早早的就防备着徐慧鸣! 苗氏登时后背一寒。 即使是自己生的女儿,即使是知道这个女儿来自异世,可苗氏还是忍不住全身发冷。 是啊,她怎么能忘记,徐振英现在是天子! 她不能再单纯的将徐振英看做是自己的女儿!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她有些紧张的拉扯着徐慧鸣,胸脯起伏着,“儿啊,你考虑得对,此时一动不如一静,索性你就寻个理由把手里差事全都卸了,当个寻常的闲散王爷。你是不知道,之前那个江永康…下场有多凄惨,眼瞅着从大将军变成了庶民,好歹算是把命保住了。你妹妹那个人虽然重情义,但是她却是无情似多情,既然林老他们已经对你心有间隙,只能委屈你…儿啊,别跟你妹妹作对,她这些年也是不容易。” 徐慧鸣听着苗氏有些混乱的话,笑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对殿下自然是忠心耿耿的,这些事情,我早就想开了。娘,那个位置,不是普通人能坐上的。殿下之心智、才华、手段皆远在我之上,我一刻都不曾肖想过。只是这没有当贼的心思,却总是被人当贼盯着的感觉,着实有些委屈。” 苗氏拍着他的背,“你是个聪明孩子,早早的看开了就好。你放心,只要有娘在一天,是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母子俩一时无话。 倒是苗氏先打破沉默,“我儿在外面多年,如今已有二十二,可曾在外面瞧上什么姑娘?” 苗氏笑道:“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已经出生了。” 徐慧鸣脑子里下意识的划过那抹熟悉的身影,随后又不可遏制的想起那一晚凤儿脸上的决绝和冷静。 心突然疼了一下。 随后浮起苦笑:“娘,爹那是什么时候,现如今是什么时候?也不可同日而语。你看如今咱们徐家这些个晚辈除了乐至、安平、还有大房两个堂兄弟,其他人都还没成家。娘也不必着急,儿子还年轻,等汴京城这一两年内的事情理清,等东面西面战事完全平息以后,再请娘帮我看看婚事。” 见劝说不动自己儿子,苗氏也知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固执的,也就只好作罢,叹道:“你们兄妹两,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倔。也罢,你们两个都是有主见的,如今又是干事业的好时候,为娘我也不着急。不过你若是有中意的姑娘,可一定告诉我!” 徐慧鸣只能答应。 他中意的姑娘,可惜不中意他。 而整个几万人的队伍在汪秋霜的组织下很快就被安顿妥当。 而连氏那边到底是没去入住连家买的宅子。 一则是他们也没住过皇宫,心里自然不能免俗,想着暂且住几天,将来也可以作为子孙后代的谈资。 二则是大部分核心成员都住皇宫内,若是昭王殿下突然要召集大家开会,他们的脚程也快一些。 这本来冷寂的皇宫因为金州府人的到来一下被填得满满当当,竟然像是菜市场一般热闹。 各宫的宫女太监们全部都被征用,按照事先分配好的宫殿和名单,宫女太监们身着统一颜色的服饰,甚至就地取材,手腕上绑上红绸以示自己的身份,防止有人错认。 这些宫女太监们都化身成服务员,有序忙碌。 虽说以前皇宫里也举办过大型的宫宴,他们需要招待文武百官的家宴。但是像这种招待几万人,还要把各宫宫人借来的活动,无不考验着组织者的协调沟通能力。 汪秋霜从未举办过这种大型活动,虽说她如今没有官身定级,暂时以凤儿秘书的身份活动,可到底也算是一只脚踏入官场,因此少不了下决心要把今天的接待工作做好。 她只能厚着脸皮去请教元淳皇后。 元淳皇后虽然也是小门户出身,但周重在位几年,她还是经过了无数场宴会的经验,加之金州府的人进皇宫搞得热热闹闹的,反叫她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这汪秋霜来请教她,这人有了事情牵绊,也就没工夫钻牛角尖。 元淳皇后甚至在借着这次接待的名义弄清楚了金州府来的各路神仙的身份。 夜深人静之时,元淳皇后也不得不感慨,难怪徐振英如此的得人心,看看她手底下的人,各个年轻有干劲不说,还有接近四成的人是女子之身。 这些姑娘们或是大夫、或是将军、或是女吏,各个英姿飒爽,大方自信,活得绚烂。甚至因为金州府姑娘们的到来,让整个汴京城压抑的空气变得清新起来。 也难怪徐振英要大力推广让女子出门做事。 只有女子有了话语权,才能有更多的人维护她的政权。 毕竟只要徐振英在位一天,那么这天下一半的人,也就是姑娘们,一定会忠心拥护她的政权,对她死心塌地。 因为只有跟着徐振英,姑娘们才有活路。 直到此时此刻,元淳才知道周家人输得有多么彻底。 她心里也隐隐明白当时徐振英给自己两条路选择的时候,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徐振英确实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 她也确实是一个历史上从未没有出现过的圣明君主。 元淳皇后这一忙活,反而将这些天的战战兢兢都抛在了脑后,整个人也变得开朗许多。 341.第341章 何为自由 第341章 何为自由 徐音希等人自然有连氏帮着安顿,她一进宫就迫不及待的去见了凤儿,可巧的是,方凝墨也一路找了过来。 徐音希老远就听见凤儿的笑声,一走进屋才流放路上的姑娘们几乎都凑齐了。 方凝墨拉着她的手往屋内走,“刚正在说呢,就缺你了。咱们这次可是难得的大团圆。咱们路上一起流放的,几乎都到齐了。” 徐音希一扫四下,笑着说道:“哪里就缺我了。徐家的各位妹妹们,还有招娣、如玉都没来呢。” 凤儿也是刚听方凝墨说起方如玉的事情,这下一拍大腿,“唉!我刚刚才知道,原来当初弱不禁风的方大小姐竟然敢只身入敌营,甚至还把周衡给杀了!” 方凝墨有些不好意思,“凤儿姐你应该早就看过报纸了吧?” “那报纸上写得含含糊糊,我又不清楚各中细节。刚听凝墨讲起,我才觉得凶险,心中也是真的佩服她。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是真没想到方大小姐有这样的胆气和手段。可惜她现在还在东境那边搞全民教育,不然我还真想好好瞧瞧她。听说她还为方家赢得一个‘光荣之家’的牌匾,这下怕是要成为方老太太的心尖尖了。” “你呀你呀,还是和从前一样,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方凝墨十指尖尖戳她脑门,“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你还不是一样?这些年为了殿下东奔西走,就没在金州府过过几天太平安稳的日子。你知不知道,当听说你在皇宫里人间蒸发的时候,我们有多着急!还说我姐姐胆子大,我看你比她胆子更大!竟然敢在皇宫内部发生宫变,还险些被万箭齐发射成刺猬!那‘光荣之家’的牌匾你若是喜欢,我们也一定联名上书请殿下赐你一块。” 徐音希笑着说道:“放心吧,咱们这一屋子的功臣,殿下都不会薄待的。真论起来,说句不要脸的话,我们屋内哪个姑娘不是功勋卓著,怎么就担不起‘光荣之家’这块牌匾了,我倒是想请殿下给咱们人人发一块呢!” 屋内人都笑了起来。 刹那之间,娇笑连连。 凤儿叹息道:“就是可惜了招娣。她原本可以和我们一样,能拥有一个光明灿烂的前景,却只能早早的嫁人做妾室。” 屋内人都沉默了。 许久方凝墨才道:“我们经过凤翔府的时候见过她。她…又怀孕了,那郑家老爷不愿她长途跋涉,因此她才没跟着我们一起来汴京。” “又怀孕了?”凤儿有些吃惊,“我记得她刚生产不久吧?” 徐音希脸色说不出的晦暗,“是,这刚生完没有半年,就又怀上了。不仅如此,那郑家老爷还把郑夫人给休回娘家,如今招娣已是郑家的正妻。” 凤儿愣住了,“那郑家夫人没闹?” 随后她又转念一想,这郑夫人哪里敢闹? 如今眼瞅着昭王殿下就要登基成为新朝皇帝,而李招娣又是殿下的密友,郑夫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声张。 方凝墨道:“由此可见,这郑家老爷也是个精于算计的。” 徐音希道:“不疼招娣倒是真的。这产妇刚生产完,就又怀上,听我娘说这样最伤身子。我瞧招娣瘦得跟风一吹就能倒似的,那脸色也发白,我…真是恨不得做一回权势欺人的事情,命他两合离!” 凤儿对着屋内的好友们才没忌讳,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是那个泼辣敢说的姑娘,她恨恨说道:“郑家老爷这是把招娣当招财树了!以为再生个孩子,就能把招娣套住,顺便拿捏我们,真是好精明的算盘!以前都说女人精于算计,我看男子也不差,这一涉及到自身的利益,男子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那能如何。我看招娣倒是除了觉得对不起郑夫人外,倒是还对郑老爷感激得很。他们夫妻如今琴瑟和鸣的,难不成还要我们去做这个恶人?我们为招娣哀其不争恨其不幸,可若是她自己并不觉得呢?” 方凝墨心中忽然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道:“她没有见过外面广阔的天地,没见过西宁的雪,没看过金州府的山,没学过书上的那些道理,她这辈子都只活在那四四方方的后院里,她甚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为她感到不平。这对于她来说,到底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众人都有些沉默。 是啊,如果当事人并不觉得自己不幸,那么他们又何必非要她明白那些大道理,非要她觉得自己引以为豪的婚事在她们眼里是一场笑话? 许久,方凝墨才道:“原来愚昧会蒙蔽人的心智,即使自己的权益被人践踏,却也毫不知情。” 姑娘们都有些默然。 李招娣选择了一条和他们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如何不叫他们痛心。 “也许只有殿下才知道答案。”凤儿如是说到。 于是晚间些时候,徐音希去见徐振英的时候,便也顺便说到了李招娣的事情,还表达了她们几个小姐妹关于这件事情的困惑。 没想到徐振英也沉默了。 徐音希还以为徐振英也不知道李招娣的选择算是幸事还是不幸,但是徐振英最后还是说道:“我个人觉得,如何判断一个人的选择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还是要看当事人是否明白各中的道理,能否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如果李招娣她并不觉得自己在这场婚姻之中是被利用算计的一方,甚至看不清郑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就是一种愚昧而不自知。” “可如果李招娣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境况,而她只是别无选择,只能按照现有的生活模式生存下去,甚至也做好了将来郑家有事会来麻烦我们的心理准备,那表明她清楚这场婚姻的本质是什么。我们也没有必要为她苦恼。” “心之如何,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渡人。生如长河,渡船千艘,唯自渡方是真渡。我一直都说女孩子要多读书,要多明白道理,要有立世的本事,要敢于做出不同的选择,也要敢于承担后果。无论你是想做一个贤惠妻子后宅夫人,还是外出闯荡做女吏员、女将军,我们作为这个世界的当权者,唯一能做的就能创造出他们能自愿做出各种选择的土壤,给他们敢于突破自我的勇气,更给她们健全制度的退路。” 徐振英莞尔,“或许有一天我也会选择不做皇帝,而就做个闲散浪人,或者完全做一个深宫女子,每日就招猫逗狗,等着夫君回家——” “打住。”当徐音希听到徐振英说要做深宫女子的时候,忍不住后背发寒,“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想说,我们的姑娘们要敢于做各种选择,且有承担自己选择后果的能力,还要有能重新站起来的能力。” 徐振英笑:“差不多吧。好的社会应该能容纳不同的声音,更容纳不同的选择。你若想做女吏员便做,但不能强求所有姑娘都跟你一样有冲劲。万一有的姑娘天生柔软良善,就喜欢照顾家人呢。难不成你也要把他们推到风口浪尖,非逼着人家去考吏员,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强者?” 徐音希沉默片刻,却也频频点头。 她倒是想左了。 之前有来辞职回去相夫教子的女吏员,她虽然面上不显,但也忍不住跟自己秘书发脾气,心中也难免觉得这些中途放弃的姑娘背叛了她们。 金州府的姑娘们都拧成一股绳一般往前冲,和男人们抢位置,为姑娘们争取更多的权益,偏偏有些人却往后退。 这不是叛徒是什么? 可徐振英这一番话,却叫她心胸有些打开。 是啊,她们苦心造诣的打造这一个公平自由的世界,难道就不能允许不同的人存在? 思来想去,倒叫徐音希想起另外的事情。 她瞥了一眼徐振英的脸色,灯火之下,那女子的容貌清秀,双眼晦沉,眸色坚毅,好似从来没有任何事可以让这个女子动摇。 徐音希便问:“江永康的事情,我能问问理由吗?” 徐振英的眉头微微蹙起。 徐音希便立刻道:“你若不想说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江永康身份特殊,毕竟他跟着你这么久,且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你这样突然冷落他,叫底下的人都有些惶惶。” 徐振英叹口气。 距离上次和江永康不欢而散那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情了。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的手段是有些铁血,处理得也有些激进。 大约也是被至亲之人背叛,愤怒上头,没有理智。 她并不后悔这个结果,只是觉得自己当时应该做得更好。 江永康身份特殊,在军中很有威望,自己当时忽然赶他走,万一江永康带士兵哗变怎么办? 说到底,自己当时还是太信任他,下意识的觉得江永康不会造反。否则她一定采取更怀柔的手段,无声无息的卸掉江永康的臂膀,让他在军中再无威信更严。 可谁知道呢? 自古人心难测。 徐振英难得露出柔软的一面,她想着徐音希也是李招娣的朋友,这件事也可以听徐音希的意见。 于是示意徐音希坐下。 徐音希知道这是徐振英要和她推心置腹,心下竟然还有些受宠若惊。 她和徐振英虽然是姐妹,可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视徐振英为君主。 她是仆,也是臣。 而徐振英虽然看似亲和,那也是故意为之。 毕竟一举一动牵连甚广的掌权者,怎会是真的亲和? 而徐振英一直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她虽然从不偏听偏信,却从来都是杀伐果决。 每个人都允许发表意见,但是却很少有人能改变她的心意。 徐振英已经很久没有和她们这帮姐妹们这样推心置腹的谈话。 有时候徐音希觉得这个六妹妹很可怜。 她虽然看似位高权重,可是臣子越来越多,朋友却越来越少,她像是走在了一条孤独且幽暗的道路之上,冷静而从容。 背影却有几分寂寥。 这大约是历代君王都会走上的路吧。 徐音希安静入座,静待徐振英下文。 “当年我们攻入岚县的时候,我让江永康去岚县城花街柳巷里去找一找招娣…但是他却私自放走了她。” 徐音希的脑袋一下空白了。 七年前…李招娣被卖…他们第一次使用黑火药攻城…招娣跳入护城河…尸骨无存…… 这一桩桩一件件尘封的往事被掀开,徐音希有些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他为何要这样做?” 徐振英脸上有嘲讽之意,“他当时便有造反之心。不知为何,他当时选中了我。他认定凭我对招娣的感情,要是拿招娣祭天,定然能让我彻底生出反意。拜他所赐,我也是在得知招娣身死以后图谋造反。不得不说,他很了解我。” 徐音希呼吸一窒,脑子里慢慢理顺。 不过她也想到一件事。 她一直疑问,徐振英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造反,毕竟那个时候他们只有一座岚县,徐家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众人也是心思各异。 而徐振英竟然那么早就生出了反意,然后一步一步让徐家人跟随她的脚步,最后拧成一股绳齐心造反。 原来…她竟是被江永康利用。 徐音希心里还是有些乱。 于公,江永康玩弄君主。 于私,江永康背叛朋友。 若江永康当时没有放走李招娣,也许李招娣会和他们一样,有个光明灿烂的前途,而不是颠沛流离,最后落得个做妾的结局。 若说江永康有多坏,也不见得。毕竟当时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杀了李招娣,斩草除根。 江永康身手了得,想要除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招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是他却选择把李招娣送走,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反而让曾经亲密无间的战友之间生出裂痕。 徐音希想象自己如果是徐振英,该有多么的伤心和愤怒。 是啊,江永康不仅是战友,却也是臣子。 一个完全将君主看穿,摸透君主喜好,甚至把君主当傀儡来操作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的人…不可谓不可怕。 徐音希有些理解徐振英当时的决定,也理解为什么江永康会被徐振英冷落。 徐音希沉默良久,方才说道:“我…不知如何评价。我既觉得他咎由自取,却又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徐振英笑得苦涩,“没错。这也是我纠结的地方。毕竟那已是七年前的事情,七年前我和他不过是一个流放队伍里认识的朋友而已,不能要求那个时候他就对我忠心不二。可是留着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臣子,着实又觉得冒险。生怕他下一次来一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把戏。” 徐音希心如擂鼓,连连叹息,脸上却有自责之色,“若真是这样,我也许坏了你的事。” “如何说?” “来汴京城之前,江永康来请示我,说大仇得报,想回来安置爹娘遗体,顺便也看看以前的宅子。”徐音希越说越愧疚,“我虽然知道他多少有些坐冷板凳的意思,可我想着殿下也没夺他的权,只是命他暂时修养,那他也不能算是犯人。我就自作主张允许他回京。” 徐振英眉头微蹙,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徐音希道:“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他人呢?” “此刻怕是在原来的江府——” “那江府已经被收回,赏赐给一个登科状元郎居住。如今那屋里住着人,江永康没有我们的人陪同怕是进不去。” 徐振英微微叹息,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罢了,周秘书——” 徐振英朝着门外喊了一句,很快周厚芳快步而来。 “周秘书,你去翰林院的张大人那里,就说他如今之居所是江部长曾经的旧院,请他开方便之门,允江部长参观一二。”徐振英补充了一句,“不必说是奉我的命令。卖你周秘书的脸面。” 周厚芳便领命而去。 那徐音希便道:“殿下准备一直晾着江永康吗?” 说罢她又有些犹豫,“江部长是个不可多得帅才,弃之可惜,用之冒险。” 徐振英莞尔,眼睛里却有凉薄的笑意,“我金州府有的是帅才,更有的是忠心耿耿的帅才。没有江永康,会有李永康、赵永康——” 徐音希闻言,凉薄的衣衫背后起了一层微汗。 她知道,江永康的青云路就到这里为止了—— 342.第342章 形同陌路 第342章 形同陌路 而当江永康从江宅旧院缓步而出的时候,就看见正路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年轻的女子。 徐振英今日难得穿了一件裙装,只不过头发仍然是高高束起,露出饱满而白皙的前额。 月色希希,那女子仿若寒雪之中的霜梅,傲然与世,夜风轻摇,她额前的一缕碎发随风而动。 而她身后站在标准的二十四人的安保队。 自从入京以后,徐振英的安保队伍从原来的十二人提升到了二十四人。 这些人无论徐振英去哪里,都会紧紧跟随。 而徐振英也看到了中门而出的青年男子。 许久不见,江永康似乎清减了一些,不过依然是绿发青衫美少年,走近之时,春山桂水香。 徐振英方看见他肩头的衣衫上落着几瓣桂花。 江永康看见徐振英时,是欢喜的。 他冷峻的眉眼似乎沾染了春水,整个人都软和了一分。他不由自主的加快步子,走到女子跟前。 徐振英便挥了挥手,对身边安保队的队长闫雪松说道:“你们去一旁等我。” 闫雪松看见徐振英的手势,不动声色的退回去。 可随后,她立刻让另外二十三人提高警惕。 原因无它。 只因为徐振英的暗号是假意退下,暗中警戒,随时杀之! 也就是说,殿下并不信任江永康。 徐振英又对江永康说道:“走走吧。” 徐振英转身往前走,江永康起初有些愣愣的,随后才缓步跟上。 这是一处宁静的小道。 此处住的大部分都是官宦世家,此刻他们也不知道走到谁的后院之外,只听见院墙内有流水之声,月色凄凄,照得两侧的树影横斜。 虽然已是深秋,但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缕桂花的香气。 江永康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此情此景之下,更是沉默。 可江永康却像是被放在了油锅上。 他知道,徐振英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 更不可能为了跟他叙旧情。 她今日来,一定是来宣判他的罪行。 想他江永康十五岁开始征战,在战场上不知杀过多少人,枪林弹雨之中,从不蹙眉。 可是眼下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甚至生平第一次有了当逃兵的想法。 良久,身边女子的声音轻轻响起:“方才去老宅子看过了?” “嗯。”江永康的声音也有些飘忽,提到家人,他眼睛里的光似乎也弱了几分,“这房子被改得面目全非,甚至一分为二住了两户人家。已经丝毫没有我记忆中的模样。只有院子里探出墙头的那颗桂花树,是父亲当年亲手植下的,如今桂花也将谢,还能依稀看到家人的音容笑貌。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徐振英沉默片刻方道:“你爹娘的坟冢可重新修葺,再请高僧为你爹娘做一场法事,让你爹娘入土为安。” 江永康知道徐振英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因此也知道她这些话不过是安慰之语。 徐振英说得对,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是死了,是物质的消散。 这世间更没有六道轮回。 这一切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或是抚慰活人的心。 “你是江家独子,如今你也有了年岁,个人问题还是要考虑的。” “这件事就不需要殿下操心了。算起来殿下也不过比我小两岁而已。这继承人的问题悬而未决,林老和徐夫人那边都着急要为殿下选皇夫,殿下承担的压力比我还要大。” 徐振英莞尔,眼中的笑漫不经心:“随口一提罢了。” 江永康此时仿佛生出了勇气,“殿下今日来,是要给我一个最终判决吗?” 徐振英还没有说话,却又被江永康打断,“如果是这样,临死之前我是否能为我自己辩解一二?” 徐振英那双幽深的眼睛盯着他。 “我…当时年纪小,又适逢家里遭此大难,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着复仇。我明知你对招娣的情感,却还是利用了你。可你应知,我并非大凶大恶之人,否则我就该杀了李招娣斩草除根。我也知你觉得我背叛了你,可你当时摇摆不定…我找不到其他迂回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 男子的脸上淡淡的,可眼睛深处却有无法消失的哀伤。 “若一切能重来,我也许会选择不一样的路。” 两人面对面站着。 男子高出徐振英一个头,可他却小心翼翼伏低做小,宛如卑微入尘土。 徐振英莞尔一笑,吐出的话却有一些绝情,“可李招娣却再没有机会重来了。” 江永康一愣,随后脸色发白。 “我知这世上有阴谋诡计,但我还是选择对你们尽量保持单纯。你的这些个手段,不应该拿来对付自己的战友。” 江永康身子微微一晃,似乎连站也站不稳,“所以一次不忠,终生不用?” 徐振英一双眼睛冷漠的盯着他,夜风轻抚,凄凄月色,让她看起来遥不可及。 江永康站在那里。 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他同样躲在角落,看着爹娘被屠杀而只能无动于衷。 他拼尽全力逃出的画面,此刻又血淋淋的展现在眼前。 多年过去,他依然是那个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的少年。 年少的情意,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恋,却在这瞬间,在这女子清冷的目光中化作灰烬。 “你明日以在战场上受伤,需要长期修养为借口打一封辞职书上来。以你我的情谊,我愿保你一个体面。” 良久。 久到徐振英的四肢有些发冷。 可她的目光却如虎狼一般警惕。 随后江永康唇角微微扯开,他似乎想笑,可面容看着却是哀伤和苦涩。 他后退半步,抱拳而立,“多谢殿下。” ———————————————————— 而年关将至,三喜临门。 一则是这是徐振英一统天下后的第一个春节。 二则是东面周衡占据的所有地盘全都收拢。 三则是西面舟山王的人被彻底铲除。 一封封军报从东西两个方向加急而来,每日朝会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立下赫赫战功的江永康却因醉酒从马上摔下来,据说摔得很严重。 而江永康在战场上也受过伤,这次新伤旧伤一起发作,竟然干脆一封辞职书请求卸甲归田。 殿下竟然也应允。 这件事看起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还是引发了好几轮猜想。 当然众人猜得最多的原因还是说江永康掌握兵权太久,功高震主,殿下无外乎是杯酒释兵权。 所以说,即使是圣明如徐振英这等君王,却也免不了走狗死狡兔烹。 旧臣们刚被清理了一波,留下的自然都是听话的,且他们还没通过吏员考核,官级都没定下,身份尴尬,自然不敢帮江永康求情。 再者说了,江永康是金州府新臣,跟他们这些人也无甚交集。 而这位昭王殿下手段如此之强硬,丝毫不吃“讪君卖直”那一套,他们如今自身难保,每次上了朝都做缩头乌龟,哪里还敢多说。 而金州府的新臣们,虽说心中也多有猜测,但到底他们听命于徐振英,且他们对徐振英很是信任,高层之间也只是多有流言私下议论说江永康必定是犯了什么政治错误。 否则真按外面悄悄流传的那样,说殿下是卸磨杀驴,为何之卸江永康一人? 那跟着江永康忠心的武将们也多了去了,如莫锦春、卢飞等人,那在军中都是颇有威望,可这一次却还升职加薪。 因此金州府的新臣们反而更倾向于江永康是犯了错才坐冷板凳。 不得不说,只要踏入官场的人,那都是人精,自然能管中窥豹,揣测一二上位者心思。 徐振英这件事做得再隐秘,也只能堵住外人之口罢了。 可到底东境西面的战事平息,新朝终于彻底大统,天下归一,无论是新臣老臣,自然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歌功颂德之声。 谁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坏徐振英的兴头? 更何况,据说年后昭王殿下就要登基为帝,并对群臣论功行赏—— 次月,徐振英同礼部和群臣商议过后,改国号为“华”,同时定都汴京,年号定为开元。 人社部的告示一张接一张的张贴着,金州府跟随徐振英的官员们几乎全都官升一级。 新朝沿用大周朝部分官制,设门下省,类似前朝的内阁,为徐振英直管的机要部门。 徐音希统领门下省,而周厚芳、曲敏、常远山、庞小花、江潮平等人任门下省成员。 门下省内设机构十三部三十八司,其中包括监察、人社、教育、国防、建设、商务、财政、宣传、农业、医务、民政、刑事、统计等部门。 而整个皇宫也仅作为办公地点。 宫女太监们愿意返乡的,每人按照工龄进行结算和补偿,并统一安排返乡,避免路上遭遇流寇盗匪之类。不愿意返乡的,一并采取考核聘用制,签两年合约,全部转为接待人员。 宫人们赶在过年前就被遣散了一半以上,许多宫人十几年没有回家看看,因此走得也是着急。 这一下皇宫里就冷落了不少。 不过好在皇宫改造工程如火如荼,这皇宫占地约有数千亩土地,徐振英和建设部的人来来回回开了十几次会议,才将最后的改造方案敲定下来。 而皇宫最终彻底变成群臣们办公开会的地点,徐振英甚至在几个出入口门前悬挂“政务大厅”几个字,自然引来礼部的侧目。 不过礼部作为即将裁撤的部门,存在感极低。 礼部血泪请求徐振英进行封禅大典,却被徐振英拒绝,礼部尚书等人险些血谏当场,被邱菊娘等人直接担架抬去了正在建设中的医学院治伤。 然而第二天就有风声传来,说殿下竟然准备彻底解散礼部。 这一下,可捅了老臣们的马蜂窝了。 徐振英跟前弹劾自己的折子堆成了山。打开一看,全是群臣的劝诫,什么“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什么“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敢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纪纲哉!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 徐振英也理解,古人重礼,甚至以礼立身和治国。 可她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仅这件事,徐振英展现出了强硬的手段。 而新臣们这边,就连林老等人都要暂避徐振英的锋芒一一射之地。 汴京城老臣们闹归闹,却不敢太过摆谱,像以前那种什么称病不上朝的把戏,那可糊弄不了徐振英。 徐振英有一套严格的考勤制度,病假得有医师证的大夫开具的病假条,且必须上峰批准后交人社部方可休假。 若是不给假条,那就直接算旷工。 旷工累计十日则劝退。 汴京城老臣们是有苦难言,心中明知昭王殿下是针对他们这帮人,却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老老实实的遵守金州府那边的规矩。 昭王殿下手底下的官…真不好当啊。 汴京城内的热闹是一波接着一波,因此江永康的事情很快就被人抛在脑后。 就如同当初的胡维一样。 只掀起了水花,随后就没动静。 毕竟汴京城里忙着过节、忙着讨论殿下的登基大典、忙着迎接东西两面回来的将领们、忙着讨论今日又有哪个青年才俊升官了、忙着准备开春的吏员考核。 历史就如滚滚车轮。 昨日很快烟消云散。 任你万般功劳,却最终要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徐振英看着长几上江永康的亲笔信,她还有些恍惚。 江永康在汴京城养伤两个月,却在春节前夕离开了汴京。 他甚至谁都没有知会,就这么单人单骑、身带一把剑和一壶酒离开了汴京城—— 他只留下了一封信,信上说他要仗剑只身走天涯,有缘再见。 徐振英忽然心如刀绞。 她怔怔的盯着那封信,那字迹是她熟悉的,龙飞凤舞、潇洒不羁,他们这些年来一直不间断给对方写信,他会说他在前线遇到的困难,她也会说起金州府的情况。 她熟悉他的字迹,一如熟悉他的人。 他们曾是最亲密的战友,曾是彼此的支撑。 可如今…却要形同陌路…… 徐振英觉得很难过,甚至很迷茫,“四姐,你说我对他…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徐音希正在审核开春吏员考核的试卷,闻言抬头,只问:“如果再来一次,你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徐振英愣了片刻,随后坚定的说道:“我会。” “一切恩爱会,皆因姻缘合。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 徐振英回过神来,怔怔的望着外面的夜空,“没错,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缀,未来可期。我不可拘泥过去——” 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 343.第343章 离别 第343章 离别 而江永康离开汴京城的时候,只有莫锦春、刘大壮、明小双、张婉君、阿陶等人来送行。 本来江永康想独自离开,奈何被阿陶看见行囊,几番逼问之下被阿陶套出了话。 无奈,江永康只好说自己已经功成名就,无心权势,从此以后只想寄情山水。 阿陶虽然不信,可是他在军中历练几年,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单纯无知的刚从黔山上下来的少年。 阿陶似乎也从流言蜚语和徐振英的态度中揣摩出了几分意味。 一向快人快语的阿陶这次反常的没有开口挽留,更没有戳穿江永康的谎话。 不过阿陶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军中的朋友。 江永康在军中经营多年,几乎可以说金州府的将军们都曾在他手底下学过手艺。 因此,众人惋惜江永康的离开,却又没人开口挽留,只是沉默的将他送到城郊之外。 阿陶将行囊给他挂在马背上,有些埋怨:“非得傍晚离开吗?就不能明早天光大亮的时候走?” “今晚月色好,踏月而行,也是一场美事。” “那你要去何处?” “塞北看寒雪,江南看美人,西北看大漠…说不定还会去陈朝看看。” 阿陶叹气,“你这说得我都想提前退休了!” “你正当壮年,还需好好努力才是。” 莫锦春送他一壶酒,“这是我从一个老商人那里买来的,说是放了二十年,本想等着大家都封侯拜将之时打开庆功……罢,如今送给你吧。” 而张婉君是队伍里唯一的姑娘,此刻沉默不语,不知说些什么,良久才道:“江教官一路顺风。记得常回来看看我们。” 江永康拍了拍张婉君的肩膀,像是长辈般殷殷嘱托,“你虽是女子,但于军事一务上天赋极高,且你有耐性、能吃苦、能打仗,是个天生的军事家。以后这片土地…换你来守护…如此,无论我在哪里,我都能放心。” 张婉君一下红了眼眶。 她抬手,朝着昔日的这位教官、曾经的师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而明小双则道:“我没什么送你的。拿得出手的只有银子,不过我想你也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只好送你我的一封空白手书。你若遇上什么麻烦了,许你仗我一回权势。” 江永康大笑,随后也收下,“好,你送的东西更实用。” 刘大壮则是望着他,冲他拱手,“你爹娘的坟冢我会好好看着,每逢过节、寒食、清明我都会替你祭奠。” 江永康抱了一下刘大壮,言简意赅:“兄弟,多谢。” 他拿了行囊,翻身上马。 男子一身黑色窄口素衣,腰间一柄银色长剑,胯下一匹白色快马,轻车简行,独自一人。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的望向城墙的方向。 他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只有那红色的旌旗迎风飘扬。 她不会出现的。 别再有期望。 江永康如是对自己说道。 他眉间似感染了风雪,随后他收回视线,朝众人抱拳一礼,“诸位,山高水长,日后有缘相见。” 说罢,那人转身而去,手中长鞭挥舞,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正可谓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可谁也没有想到,那青年一去不返。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 而开元新春过后,整个汴京城又重新进入了蓬勃的发展时期。 二月初,新芽吐绿,草色撩人。 而北方纳入的六座府城的官吏们留任考核开始。 汴京城如今新修建了一座考试院,由建设部负责,整座考试院有三四层之高,由水泥钢筋制成,占地就有一亩,可足足容纳几千人的大型考试和会务工作。 汴京城的老百姓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水泥这玩意儿。 以前总听金州府的人说那水泥有多么多么的好,可到底不曾见过,便也想象不出怎么个好法。 据说今年还要对汴京城整个街道实施改造,所有道路都要用水泥硬化,而这座考试院就是率先使用水泥制造的场所之一。 几百个工人们紧赶慢赶,才在两个月之内完成了工期。 这考试院一如既往延续了金州府简朴实用的风格,其内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全是一个一个的大小不一的房间,除了桌椅板凳,最多也就是绿植、水墨画等简单装饰一下。 有些人私下说这偌大的考试院却这么寒酸。 但更多人觉得这些东西都是花的国库的钱,没必要修那么金碧辉煌,这也侧面反应金州府的做事风格。 倒是也有那心思敏捷的商人,从中看出了巨大商机,早早的就将考试院周边的商铺盘下来。将来或做茶楼、做酒楼、做客栈,那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毕竟这么大的考试院,其中进进出出的人不知多少,有人的地方便有商机,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这不,今日一大早,天还刚蒙蒙亮,考试院的大门外就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候着了。 从汴京城附近六州赶过来的大人们就成群结队的站在门口。 还好是春日,气温回转,虽是清晨,却也不觉得冷。 很快,门口就围聚了不少人。 这来来往往的可都是曾经在周朝为官的大人们,因此彼此都是熟面孔,这一见面就互相作揖打招呼,竟好似等候在朝堂之外般热闹。 “哎,不曾想到,我今年四十又四,竟然还要跋山涉水的参加科举。” “林大人您可知足吧,咱们这些人可都是运气好才留任的。你们是不知道吧,汴京城这些京官儿们被辞退了大半,原本三百多的人愣是裁到五十多,就这五十多人,甭管年纪有多大,资历有多老,全都得跟咱们一样来参加考试。考完了也是得等官位补缺——喏,那边那位,就是原翰林院的刘编纂,说起来当年还是状元郎呢。现在不也跟咱们一样从头再来?” 这些死里逃生得以继续留任的人此刻舒出一口气来。 虽说考核过后还要进入待查等岗阶段,但是好歹不至于落成白身。 他们这些人做官做了一辈子,不敢想象不做官还能去做什么,也更适应不了普通百姓的生活。 相比被大量裁撤的同僚们,他们这帮人也算是幸运。 当然也和他们平日里勤勉政务有关,否则督察组不会许他们留任。 这也是对他们的一种认可。 正因如此,他们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个小圈子,也就自然而然的分享起了最新的情报。 “我听闻,韩相也在这次撤职人员名单之中——” 众人一阵倒抽凉气之声。 韩相这样历经三代的元老可谓是庞然大物,而昭帝这一上台就拿他开刀,这手段和魄力着实令人心惊胆战。 甚至,韩相离开以后,汴京城的官场上丝毫没有产生波动,甚至可以说是风平浪静。尤其是政务民生这一块,也是没有任何影响。 能这样平静的过渡和交接,也由此可见金州府的人处理政务水平。 昭帝也明显向大家传递出一个信号。 华国的官场缺了谁,都照样能转。 众人心照不宣的打眼色。 有人又抛出最新的消息,“你们可知这次的主考官是谁?” 旁边一人笑眯眯接话:“应是安平先生吧。” 众人望过去,这下心下了然,“既然是连大人的话,那此事必然是真的。” 说话这人正是连德海的二子,连秋枝的二哥。 众人见他开口说话,虽然心中暗笑陛下一碗水端平,对连家也是下狠手,据说连大爷和连二爷都在此次的考核名单之中,但也可见华国官场风气如鱼水清。 连二爷拱拱手谦虚道:“只不过比诸位多听了一耳朵罢了。” “既然连大人在此,不妨也给大家漏漏口风,这位安平先生是何来历,喜哪种文风哪种字体?我等也好投主考官所好——” 连二老爷当然也知道此刻是卖人情的好时候,见众人都往自己身边靠拢,连二老爷才低声说道:“听说这安平先生是陛下的堂姐,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在金州府却已经管了好几年的教育口。可以说她是很多金州府官吏们的老师。金州府那边百分之三十的识字率,便是她和方大人的功劳。” “方大人?哪位方大人?可是方老爷子的长孙方询大人?” “不是,方询还有一堂妹,是大房所出。上面还有个长姐,一说起她的名字诸位怕是都认识。”连二老爷低咳一声,“就是在东境杀了周衡那位女豪杰!” “方如玉!” 这名字呼之欲出。 作为曾经大周朝的政敌周衡,其死因自然备受关注。因此众人都知道方如玉这么一号人物。 “这方家可是了不得,这两个女儿都是英豪般的人物。” “是啊,所以诸位家中有女儿的,也莫忽视了教育。眼下正是女子们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李大人,您哪可晚了,今日不光我考试,家中小女也在隔壁考吏员。我们父女两一起上阵,指不定我还没家小女考得好呢。” “呀,那可真是恭喜了啊。” 登时人群里一片贺喜之声。 “你们这话头可都偏了,连二爷,您还没说这主考官的喜好呢。” 问这话的是个年轻男子,很明显家中子女幼小,因此更关心自己的前程。 “这个…我确实不知。”连二爷摇头。 倒是旁边有个人接话:“我倒是有幸看过金州府那边的试卷,似并不讲究文采飞扬,大部分都是算学题,最后有几个论述题。” “几个论述题?” 周围人都露出吃惊的神色。 大周朝考试就只有一个论述题,且还着急忙慌写不完,这华国有大量耗费时间的算学题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这么多论述题。 “诸位也别慌张。”这人一脸神秘莫测,他自然不好说自己有个侄子已是金州府那边的官吏,这些小道消息还是托侄儿打听的。 此刻嘛,给同僚们卖卖好,让人记个人情,以后也更方便一些,“这论述题有字数限制,左不过两三百字罢了。务必要少引经据典,直接摆明论点,最好还有数据支撑。昭帝喜欢求真务实,我估摸着这吏员考核也是这个风格。” 这话倒是说得有理。 不少人暗暗记住考试要点。 “不过诸位可知,那位安平先生此刻正大着肚子,也不知能不能坚持一上午的考试。” 平地起惊雷,众人没料到此次的主考官是个年轻女子也就罢了,竟还身怀六甲! 众人脸色变了又变,心思各异,到底是保持了沉默。 世风日下,礼乐崩坏啊。 不过也有开明的笑道:“这殿下的堂姐都有了身孕,可如今陛下后宫空虚,我听说林老和礼部联合上书请陛下海选皇夫,陛下都委婉推脱。须知国之根本,在于及早确立继承人,皇嗣为天下安危所系,历朝历代多少祸乱都因太子一位而起,我瞧当今陛下虽然正值青春年少,可皇嗣培养非一朝一夕之功,陛下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啊。” “是,陛下如今二十出头,年富力强。加之如今四海归一,歌舞升平,正是太平的好时候。合该早早的确定皇夫诞下继承人才是。” 这番话倒是引起众人认同。 不过很快众人就被对面墙的吵闹声打断对话。 有人探头张望:“那边为何如此吵闹?” “今日这考试院可不止一场考试呢。今日还有一般的吏员考核,跟咱们不是一个考场。那边人更多,我方才走过来的时候看到那边少说有一万多人——” “一万多?!” 这又不得不让他们吃惊了。 他们以前科举时,参考人数也不过几百几千。 而如今却是成千上万。 好险,不是跟这么多人一个赛道竞争。 他们参加的不是淘汰型考试,满分卷一百分,只要超过六十就算及格,就能进入候选队伍。 不过也有人解释道:“现在各个地方都在推行全民教育,虽说咱们北边的几个府城还没来得及,可大家早就听见风声,因此汴京城里好多人提前就在准备考试。更不用提,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考生——” “是啊,陛下可没限制考生户籍,我昨日下榻那客栈,就听见好多南方口音的。我无意听他们说起,他们都是之前在南边考试落榜的,家中有钱粮,能资助他们北上考试。若是考上了,那还离天子脚下更近一些,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难怪我前日到汴京的时候就发现城内已经水泄不通,若非城内有老友,怕是连下榻的客栈都没有。” “可不是。现在一想想,这汴京城竟是好多年没如此热闹过了——” 考试院很热闹,政务大堂里的某间不大的会议室里同样热闹。 屋子里大约坐了四五十个姑娘,皆很年轻。 此刻前排几座的姑娘们争得面红耳赤,后排几座的生面孔却是聚精会神的听着,竟是丝毫也插不上话。 她们只恨今日会议名称是“促进妇女解放交流会”,因此才没带铅笔和本子,否则她们一定将这些唇枪舌战的观点记录下来。 甚至听到后面,她们已经全然忘记刚刚踏进这间屋子时看到陛下的震惊和恐慌,全身心的沉浸到这场争辩之中。 当然,作为刚提拔上来的女吏,能到政务大厅这种地方来开会,自然也是主打一个低调谦卑,哪里敢像凤儿部长、徐秘书、钱部长、方部长等人那般慷慨陈词你来我往? “这人人平等、男女平等自然不是一句口号,我们从岚县发家,当时陛下就提出了这个观点。可七年过去,如今青楼妓院、女奴妾室、童养媳等还是存在,为何不能一刀切?” “一刀切?如何一刀切?把青楼全部关闭了?要所有蓄奴养婢的家庭全部将婢女遣散了?还是将女儿卖去做童养媳的爹娘给抓了?” “这如何不行?既然陛下有意实现当初废除奴隶制的口号和宣言,那么阵痛就是必然的。” “不妥。一刀切只是治标不治本,将青楼关闭了,这些妓女们会换个地方继续做皮肉生意,甚至换个更隐蔽的,比如深巷子里、酒肆里、棚船里,我们想抓人都抓不到。你如果不培养她们自立的能力,不教会她们立身的本事,只是简单粗暴的关闭青楼,绝对是懒政的表现!” 前来为官的女吏们一听徐秘书都说出“懒政”二字,不由得心惊肉跳,生怕她们上演起全武行。 好在对面那位女高官也并不介意,反而反驳得有理有据:“如今汴京城内大开扫盲培训班,若是真有心,花几十个铜板去学也是学得会的。我就不信,还真有人自甘堕落留恋风尘,那只不过是懒惰罢了!” “非也。就现如今的国情,一刀切肯定是不现实的。你说得简单,可妓女想要从良,那有多难?汴京城内的青楼妓馆背后关系都是错综复杂,卖身契捏在人家手里,我们的立法工作今年还启动不了,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款可以将这些老鸨和人牙子们治罪,那么就只能迂回救国。” “我赞成。陛下总说,一条政策的颁布,必须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老百姓的想法也许和我们的预期会出现较大的差异,如今我们一言一行将牵动无数人的命运,因此更该三思才是。一刀切不现实,可废除奴隶制也是势在必行。” 徐振英听着下面姑娘们的吵闹,莞尔一笑道:“说得没错,事情要做,饭也要吃。有时候我们想要到达山顶,也不一定非要选最近的路,有时候曲线也是可以到达的。后面新参会的姑娘们,有没有什么建议,不妨大胆点。” 后排的姑娘们看热闹都看不赢,自然摇头装鹌鹑。 倒是有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妇人站起来,言谈之间不卑不亢,“陛下说得对,可以选择曲线救国的方式。比如设置一个专班,一则负责给奴仆们解放思想,二则多请老师来教他们一些技能。我瞧汴京城内有医学院、考试院那些,我们也可以设立一个女子学院,专门教姑娘们立身的本事。” “为何不直接去扫盲班?” “有些姑娘天生并不适合念书,我们可派老师教他们女工、农业、纺织等一些简单的技术,学习时间也不宜过长,也就两三个月。让她们能尽快毕业,尽快养活自己。” “可奴婢和妓女们都是被藏在深闺之中,你说这些的前提是她们必须得是自由之身。” “若用强呢?”那妇人抬眸,竟敢直接看向徐振英,这让徐振英不由眼睛一亮,“陛下不是有心要修改旧法吗?若是直接废除奴隶制,让卖身文书直接变成一纸不具备法律效应的空文呢?如此一来,可还天下受桎梏的女子一个自由之身。” 徐振英却摇头,“不妥。不能单方面的让某个阶级受损失。我们朝堂可以干预,却不能这样强行立法。立法工作只能走在后面。否则将来帝王想要做什么事情,直接以立法的手段来施行,法律就会变成政治武器。” “奴仆的事情并不难。”徐振英一说话,其他人全部都停下讨论望向她,“我们可设置一个‘养奴税’,既然养得起奴仆,那必然是大户之家。我们把养奴税提高一些,比如定在每个奴仆每年二两银子。这样至少底层一部分奴仆能解放出来。那种养奴一两百的人户,对于他们来说一年左不过几百两的支出,对付这种,我们可以采取阶梯式税收。比如家中有奴仆五人以下,每人每年二两。十人以上五十人以下每人每年五两。百人以上,每人十两,以此类推。大户人家,挣那么多钱,总得贡献一点给国库吧?” 徐音希笑她的促狭,“陛下不是说少盯着富户的钱包吗?若咱们逼得太狠,怕将来没有人肯做生意了。” “这个不一样嘛。既然人人生而平等,那为什么有的人却能像是刍狗贱物一般被卖?这些富户赚得了比别人更多的社会财富,那就得承担起社会责任。这次解放奴仆,就拿大户开刀。” 凤儿道:“不止大户,其实京城蓄奴最多的应该是官宦之家。不过如今这些官宦们被裁撤了大部分,正如惊弓之鸟,想必会积极响应陛下号召。” 徐音希道:“没错。他们官职被撤,想必养这么多人也是捉襟见肘,却又不愿遣散奴仆,以免给人一种日落西山之感。如今陛下的释奴令一出,说不定他们还会感谢陛下。” 344.第344章 大结局 第344章 大结局 不过方凝墨却道:“可是陛下,若是那种孤儿寡母、家中人手不够,确实需要人手照料的呢?咳,就比如我家,我家中几乎人人都外出做事,家中只有祖父祖母两位老人,若是不留一两个忠心的奴仆照料…我们也不放心啊…” 凤儿笑她,“难不成你方二小姐还拿不出二两银子的奴仆税?” “可不是二两银子。我只是说我的情况,我想既然不是一刀切,总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我家是做事的人多,自然不愁这奴仆税。可是如果那种家庭负担比较重的,只有一个人外出做工,家中全是老弱需要奴仆照料的呢?” 这句话倒是让众人露出深思的样子。 徐振英笑道:“这个简单,只是废除人口买卖,又不是当真不许老百姓请帮工。你把卖身契销毁了,签订雇工合同不就行了?就类似酒楼客栈那种,不卖身,只卖力气。买卖双方都双向选择。” 众人皆眼睛一亮。 凤儿真心实意的夸道:“殿下果真是足智多谋。如此一来,奴仆们自由了,也不会影响那些真正需要帮手的人家。” 众人又夸了一阵。 徐振英抬抬手,“行了,别拍马屁了。女仆的事情算是比较简单,难的是如何杜绝青楼妓女和妾室、童养媳这三种人口买卖方式。” 徐音希开口道:“陛下,就不能也用奴仆税收的方式,狠狠提高青楼的税收?这税一高,老鸨们赚头少了,这皮肉生意自然也做不下去了。” 那妇人脸色微微一白,立刻站起身来反驳:“不可。税收一高,吃亏的还是那些妓子们。老鸨不会少挣一个铜板儿,她们只会为了交税而狠狠压榨手里的姑娘,甚至说不得白天接待达官贵人,晚上往那下等窑子里一送,什么码头做苦力的、菜场做屠夫的、跑船的男子,什么生意都肯做,直榨得姑娘们一滴油水都没有为止。” 那妇人的话让屋内的姑娘们都脸色微微一变。 尤其是徐音希。 她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一个施政者竟然没有全盘了解政策受惠者的情况,就采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一拍脑门就定了一条政策。 这一条政令下去,她徐音希会害了多少本就挣扎求生的姑娘们。 她如此的想当然,如此的高高在上,如此的脱离群众—— 徐音希的脸都红了,是羞的,也是愧的。 其他姑娘们则是面露不忍。 凤儿道:“以往逛青楼窑子风气蔚然盛行,无非是从读书人的阶级开始,就把这件事当做风流韵事。以前那是男权社会,他们自然而然不会关注妓子们的苦楚,甚至有不少人还觉得这也是一条出路,至少妓子们没冷死饿死。可是咱们现在都是新朝了,绝对不允许还有这样剥削人的事情存在!就算不用收税的法子,咱们也能想出其他办法来!” 其他姑娘们也都点头,“既然以前蔚然成风,那现在咱们就把这股风气给杀住。” 钱珍娘沉吟片刻,“不收重税…我们也可以用软刀子。比如限制手底下官员逛青楼,凡是逛窑子的,就被视为其身不正其心不正的典范。咱们可以卡他们的考核。” 徐音希却道:“是一个法子,可是这举措必然会引起男性官员们的反对。陛下曾说,反对的人如果占了多数,那就不是一条容易施行下去的政令,在施行途中会遭受各种各样的阻拦。尤其是到了地方。” “没错。一条政令的好坏不是看其初衷,而是看能否通过层层考验施行下去,并得到满意的效果。将官员的个人生活纳入考核,遭受的阻力是会有些大。不如将考核变成倡议书吧。我们可以拟一个倡议书,参照以前军中的‘不喝酒、不狎妓、不赌博’三条禁令,我们也可以再细化一下,搬到整个官场之中。” 立刻有人接口:“比如不接受利益方宴请!” “一夫一妻,不收妾室。” “若是违反当如何?” “不会卡你考核,但升迁无望,久而久之,自然会有人醒过神来。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投之,都这个时候了若是还摸不清朝廷风向,那也不用提拔上来了。” “可如此一来,陛下想要废除奴隶制,实现真正的男女平等岂非要十几年以后?” 徐振英笑,“难不成你还想一步到位?这老百姓的观念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能改变过来,只能徐徐图之。” 徐音希也笑,“若是官员们和读书人都不去逛窑子,如此一来,咱们才能真正让青楼的生意做不起来。” 凤儿道:“不仅如此,咱们也得收缩对青楼这些易生是非的地方的管控。比如重点查账,重点巡逻,这么钝刀子割肉下去,我不信他们还能做得起来!” “不错,还要鼓励青楼自己转型。做不了皮肉生意,做酒楼、做客栈不是挺好?但凡有那清醒的老鸨肯配合朝廷,把青楼转型,让妓女从良,咱们就在报纸上广而告之,也让其他青楼的老板们知道现在风向变了,要积极追求进步向朝廷靠拢。” “这也是个法子。可万一就有那冥顽不灵的呢?” “那就按照刚才的法子,每个月查税,每个月让巡逻的士兵去青楼巡逻,这久而久之,哪个青楼能禁得起这般折腾?咱们是朝廷,手段就是得强硬一些,否则只会让那些钻空子的人坏事做绝,反而赚得盆满钵满。那些守规矩的良善人苦命人却没有好下场。” 那妇人接口道:“不错,虽说不提倡以暴制暴,但是有时候暴力是能达到目的的一种捷径,能省下很多行政成本。” 徐振英眉梢一抬,忍不住看向那妇人,身边周厚芳察言观色,立刻说道:“此人名唤杜月华,扬州瘦马出身,前年考入金州府官吏编制,人看着温温柔柔,但说话做事都很强势,两年时间就做到了部门之首。据说她手底下人很是信服她。” “瘦马出身?”徐振英微微挑眉,心中却是大通,也难怪方才提到整治青楼之事,这位杜大人显得情绪有些激动,手段也显得有些极端。 原来同类相通。 徐振英也很是欣慰。 华国的官吏队伍里竟然有妓子,这也充分说明官场风气开放。 但也说明这位杜大人绝对是个中人物。 身为曾经的妓子,却一朝成为女吏员,这故事中一定不乏惊心动魄和忍辱负重。 徐振英不由高看了这位杜月华几眼。 “好,取缔青楼的事情不妨就交给杜大人做,你暂且去试试水,手段不宜太过强硬。须知刚则易断,我们是为了解救那些风尘女子,而不是为了给自己树敌。争取五年内,慢慢取消狎妓的风气,明后年立法的时候也不忘跟上,一定要保障这些苦命女子的权力。” 徐振英在交流会上拍了板,那杜月华很是惊喜,立刻谢恩。 “还有最后一件棘手的事情,那就是纳妾。这风气维持了近千年,不止男性习以为常,就是女子也将其当做一条出路。要想实现真正的男女平等,必须推行一夫一妻制,但是这其中遭受的阻力会是前所未有的大。” 有人不解问道:“为何?” 徐音希笑着替徐振英解释道:“因为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那就是反对一夫一妻制的不光是男人,还会有很多女人。尤其是已经做妾的女人。” 凤儿道:“没错。据统计部最新的人口统计报表显示,咱们千千万人口,女性占58.7%,当然自然条件下,男女应该是接近一半一半。但之前大周朝连年征战,很多男性死于战火之中,因此女性数量增多。其中为生活所迫做妾者便有百万之众。这部分人的权益我们不得不考虑。” 底下有些人不明白了。 这世上女子有几个真心想做妾的?哪个不是为了生计所迫? 如今让她们能够站起来,堂堂正正的做人,怎么还有人反对。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想得通。 她们已经为妾,结局无法改变,冒然施行一夫一妻制,那么这些妾室又何去何从呢? 可一说到一夫一妻制,屋内的姑娘们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 因为这会议室里要么是没有出嫁的姑娘,要么是已经出嫁的妇人。 姑娘们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夫君三妻四妾,何况她们还是现在报纸上提到的“新女性”,就是指那种能外出做事,有职业养活自己的女子。 她们便想着,她们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且自己还是官身,何苦要委屈自己与其他女子共事一夫? 而妇人们就更是赞同。毕竟谁愿意家里多一个人口? 这女子们做了官吏,身份自然在娘家和婆家都水涨船高,这行事说话自然更强势。 若是她们夫君敢纳妾,她便和离! 反正她是朝廷的官吏,老了自有朝廷养,委屈自己作甚! 又有人问:“直接立法推行‘一夫一妻制’不可以吗?” 徐振英道:“立法只能走在后面。其实这件事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大部分女子没有自立的能力,因此只能将生计寄托于男子身上。更兼有以前女子地位卑贱,家中若有个钱粮不济的,只有率先卖掉女儿。一日不消除贫困,一日不让女子们受教育,一日不让她们有立身的本领,冒然立法推行一夫一妻制,只会逼着让姑娘们踏上另外的绝路。” 一屋子的女子们自然深有感触。 “陛下仁心仁德,考虑周全。往昔之事不可追,只有后来想办法避免。”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振英说话从来不用“朕“孤”等词,跟臣下们开会开会都是“你我”,更不许臣下自我轻贱,动不动就是“微臣”“属下”,起初众人并不习惯这种称呼,但是后来渐渐地,被强硬的推行着走,似乎也渐渐察觉到君臣之间的微妙变化。 “我想的是,自然是要先开设女子学院,让女子们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我们也要大力营造女子外出做事的氛围,无论是软件还是硬件…” 这里所有人都一脸不解的望着徐振英。 就连元老级别的徐音希、钱珍娘等人都对“硬件”“软件”这些词不理解。 徐振英只好说道:“就是说创造氛围,既要女子本身自己立得起来,还要施政者在法度和道德上营造适合她们自立的土壤。否则光喊口号,没有制度保驾护航,任何政令都无法落实。” 徐音希点头,“也就是说,咱们的风气要进一步松动,法律要逐步健全,让姑娘们敢出门,敢自立,能自强。比如在咱们金州府,最开始的时候姑娘们也不敢出门,但是后来抓了几个流氓,狠狠惩治了他们一番,加之巡逻队一直不停走动,姑娘们也就敢随时随地的出门。” “说回妾室。我觉得应该划出一条道来。今年以前的,可采用老办法。但一律不保障私生子的权益。私生子分多少家产,全靠夫妻自行商议决定。今年以后的,一律不承认私生子的任何权益,也就是说会明文规定非嫡母所出,分不到一分钱财。这大多数妾室指望的无非是生个孩子固宠或是养老。如今最后这条路被我们斩断,想必也没有哪个姑娘愿意为人妾室。” 凤儿笑道:“陛下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这一下即使真的有自甘堕落或是天生懒惰的姑娘,也只能被逼得出来自己做事。” “这样的姑娘毕竟是少数。只是不能让几颗老鼠屎坏了一大锅汤,总不能让这些人连累了那些真正想要靠自己立起来的姑娘。” “陛下说得有理。” 于是,徐振英入主汴京城的第四个月,就开启了浩浩荡荡的整风运动。 她发出的那条“不赌博、不狎妓、不喝酒、不接受利益方宴请、不经商、不与老百姓争利”六个不的倡议书广发全国,引得妇人们纷纷叫好。 尤其是女官们,本来赌博、狎妓、喝酒这三样就和她们并无多大关系,甚至身为女吏,本来就在官场上处于弱势,尤其是在碰到上头领导下来做接待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被劝酒。 可女子喝得醉醺醺的成何体统?即使她们是吏员,可女子喝得醉醺醺的,总是引人注意,引来不好的猜测。 她们之所以考吏员,一则是为了体面,二则也是真的想要做出一番事业。 可不是为了陪上峰喝酒的! 若再碰上那持身不正的上峰,喝点酒就原形毕露的,她们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还有那喜欢喝完酒去青楼逛逛的,女吏员们怎好陪同?即使前面工作做得再好,这时候总免不了被男同僚摘桃子。 男同僚们陪着上峰多喝几杯,再去逛逛窑子,这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事不能做?有什么关系不能疏通? 这也是为何基层永远都是男同僚比女同僚们提拔得快的原因。 陛下此举,可谓是帮不少基层的女吏员解负。 基层的女吏员们奔走相告,只恨不得立刻将这好消息告知给更多的人,同时心里也默默赞叹陛下英明。 而平地起惊雷,不仅官吏们这边有要求,官场震动。 民间更是如此。 因为陛下推行了一条“奴仆税”,在百姓之中炸开了锅。 如今汴京城的百姓们也逐渐养成了每天去皇城根下的几十个布告栏走走,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 那会读政策的人往往能从中发现不少商机。 然而这一次“奴仆税”却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一大早,各个布告栏下都挤满了人。 告示是用文字加拼音的形式书写的,汴京城内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保持这种写法,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国家最新的动向。 虽说汴京城的全民教育还只是在萌芽阶段,但有不少人已经提前学习了拼音,因此汴京城内能读告示的老百姓也较从前增加了许多。 “天爷,这一个奴仆一年得交二两银子的税。五个以上每人每年五两。十人以上每人十两——这…这…这谁家还养得起奴仆啊……” “可不是!这买个奴仆不过二三两银子,就是再贵也不过五六两银子。如今不光给他们发了月钱,还得交税!而且这个税也太重了,你们瞅瞅,这上面写的是每年吧?” “没错,是每年。这下谁家养得起哦…不是都说这位陛下宅心仁厚,最是仁德,怎会一上台就加这么重的税?” “害,老汉你是没看见吧?今年粮食税收得低,咱们这些种地的才能喘口气。不收咱们的,那总得收其他人的吧?我看挺好,反正蓄奴养婢的都是一些大户人家,他们有的是银子。我看陛下做得好,以后收税就得找那些有钱的!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辛苦种地一辈子,本就没几个铜板,这税一重,咱们都没办法活啦。这些个老爷太太们呼奴唤婢,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就得让他们多交税!” “没错!他们挣那么多银子,就该交税!” “是,反正我们家是养不起奴婢的,养得起的都是大户,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可用不着为这些大户人家操心!” “可不是呢。这上面可都说了,不提倡买卖人口,这人又不是畜生,不能随意买卖。以前是家里穷,过不下去了才卖儿卖女。如今咱们华国又不是大周朝,再穷也不至于吃不上饭,再不济也能去救济院,现在还卖儿卖女的,那定是指着发财路的,可没安好心哪!” 有一老妇立刻伤心的哭出声来,“那…那这告示上有没有说已经卖出去的姑娘怎么办?还能不能回家呢?我那个大女,当时家里穷得吃树皮,小弟又生了重病,我大女懂事,自己卖了一户大户人家做丫鬟,我家里人才没死绝……这些年我们到处托人打听,也不知道她主家搬去了哪里,这辈子我老婆子没其他心愿,就希望能和我大女见上一面——” 有人同情说道:“大娘,你别着急,咱们陛下是个宅心仁厚的,之前皇宫里那么多的宫女太监不是说放出宫就出宫了?我看这奴仆税收得这么重,很多人家真养不起,说不定你女儿也是其中之一。你不妨回去把老家收拾收拾,你女儿要是被放出来,一定回老家找你们咧。” “哎哎哎,咱们可以给陛下写建议书嘛,以前大周朝卖儿卖女的可不少,如果真按这么收税,怕是不少人家的奴仆都会被放出来。这样天南地北的,老家的人又因为战乱、瘟疫等搬迁的,这回去不是找不到人?我们可以建议陛下设置一些办事点,给这些放归回家的人一些指引,就像之前遣散宫人那样,西边的组一支队,南边的组一支队,这样相互结伴着回家又方便又安全。” 那老妇明显有些害怕,“我…我…我可不敢去见陛下……” “大娘,不需要见陛下。皇宫…哦不…是政务大厅那边,就有一个接待办。我看您怕是不认识字吧,您就直接跟那边的接待员说你的想法,再按个手印,很快陛下就会知道了。” 那老妇一说更害怕了,“这怎么行?给皇帝老儿提意见,那不得吃滚刀肉…或是挨几十板子…我可不敢…” “哎呀大娘,现在哪儿还兴那个!那都是旧朝的东西,咱们新朝可不这样!那皇宫门口接待处每天都有人去提意见,据说要是意见被采纳还会发米呢!” “竟有此事?” “真真的!说是陛下鼓励咱们提意见,尤其是针对贪官污吏的,凡是提供线索的,将来抄贪官家的时候还要给你分银子呢。” 那老妇惊恐万分的说道:“那…那…就不怕被人报复?” “怕个啥,那督察部的赵部长手段厉害着呢,你要是害怕就直接往督察部的院子里跑,反正督察部是独立的部门,直接跟陛下汇报。这光天化日的,他们总不至于在督察部里杀人。” “天爷。”那老妇捂着胸口,虽说挂念大女,可还是摇头,觉得汴京城里的老百姓都疯了。 这胆子也太大了。 这帮人难道不知道官官相护的道理? 这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何苦跟官老爷们过不去? 不过,这场浩浩荡荡的解放奴才的运动还是开始了—— 大结局啦 后面还有两三个番外—— 希望大家不会觉得结束得很草率。这本书框架太大,偏成绩不好,一个月也就挣两三百块钱,编辑一直也建议切文,因此很多支线故事都不敢太展开的写,但我始终没有放弃!总算没有辜负追读的小可爱们,完成了一部160万字的小说。在此舟舟也十分感谢各位读者的包容和支持! 隔壁新书《世子爷的白月光又重生了》重生复仇系列,已经养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345.第345章 番外一 明小双 第345章 番外一 明小双 明小双又来到方家的门前了。 他一大早就鬼头鬼脑的往方家院子的方向探。 这也是现在风气开放,否则放在周朝,明小双少不得要被当做流氓大棒子打出去。 方凝墨看见篱笆外的身影,有些没好气的走了出来,方大夫人登时往她包里塞一些饼子吃食等。 如今汴京城里的官吏们都流行背一种单侧包,上面绣着祥云、花鸟、寿字等图案,用来装材料、书本等很是方便,因此又被人叫做是公文包。 方大夫人眼瞅女儿离开,随后也看见了那一抹身影,有些暗喜道:“今儿个明部长又来了。你说他…是不是看上凝墨了?” 方大爷只对数学教材感兴趣,闻言头也不抬:“行了,小辈们的事情咱们就别掺和了。现在可不是旧朝,兴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子女的婚事得他们先看对了眼咱们再操持不晚。” 方大夫人却不赞同,“现在是得他们两人看对了眼,可最终还不是得父母点头同意?还好咱家凝墨是个懂事听话的,没看上那些不体面人间的儿子。这明部长虽说年纪略大了一些,可好在是天子近臣,两人倒也算般配。就是…他也不能做得太显眼了些,咱们还是得旁敲侧击的提醒他几句,他一个男子不在意,咱家凝墨可是个姑娘——” 方大爷自从成为了研究院的特聘教授外,对其余什么事情都不大上心了,因此有些敷衍道:“现在姑娘怎么了,现在姑娘培养得好,可不比儿子差。你且看着吧,最近陛下在弄的那个什么立法会,将来立女户、女子继承家产、女子赡养父母的法律都会建立起来,以后儿子和女儿就没什么不同,咱两个姑娘不会比任何人差。” “哎哟,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是说凝墨到底是个姑娘家,这明部长每日都在我们门口晃悠,怕左邻右舍说闲话。” “说闲话就让它说去呗。陛下不是说过吗,只有平庸之人才不会被人议论呢。以前还有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那是我们女儿的本事。”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 而走出门口的方凝墨则是有些没好气的望着明小双,她也是到底没忍住,道:“明部长,我阿姐真的没有信来。你若是不信,要不进去问问我爹娘?你这隔三差五的来问,让左邻右舍看见了多不好——” 明小双笑得有些讨好,“不不不,我肯定相信二小姐的。只不过就是…就是…这东面战事都停歇那么久了,天下已经大统,为何方大小姐还不回来?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那我可不知。明部长不是常常给我阿姐写信吗,难道我阿姐就没回你只言片语?” “方大小姐肯定是忙着呢。”明小双这部长到了方家人面前,丝毫没有当一部之长的威风,反而显出几分卑微之色来,“我总不好一直去打扰人家。万一方大小姐忙着呢。” 方凝墨这好脾气都被磨得不耐烦了,“明部长,我姐姐忙,难道我就不忙吗?!你要是喜欢我姐姐,你能不能直接跟她说,或者跟我爹娘说,为何总是来拦我?” 明小双登时急了,“谁喜欢她了?” 方凝墨无奈,“行。你不喜欢她,那你自己且等着吧。” 话音刚落,那身着一身绿色官服的邮递小哥就踩着自行车顺着大道而来。 他们的自行车目前还是木头做的,是汴京内的抢手货,目前只供应给巡逻队、部分腿脚不好的官员、还有就是邮政署的各个邮差。 邮差们都是身着统一制服,自行车也与别处不同,上面挂着一个不大的铜铃,骑到哪里就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声,如此道路两处的人家便知道是信差到了。 比方凝墨更快的是明小双。 只见明小双一个箭步就跨了出去,径直到那邮差面前,颇有些焦急说道:“可有方如玉从东面那边寄回来的信?” 方凝墨忍住暗中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嘀咕了一句:“明部长,这是我们方家的信件!” 明小双抓着脑袋,笑得腼腆,“我这不是替方小姐看看吗。” 方凝墨彻底无语,只好看了那邮差一眼。 邮差自然知道眼前这两人非同寻常,这条巷子里住的几乎都是华国的新贵人家,因此这条巷子的信件保密程度也是最高。 也只有升任小组长的人,才能往这条巷子里跑信。 那邮差很恭敬的翻了翻信篓子,随后笑着说道:“有,方如玉同志是吧?喏——” 那邮差自然是递给方凝墨。 方凝墨则在明小双期盼的目光下打开了那封家书,随后惊奇的“咦”了一声,挑眉望了明小双一眼。 明小双一下有些紧张,直愣愣的盯着方凝墨的手。 方凝墨勾唇,笑得讳莫如深,递过去一张纸,“给你的。夹在这信里面的。” 明小双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随后愣在那里—— 方如玉竟然给他回信了? 这半年里,他几乎每周都给她写信,可是她从不曾给半点回音。 不过那也无所谓。 明小双自顾自的写着,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工作上的问题,又或是说汴京城的改变,又或说家里来了多少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春天的花开了,汴京城里又下雨了,老廖的馄饨分店都开到城里来了—— 可是,忽然某一天,方如玉回信了! 方凝墨看着有些呆呆的明小双笑。 好吧,这个人虽然呆了一些,油了一些,但好歹对姐姐有几分情意,更不要提男人呆一些更好拿捏。 再者,明小双是陛下近臣,只要不出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明小双后半辈子可谓是权势滔天。 姐姐配这么个呆子,也不吃亏。 “怎么?这信是烫手不成,明部长竟然不敢看?” 被方凝墨这么一激,明小双立刻抢过了信,他甚至有些虔诚,很是爱惜的将纸张铺平后,才吞下一口唾沫,颇有如临大敌之味。 然而,下一秒,明小双却愣住了。 方凝墨瞥见他的神情,一时也是心痒难耐,随后凑头过去,捧腹大笑。 只见那信上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乌龟,旁边还写着:“莫催,正在回来路上!” 明小双有些不解其意,喃喃道:“这是个啥意思?骂我是乌龟吗?” 方凝墨忍俊不禁。 当事人虽然迷迷糊糊,可作为旁观者的方凝墨却看得清楚。 自家那个姐姐对着外人,何曾有过这样幼稚的一面? 看来明小双在姐姐心底还是不同寻常的。 方凝墨抿唇笑,丝毫不理会明小双那紧绷不解的神情,随后挥了挥手离去。 而明小双虽然看不明白,却还是将那副画如珍宝一般藏在胸口,随后如少女般娇羞的离开。 明小双美滋滋的想着,好歹肯给他回信了不是? 这可是一大进步啊。 346.第346章 番外二 CP乱炖 第346章 番外二 CP乱炖 汴京城里最近最热闹的事情,无过于年轻干部乡亲大会。 华国建立三年,因女帝迟迟不婚,上行下效,导致下面的年轻干部们一个个都年过二十还不考虑个人婚姻问题。甚至这股晚婚晚育的风还吹到了民间。 也正因此,行政大楼门口的接待处收到最多的信件,就是倡议女帝以身作则,尽早刹住这股歪风邪气。 此时徐振英已经二十二三岁,却已经被催婚了五年,她是现代的芯子,自然早就想好绝不在这个时代生儿育女,可她却不能耽误别人,至少得搭建好平台,至于其他也只能随缘。 因此她便让元淳皇后帮着组织了一场年轻干部交流会。 凡是汴京城内十八周岁以上的未婚干部都要参与。 元淳皇后得了命令,自然是兴高采烈的组织起来。 她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读扫盲班,再完成了高级课程,甚至开办技术女校。 元淳皇后如今终于以自己的名字立足汴京城内,如今提起这位前皇后,已经很少有人想得起她曾是周重的妻子,更多的反而是称呼她为元校长。 元淳皇后是个热心人,自然乐得组织这些活动。 这不,她愣是拉着汴京城里上了年岁的夫人们,组织了这场轰轰烈烈的相亲会,哦,不,陛下说了,得叫交流会。 如今已经不兴包办婚姻了。 再说什么相亲,总显得跟老古板似的。 元淳皇后早早的就定了汴京城内某处内湖,这湖边的步道大约有好几里路,中间建有假山、廊桥等,正是暖春时候,步道两侧的花也开满,正是草长莺飞之时。 华国一向提倡节俭,因此元淳皇后也不敢花费过多,只简单布置了一下,做一些红绸、木牌、吊扇等以示装点热闹。 这日,一大早便是人头攒动。 汴京城内好些夫人们都提前知道这次的活动,早就是心痒难耐,本着看热闹的心态早早的就驱马车到了此地,一时之间颇有些水泄不通。 倒是正主们因为政务原因迟迟没有现身。 这早来的,自然得帮着元淳皇后接待。 更有甚者,先直接占领步道酒肆的二楼位置,这么居高临下,刚好将整个湖景纳入全景。 “今儿个人可真多啊,来的也全是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方才还看见了人事部的宋主任!” “害,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儿个那位徐秘书都要来!” “就是陛下的堂姐?”有人立刻接口,旋即莞尔,“说起来,徐秘书怕是比陛下还要大上几岁,今年怕是有二十五六了吧?哎,也就是现在世道好,这换了从前,二十五六的姑娘可得一辈子养在家里了!” “可不就是。陛下今年都二十三了,皇夫人选迟迟没有着落,我听我姑娘说,这两年林老和徐夫人逼得紧,女帝颇为头疼呢。” 那人好奇的文:“你姑娘是……” 旁边有位身着青色长裙的妇人笑着解释道:“她家姑娘在后勤处历练呢。你们还不知道吧,三年前汴京城吏员考核,她姑娘就是那一次的状元!” 那妇人一脸谦虚,可唇角压不住的笑却显得有一分得意,“哎,我姑娘不许我在外头说这些!” “哎哟,我的老姐姐,原来你家姑娘那么厉害,你说你我认识也有一两年了,怎么都没告诉过我?怎么,怕我托你姑娘办事啊?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种人!” 那妇人一下臊得脸都红了,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你说得哪里话。那不是你家儿子也厉害,不敢在姐妹面前班门弄斧嘛。” “我儿子在监察部做司长,都几年了也没提起来过,可比不得你姑娘当状元咧!” “行啦,行啦,两位夫人!今儿个咱可是来看这些年轻人相亲的!” “哎,别啊,刚石夫人说的话头我还很有兴趣呢。” “哪句啊。” “就是说陛下的婚事…” 这些夫人们要么是新贵人家的夫人,要么是在三年前破城时因口碑好而保留下来旧贵人家,本来毫无交集的人户,这几年却也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走得近起来。 加之那位女帝并不喜三六九等之说,主张各阶层、各身份、各民族大融合,否则若是放在从前,这些新贵们怕是和这些世家门同台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是像现在这样,大家乐呵呵的坐在一起,嗑着瓜子看戏。 甚至还说起女帝的八卦秘闻。 女帝的婚事啊,这可是头等大事! 还要选皇夫—— 那位女儿考状元的妇人此刻敛了神情,等所有人的头都凑过来以后,方才压低声音道:“我也是无意听说,说去年闹得有些大,林老带着一些老臣,常跪在宝华殿外,逼迫陛下答应海选皇夫。还说如果陛下不答应,他们就不起来。” 有人倒抽一口凉气,“这林老…哎,也怪不得他,毕竟皇嗣事关重大,历朝历代有多少都是因为皇嗣之争才国本动荡,林老也是为了陛下……” 有人却明显不赞同,“咱们这位陛下…性情、心智和手段都非比常人,那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我看逼婚这件事怕是玄,没看见徐老夫人这些年都没发话吗?” 虽说这帮夫人们因为年纪大的原因,并没有走出过家门。可到底华国风气是前所未有的开放,因此即使她们不通政事,却能通过看报纸、八卦、走家串户的时候,对朝堂的事情比之从前敏锐数倍。 “可不正是这个理?林老那一套对付从前的皇帝或许可行,对付咱们这位女皇…那可是远远不够。按照我姑娘的话…就是说林老道德绑架!” “那陛下怎么应对呢?” 那妇人高深莫测的笑了,见众人的目光都投过来,心中不觉扬眉吐气,好不得脸,“陛下竟然说林老懒散愚钝!” 周围人一阵惊愕。 就连平日不怎么和他们亲近,高高在上的裴国公府的夫人都紧张的蹙眉。 “林老如何愚钝?” “林老怎会懒散?” 不断有人为林老叫屈。 “陛下说林老想不到其他办法,便拿身体发肤威胁他人,却不愿动心思解决此事,此为懒散。愚钝嘛,大约是说林老黔驴技穷,每次都是这些招数,只知一味逼迫上峰,却不知为上峰分忧解难,此为愚钝。林老气得卧病在床一个月……” “难怪前段时间听说林老病了,原来是因为此事!” 妇人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反正华国风气开放,允许百姓议事论事,就是乡野的妇人也敢去行政大厅当着女皇的面提意见。 她们这些人,私底下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何罪之有? “哎,说起来人家徐夫人都还没说话呢,林老虽说一片忠心,可因此惹了陛下厌烦才不划算!” “要我说,咱们那位陛下非世间之人,人家那脑子想的东西可比咱们要全面。兴许人家早就想好继承大统之人!又或许…女皇陛下要学尧舜禅让皇位呢?” 一席话立刻打开众人的思路。 学尧舜禅让? 那应该不可能吧? 古往今来,但见为了这皇位拼得头破血流,却不见有人会舍弃这大片江山。 尤其是像女皇陛下这样千年难得一遇的风流人物。 说句私心话,这些旧臣们虽然不喜徐振英上台以来对他们的处处掣肘制约,甚至那奴仆税、大户税、吏员考核逼得他们一路丢车保帅,好不容易手头才保留住这些财富和地位,私下里自然是免不了抱怨女帝的铁血手腕。 可是这几年汴京城翻天覆地的变化,崭新平整的水泥路,逐渐繁荣的商业,女子学院和技校的兴起,甚至有家里放出去的奴仆们考上吏员回报的,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改变,也让他们察觉到这种全新的、自由的、公平的气息。 他们虽然对女帝有抱怨,可也不得不佩服。 因此说到女帝禅让,不少人甚至变得紧张。 汴京城好不容易安稳了几年,她们还指望着女帝在位长长久久,好把这国家推向真正的盛世。 谁不想自己的子孙活在一个平安的时代? 有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提醒了一句:“别胡说,说说新闻和家长里短便也罢了,即使如此风气开放,可这涉及到皇位之事,你我还是合该小心谨慎才是。” 其他妇人们也意识到这话题有些敏感,只好都闭嘴不言。 “那位是徐司长吧?”有妇人遥遥一指,只见那步道入口出现了一个约二十五六的男子,一身白袍,却没有束发,是金州府的寸发模样,起初汴京城里的人看不惯这样的寸头,不过看久了倒也觉得这寸头无论男女都显得清爽。 “是他,是他,他竟然也来了?”有妇人惊奇道。 徐慧鸣作为陛下的手足,虽然官位并不高,却因年轻且洁身自好,从前又是个大周朝的童生,是以一入京就成为了汴京城内最炽手可热的人物。 尤其是希望能和新贵们联姻的老牌世家们。 这上门传达联姻意思的旧臣们,可谓是踏破了徐家大门。 甚至有老臣们直接上书徐振英,希望徐振英赐婚,却被徐振英冷处理。 可惜也不知是女皇的意思还是徐慧鸣个人的意思,这几年过去,徐慧鸣的婚事依然没有着落。 不过后来观女皇陛下之举,众人也才渐渐回过味来,陛下除了偶尔接受群臣邀请当个主婚人外,从不给任何人指婚,也从不参与群臣们儿女婚姻之事。 也就是说,陛下从不点鸳鸯谱。 如此说起来,那徐慧鸣如今都这般年岁,却还是不肯娶亲,大约也是他自己的个人选择。 “哎,可惜了,这么一个前途似锦又面容清俊的儿郎,竟还没有婚事。我若是徐夫人,怕是头发都要愁白。” 有妇人笑着打趣说道:“可不是这个理?陛下一共也就一兄一妹,如今最小的妹妹都有十六,正在外游学,全国各地到处跑,这婚事怕是起码五年内没影儿。这位徐大公子也有二十五六,亦是枕旁清冷。徐夫人上次参加我们妇女促进会的时候还在哀怨呢,说徐家四房,就陛下这一家莫说含饴弄孙,连几个孩子的婚事都没着落呢。她也是急得不行——” 说这话的是白老将军的夫人,自然是消息灵通。 “哎,我听说徐司长似是心里有人,那姑娘不肯点头,因此才迟迟拖着婚姻大事。” “心里有人?谁?” “那可就不清楚了。这种事我们怎好说?” 那妇人的消息藏一半露一半,弄得人心痒痒的,不过也有敏锐的妇人很快就猜出来。 说起来,徐大公子和谁最亲近? 政务上自然是那位凤儿部长了。 不过猜得出来的都是很高层的家属,自然口风严谨,都只笑笑不说话。 徐慧鸣在等凤儿部长的事情,徐家政务班子的老人都看得出来。 甚至私下也有人旁敲侧击的劝过凤儿。 不过凤儿一句“陛下一日不婚,我也一日不婚”的话,倒叫众人哑口无言。 “凤儿部长也来了!”有妇人喊了一句。 果然,拱门入口处走进一身形清瘦的女子,她穿一身深色的长衣长裤,头发在后脑勺挽成一坨,这样式也是女皇陛下兴起来的,说是叫“丸子头”,倒也贴切,近来很多女子都留这样的发式,干净清爽又好打理。 “今儿个这交流会有意思,竟然全都戴上面具,这不认脸,难不成光靠声音?这相亲…相亲,那总得见个脸啊。” 有妇人笑道:“廖姐姐你这想法可就过时了,看脸的话彼此都是熟人,政务上都有接触,可就不好下手。这戴上面具嘛,谁都不认识谁,就当重新认识,也避免熟人尴尬。听说这还是陛下的主意呢。” 一听说是徐振英的主意,妇人们自然不敢说三道四,纷纷夸了起来。 “可不是。我刚才在步道走了一圈,今儿个元校长布置了许多游戏,文的武的都有,还有什么闯关游戏,这一圈圈下来,也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脾性。” “说来说去,你们要不要猜猜,今日陛下会不会来?” “陛下来不来我不知道,不过眼瞅着徐家这些个位高权重的人都出现了,怕是徐家那几位夫人…还有太皇太后…怕是要出现。” 立刻有人纠正她:“如夫人,咱们华国可没什么太皇太后!陛下登基后,从不曾加封任何皇亲国戚,咱们哪,只能喊那位为徐老夫人!” “是是是,是我口误,妹妹且饶恕。”那妇人也是晓得厉害,自然打个哈哈就躲了过去。 在场之人当然也不会揪着人家的小辫子不放。 就算徐振英从不曾加封家人,却也不妨碍他们私底下称呼徐德贵为“太上皇”,苗氏为“太后”,黄氏为“太皇太后”。 妇人们也是不懂为何徐振英要一意孤行,不肯加封徐家众人,这历朝历代皆如此啊,怎的偏这位女皇陛下要与众不同? 难道就不怕徐家众人反水? 更不要提当初女皇陛下登基时候,就因为“加封”一事和群臣们闹出的风波。 好在徐家众人们也识大体,纷纷上书表示自己不要封号,并统一战线,全部站到女皇陛下一边,那场轰轰烈烈的登基册封风波才勉强算是平息。 不过也由此可见徐振英的铁血手腕。 这近在眼前的荣华富贵,徐家人愣是没人敢伸手要,可见徐振英平日对家人管束严苛,也可见徐家其他人对徐振英的恐惧。 妇人们在不远处的二楼看戏,而当事人却已经陆陆续续入了垂花拱门。 凤儿一进门口,便有工作人员拿了有号码的手环和面具给她。 “姑娘,今日是青年干部交流会,元校长特意让我们准备了面具和号码牌。” 凤儿还觉得有些稀奇,一时之间,心里被徐振英赶来相亲的埋怨消散不少。 行吧行吧,反正陛下也没免俗,被徐夫人压着过来参加交流会,那么她作为下属陪同上峰受难,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不过这戴上面具谁也不认识谁,那还怎么相亲交流呢? 也不知道元校长到底做了什么安排。 凤儿戴上面具后,缓步走入内湖的步道入口,很快,陆陆续续来了几十个青年干部。 虽说戴着面具,可是有些接触了快十年的人,凤儿还是认得出。比如徐音希,比如钱珍娘,还有方凝墨。 这些人,只需要一个背影,凤儿就能认出她们。 大约也是被陛下拉来一同受难的吧? 不过看好友们被催婚,还是挺有乐子的。还好她凤儿无父无母,因此少了这份被催婚的“乐趣”。 很快,几个熟悉的姑娘们碰了头。 凤儿笑眯眯的看着徐音希说道:“怎么,连夫人也这般着急?我记得徐乐至前段时间不是生了个儿子吗,可把她给得意坏了。就好似生了儿子就高人一等似的。连夫人已经含饴弄孙了,怎么还要催你?” 徐音希苦笑,“就因为徐乐至生了儿子以后趾高气昂,连我母亲都受不了,母女两人反倒生分了。如今我母亲专心做她的政务,每月按时送钱过去,兴许还能落个好。她老人家现在是春风得意,官场顺利,唯一遗憾就是我没成婚。” 钱珍娘则摊手:“我纯粹是被陛下强行拉来的。陛下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徐音希偏头笑:“珍娘是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她是被祖母生生赶来的!祖母说我们这帮老功臣都是二十多岁的姑娘了,早该嫁人!她那个年龄儿子都生了好几个,因此这次交流会她老人家最是积极,恨不得把我们所有人都绑过来。” 方凝墨则道:“我阿姐前段时间刚成婚,现在我娘就只顾盯着我了。还说什么等我成婚,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也不知道谁给她下的任务。” 凤儿捧腹:“果然,催婚只有看别人才有乐子。” “哦,是吗?”徐音希挑眉,“我可听坊间传闻,我堂哥对你情根深种,一直拖着婚事就是在等你。就连三婶也托我明里暗里的打听,你为什么不肯点头?你若点头,她定然把一切都弄得妥妥帖帖,让你一身轻松的嫁进徐家。” 方凝墨也笑:“说起来,徐大公子那可真是青年才俊,脾气和样貌都是顶顶的好,对你又是痴心一片。怎么,你凤儿还瞧不上人家?” 凤儿一本正经说道:“哪里能轮到我瞧不上人家?” “那你为何还……” 凤儿挥挥手,似乎并不愿意多说,“徐大公子青年才俊,可也不代表他条件好,我就得点头同意。婚姻一事,还得讲究你情我愿。” 几个姑娘若有所思。 如此听起来,倒像是凤儿对徐慧鸣无意。 徐音希斟酌着,是不是就如此答复苗氏,也好让苗氏和堂兄都死心? 徐音希不好再劝,只好笑着道:“今日难得有这样的聚会,你也好好游玩一番,说不准你的眼缘就在此地呢。” 可徐音希心里还是免不了唉声叹气。 明明三叔三婶都满心欢喜的盼望着凤儿能嫁入徐家,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凤儿和徐慧鸣,当真是有缘无分—— 很快,身侧击鼓声传来,交流活动正式开始。 凤儿四处张望,却也没看见徐振英的身影。 她心中琢磨着:该不会忽悠他们这些怨种来陪同,陛下自己却躲起来了吧? 这倒像是陛下能干出来的事。 毕竟自从华国建立以来,四海歌舞升平,发展蒸蒸日上,陛下难免生出了摸鱼的心思,并时常做出幼稚举动。 而那边元校长却已经在有序组织:“请所有姑娘们按手腕上花环的号码对应坐下,公子们一一对应入座,面对面大约五分钟时间,随后可以往下一个座位去。后面还有游船、投壶等游戏,若遇见彼此中意的,请公子们便将手里的花朵交给姑娘,姑娘则可以将花环递给公子。” 一场浩浩荡荡的相亲活动就这么开始了。 凤儿本来就无心这些活动,因此一坐下就四处寻找徐振英的身影,哪知徐振英的身影没找着,倒是对面男子的声音让她吃了一惊。 对面那人笑盈盈说道:“既然无心相亲,你又何必出来。” 竟是徐慧鸣!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而不远处的元淳皇后竟然还对凤儿使了一个眼色。 凤儿无语凝噎。 鬼知道她这几年都是尽量躲着徐慧鸣走的,偏元院长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要帮她牵红线? 这世上乱点鸳鸯谱的人怎么那么多? 也难怪陛下从来不给别人赐婚,这万一要是点错了鸳鸯谱,那可真是毁了两个家庭。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迎头遇上,凤儿也只能敞亮的打招呼:“徐大公子。” 徐慧鸣盯着她笑,似是逗弄,“我记得你以前都是直呼我的名字。” “那是以前在外面替陛下做事,为了掩护身份时的不得已之举,还请徐大公子海涵。” 两个人戴着面具,面对面的坐着。 其他人也是如此,每个人五分钟的时间还没有到,因此凤儿也不能自行换位置。 她有些如坐针毡般的扯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说了这么多的话,竟然才过去一分多钟? 徐慧鸣见此,“你就这么不想跟我独处?” 凤儿笑,“没有的事,是大公子想左了。” 徐慧鸣却似乎有些咄咄逼人,“那你为何一直躲着我?” “那也是没有的事。” 面对凤儿的敷衍,徐慧鸣显得有些怒气,“凤儿!” 凤儿却依然漫不经心,只是下意识的又掏出了怀表看时间,明显一副希望时间赶快溜走的感觉。 可惜怀表却被一只大手拽住了。 抬眸,对上徐慧鸣那双眸子,凤儿唇边散漫的笑一分一分沉了下去,随后颇有些无奈说道:“徐大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我之间,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到底要如何?” 徐慧鸣也叹口气,“聪明如你,怎会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凤儿,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凤儿又挪开手,瞅了一眼时间,随后合上怀表。 女子的眉眼浅淡,再无当初初见时的怯弱,眉宇间自有一股意气风发。 她早已扶摇直上九万里,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小心翼翼跟在流放队伍后面讨好被人的奴婢。 “徐大公子,我从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很早以前,我就表明了我的心意。我不会和你在一起。是你一直自欺欺人,不肯放弃,甚至借用徐家人向我施压,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躲避。” 徐慧鸣抓着凤儿的手,“我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 “我不相信你对我毫无半分情意。凤儿,你的眼睛骗不了人。你说我自欺欺人,你我之中,到底自欺欺人的人是谁?” 凤儿叹气,眼中有一抹黯然,她轻抿唇角,随后缓缓道:“好吧,我承认,我有些许喜欢你。徐大公子洁身自好,青年才俊,我们又常年相伴,生出情意,乃人之常情。” 徐慧鸣眼底瞬间有了亮光。 “可是…爱情这个东西抬虚无缥缈了,于我来说,爱情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我此生…并不会被爱情二字所束缚,我有更广阔的天地,我还有未完的事业,这些都比和你在一起重要千倍万倍。” “我不明白!”徐慧鸣情绪略有些激动,春日的季节里,飘来了柳絮,落在他的头上,有些如梦似幻。 昔日的少年,也变成了成熟冷峻的男子。 “为什么…跟我在一起就会阻碍你的事业!我说过,我不会给你任何拘束!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我成婚以后,我绝不会用世俗的标准要求你,我也不会给你任何生儿育女的压力——” 凤儿笑得落落大方,她抽出徐慧鸣握着的手,神情很冷静,甚至有些冷酷,“还是不了。我喜欢徐大公子,可更喜欢现在自由自在的生活。现在很好,我不希望改变它。徐大公子的情意,我终究是要辜负了。不必等我,此生…我亦不会回头。徐大公子,你若真心喜欢我,便为我的决定而感到欢喜。” 徐慧鸣的心,仿佛瞬间被狠狠击中。 他看着眼前那人淡然出世的眼睛,只觉得这十几年来犹如大梦一场。 也许…他这辈子都无法理解凤儿的决定。 可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自由的风,林间的鸟,山间的溪,不是他能拢在手心之物。 终究是留不下她吧。 不愧是徐振英亲自带出来的人,温暖又阴冷,冷静又残酷,对世间有爱,对个人却无情。 “徐大公子,你的人生还很长,这里优秀的姑娘很多,你也并非是非我不可,换个人,你的人生照样过。我言尽于此,请你以后莫要纠缠,也不要等我。” 凤儿如释重负的说完这些话,随后强忍心中酸痛,别过眼去。 罢了,罢了,情爱二字,犹如过眼云烟,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尤其是对姑娘家,眼下看起来千好万好,今日你侬我侬,明日呢?谁能保证彼此一辈子不变心,她凤儿尚且做不到,更何况是别人? 怎么算,婚姻对于她,都存在亏本的极大可能性。 眼下是最好的时代,与其纠结嫁人,不如跟着陛下酣畅淋漓的干一场、功名垂史来得痛快! 她凤儿的目标是星辰大海,而不是男欢女爱。 时间到。 凤儿毫不犹豫的起身。 刮起了一阵细风。 而徐慧鸣显然有些面色苍白,如临一场大梦,梦初醒,只剩一片苍凉—— 很快,所有人有序移动到下一位交流对象跟前。 活动依然在进行。 钱珍娘还有公务,因此只进行了上半场便草草离去,不过临走前倒是和另外一个男子约定了时间。 不料,行至垂花拱门处时却被一人拦住去路。 此人虽戴着面具,从身形却不难看出是个武将,他负手立在门下,眸色坚定,似在等她。 钱珍娘看着这熟悉的人影,试探性的问道:“徐将军?” 那人取下面具,面具之下,端是徐慧嘉的模样。 他比从前看起来稳重许多,战场历练,让他迅速成长,如今已有一代沙场英豪的模样。 钱珍娘笑:“怎的没去参加活动?” “没什么意思。”徐慧嘉看见她手上的腕花已经取下,眸色一暗,因为这代表着钱珍娘至少在第一轮有了心仪的对象。 徐慧嘉的语气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嘲讽,“你不准备和凤儿一样?一直等到陛下成婚才肯成婚?” 钱珍娘摇头,“凤儿和陛下两人的想法超脱世俗,而我是个大俗人,我是事业也想要,婚姻也想要。况且陛下曾说过,女权这条路,不需要牺牲任何人来实现。女权是…接纳每个姑娘的不同,容许每个姑娘做出不同的选择。所以凤儿选择一辈子不婚,可我却要选一个人白头偕老。” 徐慧嘉有些动容,愣了片刻后,酸道:“难不成你选的那个26号就能和你白头偕老?你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钱珍娘一愣,才醒神原来方才交流期间那双在背后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竟然是徐慧嘉! 她按下心中的不悦,面上却依然含笑:“就是因为看不到长相,因此才更能看清对方的脾性。皮囊乃身外之物,两个人性情相投才更为重要。” 徐慧嘉盯着她。 半晌不语。 钱珍娘觉得有些异样,自然不想和徐慧嘉多呆一秒,款款福身正欲抽身离开,却被那人一把拽住。 “钱珍娘,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当初我做的那些混蛋事?” 钱珍娘微微愣住,随后莞尔:“徐将军,从前那些事,我早就忘了。” 所以,她只是不喜欢他。 他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落子无悔。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这许多年,也该放下了。 徐慧嘉缓缓松手,沉声道:“那个人是陆士文,目前官至司长。家中父母早逝,底下只有一个弟弟,已经考上了吏员。家底虽薄,却没有负担,且品性良好,升迁有望。配你…勉强能够…” 钱珍娘并没有问徐慧嘉为何对此人如此熟悉,脑子里有些混沌,可她却阻止自己深想,只浅浅道一句:“多谢。” 徐慧嘉也淡然一笑,“好好保重自己。” “我会的。” 两人错身,分道扬镳。 柳絮飘飞,却再不见身影。 347.第347章 番外三 撂挑子的女帝 第347章 番外三 撂挑子的女帝 汴京城南门之外,停着一辆天青色纬布的马车。 南城门人来人往,附近做小生意的小摊小贩几乎占据了半边江山。他们在划好的经营道内,鳞次栉比,整齐有序,丝毫不占水泥正路的位置。 一大早,吆喝声起,卖芝麻糖的、糕点的、馄饨的、编制物的,伴随着雾气消散,霞光满照,整座城市又活了过来。 如今已是华国建立的第十五个年头。 汴京城比起从前,不知繁华了多少倍。 很快,一快骑从人群闹市之中而来。 那是个中年女子,一身青色飒爽劲袍,身形曲线玲珑,颇有力道之感,一看便是常年奔波在外的女子。 自从华国女帝开国以来,女子们以健壮为美,不难看到汴京城内许多孔武有力的女子。 那人打马飞快,像是炮弹一般冲入了车帘之中。 马车内一阵细风。 四个车轱辘也微微晃动。 凤儿擦着汗,唏嘘道:“天爷,总算是赶到了!” 徐音希着一身白色长衫,她皮肤很白,即使已年过四十,眼尾却只有些许细纹,因为不曾生育,她看起来比同龄的妇人要年轻许多。 尤其是现在卸了职,无事一身轻,更显出几分温柔来。 徐音希笑着递过去擦汗的帕子,“你跑这般急做什么?陛下说了要等你,就一定会等你。” 凤儿笑嘻嘻道:“哎呀,那不是怕陛下放我鸽子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人经常说话不算数!” “我何时说话不算数了?”角落里的徐振英一身黑色长衣长裤,如今她已经年近四十,额前有一两缕不易察觉的白发,“而且是你自己死皮赖脸的要跟来,我可没答应等你。” “我不管!”凤儿耍赖般的窜进来,一下脱了鞋钻进去,“你们想撇下我去游览大好河山,我可不干!” 徐音希道:“陛下跟你开玩笑呢。如今汴京城里,就我们三个人没有成婚,如今陛下要走,自然要带上你的!” 凤儿却不服气:“哼,要不是我发现了蛛丝马迹,你们两肯定自己跑了!怎么回事,当初可是说好一起退休一起出去游玩的,怎么临到头你们两跟做贼似的离开?” 徐振英笑得无奈,“唉,这不是怕朝臣们受不了嘛。林老都这么大年纪了,平日里都是卧病修养,若是骤然听说我撂挑子不干,怕是敢拄着拐到宫里来抓我——没办法,我只能留下手书一封,悄悄溜走…” 凤儿擦着脑门上的汗水,又七手八脚的将行李放在马车上,大声道:“有什么受不了的,陛下辛苦了大半辈子,总得为自己活几年吧。再说,这朝堂离开了谁都能转!” “这话没错。”徐音希笑道,“不过陛下你这一招也着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谁会想到堂堂女帝,竟然会钻狗洞离家出走——” 徐振英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陛下钻狗洞出来的?!” 凤儿却已经乐不可支,险些仰倒在马车里。 三个快四十岁的姑娘,似乎远离了朝堂纷争,此刻变得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幼稚。 “别叫我陛下了,我现在已经退休,不再是华国的女帝。” 凤儿从善如流:“那我叫你姑娘吧。” 徐音希也笑:“那我叫你六妹。感觉…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叫过你了——” 徐振英莞尔,“是啊。这一晃眼就是二十多年,想起来当初攻入汴京城的时候还像是昨日一般。” 凤儿却已经掀开车帘,看着这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不免有些担忧:“这点人…够吗?” 徐音希道:“还有一支五十人的暗卫。” 徐振英道:“走得突然,没来得及通知安保。不过这些人都是我信得过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况且我已经不是女帝了,想必应该没什么人会跟我过不去吧。” 凤儿叹气,望着徐振英,有些感慨:“姑娘,我真佩服你,这急流勇退,事了拂袖去、深藏功与名……我想,不出两日,整个朝堂必然炸锅。禅让啊!选拔啊!竞聘上岗啊!这简直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壮举!” 徐振英笑:“就如你所说,我辛苦了几十年,也该为自己而活啦。再说,下一任皇帝的人选我都决定好了,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凤儿一下来了兴趣,“姑娘选的谁继任大统?” 徐振英笑:“你猜?” 凤儿摇头,“猜不出来。” 徐音希却笑出声来,“六妹本来选的是我。不过被我拒绝了!反而被我发现此人准备撂挑子,我也就顺势准备退休之事。” 凤儿大惊,“你拒绝了?为何?” “既然六妹要实现真正的公平,那么徐家就不能连出两位女帝,否则徐家下一辈便会视皇位为徐家之物,这与我们最初彻底废除三六九等的初衷不合。其次,我年纪比六妹还大,精力已是不足。最后嘛,我才没那么傻,六妹都不想干的差事,必定不是什么好差事,我此生无儿无女,从前总为天下大道而活。眼下也是时候为自己而活!” 凤儿被这消息砸得有些晕头转向。 就这么几天时间,她先后发现了徐振英准备撂挑子周游全国,又发现徐振英准备退位让贤,甚至连皇帝竞聘条件和规则的诏书都拟好,最后才发现这帝位已经轮转了好几家—— 凤儿一直觉得自己都算是姑娘们中最出格的那个,却忘了眼前这两人才是真正的当世豪杰! “那姑娘最后定了谁?” 徐振英略一犹豫,“宋部长。” “宋洛?”凤儿却也不十分吃惊,“宋洛今年也是三十多了吧,正是壮年的时候。她在基层干过,也当过府君,从政经验丰富,是个不错的人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镇得住那帮老臣。” 徐振英笑,“我对她有信心。” 徐音希也道:“陛下选的,定然是好的。” 凤儿见眼前这两人颇有情投意合的滋味,便有些拈酸吃醋,“是是是,陛下选的当然好。怕是陛下选谁,你都觉得好。我怎么忘了你徐音希才是姑娘最忠实的拥簇者,姑娘一辈子不成亲,你也一辈子不成亲。姑娘不留下血脉,你也不生儿育女。姑娘要急流勇退,你也跟着退休——” 徐音希笑:“说起没有成亲的,咱们以前政务班子的老成员里,只有我们三人。人家钱珍娘,孩子都三个了!如今咱们光荣退休,游山玩水,那也必须三个人共进同退。” “这还差不多,可别再想丢下我。” “你都上了马车,还如何丢下你?只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将你踹下去!” “你!”凤儿登时和徐音希两人扑做一团。 而马车飞驰,几十人的安保队也随之出发。 带头的是经验十足的安沛霖。 他在西面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以后,早已成为开国功臣那一批人物,不过早些年也因为伤病申请了提前退休闲赋在家,因此这一次徐振英也把他叫上。 安沛霖对于徐振英自然是莫有不从,徐振英一个号令,他便携家带口的跟上。 也是巧了,他夫人也是女兵,生了个儿子也喜舞刀弄剑。 徐振英召唤的几乎都是老兵,老兵虽然体力或许跟不上,但各个经验丰富,且对徐振英十分忠心。徐振英也允他们携家带口,因此这一支队伍乍一看倒像是外出走镖的商队。 马车晃晃悠悠,低调的行驶在丛林掩映的水泥路上。 大约走了三四个时辰,天将将黑,一轮残月高悬,夏日暑热退去,只剩一阵凉爽的晚风。 他们在一处驿站落脚。 驿站上的铃铛被晚风吹得作响。 也吹得徐振英手里的书本“哗哗”的翻开好几页。 徐音希上前来,拢了拢油灯的光,随后覆上她手里的书,笑道:“都功臣身退了,何苦还要这般严苛?” 徐振英微微抬起有些麻木的手臂,“学无止境嘛。也是习惯了。” 徐音希却盯着她,“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怎么,舍不得皇位?还是担心你走了以后天下大乱?” “那倒不至于。我二十岁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在三十岁以前退休,若不是中途有段时间被林老察觉到了心思,又强迫干了十年,我是早就想放手。至于天下大乱,那也不会,我选的这个姑娘应该能镇得住场子,不至于把我辛苦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那你为何还心不在焉?” 徐振英眯着眼睛笑,她头上有些许华发,但一双眸子很清澈,唇边两个标志性的梨涡,让她看起来比往日多了几分亲和,“我没有心不在焉。” 徐音希抿唇笑,“你在自欺欺人。你我姐妹几十年,我如何不了解你?你从离开汴京城以后,一直就在心不在焉。” 徐振英蹙眉,“既然你都说我在自欺欺人了,如何还要拆穿我?” 面对徐振英的耍赖,徐音希也没有办法,她掐了一把徐振英的腰,颇有些傲娇:“你就嘴硬吧。你现在让我都有些期待了,能让我们女皇陛下都心不在焉的事情,到底是什么鬼热闹。” 徐振英把她往外推,“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形。是谁说的这些年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忙于政务,容颜衰老?赶紧趁这个机会,多补补美容觉。”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徐音希说着,唉声叹气的往外走,哪知她走出房门却又转个圈,蹲守在了徐振英住处房门外的十几米外,倒是和迎面而来的凤儿撞了个满怀。 徐音希眼疾手快,迅速拉着凤儿蹲在角落,压低声音说道:“凤儿,今晚咱们有热闹看了。” 凤儿蹙眉,“什么热闹。” “你且等着就是。” “幼稚。”凤儿上下打量徐音希,却见那人虽然已是四十,行为举止却完全没有昔日一国副帝的稳重,如今更是玩心突起,跟个几岁小孩一样,难不成徐音希以前的成熟稳重都是装出来的? “什么幼稚。想当年也不知是谁带着我们蹲墙头看人家钱珍娘洞房,闹得钱珍娘差点提剑满院子砍我们。还有啊,明小双和方如玉在家里拌嘴,你和方凝墨两个人拉着方如玉去妙音坊看俊俏郎君,让明小双满城去找——” 凤儿有些心虚,“那都是陛下出的主意。再说那郎君也一般,不怎么俊俏。” 不知怎的,徐音希忽然有些感慨,“哎,我怎么就没看过俊俏郎君呢。这辈子真是白活了。以前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政务,总觉得陛下离了我徐音希不行,华国离了我徐音希不行,从早到晚,跟个陀螺似的,仿佛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工作,吃喝玩乐,是一点都没享受。” 凤儿笑眯眯的挽着她的手,“要不怎么说你是个大圣人呢!这辈子你我能跟随姑娘干一场,能名垂千史,能改变历史,能以女子之身封侯拜相,甚至筑庙修身,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啦。至于现在,你就好好的当一个大俗人,我陪你把从前错过的,全都补上!” 徐音希笑,“说陛下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陛下?陛下如何?” “你就没发现她今日心不在焉?” “是担心汴京城吗?毕竟她就留下只言片语离开,汴京城那帮人怕是现在已经疯了。” “不是。”徐音希笃定,“我总觉得她有事瞒着我们。” 凤儿也一下来了精神,“那不如我们蹲守在此地看看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就听见寂静的夜空之中传来急促的马蹄之声。 来人应该是单人单骑,身形清瘦,快速穿梭在林间。 是谁这般晚了还在外面奔袭? 两人好奇的探出头张望,不料徐振英的门一下被推开,迎着满地的月色,她的脚步是少见的欢快,甚至带着少女的急切。 两个人迅速身体贴墙,隐藏身形。 两人面面相对,颇为不解。 曾几何时他们见过徐振英这般急切的模样? 徐音希被勾得心痒难耐,随后探出身子望向那驿站的院子里。 只见漫天月色,犹如地上秋霜,骑马的男子一身黑色劲装,从山林之中打马而来,随后他将马栓在后院。 他看起来步伐匆匆,颇有两分急切。 是个中年男子。 背脊挺直,犹如山间松柏,留着寸头,隐约可见一脸刚毅之色。 一看便是从军之人。 那一身的凌厉,犹如出鞘之剑,叫人无法忽视。 趁着月色惊鸿一瞥间,两人倒抽一口凉气。 凤儿忍不住惊呼道:“姑娘等的竟然是他!” 不知怎的,徐音希双眸微微泛红,“陛下…一直等的都只有他。” 凤儿望向她,“你一直都知道?” 徐音希淡淡一笑,目光中似千帆过尽的苍凉,“你还记得五年前殿下得急症险些仙去的事吗?” “如何能忘?当时邱院长一夜白头,医务部的人夜不能寐,汴京城内所有的庙宇都是灯火通明,老百姓纷纷走出家门为陛下祈福,那护城河都被祈福的水灯灌满——” “是。陛下病好以后,似乎想开了,她暗中派人去关外一带寻过他。” 凤儿眼中泛起泪光,“也就是说,陛下五年前就找到他了?” “没错。我只知道他们五年前就已经断断续续的用书信互通有无,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那…那他如今也是接近半百的人,可成亲了?可有孩子?他…可会让陛下失望?”凤儿似乎有些急切,随后又觉得苦涩,“他是江家独子,全家被诛杀,只留他一人在世。他一定早就有了家室,怕是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是啊。 江永康算起来也是四十多的人了。 从他被陛下驱逐出汴京城已经快二十年,这二十年他游走大好河山,见过那么多的风情,见过那么多的人,大半生身如柳絮,怕是早就在某处落脚。 凤儿只觉得心痛难当。 正如当年骤然听闻徐慧鸣成亲的消息一般。 徐音希看着那一闪而过的背影,莞尔一笑:“不必杞人忧天。相信陛下的决定。” 而徐振英急匆匆下楼,终在驿站的院子里见到了江永康。 她的脚步都放慢了一些,怔怔的望着来人,似乎想看清楚来人的样貌。 人生弹指,匆匆数十载。 江永康离开汴京已经快二十年。 这期间,他也就回来过几次,却不曾来找过徐振英。 徐振英的印象里,只记得某年的元宵灯会活动上,匆匆一瞥过他的样貌。 因此,徐振英便知道,江永康悄悄回来过。 可这样面对面,仔仔细细的看着对方,却是一次都没有。 江永康也在看着她。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 四目相对之间,山风无痕。 两人,相对一笑。 恩怨便了。 撒花。完结。感谢各位看官。 这本书是群像,大家最喜欢哪个配角呀,可以在评论区留下他的名字! 隔壁有新文,请挪步围观。 记得关注兰舟,就在笔名旁边点关注即可,关注后就不会错过我的新文啦。 最后,祝大家生活愉快身体健康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