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本来只想当个高级公务员》 第241章 我们真的没有作弊 一位公子道:“谢公子,你评评理,这白鹤花灯明明是我先取下来的,林二公子非要和我抢!” 林二公子不服道:“不是这样的,这花灯是顾三公子从我手里抢走的!” 另一位抢花灯的赵公子看着谢衡几人,没吭声。 林二公子的娘是参议,顾三公子的娘是佥事,都是正四品,所以两人敢光明正大地争抢,另一位赵公子的娘是副使,刺史的副手,如今暂代刺史一职,从三品。 其他围观的公子哥家世没有这三位好,只默默围观。 还有傻白甜哥儿摸不着头脑,和旁人小声嘀咕:“我瞧着好看的花灯还多着呢,他们怎么就和这盏花灯杠上了呢?” 旁边的哥儿侧目:“闭嘴,别说话。” 谢衡笑了一声,将众人的心思挑破:“你们是觉得秋鹤先生会拿这盏白鹤花灯吗?” 三人无声地盯着谢衡,显然真是如此认为的。 那傻白甜哥儿恍然大悟,突然觉得自己手中的兔子花灯不香了。 谢衡又笑了下,他指了指一旁的燕子花灯,又指了指一旁的朱雀花灯、太阳花灯、拱桥花灯:“可是,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秋鹤先生的诗中也有提到啊。” 三人犹豫了。 谢衡不慌不忙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乌衣巷》这首诗让秋鹤先生取得了魁首,意义非凡,你们觉得呢?” 三人这下是彻底动摇了,不再争抢那盏白鹤花灯,而是开始抢被谢衡指过的花灯。 至于他们怎么分,那就不关谢衡的事了。 谢衡刚刚拿起被遗弃的白鹤花灯,王飞尘便忍不住开口了:“既然谢公子觉得秋鹤先生不会拿这盏花灯,那这盏花灯给我如何?” 谢衡面色犹豫,摸了摸花灯,有些舍不得。 王飞尘见状,眼眸发亮,这场宴会由谢家主办,说不得谢家主君会暗箱操作,提前告知谢衡该拿哪盏花灯,所以他们几人才一路跟着谢衡。 看谢衡此时的表现,果然是这盏白鹤花灯吗? 王飞尘连忙从谢衡手里抢过白鹤花灯:“多谢,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挑。”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便带着仆从快速离开。 谢衡看着王飞尘的背影,手指紧握,神情懊悔。 时刻注意着谢衡表情的薛瑞眉头微蹙,难道真是那盏白鹤花灯? 他跺了跺脚,该死,被抢先了。 秦思凡则面色不变:“走,我们也去挑一盏花灯。” “好。” 谢衡叹息片刻,挑挑选选,看向一盏云朵花灯。 薛瑞眼眸一亮,晴空一鹤排云上,除了白鹤,还有云啊! 更何况,秋鹤先生本名就叫唐云! 他立马上前取走云朵花灯:“我要这个,你们慢慢挑。” 说完,他便快速往外走。 谢衡接连被抢走两盏花灯,好似才反应过来,有些委屈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们谢府作弊,这才跟着我,看我拿了哪盏花灯?” “怎么会呢?” 秦思凡挑了盏蝴蝶花灯,但他没提前离开,依旧跟在谢衡身后。 谢衡看着他,眼神真诚:“我们真的没有作弊。” 秦思凡盯着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们。” 谢衡似乎松了口气,随意挑了盏海棠花灯:“走吧,去前院。” 盯着那盏海棠花灯,秦思凡唇角勾了勾。 等谢衡走到前院,在帐篷里坐下后,他手里的海棠花灯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盏蝴蝶花灯。 他看着手里的蝴蝶花灯,无奈摇头:“什么时候被掉包的?” 流年笑道:“回三公子,是在秦公子跟你说话的时候,一个小厮趁您不注意调换的,那人应该有些身手。” 谢衡轻笑一声,把蝴蝶花灯扔给流年:“处理了。” “诺。” 与此同时。 谢衡的贴身小厮流光趁众人不注意,走到角落,那里站着一个扫雪小厮,面容平平无奇。 小厮将提前藏好的花灯递给了流光。 流光看着那红彤彤的花灯,挠了挠头。 …… 谢衡接过花灯,看向流光:确定是这盏? 流光回望谢衡,坚定点头。 谢衡看着这盏花灯,心中疑惑,怎么偏偏是这盏? 他最近很讨厌糖葫芦啊! 他盯了这花灯片刻,还是将之握在了手里。 第242章 所谓“恰巧” 在后院未婚哥儿还没来时,前院在谢玉静的主持下,围炉宴会已经开始了。 偌大的别院里一片喧哗声,着冬装的侍女们有序地来往于各个帐篷间,或添加炭火,或准备茶点,或帮贵客传递信息。 庆阳府权贵以王飞瑶、秦思云两人为首,率先朝谢玉静恭敬行礼、交谈。 等谢玉静打发走这些人,一波又一波的学子又围了上去。 唐云一身锦衣鹤氅,风姿洒落,提着一盏醒目的糖葫芦花灯,越过叽叽喳喳的人群,来到谢玉静面前。 她笑着打招呼:“师傅。” 此言一出,四周和谢玉静攀谈的学子皆是呼吸一滞,仿若被卡住脖子的鸭子,瞬间安静下来。 谢玉静淡然地点了下头,瞥见她手中的花灯,目光一顿,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选了这么盏丑不拉几的花灯?” 唐云讶然,看了看手中的花灯:“哪里丑了?我觉得挺有趣的啊。” 相比较其他绘有精致花纹的花灯,这盏只抹了红色的花灯确实显得有些突兀,但远远谈不上丑。 只是谢玉静看着这盏灯,就想起天竺寺后山发生的事,自然是看啥都不顺眼。 她盯着唐云,轻哼一声:“宴会结束回去后,继续完成你今日的功课,切莫有丝毫偷懒的念头。” 唐云完全没有被刁难的自觉,反而认真保证道:“师傅放心,即便师傅不派绮罗姑娘来监督我,我也绝不会偷懒的。” 她眸中似有火苗在燃烧:“我定会全力以赴,希望能早日达到师傅的期望。” 她最近被这事刺激到了,接连几日,几乎没踏出房门一步,只专注于练习书法,膳食都是让吉祥提到屋里的。 对上她诚恳的目光,谢玉静一噎。 “谢大儒对唐童生真是看重啊,拜师仪式尚未举行,便已开始倾囊相授了,想必唐童生的才华远超天下学子。”人群中有学子插话。 她自以为自己说得平淡,但其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了其中酸意。 谢玉静淡淡道:“超过天下所有学子暂不敢当,不过,此次文试,劣徒侥幸夺得魁首,想必超过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毫不客气的一句话,让四周学子们纷纷破防。 唐云眉眼弯弯,很是客气地拱手:“不敢当。” 两人又说了几句,旁边的学子调整好心态,也重新开始和谢玉静攀谈。 挨个聊了几句,听见后院有喧哗声传来,知道是后院的未婚哥儿们来了,谢玉静便挥手道:“好了,都别围着我转了,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去。” 说完,她留下亲信总揽全局,自己到屋内暂歇。 宴会场地内没了尊者长辈,提着花灯的姑娘们都隐隐躁动起来。 “唐云。” 有人靠近,小声唤道。 唐云转头。 明英戴着斗篷,遮住了自己的头,缩着肩膀,眼睛还在四处转动,偷感十足。 见人群被后院的哥儿吸引走了注意力,没人关注她,明英压低声音道:“你跟我来。” …… “你这个花灯真好看。” “你的花灯也好看,不知道待会会不会遇到有缘人。” “快到了,就在前面。” 一群哥儿的说话声隐隐传来,临近院中,声音又都低了下去。 院内的姑娘们一个个的都瞪大了眼睛,朝屏风后瞧去。 屏风并未完全遮挡,从间隔的空隙里可以瞧清提着花灯的哥儿们,一群仆从簇拥着他们走过。 害羞的则让仆从遮住自己的身影,快速躲进帐篷里,胆子大的则从间隙里回望过去,还故意露出自己手中的花灯。 “姐姐。” 王飞尘看见了王飞瑶,顺势便提着白鹤花灯走到间隙处。 “飞尘?怎么了?” 王飞瑶走近。 “我有事要问姐姐……” 王飞尘嘴上和王飞瑶说着话,眼睛却快速往另一边的屏风扫视过去。 王飞瑶看了看他手中的花灯,记住形状,了然道:“放心,姐姐待会帮你找找,看看有没有人提着和你成对的花灯。” 没看见自己想见的人,王飞尘也没解释自己的心思,他深知自家姐姐的秉性,那张嘴就是个祸害。 他佯装羞涩:“那就麻烦姐姐了。” 紧接着,薛瑞提着云朵花灯,自信走了过来:“飞尘哥哥,你们说什么呢?” 他说着话,眼睛也往屏风后瞧去,快速扫视一眼,也没发现自己想见的人。 王飞尘看了薛瑞手中的花灯一眼,微扬下巴:“在说花灯的事情呢,薛弟弟,要不要也让我姐姐帮你看看有缘人是谁?” 庆阳府的权贵们之间自然都是熟识的,王飞瑶看了看薛瑞手中的花灯,拍拍胸脯:“薛家弟弟,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薛瑞和王飞尘对视一眼,笑容充满自信:“那就麻烦王姐姐了,也多谢王哥哥。” 两个表面兄弟相携进入了同一个帐篷。 秦思凡拿到海棠花灯,他怕待被谢衡发现后,会找他换回来,所以他先走一步,快速进入宴会场地。 经过屏风间空隙时,他缓下了脚步,眼睛往女客那边一扫,没看见心心念念的人,但看见了自己的姐姐秦向彤。 他对着她微微提了提手中的花灯。 秦向彤散漫地站着,瞧见秦思凡也只傲慢地点了下头。 秦思凡找到王飞尘两人所在的帐篷,挤了进去。 一个帐篷只坐三个人,他紧绷的心神松了松,太好了,这下谢衡不会与他一个帐篷了。 另一边,唐云听完自己早已知道的事情,缓缓笑了:“我知道了,多谢。” 明英看她好似没放在心上,蹙眉:“你还是快找个理由离开这个宴会吧,免得待会丢脸。” “你放心,丢脸的不会是我。” 唐云提着花灯往宴会场地走,鹤氅上的绒毛被风吹得轻轻飘扬。 她抬眸往场内的人群扫视,恰巧瞧见屏风后,一个披着狐皮大氅的哥儿提着糖葫芦花灯走过。 刚走过不久,那哥儿好似发现了什么,又退后几步,扭脸看来,他先是看了看她手中的花灯,接着朝她望来。 两人对视片刻,那哥儿眉眼间便带上了笑意。 是谢衡。 真的是“好巧”啊。 —— 实在是抱歉,昨天加班到凌晨两点过,今天又要准时起床上班,一整天魂都像天上飘一样,脑子跟浆糊一样,实在是困得撑不住了,明天一定更! 现在最怕的就是,突然收到领导消息(恐怖故事(我把手机关机好了 第243章 就这? 唐云回到帐篷,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暖桌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碗碟,上面盛着切成薄片的肉类和反季节的蔬菜,正中间一尊汤锅正缓缓沸腾着,奶白色的汤汁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唐云脱下大氅,在正中间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往汤锅里倒食材。 刚夹起一块煮熟的羊肉片,李文秀便满面红光地走进来。 她看见唐云,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挤着唐云坐下,手上还紧紧握着兔子花灯的把手。 “唐云,你知道我刚刚看见什么了吗?” “看见了什么?” “哥儿!一个漂亮的哥儿!” “这有什么稀奇的?对面不都是哥儿吗?” 趁着李文秀注意力不在食物上,唐云夹肉的手就没停过。 “但是,他提着兔子花灯!”李文秀激动地晃了下手里的兔子花灯,“他看见我就红着脸跑了。” “噢?天赐良缘,那先提前恭喜了。” 唐云继续闷不吭声地吃肉。 分享完喜悦,李文秀盯着花灯,略有些失神:“……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哥儿。” 过了片刻,她回神,瞄见唐云放在一旁的糖葫芦花灯,摇了摇头,又举了举手里的花灯,控制不住咧嘴笑: “我就说哥儿们都喜欢我这种花灯,你手里那个光秃秃的,没有一点图案,没有哥儿会选你这盏花灯的。” 唐云咽下嘴里的一块肉,因为进食,她说话的语调慢吞吞的:“那可不一定。” 李文秀没忍住笑了声:“对,说不得就有哥儿眼瞎了呢。” 唐云看了她一眼,想到方才的场景,也弯了下眼眸:“还有暗箱操作的。” 如果是其他哥儿拿了糖葫芦花灯,唐云会真的觉得巧,但那人是谢衡,这事就要打个问号了。 毕竟,天竺寺后山的事她就是另一个当事人,再加上这还是谢府举办的宴会…… “啊?” 李文秀没听懂,疑惑地看着她。 “没事,你不吃吗?现在不吃,待会可能就没时间吃了。” 唐云当着李文秀的面,把最后一块肉放进自己嘴里。 李文秀这才发现桌子上盛肉的碟子几乎都空了,她惊了:“唐云,你不厚道啊!” 她连忙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虽然没了肉,但其实这些蔬菜才是最珍贵的,诸如黄瓜、生菜、冬瓜等等,都不是应季蔬菜。 看见这些蔬菜的时候,李文秀暗暗咋舌,她曾经听人说过,一些大户人家府里有暖棚,一年四季的蔬菜都能种植,她之前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有。 从汤锅里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蔬菜放进嘴里,李文秀一脸满足。 她吃的是蔬菜吗?不,她吃的是金子! 她恨不得埋下头去吃个痛快,但在低头的瞬间,她又立马抬起了头。 不能低头,她头顶可是还顶着五十年的束修啊。 在两人努力干饭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来人站在帐篷口,迅速往里面看了一圈。 一个兔子花灯,一个呃,一个糖葫芦花灯。 确认完毕,那人便笑着上前:“哟,原来唐魁首在这里啊。我是王飞瑶,字瑶光。” “王小姐。” 唐云放下筷子,先是用锦帕将嘴擦拭干净,这才起身和王飞瑶交际。 两人没交谈多久,又有人聚集过来。 是德宁书院的沈媛,她是此次文试甲榜第二,还有新安书院的叶秋白,她是甲榜第三。 如此,文试前三甲都聚在了一起,越来越多的人围住了唐云所在的帐篷。 帐篷装不了这么多人,唐云走出帐篷,挨个和她们交谈。 互相认识后,先走流程,开启“你真的好厉害啊”“没有没有,过奖了”的循环模式,紧接着进入主题。 一群人簇拥着唐云往一个更大的帐篷走去。 那帐篷里,已经有许多年轻女子在比试才艺,另外,还有对对子、猜谜、投壶等小游戏,十分热闹。 见状,只吃了几口蔬菜的李文秀,恋恋不舍得放下筷子,也起身跟上,当然,她没忘了拿自己的兔子花灯。 王飞瑶没跟着走,她带着仆从坚持把所有帐篷逛了一遍,最后,又回到那热闹的搭帐篷里,一双眼珠子四处转动。 “瑶光,你打量什么呢?” 一个圆脸女子走过来。 王飞瑶疑惑地摸着头:“我帮我弟弟看花灯呢,好像没有能配对的。” “你弟弟拿的什么花灯?” 王飞瑶没有一点保密意识:“是白鹤花灯。” 此言一出,那圆脸女子就笑了:“那你肯定是找不着配对的了……” 今日能来这场宴会的基本都是读书人,岂能不知唐云的雅称就是“秋鹤”? 所以,没人会去取白鹤花灯来自取其辱。 听了解释,王飞瑶迟钝道:“所以,我弟弟这是……看上那姓唐的了?” 圆脸女子:“八九不离十了。” 王飞瑶兴奋起来:“走走走,那姓唐的在哪呢?我会会她去。” 旁边有人回:“唐魁首在投壶呢。” 两人便往投壶的区域走。 穿过外围看热闹的人,王飞瑶挤到最前面,看见正中间两人正在比试投壶。 左边的正是唐云,而右边的是秦向彤。 见此,王飞瑶暗暗摇头,秦向彤这人最是小心眼不过,这唐云若是输了倒好说,万一赢了,这唐云便有苦头吃了。 她探头观察起局势。 投壶比试已经接近尾声,丫鬟上前计算两边的得分,最后宣布唐云胜。 哦豁。 王飞瑶瞪大眼,掏出一把瓜子,喜滋滋看起了戏。 秦向彤面向唐云,脸上是和煦的笑容:“没想到唐魁首也精于这些雅趣,六艺、学识乃至武道无一不精,前段时间,我还观摩了唐魁首绘制的悦来客栈,着实令人钦佩,怪不得能得谢大儒青眼,唐魁首是全才啊。” 王飞瑶指指点点,笑面虎啊。 唐云从容回道:“秦小姐过誉了,全才谈不上,学无止境,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秦向彤:“唐魁首就别谦虚了,谢大儒这么多年就收了你一人为徒,说你是全才绝不为过。” 待她说完,围观的人群中响起好几道附和声,不停地夸赞唐云。 王飞瑶左右看了看,啧啧,这姓秦的要图穷匕见了吧。 不给唐云说话的机会,秦向彤笑眯眯道:“唐魁首许多才艺我们都见识过了,但唐魁首的乐艺我们还没见识过呢,听闻唐魁首乐艺亦是一绝,不知我们今日有没有这个荣幸,听唐魁首弹奏一曲呢?” 王飞瑶吃瓜的表情凝固,啥?她还以为姓秦的憋了个大的呢?就这? 她不会以为会有人不会弹琴吧? 不会吧? 第244章 八月的更新像诈尸一样 “啪啪。” 秦向彤拍手,侍从抬上来一把古琴,琴身镶嵌有绿玉。 “这是我家收藏的名琴绿绮,若能有幸听唐魁首弹奏一曲,这琴我便赠予唐魁首了。” 围观的人“嚯”一声喧嚷起来,名琴绿绮,其价值无法估量,属于是捧着金子都买不到的存在。 这么大手笔? 王飞瑶嘴巴微张,有些看不懂了。 她挤开旁边的人,凑上去仔细端详那把古琴,还上手小心翼翼摸了摸。 她是知府之女,没有主子的命令,侍从也没敢拦她。 确认完毕,王飞瑶眸中渐渐发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真是绿绮琴!” 听到王飞瑶的话,围观众人哗然声更大了。 人群中心,秦向彤看向唐云,下巴微抬,嘴角上扬:“唐魁首觉得如何?” 唐云看了眼那把琴,又看向秦向彤,唇角不由勾起。 哎呀呀。 你看这事闹的。 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时间回到围炉宴前。 唐云戴着幕篱去唐河家时,遇到德宁书院的明英被两个侍从强拉进茶楼。 按理说,明英与她没有交情,此事与她无关,但那两个侍从佩戴的腰牌吸引了她的注意。 上面刻着“秦”字。 唐云思忖片刻,跟了上去。 明英被拉进一间雅间,唐云付了银子,包下隔壁雅间。 她在雅间内坐下,看似在小二的伺候下老老实实地喝茶,实则耳朵竖起,凝神偷听隔壁雅间的动静。 里面有数道呼吸声,大部分呼吸声十分均匀,微不可闻。 都是些练家子。 唐云将自己的存在缩到最小。 “坐。” 一道声音响起。 “秦小姐?” 这是明英疑惑的声音。 “久闻明秀才的诗才,想和你交个朋友……” 这人还背了几句明英的诗,很快就让明英卸下心防。 两人聊了片刻,这人突然一声长长的叹息:“唉——” “怎么了?” “明秀才,我就是为你感到委屈啊。明明你的诗才不下那唐云,可如今,世人只知她唐秋鹤,却不知你明英。如今谢大儒还因此要收她为徒,世道不公啊!” 唐云眨巴了下眼睛,坏了,这是冲她来的。 听声音,是秦思云的侄女秦向彤,对方在乐艺比试时输给她大嫂,暗中对她大嫂动了手,她如法炮制也暗中对她动了手,秦向彤因此休养了好几天,六艺比试直接缺席大半。 这是查到了是她下的手? 她又听了几句,秦向彤在用话语引导明英,暗示她可以怎样对付唐云,以舒胸中郁气。 谁知那明英不知是脑子不好使,还是在装傻,只咬牙切齿道:“哼,虽然我现在不如她,等我回德宁县后发奋图强,下次、下次一定能抢回诗魁头衔!” 雅间内有一瞬间的静默。 秦向彤:“……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意思是,只要她不在了,你就能重获诗魁头衔?” “啊?”明英茫然,“我还能假装她不存在吗?精神胜利法?” 说着说着,她语调慢慢拖长,好像在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 唐云差点把口中茶水喷出来。 笑死,根本不接茬。 秦向彤憋着怒火,三言两语把人给撵走了。 明英离开了,但秦向彤依旧没离开雅间。 片刻后,又有一位学子被拉进雅间。 又一轮新的对话展开,唐云听了几句,眉头一扬,这一回却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霍怡去的。 她指尖在茶盏边缘摸索片刻,明白过来。 秦向彤根本不知道那日对她下暗手的是谁,所以她干脆来了个无差别攻击。 把那日比试中所有会武的学子都纳入她的报仇名单里,挨个找替罪羔羊帮她报仇。 时间渐渐流逝,隔壁雅间内换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除了她和霍怡,还有其他好几位学子的名字出现,证实了唐云的猜测。 啧啧,这人心眼子真小。 她今日未能煽动明英,之后定还会想其他办法来对付她。 唐云在雅间内换了张普普通通的脸,戴好幕篱离开了雅间。 她在茶楼附近转了几圈,再次回来时,她收起了幕篱,换了身衣服。 往街上扫了一圈,找到一位儒衫打扮的女子交谈了几句。 不多时,一群护卫拥着秦向彤下楼,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 秦向彤上了马车,马车慢慢动起来。 唐云跟着新鲜出炉的“挚友”,从马车旁经过。 计算着距离,唐云开口:“你觉得那唐秋鹤真能成为谢大儒的徒弟吗?” 她的“挚友”一愣,顺着道:“能吧。” 唐云摇头,不屑道:“我看不一定,那姓唐的,不过一介童生,再说了,口头约定罢了,拜师宴尚未举行,变数还大着呢。” “挚友”来了点兴趣,追问她:“什么变数?” “哼,我知道一件事,这事只要暴露出来,这拜师宴估计决计没了。” “什么事?快告诉我!” “你附耳过来。” 马车没有停留,快速离开了。 唐云微微侧头,这个距离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什么什么?”快告诉我! “挚友”耳朵离唐云很近,声音压得低低的,透着股兴奋。 唐云声音也压得低低的。 “你猜。” “……” 一刻钟的“挚友”情火速消散,唐云转身就走。 留在原地的儒衫女子,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红。 别让她知道这缺德鬼是谁! 唐云走了没有多久,就被两个眼熟的侍从半胁迫着架到一条僻静巷子里。 那里正停着一辆马车。 …… “唐魁首怎么不说话?” 秦向彤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姑姑说她行事太嚣张,这才被人暗中报复了,所以她原是计划着暗中借刀杀人。 但唐云这事太好笑了,她实在没忍住自己上了。 哈! 她们此次交流赛最出风头的唐云,竟然是个音痴! 众所周知,音乐是官场上最重要的交际手段之一,屡有被贬职后依靠一手绝佳乐艺又官复原职的。 前朝甚至发生过一件事,大理寺卿提审犯人时,听见一位死刑犯在狱中用叶片吹曲,那曲调哀婉绝望,令听者无不委屈憋闷。 大理寺卿被打动,当场重新审理那死刑犯的案件,还了那死刑犯清白。 可以说,如果一个文人是音痴,那她的政治生涯已经废了一半! 秦向彤当然不会只听信那天那人的一片之词,她派人仔细打探过了,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也是唐云乐艺那天没上场的原因。 秦向彤紧紧盯着唐云,她只有两种选择,拒绝她,她便要逼她当众承认自己是音痴,贻笑大方,或者心动她给出的奖赏,当众弹奏一曲,更加贻笑大方。 虽然知道对方肯定会选第一种,但她还是想看第二种情况,所以她才取来名琴绿绮。 眼皮子浅一点吧。 她想看第二种。 唐云摇头:“秦小姐过奖了,我的琴艺当不得一绝。” 秦向彤嘴角下撇,有些失望。 果然。 紧接着,唐云看向古琴绿绮,犹豫道:“不过,真的只要我弹一曲,无论好坏,这琴就归我?” 秦向彤一怔,随即一喜:“自然!众目睽睽之下,我岂敢食言?” 果然是眼皮子浅的东西! 第245章 我真是亏大了 人群外,明英佯装路过,耳朵却高高竖起。 “那我就献丑了。” 唐云颔首。 明英恨铁不成钢,她都提醒过这人了,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 她简直不敢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匆匆离开。 唐云往绿绮琴走去,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她看过去,是听到消息后连忙挤来的江月。 “别去,你就说你手腕受伤了……” 江月小声劝阻。 她没听过唐云弹琴,但她听别人说过,说是只要回想唐云弹过的那首曲子,至今还能感觉到太奶的召唤。 “不用,相信我。” 唐云拍了拍她的肩,径直走向绿绮琴,侍从端来矮凳。 没能拦住人,江月盯着唐云的背影,眉头紧皱。 她心中又急又怒。 知道唐云是音痴的只有她们清河书院的人,看秦向彤这般,定是她们中有人将此事传出去了。 愚蠢至极! 唐云是她们清河书院的魁首,亦是她们书院的名声和门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江月咬牙,别让她知道是哪个当了叛徒! 叛徒本人倒是很淡定,她在绿绮琴前坐下,在琴弦上简单随意弹奏了几个音符,佯装试音。 唐云还没什么反应,如雪般清雅的音色却瞬间抓住了周围人的耳朵,嘈杂声瞬间安静。 王飞瑶不禁赞道:“绿绮信手弹,万壑松风至。” 秦向彤抱臂倚在一旁,目光一扫,见唐云神色还算正常,旁观众人亦面露期待之色。 恶劣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等知道唐云是音痴后,她不信谢玉静还会收她为徒。 刚捧上去的天骄即将跌落神坛…… 她可太期待了。 唐云坐下后,已经选定了曲目。 《高山流水》。 这可是她学会……好吧,是复制的第一首曲子,练习的时间最多,相对来说更稳妥一些。 在众人瞩目下,她指尖落在琴弦上,随着指尖移动,铮铮琴音响起。 初时,琴音不断跳跃、转换,时隐时现,犹见高山之巅,飘忽无定,渐渐的琴音逐渐轻快活泼,如闻洋洋流水,清脆悠扬。 王飞瑶享受地闭目倾听,被大氅遮住的指尖跟着节奏舞动。 秦向彤上扬的嘴角缓缓拉平,她站直身体,直直盯着唐云手中的动作。 接连几个猛滚慢拂的指法,跌宕起伏的琴音自指尖流露,宛如穿过湍急山峡的孤舟,惊心动魄。 被骗了。 唐云不仅不是音痴,她的琴艺水平还十分高超。 秦向彤闭目,拳头紧握。 为了得到这个消息,她还给了那人三百两。 她睁眼,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再次佯装路过的明英,缓缓停下脚步,她盯着人群中弹琴的唐云,微微睁大眼,紧接着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什么嘛。 原来是个假消息啊。 卖消息给秦向彤的那人胆子真大。 心思也真是恶毒,竟然污蔑一位要考取功名的学子是音痴! 这几日关于这个消息已经在圈子里暗暗流传开了,若不是唐云今日公开弹琴证明了自己,等日后这事闹大了,对她的科举排名极其不利。 毕竟,主考官和同场参加科举的学子之间有一份师生情谊,为了自己以后的人脉着想,主考官在评定名次时,自然不会让一位政治生涯废了大半的人占据好名次。 明英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江月和李文秀却心神俱震。 两人眼睛瞪得像铜铃,细看之下,瞳孔还在震颤。 江月看向李文秀,李文秀也看向江月。 紧接着,两人不约而同掐了对方一把。 “唔——”有痛觉! 是真的! 琴音渐弱。 曲毕,唐云双手放在琴弦上,拂停微颤的琴弦。 “好!” 围观众人顿时鼓掌喝彩。 王飞瑶还在回味:“酣畅淋漓,琴技简直出神入化。” “过奖了。” 唐云也有点惊讶,她知道苏月琴技不错,只是不知道不错在哪种水平,如今看来,这何止是不错啊。 嗯,看来以后要向苏月多薅……咳咳,多交流几首乐曲。 清河县,正在学堂内打瞌睡的苏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王飞瑶接着道:“就是意境方面还差了那么点意思,日后再多练练,定会更加惊艳。” “咳。” 唐云起身,转移话题问道:“秦小姐觉得如何?” 王飞瑶瞬间从方才的琴声中清醒过来,对哦,她是来看戏的。 她连忙看向秦向彤。 秦向彤脸色阴沉,但在众人瞩目下,她僵硬扯起一个笑来:“甚好。” “曲我已弹完,琴我就抱走了。” 唐云俯身将绿绮琴抱在怀里,对着秦向彤笑得灿烂,“多谢秦小姐割爱。” 秦向彤差点没绷住表情,声音几乎从嗓子里逼出来:“不客气。” 唐云抱着琴往自己的帐篷走去,李文秀和江月连忙跟上。 王飞瑶看完全程,竟然没吃懂这个瓜,秦向彤输了后不该报复唐云吗?怎么还送了她一把古琴? 不过这不重要,她的大半心神都被那把古琴吸走了。 “等等!” 她跟上唐云。 “唐魁首,你小心点,这古琴可珍贵着呢,要不我帮你抱吧?” 说着,手已经伸出去了。 唐云看她一眼,笑了声:“你想要这琴?” 王飞瑶眼睛瞬间亮了:“你愿意割爱吗?我愿意出一千两黄金来换!” 一千两黄金,就是一万两银子。 是一大笔钱令人心动的银子了,但不巧,唐云不久前才入账三万两。 她转身就走:“我得赶紧把琴藏好了,王小姐请自便。” 做梦呢?懂不懂一把名琴的含金量啊。 王飞瑶连忙拉住唐云:“别急,别急!两千两黄金怎么样?”这是她压箱底的零花钱了,剩下几百两她还要日常开销啊。 唐云充耳不闻,脚步不带半点停顿。 王飞瑶咬牙:“再加一座府城的院子!” “成交!” 唐云停下脚步。 王飞瑶:“……”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王飞瑶没有带够黄金,也没带地契,两人便拟了个契约。 印了手印后,王飞瑶还有点迷茫。 唐云把古琴交给王飞瑶,摇头叹息:“唉,我真是亏大了。” 第246章 路再滑一点 王飞瑶连忙抱住绿绮琴:“契约已定,你可不能反悔了!钱和地契我已经派人去取了,宴会结束前就给你,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就匆匆离开。 “那可是名琴绿绮啊,你就这么换出去了?” 江月不解。 不过不等唐云回答她,她自己就转过弯来了。 “也对,这样的好琴,换出去了也好。你没有强大的背景,收下绿绮琴,就如抱着金砖过市,容易招惹是非,王飞瑶作为知府之女,才能保住这把琴。” 唐云:“是这样。” 名琴对她的意义不大,不如换成实在的好处。 而且最重要的是府城内的地契,她户籍不在府城,若要在府城内购置房产,房屋溢价是必然的,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规则限制。 很麻烦。 她大嫂程筠一家搬来庆阳府这么多年,至今还没置办下一座房产,只能长期租房,而且能租到的院子条件也不好。 程筠家那破了个洞的屋顶她至今记忆犹新。 而王飞瑶手里的院子绝不会差。 李文秀:“唐云,你刚刚……怎么回事啊?” 唐云表情很正经:“我私底下一直在练习。” 练习怎么复刻苏月。 李文秀和江月恍然大悟。 俩人不是音痴,轻易相信了这个理由。 并同时觉得:唐学友定是花了大功夫!令人钦佩! …… 女客和男客之间毕竟只隔了道屏风,这边发生的事很快传入另一边。 秋鹤先生在食用汤锅,似乎极喜爱食羊肉。 秋鹤先生在与人论诗。 秋鹤先生在与人投壶。 秋鹤先生在弹《高山流水》,秦府的小姐心悦诚服,当众赠送名琴绿绮。 …… 许多公子哥们纷纷同步效仿。 “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羊肉了,不知谢府这羊肉是如何处理的,没有一点腥味,软烂醇香,我都想把这厨子讨走了。” “闲来无事,新作了一首诗,请各位哥哥们点评……” “哥哥们承让,这投壶的彩头我就拿走了。” “秋鹤先生要弹琴了……快,我们躲过去听,嘘,别说话,眼珠子也别乱动,别让人看出端倪……” 一群端庄自持的公子哥静悄悄围在屏风一角,不多时,人越聚越多。 众人一声不吭,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敢对上别人的眼神。 静悄悄地听完曲子,又带着激动的心情,静悄悄地离去。 稍微远离屏风,便低声嘱咐侍从把自己的乐器抬上来。 很快,另一边的消息再次传来。 秋鹤先生与同伴往院子里赏雪去了。 一群刚刚恢复端庄自持的公子哥们又躁动起来。 “咳,那个,我要去如厕,对,如厕。” “如厕不是那个方向……哎哎,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哎呦,我的荷包不见了,失陪了失陪了。” “荷包?这可是贴身之物,怎能轻易遗失呢?你也太粗心了,我陪你一起去找。” 已经开始弹琴的公子:“……”怎么偏偏挑了一首慢调的曲子! 一个又一个的公子哥披上大氅,提着花灯,离开此处。 薛瑞和王飞尘手中的花灯已经没了踪影。 他俩先后受到打击,另一边的消息传来,他们手里的花灯没有配对的。 秦思凡提着海棠花灯,气定神闲从两人身边走过。 秦向彤并没有给他传消息过来,但对他来说,薛、王两人失利就是好消息。 “失陪。” 好么,他连理由都不找一个,直接往院子里走。 薛瑞和王飞尘看着他淡定的背影,又看看他手中的花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跟上。 “秦哥哥,做什么去啊?一起啊。” 等最主要的几个竞争对手相继离开后,谢衡才不紧不慢站起身,流光取来狐皮大氅为他披上。 流年取出方才又藏起来的花灯,谢衡接了过来。 他身旁是那个傻白甜公子,姓熊,他母亲是秦将军手下的经历,日常处理文书工作,从五品。 熊公子还在认真听那公子弹琴,神情严肃,眉头紧锁。 这开头还好好的,怎么后面琴声越来越乱了? 他回头正要吐槽,就看到收拾齐整的谢衡,他一愣,“谢公子,你要去哪?” 谢衡含笑:“去院里赏雪,你要同去吗?” “啊?可是外面好冷啊,还是这里暖和。” “抱着暖手炉便不冷了。” 谢衡说着话,他身后的侍从已极有眼色地取来暖手炉。 见熊公子接过暖手炉,谢衡便往外走。 “走吧。” “哦,好。” 熊公子便也稀里糊涂地披上大氅,拿起兔子花灯,跟上谢衡。 谢衡走得不快,还侧过头来等他。 熊公子看到这一幕,心里还喜滋滋的,他完全没想到谢府的嫡公子会主动和他搭话,现在竟然还在等他。 他这也算是攀上谢公子了吧? 爹诶,他出息了! 走了几步,他后知后觉:“咦?宴会里怎么少了这么多人?” 谢衡都想摸摸他的头了,虽然姓熊,但性格完全就是一只毛绒绒的兔子啊。 “女客那边有人离席了,他们去偶遇了。” “噢,这样啊,怪不得。” 安静片刻后,熊公子再次后知后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花灯,又看了看他们此时行进的路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结结巴巴道:“这,这,你……你……我,我们……” 谢衡扬起唇角:“对,我也是去偶遇的,你不想去吗?” “……” “……想。” 熊公子红着脸,走个路差点同手同脚。 路上的积雪被仆从们清扫过,洒落的小雪落在青石板路上化成水,路很滑。 但在院子里乱走的公子哥们心头却一片火热,再滑一点!路再滑一点! 他们为什么穿了加厚底的防滑鞋! 一位紫衣公子一马当先,步履稳健走在最前方,晃眼瞥见拐角处有衣角露出来。 那款式,是女子! “哎呀!” 紫衣公子惊呼一声,脚完美一滑,往前扑去,扑的过程中他还调整了一下姿势。 装备太好不给力,只能靠演技来凑了。 “小心!” 一道女声响起,一双手也伸了过来。 紫衣公子被那人单手撑住肩膀。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倒人怀里了! 就是……这声音怎么好像不太对? 第247章 不进来吗?有缘人 紫衣公子柔柔弱弱一抬头,来人长着一张国字脸,有点眼熟,但不是他想的那人。 “你没事吧?” 李文秀看这人呆住,又不好一直和哥儿接触,被别人看见对双方名声都不好。 她就伸手提溜着这人的披风将人给提溜直了。 被披风勒到脖子的紫衣公子:“……”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瞬间冷淡下来,翻了个白眼:“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手劲这么大……” “怎么了?” 唐云从后面走过来。 紫衣公子没有一丝卡壳得转换成轻柔语气:“你勒到我脖子了,动作轻一点嘛。” 大直女李文秀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态度转变,她摸了摸后脑勺:“我没注意,对不住,对不住。” 她看向唐云:“这位公子刚刚摔倒了,我扶了一下。” 紫衣公子顺势就看向唐云,露出自己最好看的左脸,眼眸一抬一垂:“在下林旭,乃林参议家的次子,见过秋鹤先生。” “林公子。” 唐云点点头。 林旭心情激动,正想说什么,被他落下的两位同伴已经追上来了。 一人一句介绍,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为了避嫌,只打了个照面,唐云和李文秀很快告辞了。 林旭被同伴拖住,只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 他恨恨跺脚,盯着左右两旁的同伴,冷冷问:“谁收买了你们?” 他要是还反应不过来这两人是来盯梢的,他就白活这么大了。 同伴挽住他的胳膊,叹了一声:“左不过就是那几家,咱们惹得起吗?” “对啊,能和秋鹤先生说上几句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两人一左一右就把人给拉走了:“走,那边梅花开了,我们去看看。” …… 院子里不仅有梅花,还有各色山茶花,生得十分热烈。 赏了一圈,李文秀又接连扶住两位“摔倒”的公子,看见两位对花对雪吟诗的公子,以及一位极有闲情逸致在雪天里奏乐的公子。 院内明明也有许多来赏景的女子,但她们遇到未婚哥儿的频率也未免太高了点。 李文秀后知后觉看向唐云。 唐云回看她:“怎么了?” “怎么了?” 李文秀眼神幽怨:“我跟着你这是入盘丝洞了啊,我还傻傻替你挡灾。” 现在回想,那几个哥儿分明都是朝唐云倒去的,但是唐云往后一退,就把她给暴露在前面了。 她一抬眼,就瞧见有人跌过来了,她能怎么办?只能伸手去提溜了。 怪不得她明明是做了好事,那几个哥儿对着她却没有好脸色。 这反射弧有够长的。 唐云笑了一下:“美男投怀送抱,如何会是灾呢?这叫桃花。” 李文秀撇嘴:“又不是我的桃花。” “你跟着我闲逛,难道不是在等你的桃花吗?” “咳咳,瞎说啥大实话。” 恰在这时,一位园婆恭敬走来行了一礼,说见两位都是爱赏花之人,院子里有一座花房,问两人要不要去花房里看看。 李文秀不疑有他,很是稀奇:“去,我还没见过专门给花建的房子呢。” 唐云看了这园婆一眼,园婆很是憨厚老实地朝她笑。 唐云笑了笑:“那便劳烦嬷嬷带路了。” 园婆再次一礼,带着两人往花房走去。 花房在东南角,为了有充足的光照,屋顶是半透明的。 “哇——” 一踏入花房,李文秀便发出没见识的声音。 屋内采用地龙取暖,温暖如春,内有花架,上面摆放着各种珍稀花卉,每一株都颜色鲜亮,漂亮至极,基本都不是应季花卉。 园婆上前一一为两人介绍这些名贵的花卉。 沽水流霞菊,花色十分丰富,一朵花从里到外分别有绿色、乳白色、粉红色、玫红色等,花瓣似流霞飞舞。 还有墨兰、春兰、惠兰、重瓣兰等,李文秀简直看花了眼。 其中一株她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园婆顺嘴说了一句,这一株买来花了上百两黄金。 李文秀登时眼睛就直了。 上百两黄金,就买一株花。 这还只是花的价钱,更别说养这些花又要花多少银子进去,只这冬日里烧地龙就是一大笔开销。 除此之外,这些花还有专门的仆从,这些仆从的工作,就是日常精心伺候这些花。 李文秀盯着那株姿态婆娑的重瓣兰,陷入沉思。 她活得还不如一株花。 远远的,唐云感知到有人走来。 花房的门没合拢,她往外看了一眼,便拍了下李文秀的肩:“你的桃花来了。” 李文秀瞬间站直身体。 她往外看,门外有一个模样俊俏的哥儿提着兔子花灯,正往这边走。 …… 熊公子见到花房里有人影,停下脚步。 紧接着,他看见了那盏熟悉的兔子花灯,视线缓缓上移,对上了花灯主人直勾勾的眼神,他脸色渐渐涨红,转身就跑。 “等等!公子你叫什么啊?” 李文秀伸手,大步追了出去。 …… 花房内有供人休憩的黄花梨圈椅,中间置一条案,案上置有青玉色的茶具,一个茶壶,两个茶杯。 见两人的背影消失后,唐云收回目光,在圈椅上坐下,将手中的花灯放在一旁。 她伸手在茶壶上碰了碰。 热的。 她这一个动作吓了其他仆从一跳,皆低下头,默不作声。 园婆神色不变,和蔼笑了笑:“小姐请自便。” 说着,她一挥手,带着一屋子的仆从退下。 不多时,唐云看到又有人来。 谢衡如芝兰玉树,提着花灯,在几位小厮的拥护下款款而来。 他在花房外站定,抬眸和唐云对上了视线。 对方只是坐在那,便轻而易举地抓走了他的全部心神。 谢衡神色间看不出任何异样,实则手心都濡湿了。 他移开视线,匆匆往屋内扫了一眼。 “我是来找熊公子的,没想到遇到了唐姑娘。” “熊公子?” “就是提着兔子花灯那位。” “我同窗也提着兔子花灯,他们两个一同出去了。” “是这样啊,那,那还真是有缘。” 谢衡差点想咬舌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磕巴了一下呢? 唐云笑了下,刚才在屏风处见面的时候不是还挺大胆的吗? 谢衡听见她的笑声,耳垂微微发烫。 他维持着镇定,抬眸看向唐云。 唐云眸光含笑,搭在扶手上的手从一旁拿起那盏花灯晃了晃:“不进来吗?有缘人?” 谢衡心砰的一下炸开,他手中的同款花灯也跟着晃了晃。 他听见自己又磕巴了一下。 “呃,嗯……好。” 他闭上了嘴,踏进花房。 第248章 拙劣的勾引技俩 室内温度偏高,流光上前,取下谢衡身上的大氅。 谢衡里面穿着白色锦衣,腰间一条三指宽的玉带,腰间系着一个荷包,一个白玉环。 察觉到唐云似乎看了眼自己,谢衡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袖,又拨弄了下腰间的白玉环,确认无误后,这才镇定地在条案的另一边坐下。 流光抱着大氅退到门外,流年则跟着谢衡走进来,看见屋内备有茶水,便上前摸了摸茶壶,接着自然地为两人斟茶。 茶水热气氤氲,唐云和谢衡都往这缭绕的雾气看了一眼。 隔着茶雾,谢衡再次和唐云撞上视线,顿时心中一跳。 花房平常没有外人来,如何会常备茶水? 除非是特意交代,花房里的仆从们知晓主子要来,为了讨好主子,这才会提前备好茶水。 谢衡视线下移,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 啊这。 他是不是……暴露了? 流年丝毫不知自家主子心中所想,为两人倒好茶,规规矩矩退出去。 唐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不错。” 谢衡闻着空气中弥散的味道,就知道这是什么茶:“普洱茶,这普洱应该取的存放三年以上的陈茶,口感和香气刚刚好。” 唐云:“嗯,入口的温度也正好。” 谢衡:! 绝对暴露了! 谢衡低头,抚平锦袍上的褶皱,又将白玉环摆正。 心思急转间,他抬眸看向唐云。 既然心思都已经暴露了,干脆开门见山:“据我所知,唐姑娘尚未娶正君。我今年十七,尚未婚配,不知唐姑娘觉得我如何?可能当唐姑娘的正君?” 他的语速缓缓的,声音听上去很镇定。 唐云侧头看他,对方那双看着她的眼睛生得极为漂亮,眼神明澈又专注。 从提着成对的花灯到引走李文秀,再到此地的偶遇,对方的小算计她看得分明,她哪里会不懂谢府举办的这个宴会是冲着谁来的。 唐云不由弯了弯眸,伸手在条案上敲了几下:“容我提醒一下,公子似乎还没跟我说过你的名字。” 话音一落,唐云就看到谢衡表情一怔,浓密的眼睫上下颤动,白皙面容上迅速染上一层绯色。 像个白粉团子。 白粉团子抬手,似乎是想捂脸,最后手在半空中生硬一转,端起条案上的茶杯。 “是,是我失礼了。我姓谢,叫谢衡,谢玉静是我母亲。” 如果不是尾音有点颤,声音听起来还是很镇定的。 唐云抬手挡住上扬的嘴角:“原来是谢公子。” 谢衡双手端着茶杯,垂着眼睫,面朝唐云,脸上的红晕越来越红:“那,那唐姑娘的意思是?” “我有几个问题。” “唐姑娘请问。” “以谢公子的家世,为何至今尚未婚配?又为何不与京城贵女定亲?” 谢衡沉吟片刻:“婚事拖延至今,不是有什么隐疾,一来是家中对我比较溺爱,在我的婚事上,我娘和我爹会听取我的意见。至于不与京城贵女定亲,这还涉及到另一重原因……” 谢衡缓缓将四位王姬同时下聘一事据实以告,“家中想保持中立,所以近年来我跟着母亲在外游历。” 保持中立? 想到突然要收自己为徒的谢玉静,唐云对此保持怀疑态度。 天竺寺事件后,谢衡的父亲卫氏一定会将当日之事告知谢玉静,所以,在谢玉静想收她为徒时,唐云直接将之视为谢家在向她示好。 唐云看着谢衡明澈漂亮的眼睛,看来谢府什么也没跟他说。 所以,今日之事,便不是谢府出于让双方关系更进一步的想法而提出的联姻。 而是谢衡怀着一颗纯粹的炙热的心,莽莽撞撞直接向她奔了过来。 怪不得,她刚拜了师,谢玉静就大半夜发疯,派人把她薅起来练字。 唐云直视谢衡,认真问道:“那如果,你嫁给我后,可能将会面对与储君之争同等的种种危险,你还想嫁给我吗?” 谢衡以为唐云说的是她日后当官可能会站队的事,笑了笑:“出嫁从妻,我选择嫁给你,自然会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再说了,不管我嫁给谁,难道就全然没有危险了吗?” 武将有战死沙场的可能,文官亦有人头落地的可能。 说着说着,谢衡有些羞赧,视线落在手中的茶杯上:“既然如此,我更想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无论荣华还是落魄,都和她一起去经历。” 唐云看着谢衡的目光柔和下来:“好,我同意了。” “嗯?”谢衡还有点懵。 “没听到?” “听到了,听到了。”谢衡一下站直身体。 满心欢喜一时不知如何发泄,只看着唐云盈盈浅笑。 唐云也跟着起身,笑问:“出去走走?” 谢衡眼睛直接弯成了两道月牙:“嗯。” 唐云低头看他片刻,伸手拿走他还傻傻捧在手心的茶杯,放在条案上。 谢衡一顿。 又在对方面前出丑了。 竟然有点习惯了。 唐云拿过一旁放着的大氅披上。 流光听见主子传唤的动静,低头抱着大氅走进来。 “我来。” 唐云伸手。 流光抬眸看向谢衡,见谢衡点头后,这才将谢衡的大氅递给唐云。 柔软的大氅被展开,唐云低头将其披在谢衡双肩上,接着,合拢大氅的前襟,拉过领口处的锦带在他胸前系了个十分对称的蝴蝶结。 “走吧。” 唐云往外走,大氅却被轻轻拉住了。 她转头,谢衡仪态端庄,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大氅一角,微微抬头看着她。 谢衡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糖葫芦花灯,轻声问:“我们可以带上花灯吗?” 一旁的流光头几乎垂在胸口。 他家公子之心,路人皆知。 唐云笑了笑:“当然可以。” …… 看着两个一样的花灯在空中微微晃动,无言的喜悦漫上谢衡心头。 路过的其他小姐和公子都瞪大眼,盯着俩人手里的花灯,又盯着两人,转身和同伴窃窃私语。 谢衡抬头偷瞄身姿挺拔的唐云,然后又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蝴蝶结偷笑。 走路不专心的结果就是,他一脚踩上一处刚形成的薄冰,脚底一滑,整个人向一旁的梅树倒去。 谢衡:! 唐云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人就扑进她的怀里。 “唔。” 谢衡手攀着唐云的肩膀,对方温热的气息将他包裹,抬头就能碰到对方的下巴,低头就能亲到对方的脖颈。 他心怦怦跳的同时,还有点尴尬。 拙劣的勾引伎俩。 他脸色微红,干巴巴解释:“这个,这个真的是意外。” 唐云:“嗯,之前的不是意外。” 谢衡:“……” 他就知道他暴露了! 第249章 终于复更了(擦汗) 前院和后院之间没有秘密,新晋魁首唐云和谢家嫡子谢衡并肩同行,神色亲昵,手里还提着一模一样的花灯,这消息很快传入后院。 最引人瞩目的婚事已有了定局。 各府主君神色各异。 恰好戏台子上正在唱《天仙配》,戏子嗓音清亮:“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王知府的正君率先回过神,侧头看去:“我先恭喜谢主君了,家中好事将近呐。” 卫氏端坐正首,眉眼间是温和的笑意:“多谢王主君吉言。” 其他正君们也纷纷开口祝贺。 …… 王飞瑶赶在围炉宴结束前,将取来的地契交于唐云,顺便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她啧了几声:“生了一副好皮囊就是不一样,我听说谢家玉树对你投怀送抱,殷勤备至,只差脱衣解带了?” 她之前和谢衡相看的时候,谢衡只远远对她行礼,客气又疏离,而今天,对方面对唐云,态度竟然来了个大翻转。 她又啧了一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有点不爽。 她觉得她也不差什么啊。 唐云将地契检查一遍后收好,城东的大宅院,在黄金地段,真是大手笔。 虽然刚刚收了对方的好东西,但她说话一点也不客气:“这倒是没听说过,只听说王姑娘方才跌到粪坑里了,自觉无面,偷偷进屋洗漱,换了新衣后才悄悄回到宴会上。” 王飞瑶听后大怒:“胡说八道!我是被人失手洒了茶水在身上,这才去换衣服的!哪个王八蛋在传我的流言?” 唐云语调平平:“雪天路滑,谢公子不慎跌倒,我不过是扶了一把,又是哪个王八蛋在传他的流言?” 王飞瑶反应过来,哑口无言,噎了半晌才道:“我就是一时嘴快。” 唐云四下看了看,这才睨她一眼:“事关男儿家的清白,还请王姑娘慎言。” 王飞瑶这才注意到四周来来往往许多人,有人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点头致意。 她连连拍着自己的嘴,懊恼道:“我的错,我的错,我这破嘴,尽惹坏事。” 把嘴拍红后,她又絮絮叨叨道:“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得怪我娘,我这嘴都是她传给我的,也不知道她那损嘴怎么当上知府的……” 闻言,唐云不禁侧目。 有你,真是你娘的福气。 听着对方的絮叨,她伸手握住系在腰间的白玉环,把玩了片刻。 王飞瑶目光不觉落在她手心,她迟疑片刻:“你这玉环质地不错,不过,这东西之前就系在你腰间吗?” 当然没有。 这白玉环之前是系在谢衡腰间的。 唐云笑而不语,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 围炉宴已经到了尾声。 …… 回程的马车上,江月看着抱着花灯时不时傻笑出声的李文秀,道了声恭喜,再看着摩挲着白玉环的唐云,又道了声恭喜。 唐云笑笑,朝她点头:“到时还请来喝杯喜酒。” 江月人长得秀气,笑起来也秀气得很:“那我可等着你的请帖了。” 两人说了几句,李文秀才从自己的世界回过神来,疑惑不已:“什么请帖?” 她看向唐云:“是拜师宴的请帖么?我的那一份你可别忘了啊。” 江月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点了点李文秀:“你呀你,这是一心只扑在你那花灯上了,完全没注意今天发生了什么啊。” 唐云摇摇头,失笑道:“拜师宴的请帖也忘不了你。” 李文秀摸着后脑勺,有点茫然,她好像错过了什么。 …… 很快,李文秀就知道她错过什么了,宴会结束后,唐云便请媒人登上谢府大门,媒人又带了谢家嫡子的生辰八字回来,双方已经在合算八字了。 李文秀:“……动作真快。” 江月疑惑:“你怎么没动作?” 两人都在相亲宴上遇到配对的公子,唐云已经开始走流程了,李文秀怎么还待在客栈里? 李文秀擦了擦自己的弓箭,一脸憨厚正直:“谁说我没动作?我已经向熊家下了请帖,邀请熊家姑娘切磋射艺。” 江月了然:“哦,还没有赢得公子芳心。” 李文秀:“……这叫好事多磨。” 就在李文秀和熊府姑娘频繁来往时,唐云的拜师宴率先定下来了,紧接着,赵镜和的拜师宴也定下来了。 赵镜和看着师傅卢卿月定下来的日子,问:“现在才定下,这个日子有什么说法吗?” 卢卿月随意道:“没什么说法,主要是为了避免和鹤云居士撞上同一天收徒。” 她感叹:“要是都去了鹤云居士那里,没人来参加我的收徒宴,那多没面子啊。” 赵镜和呆了一下,旋即点头:“师傅说的对,我还要去参加唐云的拜师宴,要是撞上同一天,我也分身乏术。” 两人不拘小节,举办的宴会办得很简单,赵镜和邀请了清河县的同窗和彭夫子,卢卿月邀请了几个好友。 宴会一结束,卢卿月便直接将赵镜和带在身边教习,还当着彭弗的面撺掇赵镜和搬来庆阳府府城求学。 彭弗毕竟还挂着清河书院的名头,被贴脸开大,温柔地将手放在桌面:“卢夫子,赵镜和尚未乡试,您现在就想来挖我们清河县的生源不太厚道吧?” 话音刚落,桌面“吧嗒”一声如蛛网般裂开。 卢卿月瞬间安静如鸡。 彭弗看向目瞪口呆的小二姐,指着碎掉的桌子,温和道:“算我账上。” 不同于不拘小节的卢卿月,谢玉静的收徒宴举办得十分盛大,几乎整个庆阳府叫得上名号的人都来了,甚至还有收到消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文人。 万众瞩目之中,唐云一步步完成拜师礼节,最后三叩首,向谢玉静献茶。 谢玉静喝过茶后,伸手扶起唐云:“即日起,你我便是师徒了,你既入我门下,我必倾囊相授,你亦当勤勉于学,莫要懈怠。” 唐云行叉手礼:“诺。” 礼毕,观宴众人纷纷上前祝贺。 第250章 一段秘辛 拜师宴结束后,谢玉静领着唐云进了书房。 “坐。” 谢玉静率先坐下,指了指中间的案几,那上面垒着一摞半臂高的书籍:“这些是我们谢家的一部分藏书,你先大致看一看。” 唐云拿起最上面的书翻了翻,这一本是《论语》,但里面手写了许多注释,纸页泛黄,边角微卷,这书不仅上了年头,还经常被翻阅。 下一本依旧是《论语》,但里面的注释和上一本的注释不仅内容不同,字迹也完全不同。接着是《大学》、《中庸》等四书五经,每本都至少有两本注本,另外,还有一些文集、游记,甚至还有几本辩论集。 侍从端了茶和点心上来。 唐云一本本翻下来,眼神都变了,诧异道:“这些书,都是谢氏先祖所著?” 不仅是谢家先祖所著,还都是未曾面世的书籍,只怕是专门留给谢家后人看的。 谢玉静笑了笑:“这些确实是我谢氏先祖所著,基本只在谢氏族内借阅。” 她端起茶杯,吹了吹,随意道:“我们谢家祖籍在河东,兴起于前朝,至今已近三百年。这三百年来,朝中大小官职,下到吏员,上到六部尚书,几乎都有过我们谢氏族人的身影,鼎盛之时,还出过一门三宰相的盛况。” “除此之外,我们谢家族人亦有人从军、从商,还有像我这样游山玩水的闲人,甚至还有人当过木匠、陶瓷匠、纺织工匠等,但不管她们有无功名,基本都会把自己的见识和认知记录下来,留待后人翻阅。” “如此,一代代流传下来,我们谢氏已经有一座庞大的私人藏书馆了。” 唐云握书的动作不禁轻柔起来,她抚摸着有着岁月痕迹的书页,心中感叹,这就是世家的底蕴啊。 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能量产流传出去的书籍依旧是昂贵品,只在上层文人间流传的书籍是奢侈品,而这种私人垄断的藏书更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而这种奢侈品谢家有一座。 不仅谢家,其他世家恐怕也是如此。 为什么科举制制定以来,朝中官员寒门出身的总是凤毛麟角? 除了经济因素的制约,还有信息和知识的阻隔,当寒门学子还在试图解读四书五经的时候,世家学子已经站在了几百年积累起来的祖宗教学大门前。 唐云问道:“这些是原本吧?我非谢氏族人,如此珍贵的书,我看真的没问题吗?” “你我师徒名份已定,你自然可以借阅……”谢玉静说着轻咳一声,“不过,你读的时候记得小心保管。” 一般来说,只有谢氏嫡系可以借阅原本,旁系、以及谢氏门客和门生只能借阅手抄本。谢玉静是嫡系,她离开河东的时候,带走的藏书自然是原本,她从前没想过收徒,便也没来得及让人手抄一份,所以如今只好破例把原本借给唐云。 况且以唐云的身份,本来便可以借阅原本,想到这,谢玉静视线移向唐云。 唐云立刻竖起四根手指:“师傅放心,徒儿借阅期间,定不会让书损坏半分的。” 冬日的阳光苍白清冷,照在对方面庞上显得肤色愈白,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谢玉静有点走神,她点头:“这些你先慢慢看,看完后我再给你拿其他的书,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她是永宁十九年的状元,殿试时见过陛下,当时陛下才二十七,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 没往那方面想的时候不觉得,但只要一往这方面想……像,实在是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唐云是永宁二十六年生人,那年陛下难道微服私访过吗?不然皇嗣为何会流落民间?还有那唐河……两人的生父又是谁呢? 她的正君怀疑是落魄的卫氏旁支,因为唐云唐河眉眼都像卫氏族人,但其实这涉及到一段秘辛。 当今陛下明面上的生父是一位平民出身的哥儿姓李,但实际上陛下生父姓卫,四大世家的那个卫,而那位卫家的哥儿当时还有一个身份,一位臣子的正君。 君夺臣夫,天家丑闻。 按理来说,陛下的身份有如此污点是没有继承权的,但造化弄人,当年太上皇想选出最优秀的继承人,把几位皇女当蛊养,结果玩脱了,几位皇女接连死去。 因为最后一位皇女死在一棵柳树下,所以这段往事又叫柳下之变。 病重的太上皇傻眼了。 左看右看,坏消息,没有她心心念念的“蛊王”,好消息,她在宫外还有一根独苗苗。 有身世丑闻又怎样,只有这一根苗了啊,太上皇无奈之下抬了一位民间哥儿入宫以作遮掩。 因此这段秘辛大多数人并不清楚,但该知道的都知道。 所以,与其说唐云、唐河像卫氏族人,其实是陛下像卫氏族人,唐云、唐河像陛下。 那两人的生父到底是谁呢?是唐家吗?毕竟两人寄养在唐家。 谢玉静手抵住上扬的唇角,好吧,她其实有点幸灾乐祸。 她怀疑唐云生父是唐家某位大臣的正君,这……皇家有前科啊。 不过这毕竟只是猜测,啧,就烦这些穿飞鱼服的,张嘴就是下命令,一问原因,那嘴就比那蚌壳还严,一句都不肯多透露。 谢玉静看向唐云,嘴角又渐渐落下。 陛下至今尚未立储,几位王姬明争暗斗,这和当年的柳下之变又何其相似。 她心中轻叹,谢家还是卷进了这场政治旋涡。 唐云正在看一本《尚书》注本,这是一位叫谢明睿的刑部尚书所注,而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另一个叫谢玄钰的后人直接在注本上增添自己的注解。 两相对照来看,完全是两人在互相对骂。 比如其中有一句“轻重诸罚有权,刑罚世轻世重,维齐非齐”。 这句话的意思是刑罚的轻重应视具体情况而定,刑罚的运用应视时代的变迁而调整,刑罚有等差,才能治理国家。 其中最重要的是“维齐非齐”这句,这句是指维护国家平等,要重视“非齐”。 谢尚书对其注解:“贵贱有别,尊卑有序,各司其位,各尽其职。” 农民是农民,工匠是工匠,商人是商人,文人是文人,将他们放在同一条线上“维齐”,这是乱了尊卑,天下将无法治理而大乱,这是“非齐”。 所以谢明睿说贵贱有别,不能僭越身份。 谢玄钰批注:“虽贵贱有别,然贤愚不以位分论;才德为先,方显真章。” 谢玄钰承认人之间有差距,但区别不在于身份,而在于贤能和才德。 唐云关注这一注本,还有一个原因,凭着刚才囫囵翻阅的记忆,在书籍里抽出另一本书来,翻开。 这是一本行军日志,主人公便是谢玄钰,记录了前朝时期,北方蛮夷来犯,她叛逆从军北上,在书中自称“逍遥行者”,最后不仅用自己带来的茶叶、丝绸平息了这一小股战乱,还大赚一笔。 文风干净直白,说是行军日志,其实更像是行商日志。 所以,谢玄钰当时志在从商,并颇有行商才能,而谢明睿谢尚书说“贵贱有别,尊卑有序”,这不是指着谢玄钰骂她行商低贱嘛。 谢玉静看唐云翻出来的书,便知道她在看什么,笑着解释了一句:“谢逍遥是谢尚书之女。” “原来如此。” 唐云看得津津有味。 第251章 她堂堂大女子 谢玉静突然问:“我族中有后辈看了这两本书后,有人认为谢尚书过于迂执,你怎么看?” 唐云思忖片刻,慢慢回道:“这两本我虽只读了一部分,但也能看出谢尚书任职之时,内有奸佞当道,朝政腐败,百姓苦不堪言,外有蛮夷来犯,宦官领兵,边疆岌岌可危,朝野上下人心思动。” “谢尚书注‘贵贱有别,尊卑有序’,在暗讽不该掌权的人掌了权,乱了上下尊卑,唯有明确贵贱、尊卑之分,各司其职,方能稳定家国,安定人心。由此看其劝诫之言,其母心良苦,为女计之深远。” 说白了,谢尚书的意思是,你之前就是个读死书的,你打过仗吗?你经过商吗?到时候北方要是被你搞得一团糟,你咋收场?你能干啥就干啥,别头铁。 谢玉静点了点头。 唐云继续道:“不过,谢尚书平时应该是更注重国事,所以忽视了女儿的志愿和才能,其劝诫之言,对逍遥行者来说,确实有失偏颇。言其过于迂执之人,是观谢逍遥之功,由果及因,有失公允。” 最后,唐云补充道:“是非曲直,应视情况而定。” 谢玉静静静听完,脸上露出点笑容:“不错,在你这样的年纪,所言能切中时弊,属实难得。” 得到夸赞,唐云不禁露出微笑。 “当我们评价一个人或事的时候,见识越浅薄,认知越绝对。当时时谨记,不主观臆断,不绝对肯定,不固执己见,不自以为是。” “徒儿受教。” 谢玉静又从唐云刚才看过的内容里挑了几句来考较,师徒两人一问一答,相谈甚欢。 过了一会,唐云想起什么,给讲解完毕的谢玉静添茶,笑道:“师傅,徒儿为您备了份礼,还望师傅不要嫌弃。” 谢玉静心情还算不错,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什么礼?” 唐云卖了个关子:“您定会喜欢的。” 她招呼吉祥把东西拿过来。 很快,吉祥走来,拿着一根细细的、一丈长的物体,外层裹着布。 谢玉静目光看过去,顿时有了点预感,眼睛黏在上面挪不开了。 她伸手接过,翻开裹着的布,露出里面的事物来,果然是一副钓具。 光滑纤细的竹竿上绘刻着一幅游鱼戏水图,竹竿上可以刻绘的地方并不大,但这上面的图案一点也不简略粗糙,反而栩栩如生,连每条鱼的鱼鳞都纤毫毕现。 是微雕。 手法精巧夺目。 是有精巧夺目微雕的钓竿。 谢玉静只一眼便看得入神,她素来喜爱垂钓,家中还有专门的房间用来摆放她收集的钓具。 这礼着实送到有收集癖的谢玉静心坎上了。 唐云矜持道:“这竹料是我花大价钱买的,但钓竿和上面的图案是我亲手做的。” 谢玉静点点头,拿着钓竿,仔细端详。 通过方才的相处,唐云发现谢玉静虽然平时总板着长脸,显得很严肃刻板,但为人却颇为爽利,该夸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吝啬于言语。 没有人不喜欢夸赞,尤其是师长这类角色的夸赞。 唐云就很吃这一套。 见谢玉静只顾着抓着钓竿赏玩,久久不语,唐云轻轻咳了一声。 谢玉静回神,她拿着钓竿站起身,指着桌上的书,眉目舒展,“这些书你带回去好好看。东西我收到了,你有心了,天色不早,你该回了,你师傅我也挺忙的,就不送你了。” 说着,她的脚已经迈向了门口,只留给唐云一个无情的背影。 唐云:“……” 忙?忙着去钓鱼吗? 不是,师傅,方才我俩还相谈甚欢呢,怎么一收到东西,马上翻脸不认人了呢? “哦,对了。” 谢玉静转过身来,冷不丁问:“怎么想到要送我这个的?” 唐云警觉这问话里有危险,她眨了眨眼,一脸乖巧:“自然是事先打听过师傅的喜好。” 谢玉静眼睛一眯。 她垂钓时一般喜欢伪装成普通百姓,所以她这点小爱好并未泄露过。 外界探听不到,自然只有当内贼的主动透露了。 而这当内贼的是谁不言而喻。 瞬间有点糟心了。 谢玉静不追问,谢玉静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好走不送。” “师傅,等等!” “怎么?” 唐云交代吉祥收好案几上的书籍,起身跟上谢玉静,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有个事要跟师傅报备一下,我有个礼要转交给三公子。” 按规矩,她和谢衡这段时间不能见面,所以这段时间两人都是通过下人来传递消息的。 谢玉静看过去,是半块鸳鸯白玉佩。 顿时目光一凝。 之前围炉宴上,她知道谢衡送了唐云一块白玉环。 怎么个意思?给她报备俩人交换了什么定情信物吗? 谢玉静:“绮罗。” 绮罗从屋顶跳下来:“家主。” “送到漱玉院。” 漱玉院是谢衡居住的院子。 “诺。” 绮罗伸出双手,毕恭毕敬接过鸳鸯玉佩。 “劳烦再帮我向三公子道声谢,谢谢他之前给我传的消息,以及……” 唐云看着绮罗,她伸手在腰间抚过,露出半块同款玉佩,表情十分正经:“另外半块鸳鸯玉佩在我这,两个玉佩可合在一起,鸳鸯和鸣,白首相约,正好与八字合算结果相符,姻缘天定,天生一对,着实是好寓意。” 谢玉静瞪着一双死鱼眼,当着她这个做母亲的面说这些调情的话。 谢玉静……谢玉静麻了。 看绮罗没动作,唐云笑眯眯的:“刚才的话可记住了?没记住我再说一遍。” 绮罗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必了,唐姑娘放心,属下记住了。” 谢玉静绷着脸:“那就去吧。” 绮罗向两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谢玉静看向唐云,挥手赶人:“既然合完八字,纳吉已成,那就快去准备聘礼。” 唐云行礼:“那徒儿就先告辞了。” 谢玉静挥手。 看着唐云离开的背影,半晌,她失笑地摇了摇头。 …… 绮罗叫来下属,递出玉佩,板着脸:“方才都听见了?好好转述。” 下属一脸不情愿:“头儿,家主让你去。” 她堂堂大女子,说不出那么肉麻的话,她就佩服唐姑娘这样的文人,肉麻话张口就来。 绮罗捏起拳头,面无表情:“去不去?” 下属躬身接过玉佩:“去。” 她堂堂大女子,这点小事,根本不在话下! 第252章 不用等到春天 之后几天,唐云除了翻阅谢家藏书,便是在准备聘礼了。 因为是迎娶正君,这聘礼自然不能马虎,实际上,这聘礼唐云从围炉宴结束后,便已经在准备了。 聘金、聘饼、海味、三牲等等,东西多而杂。 期间,彭弗还专门提醒了她一句,聘礼可不能磕碜了。 唐云道:“夫子放心,我是按照京城世家下聘的礼单来备的……” 她最近入账几万两,完全没有银钱方面的烦恼,自然想尽善尽美。 彭弗看见她备的聘礼后,满意点头。 唐云看着彭弗脸上的笑容,琢磨着她从彭弗那讹来的三万两,彭弗当时给得那么干脆,该不会是提前知道她要向谢家下聘吧? 怕她聘礼给得磕碜了,所以提前接济她? 想到这,唐云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还要多谢夫子救济。” 彭弗明白她在说什么,淡淡看她一眼:“我那是救济吗?我那是被土匪打劫了。” 她将聘礼都看过一遍,又问:“聘礼不是都备得差不多了,现在还不去下聘?” “还没备好,”唐云道,“还差一件。” 彭弗来来回回看了一遍,疑惑:“还差了什么?” 唐云神色如常:“一对大雁。” 彭弗抬头望天,用行动表达了她的沉默,外面下着鹅毛大雪,这个鬼天气哪里还有大雁。 要抓大雁只有往南方走,冬天河水大部分已经冻结,大半路程只能走陆路,这需要的时间就太久了。 而且她们一行人等雪小了,便要启程回清河县,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耗着。 她劝道:“可以用成对的鹅替代,没必要强求大雁,难不成你不回学院了?要在这拖到春天,等抓到大雁了才去下聘吗?” 唐云笑笑,推开大门:“不用等到春天,我的大雁要到了。” 有鸟鸣自天上而来。 吉祥奔来,她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弓箭指着天上,惊喜呼喊:“主子,真有大雁飞过来了!” 彭弗循声望去,只见一群“人”字形黑点自远方飞来,她咦了一声,看了又看,最后看向唐云。 唐云踩着满地积雪,快步上前接过缰绳,蹬鞍上马,接过弓箭。 “我去接聘礼了,夫子请自便。” 她双腿微夹马腹,朝着大雁的方向驰骋而去。 水陆不通,陆路太慢,那就用“空运”。 准备聘礼的第一天,唐云送信清河县,让慕瑶去抓活的大雁,再让乌兰那用蛊迷惑大雁的感知,让它们自己往庆阳府飞。 因为怕路上有折损,凑不够一对,俩人便多抓了一些大雁。 天上一群黑点越来越近。 马蹄疾驰而过,溅起一地雪点,唐云弯弓搭箭,对准天空。 …… 大雪渐歇,缕缕金辉挣脱重重叠叠的云隙,洒落人间。 嗒,嗒,嗒。 唐云骑着马悠悠往回走,吉祥和彭弗追来,她举起一对还插着箭矢的大雁,晃了晃,得意地笑:“聘礼备齐了,可以去谢府下聘了。” 彭弗看着大雁,又看着被金光照耀的唐云,哑然失笑。 …… 街道上。 乐队一路吹吹打打,绕着府城而行,从天空俯看,一台台绑着红绸缎的聘礼箱子,汇成一条长长的红色河流,从白色的屋顶中流过,最后汇入谢府大门。 而最近名声大噪的秋鹤先生,庆阳府学院交流赛新晋魁首唐云,骑马走在最前面。 于是,整个庆阳府中的百姓都知道唐秋鹤要迎娶鹤云居士的嫡子了。 “嚯,好多抬聘礼,秋鹤先生……哦对对,她是清河县人氏,能置办这么多聘礼就不奇怪了。” “我眼花了吗?我怎么瞧见唐魁首手里提着对大雁啊?” “什么?大雁?嘶,还真是……是不是往日里的存货啊?哪家铺子冬日里还能买到大雁啊?” “什么存货,你仔细瞧,那翅膀上还血呼刺啦的呢,那是刚捉的活雁!” 围观百姓顿时惊呼不已。 大雁带来的冲击远不止于此,连谢玉静瞧见了,脸色也肉眼可见柔和下来,她对唐云点了点头:“费心了。” 卫氏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脸上红光满面。 消息传到漱玉院。 廊下一众忙活的侍从们十分惊讶,不知不觉停下手中活计,一众人躲在角落里小声讨论,叽叽喳喳地,声音越来越大。 “这样的天气,秋鹤先生到底怎么弄到的大雁啊?” “射下来的啊,我表姑的一个朋友在王府当管事,她女儿是采买,她亲眼看到的。” “这还用你说?我们问的是大雁打哪找来的?” “咳。” “你们傻啊,我们三公子和秋鹤先生定了亲,冬日才现大雁,这是老天奶派大雁来祝贺呢!” “天注定的好姻缘呐,等这消息传出去,怕是整个庆阳府的哥儿都得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不说其他哥儿了,我听了都羡慕。” “咳咳——” “谁啊?病得这般严重怎么不……” 众人转身看过去,就见一等侍从流光站在身后,刚刚放下掩嘴咳嗽的手。 一众侍从冷汗都下来了,摸鱼八卦领导被领导秘书抓包了啊,一个个挺直身体,连忙问好。 流光将众人一一看过去,侍从们赶紧扫雪的扫雪,擦廊柱的擦廊柱,洒草木灰防滑的洒草木灰……总之,一个个突然忙得飞起。 “行了,都别假忙了,三公子有请。” 流光领着一行人进了屋内。 进了屋,先是规规矩矩行礼:“见过三公子。” 院子里没有秘密,一行人心中惴惴,余光朝上首看去,只见三公子身着朱红绵袍,身姿挺拔,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侍从们在廊下躲着说闲话谢衡已经知道了,他的视线从眼前这些人中一一扫过,沉默着不说话。 安静压抑的氛围让一众侍从低着的头更低了。 流年看了眼谢衡的脸色,沉声训斥道:“你们去其他院瞧瞧,所有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你们竟放着分内事不管,躲到暗处偷奸耍滑,妄议主家诸事,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奴知错了。” “奴再也不敢了!” 侍从们哭丧着脸。 敲打一番后,谢衡眼睛里突然露出一丝笑意:“流年,今日府中有喜,不必如此严肃。” 方才还沉着脸的流年脸上也丝滑地换上笑容:“是,三公子。” “你们也不用紧张,都起来吧。” 谢衡摆手。 一众侍从站起身,还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