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让我每天给他晚安吻》
1. 换寝
青城大学军训完不久,浑身牛劲儿使不完的新生成了蓝鸟驿站和外卖配送的劳动力。
这天日头爬到一天的最高顶时,祝言成功挤出外卖点的人群。
“借过借过,让让啊……”
他拎着烤鸭拼猪肘饭的黑色塑料绳一甩一甩,爬完五层楼,然后愣在宿舍门口汗流浃背。
透过门缝,一场视觉冲击来得毫无防备。
同寝的体育生哼哧哼哧像条狗,趴他床上闻得如痴如醉。
祝言脑内如同蓝色小鲸鱼,已经开始哒哒哒自动生成白底黑字的应对措施——
一、保持冷静,怀着包容的心,积极沟通友善劝解。
二、请碧落山的道士日夜开场做场海陆大法事。
三……
体育生室友背光的耳尖通红,拿起枕头预备往腿间放——
祝言睁大眼:“?”
“???”
“!!!!”
大脑宕机的同一瞬间,提脚往宿舍门猛力一踹,战火号角以一声“我艹你大爷”吹响,很快传出连串噼里啪啦的拆家动静。
楼层其他紧闭宿舍门齐刷刷拉开,许多人闻着瓜味儿似的探头探脑。
被抓个现形的人又羞又惊,腹部挨了好几脚,一手反射性抬起挡头,一手捏住裤头求饶:“缴、缴枪不杀?”
“不杀?呸!我狂鲨!”
祝言扫了眼被弄皱的床铺,压根不给人喘息时间,直接进入超级狂暴状态拳拳到肉,就算膝盖磕到柜角擦破皮,只咧嘴嘶了一声,立马提拳再战。
“别打了,别打了!”
“我鲨鲨鲨!”
“祝言快停下!”
“鲨鲨鲨!”
有人见快变成拳王争霸赛难以收场,赶紧进来将人拉住。
体育生趁机两手拨开看热闹的人,飞快钻出去,捂住还在飙血的鼻子,一路连滚带爬消失在走廊拐角,身后催命符般的愤怒大叫还在不停回荡——
“崽种来啊!敢蹭你爹的床,再跑腿打断!”
“算了算了……”
“不!不!不!”
“祝言你先冷静……”
“放开我哇哇哇!看我干不死那龟孙!”
劝架的同学一边一个架住双手,祝言整个人气到嘴抖,像只被限制行动的坏水比格,只能原地愤怒跺脚。
青城大学还没挤进全国top前三时,吃瓜论坛早已声名远扬,KPI完胜招生办。
飘红热帖包括但不限于“海王上岸装纯情”“月明星稀三人行”“自习室品加特林”等知名大瓜,创作区更是叫当事人无处容身,校领导一秒红温,吃瓜群众福享终身。
很快,男寝5号楼“同寝男同提枪欲不轨,纯情新生怒送无影腿”的热帖在学校论坛新鲜出炉,猜出主人公后,一水儿的“人之常情”平地起高楼。
祝言两眼一抹黑退出论坛,往膝盖喷完碘伏酒精,气势汹汹跑去了校内行政楼。
如果说大学是牛马培养中心,那么行政楼里的那群人就是最佳范本。
作为古典文献学的辅导员之一,老高入职起,满心热切期盼过与充分接收文学熏陶的小孩打交道。
很快现实告诉他,什么如古人般一身优雅含蓄的气韵,捧着《周易》《文赋》《楚辞章句》到雨后亭台围炉煮茶细细研读,频繁出入图书馆自习室,求知若饥虚心若愚地在早八课堂与教授侃侃而谈的想象……是完全不存在的!
大学生是一类可静可动可刚可脆的神奇物种,没有什么专业之分,哪怕是在国内这种算是顶尖的大学,开学以来还是让他每天全凭加浓冰美式吊命,四年后还要为就业率求爷告奶狂吞速效救心丸。
“高老师,我有事找你商量!”
又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开场白。
老高手指在键盘弹跳如飞,嘴皮子快溜播报:“请假离校请先写说明,逃课代课被抓先写检讨,隔壁文印室不能打印小卡,离开办公室不许偷扛桶装水,收到请回复……”
祝言:“复。”
“嗯?”
老高抬头,立在桌边的卷毛男生立刻翘起唇角。
老高混沌的脑子反应过来:“哦,是祝言来了啊,你们宿管阿姨刚打电话……”
祝言直接了当开口:“老师我想换寝室。”
“……一般来说学校是不允许更换寝室。”老高摆出和蔼可亲的态度。
“嗯嗯,隔壁楼也行,我不挑。”
“我是说不能……”
祝言身板挺立:“整装待发,随时出发!”
老高:“……”
看样子这小子完全是拒绝沟通了。
半小时前宿管阿姨又是惊叫又是夸张,最后拐到需不需要介绍相亲对象的事件版本实在听得脑仁疼。
老高深吸一口气,安静了会儿,摘下眼镜开始海獭搓脸:“算了,你先给我说说今天具体怎么回事吧。”
松了话口就是有戏,祝言想了想,顺手拉张木椅过来坐下:“也行,那我简单说两句。”
此言一出,办公室其他神思恍惚的辅导员工作暂停,情不自禁打开黑皮笔记本。
“现在的形势很严峻。”
辅导员们:“嗯嗯嗯。”
祝言十指交握抵在鼻梁,深沉道,“主要矛盾在于,我日益增长的魅力与有限的室友节操之间的矛盾……”
其他辅导员低头刷刷记笔记,忽觉不对:“嗯嗯嗯?”
不是,你还真敢说啊!
抱有这样的想法,几人不由仔细打量起窗口边的学生。
比常人稍浅的瞳孔在阳光下很漂亮,就像一盏光泽匀净的茶汤,笑起来那股鲜活的生命力扑面而来。不可否认,祝言确实长得好看,还耐看,是男女都爱的长相,还真就足够抓人眼球,叫人生不出反感。
同事们还在打量,老高了解完经过,靠向椅背望天长叹。
一个辅导员成天面对成百上千的学生,可唯独祝言能叫人印象深刻。
从入学报道起,论坛就有人拍了照发帖询问,到了军训时更是招人稀罕,一群垂头耷脑的蔫吧菜苗里,身姿笔挺像棵小青松,弟弟是哪个系的、叫什么名、豆腐脑吃甜的还是咸的……不等人问就已经扒得明明白白。
遇上今天这类从”兄弟你好”到“兄弟你好香”的转换,也完全不觉得奇怪。
老高大拇指“吧嗒吧嗒”按响圆珠笔帽,表情略显惆怅:“因为你,我感觉快要觉醒了奇怪的意识……”
祝言没反应过来:“什么?”
老高言简意赅,给自己认领身份牌:“贵族男校万人迷爽文里的透明人教师。”
仿佛论坛里奇奇怪怪的短文被语音播报,祝言板起脸警告:“我要闹了啊。”
阳光清爽的好少年进化成坏种比格就是一瞬间的事,几个偶尔去论坛闲逛的辅导员神情交汇,纸质件捏在手里,咔嚓咔嚓地颤响,一个两个憋笑憋得肩膀和后背都开始抽抽。
老高不逗他了,被同性骚扰确实麻烦,略微思索后同意转宿舍,现在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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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位早就安排好了,恰好大二有个四人间三缺一。
谁料祝言一听宿舍号,脑子就呜啦呜啦奏响红灯,都是论坛八卦板块飘红的常客了,赶忙疯狂摇头拒绝。
“怎么了,多巧啊正好缺一个。”老高奇怪道,“你去了就是满编he大团圆。”
祝言一脸警惕,生怕是he去掉e:“不要不要,再换一个。”
“嗬,真当床位是好换的,你还给我挑上了。”
老高瞪他一眼,发现他态度坚决只能妥协,“行吧,那只剩最后一间了,翻新的九号楼有间房,之前有学生崽非说闹鬼,现在就剩一人住,刚好还和你同系,去不?”
一个人好啊,两人住四人寝,地方大,多清净!
祝言点头:“去哇去哇!”
老高笑了:“不怕鬼?”
怕?怕个狗屁!
祝言不在意地哼笑:“鬼能有男同可怕吗?”
况且也不是他一个人,不是还有人住着吗。
老高见他答应得爽快,心头顿觉轻松,很快帮他办了手续,让人收拾行李明天下午就过去。
青城大学建校时间长,男寝九号楼偏是偏了点,不过是老宿舍楼推翻重建,设施新,环境也不错。
玉色全能轮骨碌碌滚过路灯杆拉长的影子,祝言肩扛行李箱,脚借力一蹬,滑板从慢吞吞的校园摆渡车旁路过,丝滑转入分路拐角。
耳旁嘈杂的人声远去,阳光鸟鸣浮上树荫,遮天树荫盖住头顶,入眼就是干净的白墙高楼。
后脚往板尾一踩,捞起滑板夹住,祝言甩下肩头的行李箱,兴冲冲去找宿管交表登记。
“609的钥匙自己收好,晚上门禁11点知道伐?晚归不给开门的。”宿管阿姨还在细碎地嘱咐,祝言已经又扛起行李箱往楼道冲。
大一大二满课是常有的事,一般来说除了饭点和晚上,宿舍楼都挺安静。
祝言一想到能逃出狼窝心神振奋,就算爬六楼也不嫌累,很快站在了新宿舍门口,抬手敲门。
“叩叩。”
敲了两声,没人应。
这个时间点估计是还在上课,祝言也就不顾忌了,摸出钥匙直接开门。
房间是标准的四人寝,并排两架上下铺,对面是靠窗的书桌衣柜,靠里那架床的下铺已经铺好了床品,显然是有人住了。
祝言本想睡旁边下铺,谁料这架床看着很旧,动手摇摇还有异响,于是把箱子往里拖,瞄准了室友的上铺。
床品他嫌脏全丢了还没买,剩下的衣服鞋帽,课本电脑,看着没几样东西,还是让祝言忙活了好一阵。
主要是这间房太整洁干净,所有摆设有序到极致,书本是大小厚薄排序的,洗漱用品是成套的,实拍live图是能直接当高质量大学生宿舍模板。
祝言沉默了会儿,转身去卫生间打湿了毛巾,给早成了糟糠之妻的战损滑板轮哼哧哼哧擦灰,然后推到了床脚。
初来乍到打扰了人家住单人间的待遇,再怎么也得留个好印象。
想着还不知道新室友的名字,祝言起了好奇心,暗戳戳挪到书桌前,指尖勾起桌面《近现代史纲要》的课本皮。
笔迹劲瘦的三个字体印入瞳孔,祝言吸气微微后仰。
沃日,裴见青!
绝了,他的新室友居然是这位仁兄!还真是撞大运,抽到了上上签!
祝言满意地合上课本,给人家规规矩矩地原位摆正后,胸口长舒一口气。
这把稳了,绝对前面后面都安全!
2. 裴见青
裴见青其人,也是校内论坛的常客,以文科状元的名次入学,结果挑了古典文献学这种冷门专业,低调没多久,一期青年大学习拉爆观看率。
因为时常独来独往,几乎不与人深交,各种社团邀约拒绝的次数一多,又成了不少男大眼中孤高傲慢的逼王,论坛里的男生一聊到他,多半没什么好话。
祝言很懂为什么。
毕竟慕强批一旦没有被接纳,就会变成扭曲厨。
但要说裴见青性格孤僻傲慢吧,也不全然。
同样是新生,人家与导员关系不仅不错,再严苛的教授谈起他都是赞不绝口,本人情绪据说更是稳定到连上课被偷拍都是客气有礼地请删。
和这样做事高效,社交需求又很低的人做室友,祝言觉得应该是件很轻松的事。
收拾完书桌,热闹的人声脚步声开始响起,祝言拿了手机和滑板出门,准备去食堂吃个饭再买床品。
[10月16日早八时许,滨海市警方接到民众报警称,在跨江大桥下的拾荒堆发现无名男尸,信息身份尚未确认,死因正在初步调查中……]
“哇,就在滨海,不就是邻省吗?离青城很近吧。”
“今年凶杀案还挺多,这都第几起了,警察干什么吃的?”
宽屏电视播报的社会新闻“biu”的一下转成了滴血验亲,议论声渐渐停了,全都像见到太阳的向日葵似的扬起脑袋。
“夏小船!”
与不少人一起正看得入神,眼前猝不及防蹿出张人脸,吓得夏舟后退一步捂住心口:“吓我一跳。”
“看几百遍了还看不腻,叫你好几声了。”祝言排他身后,伸头想看窗口后的菜盘。
夏舟是他高中同学,人家心满意足进了法学院,祝言成绩要差点,高三一整年学得要死要活,超常发挥加上时来运转踩点够上了门槛,服从调剂到了现在的古典文献学。
好在也算又成了校友,能再续四年感天动地父子情。
夏舟与他互搓狗头交流了一番换宿舍的事,随着队伍缓慢前行,越来越浓的饭菜味闻起来略显诡异。
祝言顺手拉住一人:“同学,今天菜好吃吗?”
那人面如死灰:“没吃过屎的可以试试。”
“……”
话说到这份儿上,两人也不浅尝了,当机立断跳车换去小炒窗口。
“阿姨我要一个小炒黄牛肉,一个鱼香茄子,大份米饭不要汤,换成冰可乐!”
祝言刷了卡,还在不停强调可乐要可口的,余光瞥见夏舟正抽了两双筷子让人打包。
“我不陪你吃啊,等会儿小令拿完快递要过来。”夏舟考这所学校,最大原因就是为了守着自己水灵灵的青梅,开学之后这对小情侣整天都腻在一起。
祝言撇嘴:“嘁……连体婴。”
夏舟笑道:“你要羡慕你也谈。”
“……再说再说。”
祝言抠了抠脸,夏舟还在盯他,他干脆握紧筷子,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回窗口里面挥舞的大勺。
那眼神仿佛在他看来男大们憧憬的甜蜜恋爱,还没铁锅里颠起的小炒肉有吸引力。
如今也不是家里学校双方管制的青春期,成年意味着自由恋爱的开端,每次一聊到这个话题,祝言就开始敷衍打哈哈,脑子里可以说是半点粉红泡泡的苗头都没有。
夏舟不理解但习以为常,自顾自地感叹:“十八的男大哟,还清心寡欲哦,都快赶上你们系的昆仑仙儿了,现在你们还成了室友,得嘞,正好一起修仙。”
祝言斜眼看过来,夏舟在他呲牙前见好就收不再打趣,等饭菜一好,就准备走人,转身恰好碰上拿完快递的宋令。
夏舟自觉把快递箱接过来,将稍轻的餐盒递过去让她拎着,谁料女友见到祝言还眼巴巴守在窗口等饭,直奔回去打招呼——
“小祝小祝!”
祝言扭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见她来了,用手指怼住鼻头,配合地耸动两下鼻子,“哼哧哼哧!”
宋令看起来精神振奋:“你的事我都听说啦。”
祝言冷哼:“是听说还是看的论坛?”
“……这不是重点。”宋令心虚一笑,转而又握拳表示,“不过小祝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被高高堆起的快递挡住全脸,夏舟闻言顿时露出话都不想说的表情,直接在心底默念了声“Amen”。
祝言愣了几秒,上下打量起眼前高挑单薄的女孩。
面对她一脸认真的目光,祝言虽说感动中含了点受宠若惊,还是忍不住提醒:“心意我领了,咱们法治社会别乱来啊……”
“当然啦,我就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
文静的小姑娘露出一抹羞涩微笑,“对了,你觉得《体育生穿成花市抹布文总受以后》这个名字怎么样?”
嗯?
什么!
这什么东西!
祝言倒吸一口气,刚想说那哥们儿罪不至此,宋令已经丢下句“记得来论坛创作区捧场哦”,裙角一飘,优雅地转身离开。
搞创作的就是下手狠,目送友人和他恐怖如斯的女朋友亲亲蜜蜜地离开,祝言一边庆幸自己没得罪过人家,一边呼呼干饭。
小炒窗口的饭菜香归香,就是油大,祝言咬着冰可乐的吸管走出食堂,沿着安静平缓的行人道去校外超市买床单日用品。
路灯渐次亮起,摇晃斑驳树影的石砖,飞驰过的单车,被微风吹起的衣摆,全都染上一层橘黄。
易拉罐哐当一声,精准掉进垃圾箱。
祝言插兜熟练地踩着滑板,蹬地加速,从束束光影里忽明忽暗地晃过。
拉长的人影跨过行人道,延伸到对面凉亭,一人不疾不徐的脚步恰好踏入。
借着余光分神,祝言一脚踩住后板刹车。
诶,这不那谁,他的新室友啊!
晚风吹动头顶碎发,那道身影高瘦挺拔,比例极佳,朝着凉亭前面的摆渡车站点,走得不紧不慢,周身透着一股从容的松弛感。
祝言瞬间明白,为什么论坛里的学姐们,总是激动地感叹男神与男大之间有壁。
瞧瞧喏,有的人只是简单走个路,要是现在拍段视频,随便暂停截图都能出片,而有的人只会成为海边蹦跶的泼猴。
裴见青和他同系不同班,一起上过大课,人和名字对得上号,就是没打过交道,现如今自己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还没正式见上面。
祝言是懂礼貌的好孩子,正琢磨着过去打招呼问好,有人倒是抢先一步。
陌生女孩拎着看起来就死贵死贵的糖盒,脸上是藏不住的羞怯。
这情形还能懂不起的就是蠢驴。
祝言下意识退后半步,后背贴紧了拉满横幅的白墙,毫不犹豫选择撤退。
担心滚轮摩擦声破坏人家的浪漫气氛,他干脆一把捞起自己的老婆板,贴在墙壁轻手轻脚,走得像只大螃蟹。
当然,只要是个人,就都抵挡不住八卦欲,祝言一边挪一边看天看地、看花看树,暗觉前摇够了,再不经意地回头朝对面瞄一眼。
行人道周边人来人往,裴见青已经收下了糖盒,神态因为距离太远看得不算真切。
他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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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姿挺拔地站着,与对方保持着礼貌又精确的社交距离,大约是因为女孩说话声音太小,微微偏了下头,让人想到雨后探入窗棂的一轮青竹。
大学校园嘛,高质量男女配对成功是常见的事,不像自己,屁股后面追了一水儿的大汉。
祝言有点郁闷地翻了翻眼睛,将滑板一丢,轻盈灵巧地踏上去。
四个轮子从彩色沥青路骨碌碌滑走。
见礼物被收下,女孩低头松了口气,额前碎发遮挡住的眼瞳颤动不已——
这就……成、成功了?
由于任务过程比想象中还要顺利,达成目的后的松懈感让她并没有注意到,对方平静的表情下,眼底流露出不屑于隐藏的讥诮。
那双眼睛视力极好,掠过女孩的头顶,掠过穿行的单车,掠过歇脚的长椅,视线投向再远处——
渐远的身影速度很快,已经浓缩成火舌般晚霞下的一颗小小黑点。
……
“滴。”
超市显目的招牌下,祝言两手空空的进,口袋空空的出,呆滞地对着手机余额眨眼迷茫。
一通没有节制的胡买,小票上多出不少计划外的小吃零食,这个月刚过半,生活费就开始告急,也不知道能不能找老祝报销。
祝言满载而归,回到宿舍发现灯亮着,卫生间里有花洒淅淅沥沥的动静,看样子是裴见青回来了。
瓷砖地板显然被打扫过一次,干净无尘到能反光出人影。
祝言抬起脚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落,歪头左看右看,干脆抱住满当的购物袋,一个原地起跳蹦到了两米多外的床位边,成功换上了拖鞋。
他没有先铺床,扯开快涨破的塑料袋,把每种散装零食挑几包,水果蜜饯用纸巾垫好,一股脑儿摆到新室友的书桌桌面。
脆骨肠,猪肉脯,星球杯,魔芋爽……
祝言运货似的来回放了几次,一个不留神,只听“咚”一声,撞翻了桌脚的垃圾桶,里面东西撒了一地。
“哎呦我的妈!死腿、死腿!乱动什么!”
祝言往腿上拍了两巴掌,懊恼中又生出点心虚,朝卫生间的方向望了眼,赶紧蹲下身收拾。
好在垃圾桶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干垃圾,所以,当瞧见才见过的精致糖盒埋在其中时,祝言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收下了礼物,然后转头就丢?
手在垃圾堆里又扒拉了几下,就在祝言捞出糖盒愣神之际,浴室门传来轻微的响动,门打开,雾气先一步涌出。
卫生间未关闭的灯光随之透进来,就像抓捕到犯人的手电筒光束,正好笼罩怀抱垃圾桶的祝言。
半小时前地扫过,桌擦过,裴见青垂眼扫过满地狼藉,平静的目光落回到始作俑者脸上。
他看起来是喜欢轻薄舒适款的睡衣,水汽未散,光线将壁垒分明的腰腹线条照得一清二楚。
沃日,胸肌好大。
祝言表情有刹那间凝固,很快移开眼,又觉得这种行为显得欲盖弥彰,自证清白般把目光移回来,头昂得高高的,眼睛还努力睁大了点。
感受到目前的情形容易和变态私生饭混淆,祝言觉得,此时此刻应该为自己的行为做出点说明。
“兄弟你好。”
“你好。”
“我是你的新室友。”
“欢迎。”
“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
祝言顿了顿,很认真地说,“我不是男同。”
仰望自己的目光可以说是相当诚挚,裴见青眯起瞳孔直勾勾地将人打量透了,兀地笑了一下:“嗯,我信。”
3. 大好人
集体生活向来容易滋生矛盾,祝言初中起开始住校,在男孩堆里向来混得开,偶尔出现过几次“兄弟你好香”的骚扰事故,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抱着室友的垃圾桶像个私生饭般和对方正式见面。
裴见青弯腰捡起脚边的空瓶,丢回垃圾桶,顺手去拿靠在墙壁的扫帚。
祝言揉了把鼻子,同他说:“我叫祝言,和你同系,不过是3班的,今天下午刚搬来的时候你没在……”
“这些辅导员和我提前说过。”
裴见青利落清理完地上的杂物,“宿舍很多东西都是按我个人习惯摆放的,因为有事才回校没来得及移开,是我的问题。”
他轻描淡写将垃圾桶被踢倒的缘由归结于自己,祝言老实巴交地看着周围重新整洁,脸上尴尬的神色缓和不少。
他抓了抓头发:“哥,你说话好有礼貌。”
裴见青显然听惯了这类话,安然接受:“正常,毕竟我们刚认识。”
祝言乐了:“你情绪也挺稳定的。”
裴见青:“养过比格,两只。”
祝言心道这人比传闻中有意思,刚准备起身,裴见青很快问起:“比起聊这些,我更想知道,你打算还拿着那盒从我垃圾桶翻出的东西多久。”
“……”
尴尬的神色重新回到脸上,祝言低头一瞧,才想起那个糖盒一直被自己拿在手上。
皮相优越的人天生就拥有特权世界的入场券。舞台中央永远自动清场的聚光灯,课桌深处塞满的进口巧克力,球场上随手一招就有成箱的依云矿泉水划出银色弧线——祝言比谁都清楚,这世界的偏爱有多明目张胆。
所以他很理解裴见青这类样貌身材堪称完美,性格挑不出差错又带点距离感的人,很容易被追捧者奉为圭臬。
祝言轻轻地把糖盒放在桌上,他也被青春期那点虚荣心冲晕过,洋洋自得之后,换来了呼呼吹着被爸妈抽红的手心站墙角面壁思过的惩罚。
于是,有意维持的道德感让他长大后无法理解心安理得享受完这些特权,背地里糟践别人心意的行为。
至少在祝言看来,眼前的裴见青矜贵礼貌,很难将自己心底阴暗丑恶的猜想框入他的身上。
裴见青将扫帚归位,背过身靠在了书桌边,一头黑发还沾染着水汽,本就出众的骨相在冷调光影之下褪去矜贵温柔,令眉眼显得有几分阴郁疏离。
他掌心缓缓地摩挲书桌边缘,一点也不在意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神带上了点审视,更像是耐心等待着什么。
“我确实不是故意翻到的……还有,当时我在场……”
祝言也不弯弯绕绕了,挺直腰杆很正色地说,“如果你不喜欢她,就不可以收她的礼物。”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这样不好,会给她错误的暗示!”
“嗯……”
裴见青微微后仰,视线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祝言一本正经说教的脸上。
很快,他收回目光气定神闲地解释:“她只是替人跑腿。糖也不是什么正经糖。”
糖还能有不正经的?
祝言拧起眉毛,脑海浮现出各种场景,忽然瞳孔一缩,拔高了声音猜测:“那个那个,失身糖!”
裴见青拿起糖盒的手指一顿:“倒也不用和两性关系联系得那么紧密。”
祝言皱了下鼻子:“不好意思,我应激。”
刚成年的男孩神清骨秀还未褪去少年气,说话是神采飞扬的,心性是反叛自由的,唇角眉梢都是光亮,确实容易激起某方面的兴趣。
裴见青无声地挑了下眉,表示理解。
“好吧,你为什么这么说?”祝言很想听听看他的理由,“这糖有什么问题?”
裴见青慢条斯理拆开糖盒的丝带,祝言在他面前绕来绕去来回走动。
“最近我有场辩论赛,有些入口的东西作为礼物不一定合适。”裴见青取下丝带,颠了颠盒子,示意祝言来拿。
“诶——”
祝言捞出一颗,背过身仔细检查,糖纸的一角翘起,果然有拆开后又重新贴好的痕迹。
“卧槽!什么人啊!简直太坏了!”
祝言一掌拍在桌面,但仍然不解,“不对啊,你为什么不当场直接拆穿她?”
裴见青坦然:“她不是校内的人,说不定不知情或者被胁迫,为难她没有意义,收下反而对谁都好。”
祝言嘴巴微张,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天呐天呐,裴见青是——大好人!
祝言与他接触得太短,尚未察觉裴见青与人对话时,总会保持恒定距离的注视,那双淡漠的眼瞳像永不偏移的镜面,倒映对方神色细微的震颤。
在不少人看来是出于礼貌尊重的好习惯,但落在天性社恐内敛,或是心中有鬼的人眼中,却极具压迫感。
裴见青并不在意是否会给人带来不安,他只想最快捕捉对方的真实反应。
现在当他说出自己编造试探的理由,很容易地发现……祝言相信了。
“哇,对不起!”
他只看见了人家收下礼物,中途的缘由一概不知,就得出了对方虚伪傲慢的结论。
祝言为此感到羞耻,很诚恳地道歉,“是我想岔了,哥你千万别介意。”
裴见青轻声:“怎么会。”
“你人真好!”祝言看时间还有两小时熄灯,等会儿还要收拾床铺,翻出衣物往肩膀一甩,“桌上的零食随便吃,我先去洗澡了!”
“好。”
裴见青眯了下眼睛,像潮湿绿意里探出的蛇睨视着人的背影。
待到门关,响起洗漱的水声,祝言刚碰过的糖果被剥开糖纸。
修长的手指夹起圆球,握进掌心轻轻一碾,充当糖心的黄符化为粉末,如沙尘细细坠落。
“砰!”
灵异所的中央办公室炸响一簇火花,第七次监控符宣告安置失败。
“早说了你这破办法不靠谱,还羞涩学姐,说句话腿肚子都在抖。”
“你行你上,装你妈的事后诸葛。”
“要我说送个合适的卧底派过去,直接实时监控。”
“那我不去,外勤补贴少得可怜,24小时劳碌的纯种牛马谁去谁傻逼。”
“实习生,交给实习生嘻嘻。”
一叠黄符扬起,朝聒噪的下属们丢去,瞬间静音闭麦。
佩戴玉石徽章的老者愁眉不展,垂眼看着办公桌面半本残破的古籍。
忽然,房门被叩响。
“吴所长,虞家有新人过来报道。”
“知道了。”
嫌疑目标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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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接近,身边似乎还多了个即将朝夕相处的普通人,可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吴雍从红木椅里撑起身,拇指按住门把手上时,金属凉意渗入掌纹,却不能缓解他快要长火疖子的焦虑,也不能浇灭对那位普通青年的深深同情。
穿堂风过,身后桌面上,半本残卷泛黄的纸页徐徐翻动。
古籍源自千年前鼎盛一时的天师宗门,其中记载诸多玄奥术法,镇妖伏魔的恢宏伟业用朱砂金粉工笔细绘,唯独对某段尘封旧事讳莫如深,仅余寥寥几行宋体铅字——
永昭七年,天师裴氏叛出宗门,永坠邪道,此獠以邪祟之躯蛊惑众生,恐有倾覆天地之祸,当诛。
“造孽哟,也不知道那孩子会不会吃苦受罪,万一精神崩溃……”
忧心忡忡的老人一边念叨着,一边拉开了门。
明亮的光线越过铝合金门槛。
“哇,舒服!爽翻天!”
冲了个热水澡,换好睡衣的祝言,蹦出卫生间,踩着人字拖啪嗒啪嗒往床边去。
翻新的宿舍楼就是不一样,水都比五号楼那边热得快。
裴见青处理完地板水印,一抬头,床位堆放着凌乱的被套和被芯,祝言表情严肃地低头看手机,教人一分钟轻松套被套的视频正在手机里循环播放第三遍。
裴见青问:“还有半小时熄灯,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搞得定!”祝言哪里好意思麻烦他,低头又看了遍视频。
简单,一看就会。
拉开被套,塞进棉芯,瞎几把乱抖。
祝言总结完三步骤就丢开手机,一把捞起被套,跟甩飞饼似的呼呼扯了两圈找到了拉链口。
嫌头顶容易被上铺床板磕到,他干脆单脚撑地,另一条腿屈起压到床板,半大个身体都快钻进被套里面。
祝言抓住棉芯的一角用力往里拽,明显有问题的床架开始吱呀吱呀响个不停。
裴见青站在衣柜前,本是要挑出明天要穿的衣服,身后略微引人遐想的动静响起,他拂过衣架的手指随之一顿。
“左上角的被角……欸!不是刚牵着吗?沃日跑哪儿去了……”
他身体前倾,前胸伏得更低,全然不在意洗得松松垮垮的短袖往上跑,覆着轻薄肌肉的脊线犹如一张拉开的弓,逐渐暴露在光线之中。
裴见青抬眼,瞥向柜壁的镜子,如同凝视灌木深处晃动的草叶。
“呼……呼……呼……”
祝言很难想象有人能坚持每周更换床品四件套,当他从不透气的被套钻出后,脸颊绯红,仿佛有种浑身都冒着热气的感觉。
好在总算大功告成,他翘了翘腿,宽敞的短裤腿里灌进凉风,一脸满足地往床铺倒去,就像只敞开硬壳,露出柔嫩软肉的傻蚌。
裴见青一瞬不转盯着镜面,呼吸在无声中变得缓慢。
恍惚间,这位新室友与那个如苍蝇般扰人的组织间有关的疑虑,几乎快要在心底挥散。
沉寂片刻,裴见青将指节抵在衣柜,缓慢敲击:“祝言。”
“啊?”
祝言手臂一甩,“啪”地一下大字翻身坐起来,手往后撑在床铺,歪了歪头,“干啥?”
“收拾一下。”
裴见青眼神滑过他敞开的长腿,声音毫无波澜,“今晚睡我的床。”
4. 试探
《被室友浇灌的日日夜夜》!
《变成校草的仿真娃娃以后》!!
《作为学术妲己的代价》!!!
嗒嗒嗒……脑内快速飘过几本论坛创作区的知名大作。
祝言有一瞬间以为对方突然男同属性大爆发,颤声问:“你说啥?”
裴见青朝他走近,扫过祝言逐渐僵立成钢板的后背,停下脚步倚靠在床杆:“你这架床螺丝松了,晚上翻身会很吵。”
“哦你说这个,吓我一跳!”祝言紧绷的肩线一下子泄了劲儿。
裴见青挑起了眉:“不然?”
祝言闹了个大红脸:“我以为你要睡我,哈哈。”
裴见青语调平稳:“放心,不是男同。”
祝言从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掩饰,内心嘲笑自己杯弓蛇影,就着屁股坐到床沿的姿势,大咧咧摊着大腿,试探性地上下颠了颠。
“哐哐哐!”
床架饱经摧残,立刻发出快要散架的声音。
嘶……这动静确实吵,祝言郁闷地蹙起眉,他本来想先将就用着,明天再给宿管报备,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很显然,裴见青是个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就算自己不嫌吵,也不能影响人家吧。
祝言干脆地把被褥一卷,打量旁边的床位说:“那我睡你上铺,你挪来挪去不方便。”
裴见青:“不用,你膝盖不是有伤,上下爬梯容易撕裂血痂。”
祝言都快忘记膝盖还破了块皮,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正准备开口,裴见青又说,“不建议你直接跳,隔音不好,楼下会来敲门。”
“哇!”
祝言难以置信地感叹,“你好像会读心术。”
裴见青笑了声,冲他招手:“过来吧。”
“哦哦,来咯!”
人家好心到这个地步,祝言也不再客气,随手将被褥卷得像超市里的牛排风车卷,扛肩上就过去。
他杵在裴见青身边,默不作声地瞧人腾位置。
没有小桌板,没有遮光帘,连个插线板的鬼影都没有,精简得像样板床,不过定制床垫看着还挺厚实舒服。
祝言悄摸用手指戳了一下,指尖立马被云朵般的回弹力托起。
“你东西也太少了吧?”祝言边戳边说。
“上周滨海有书法比赛,去参赛了没住宿舍。”裴见青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真空密封的枕头被褥,随手举到上铺。
“哦,这样啊。”
祝言讷讷点头,手指已经转戳为捏,“对了,你床垫好舒服,在哪儿买的?”
裴见青回想了一下,轻描淡写道:“定制的,不到两万,你想换?”
“……不用了,我的刚买。”
祝言飞快地缩回手,模仿着他的语气重复,“也不到两万。”
一通折腾,两人的床位总算换好,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此时空调吹出凉风,热水澡后全身舒爽,祝言裹好柔软的被子躺床上,无尿且后.庭安全,这一刻的含金量无人能懂,反正今晚指定能睡个好觉。
他心情很好,大声冲顶上说:“晚安啊!”
裴见青贴在墙壁的手掌,极其不易被发觉地顿了一下。
“晚安,祝你做个好梦。”
没有多加犹豫,他熟练地缓缓揭开一张常人无法看见的符纸。
“啪。”
灯光熄灭后,整栋楼都陷入彻底的黑暗。
就像是要把高中三年,夜夜苦读所耗费的娱乐时光补回来,就算是明天早八,不熬夜也是不可能的。
祝言哈欠连天,依旧捧着手机在论坛刷个不停,舍不得闭眼。
夜深人静最适合找刺激,闲聊板块里面不少灵异贴被顶上首页。
青城大学建校久,有人说起百年前沦陷的一场大暴乱,轰炸的炮火声在青城响了三天三夜,有背景的都被救走了,还有不少被留下的寒门子弟,直接活生生淹没在废墟,梁柱粘着炸开的碎肉,焦黑的枯枝悬着半截肠子,腐臭味飘散不去,惨状简直如同炼狱一般。
后来学校重建,怪谈就没断过。前年有考研的学长独自在自习室学到深夜,恍惚听见走廊有叹气声与哭声,他出了教室查看,走廊灯光忽然间闪频如催命,迷迷糊糊看见有张倒着的人脸骤然飘来……
巨大的黑影盖过月光,凝结成一具人形,祝言看得聚精会神,露在被窝外的小腿突然掠过一阵刺骨的寒意。
突然间,摆在书桌的笔记本毫无征兆地亮起蓝光,仿佛有指尖轻轻划过,按键自行起伏,咔哒声里蹦出一串乱码。
祝言抬头朝书桌的方向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想起各种怪谈,他心里有点发毛,忽然惊觉周围冷如冰窖。
祝言下意识攥紧被子,往里缩了缩脚,却没缩得动。
“?”
脚踝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住,他刚想使劲儿,两条腿被提起来,整个人往床脚的方向大力拖去。
祝言艰难地支起脖子看去,半具黑影立在床脚!
他吓得抽了口气,心率瞬间拔地而起直奔一百六:“我□□muaaaaa——”
惊叫声响起,躺在舒适床铺的裴见青挑了挑眉,这反应要比他预料中要激动多。
不出意外,他的这位新室友明天就会哭着闹着要搬离,甚至和他的灵异所前辈们一样直接消失校园。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表示着他的生活也将重回理想中的平——
“什么东西!碰!碰!碰!妈的我让你碰!”
就像纤夫喊号子似的,一声伴着一记重踢。
裴见青指尖刚接触到耳塞盒边缘,一股蛮力袭来,身下积压着各种重物的床板骤然飞离床架,滞空半秒,轰然落回原位!
当后背重新砸回床垫的那一刻,裴见青刷地睁开双眼,眼瞳里仿佛含着一汪晃动的月光,闪过丝不可置信的震颤。
驴蹄子般的暴击之下,那东西松开了脚踝,却悬在正上方没有离去,甚至恶作剧似的往下压。
他妈的,这场面谁受得了!
祝言后脖颈的汗毛当即起立,双腿当即不受控制地胡蹬乱踹。
人的爆发力不可小觑,更别提祝言浑身是劲!从小给他颗球能在屋外疯整天,肆意撒野锻炼出的腿劲堪比跆拳道黑带三段!初中前光是不小心踹碎的玻璃,扯破的沙包,凹陷的车尾箱,还有家里蹦出弹簧的牛皮沙发……林林总总加起来能列出半米长的清单,受害者联盟人数直逼一个团!
“哇哇哇!给爷爬开!”
拳打南山猛虎,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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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北海苍龙,祝言虎虎生威地又是一记重踹——
“咔嚓!”
木板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裴见青立刻支起背脊,将符咒拍回墙壁的同时,反手握住床沿围栏,一丝犹豫都没有地扭身跃下。
刚一站定,上铺整块床板再也坚持不住似的拦腰断裂!
定制的高级床垫呈“V”型折叠,顺着床架栏杆间隙缓慢下滑。
“……”
裴见青闭眼捏了捏鼻梁,耳边是祝言大口大口的呼吸声。
清冷的月光里,祝言目光呆滞,撑起身呼呼喘气,像极了捞起锄头与狼人硬刚八百回合的无辜村民。
片刻后,台灯温暖的光影照亮大半间房。
祝言脸上写满了震惊,配合着夸张的肢体动作讲述:“你真的没看见吗?它杵在我床脚,就跟石油瀑布似的,力气还贼大,我上半身动都动不了!”
裴见青似乎要将祝言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收入眼底,半晌才摇了摇头:“没有呢。”
“怎么可能!”祝言蹙起眉,立刻弹跳起来,“可是——”
裴见青将他推回床上:“可是你的脚踝没有一点痕迹。”说着他撑着床沿俯身,手指触上脚踝的皮肤,蜻蜓点水般按了几下。
“考研和毕业论文带来的精神压力总会导致各种怪谈在论坛集中出现,真实性本就有待考据。”
裴见青直起身,随意扫了一眼祝言手边未息屏的手机,“或许你刚才只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大脑还未完全关闭对外界刺激的感知。这些本质上只是信息压缩工具的文字,通过你的自由想象不停构建图像,就像很多人偶尔梦见下楼梯踩空一样。”
祝言看上去有点发懵,呆望着裴见青,艰难地消化完他说的这一长串词句,心头那点紧绷感渐渐消散。
“所以我刚才……”
祝言眼神变得清澈起来,大胆得出结论,“只是与空气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肉搏!”
饱受摧残的木板脆弱如苏打饼干,卡在栏杆间隙发出吱呀呻吟。
裴见青面色如常地夸奖:“天才。”
祝言:“哇哦……”
要修理的床架超级加倍,祝言不想再添麻烦,主动收拾东西挪去旁边下铺。
裴见青也回到了原本的床位,此时头顶的木板已经拆了,视野良好,隔着两根杠,一眼就能看到天花板。
祝言往枕头底下放了本马原图个安心,探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又麻烦你了。”
裴见青将眼闭上:“没事,时间不早了,睡吧。”
祝言缩回了被窝,心有余悸地左看右看:“你说……真的不会有脏东西冒出来吗?”
裴见青沉默了会儿,翻身,异常笃定地说:“不会了。”
试探一次就够,他可以确信,向来崇尚符咒术法的天师是不会突然转型物理暴击流的。
祝言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安静了会儿毫无睡意,睁开眼叹气:“可是我还是有点睡不着……”
裴见青缓缓出声:“需要给你一个纯洁的晚安吻吗?”
“???”
真是好有威慑力!
“不了,谢谢。”
祝言飞快扯过被子盖住头顶。
“ZZZ……”
5. 塌床
早上六点半,窗户透进微光的拖影。
裴见青神色清明,在手机闹铃震响的第一声从床上坐起。
床单不见一条折痕,平铺好一层软被与防尘罩,门板开起又合上,掩盖掉细微的水流声。
一个乱糟糟的脑袋缓缓伸出被子,祝言长腿夹住枕头,哼哼唧唧地扭动成蛹。
洗浴声停,裴见青走出卫生间,在衣柜前换下睡衣。
祝言蹬腿坐起,眼睛都睁不开,抬手往头顶摸:“没事的没事的新一天早八你可以的……”
早起的方式有很多,但如此溺爱自己的一种属实少见,裴见青偏头看了几眼,才取下挂置的长袖。
初秋天气渐渐凉下来,但也还没冷到要把身体堆到臃肿的地步。
裴见青穿的简单,衣摆从饱满的背肌滑落,他将灰黑色的袖口往上拽了拽,露出极具力量感的小臂,略微整理了下褶皱之后,随手拉开抽屉,慢条斯理挑出今天要戴的手表、戒指,仿佛是要坐八点的头等舱去巴黎看秀。
穿着皱巴睡衣的祝言双眼无神,扭过头,对着他宽肩细腰的背影发呆,直到两道目光透过镜子触碰。
两人一动不动地对视几秒,裴见青挑眉:“怎么?”
“哥,你真的好松弛……”祝言隐隐觉得自己快要和他不在一个图层。
“你也一样。”
裴见青敲了敲腕表示意,“现在七点二十。”
门外走廊传出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祝言猛然清醒,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冲进卫生间。
最后一枚蛇形宽戒就像约束自我的环,戴进裴见青的中指,祝言在卫生间里捏着纸巾在镜面擦擦擦,努力收拾自己喷上的牙膏沫。
“叩叩。”
“谁啊?”
听到敲门声,祝言从门旁探出半个脑袋,看见裴见青接过了外卖袋关门。
外卖的包装纸袋设计得简约低调,然后印着足够显示老子档次不一般的logo。
祝言愣道:“裴少,这什么?”
“早饭,时间不早了,简单吃点。”
裴见青将不同大小的食盒取出来,打开。
山药牛肉粥,金丝培根卷,黑松露菌菇蒸饺,还有看起来就相当爽口的各色应季小菜,全部摆在配置的餐垫上。
祝言闭上眼睛揉揉,再缓慢睁开。
裴见青冲他说:“过来坐。”
祝言一怔,眼底微微发亮:“啊……我也可以吃吗?”
裴见青点头:“现在食堂人太多,你去了也赶不上。”
祝言还想推辞,裴见青已经拉开了椅子。
眼中对裴见青的滤镜从“大好人”逐渐升级成“慷慨的大好人”,祝言当即放弃去食堂买大花卷和茶叶蛋的打算,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屁股已经乐颠颠落座。
黑珍珠三钻餐厅的味道确实勾人,祝言本来想浅尝一下就好,结果吃起来就没舍得放筷子。
怪不得没见过裴见青早上去食堂,原来都吃这些,祝言胃里被各种碳水塞得暖乎乎,忽然闷笑了声。
裴见青问:“笑什么?”
祝言老实说:“我以为你是会整天喝咖啡吃沙拉的那种风格。”
“遏制欲望没有意义,不管是口腹之欲还是性.欲。”
“咳!你……”
祝言呛了口粥,无法想象如此浪荡放纵的观点从他嘴里说出,连带着望过来的目光也充满震惊。
裴见青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约没谈,洁身自好,还是处男。”
“哇哦。”
祝言被他的耿直折服,又想起他入校以来受女孩欢迎的程度,起了八卦的心思追问,“为啥哇?”
裴见青:“各方面和我契合的人应该很难找。”
对于这种万金油回答,祝言撇了撇嘴,敷衍道:“那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人。”
“谢谢。”
裴见青交叠起长腿,见人埋头继续干饭,往他手边放了张纸巾,“都是按我口味点的,好吃吗?”
“好好吃!”祝言咽下嘴里的蒸饺,擦了擦嘴,好奇道,“不过这家店可以送进校吗?”
“加钱就行。”
“那得多贵啊!”祝言知道这家店专人配送的费用高得令人咋舌,能送进宿舍绝对不便宜。
“宁愿钱吃亏,不要人吃亏,从九号楼走到校门口会浪费早晨十五分钟,还会接受一路上的注目礼。”
裴见青慢悠悠搅弄粥里的热气,“况且提前出门你应该还在睡,来回开关门动静很大。”
“没关系!”
祝言有些骄傲地哼笑,“我睡得很死,不用轻手轻脚,随便你怎么弄都不会醒的。”
象牙塔庇护之下的少年人涉世未深,拥有未被规训的锋芒,也拥有最坦荡的率真,稍稍一点善意,就会获得毫无保留的回报。
全然不知这模样看起来……简直就像一颗夹心软糖在推销自己的内陷有多可口。
对于裴见青来说,刨去了对他身份的怀疑,并不反感祝言这种简单干净,不会打扰自己生活平静的人出现在身边。
裴见青翘起的腿晃了一下,轻声:“是吗,下次试试。”
大一课多,几栋教学楼来回窜,比明星赶通告还忙。
祝言边翻书包边跟在裴见青身后下楼,快到一楼时,发现自己那本马原还在枕头底下压着。
好在裴见青和他的课表是错开的,先借给了他。
回去拿还得再爬六楼,祝言感激地接过来塞包里:“谢了啊,我去找宿管阿姨报修,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没必要成群结伴,裴见青似乎就是这样打算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宿管房间就在宿舍大门口,祝言快步过去,找到了准备去检查卫生的宿管阿姨,叭叭叭的把情况说了。
一架旧床螺丝松动,一架新床床板断裂。
宿管阿姨听得抽气,来回问了几遍宿舍号,拔高的语调里充满了不解:“同学,你才住进去一晚,床就塌了?”
祝言不以为然:“对啊,那怎么了?”
禁不住他三脚踹,一看就有质量问题。
周围匆忙赶早八的大学生们脚步一缓,顿时竖起了耳朵。
宿管阿姨不太乐意:“就不能先将就一下?”
“那怎么行!”
祝言苦着脸说,“阿姨,你是不知道,晚上一动起来会很吵。”
宿管阿姨无奈:“行吧,你先填单子,我请工人来看看。”
对学校宿舍树懒般的办事效率早有耳闻,填完报修单,祝言还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阿姨一定要记得哦”。
阿姨冲他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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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去上课吧。”
眼见阿姨有点不耐烦了,祝言这才又是活动肩颈又是捶腰,哈欠连天地转身去上课。
人刚走,身后一群人齐声吸气,双眼霎时清明,哪里还有半点困意!
沃日,苍天有眼,瓜田的风总算吹到了我们九号楼!
原来只要上满七七四十九天的早八,就能收获福报,这下嘴里的大花卷不嫌噎了,校园小黄车也不抢了,全天满课的怨气也消散了!
精神振奋的大学生们掏出手机,向来在中午十二点前浏览量稀稀拉拉的论坛顿时刷出大批新帖,吓得管理员以为隔壁大学前来挑衅踢馆。
【惊!纯情男大入住九号楼第一晚,直接榻床是什么概念!】
1L:亲耳所闻!亲眼所见!阿姨手里的报修单墨迹未干,纯情男大捶腰下楼疲惫不堪,人是昨晚入住的,床是当晚摇塌的,别的不说,我肝论文要有这速度该多好!
2L:我他妈早说了毒蘑菇绝逼不是禁欲系,你们非不信!看看人家那腰,那鼻子,那手指头,纯情男大能下床都是奇迹!
3L:卧槽原来是他们,床腿吱吱呀呀叫唤一晚上,给白白的老子染得纯黄。
4L:我懂我懂,根据听到的动静完全可以概括为暴力镇压,悉心调教,你来我往,食髓知味!
5L:怪不得,从来没见过纯情男大能对同性笑得这么甜!
6L:我要能一大早吃上室友请的黑珍珠三钻,我能笑一天!
7L:什么!毒蘑菇是什么神仙室友!那我一大早去食堂排队刷卡打包四人餐又算什么!
8L:算你多子多福@7L
…
155L:又是古典文献?不是,到底是谁说这是冷门专业的啊!一天一个瓜,居然还带连载的!
156L:我不信!这不是真的!不是!
157L:@156L亲爱的体育生哥,你又躲在哪里发呆,有什么心事还无法释怀……
还不知道自己再次成为论坛顶流,祝言神清气爽地踏进教学楼,背着包几步跑上楼梯。
平常都是一大早空腹冲刺,再在教室悄摸往嘴里塞包子,今时不同往日,祝言收拾得人模狗样还填饱肚子,嘴角眉梢带着笑,看着就招人得紧。
直到教室转角,迎面碰上体育生前室友,心头那点舒坦的好心情顿时消散。
身后喘气爬楼的同学犹如死狗拖行,抬眼一见这场面,腰不疼了腿不酸,收了舌头屏息静气观看现场直播。
由于宋令在论坛里的产出成果过于惊天骇俗,祝言出于同情,没打算和对方闹到见面就汪汪汪的地步,抬步就要擦身错开,对方往左一挡。
祝言不想当众跳恰恰,直接礼貌问候:“崽种你几个意思?”
前室友眼圈有点泛红:“祝言对不起,我就是有事想问问你。”
祝言抬了抬下巴:“你say。”
男生语调幽怨,像具阴湿男鬼:“大家都传开了,你们寝室的床……是真的弄塌了吗?”
祝言一脸坦然:“对啊,怎么了。”
前室友嘴唇动了动,想是要说什么,可碰上祝言冷冰冰的目光,他最终只是哽咽了几声,难过地扭头跑开。
其他人激动拍腿,得了!没有什么实锤能比得过正主亲自盖棺定论!
6. 隐疾
经过一上午文学雅史和革命之光熏陶,教室门开,一堆晕乎乎的学生崽新鲜出炉。
祝言是一条天狗,挤在人群最前面,他飞奔,他狂叫,他燃烧——
冲去了食堂。
食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祝言刚吃完就碰见了夏舟那对小情侣,闲聊几句,一听宋令打算给他介绍女生认识,干笑着抱拳告辞,转头就去找裴见青还书了。
社团都有专门的活动室,因为早上和裴见青分开前记得听他说过要去辩论社,祝言直奔那栋教学楼。
不久后就是与隔壁大学的联合校庆,篮球赛辩论会这类活动必不可少,各个社团也都在忙活,祝言刚到一楼就听见了有人在喊裴见青的名字。
辩论社半扇教室门掩着,祝言从门后探出半个头迅速瞄了眼。
半U型教室分别每一排都坐了些人,讲台有人慷慨激昂说着话,身后屏幕显示出排版密密麻麻的文稿。
坐在靠中位置的裴见青,修长的两条腿交叠,微垂着眼,注意力更像是落在面前的砖头书,手指捏着纸张轻轻翻动了一下,直到旁边的人递来杯咖啡,他才抬眼接过。
好沉浸的文学氛围。
祝言收回视线,退到走廊的窗边靠着,决定先等等再说。
热气腾腾的咖啡还带着奶香,裴见青礼貌道了谢,随手摆到桌角。
做出一个决定可以成为推拒其他邀约的借口,前提是这个决定是理智的,也不是通过抓阄产生的。
只是集中讨论的第一天,后续还有辩稿、攻防表,然而仅是看一眼当前逻辑混乱的立论分析,足以令裴见青发自内心地认为,有的人花费大量精力生产垃圾,偶尔摆烂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讲台上的人变成另一位成员,指尖的笔杆旋转了一百六十圈,裴见青翻过一页书,偏头的一瞬,走廊里的身影撞进眼角余光。
刚绕过食指的中性笔骤然一停,笔尖在纸页出洇出一点黑墨。
“嘬嘬嘬。”
祝言发现了只趴在窗沿睡懒觉的黄狸花,毛毛被太阳晒得冒暖气,垂了半截尾巴在墙壁晃悠。
黄狸花耳朵动了动,支起头,眼睛微眯着看了他一眼,重新倒下继续睡。
很快有只手覆过来,不停地顺着摸,逆着摸,再顺着摸……
黄狸花被折腾得烦了,四爪朝天仰躺起来,拉面条似的舒展拉伸。
祝言趁机将指头陷入软绵绵的肚皮,连戳好几下,没想到现在的大学生这么没有边界感,黄狸花后腿蹬了蹬,猛地翻身——
“诶,我去!”
一团大麻薯滑落窗台,祝言连忙伸手,结果想捞却没捞住,树叶飞起,黄狸花已经钻出窗外的树叶堆,脑袋顶着片红叶,脸色很臭地往上瞧。
祝言缓缓缩回手臂,动作透露出三分无助三分拘谨以及四分做贼心虚。
“怎么了?”
社长从堪称精妙严密的文稿中抬头,满是疑惑地看着身旁突然起身的作者。
“室友找我。”
裴见青简单说了声,起身准备往外走。
“不是集中讨论吗,进进出出的,想偷懒也别耽误别人的时间啊……”
裴见青脚步一顿,侧着身子望过去。
正在讲台发言的邓回轩满脸不耐烦,来回翻动手里的文稿。
本想杀杀新人的锐气,一抬眼,裴见青目光里的淡漠刺得他喉咙卡壳,仿佛色厉内茬的本质被一秒看穿。
挂在眼角眉梢那抹温和的笑意褪去后,裴见青更像是游离于人群的贵胄,哪怕下一秒他便微微欠身,嘴上说出表示歉意的话,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也会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与厌恶。
就如同现在,裴见青并未移开目光。
直到对方努力调整着呼吸,直到对方手里的纸页因为不自在而捏出折痕,直到身旁的社长准备起身打圆场——
“抱歉。”
裴见青仿佛欣赏够了他人的窘态,兀地笑了笑,“听你讲述论据除了能磨炼耐心外,就像在往耳朵里倾倒垃圾,现在就当给我一点清理的空当吧。”
平和舒缓的语调飘过来,刻薄得像道耳刮子,邓回轩又是气愤又是难堪。
裴见青恍若未觉,礼貌地与其他人点了点头,继续往门外走去。
“哟!”
祝言知道辩论社只要一开会讨论,屁股就像生根发芽长在凳子上。
看到裴见青出来,祝言相当意外,尤其是他身后的人面红耳赤像吃了炸药放闷炮一样,好奇问他,“你和那男的吵架了?”
“怎么会,他单方面比较情绪外放。”
裴见青边说边朝祝言走近,话题转回他身上,“找我有事?”
祝言拉开书包,往里翻腾:“对啊,还你书。”
裴见青随手接住他包里掉出的数据线,绕圈缠好再丢进去:“大群通知下午临时调课了,今天用不上,你可以直接放回宿舍。”
祝言翻书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支支吾吾:“回宿舍也行……但是吧……”
裴见青不觉得一点意外:“但是忘带钥匙。”
祝言震惊:“不er,你怎么又知道了?”
裴见青:“很难猜?你脸上都写着答案。”
祝言拎着沉甸甸的书包,朝他摊手:“我等会儿要出校一趟,要不你把钥匙借我吧,我放了东西再走。”
“不借。”
“为啥?”
“你的保管能力像黑洞。”
裴见青拍掉他手心,“你其他书也给我,等会儿我要回宿舍,一起带回去。”
“哇!谢谢你!”一下子省了不少事,祝言微笑灿烂地把书全部交给他。
裴见青面不改色:“不客气,我是大好人。”
卸重之后的书包瞬间瘪了一半,祝言轻松蹦出校门口,他摸出兜里震动了好几声的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养狗交流群红数不停叠加。
老祝:[上班真烦。]
老祝:[大笨狗拍我看看。]
妈妈:[图片]
是一张小祝言脑袋卡栏杆的照片。
老祝:[不是这只。]
妈妈撤回了一条消息
妈妈:[发错了。]
妈妈:[图片][图片][图片]
几张阿拉斯加趴在沙发打滚傻笑的照片嗖嗖滑过屏幕。
祝言:[比比歪头.jpg]
不是,几个意思?我不比家里那只大傻狗好看多了?
祝言刚想怒斥老祝这等挑剔的行为,就看见妈妈给他私发了消息。
妈妈:[乖乖,李医生说他最近在青城开会,复诊的时间要到了,记得去找他哦。]
祝言很快回复自己正准备去,翻出保存的地址,在路边打了个车。
绿牌白车在一家私人心理诊所门口停下,祝言由接待护士小姐引进会诊室。
安静舒适的暖色调房间充满安全感,徐医生没有让祝言去治疗椅躺下,端了两杯热茶放到茶几,示意他过来坐。
“开学也有一段时间了,和我聊聊新环境如何?”
这并不是很难回答的问题,课业,篮球社,以及人际关系,祝言也只是略微犹豫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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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与前室友的矛盾也一起说了。
徐医生翻阅起标注祝言名字的病历册,很耐心地听完。
对于正是自尊心作祟时期的男性来讲,心理性ED这类隐疾堪称毁灭性打击,面前的祝言从不讳疾忌医,比起或是郁郁寡欢或是自卑易怒的人来讲,简直与常人无异,然而病情几年下来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最近有过性冲动吗?”
“……没有。”
“自己动手呢?”
“洗澡时试过一次,不行,就算了。”
徐医生缓缓蹙眉,起初他开始以为是祝言高中时期有学业压力的影响,如今已经顺利考上大学,甚至还是名校,进展还在原地踏步,就有些不正常了。
注意到几次问话让祝言变得开始紧张,轻柔舒缓的音乐渐渐响起,徐医生放下遥控器,起身点了盘熏香。
这是祝言相当熟悉的疗程,安静地闭上眼睛,往后躺进柔软的沙发。
旁人轻轻松松顶多介入一点颜色读物,就能轻而易举进入的性.幻想,祝言却像是在做一道数学难题,拼尽全力写一个“解”。
徐医生逐渐空灵的声音,将他拉入编织的梦境,一点点场景在脑内描绘成形,就在一起都顺利时——
耳边仿佛蝉鸣乍响,祝言瞬间看见那个记忆深处的画面,胃部的快速抽动令他整个人变了脸色。
“停下,停下,祝言。”
几乎是伴随着全身痉挛,祝言睁眼的瞬间迅速起身,扑到垃圾桶痛苦干呕。
“还好吗,先缓一缓,我们不着急。”
徐医生将纸巾盒递过来。
祝言徒自喘气,往纸巾盒里簌簌抽了几张纸擦了擦嘴,露出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对不起……徐医生……”
徐医生戴上老花镜,翻开病历册一边记录,一边摇头笑道:“不需要道歉,祝言,你不是在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这只是一次尝试而已。”
“看起来是失败了,我没有办法,一想到性,我就会想起过去那件事。”祝言很沮丧,破罐破摔道,“或者您干脆给我开点药吧?”
“药物顶多帮助你短期改善情况,但治标不治本,效果也只是暂时性的。”
徐医生拒绝了他的提议,“你总不能以后发生性.关系前,同对方说,亲爱的别急,我得去吃颗小药丸预热一下吧?”
祝言呆了半晌,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那场景,尴尬的情绪顿时将他包裹。
徐医生放缓了声音:“勃.起是最终结果,但不是你要达到的第一步。我们首先的目标是缓解你的抵触心理,看看片子、小说,总之什么都好,不同类型的都看看配合自.慰,当然我更期望你现实里尝试与人接触。”
祝言垮着脸听医生说完,咚一声砸回沙发椅背:“听起来好难。”
他就连看片都打瞌睡,更别提和人探讨性.行为。
“万事开头难,如果身边有不排斥的对象可以试试。”
徐医生合上病历本,笑着说,“循序渐进地进行外部刺激,哪怕是从一个吻开始。”
祝言似懂非懂:“哦……”
徐医生笑眯眯地问:“所以最近你身边有令你觉得相处舒服的人吗?”
“嗯……额……这个……”祝言抓了抓头发,脑子里突然蹦出个人名,将他脸色显得充满了为难与纠结。
徐医生耐心问:“怎么了?”
祝言小声:“这个人一定得是女的吗?”
徐医生一怔,默然半晌,重新翻开病历本提笔记录:“很刺激,看起来你痊愈的进度可以拉快一点。”
7. 窥视
“什么啊,认识很短,就两天。”
祝言被徐医生的结论弄得笑出声,“就是相处得挺舒服。”
“是同学?”
“对对,是个很厉害很自律的人,做事温和得体,说话谦逊礼貌,总之有距离感但不至于太冷淡。”
祝言尽可能地描述,比起刚才,眉眼都透露着一丝轻松,就像小时候放学和家长聊起新认识的好朋友那样。
徐医生笑起来:“听起来你对他评价很高。”
祝言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
这对于祝言来说是件好事,表示他并非因为勃.起障碍的问题自我闭塞拒绝社交,室友这类角色大概率会是大学生涯里联系最为紧密的存在,与契合的人多多交流,足够帮助他在新环境里缓解焦虑。
徐医生整合完今日的聊天内容,给出了几条建议,祝言默不作声地听,心里已经开始按难易程度排序。
与裴见青分享秘密产生亲密联结?
哇,好离谱!
不过和他做好朋友当然没问题!
根据难易程度,他将这条建议排在了早睡早起与联谊活动之前,一身轻松地结束了这次复诊。
近乎三个小时的诊疗时间耗费了大半个下午,祝言去附近的步行街背着手看老头下棋,陪一只边牧来回顶了会儿气球,路边吃了碗麻辣烫,想着回去也就五六公里,干脆不打车了,慢悠悠走回去全当消食。
结果刚进校门,迎头碰上了篮球社的人,几人正要去打球,勾肩搭背地拉他去了球场。
祝言并没有一开学就加入篮球社,当初社团招新,嫌人多就没去,后来抱着球与夏舟等场地时被教练注意到,刚好那天缺人,就让他上去打两把。
这一去就把教练给看兴奋了,活像白捡了个大元宝。
祝言刚好一米八,个头不算里面拔尖的,胜在腿长弹跳力惊人,最难得的是不冒进又特别配合队友。
一开始还有人不乐意教练塞人进来当替补,后来玩过几场,每逢训练就开始在群里问小祝来不来,哪怕不上场,摆在场边当个吉祥物也赏心悦目。
球场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个漂亮的变向与急停,突破层层防守的篮球哐当落入网兜,一下下拍打在硅pu地板。
“诶,祝言你要走了?
“别啊,再玩会儿!”
“你走了,妹妹们也走了!”
见祝言转身去场边拎包,有人也不嫌玩出了一身汗,熟稔地还住了他的肩膀调侃:“乱讲,我们小祝就顶十个妹妹!”
倒不是说祝言长得女气阴柔,纯粹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搭子能将游戏乐趣翻倍输出,传球到位三分又准,每次拿分之后,唇角翘起来的那股得意劲儿,不招人烦,就想搓着他脑袋可劲乱夸。
汗水滑过额角,祝言扯起卫衣的衣领擦了擦:“不要,我衣服穿太厚,再玩要热晕了。”
“让你脱你不脱……行行行去吧去吧。”
队友们无奈,松开手给人让路,“之后训练记得来,校庆篮球赛要开始组人了!”
祝言边退边走,嘴里飞快答应了声“晓得咯”,转身跑出了球场。
邻省的命案没有进展,很快被其他热点覆盖,论坛里倒是有人发了各种分析贴,甚至扯上了灵异鬼怪,玄乎得很。
夜风卷起落叶打了个旋,哗啦哗啦擦过脚踝,祝言低头刷贴,快走到宿舍门口时,静谧的灌木丛有影子晃过。
他倏地抬头,眉心触上一根手指,微微透凉。
“走路别低头玩手机。”
站在路灯下的裴见青收回手,肩线仿佛镀着层温暖柔光。
“就玩了一会儿。”祝言搓搓额头笑了声,上前同他并肩走着,“你也刚回宿舍?”
“嗯,本来在图书馆,回来交电费。”
“行,一起呗。”
两人搭伴回宿舍,因为祝言搬进来没几天,电费由裴见青出了,为了之后方便,两人加了包括支付宝在内的社交好友。
宿管阿姨这次办事出乎意料的高效,已经换好了两架新床,重新收拾完床铺后,祝言肚子叫了起来,提出请裴见青去食堂吃宵夜。
打球早把下午吃的那点热量消耗得一干二净,祝言直奔窗口,买了辣肥牛拉面,萝卜肉丸汤和一笼咸蛋黄烧麦。
大学生食欲旺,兜里有两个钱都吃掉了,这个时间点来解馋的人不少,出餐还需要等一阵。
祝言和朋友在一起时不喜欢看手机,刚好裴见青也是如此,两人边等餐边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了祝言离开前宿舍的原因。
“哇,你是不知道,这已经不是一把糯米能解决的事了。”
每次祝言打完球,那人也不嫌脏,总是借着说话的空挡,边搂腰边低头往他脖子里闻。
裴见青微挑眉梢:“闻脖子?”
祝言:“对啊。”
裴见青压下眼睫,像是来了兴趣:“怎么闻的?”
“很难想象吗?就是这样啊……”
祝言说着,一把揽过他微微倾来的脖子,鼻尖凑过去,像小狗似的耸了耸。
呼吸间是很淡雅清新的气息,祝言揉着鼻子退开,嘴里很纳闷地嘀咕:“反正我又没信息素,你说这些人怎么就能随地乱发情。”
如同发丝撩过后颈般瘙痒,裴见青觉得这场示范还是过于保守了,他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形,要是祝言嘴里的骚扰者足够胆大地伸出舌头,绝对能刮层肉下来。
裴见青微不可察地笑了声,等他抱怨完才问:“所以你恐同?”
“不算吧……也没有到那种极端地步。”祝言思考了一下,比起性取向,他更厌恶的是没边界的骚扰。
这时,出餐口已经飘出了香味,祝言端起餐盘,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和裴见青分着吃。
热气腾腾的拉面还裹着红油辣汁,祝言旋风吸入一大口,对面的裴见青搅合着肉丸汤,并没开动,只是一瞬不转地盯着他瞧。
祝言腮帮子撑得鼓起来,含糊不清问:“怎么了?”
裴见青:“你嘴巴挺能塞。”
祝言愣了一瞬:“那你还不吃快点,等会儿都被我吃了。”
裴见青弯了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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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抽出一张纸巾放他手边:“擦一下,快要溢出来了。”
本就是学校里拥有不少传闻的人物,食堂里来来回回的人很快注意到他们。
有和祝言相熟的人路过,打完招呼,就像是约定俗成似的,总会投喂水果和其他食物放桌上,顺道招呼旁边的人一起吃。
然而等看清祝言对面坐的是谁,相当统一地露出意外的表情,仿佛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能玩到一块去。
裴见青扫过祝言手边的辣条烤串和水果,漫不经心地夸赞:“人缘不错。”
“还行吧。”
祝言伸手将那些吃食拢做一团,想起论坛里部分人对裴见青的看法,怕对方失落,将只剩最后一个大烧麦的蒸笼往他方向推推,“别搭理论坛那些人说的话,我觉得你人挺好的。”
听出话语里的安慰,裴见青低头看了眼烧麦,夹起来放进碗里:“他们对于我的评价大多是‘过于自我导致的不合群’,事实上我很认同前缀,至于合群……”
他不在意地说道,“并不是什么圈子都值得我融入。”
听起来有些傲慢不中听,偏偏从他平静缓和的语气里说出来,就像是最自然的阐述。
人与人之间本就存在观念差,裴见青的处世作风论起来仅是将私人领域看得更重。
“照你这么说,怪不得他们瞧见你和我吃夜宵都觉得意外呢。”
祝言摸摸肚子,转头去点了份爆炒小龙虾,坐回来继续边吃边接话。
“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裴见青慢条斯理地吃完烧麦,看向面前的祝言:“不过是刚好九点到十点没有事,刚好你邀请,刚好我也有点饿。”
祝言从未接触过裴见青这般性格的人,他并不反感,甚至可以说有点佩服对方不需迎合他人的底气。
边聊边吃,祝言埋头嗦完最后一口面,冰可乐已经喝完了,想吃桌上的蜜橘压压辣味。
恰好小龙虾出锅,他端着餐盘再坐回来时,裴见青已经拿起了橘子剥起来。
蜜橘肉厚多汁,但是影响口感的橘络也多,裴见青明显很介意,手指勾住一缕白络拖曳而下。
裴见青的手很宽很大,看得出他喜欢戴戒指这类配饰,搭配并不如性格般收敛,食指中指无名指都有戴,材质一眼就知道不是便宜货。
光影照落,手背的青筋浅浅浮现,随着修长的指骨陷入橘瓣中间紧紧挨合的顶部,稍稍用力,粘黏的薄膜撕开,蜜橘一分为二。
大约是处理过程太富有美感,裴见青刚将剥好的橘瓣放果皮里盛好,两个大核桃就被祝言马不停蹄地塞进手心。
裴见青抬起眼,祝言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不断催促:“捏一个,捏一个!”
裴见青:“……”
一顿夜宵吃得比想象得要久,深色望远镜的筒口从夜色探出,拇指摩挲过调焦轮,精准定格在食堂临窗的一角。
还在享受夜宵的祝言,转着室友指骨的戒指边玩边打量,仰头往嘴里倒了一把核桃仁。
那张令人生出亲近之意的笑脸,从无比清晰的镜头滑过。
8. 新人
距离食堂两百米外的八号楼。
此时四楼走廊窗户大敞,趴在窗边的青年举着望远镜,银灰色发丝凌乱飘动,丝毫不理会路过的人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
他屏蔽身后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脑海中快速回忆完毕领导语重心长的交代。
一想到自己是头次出任务,仿佛有座无形的大山正从头顶缓缓压下——
银发青年眉头紧锁,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下一秒,刚刚登顶成功的黄狸花被人反手揪下。
“请不要物理施压,OK?”
被抢占睡觉位的黄狸花甩甩尾巴,挑衅似的“喵”了一声,理直气壮的态度换来中英夹杂的双语说教。
随着三角耳朵越压越低,青年张合不停的嘴里塞进一只毛毛爪子。
“阿嚏!!!”
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响起,在走廊里久久回荡。
祝言今早一开门,被迎头吹来的冷风刺激得鼻腔发痒,转身回屋,火急火燎地往衣柜里翻腾。
“不急,时间还早。”
裴见青靠坐在书桌,端起水杯轻抿的同时,顺手勾起被主人遗忘的钥匙串丢进背包。
上午的史记导读课是节大课,几个班一起上,大抵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裴见青没有先走,算得上充满耐心地等待祝言。
这类专业课按理说占座是常有的事,祝言刚开学时,也被几个寝室的纸条课本甚至意念占位弄得火大。
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有人的纸条被丢进垃圾桶,课本被挂失物招领。几波人都认为是对方干的,当场在教室里推搡起来。
当时祝言刚踩点跑到教室,还摸不清情况,整个教室劝架的劝架,找老师的找老师,闹哄哄的人堆里,就见着裴见青坐在视角最好的中央位置,单手撑脸转笔,像是充满闲情逸致地欣赏一出闹剧。
结果自然是被耽误上课的教授将事情告到了辅导员处,层层通报批评下来,也没了占位的风气,对于祝言这种总是踩点进教室的人来说,算得上件天大的好事。
今天讲史记导读课的教授特别爱抽问,祝言一进教室就直奔靠窗的中后排,目送裴见青照旧在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下。
“诶,他就是那个交换生吧?”
“还挺好看的。”
“不过大一为什么会有交换项目,好奇怪。”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祝言被身旁的议论声吸引注意。
顺着他们的目光,不远处的位置坐着个戴口罩的银发青年,几乎从头到脚都是名牌,乖张得就像是权钱富养长大的二世祖。
只是此时富二代同学看起来有点狼狈,他正捂住口罩遮挡的下半张脸,疯狂推拒前来贴贴的学长猫。
“嘬嘬嘬。”
祝言立起书脊敲了敲课桌,两只学长猫回头瞪他,见他作势要起身过来,伏低身体飞快跑开。
“谢了。”
虞逐星喘息着道谢,抬起眼皮与祝言对上视线,眼底瞬间微亮。
不知是顾忌什么,他往前看了一眼,刚准备起身过来,教授已经进入教室举着话筒呼呼吹气。
“哎呀,上课了!”
祝言给对方比了个大恩不言谢的手势,连忙用手肘碰了碰旁桌,“快快,上次讲到哪儿来着?”
不怪祝言紧张,其余人也是如此,这位教授最爱课堂抽问玩心跳,若是上堂课讲过的内容没答得出来,恭喜你,往后一周,凡是他授课的班级都能在课件上看见你的呆瓜大头照。
错失套近乎的良机,虞逐星遗憾地靠回椅背,再偏头看去时,人家已是一副哗啦哗啦翻书的好学生做派。
没想到国内大学生进入学习状态如此之快,虞逐星在心底暗暗佩服,将注意力瞄向斜前方那道正在转笔的背影,势要将对方一举一动刻入大脑。
“哟,人到得真整齐。”
教授笑眯眯地放下保温杯开始讲课,没过多久,习惯性地走下讲台准备抽问。
一群人提心吊胆,目光躲闪,故作刻苦地埋头期盼时来运转。
教授眯起眼睛扫视了一圈,忽然注意到裴见青身后有个颜色格外醒目的脑袋,顿时来了兴致:"那个银灰色头发的男生,对,就是你,这个问题你来回答。"
话音刚落,紧绷的空气重新流动。
祝言松了口气,裴见青不以为意,其余人瞬间神采奕奕。
被突然点名的虞逐星吓得一耸,摘了口罩慌忙起立。
这位交换生浅眉高鼻,打扮得像个不学无术的毛躁刺头,可令众人意外的是,竟然答得不错。
祝言听得两眼转起蚊香圈,仗着被抽问的不是自己,把书往前一推:“听不懂,喂鸡去了。”
旁桌震惊扭头,什么玩意儿?
只见这人摸出手机,饭团似的电子小鸡在屏幕里抖起蓬松的羽毛,花裙子小皇冠,头顶不停冒着爱心泡泡,一看就被养得很好。
祝言问:“我的鸡好看不?”
旁桌声音干涩:“……好看。”
“嗯,我富养的。”
祝言满意了,低头继续“勾勾哒勾勾哒”地唤着,充满溺爱的声音忽而一顿,用力戳下屏幕,横眉竖眼地嘀咕,“谁让你吃我家鸡食的,走开!”
间隔几排的座位,裴见青的手机轻轻震动。
趁着交换生再次被抽问的空档,他偏头点开弹窗,看见了自家小鸡鼻青脸肿,正在委屈痛哭。
裴见青勾着嘴唇笑了一下,关闭屏幕,目光回落到讲台。
就这么几分钟,新来的交换生起起坐坐,教授宛如伯牙遇子期,我提问来你作答,心潮澎湃相知恨晚,高呼是所有人听课状态的学习标杆,别说给足平时分,简直恨不能当场收为得意门生。
绕是平日再波澜不惊,见这场面,裴见青也忍不住啧了声:“卷什么呢。”
终于,下课铃响起,对于某些人来讲格外漫长的课程总算结束。
“我真是服了……”
不念PPT也不讲家长里短,一上午不停点名提问,半点分心的机会都不给。
虞逐星往嘴里灌了几口水,目光往后面一斜,祝言已经将课本塞包里,正朝着教室后门走。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虞逐星拨开过道的人疾步追去,明明就隔几米,却不知为什么老被人卡视角,好不容易赶上,祝言已经和裴见青并肩走在一起。
“累死了,快走快走,我请你喝奶茶。”
“玩手机也能累?”
“你怎么知道?背后长眼睛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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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鸡被你赶走了。”
“当然要赶!鸡食都被它吃太多啦!”
放课后走廊人声嘈杂,虞逐星尖着耳朵努力偷听,脸上的表情渐渐不对味起来——
不是,什么叫……
我的鸡?被吃?太多?!
虞逐星茫然僵立在原地,凝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灵光乍现般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论坛流言蜚语不断?
为什么同进同出成为习惯?
为什么种种行迹堪称室友模范?
一切谜团皆在此刻都获得答案!
他慌忙接住差点从掌心滑落的手机,指尖立即在屏幕上敲出骤雨般的声响。
*
天师这一行虽不复往日盛况,却仍未完全没落。
少数能力出众的世家虽已有其他产业,依旧延续着千年传承,负责承办各类灵异案件,灵异所的存续便是这一脉传承未绝的明证。
近乎两米高的档案堆成危楼,符咒如便利贴般乱飞,通透明亮的光线之下,满屋杂乱无处遁形。
客人们难得聚齐,吴雍请他们去办公室里相对空旷的议事处,身后尾巴似的小辈见状,直接去办事员们的工位好奇观望。
很快,巴掌高的小纸人们头顶茶杯茶盏,一溜串蹦上金丝楠木的根雕茶台,白色的水蒸气随茶香缓缓腾出。
吴雍摩挲着青瓷杯沿:“滨海一案已经确认是非人所为,案宗昨天从警局移交了过来,诸位可要看看?”
“早看过千八百遍了,还有什么可看的!”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拍得茶桌震颤,“要我说,当初就该趁刚确认身份时……”
轻咳声截住话头,逗弄着小纸人的旗袍女人淡声道:“千年前的祖师爷们都搞不定,现在一帮老弱病残的,还是徐徐图之为好。”
“还等?转生者身份已定,最近命案频出……”男人抓抓头发,颇为烦躁道,“直接一起上算了!”
好一个拉众人去玩消消乐的傻鳖孙!
吴雍笑容和蔼地望过去:“那很勇敢了。”
旗袍女人轻笑了一声,问道:“依吴老您看,如今该怎么办?”
古籍曾预言邪祟将至,自推算出邪祟转生的身份后,吴雍便接连派遣人手进行试探与监视,行动多达百余次。长久的接触下来,论起近来发生的灾祸,他仍无法确定是否与监视目标有关。
吴雍轻搁下茶盏,一锤定音:“继续监视。”
“那怎么成?我听说最近还牵扯了普通人,你们之前派了多少人,不也没什么进展吗?”
“不,这次是从目标身边人入手,接近得很顺利。”
吴所长并不主张正面对抗,沉稳的语气像给几位天师大能吃了颗定心丸,“而且派去的新人很靠谱,你们大可放心。”
话音刚落,匍按在桌面上的手机接二连三地响起提示音。
哦哟,年轻人办事很高效嘛!
吴雍笑呵呵地点开屏幕,像展示成果般推到桌面中间,众人连忙探头。
于是,不断弹出的几行消息映入他们越瞪越大的瞳孔——
[任务目标尚未察觉身份]
[任务目标性取向为男性]
[任务目标与室友疑是……情侣关系!]
9. 接触
“新款情侣套餐第二杯半价,两位——”
“别搞。”
祝言木着张脸,拒绝店员小姐的热情推荐,随后扫码下单领周边一气呵成。
门庭若市的奶茶店外,裴见青站在醒目的广告牌旁边,霓虹灯勾勒的“接吻十秒立享免单”字样正明灭闪烁。
祝言回头看一眼,人都麻了。
在哪儿等不行,这人可真会挑地方。
端着两杯全款拿下的奶茶出来,祝言急三火四地催促:“快走快走。”
“嗯。”
裴见青接过奶茶,堪称闲散地跟在他身后。
初秋的阳光很舒适,两人沿着人工湖慢悠悠地晃了圈才往宿舍走。
祝言随手将空杯丢进宿舍楼外的垃圾桶,整栋楼步履声不停,夹杂着气急败坏的怒吼极具穿透力,他边听边上楼,才知道附近几栋宿舍都在闹鼠患,大家正忙着抓老鼠。
屁大点事都能在一群精力旺盛的男大之间激起兴趣,祝言没去凑热闹,因为刚进屋,就发现被夏舟拉进了校内的二手交易群。
群里消息不少,祝言翻了翻,乐了,居然有人在卖小冰箱!
外观基本九成新,耗电少声音小,群里出货的学长还在介绍容量,备好菜能装一周的分量,看得祝言有点心动。
“诶,裴见青,你说要不要搞个冰箱?”祝言撞了下他的肩膀,把手机递过去。
除了偶尔蹭一蹭裴少的高级简餐,祝言吃饭基本上都是靠食堂外卖解决,重油重盐吃久了也腻味,自己弄点预制菜换个口味也不是不行。
“勤快是间歇性的,懒惰是持续性的。”
裴见青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清理干净嘴中残留的甜味,“做预制菜大概就是利用间歇性的勤快,去维持自己的懒惰生活。”
祝言翻看群里发出的照片,更加蠢蠢欲动:“这样说其实还挺方便。”
“通常一时兴起的勤快之后,再等到下一次,就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说到这里,裴见青偏头毫无征兆地笑了一下,笑容里充满真切关怀,“我想你花几百块买回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喝冰可乐的吧?”
“……”
祝言沉默地望向他。
论起如何浇灭突如其来的购买欲,裴见青真的很有一套。
添置小冰箱的打算拦腰斩断,别的二手货也不感兴趣,不过祝言没打算退群,他盘算着,正好可以出掉一直想卖的旧键盘。
祝言现在手里这款机械键盘是他自己组装的,手感舒适外观酷炫,可惜声音太吵。
打游戏上头时不免要熬夜,键盘敲起来的阵仗和噪音没分别,裴见青没表示过介意,不代表自己可以装傻。
祝言准备卖了之后换款轴声轻便的。
[自组75尺寸,万磁王轴,仅用两月,功能齐全无暇送键帽一套]
这类产品在男生眼中是热销货,就算没钱买,就要翻着照片问问价。
祝言嫌被问得烦,直接在群里抛了价,没想到要买的人太多,直接在群里搞起了五块十块的竞价。
就在群里一团乱麻时,有新人入群,连发两条消息——
爱踢袋鼠屁股:[五千!]
爱踢袋鼠屁股:[我要了!(点天灯)]
顶破天也就是个两千的货,众人顿时心惊,这是哪儿冒来的败家子。
祝言还在琢磨这个头像是“我要洋人死”的人是谁,对方已经添加了好友申请,一看备注,这才知道居然是虞逐星。
祝言确认了好几遍,见虞逐星没开玩笑,约了时间,把键盘送去了八号楼楼下。
两人碰上头,祝言给他转了3200回去:“不用五千,你花这钱能让人给你组把更好的。”
“我知道,我就是急用……”
这点钱压根不算什么,更何况醉翁之意不在酒,虞逐星接过盒子摩挲两下,也没有打开检查的意思。
这反应落在祝言眼中,就像只财大气粗又不懂行的傻狍子,当即二话不说从他手里拿回盒子,拽着人走到路灯下,把机械键盘连同所有配件工具一股脑堆到长椅上。
祝言蹲旁边,逐个同虞逐星介绍:“这是拔键器,拆轴得用这个……”
虞逐星还真就老实杵着,边听边聊,没谈上几句,已经熟稔地交换起游戏账号。
直到腿快蹲麻了,祝言起身,摇晃了下手里的手机:“走了啊,有不懂的问我!”
“知道知道。”
虞逐星朝着祝言轻快离去的背影挥手,脸上飞扬的神色淡去,渐渐掺杂进几分心虚。
这时,突如其来的铃声响起,抚平了他起伏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当前任务进度如何?"
“报告,已成功与祝言建立初步接触。”
“很好。保持持续监视状态,立即将其列入一级保护对象名单。”
“明、明白!”
【纯情男大出键盘,竞价能排北二环,豪门阔少杀半路,一掷千金点天灯!】
附带群聊的新帖王炸出场,其余小瓜通通避让!
1L:沃日,真的假的,这头像不是那个交换生吗?
2L:要是假瓜我一天一条西湖醋鱼!
3L:五千!只需五千!即可买到纯情男大送货上门、贴心讲解、游戏带飞、售后回访四重服务!
4L:纯情男大的好友位太宝贵,这样想想还挺划算!
5L:妈呀二手群真是个好借口啊,体育生但凡学学人家温水煮青蛙的手段,也不至于这么早出局了哈哈。
大学生们只要不学习,做什么都行。
一晚过去,飘红的帖子被管理员放进了为纯情男大专设的话题夹。
偶有几条叹息新人沦陷恨铁不成钢,呼吁坚守理智势要拒做南桐配角的评论,很快淹没于看热闹或无脑磕糖的热潮中。
“纯情男大?”
裴见青指腹划过论坛页面,偏头看了眼身旁,“真受欢迎。”
“别,哪儿敢和裴少您比……啊,我教室到了。”
早已习惯论坛的疯言疯语,祝言笑得不着调,半个身子探进教室门口,回头洒脱挥手,“拜了。”
今天是和虞逐星的班一起上课,两人因为交易键盘认识之后,约着打了几把游戏,也算玩熟了。
这次祝言进教室,虞逐星举起手,冲他扬了扬下巴,让人直接坐去了他身边。
几乎是每堂课被抽问的频率,虞逐星总算意识到问题所在,直接将发色换成了普通栗棕,害得祝言差点没认出来。
“你上哪儿染的?贵不贵,还怪好看的。”
祝言是个闲不住的,一坐下就捏了他头发搓搓。
“轻点轻点,你这狗力气……”
兴趣相近的两人闹成一团,就差屁股后面没扇风似的摇尾巴。
裴见青收回视线,转身去了另一间教室。
等门口的身影晃过,眼都没敢抬的虞逐星瞬间支棱起来,拍开祝言捣乱的手,小心翼翼地刨弄两下,“刚吹的造型,别给我弄塌啰。”
“就弄就弄。”
虞逐星没想到这人熟起来之后这般闹腾,被搓得摇头晃脑,听见后座一排哐当哐当的动静,两人转过身。
祝言一瞧,桌上躺着几枚铜板:“玩什么呢?猜正反?”
“六爻卜卦而已。”
那几人还没开腔,虞逐星只扫了一眼,板起脸提醒,“这东西没事别乱玩。”
“玩玩也没事。”
“什么时代了,不忌讳这些。”
“反正大学生阳气足,那么在意做什么嘛!”
“就是阳气胜才容易招惹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呢。”虞逐星刻意加重了几个字音,偷偷斜着眼珠瞄向祝言。
“快说什么规则!”
显然是完全屏蔽耳旁风的祝言随手抓起一枚铜钱,夹在手指间来回滑动,“我也想玩!”
玩玩玩,你人都要被玩没了!
虞逐星气得翻了翻眼睛,一把夺回祝言手里的铜钱,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个龟壳,“玩得明白吗,起开,换我来!”
铜钱叮当摇晃,从龟壳里吐出六次。
祝言没想到虞逐星还真有一套,刚给几人卜出“在外需收敛”的卦象,他们就被满脸冷笑的教授抓包,喜提三千字检讨。
“哇!玄学果然刺激!”
祝言走出教学楼,甩了甩酸软的手腕偏头问虞逐星,“你专门学过?”
“嗯、嗯算是吧。”虞逐星含糊不清地应声,视线转到某处,忽然蹦到祝言身后,熟练地掏出口罩戴上。
祝言看过去,原来是路旁的草地躺了只大胖猫,四爪朝天露着肚皮,半眯着的眼睛都像是快翻成白眼,仔细一看,还是老熟猫。
无数碎叶花瓣被人迎空一抛,大雨般簌簌落下。
黄狸花抖了抖耳朵,迷茫的视线像是在质问一远一近的两人——你们干啥?
“哟,学长诈尸了。”
蹲在旁边的祝言刚提笔完工“大胖猫之墓”的叶片墓碑,转眼见它抬头,当即笑眯眯地打招呼。
被再次打扰清梦,黄狸花都懒得搭理他,绷直了四肢开始拉伸,层层叠叠的蒜瓣毛也舒展出来。
祝言手指痒痒,忍不住按住猫头猫屁股,像手风琴一样拉开,又往回压几下。
“唔、唔、唔。”
瞥着飞机耳的黄狸花情不自禁叫唤几声,忽然反应过来,朝他伸出爪垫——
其他猫猫一巴掌,其他狗狗两巴掌,手贱的大学生百步神拳无影掌!
半分钟后,祝言顶着泥爪印傻乐,还不忘摸出手机给梳理背毛的黄狸花拍照。
害怕猫毛过敏,退到树后的虞逐星目睹全程,神色变得凝重且复杂。
他实在很难想象,这人能安然无恙地待着目标身边,究竟是凭靠了什么?
祝言与黄狸花友好交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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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后,拍了拍手,起身准备回去。
这时,虞逐星忽然叫住他。
“你们九号楼不是有老鼠吗?”虞逐星扯开了自己的背包,冲着黄狸花的方向努努嘴,“带它回去试试?”
祝言歪头想了想:“也行。”
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奇思妙想,重新躺下的黄狸花刚卷着舌头打了个哈欠,眼前一黑,直接被人挖起来塞进大包。
有虞逐星的背包做掩护,祝言顺利把黄狸花偷渡进宿舍楼,虞逐星跟着他身后心神不定,甚至每一步都迈出视死如归的决心。
他忍不住问:“你室友在吗?”
“可能吧。”祝言不太清楚裴见青的课表,回头瞥见虞逐星有些不自然的神色,“你是在紧张吗?”
虞逐星抿唇:“……没有。”
“去我宿舍有什么好紧张的……”祝言也不觉得他有社恐属性,脑子忽然灵机一动,“哦难道你暗恋裴见青?”
虞逐星瞬间气急败坏,仿佛受了巨大屈辱般吼他一嗓子:“我暗恋你爹!”
渐弱的余音在楼道回荡,祝言讷讷闭嘴。
他沉默着爬了半层楼,突然开口:“不好吧……这个。”
“我——”
虞逐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是往胸口大力地邦邦砸了两拳,还是直接劈开对方的狗脑子一探究竟!
六楼很快到了,祝言开了门,回头叫虞逐星进屋,见他额角有点出汗,抽了纸巾递给他。
“谢了。”
虞逐星随手擦擦,趁着祝言把黄狸花抱出来的功夫,细细打量这间屋子。
很幸运,房间里没有人。
床是床,狗窝是狗窝,归属于谁简直是一目了然。
不算大的空间里,虞逐星的视线扫过每一寸,直到注意到靠近天花板的墙面,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整栋九号楼哪间宿舍都可能有老鼠,就他和裴见青这间房不会。
等黄狸花在屋里转了一圈,祝言领着它去了闹腾得最严重的几间宿舍,很快传出追逐战的动静。
虞逐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半掩房门,再转身看向墙壁时,手指间多了几张黄符,眉眼更是难掩发现猎物的兴奋。
“吱吱吱!”
黄狸花叼住一只肥老鼠,走得雄赳赳气昂昂,就差在走廊里踢正步,收获哇声一片后,满意离开,扭一扭尾巴不带走一片云彩。
祝言抱着其他寝室作为谢礼的零食大礼包回来,却见虞逐星随手将沉甸甸的包甩到背后,一副准备走人的模样。
“走了?”
“嗯,晚上打排位记得拉我!”
虞逐星神采飞扬,临走前还从祝言怀里挖走了一半零食,美名其曰为谢礼。
傍晚。
剩余的零食大礼包被祝言推到两张书桌的中间,他大方地招呼身旁的人:“裴少,整点不?”
“不了。”
裴见青斜倚在桌沿,一只手端着水杯贴近唇边啜饮。他的目光凝在上铺墙壁许久,停顿了一阵,又挑眉望向祝言,“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祝言立马同他说了,下午和虞逐星带猫过来抓老鼠。
裴见青放下水杯,落下句“抓得还挺干净”,随手拎起挂置在外准备明天要穿的外套,几根猫毛飘然落下。
原本懒散趴桌上的祝言喉头一梗,支起身帮忙拍拍,然后越拍毛越多,就像蒲公英狂舞。
感觉到渐渐微妙的气氛,祝言干咳了声:“你不喜欢猫?”
“嗯,不喜欢。”衣服被丢到椅背,裴见青轻飘飘地补充,“很脏。”
裴见青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恶,但听他直白的没有多余解释的表示出来,祝言还是稍稍愣了一下,也没反驳猫挺爱干净的。
“这次是我不对,你放心啊,我是绝对不会在宿舍养猫的。”
说起来也算自己理亏,没给人家提前打声招呼,祝言拉起外套的袖口看了看,就要起身,“等着,我去借个粘毛器,给你把衣服上的毛清理掉。”
“不用,没关系。”
裴见青搭着他肩膀,让他坐了下去,垂眼看他的同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下次别乱带回来。”
祝言答应得飞快:“没问题!”
与裴见青几天相处下来,祝言已经发现他精致挑剔的生活标准,只要自己的卫生情况没有糟糕到影响寝室公共区域的地步,这位室友对自己可以称得上纵容。
比如吃水果就没再连皮一起啃过,削皮切块摆得比外卖果盘还漂亮,比如时不时邀请共享的米其林黑珍珠外卖,比如再没遗落过的耳机课本钥匙扣……
所以听见裴见青说不用处理之后,祝言当他不在意,也就没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天,窗外天空细雨蒙蒙,睡得头发蓬乱的祝言坐起身,扭头看见那件沾上猫毛的外套依旧搭在椅背。
与此同时,灵异所沉重的大门,被人敲响。
10. 邀约
手捧半透明瓷罐的办事员,玩障碍赛似的跨过满地卷宗法器,步履平稳来到吴雍身边。
“所长,小虞送来的东西已经封印妥当。”他将瓷罐轻放桌上,罐中黑气翻涌,隐约凝成半张狰狞人脸。
正在与人谈事的吴所长止住话头,屈指叩响罐身,那股黑雾顿时溃散如烟。
“天时难得,日子正合适。”
他唤来一个小纸人,弯腰交给它抱好,视线转向西窗下安然喝茶的老友,“就劳烦席老超度送去往生吧。”
“纳福积德的事,我自然不会推脱。”老者眼角笑纹加深,也懒得使唤身边的徒弟,双手拄着龙头拐杖起身。
两人结伴往储物柜去,挑选要用的法器,小纸人歪头蹭了蹭怀中瓷罐,蹦跳着跟在他们身后。
这时,有出过任务的人认出,罐子里装的是藏匿在学校的怨魂,被裴见青抓住后封在了宿舍楼,没事就放出来溜溜。
一看见它,众人就想起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狼狈模样。
他们小声骂了句邪祟的小走狗,趁两位长辈谈论正事,冲小纸人招了招手。
小纸人略微犹豫,顺从地小跑过来,还没等它反应,怀里的瓷罐被人一把夺走,像一颗沙包似的来回抛着玩,急得它也满地乱跑。
“胡闹!那是能随便玩的吗!”
瓷罐里的泣音连连,引来老者一声怒斥。
有人吓得失了准头,瓷罐突然脱手,顺着偏离的抛物线坠落。
就在此时,一柄桃木剑迅疾横出,罐子在剑尖摇晃几下,稳稳停住。
黑衣青年手腕轻挑划出半弧,瓷罐飞旋着落回一人怀中,他松开剑柄,重新躺进沙发里闭目养神。
席老神色一松,与吴所长继续先才未说完的话题:“依我看,虞家的孩子资历尚浅,不如再派……”
“小虞比你想得稳妥可靠,等往后有需要了,我再向你借人。”吴所长笑呵呵地截断话头。
席老无奈摇头,到底是没再坚持。
多年交情,他能感受到吴雍对于目标逐年变化的态度,心中困惑化作一声叹息,随游丝般的茶雾白烟,飘向轩窗外萧瑟秋景。
秋风吹得枝头树叶摇摇欲坠,六片绿叶盘旋而起,或正或反飘摇落于地面。
虞逐星眉宇紧皱,神情颇为严肃地大喊一声:“就是现在——”
手指飞快地往平板一戳,霎时间,屏幕里激动人心的金光映得瞳孔闪闪发亮。
“哇!十连四金!还没歪!”
祝言举起平板连蹦带跳,肩膀撞了撞虞逐星,“你真行,怎么就算得这么准的?简直太厉害了!”
“还用得着你说。”
流水般的彩虹屁吹得虞逐星飘飘然,差点没站稳,被他顶得一个踉跄,连忙扶住凉亭柱子。
“别说抽个角色,你就是想——”
他拍了拍手支起身,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不对不对不对!好不容易把人约出来,光是为了测运抽卡打游戏吗!
逐星啊逐星,你可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所长的重托,前辈的信任,难道你全都忘了吗?
虞逐星用力掐了把眉心醒了醒神,认真道:“祝言,你最近——”
“运气不错去打把排位好了……”
祝言已经换了个游戏点开,扭过头问他,“你来不来?不来我约别人。”
“什么?!”
虞逐星生怕坑位被抢,掏出手机光速上号,“来来来!”
最为闲暇的周末上午,峡谷激战十连胜,虞逐星激动得返祖乱嚎,祝言却把平板往包里一塞,拎着手边的纸袋起身,说夏舟发消息约他吃午饭。
“啊?”
虞逐星捧着手机猛地抬头,听见人要走,呆滞的眼神瞬间宛如开学前夜顿然醒悟。
祝言趁机拍了拍他脑袋,踩着滑板嗖嗖离开。
“妈呀,校门口的生意也太好做了,吃个饭都还得排队等号。”
汤汁沸腾的鸡公煲端上桌,夏舟舀了碗饭,饭勺往冒尖的峰顶压了压,“哚”的一声放到祝言面前,“来,吃吧。”
祝言夹着泡萝卜块喂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谢谢,不过你能别用这副喂狗粮的语气吗?”
一副拽样看得夏舟太阳穴突突直跳,好个狗崽子,和光鲜亮丽的校草吃几顿黑珍珠就开始嫌弃贫穷老父了。
夏舟佯怒:“给我给我,不吃拉到。”说着要把碗抢回来。
手刚碰到碗沿,祝言偏头就咬,夏舟当即握拳往他头顶猛敲。
脑瓜子一下子嗡嗡作响,祝言缩着脖子求饶:“停停停,错了错了……”
夏舟冷笑:“吃不吃了?”
“你烦不烦,我又没说不吃……”警惕地瞅了眼悬在半空的夏氏铁拳,祝言端起碗扒饭。
坐对面的宋令笑得耸肩,嘴里的苕粉半天没咬断。
小情侣周五提前离校去看了演唱会,享受够了甜蜜的二人生活,这才记起了祝言,回来约饭送温暖。
等吃完饭走出嘈杂的饭馆,夏舟拿了个盒子出来:“喏,礼物。”
祝言受宠若惊地打开盒子,瞧见里面是条鎏金闪烁的彩带,他满眼疑惑:“这啥?”
“内场第一排捡哒。”
宋令眨眨眼,给了夏舟一个甜蜜的飞吻,“纪念我和夏舟本月首次出游,很有意义对吧?”
“确实很有意义……”
祝言低头凝视着寒酸且充满敷衍意味的彩带,又抬眼来回看了看开始打情骂俏的两人,顿时怒从心头起,抄起彩带绕过他们的脖子手动锁死,“可是你们约会!关我屁事啊!”
“咳、咳……开、开玩笑的,这个才是给你的。”
夏舟不逗他了,变戏法似的丢出个锦盒,解释看完演唱会隔天去了寺庙玩,买了个开光的物件保佑我儿大富大贵顺风顺水。
“哼,这还差不多。”
祝言听得那叫一个舒坦,满意地看了看锦盒,丢进包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叫住准备抬脚要走的宋令。
宋令问:“怎么了?”
“你知道附近哪有干洗店吗?”
祝言晃了下手里拎着的纸袋,强调般补充了句,“要高级的那种。”
*
辩论社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又合拢,将气急败坏的抱怨掩在了身后。
午后阳光正好,裴见青迈着从容的步子回到宿舍,出乎意料,他那位总是闲不住的室友没有出门,反倒是一个人趴在桌边捣腾什么。
“在玩什么?”裴见青反手拉拢门把手。
“哦,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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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言举高了手乱挥算作打招呼,随口应声道,“没玩什么,是在看夏舟从庙里给我带的手串。”
那是串很漂亮的星月菩提,可惜他除了运动手表,很少往手上戴东西,胡乱绕了几圈,又别扭地摘下来。
脚步声渐近,祝言侧头看去,正撞见裴见青解开衬衫的袖扣。
他低垂着眼睫,慢条斯理地将衣袖卷到肘部,露出一截线条结实的手臂,连微微凸起的青筋都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忽然间,祝言很想把星月菩提串塞进他手里,没别的原因,就觉得足够合适养眼。
这个念头来得突兀,还来不及打消,祝言已经抛了手串过去,将心里的想法说出口:“你戴着盘两圈试试?”
裴见青捻着那串菩提,迎着窗口明亮的光线细细打量,余光瞥向扭过腰反趴在椅背上的人:“想看我戴这个?”
祝言歪头垫在手背上,琥珀色的眼睛透亮清澈,点头的时候发梢也跟着轻轻一动:“嗯,对啊。”
裴见青勾着串珠转了一圈握进掌心,摇头道:“不了,我可当不成清冷佛子。”
“为什么?”
祝言手臂垂挂在椅背晃悠,不在意地问,“你信基督?还是信道教?”
裴见青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朝他摊开掌心,祝言的手腕顺势搭了过来。
他指尖轻托着腕骨往上一翻,那串沁凉的星月菩提沿着皮肤游走,直至一圈一圈缠绕收束。
裴见青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我是入党积极分子。”
“…………”
刺目的红光迎头劈下,祝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句,“那还真是冒昧了。”
裴见青弯了弯唇角表示:“没关系。”
下午裴见青没什么事,将整理好的资料发给辩论社的社长之后,一直坐在躺椅翻看闲书。
祝言中途出去过一趟,回来时见他还在看。
比起电子书,裴见青更喜欢纸质的,祝言严重怀疑要是没别的事打扰,他能坐在那架全真皮的伊姆斯躺椅上待一整天。
但是祝言做不到,他每天不出去就浑身痒痒。
祝言放下手里的袋子问他:“等会儿我要去打球,你有空来看看不,完事一块吃饭去?”
裴见青眼皮都没抬一下,翻动着书页:“和虞逐星?”
“不是,是和篮球队,今天可能要为了校庆比赛选人。”
“这样啊。”
裴见青依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温声道,“加油。”
“行吧,那我去玩了!”
祝言见他不感兴趣也不勉强,自己带上包和滑板,兴冲冲地蹿出了门。
就算是朋友,也不代表就要把活动日程绑死在一起,拒绝也是很平常的事。
更何况,他们只是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室友关系。
寝室里没了祝言,仿佛缺了生气般静谧,这种氛围很符合裴见青想要的平静。
直到天色渐渐暗沉,裴见青才合上书册。
他从躺椅里起身走向书柜,余光划过某个角落,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个精致纸袋安静地靠在床脚。
裴见青打开纸袋,那件原本打算丢掉的外套,干净整齐地叠在里面。
11. 淋浴间
室内篮球场木质的地板被光线照得明亮,篮球“砰——”的一声响撞在篮板,在一片嘘声中弹向观众席。
因为是周末,观众席三三两两散落着看热闹的学生,队长赵川“啧”了一声,烦躁地拧开矿泉水瓶,汗珠顺着发梢滴得队服暗了一团。
旁边的郑文杰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刚才就是起跳时灯光晃眼了,川哥你就该早点把球传我……”
赵川懒得搭理,冲看台扬声喊——
“帅哥帮忙捡个球呗!”
“我来我来!我是帅哥!”
一个熟悉的身影蹿进看台,抱着滑板,单手撑着椅背往下连跳三阶,俯身抄起那颗球,对准球场丢回来。
篮球队的人抬眼一望,顿时乐了,这不是祝言那家伙吗!
“这都几点了,你又迟到!”
赵川举起双臂接住了球,嘴上抱怨着人来晚了,倒是几个大步迈过去,扫开休息区一堆胡乱堆放的运动包,腾出了点空位。
祝言笑嘿嘿地道了声谢,刚把包和心爱的老婆板放置妥当,中场休息的人已经结伴围过来。
七嘴八舌的,比刚断奶的狗崽子还闹腾。
“刚刚打得真是没劲儿透了。”
“诶,不说这个,祝言你怎么才来啊。”
“我刚在c区还看见你从校门口回来呢。”
也分不清是谁的手从头顶揉过,祝言顶着比平常略微凌乱的头发,不在意地解释:“中途回了趟宿舍,反正我是替补,晚点没关系吧。”
“那可不一定。”赵川往他们对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瞧见没,几个教练都到齐了,今天肯定要宣布大事。”
祝言随意晃了一眼,挑起眉毛,还真是。注意到熟悉的三位教练旁边还站着个白大褂,好奇问赵川:“那人谁啊?”
“新来的校医。”
不等赵川开口,旁边就有人插话进来,“上周开始负责咱们球队,别看人年轻,理疗手段专业着呢,针灸推拿全都会,还把之前的训练方案都优化了。”
“哦……咱们球队也是好起来了。”祝言讷讷点头,恰好撞见新校医从记录本抬眼的瞬间。
对方似乎知道他们在议论自己,放下指尖夹着的半页计划表,微微颔首致意。
还怪礼貌的。
“哔——”
尖利的哨声吹响。
“皮痒了!我不说休息结束你们就装傻充愣,站那儿等谁八抬大轿请你们上场是吗!”
主教练叼着口哨气得叉腰瞪眼,似乎下一秒就要拎着棍子过来赶人。
刚才还扎堆的人顿时作鸟兽散。
赵川也怂了,一臂揽住祝言肩膀往球场走,没走几步,余光注意到跟在身后的人,回头说道:“文杰你先下吧,换祝言来,正好你们一人半场。”
“……好的。”
郑文杰露出僵硬的笑意,停在原地杵了会儿,转身坐回替补们的休息区。
篮球队人不少,上下半场都分了两组对抗,往里塞了替补看看配合效果。
祝言一上场,准备离去的学生又纷纷折返座位,不少人甚至掏出手机催促室友们赶紧过来看纯情男大玩球。
随着篮球抛起落下,鞋底在地板蹭出短促的摩擦声,哪怕今天奔波的步数已经突破三万大关,祝言依旧灵活得像尾银鱼,满场穿梭自如。
场边教练接连打手势示意他节省体力,却见这小子置若罔闻地继续游走。好在记分牌的数字不断刷新,主教练揉着太阳穴干脆放任自流。
毫不夸张地说,要是不限制活动地点,一学期的校园跑指标放在祝言身上,不到十天就能完成。
旁人想想就腿软,祝言却乐在其中,大抵是潜意识认为过于充实的生活耗费大部分精力,没有那方面的欲望就能显得身体很正常。
“祝言,这边这边!”
赵川躬身朝他拍了拍手。
“好啊。”祝言眨了眨眼,重心偏移作势要传球给他,待到有人企图切入封锁,即刻急停、转身、单手抛球——“给你!”
另一个队友十分默契地接球,在众人从祝言漂亮的假动作里回过神前,迅速上篮投进。
“小祝学坏了,都会开始溜人了。”
“盯着球都不带眨眼的!”
“他都不累吗?”
“小祝等会儿把球给我啊,我女朋友还在看台呢!”
“行啊。”祝言答应得爽快。
他的球技不算是顶好的地步,向来是能投就投,不能就没一丝留恋地传给别人,教练曾调侃他对追球有种莫名的执着,不过祝言自认为明明是比起出风头灌篮,他更享受协作配合的过程。
当然有时候机会不合适,就得自己上。
就像现在这样,在对面前锋带球过人时,迅疾突刺,切断他与队友传球机会的同时,肩膀一动,瞬间将球截断。
回防声一时间喊破了嗓子,祝言观察着离得太远的对手,果断放弃传球,在被围攻之前,直接托球蹬地而起。
刹那间,无数道目光自他绷紧如弓弦的小腿线条攀岩而上,倏然坠入那截布料翻卷间露出的、宛如沟壑般的紧实腰线。
篮筐哐当震动,淹没在观众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之中。
有人趁机调大倍率,镜头对准腰肌下方的位置连按快门。正当指尖悬在论坛发帖键上时,突然肩膀被拍了拍,回头看清来人,顿时手忙脚乱地删除了那张过于越界的偷拍。
下半场赵川整队节奏直接起飞,原因很显然是因为祝言的加入。
“祝言速度好快啊,跑那么久喘都不喘。”
“妈呀,我也想和他打一场!”
“这次校庆他应该会上场吧?”
“可能吧,就是不知道是替补还是正式队员。”替补区的球员碰了碰身边的人,“文杰你说呢?”
郑文杰扯起嘴角笑了笑:“我们都是大一的,这种比赛应该还轮不到咱们上场。”
“说得也是。”
大家三三两两地附和着,扭头继续看球。
主教练对祝言展现的惊人敏捷度颇为满意度,正欲转头与人商讨训练计划,却不想方才彬彬有礼的年轻校医早已不见人影。
电子屏显示的时间刚到七点,他无奈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哦,执行下班时间当真是分秒不差。
代表练习赛结束的哨声吹响,祝言恰好投进一个三分,兴奋过头的队友们接二连三地扑过来,趴他身上当巨型挂件。
“起开,我的天,你们好重,别揉我脑袋了!”
祝言头发蓬乱,按住一人的胸口推开,余光一瞥,仿佛有股无形的牵引力扯住视线。
数米开外的观众看台,裴见青穿着那件他从干洗店加急拿回来的外套。
他周身的气质向来清越内敛,许是此时站于足以俯瞰球场每一寸场景的高处,垂眸俯视时,眼尾无端生出几分倨傲的弧度,看得祝言身后的队员一阵不爽。
祝言正要举办上前,却被赵川叫住,说是教练们有事宣布所有人得去集合。
“啊……行吧,马上来!”祝言飞快答应。
再回头时,裴见青已经挑了个位置坐下,显然不是心血来潮进来随便看看。
祝言冲他比了个再等十分钟的手势,得到回应后,转过方向,快步回到了聚集的人群中。
教练们没有多作寒暄,待全员到齐后便直奔主题,商讨校庆球赛的组队事宜。
当提到有位大二的主力因活动冲突需要替补上位时,球场突然间安静下来。
几乎是所有候补队员都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脊背,郑文杰更是霍然起身,指节攥得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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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我们教练组讨论,这次由祝言转正式队员出战,彭轩、明朗和郑文杰作为第一梯队替补,场边待命。”主教练边说边从腰包里掏出了个小袋子。
宣判声落地,郑文杰脸色似乎变了一下,目光下意识转向身旁的祝言。
后者正茫然盯着教练手中朝他摇晃的小袋子,直到被队友们七手八脚推向前排。
“发什么呆呢!快接啊!”
不知是谁的手扶住他后腰往前推了一把,祝言踉跄着跌出人群,正对上主教练含笑的眼。
祝言:“嘿嘿!”
“嘿个屁,到时候省着点力气跑,别像条小疯狗似的听见没有!”主教练笑骂了声,随手一扬,那个小袋子划过半空,稳稳落进祝言下意识张开的手心里。
篮球社有个给成员们分发纪念手绳的传统,每一届队员的手绳颜色都不同。
成为正式队员后,不管什么比赛,教练还会给参赛球员发枚小串珠,可能是黑曜石也可能是转运珠,一群人赢球后经常以互相交换串珠为潮流。
大约是想到祝言是第一次参赛,教练专门挑个木质蝉给他,寓意一鸣惊人。
祝言串好后戴在手腕,手指随意拨弄两下,觉得还不错。
练习赛耗尽体力,一伙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等教练宣布解散,赵川直接大手一挥,招呼大家去校门口吃串串香。
他正要拉上祝言同行,却见那家伙乐颠颠地蹿上看台,此刻举着手腕对裴见青展示他的新宝贝。
祝言眼睛很亮,一看就玩得很过瘾:“好看吧?”
木质的小摆件不值什么钱,但胜在意义难得。
裴见青看了一眼,附和:“还不错。”
“我也觉得。”祝言听见赵川在身后催命般的喊声越来越大,扬了扬下巴,“走吧裴少,等我换衣服就吃饭去,对了,你串串香能吃吗?”
“可以。”
“成,咱们走着!”
篮球队有专门的更衣室和淋浴间,大多数人做完拉伸,换了衣服随意擦擦,就急着去吃饭,祝言扯着衣领闻了闻,当即露出嫌弃的表情。
“太黏糊了,我想洗个澡再走。”祝言掀起衣摆往脸上擦了擦汗,扭头问正准备走出门口的人,“你不介意再等等吧……”
“怎么会,爱干净是好习惯。”
裴见青转过脚步,重新坐回休息室的沙发,“去洗吧,我不着急。”
“放心,我很快的!”祝言也懒得开储物柜了,把包和滑板一股脑丢他脚边,就迫不及待冲向淋浴间。
隔着一道墙,淅淅沥沥的水流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裴见青没有纸质书可看,也不想玩手机,往后靠在椅背,仰头望着天花板的白炽灯,搭在沙发扶手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
九分二十四秒,休息室的门再次拉开。
淋浴间挂钩太少,祝言懒得带全要换的衣物,就换好裤子,毛巾往肩膀一甩,裸着上半身直接出来。
刚成年的男生,身体不再像才经历抽条那般单薄没看头,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如刀削斧刻,大约是洗得匆忙,水汽覆在皮肤犹如珠光,让紧实腰腹的沟壑在光影照射下更为明显。
“嘶——这球打得也太凶了!什么时候撞的都没发现!”
祝言倒抽着气戳了戳腿侧淤青,痛得皱眉抱怨。
裴见青长腿交叠,换了更为松散的坐姿,支着侧脸看来时,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那截漂亮的窄腰:“要擦药吗?”
“算了,我恢复力挺好的。”
背包的金属拉链被哗啦一声拉开,祝言拽了件干净卫衣出来,随口问道,“对了,你不是没空吗,怎么突然想着过来?”
“这个啊,大概是因为……”
裴见青牵起嘴角,很轻地笑了一声——
“好景难遇。”
12. 找感觉
“啊?”
祝言手臂悬在半空,举臂穿上的卫衣还卡在肩头。
白炽灯的冷光当头而下,将他微微泛红的锁骨也照得一清二楚,单纯以欣赏的角度来看,这样干净的人,很适合被人扯住头发,按进黑色的沙发皮垫。
很难形容那是种什么感觉,似细小的电流蹿过尾椎,祝言竭力想要捕捉那丝陌生的瘙痒,却轻微得一转即逝。
裴见青的手指在脸侧敲了两下,在脑内轻佻色.情的想象具象化前,视线慢慢滑落到别处。
当祝言从愣神的功夫恢复,再望过来时,裴见青眼里透露着与寻常无别的坦然沉静。
裴见青关切地说:“当心着凉,把衣服穿好。”
“噢噢……”
刚才应该是在夸自己球打得不错吧?
祝言有点得意地哼笑了声,穿好衣服收拾妥当,同他一起赶去赵川发来的地址。
出了校,穿过岔路口,入夜后的美食街烟火气达到顶峰,沿街大大小小的店铺招牌闪烁,小方桌快要摆到了马路边。
刨开的大茄子盛满蒜蓉和小米辣,从陈姐串串香隔壁的烧烤摊,由跑堂的店员送进大堂靠窗的连排三桌。
半条热腾腾的茄芯刚入口,有人瞥见门口的方向,手肘赶紧往旁边捅了捅。
“那不是裴见青吗?他怎么跟来了。”
赵川晃了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郑文杰有个辩论社的室友,赵川听他谈起过这人几次,加上开学初期论坛里的种种吐槽,对裴见青观感并不好。
但人是祝言带来的,总不好拂祝言的面子,还是拉开身边的椅子招呼他们过来坐。
“这是裴见青,现在和我一个寝室的。”祝言同他们互相介绍,话没说完,桌上几人就三三两两吆喝起来。
“知道,大名人谁不认识。”
“我们这儿不是黑珍珠,裴少您可别嫌弃。”
“快点快点,叫阿姨过来把座给人家擦干净了,不然可怎么坐。”
赵川没说什么,不表示其他人也是安分角色,语气里阴阳怪气的味儿太重,有人甚至不停敲酒杯欢迎裴少大驾光临,就等着看对方恼羞成怒的模样。
谁料没等人家拂袖而去,先把祝言惹毛了,一脚踹上那人的凳腿:“干啥?老陈醋兑酒了喝蒙头了,你们隔这儿挤兑谁呢?”
桌上的人正是年轻气盛,个个揣着“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气,待人接物只分看得惯和看不惯,标准全由自己说了算。
他们与祝言这个学弟相识不久,但祝言性格脾性早被划进顺眼的范畴,待醒过神,也知道刚才失了分寸,喝杯酒冲裴见青草草道歉,说自己喝多了嘴贱。
裴见青闻言不过略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烫完碗擦好筷,从翻滚冒泡的锅里捞出几根牛肉签子分给祝言:“不是说饿了,吃饭吧。”
众人瞬间沉默。
是谁无理取闹,是谁面面俱到,此刻全然一目了然。
祝言心里虽然有些不痛快,但毕竟作为共同好友,倒也不至于非要强求合不来的人握手言和。当即接过直冒香气的牛肉签子,又顺手牵羊地端了盒赵川他们买的烧烤推给裴见青。
串串香又辣又过瘾,但祝言是碳水星人,不配主食总觉得缺点什么,确定裴见青不吃之后,看了桌上吃吃喝喝的众人一眼,起身去对街买腊肉甄子饭。
人刚走,盛满酒液的玻璃杯推到裴见青手边。
赵川扬了扬下巴:“光吃没意思,咱们也算头次见面,喝一个?”
酒是店主用杨梅泡的粮食酒,喝一口能从舌头辣到胃,赵川那伙人倒得满满当当,连冰块都没加,只差把就是要整你的意图写在脸上。
“好啊。”
裴见青三根手指捏起酒杯,当啷几声与他们碰了碰,仰头一口闷下。
这玩意儿向来都是小口抿,赵川几人还等着他呛到干呕,谁料裴见青就像喝了杯解腻的果汁,没事人一样继续吃菜。
人家喝得爽快,赵川他们也不甘示弱地直接喝完,一时间呛咳声此起彼伏。
酒液激起了他们莫名的胜负欲,准备继续给裴见青满上,一只手突然盖过杯口。
倒酒的人变了脸色,挑着眼角,摆出吊儿郎当的笑:“怎么了裴少?你不会就只能喝一杯吧?”
“这酒放多了冰糖,太腻。”裴见青放下筷子,掀起眼看向他,“不如换一种?”
五分满的扎啤杯灌入两瓶褐色酒液,加点食盐往桌面重重一放,气泡瞬间上涌翻腾。
祝言端着热腾腾的腊肉甄子饭回来时,桌上多了几瓶劲酒和强爽的空瓶,赵川他们歪七倒八,甚至有人离席奔去了厕所。
“你们还喝上了?好喝吗?我还没有试过这种喝法。”祝言端着饭碗坐下,随手拨弄面前还剩小半酒的扎啤杯。
刚要伸手去拿,裴见青却先他一步端走,往他碗边的小玻璃杯里倒了一半,面色如常道:“随便喝点而已。”
一杯微醺,两杯上头,三杯直接昏天黑地。
轻描淡写的语气听得赵川一阵胃疼,可人家确实厉害,心里那丝不服也跟着消停了点。
酒一喝多了,话也跟着多起来,不少人推开酒杯谈天说地,裴见青话虽不多,但凡话题辗转落来时也会搭上几句。
赵川忍不住问起他当初社团接二连三的邀请被拒,转头入了辩论社的事。
裴见青:“邀请太多,抓阄决定的。”
“那为什么有传言说你是嫌打球跌份儿?”
裴见青背靠着座椅,不甚在意:“你也说是传言了。”
那人一愣,心道也是,真要是那种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性格,祝言断不会和他混在一起。
赵川显然明白过来,扫了一眼隔壁桌的郑文杰,颇为可惜地感叹:“你要是来,围观的人肯定不少。”
“那可不成,光看他的脸去了,谁看我们认真打球?”
一直埋头干饭的祝言突然把筷子一放,笑眯眯地插话进来。
酒杯折射的零星光点映入他眼眸,犹如硝烟四散后迸发的闪片礼花。
众人一愣,大笑:“说的也是。”
三桌人胡吃海喝花费不少,不过对于家境不错的赵川来说算不得什么,未开封的酒水饮料也没让退,让大家塞包里带回宿舍。
祝言快把背包撑成个浑圆的球体,最后两罐可乐实在塞不进去,无奈递给旁边干站着发神的郑文杰:“文杰你要吗?这些给你分点?”
指尖在沾满水雾的易拉罐拉出湿痕,郑文杰没接,垂眼落向他手腕上的那根手绳。
崭新的木质婵刺得瞳孔收缩,他猛地一把拍开:“要个屁,少在我面前拐弯抹角的炫耀!”
易拉罐砸在桌角瞬间爆开,滋啦吐出一摊冒着气泡的液体。
“牙刷儿,吃个串串把你吃癫狂了!”
一通火气来得莫名其妙,祝言才换的衣服被溅了水点,没忍住用方言骂了句脏,赶紧抽了纸巾低头擦擦。
浓重的酒气上涌进郑文杰脑袋,他瞪着祝言的头顶一瞬不转,握住酒瓶的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
“祝言,该回去了。”
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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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见青站在门口的黄角树下,说话时仍侧身与赵川保持着交谈的姿势,余光扫向前台,郑文杰慌忙松开攥紧的酒瓶。
“马上来!”祝言随手丢开纸团,转过头,嘴角下压地哼了一声,从郑文杰眼前走过。
赵川正和裴见青说着什么,忽然眼神一震,止住了话头。
不远处的祝言背着圆滚滚的大包,左右手拎着超大瓶装的花生奶和果粒橙,嘴里叼了个自助区的小香梨,就像年底返乡的农民工,眼底闪烁着丰收的喜悦。
想起论坛里夸张讲述的一趟又一趟的黑珍珠外卖,赵川声音发涩:“这玩意儿挺难喂饱的吧?”
裴见青:“还行。”
祝言走来,嘎吱嘎吱嚼着小香梨催促:“走哇,还站着干嘛,我都打包好了,再不走他们要来抢了!”
刚被打劫一空的其余人简直气笑了,心道抢鸡蛋的老头老太来了都得甘拜下风。
等赵川一走,祝言正想趁机打听他们刚刚在说什么,裴见青却接过他手臂间夹着的滑板。
“走吧。”
“好嘞!”
他们穿过喧嚣嘈杂的美食街,过完马路,行人道两道桂花树暗递幽香,盖过肩头那丝烟火气。
一进学校,祝言就迫不及待地让裴见青放下滑板,自己踩着板,滑一段停一段,任由夜风吹得头顶发丝摇晃。
快要到宿舍楼的路口时,裴见青停下脚步,说辩论社开会需要现在过去一趟。
“现在?!”
祝言惊得差点一脚踩空,“这都八点多快九点了,现在还要组织集体讨论吗?你们辩论社也太卷了吧!”
“或许熬得越晚,越能标榜勤奋。”
换做平常,裴见青会以八点后不看手机为借口缺席,不过这次他出乎意料地决定要去。
望着那道渐渐走远的身影,祝言耸了耸肩,拎着自己的战利品满载而归。
寝室里就他们两人住,祝言有足够的空间塞放东西,他收拾妥当后看见医生发来的几条消息,心念一动,捞起睡衣走进浴室。
放松心情,闭眼想象,热水打落在肩膀溅出无数水珠,祝言额头贴紧墙壁,垂眼轻声喘息,打气般小声喊着:
“起、起、起……”
辩论社这次没有拖泥带水,迅速确定了裴见青担任三辩。
“攻防表和论证框架的共享文件已经发在群里。”
裴见青对邓回轩咬牙切齿的模样视若无睹,彬彬有礼地表示感谢各位信任,“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着将手搭在了门把手。
门把手咔哒转动,房门打开,走廊昏黄的光线被屋里更为明亮的暖光吞没。
裴见青回到宿舍时,祝言整个人放空般四肢摊平趴在床铺,浑身都散发出洗浴后的热气,只是双眼空洞无神,与先才吃饱喝足的模样天差地别。
他偏头扫了眼祝言专门存放零食的柜子,满满当当,一样不少。
裴见青没有细究他突然颓废的缘由,脱下外套,布料随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一寸一寸堆叠在手肘。
“你回来得好快……”
祝言像是刚缓过神,听到裴见青朝床边走来,抬起了头正欲撑身起来——
“趴下去。”
一只手微凉的大手钳住他后颈,不由分说按回床铺。
“???裴见青你干啥?”
侧脸陷入蓬松的枕头,祝言猝不及防地抖动了下身体,他竭力偏头,余光瞥见对方手指间翻转着一柄银光闪闪的器物。
祝言瞬间瞳孔紧缩——
沃日,是筋膜刀!
13. 校庆
[室友就是老婆,这句话果然是至理箴言!]
1L:我又错过了什么?
2L:“放松”“一定要这么深吗”“再跑加倍”
3L:痛苦与欢愉!克制与隐忍!对不起,兄弟们,我沦陷了!
4L:叫得一般,也就三秒才石更。
5L:有录音吗求求了!早八铃声换这玩意儿,我保证秒起!
6L:本人表示就在楼下,听见动静的第一秒就点开录音键,效果不佳。
7L:有一阵脚步声咚咚咚的超级响,然后就是床架声,肯定是忍不住了想跑,被人抓住脚拽回去了,可怜哦。
8L:狗日的毒蘑菇,凭什么对我老婆那么粗暴!
9L:苍天啊,你们都怎么了,难道我真的是贵族男校的NPC吗!
10L:对楼女寝发来贺电,祝两位佳偶天成!
长期躲避拉伸放松为习惯,祝言躲过了教练,敷衍过了赵川,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裴见青制裁。
他哭爹喊娘了一晚上,第二天香稠浓郁的石斑鱼粥滑入干哑的嗓子,又满血复活。
裴见青能有什么错,肯定是赵川把昨晚喝吐两次的账算在自己头上。
上完课,祝言气势汹汹地跑去球场,追得赵川满场跑。
每次抓祝言去按摩拉伸,简直比年猪还难按,裴见青单枪匹马就搞定,赵川心底一边佩服,一边回头大骂祝言不识好人心。
接下来几天,除了上课就是忙着社团训练,很快就到了联合校庆的准备前夕。
两所大学同年建校,排名也差不多,上有招生办明争暗斗抢新生,下有馋鬼学子争先恐后夺烤翅,但要是旁人诋毁起来,又开始一致对外,印证宿敌只能由自己打压的传统理念。
百年校庆是头等大事,学生会和各个社团都忙着布置场地。
“这人跑哪儿去了!”
几十个三角吊棚将主操场砌成迷宫,夏舟绕了两圈,连打三通语音都没找到祝言。
放眼望去,附近吵架的、劝架的、当场热舞拍短视频的各据一方,他被鼎沸人声搅得晕头转向,扫过某个吊棚的转角处,忽然眼睛一亮。
裴见青倚在书法摊的钢架,安静地低头划手机,仿佛是和平精英匹配大厅唯一的正常人。
夏舟快步过去:“裴少,你知道祝言……”
裴见青按灭手机,视线掠过他:“直行五米左转第三个棚,在帮团支书插花篮。”
哟嚯,都学会插花了?
夏舟怔愣了一瞬,道完谢丝滑掉头,边走边感慨,什么叫近朱者赤?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例子吗!
从小招猫逗狗爬树玩泥巴的家伙,这才待裴见青身边多久,就被人家的优雅格调熏陶出这等风雅技能。
怀着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夏舟绕过转角。
花艺社的吊棚前,祝言盘腿席地而坐,手里捏着一束紫睡莲,面无表情地凝神吸气。
只见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凛冽的掌风卷动空气——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开不开、开不开、开不开……”祝言恶狠狠地念咒。
欣慰的笑意从夏舟脸上褪去,他翻了翻眼睛,在心里骂了句脏。
嘁,他究竟是在期待些什么。
祝言将扇开的花束交给别人,就着盘腿的姿势直接起身,拍了拍手问夏舟:“咋了?找我有事?”
夏舟很快说明来意。
学校前几年成立了专门的动物救助站,陆续给校区流浪猫绝育体检,秋冬这段食物匮乏时期,会进行定点设置自动喂食器进行喂食。
为了安全起见,宋令决定给自动喂食器安装摄像头和挡风板,但是如今校庆将至,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祝言自然不会拒绝。
本来是打算忙完手上的事,就约裴见青一起去吃饭的,想到他不喜欢猫,祝言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发了条消息过去说晚餐改天约。
他人还没和夏舟走出十步,手机震动,很快收到回复。
裴见青:[鸽我?]
祝言:[不是!]
祝言:[我要去帮夏舟他们给喂食点装摄像头挡风板,估计会忙很久,没必要让你等我。]
裴见青:[好的。]
收到回复后,祝言挠了挠头发,关上手机。
一抬头,就见夏舟眉头紧蹙,上下打量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祝言歪头:“?”
夏舟狐疑:“你和谁在聊天?”
祝言:“还能有谁,裴见青啊。”
夏舟拖长音调哦了一声,随即调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和女朋友报备呢。”
“乱讲。”祝言无语地嘁了一声。
裴见青怎么可能是他女朋友。
在宋令的不停催促下,他们很快赶到喂食点。
为了避免安装物件时猫咪捣乱,祝言摸出手机淡定摇人,很快众人见到了戴着三层口罩全副武装的虞逐星。
祝言把人往灌木丛一放,虞逐星身上顿时挂了四五只猫,充当人形猫爬架。
祝言见他面色隐忍,拿着锤子敲敲打打,边回头教育:“小虞啊,知责在心履职在行,做我们这行的就要时刻谨记从猫群中来到猫群中去,组织看中你的能力才给你机会锻炼,精神斗志不昂扬,怎么砥砺奋进,怎么为猫服务?”
说着他摇了摇头,深深叹气,“还是个大学生……”
“…………”
虞逐星深深吸了几口气,再睁眼目光冰冷,抬手利落打了个响指,“弄他。”
一声令下,那些挂着他身上的小猫们犹如猛虎下山呼啦冲来!
“靠!你们干嘛!猫怎么可以打人的!”
被扑倒在地的祝言不服气地大喊大叫,夏舟落井下石地挼他肚皮,虞逐星抓起半大的猫崽狞笑着塞进他卫衣里面,耳边的叫喊很快变了调。
“咚——”
一声巨响。
他们动作一顿,僵硬地抬起头。
阵阵颤音中,宋令拎起砸在挡风板的榔锤,露出和善笑容:“干活。”
三人迅速归位:“好、好的……”
直到整个校区所有喂食点都布置妥当,宋令才宣布放人。
看着脸上还带着猫爪印的人满身灰尘回来,裴见青挑眉:“怎么玩得这么脏?”
又是训练又是做苦力,还要被小猫学长学姐们扇巴掌,祝言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洗完澡趴床上,连游戏都没点开,捧着手机昏昏欲睡,脑袋一歪,砸入一只温热的掌心。
裴见青托起他脑袋:“吹干头发再睡。”
“哦。”
祝言打了个哈欠,抽屉里翻出吹风机胡乱吹着,余光看向坐回沙发椅的裴见青。
那人拿着本外文的精装书,暖光灯下连翻页的动作都透着松弛,祝言忍不住感叹:“裴少你今天过得好清闲啊……”
“因为我懂拒绝,而你不会。”书页随着不紧不慢的嗓音轻轻翻动,“所以你的杂事怎么也忙不完。”
“都是举手之劳嘛,反正我今天也没别的事。”祝言关掉轰鸣的吹风机,甩了甩半干的头发,“你要是有事用得上我,我也不会推辞。”
裴见青抬眼,视线掠过他:“真的?”
“当然了,你有事要我帮忙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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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音消散在书页合拢的脆响里,裴见青起身走来,精装书的书脊不轻不重压上他蓬乱的头顶,“我只是想提醒你,太过好心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校庆当日,不知哪个寝室吹奏玩具小喇叭的声音比闹铃还先响起。
裴见青穿了件竖条纹的浅蓝衬衫,自然收束在长裤,取下挂置好的西装外套时,顺手将椅背上的衣服往床铺一扔。
祝言呆呆地坐在床上醒神,黑色的潮牌卫衣迎头罩下来。
“啊。”
祝言一把扯下盖在脸上的衣服,边换边嘀咕,“知道吗,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个才干完事的金主。”
裴见青正对镜系着衬衫扣子,闻言轻轻笑了声,目光落在镜面里微微弓起的光洁的背脊:“我应该不会让你穿衣服。”
祝言愣了一下,倒回床上笑骂:“哇,你好没人性。”
偶尔冒出的下流话,在男寝里谁都不会当回事。
祝言翻身起来洗漱完,吃着热乎的小笼包,一边与裴见青走下宿舍楼。
临到门前的岔路口,祝言丢下滑板,一脚踏上去。
“拜拜,祝你比赛顺利!”
“你也是。”
祝言背着包赶去往球场时,场馆此时人声鼎沸相当热闹,他与赵川他们碰了头,先去休息室换衣服。
“小祝,走廊准备了自助台,想吃自己去拿点。”
“好啊。”
祝言闻言跑去走廊,纠结地挑选巧克力棒的口味,啦啦队的学姐慌张跑来,问能不能帮她去隔壁楼的储物室拿一下啦啦队的球花。
祝言刚想答应,忽然想起来:“球花不是你们老师负责保管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发现球花坏了一半!”
等会儿还要再彩排一次,学姐也有些急,“储物室有备用的,刚刚已经让其他人去拿了,可能数量太多不太好搬。”
反正离得不远,祝言爽快答应下来:“行吧。”
啦啦队彩排结束就要清点人数,届时球员必须在预定球场就位。
祝言没有多加耽搁,很快跑到隔壁教学楼,找到了在地下一层堆放杂物的储物室。
“不是说有人来吗?怎么打不开?”
祝言拧了拧纹丝不动的把手,摸出手机正欲拨打学姐电话,后颈汗毛突然间炸立——
一个避之不及的麻袋迎头罩下,从背后大力钳制住双臂!
“沃日,谁啊!”
祝言爆了句粗口,剧烈扭动身体的同时手肘狠狠后击,然而对方似乎不止一人,黑暗中又蹿出两只手臂,将他如沙袋般掼入储物室。
房门轰然闭合的巨响在走廊回荡,随着锁舌咔哒转动,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嗤笑。
“他妈的崽种!搞什么!”
黑漆漆的房间里,祝言扯开麻袋,一脚踹向面前的铁架柜。
不堪重击的柜子轰隆倾倒,灰尘如幔帐般扬起。
祝言呼呼喘气,渐散的灰尘后,露出对面紧锁的另一扇门。
而门扉旁有架废弃的皮质沙发,裴见青长腿交叠,连发丝都维持着无可挑剔的美感,从容地挥手拂开面前的尘埃。
一句优雅真他妈永不过时的惊叹哽在喉咙,祝言下意识动了动嘴唇,顺着脑子里滴滴答答响起的敲字音开始播报——
陷入黑暗枷锁的爱恋!
校园废弃角落の隐秘情事!!
如果不xx就出不去的房间!!!
“涉猎挺广。”
对于祝言突然到来的人机模式习以为常,裴见青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颇为淡定地邀请:
“来都来了,坐吧。”
14. 小黑屋
“哇!你不是应该在辩论赛现场做准备吗?为什么在这儿?来多久了?冷不冷饿不饿渴不渴怕不怕有没有挨揍——”
祝言围在裴见青身边左右横跳。
连珠炮似的发问在逼仄的空间里炸开,绝对是哪怕嘴里塞个口球,都能用奶狗般的哼唧烦死人的程度。
裴见青捡起地上的彩球在掌心掂了掂,抛向墙壁又稳稳接住:“刚到不久,状态俱佳,各方面能力都不受影响。”
祝言:“你怎么来的?”
手腕发力,彩球再次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
裴见青答得干脆利落:“当然是被人骗来的。”
我信你个锤子。
祝言小跳一下,伸手截断他抛来抛去的彩球:“我好歹能和你读一所大学,谎话别那么敷衍好吗?”
裴见青:“你呢?也是被骗来的。”
“哦,那倒不是,我是帮别人来取——”祝言简单说起经过,忽然一顿,未说完的话哽在喉间。
事发突然且离谱,自己被困在这里,最严重的影响就是赛前点人,球员只要没有及时就位,就会被取消参赛资格,一旦自己不能参赛,那就只有郑文杰这个替补上位,这套理论放在裴见青的处境一样受用。
“噢我懂了!绝对是郑文杰和他那个邓什么的室友!”
几乎能听见阴谋齿轮咔哒转动的声音,祝言猛地从沙发站起来,泛红的眼尾暴露出他此刻的焦躁。
“我曾经以为你的脑回路只能蹦出欧亨利都意想不到的情节。”
裴见青投来略微惊讶的一眼,“原来也有接上正轨的时候。”
祝言自动过滤他话语里的揶揄:“所以你昨天是不是在提醒我!你早知道他们想干坏事!你是故意送人头的!”
裴见青无声地挑了一下眉。
祝言:“到底是不是!”
裴见青唇角含着笑:“我只是一个与你同病相怜的无辜受害者,怎么有能力未卜先知。”
“哼,你不承认我也不信,我聪明着呢。”
祝言又气又想笑,让裴见青扶着他,抬起一条腿,对准门把手狠狠地踹上几脚。
裴见青的手很宽,贴在他后腰扶得很稳。
因潮湿生满铁锈的门板颤音轰鸣不断,然而却纹丝不动。
祝言不踢了,叉腰歇气:“还好被困的是我们,就算传出去也没什么。”
裴见青:“怎么说?”
“你没看过电视剧吗,那种孤男寡女被困密室,反派再从某个犄角旮旯弄根竹管吹点迷烟……”
祝言边说边鼓起腮帮子,呼呼吹两下,拍手道,“哇!那接下来可就是意乱情迷水乳交融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裴见青:“也不一定需要迷烟。”
“对对对,有些剧情就没有那些奇妙小道具,说着说着话就开始亲嘴——”
意识到话题逐渐跑偏,祝言立马回神,对裴见青安抚般拍了拍他肩膀,“不过我们是两个直男,他们也没有下作到极点,不然可就惨了。”
裴见青下颌一偏,觑了眼他搭在肩膀的手:“错了,惨的多半是你。”
“???”
祝言歪了歪头,瞬间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质问,“凭什么!我不服!”
裴见青:“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晨.勃。”
日!
这都让你发现了!
眼睛钻我被窝了不成!
祝言喉结仓促滚动,从嘴唇里蹦句:“它可能赖床。”
裴见青微微颔首:“看来我的比较准时。”
“啊我服了——”
祝言捂脸绝望,他们都快要被取消参赛资格了,居然还在这里讨论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
他额头贴在墙壁降温,重新沉浸于郑文杰他们为什么要冒风险使坏的困惑中。
裴见青:“这种事算不得什么大风险,就算事后教练辅导员这些人知道了又如何?不会记过甚至不会通报,校庆营造的和谐积极氛围高于一切,这种小事还没有与学校形象相提并论的程度。”
祝言愣了一下,慢慢盘腿坐的地上。
现实摆在面前,祝言有点憋屈,世界上比他优秀的人千千万,他从未动过这种念头,自然无法认同对方的所作所为。
而这种超出他道德底线的行为,却无法受到同等量级的惩罚,就会令祝言更加难受。
他烦躁地丢开彩球:“无语,烦死了,傻逼去死,他们的动机离谱到堪称荒诞。”
裴见青的手指往他蓬松的头顶摸了一下:“很正常,通常情况下人们崇拜天才,又会排挤过于拔尖的天才。”
“比如邓什么还有论坛那些人?”
祝言拍开他的手,无语地撇了撇嘴,“他为什么这么讨厌你?”
裴见青习以为常:“大概是因为我的存在,让他脆弱的自尊心比较受挫。”
祝言手肘撑在膝盖,托着脸偏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你说话比较气人。”
裴见青勾起唇角:“怎么会,我向来很注重礼貌。”
“算了,说这些也没用,还是想办法出去吧,这里一点信号都没有,他们还挺会挑地方。”
祝言起身踹开地上的杂物,举起手机晃悠,余光瞥见裴见青闲情逸致地坐回沙发,他不由愣道,“裴少,你怎么一点都不急?”
“我为什么要急?”
“你不想出去吗?”
“不打算现在出去。”
“不是,为什么啊少爷!”祝言被他的话弄得有点晕,急了,“你还真打算让邓什么顶替你啊!”
裴见青没有应声,但祝言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
祝言拍了下手,摊开:“完了,这次辩论社估计会输。”
裴见青云淡风轻:“那是邓回轩该关心的事,他既然要代替我,当然也要承担输赢压力。”
说着他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如同赌场里将祝你好运挂在嘴边的荷官,轻描淡写道,“希望他能力足够。”
祝言:“要是真输了,其他人会不会难过,毕竟你和他们一起准备了挺久。”
裴见青挑眉:“我为什么要负担别人的情绪?”
祝言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料到向来矜贵得体的人会如此直白。
“加入辩论队只是个过于随性的邀约,社长没能平衡新旧成员的关系,内部分工不明行事拖沓,从一开始就是浪费时间,我提供资料只是尽了应尽的义务,至于比赛结果……”
裴见青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果输了,他们正好可以感知现实社会不是热血动漫,努力与回报从不存在必然等式。”
而他也能欣赏一些蠢货狼狈收场的闹剧。
裴见青没有把话说完,随着最后一个字音消失,好整以暇地撑着脸看向祝言,等待对方如常人般谴责自己过于理性冷漠,又或是横眉竖目的激烈反驳。
可预想中的暴风骤雨始终未至。
祝言呆呆地愣在原地,眼睛逐渐转起蚊香圈:“好沉重好哲学……我听不懂……我就只是想赚学分哩……”
他失去力气地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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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脸,像阴雨天死活要出门遛弯的犟种,整个人贴墙壁像块煎饼似的翻来翻去:“学分学分学分……打球打球打球……”
裴见青视线随着他来回移动,兀地笑了一声。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沙发侧边,一脚蹬在扶手,反手脱掉正装外套。
祝言不解:“你干啥?”
裴见青:“不是想出去吗?”
祝言欣喜:“你有办法?”
裴见青嗯了声:“毕竟这又不是只能做.爱才能出去的房间。”
“诶我服了……裴少你也真是的……”
祝言扶额摇头,“求求你忘了吧”
“可能很难。”
裴见青看着他若有所思,“毕竟你看着很纯,脑子里却像长了个凰文库ai。”
“我——”
在对方羞恼前,裴见青收起揶揄的语调,脚在沙发扶手上顺势一蹬。
整架沙发竟贴着地面平移到了墙角,随着惯性重重撞上墙壁,发出砰然巨响!
沃日,吃菠菜了?
祝言震惊之余,听裴见青颇为淡定的说——
“抬头,朝上看。”
接近天花板的墙壁,有一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
祝言瞬间反应过来,低头四下搜寻,扛了个铁皮柜叠上沙发。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距离窗口还差一段距离,臂力再强也没法发力。
祝言刚想说什么,一侧头,就见裴见青已经先一步蹲下。
“踩我。”
衬衫覆在宽而笔挺的后背,被绷得没有一丝褶皱。
祝言颤巍巍地提起脚,悬在那件昂贵整洁的布料上方怎么也落不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攥住他的脚踝往肩旁一拉,祝言叫唤了声,随着重心不稳,分开双腿就这么坐了下去。
“草……”
只会在孩童时期出现的动作猝不及防复刻,祝言脸颊绯红,大气都不敢出地悄悄往后挪。
“乱动什么。”
裴见青轻松地站起,仿佛并不在意肩头压着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握住垂在他胸前的两条腿往前一耸,后颈贴来了团有些柔软的触感。
“啊啊啊啊!你他妈别耸!我不、不动了……”
祝言竭力压下心底那丝羞耻,手肘搭在窗台,借力撑了上去。
窗口很窄,祝言整个人完全踩上去,想回头把裴见青再拉上来时,才发现根本不可能。
而裴见青本人似乎也只打算送他出去而已,朝他挥了下手,转身从铁皮柜跳了下去。
祝言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转头钻出窗外。
一墙之隔的走廊响起了轻盈的落地声,裴见青拎起外套拍了拍。
还不等他处理完沾染的灰尘,锈迹斑斑的房门突然震颤起来。
朝内开的铁门无法从里面踹开,但在外面却容易得多。
数不清多少记重踹落下,门轴处突然传来金属断裂的刺耳声响,整个饱经风霜的把手连带锁扣"哐当"砸在门槛。
祝言扶着摇摇欲坠的门板喘气,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偏头咳嗽了几声。
“先说好,我不是有意改变你的想法,就是单纯不想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所以……”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格外清亮,正透过弥漫的尘雾望过来——
“要不和我一起走?”
裴见青看着他,如同初见一片在漫长记忆中从未得见的风景,话在舌尖辗转数回,最终化作一声真心实意的轻笑。
15.故意
“裴见青呢!就没人看到他吗!还有十分钟就要准备上场了!”
高跟鞋一声声钉在大理石地板,指导老师扒开辩论社聚集的学生,仿佛每句怒吼都能蹦出滚烫的火星子。
“不知道啊!电话也打不通!”
“社长说他正在联系!”
“要不附近找找?”
“要我说压根不必找了吧。”邓回轩一只手搭挂在椅背,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再优秀也不过是没经验的新生,临场怯阵也是难免的。”
指导老师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很快做出决定:"既然这样,五分钟后他要是还没到,你就去后台准备。”
“明、明白!”
邓回轩闻言难掩激动,正了正领结,抬起屁股准备起身。
就在此刻,椅腿划过地板的锐响戛然而止。
一只手掌重重按在他肩头,带着薄茧的五指微微收拢,竟将他整个人压回座位。
混着社长喜极涕零的惊喜呼喊,身后传来了如梦魇般的清冷嗓音:“不劳学长费心。”
“你、你怎么——”
邓回轩猛地一个激灵,扭头看见裴见青,仿佛有记重锤从高楼砸到头顶,震得他嗡嗡耳鸣。
他紧张到惊恐的表情过于明显,已经不属于上场落空的范畴,众人疑惑地望了过来,空气里的气氛变得渐渐古怪。
指导老师微微眯起眼,看了他们几眼,凭借丰富的带队经验,自然嗅到了猫腻的味道。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邓回轩的冷汗直流,既害怕裴见青直接戳破,又怀揣着一丝抵死不认的侥幸。
百般煎熬之下,那股锐利的视线从他头顶移开。
“所有人检查资料着装,五分钟准备上场。”
指导老师转身拍了拍手,开始催促起发愣的其余人。
邓回轩庆幸般长舒一口气,胡乱找了个借口躲去卫生间,留下个仓皇逃窜的背影。
裴见青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手机屏幕恰在此时亮起,弹出数条未读消息。
他垂眸凝视片刻,突然用指腹按住他坏坏比格的头像,拍了拍,随即息屏上场。
顶棚射灯在木质地板切割出菱形光斑,篮球脱离指尖,划出一股完美的抛物线,裁判眯着眼吹响哨声。
与此同时,西装革履的主持人按下计时器,反方辩手的圆珠笔悬在稿纸上颤抖,恨不能往对方三辩身上怒戳七八次。
很快,篮球馆爆发的欢呼声浪与辩论厅骤然响起的掌声在空中交织。
祝言被簇拥在兴奋的人群中央,手忙脚乱挣脱队友们热情的臂膀;裴见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与失魂落魄的对方辩友虚握了下手。
过于热闹的校庆活动吵得小猫们不得安宁,黄狸花翻了个身,屈尊纡贵接受树下小情侣的邀请,起驾前往猫猫喂食点。
等比赛一结束,祝言单独找到主教练,将被关储物室的经过告诉了他。
“我没有和其他人说这些事,是不想他们冲动影响今天赢球的气氛,但是郑文杰必须在校庆后退队并且在群里向我道歉!”
祝言眼睛透着一股执拗,拍着桌子,态度异常强硬,“必须!必须!必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主教练捂住耳朵,“这件事校庆结束后我会处理。你打球也累了,先去和赵川他们吃饭吧。”
祝言动了动嘴唇,得到教练再三保证后,拉开门走出去。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裴见青预料的结果,有些烦闷地拒绝了聚餐的邀请,去医务室拿点药处理打球弄出的淤青。
“请进。”
坐在办公桌后的新校医淡声开口,偏头看见是祝言进来,重新从柜子里拿出超大杯黑糖珍珠奶茶猛吸一口。
祝言哽了一下,扫过桌上的工作牌,连忙说明来意:“柳老师,我来拿点创可贴和药油。”
“稍等,最后一口。”
杯子里的水位线瞬间空出一大截,柳鸣离开座位走到医疗柜边上,没过多久取来几瓶药油和消毒工具,“需要帮忙吗?药油要揉散才有效。”
祝言摇摇头:“不了不了,我自己搞得定。”
“好吧。”柳鸣也不强求,叮嘱了几句用量,重新回到座位,偏头咬住了吸管。
祝言注意到他电脑旁光滑油亮的木鱼,愣道:“老师,看不出你还信佛啊?”
“那倒不是。”
柳鸣拿起木槌敲了敲,满眼淡然,“你还年轻,不懂上班也是一种修行。”
祝言:“……”
祝言不打扰对方修行,拿着药从医务室出来,没走多远,正好碰上了裴见青。
他们一同往宿舍走,祝言路上说了自己给教练告状的事,裴见青倒是很淡定,只是让他再等一天。
祝言不懂他打什么主意,但是他向来不喜欢将这些烦心事挂在心头,一到宿舍就直奔卫生间洗澡。
被随意丢在桌上的药油瓶咕噜噜滚落到桌沿,掉进宽大的掌心。
裴见青眼睫微微垂落着看了看标签,放到桌面摆正。
没多久,卫生间的门打开,大股水雾涌了出来。
“又受伤了?”
裴见青已经换了身衣服,举着玻璃水壶往杯里倒水,抬眼瞥向正对着阳台的全身镜。
“嗯,打球的时候弄的!疼死我!”
祝言踩着拖鞋出来,刚在干净得反光的地砖踩一步,立马倒回去蹭了蹭阳台门口的吸水毯,嘴里不停抱怨对方后卫心狠手黑。
他只穿了条长裤,上衣拿在手里还没穿上,径自走来拿起药油准备随便抹抹。
裴见青:“要我帮你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帮他擦药,想起那晚的筋膜刀,祝言有点杵:“我觉得我自己可以。”
“你当然可以。”
裴见青对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如果你够得着后背的话。”
“什么!背上也有吗!”
祝言对着镜子侧过身,果然浮着好大一片淤青。
他本想转身请裴见青帮忙,又不死心地想自己试试,于是倒了点药油在掌心,伸手往后背够去,然而手臂咔哒脆响,表情陡然凝固。
裴见青:“怎么?”
祝言面色艰难:“卡、卡住了……”
人怎么能笨成这样?
裴见青放下水杯,接过他手里的药油瓶,往他肩膀推了一把:“去床上趴着。”
祝言:“哦……”
浓重的药味渐渐弥漫整间屋子,光洁的背脊如同延展开的画卷,洇出不合时宜的墨滴,裴见青搓热了掌心,缓缓覆上那些或清或重的淤痕。
强烈的酸痛来袭,祝言疼得直蹬腿,小腿不停往床板砸:“嘶……不行了不行了,好疼!我不弄了!”
说着他就要撑起身,肩头一重,被裴见青单手压了回去。
裴见青:“忍住。”
温和的语气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裴见青只停顿半秒,换了只手继续揉按,背部皮肤的红印逐渐扩散。
祝言低声哼哼,很快背手指间的铂金戒面带来微凉触感转移注意力。
滚烫起来的皮肤渐渐覆盖酸痛,祝言调整呼吸,舒爽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逐渐不闹腾了。
“做得好。”
嗓音低沉的夸奖从头顶落下,祝言心脏皱缩,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我当然做得好,这点疼习惯了压根就不算什么,再来几次我甚至可以做得更好,一声都不叫唤!
祝言在心底默默地生出这个念头,惊奇地发觉自己竟会为这一声小小的漫不经心的夸奖而开心,甚至生出一丝渴求。
在他怀疑是不是被难闻的药油冲晕脑子时,背部的手已经由揉压变为抚摸,逐渐移到尾椎。
裴见青勾住他长裤的松紧带,弹了一下:“好了。”
隔天上午,祝言还趴在床上睡懒觉时,裴见青已经收拾妥当,去了辩论社的社团教室,社团里不少人难得准时到达。
社长请他过来坐下:“见青,昨天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嗯。”
裴见青略微挑了下眉,扫了眼他身边还算镇定的邓回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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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昨天计划失败之后,邓回轩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抢在指导老师质问前,痛哭流涕地主动对社长坦白。
“回轩是副社长,一直以来都很负责,这次没能上场才有些情绪失控,事后他本人也是相当后悔。”
社长观察着裴见青的神色,想着对方也没主动找老师,打圆场道,“大家也是一个集体,闹起来也不好看,对咱们社团风评也有影响,所以这个事……”
“算了吧,都是同学,何必闹得那么僵。”
“对啊,昨天不是也没耽误吗?”
“哎呀,让副社请顿饭好了,大家正好庆祝一下赢比赛。”
“要是平常别那么傲,也没这些事了呗。”
四周都是看热闹的人,也有几人与邓回轩更熟,听着社长的口风立马附和起来。
有位学姐听得不太舒服,冷声道:“照这么说,以后我看不惯谁也可以这么做了?”
附和的几人一时噤声,社长尴尬地笑了下:“当然,这件事是他做得不对,今天把大家都叫过来,就是想让他正式给你道个歉。”
说着,他朝身旁的邓回轩使了个眼色,邓回轩连忙站起来。
不等对方摆出一副后悔莫及的表情,裴见青先一步打断了他:“不用道歉,我已经在系统提交了退团申请书,请老师批过了。”
众人皆是一愣:“什么?!”
社长表情一瞬间空白:“不是,见青你别冲动,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啊……”
“不必在意,我不希望自己的存在影响他人状态,更不愿日后每场比赛都令人如履薄冰。”裴见青以近乎淡漠的口吻吐出这番剖白,在场众人,包括邓回轩都怔在原地。
这个昨天才在现场惊艳评委的人,此刻周身却萦绕着去意已决的疏离感。
“这次赢得这么漂亮,老师还通知下个月再筹备一场呢!”
“怎么办,之前的文稿都是裴见青写的,换成邓回轩,谁知道还赢不赢得了。”
“社长不是还等着评今年的先进社团拿学分吗……”
“都怪邓回轩,要不是他故意使坏,裴见青怎么可能退团!”
“要退也是他退啊,无语。”
切身利益受损的众人怨气渐浓,当此起彼伏的指责声传入耳中,邓回轩猛然惊觉——
裴见青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陷入孤立无援的难堪地位,故意让他沦为千夫所指的众矢之的!
来自同类的敌意比规则之下的惩罚更为煎熬,无视对方眼中灼人的质问,裴见青径自起身。
“学长再见。”尾音微妙地停顿后,裴见青对着邓回轩微微颔首,“祝你以后带领辩论社连战连胜。”
邓回轩:“我?”
凳板弹回椅背的锐响骤然撕裂空气,还不等邓回轩反应过来,衣领被向来爱打圆场的社长揪出皱痕:“你带领?你他妈几个意思啊?”
“不是,社长你别听他乱说……”
“怪不得急着冒头,我还没打算退呢,你盘算得挺远啊!”
“没、没有!”
邓回轩越急越说不清,扶着快滑下鼻梁的眼镜,在七手八脚地推搡中踉跄后退。
而始作俑者不疾不徐穿过混乱的人群,临到门口,转身回望教室里乱成一锅粥的场景,彬彬有礼地为他们关上大门。
真是有够无聊的。
随着金属门锁扣合的咔哒声,所有喧嚣都被隔绝,裴见青看戏似的神色渐渐淡去,准备动身回宿舍。
这时,手机传来熟悉的震动频率——
祝言:[裴少!我给你说!]
祝言:[刚得到消息,郑文杰被开除球队,还被罚打扫储物室!]
祝言:[早知道该把九号楼的垃圾全部给他铲过去!]
祝言:[欸我现在就想去!]
祝言:[不,我还是等他开打扫干净时再去!]
祝言:[坏比邪魅一笑.JPG]
裴见青垂眼扫过那几行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忽然调转脚步朝与宿舍相反的方向走去。
16.好腰
【青城大学交流论坛】>【自由交流区】>八卦吐槽贴
【匿名学子】:有谁知道你们青大三辩为什么退出辩论社吗?
啊啊啊昨天和朋友来观摩,结果在辩论厅真是要被他帅疯了,那声音那语调简直在我脑子里忘不掉!听说下个月还有比赛,我还特地拜托在青大的朋友帮我打听,当然能拿到联系方式更OK……结果得到消息说他退出辩论社了!为什么啊!有好心人知道内幕吗!
1L:不会吧,他赛场杀疯了,拿了最高分呢,怎么可能会退!
2L:千真万确,我还找辩论队的老师确认过了……
3L:众所周知辩论社的人最爱发朋友圈展示劳模风采,一小时前发了好多指桑骂槐的话,不会说的是裴吧?
4L:不是,是dhx,辩论社的副社长,能力一般官腔最大,老子最烦他!
5L:小道消息是他伙同别人把毒蘑菇关到储物室,想自己替补上位,然后社团想平息这件事,让他道个歉就当无事发生……
6L:卧槽!纯贱啊!
7L:我也退社了,乌烟瘴气的傻逼社团!这次比赛共享资料全是裴做的,费时费力还要遇见这种事有够倒霉的。
8L:现在整个社团都恨死邓了,直接在教室打起来了,闹着要把他踢出去呢!反正下个月的比赛绝对玩完!
9L:等等,伙同别人?不会是篮球队的郑文杰吧?我听说他也退队了,他们是一个寝室的吧?
10L:何止一个寝室,简直一丘之貉!这种败坏风气的人渣就该全校通报!
11L:天呐怪不得昨天纯情男大和毒蘑菇都差点迟到,我看他们气喘吁吁的样子还以为去哪儿找刺激□□了orz
12L:黄牌警告!谈论八卦期间不需歪楼不需瑟瑟!
…
66L:球队的来了哈,今天群里教练直接宣布他违反纪律,然后郑悄摸声息的退群退队。我们小祝是体面人,据说是私下找教练处理的,换我直接当着整个球队开喷!
67L:妈呀,我以为篮球社也会压下这种事……
68L:估计是想的,可是毒蘑菇退出辩论社的申请还挂在系统,篮球队的教练肯定知道,哪里还敢和稀泥!
69L:也是,纯情男大可是篮球队那伙人的心肝宝贝,要是也有样学样退社,我打包票能把球场给你拆得稀巴烂!
不同于论坛掀起的腥风血雨,此时的九号楼609可谓充盈着平静舒适的氛围。
“咔嚓咔嚓……我没想到这么顺利!你不知道我多高兴!看见教练在群里发的通报时……咔嚓咔嚓……都以为是眼花了!”
仿佛拥有被关小黑屋的患难情谊,祝言获得了那架沙发椅的使用权。
此时他正躺在上面嚼着黄瓜味薯片,边看着裴见青对照购买清单,往书架里码放新到的精装书。
“我确实不知道你当时有多高兴。”
修长的手指握住书脊,裴见青将最后一本精装书严丝合缝地怼入书架,偏头看他一眼,“但是我知道,如果薯片渣要掉在上面,我会让你舔干净。”
正准备往嘴里倒碎渣的祝言:“……”
享受到了价值八万的全真皮触感,下来是不可能下来的。
他抽了张纸巾垫在领口,继续说,“我还看见论坛有人说郑文杰刚刚一身脏水回宿舍,不知道怎么弄的。”
“没什么特别的。”
裴见青突然俯下身靠近,在祝言不自然地贴紧椅背时,从他腰后抽出被夹住的硬皮书,“只不过是被罚打扫储物室时,不小心栽进外面的脏水池”
“你怎么知道?”
祝言一下子坐直身体,怀疑的眼神飘了过来,“裴少,不会是你——”
“怎么会呢。”
裴见青拉过书桌边的椅子坐下,翻开书本,取出夹在其中的银叶子书签随手搁在桌角,“我只是正巧路过瞧见他掉进水池,不过他耐力不错,还很乐观地展示泳姿,所以我认真观摩了一阵才离开。”
祝言叼着薯片评价:“鬼话连篇。”
裴见青不在意地挑起眉角,目光并没有从布满光斑的纸页离开。
*
校庆结束后,校园又重新恢复平静。
虞逐星一手抓着头发,趁着水课的空档对手机屏幕里的监视报告删删改改。
但无论他怎么改,记录内容都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的日常。
哦不对,普通大学生吃不起黑珍珠也不会自律早起,更不会与室友在论坛同人文板块烫得要命。
再写下去,我都要磕他俩了!
虞逐星仰头长叹,等一下课就挤到了祝言身旁。
这次他必须稳住心神,抵住吃鸡诱惑,屏蔽一切上分邀请,从目标的身边人入手,打听情报掌握实时动态!
“祝言,下午你要没事咱们出去玩吧?”虞逐星列出好几家餐厅和电玩城,做足了准备提出邀请。
谁料纯情男大今天行程很满。
祝言撕开巧克力棒的塑料袋,自己叼一根,大方地往虞逐星嘴里也塞一根:“改时间吧,我和裴见青有事要出去。”
什么!那么大个寝室还不够你们造嘛,怎么就还要出去呢!
虞逐星差点被他捅到嗓子眼,目光从清澈变得有些沉重,声音颤抖地问:“你们是……要去哪儿啊?”
祝言:“去参加志愿者活动。”
“哦志愿者活动啊……”虞逐星似懂非懂地重复了遍。
他还不打算与裴见青太早正面接触,然而机会难得实在不好错过。
几番思虑之下,虞逐星咬咬牙说:“我、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你也去?”
祝言顿住脚步充满疑惑地打量着他,“可是你不是积极分子啊。”
虞逐星懵在原地说不出话,祝言不懂他怎么突然死机,往他嘴里又塞了根巧克力棒,挥手走开。
直到对方欢脱的身影逐渐消失,虞逐星还站在原地,一句“你不是积极分子”在他脑海3d立体环绕播放。
志愿者活动的项目不少,其中社区学堂耗时短但大约是都不想和小孩打交道,报名人数最少,这次居然只有祝言和裴见青两人。
祝言和裴见青约了时间在校门口碰头,他去食堂呼呼吃完饭后动身,走到半路余光瞥见小超市,又跑进去买了点饼干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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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巧克力,一股脑塞进背包,拿了盒旺仔牛奶边吸边继续走。
校门口正是人多的时候,祝言没看见裴见青,倒是发现路边停了辆阿斯顿马丁。
带细闪的深灰车身极具侵略性,就算学校不缺富二代,来来往往的学生依旧忍不住多看一眼。
祝言也不例外,心头琢磨着不知道是哪家少爷的座驾,乐颠颠跑过去给夏舟打了个视频。
对方一接通,他立马飞色舞地炫耀:“夏舟你看!18岁,阿斯顿马丁SUV,全款落地320万,没靠父母没贷款没分期,没——”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屏幕里笑不可支的夏舟忽然表情凝固。
祝言疑惑地偏过头,车窗匀速降下,阳光越过玻璃窗逐渐洒在裴见青俊美的侧脸。
沃日!
祝言飞快挂掉视频,将手背在身后立正。
“上车。”裴见青淡声说道。
“噢……”祝言正准备绕到副驾,忽然反应过来,“我们坐这个车去?”
裴见青:“二十公里,不然走路?”
“哇,我不是在说距离!”
拔高的音量引来附近更多目光,祝言连忙拉上卫衣帽子遮住,弯下腰凑向窗口,“裴少你的觉悟都用来抵制封建迷信了吗,咱们是去为人民服务,是去当志愿者,不是去分公司视察工作,要朴素!要低调!”
刚吃完辣子鸡的唇色比往常更红,弯着漂亮的弧度一张一合。
裴见青手指搭在方向盘轻点几下,听他说完,解了安全带下车。
他穿着一件半高领毛衣,领口恰好覆在喉结,外罩的深色风衣看不出品牌,但牛角扣上錾刻他名字缩写的铜纹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往树下那么一站,衣物再低调,也难掩他那股矜贵卓绝的气质。
“少爷,你耍帅走秀的时候能告我一声吗?”
祝言揪住包带,拍了下自己身侧鼓囊囊的休闲包,“这样显得我像个着急出游的小学生。”
“富家少爷是不会带小学生去秋游的。”
裴见青指尖勾住他半敞开的背包拉链,“哗啦”一下拉到底,“走吧。”
放弃阿斯顿马丁,祝言想降级到网约车,但裴少嫌脏,想改成小黄车,他自己又嫌累,于是直奔造价上亿的超大型座驾——城市地铁站。
六号线是热门线路,就算现在还不属于早晚高峰,进了车厢虽没有到拥挤的地步,但早没了空位只能抓着吊环罚站。
裴见青始终将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像株静立的青竹伫在车门旁。倒是祝言自得其乐,双手抓住吊环在他身边晃悠,扭得歪七扭八地看广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列车驶入换乘站,车门一开,陆陆续续涌上来不少人。
不想被蹭到背包,祝言前后左右灵活避让,余光瞥见一个魁梧的壮汉挤来,他拉着吊环转得像个死活不倒的保龄球。
这时,列车恰好启动,惯性让他一个没站稳,踉踉跄跄向身旁栽去——
裴见青臂弯及时揽住他的腰:“挺能扭。”
“哈、哈哈……”
祝言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借力站稳后尴尬自夸,“我腰很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