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笔之我是好人》 第164章 十年饮冰 齐明闲散地往后一靠,伸了伸腿,“张秉岚护这些东西护的可紧,等他清醒了、”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只剩下露出一口大白牙的笑,那口瓷白的牙还反着光。 张海楼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你提醒我们了。” “到时候我们串个供,把你卖了,就说你见利忘义,主动把箱子送了出去,你一张嘴总说不过我们这么多嘴。” “那不好说,我觉得他信我的可能性比较大。” 巫景宿快步走到齐明身边,蹲下身笑的阴险,“把你毒哑,看你怎么说话。” …… 张海客把人放到床上,张秉岚双手被绑到一起,他没再挣扎,低低喘息两声后蜷缩起来。 脑袋埋在床单上,张海客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毛茸茸的头顶和盖住脸庞铺散到床上的乌黑长发。 冷白手腕上的黑色皮带格外显眼,张海客低头看了一眼裤子。 还好,没掉。 “解开……”床上的人哑着声开口。 张海琪走上前给他解开皮带,轻声道,“你感觉怎么样?” 张秉岚撑着床坐起身,脑子里空茫虚无,落不到实处。 他看着张海琪,熟悉的称呼到了嘴边却在说出口时有了疑惑。 海琪姐……是谁? 眼前迷雾缓缓消散,江岚回过神,品味了一下刚才的感觉。 药效发作之后像是隔着一层屏幕,这具身体是他操控的角色。 他知晓这个角色的一切,这个角色什么都不知道。 网路卡顿,他操控不了角色了。 这种情况在药效短暂褪去之后消失,江岚的意识完全占据身体。 他瞬间想到一个问题,丫刚才这俩人拿皮带绑我? 江岚:拳头硬了。 “嘭——”房门嘭的一声被关上,张海客汗颜地看着差点碰到鼻尖的门。 张海琪还在优雅敲门,“你发烧了,我们不敢随便配药,你写一副方子,我去煎药。” 不一会儿,门缝递出来一张纸,张海琪接过来,“外用药有忌讳吗?你手上也有伤。” 屋内的人不再开口,张海琪懂了,那就是没有忌讳。 齐明看到俩人被赶出来笑意都灿烂了不少,没一会儿就把呲着的大牙收了回去。 张秉岚这家伙,不是失忆了吗? 这么容易就信任了? 那我这一路吃得苦算什么? 算我自讨苦吃? “你咋不笑了?”巫景宿乐了。 齐明斜了她一眼,挑眉挂上一抹笑,“想看?得给钱。” 巫景宿“嘁”了一声,“我看你笑起来挺不值钱的。” “那你算是眼拙,我身价高的很。 ” “哟,哪条道上混的,”巫景宿抱臂低头看他。 齐明屈起长腿,答的轻快,“跟着岚爷混口饭吃。” “捆了人不知道把他嘴塞上吗?”张海琪拿着纸正要去煎药,听到两人对话回头看张海侠。 张海侠沉默一瞬,“要问话。” “那你们问出什么来了?”张海客走过来。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至今从这人嘴里听到的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张秉岚中了神经毒素。 真假不知。 张海客低头看着地上的人,脸庞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 江岚收回对外面闹剧的关注,盘腿坐在床上,打开面板。 面板上有一笔进账,来自刚才的那些资料。 他在书面上留下了一些这些年收集的情报。 “可以预料,等我把情报都交回族里,我就可以一夜暴富了。” 十年饮冰,一朝暴富。 这是他应得的。 江岚突然往后一躺,瘫在床上扑腾了两下,把脸埋在被子里,整个人透着颓废的气息。 “着急,现在就想暴富,没钱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系统安慰他,“快了快了,你回来的消息已经开始往本家传了。” 南洋距离东北太远,消息就算加急也需要一段时间。 江岚一个翻身坐起来,一把捏住系统,打量了它好几圈。 “嘎?”系统歪头,“干嘛?” “我怎么把你忘了。” 系统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统哥,咱俩关系最好了对吧?”江岚轻轻按了按小毛球,笑的热切。 “……有屁快放。” …… 第二天早晨,江岚坐在院子里,面前摆了一堆早餐。 他夹起一个汤包,汤包很小,外皮薄的透明,鲜香的肉馅若隐若现。 张海琪放到他面前一碟蘸料,“蘸着吃好吃。” 江岚低头看了一眼小碟子,把汤包送进了嘴里。 就不,我爱原汁原味。 张海琪蓦地笑了,“你还是喜欢清淡的口味。” 江岚夹菜的手一顿,有点心虚。 那你就误会我了,我重油重盐重甜也没少吃。 张海楼左看右看,在他开口说话前,张海侠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个包子。 “唔,”张海楼舌头一搅,嘴里的刀片把包子切成几分,他把包子咽下去,吐出泛着油光的刀片。 张海侠见状扶额,“你含着刀片干什么。” 现在整个南洋都没有比这个小院更安全的地方了。 张海楼微抬下巴,示意他去看对面慢条斯理吃饭的人,“喏,防着这位。” 昨天这人顶着数个张家人冰冷的目光,愣是游刃有余的和张海客打了半天机锋。 问到后面,已经有张家人要动手审问了,还是张海客摆摆手让人退了回去。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靠坐在地上的人,指尖甩出一道刀片。 齐明没动,刀片割破绳子,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站起身,笑着看张海客,“明白人啊。” 张海客不听他这套,“我安排了人去查你。” 齐明摊手,有恃无恐,“尽管查。” 回忆结束,张海楼又看了那人一眼。 齐明抬眸,笑道,“再看收钱。” 巫景宿好奇了,“我看你也不像缺钱的样子,你老张口闭口离不开钱干什么。” 齐明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们有所不知。” “那算了,也不是很想知道,”巫景宿话音一转。 这话头一开她就知道,这人一准要骗人。 但齐明一定要说,他看着张秉岚,“虽然看似是我吃他的喝他的,但其实我俩一直是我挣钱。” “最艰难的时候,我一天打三份工,赚三份钱。” 张秉岚平静地望回去,“你黑吃黑。” “你别管我这三份钱怎么赚来的,你就说是不是我一直在赚钱。” 张秉岚抿了抿唇,“我还你。” “咔、”筷子断裂,两人离的近,张海琪一拳就打了过去。 齐明后仰,拳头劲风打在脸上,微微刺痛,他伸手挡住下一拳。 笑道,“吃饭火气不要那么大。” 江岚看的津津有味,刚想和系统吐槽,突然反应过来系统不在他身边。 他打开聊天界面,拍了张图片传过去。 留言,来看热闹。 与此同时,和南洋相距数万里的东北,系统穿上山雀皮肤蹦跶了两下。 两个翅膀扑腾两下,没飞起来,“……一定是太久没用翅膀飞。” 绝不是它胖了的原因,要胖也是这个皮肤胖,和统爷没关系。 第165 章 山神 消息叮铃声传来,系统打开聊天界面,思索一会儿后来了个自拍发了过去。 留言,来看超级帅气的统爷。 消息很快显示已读,系统等了半天,没有新消息。 它打字,“欲擒故纵吗,有点意思。” 这次很快有了回应,“卖油的吗,有点意思。” 系统回以六个黑点,关掉聊天界面准备干活。 晓破乌云,束束阳光穿透云层射在一栋栋古派建筑上。 建筑隐在山林深处,古朴、庄严、静谧。 金光洒在条条走廊,地上积攒了一些雨水,墙壁泛着潮湿。 张拂桑从地牢出来,边走边拿手帕擦着手上的血,“这次审的又是个没用的。” 旁边没有回应,她疑惑转头,“你想什么呢,张秉年。” 张秉年回神,面无表情,“没什么,我去面见族长。” 张拂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摆摆手,“你去吧,我回去休息了。” 张秉年走在去北院的路上,路上很安静,只有他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拐过街角,他停下脚步,“张秉成。” “是你啊,”张秉成回头,“去见族长?” “嗯,”张秉年有些犹豫地问,“你在干吗。” “晒太阳,阴了好几天了,我出来晒晒身上的死人味。” 张秉年沉默一瞬,越过他继续往前走,却没想到张秉成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在他转头看过去时问道,“那个外国探子,审出什么来了?” 张秉年知道他想问什么,摇了摇头,“没有,他没有张秉岚的消息。” 张秉成听完好一会儿,松开手,“哦,你去吧。” 张秉年迈步离开,两人身影交错之时,天际一声高昂唳啸,啸声嘹亮悠远,好似一把利刃,划破云层。 天光乍破,压抑许久的阳光猛然爆发,金线飞速逼近地平线,天空一片澄澈无垠。 屋檐楼宇被突如其来的金光唤出明媚新生,金光层层蜿蜒,在一片片棕黑色的瓦片飞檐之上跳跃飞翔。 两人猛地望向远方—— 一道白色闪电宛如离弦之箭,自云霄直直俯冲向下,疾驰飞过的地方留下一串串残影。 声声尖锐唳喝打破这座古老宅院的平静,它携着万钧之势,以极快的速度穿过整个张家,落在某个院子的柿子树上。 张秉成眼睁睁看着那抹白色消失,脸皮抽动,耳边还残留着刚才的声音,嗡嗡炸响。 眼前熟悉的景色扭曲虚幻,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冲了出去。 风声呼呼作响,这条路他走过太多遍,他跑的很快,几息就穿过一条走廊。 直到到达某个门前,他猛地刹住脚步,地面留下一道划痕。 张秉成尚未喘息就推开了门,扶着门框看向院内—— 一只通身白色、翅膀和尾羽有着一抹黑色的山雀停在柿子树枝干上,看到他来伸展了下翅膀,“啾——” 数年不见,它长大了很多,声音也更加清脆。 眼泪比脚步先落下,他在笑,喉咙干涩像是塞了块石头,胸腔震动,笑声却没发出来。 山雀脚腕上,挂着一个蓝色的平安结。 系统给张秉成拍了张泪流满面的照片,发送。 留言,你哥哭了。 江岚:去哄哄。 系统挠头,咋哄?他又听不懂我说话。 但它还是飞了过去,停在张秉成肩膀上,犹豫地伸出翅膀拍了拍他脸颊。 没成想下一秒就被捞了过去,张秉成死死抱着它,声音颤抖,“他在哪、他还活着对吗?” “啾……”放开!快憋死了! 张秉年跟在他后面,刚停下就看到这一幕,他连忙拉开张秉成的胳膊,“张秉成!放开!” 还没等张秉成放开,旁边一只手劈了过来,系统趁着张秉成松手的间隙嗖一下飞了出去。 唰一下打开聊天界面,输入,你哥要谋杀!!!发送。 江岚:?谋杀谁? 系统:我!!! 江岚:哦让我们看广告复活好吗。 系统:你妹的见哥忘友。 消息发出去,已读不回。 张起灵愣愣地看着手里刚才夺下来的蓝色平安结,半晌,五指紧紧收缩成拳。 抬头看着白色山雀,声音干涩,“你知道他在哪对吗,带我过去。” 十一年前,张秉岚失踪,和他形影不离的山雀一同消失不见。 等他们腾出手去找时,山雀的痕迹遍寻不得,仿佛随着那个人的离去一同离去。 又或许这只山雀真的有非凡灵性,感知到主人失踪自发地去寻找了。 他们总是期盼着,等到这只山雀再次出现,那个人也会回来。 山雀来自长白山,山神庇佑,让那个人回家吧。 …… 十天后,福建通往厦门的船只上,张庆回看着停在船只护栏上的鸟,突然想起来,长白山其实是有山神的。 山神精怪,魑魅鬼魂,山林俊秀、历史悠久的地方时不时就会冒出来这种东西。 更遑论是屹立数千年的长白山,只是张家人在那里生活太久,神鬼勿近。 久而久之,长白山最大的神话就是张家人了。 前几天他就收到厦门传信,那时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比本家穿云箭更快带来那个人消息的,是那只平日里懒懒散散的山雀。 系统梳毛的动作一顿,一股恶寒涌上心头,它四处望了望。 视线和某张熟悉的脸对上,系统唰一下就炸毛了,“啾!” 你瞅啥! 张庆回笑了笑,走到护栏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牛肉干,“吃吗?” 系统犹豫了下,嗖一下叼过牛肉干,飞到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开吃。 不是它嘴馋,主要是太久没吃过正儿八经的东西。 这群小张每天就是闷头赶路,根本想不起来给统爷喂食。 真把统爷当神鸟,不食五谷了? …… 江岚趁着现在脑子清明,在书房里写情报,写了一会儿奖励自己玩一会儿。 打开聊天面板,“到哪了统哥?” 系统看着熟悉的港口,之前从英国回国的时候就来过一次。 系统:在福建,明天就能到。 发完消息,它还把地图定位给模糊了。 消息发出,熟悉的已读不回。 系统冷笑,我让你整天已读不回,我吓死你。 房门悄声打开,江岚从游戏里回神,“什么事?” 张海琪端着一碗药,皱眉看着他被纱布包裹的右手,“你说我来写。” 没有回话,那人静静望过来。 张海琪已经习惯他这个眼神了,劈手夺过钢笔,把药塞过去,“喝药。” 第166章 碎冰 江岚沉默地看着手里的药碗,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现在应该还不熟。 但是想想这些天因为没管住嘴,也没少吃喝人家的。 信任危机从一开始貌似就不存在。 想到这里,江岚端起碗一口闷了,喝完把碗递回去。 张海琪接过来放一边,握着钢笔,“你说,我来写。” “出去。” 你搁这待着我怎么玩游戏。 张海琪走出来后看到张海侠三人蹲在树下唠嗑。 一人手里一捧瓜子。 齐明脚下围了一圈瓜子皮,边说边嗑,“你们不知道,我和他认识了这些年,头一年那会儿,他拢共和我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张海楼脚下的瓜子皮就很凌乱了,远的近的,飞出几米远的都有。 “这么沉默啊,后来呢。” “后来,”齐明咂摸了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做饭挺好吃的。” 三人的视线齐刷刷聚过去,齐明诧异道,“你们没吃过?” 楼侠又把脑袋转向张海琪,张海琪呵笑,“老娘和他认识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张海楼懂了,“你们这么熟都没吃过?” 张海侠不忍直视,张海楼这张嘴,没救了。 “我们认识的太早,分开的太早,原以为上次回族会见到他,没想到再次见面在厦门。” 张海琪睨了他一眼,平淡地说道。 “咔嚓,”齐明吃下一颗瓜子仁,丢开瓜子皮,笑道,“少年情谊就是不一样,失忆了也能见面第一眼就信任上。” 说起来还不是一般的失忆,张秉岚现在应该还有一部分汪舒的记忆。 汪舒可是真真切切和张家人有血海深仇。 “你为什么会帮他?”张海琪问。 “一定要有理由?我日行一善不行吗,像我这么善良的人、” 三人连表情都没变,直勾勾地看着他。 齐明摊手,“得,你们是为了什么帮他,我就是为了什么。” “放你娘的屁,”张海琪冷笑,“你敢说你没图谋他什么?” “话不要说的这么功利,”齐明撑着膝盖起身,手里还攥着瓜子,“他要是对你们毫无价值,你们也不会找他这么久。” 这话张海琪没法反驳,在张家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你要有足够的价值。 他们之所以会在训练场相识,就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有被培养的价值。 但是……“我们找他,无关价值,只是想让他平安。” “这种话居然能从干娘嘴里说出来,怪寒碜的,”张海楼靠近张海侠,小声蛐蛐。 “楼仔。” “诶我在,”张海楼瞬间起身,立正行了个军礼。 先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张海琪喊他楼仔,他离挨揍也不远了。 没打起来,张海琪还没有在外人面前打孩子的习惯,平白让人看笑话。 下午的时候江岚被张海琪生拉硬拽出来晒太阳,张海琪把他按在石凳上。 “你再窝那屋里不出来,我就把房顶拆了。” 五天了,张秉岚疯魔似的待在书房,桌上铺了一层一层的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地上散落的纸张字迹模糊不清,一张张的废稿好像是那人一次又一次的挣扎。 张海琪看不得他这样折磨自己,无论他想起来的东西有多重要,都不如张秉岚本身重要。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她,张海琪根本不怕,端过一份蛋糕放在他手边。 “专门找了德国糕点师做的,尝尝,黑瞎子说你很喜欢吃这个。” 江岚瞬间开心,被打断游戏的怨气都消失了。 芜湖,小蛋糕! 院门推开,江岚听到了但依然专心致志吃小蛋糕。 都说了我喜欢重甜的食物,好吃。 …… 张起灵推开院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人的侧脸,额发遮住了那人眉眼,在脸上打下一片轻柔的阴影,高挺鼻梁下,唇色淡白。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把叉子,手上蜿蜒着深浅不一的伤疤,两根修长的发丘指上是无数细小伤痕。 他的面貌和十一年前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更缄默了。 像是长白冰湖上被搅碎的薄冰,寒风穿过湖面,冰块随风微动,漂泊无依。 长白太冷,薄冰等不到初春化水重新融入湖中。 一日复一日的严寒让湖水再次结出一层层的冰,但碎裂的那块,却始终比整个冰层要厚一分,格格不入。 就好像他的哥哥,只愿做一块破碎的冰,再也不肯靠近烟火世间。 张起灵陡然想到几年前母亲讲过的那件事。 白玛坐在吉拉寺后门台阶上,门口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张起灵一身靛青藏袍,靠在石头上遥望着远处的雪山。 白玛声音温暖,徐徐地讲着当初的事,“我初见他是在山里,你父亲带他来见我,他是第一个祝福我和拂林的人。” “他只有十五岁,做事却很果断,一句话就定下了要引产,桑珠为我接生后就把你抱给了他。” “从那之后一直是他照顾你,他身上很多伤,但把你照顾的很妥帖。” 白玛远望着层峦雪山,“后来,我们开始往山下逃,路上遇到了张家的追杀,拂林引开了杀手。” “他背着我,怀里还抱着你继续逃,路上遇到了雪崩,他紧紧地护着咱俩,万丈白雪压在他身上,我晕了过去。” 张起灵隐在袖中的手越来越紧,面容紧绷,他还活着,当年事情的结果不言而喻,但他依然感觉心脏酸涩难言。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在吉拉寺了,他挖穿了冰层,来到吉拉寺也一直不肯休息,忙着研究药方、熬药。” 自山顶倾覆的厚雪,只是站在下面就能感到人类的渺小,几乎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 十五岁的张秉岚带着两个人,硬生生地闯出了一条生路。 这件事放在张家也是一件值得称赞的奇事,但白玛更关心他伤的有多重。 他应该休息,养伤,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这样的年龄太小,不应该忍痛不吭声,不应该习惯九死一生。 “受伤了要养伤,累了要休息,允许自己犯错,在学会照顾别人先照顾好自己,”白玛看向小官,“我一直想和他说这些话。” “初时我以为他和拂林一样,从小失去双亲独自长大,后来才知道,他有很多亲人,但他好像并不幸福。” 话音落下,张起灵心脏猛地一缩,张秉岚这一生,太苦涩。 细细想来,十五岁前或许是他唯一称得上幸福的时候。 那时在训练场有朋友,在北京,有张胜青。 他有很多亲人朋友,最后依然是踽踽独行。 十五岁之后,竟无一人能帮到他。 …… 江岚握着的叉子都掉了,不……他哥为什么在这儿? 张秉成扑的太急,江岚身体后仰,眼看就要跌到地上,张秉成抱着他转了个身,后背着地。 他笑的开心,耳边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他想要大声控诉,这次至少要摆三天冷脸,让这小子也提心吊胆几天。 念头一闪而过,张秉成望进那双沉默的眼睛,转瞬间就不忍心了。 说出口时声音颤抖,“下次,带上你哥好不好?” 第167章 兄长 江岚趴在他哥身上怔愣一瞬,随后迅速起身退后两步,眼神空洞,“你……” 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在脑海翻腾,看到张秉成的一瞬间他竟从心底升起一股杀意。 这也太吓人了,江岚下意识就想找个角落藏起来。 仓皇转身的那刻又被人抱了个满怀。 江岚:“……” 我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我不要面子的吗? 眼前天旋地转,江岚控制不住的手抖但还是顽强地打开地图,地图上什么都没显示。 “……统心太冷,我不敢碰,我万万没想到最后背叛我的竟然是你。” 系统冷笑,“我也没想到以咱俩的交情,你居然已读不回。” “绝交吧。” “绝交!”说完一句不够,系统补充道,“谁再搭理对方一句谁是孙子!” 胸口被一股巨力怼中,张起灵退后一步,手还握着那人手腕,声音沙哑,“哥。” 江岚很想逃避现实,你先别叫哥,猜猜现场有几个哥? 后面跟来的张秉年眉头紧皱,直直地看着张秉岚。 江岚视线绕了一圈,远处看戏的楼黑二人,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巫景宿、张海杏,从地上爬起来戚戚地看着他的张秉成。 被张秉成吓了一跳下意识掏枪的张海琪和张海侠,以及从院门走进来的张海客和张庆回。 江岚踉跄后退一步扶着额,不行了,人太多了,晃的他眼晕。 江岚下意识走向最熟悉的身影,抱住了扑过来的白山雀。 “啾啾?”岚你没事吧? “哈、你是孙子。” 系统轻啄他的手,担忧道,“没事吧岚宝?” “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有点头晕,一点点,根本难不倒我一米九的大男人。” 江岚的眼神失去焦距,空茫地看着周围扭曲的一切,耳边有很多人在说话,声音杂乱嗡鸣,听不太清。 “我……睡一会儿,”江岚喃喃地对系统说。 这是他第一次把对系统说的话,放在了人前。 声音轻微,却飘进了院内所有人的耳朵里。 在一堆围过来的人中,江岚下意识抓住了张秉年的手,“哥、我想回家……” …… 张庆回收回搭在张秉岚手腕上的手,眼神晦涩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半晌,他移开视线,走到桌边拿起一叠叠资料,“人体实验……” “怎么治?”张起灵没问能不能治,他只要能救张秉岚的办法。 张庆回没回话,房间里的人都敛目屏息,只留沙沙的翻书页声。 过了好一会儿,张庆回递过去几份资料,声音平淡但不容拒绝。 “安排人去欧洲,这几个据点对汪家很重要。” 张起灵很快翻完这些资料,回了一句“好”,又问,“怎么治?” 若论张家医毒造诣最深的人,非张庆回莫属。 他也是现在唯一能拍板张秉岚治疗方案的人。 张庆回眼也不抬,垂眸看着手里的纸张,“欧洲西部和德国的据点,有两个实验室,把资料带回来。” 他抬头打量了张秉年半天,突然问道,“你之前被洗脑,记忆中有个弟弟?” 张秉年摇摇头,“不是弟弟,是兄弟,当年我记忆混乱,不知为何看到张秉岚就想起来我有个兄弟。” 张庆回了然,看向张起灵,“去欧洲算他一个。” 张秉成紧紧握着拳头,指关节在巨力下咯吱作响。 他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几息后才平静下来,“你刚才说人体实验什么意思?” 张庆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手指夹着一页纸给他看,“你想的那样,张秉岚现在大概分不清自己是谁。” 白纸上写着刺眼的字迹。 民国二年,汪年为掩护汪舒逃跑,被张家人抓住,后刑虐至死。 汪舒独自逃回欧洲,唯一的兄长死去,再无血脉亲人在世。 分外可笑的一段话,但在场却没人能笑的出来。 “哈、”张秉成怒极生笑,表情可怖噬人,下一瞬陡然挥出拳头。 “嘭——”拳头直直砸在张秉年脸上,张秉年没躲,被这一拳带偏过头。 “汪、年、”一字一顿。 张秉年擦了擦嘴角的血,沉声道,“我不是。” 张庆回眯了眯眼,“要吵滚出去吵。” …… 江岚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张秉年的缘故。 他脑子里的记忆突然活跃的不得了,吵的他想晕过去。 江岚从不是能吃苦的人,他既不想被一堆人盘问,也不想看脑子里的一段段小电影。 事已至此,先睡吧。 睁眼前习惯性打开地图,啪一下江岚又关上了。 坏了,屋里怎么就张庆回一个人。 “统哥?” 系统蹲在江岚床头,听到声音下意识“啾”了一声。 江岚吓了一跳,“你别叫。” 系统切换脑内频道,哭唧唧,“你没事吧岚?” “没事没事,好得不得了,叫声爷爷听听。” “……滚呐,我跟你不熟,咱俩绝交了。” 【系统提示,宿主向您转账一千能量点。】 “爷!”系统迅速滑跪,“你想听我怎么叫,大叔音少年音少女音御姐音,你要啥都行。” “嘻嘻,我有钱了。” “多少?”系统好奇,打开面板,让我看看多少钱能让你这么大方。 “嘶——”系统倒吸一口凉气,“暴富,这也太爽了。” 江岚开心,非常开心,他盘算着,“先解决心脏里那个蛊,再解决神经毒素。” 他身体里用的药又多又杂,这是一笔巨款。 解决完蛊和毒,再捋顺脑子里的记忆。 这个麻烦点,它和毒素无关,早就在一次次实验中印在江岚脑子里了。 江岚其实有考虑过换个脑子,为此专门询问过系统面板。 面板给了他六个黑点。 【系统提示,身体修复不是无中生有,没有就是没有,修复了也是没脑子。】 江岚觉得被骂了,想投诉没找到投诉按键。 【系统提示,觉得不爽可以凭本事骂回来,不接受投诉。】 半晌没忍住又发了条消息,【我才赚几个钱啊还来投诉我,去投诉你身边跟着的小智障。】 系统:? 系统出奇地愤怒了,撸起袖子和面板客服骂了三天三夜。 客服输了,它还要上班,懒得和智障吵吵。 这件事以面板留下六个黑点为结局。 “醒了就过来吃点东西。” 张庆回等了半天不见床上的人睁眼,觉出几分趣味,笑着看过去。 江岚睁眼,生无可恋,为什么是张庆回,为什么是大boss。 脑子累累的,可能是死了。 江岚坐起身,面无表情回望。 ……好香的饭,有点饿了。 捞过旁边的系统,江岚走到桌边坐下。 张庆回给他盛了一碗汤,瞥了一眼已经埋在饭里的白团子,“你和这小东西倒是很亲。” 十多年不见还是走哪带哪。 江岚接过汤碗,犹豫了几息还是道,“他们……在哪?” 张庆回手指轻点桌面,示意他喝汤,“族长有事要安排下去,其他人、” “你问谁?” 江岚喝了几口汤,放下汤碗,虚扶着碗壁,垂眸道,“我兄长。” 张庆回笑了,“哪位兄长?” 第168章 回族 江岚拿勺子的手一顿,表情平静,淡然地看过去,“之前、自称我兄长的那个人。” 张庆回手肘抵在桌子上,撑着脸颊,笑着看他,“你记得他?” “不记得。” 张庆回笑意更深了,不记得人,却愿意相信张秉成的一面之词。 “我知道自己的记忆有问题,”江岚喝了口汤,鱼汤,很鲜,好喝。 看向张庆回,“我是张家人,对吗?” “对。” “我……有亲人?” 张庆回笑出了声,“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张秉岚凝视着他的脸,张庆回索性摊开了手,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半晌,张秉岚收回目光,捏紧了勺子,声音干涩,“我的脸,未必是真的。” 张庆回脸上的笑僵硬下来,面色冷冽阴寒,下一瞬又恢复了温雅,“我倒也没老到认不出来自己孙子。” 系统从碗里抬头,“啾啾,”你是孙子~ 见张秉岚眼神错愕,张庆回直接上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是真的,从没变过。” 张秉岚挥开他的手,猛地起身后退两步,凳子被这番动作带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愣愣地碰了碰张庆回捏过的地方,突然捞起还在吃饭的山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这下错愕的变成张庆回了,他是真没想到张秉岚反应会这么大,连忙追了上去,“你先吃饭。” 张秉成回来时就看到他弟弟脚步慌乱地往外走,脸上的无措让他心脏酸涩。 他快步走过去,又不敢靠太近,轻声问,“怎么了?” 却没想到他弟弟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一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的模样。 张秉成当即感到一阵喉咙哽塞,他虚虚把人环抱在怀里,“没事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以前、” “没什么好在意的。” 好一会儿怀里的身体才停止颤抖,张秉岚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我饿了、” “哥。” 声音很低,沙哑干涩,轻轻地飘进张秉成的耳朵里,竟让他一瞬间红了眼眶。 他收紧了手臂,真真切切地把人抱在了怀里,哽咽道,“哥带你去吃饭。” 肩膀上传来水湿感,江岚懵了,我丢……我哥咋哭了。 被张秉成拉着往外走时江岚都是懵的,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边脸色阴晴不定的张庆回。 果断回头,对不起了我还是喜欢和我哥待一块。 “你演的?”系统被打断吃饭很不爽。 “不是,我爷那张熟悉的脸对我的冲击力还是挺大的,真不是演的。” 江岚夹了一块牛肉放在系统的小碟子里,系统想了想,“让他把脸蒙上。” 张秉成把桌上的菜全堆到他弟面前,越想越不是滋味。 难不成这些年都没吃饱饭? 狗日的汪家人,老子和你们不共戴天。 盘子里放了只剥好的虾,张秉成心底肆虐的杀意一顿,低头愣了一秒。 抬头去看时他弟已经移开了视线,垂眸吃的很认真,好像那只虾不是他放的。 张秉成筷子都没动,抓着那只虾就丢到了嘴里,脸上重新挂上了轻快的笑。 “你别动手了,我给你剥。” 江岚吃的很开心,费时费力的吃食全程不用动手,他整个人都愉快了。 系统也很开心,它居然吃到了张秉成剥好的虾蟹,四舍五入张秉成伺候它吃了一顿饭。 张秉成看他弟吃得开心,难得心里放松,不论如何,张秉岚就在眼前。 从饭店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坐在院子里喝茶的张庆回,不远处还蹲着嗑瓜子三人组。 张庆回手执茶杯和齐明说着话。 江岚算是发现了,来一波人就得和黑瞎子聊一波,他这些天一睁眼就是唠嗑。 张海楼和张海侠时刻守着他,他就没踏出过院门一步。 看到两人回来,张庆回笑的更温和了,“外边的饭更好吃?” 张秉成拎着打包回来的一堆糕点,放到张庆回旁边的石桌上,招呼着他弟过来坐。 随后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你尝尝不就知道好不好吃了。” 张庆回瞥了一眼那堆糕点,“我不吃外边的糕点。” 张秉成“啧”了一声,想骂一句矫情,但没敢开口。 张庆回这个人,掌权了一辈子,张家往上数几百年都找不到比他更阴险狡诈的,轻易不能得罪。 江岚给那边的三人组递过去几份糕点,齐明当即就拆开了,“哟,还有我的份呢。” 他尝了一块,转手递给旁边的张海楼,评价道,“马马虎虎,勉强入口,不如我家下人做的好吃。” “矫情。” 张秉成没骂出来,他不屑和小辈斗嘴,这是张海楼骂的。 骂完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你也是个大少爷啊。” 黑瞎子身上的高傲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实在太明显了,再圆滑也遮不住通身的金贵气。 “大少爷?”齐明品了品这句话,笑了,“我们那不这么称呼。” “那怎么称呼?” 齐明挑眉,“张海客不是去查我了吗,你去问他。” 张海楼咽下这口糕点,噎得慌,他站起身给自己和张海侠倒了杯水,一口喝尽才开口。 “达官贵人左不过就那几样,不叫大少爷,那就是主子爷呗。” 他低头,正对上那只漆黑的墨镜,笑道,“家世显赫啊。” 齐明闷笑了一声,胸腔震动,他撑着膝盖站起身,“这么多天了,你们就没查出什么来?” 张海侠抬头看他,“这不归我俩管。” “你俩就只管监视我,恨不得我睡觉都跟进去。” 张海楼不乐意了,“你以为你那房间是姑娘闺房,是个大老爷们就想往里钻?” 看戏看到这里,张秉成突然想到什么,没再管那边唇枪舌剑的两人。 “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江岚顿了顿,摇摇头,“不能说。” 齐明从骂战里抽身回了一句,“我俩有保密协议的,不能说。” 张庆回有点猜测,“厦门诸事不便,等族长筹划结束、” 他伸手掐算了一下时间,看了一眼张秉岚,“三天后离开厦门。” “尽早回族,你身体亏空很严重。” 第169章 男人,要坚强 四天后,上海港口,下了船,齐明挥手作别。 晴空碧日,漆黑的墨镜反着光,他脸上挂着一抹笑,“记得你承诺的事,我在京城等你。” “别让我等太久啊,张秉岚。” 他挥着手转身离开,背影潇洒,黑色的大衣扬起衣角,转眼间就消失在人流中。 张秉岚望着港口涌动的人群,目光空茫,喃喃道,“京城……” 张庆回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京城没有你想见的人,你母亲在族内。” 张起灵走回来,先是看了张秉岚一眼,“该走了。” …… 江岚坐在皮质沙发上,转头看着外边飞速闪过的风景,还是有点缓不过来。 ……坏了,我成老古董了,民国有火车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为什么我会有时空错位的感觉? 张起灵直接包下了整个头等车厢,餐桌床铺包间一应俱全。 新古典主义风格的装潢让车厢充满了中世纪格调,木质窗框,镶嵌着花环图案,玻璃面积很小。 整个车厢并不太明亮,张秉成打开电灯,为车厢增添了一丝昏黄灯光。 江岚来到内陆的第一晚就是在火车上度过的。 轰隆隆的火车呼啸而过,床铺微微震动,他其实睡得不是很安稳。 但张秉成靠坐在床铺旁的地上,江岚知道,他在夜里的每一次轻微动静,周围都会围过来几道视线。 火车走津浦铁路和沪宁铁路,到达天津,从天津乘京奉铁路到达东北。 江岚下了火车,走出车站,回头看了一眼气派的站舍。 米黄色的墙面,辅以白色脚线装饰,并排楼层,屋顶是独立的孟莎式绿色屋顶,上开老虎窗。 车站是俄式的仿古典折衷主义建筑风格。 民国十四年,东北军阀割据,经济有了一定的发展,铁路交通不断完善,相较于全国有了发达的铁路网络。 外部势力进驻东北,日本、苏联不断扩大自身在东北的影响力。 苏联在中东铁路沿线地区势力渐盛。 顺着人流离开火车站时,江岚看到了很多拖家带口的移民。 他们光鲜亮丽的外表和火车站口的苦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民族矛盾日益凸显。 街道旁传来喧闹声,江岚脚步微顿,转头看过去。 是一位穿着西服的外国人,他的妻女坐在汽车内,车门大开着,正往外看。 地上堆着好几个大皮箱,后备箱装满了皮箱。 管家对着男人鞠躬道歉,慌忙解释是其中一辆车在来的路上突然坏了。 男人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他想办法把这些箱子运回公馆。 管家在路边随手招了两个黄包车脚力,指挥着他们把箱子放到黄包车上,跟在汽车后面跑。 车夫双手握住车把,身体前倾,腿部发力,稳稳地跟在汽车后面。 张秉成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那个黄包车夫,是军队里出来的特务。” 肌肉发力的方向、脚步落地的力道…… 哪怕动作和旁边的黄包车夫一样,但在他们这些练家子眼中,这些细微的地方能暴露的东西太多了。 江岚收回视线,“走吧。” …… 一行人回到张家只剩下江岚、张起灵、张庆回、张秉成四个人。 江岚没问一路散出去的张家人去了哪里。 小哥这一路只要脚一沾地就会失踪一段时间,回来时面无异色,甚至还会给江岚带点零食回来。 他们离开厦门时与之同行的还有一艘往南去的轮船,张秉年就在那艘船上。 张家的速度总是很快,江岚猜测现在各个路线上去往欧洲的张家人应该已经到目的地了。 白山雀在前面开路,一路穿过山林,江岚来到了这座隐匿在数个时代中的古老宅邸。 江岚站在他的小院前,看了眼身后的三人,随后回头推开了门。 院里被人打扫过,柿子树下零散地落了几片枯叶,枝头开出了新芽,嫩绿的叶子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箔。 树下藤椅垫了毯子,石桌上摆了一套茶具。 院子石子路旁的一小片菜地被人重新种上了韭菜,参差不齐,高的矮的,很有规律地割了一茬又一茬。 土地湿润,显然刚刚才浇过水。 门前的竹制风铃叮铃作响,白山雀兴奋地绕着院子飞了一圈。 江岚好像知道这段时间是谁住在这里了,他走过石子路,推开了屋门。 屋内桌子上摆了热腾腾的饭菜,厨房走出来一个旗袍美人,端着一盘饺子。 头发用玉簪盘在脑后,身上还穿着江岚很久之前做的灰色围裙。 美人把饺子放在桌子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看向江岚,眼泪无声滑落。 “我做了饺子,韭菜猪肉馅的,来尝尝。” 江岚走上前拭去她脸上的眼泪,他比她高了一个头,已经可以低头看她了。 声音颤抖,“我是不是、让你难过了?” 江岚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希望自己的亲人朋友可以永远平安快乐。 在这其中,他希望张胜青可以永远幸福。 江岚是一个人长大的,但在曾经,他还是个只会翻身的婴儿时。 很多次,张胜青静静地在门口、窗外望着他。 偶尔的偶尔,她也会在婴儿手边放个小玩具,会轻轻戳戳婴儿白嫩的脸蛋,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她大概对自己有很深的误解,认为是张秉岚让她学会了亲情的爱。 其实不是,她一直都把自己放在母亲的位置上,从未变过。 她很清楚自己有一个孩子,小小的,软软的,睁着黑黝黝的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她。 江岚在很早之前就看懂了她的恐惧、犹豫,仰着头费力去牵她的手时还在想,想牵就牵,我有什么吓人的。 你在害怕什么,我的母亲。 你好像总是在害怕,不喜欢张家,也不想靠近老宅,更不愿见到自己的亲人。 希望你可以永远快乐,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至于张家其他的大老爷们,经历点风雨不算什么,活着就好。 男人,要坚强啊。 系统埋头吃饺子,锐评,“双标!” 江岚想了想他沉默的爸和美貌的妈,很干脆的承认了,“对,我就是双标。” 第170章 寿命 张家地下一处空旷的广场,正中是一个类似祭祀的平台,四周矗立着几根巨大的黑铁柱子,柱子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江岚躺在祭台上,上身赤裸,遍布伤痕,犹如破碎的白瓷。 乌黑长发铺在他身下,黑白碰撞,他轻轻阖眸,恍若献祭。 灰色祭台温凉似玉,江岚心头微动,“我上次来的时候没见识,这玩意好像是陨玉啊。” 上次躺在这个祭台上还是十岁纹身那年。 系统变成小毛球跟在他身边,扫描了一下,“确实是陨玉,还不是一般的陨玉。” “品质也就比龙纹石盒差一些。” “乖乖,”江岚惊讶了,“这么大一块。” 这得多少个龙纹石盒。 张庆回在祭台周围放满了石盆,石盆外刻兽纹,内是黑红色的膏体,遇火即燃。 他点燃了火把,走过这些石盆,一个个点燃。 膏体表面燃起一层猩红的火焰,一声声尖锐咆哮的兽鸣从中出现,又在转瞬消失,只剩下一缕缕青蓝色烟雾升起。 烟雾向中间的祭台聚集,在祭坛周围自发游走,想要靠近祭台上闭目的人却又顾忌着什么,于是只能恋恋不舍地围着祭台游走。 张庆回拿了一把半个小臂长的柳叶形细刀走过来,烟雾给他让开一人间隙。 他一手按在张秉岚心脏的位置,感受着手下缓慢的心跳,“确定不用我把你绑起来?” “依你所言,你心脏内的蛊虫暴躁,一旦惊动连你也受不住,到时你若是挣扎我怕会下错刀。” 张起灵走上前,烟雾不情不愿地再次让开一人通道。 “他不喜束缚,情况不对我会出手。” 江岚内心狠狠点头,对对对不能绑我。 他没睁眼,平静地说,“开始吧。” 张庆回垂眸打量他片刻,没在那张熟悉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递到张秉岚嘴边。 那人顺从张开嘴咬了进去。 细刀是由异兽脊椎骨制成,素白如雪,但与刀下划开的皮肤相比,又显得暗淡了一分。 刀身划破皮肤,慢慢切进身体,心脏处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血液流出,烟雾终于克制不住欲望,一拥而上,顺着伤口往台上人的身体内钻。 青蓝色烟雾和鲜血相触,一阵刺耳的血肉烧灼声响起,烟雾变成了白色。 台上的人闷哼一声,痛苦被他悉数吞下,修长的双手死死抓着祭台边缘,骨节突出。 张庆回刺下的刀一顿,但张秉岚除了那一声闷哼之后再没发出一点动静,他继续下刀。 张起灵紧紧盯着台上的人,眉头不由自主地皱着。 “点燃石盆,”张庆回眉眼冷静,刚才的烟雾已经完全消失了。 张起灵拿着火把重新点燃石盆,烟雾再次漫起,他大步走回祭台前。 心脏上的血肉出现一道微小缺口,可以看见内里心脏的跳动,张庆回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可怖。 鲜红的心脏被一道道黑色的细线缠绕束缚,跳动缓慢,心肌收缩减弱,输出量降低,心率下降。 恍若迟暮老人,这是张家人的将死之兆。 张家人寿数长,多数在200到四百之间,血脉优秀者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再往上加。 他们确实得天独厚,长久地维持着年轻的身体和面貌,正常人的衰老在他们这里还要打几个折扣。 在他们漫长的一生中,年幼和衰老的时间只占不到十分之一。 除非有很严重的外部因素影响,否则张家人是不会衰老的。 他们的衰老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头发花白时面容依然年轻,一旦衰老,他们离死也不远了。 正常人计算年龄的法子对他们完全不适用,张家有一套专门计算年龄的方法。 张秉岚的年龄在张家尚不及总角,他的身体甚至还没发育到鼎盛状态。 蛊虫呈线状,缠绕在心脏上,吸食着这具身体的生命力。 再过几年,张秉岚白了头,内里千疮百孔,直至死亡化为一具焦黑的枯骨。 汪家给他下了这个蛊不是为了要他的命,这些年必然有抑制蛊虫吸取生命力的办法。 这蛊虫太可怕,张秉岚离开汪家不过短短数月,它竟能吸食百年寿命。 汪家要张秉岚留在汪家,若留不住,就死了一了百了。 张庆回的手很稳,刀尖停留在黑线上,青蓝烟雾盘绕过来,蛊虫开始颤动。 台上的人绷紧了肌肉,面色瞬间惨白,他咬着牙,嘴里含着手帕,声音含糊不清,“不、不行……” 张庆回收回刀,眉头紧锁,“不能停,你忍得住吗?” 江岚差点爆粗口,是人话吗。 我就硬扛着啊,那身体都疼的抽搐了,本能反应我也控制不了啊。 他粗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细长脖颈深深后仰,脖颈处青筋暴起,双目无神。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一口气分了几次才呼出来,“我缓一缓、一会儿就好……” 张起灵蓦地上前,坐在台上,伸手把人缓缓拢在怀中,手下身体不住地颤抖,他看向张庆回,“不能打晕?” “不能,”张庆回的眼瞳很黑,黑的渗人,面无表情时像是一头毫无感情、冰冷的野兽。 他声音森然,“蛊虫在他昏迷时最活跃。” “继续吧,”江岚声音沙哑,话虽如此,张庆回能解决蛊虫就再好不过了。 诶,又省一笔,能量点是赚来的也是省来的。 …… 三天后,通道的门打开,围坐在旁边的人一瞬间站起身。 张胜青一把攥住她儿子的手腕,担忧道,“怎么样?” “很顺利,没事了,”江岚反握回去,轻轻抿出一抹笑,“别担心。” 张秉成也笑了,“回去了。” …… 一月后,江岚躺在树下的躺椅上,身上搭了层薄毯,现在是夏季,但他身上总暖和不起来。 系统从屋里飞出来给他带了一串洗好的葡萄,葡萄上还挂着水珠,滴在了江岚脸上。 他睁开眼,接住落下来的葡萄,摘下一颗丢到嘴里,很甜、一口爆汁。 “其实我一点不喜欢吃葡萄,”江岚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还往旁边的白山雀嘴里塞了一颗。 系统吃进去,嚼嚼嚼,“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那躺椅、” “张秉成给你做出来之前你也说不需要,做出来之后天天赖在上边,啧啧,男人的嘴。” 江岚又往系统嘴边递了一颗,在系统伸头来吃时手一转丢到了自己嘴里。 “你哥给你做了躺椅你躺不躺?你死都得躺。” 系统气呼呼盯了他两秒,突然飞起从葡萄串上叼走一颗葡萄,仰头吞进嘴里。 “葡萄在我面前我吃不吃?我死都得吃。” 第171章 绷带 吃完葡萄,江岚看着手上沾了葡萄汁染上紫色的绷带,一圈圈拆了下来。 绷带下是一双疤痕无数的手,他拉过石桌上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新绷带一圈圈缠好。 从手腕处开始慢慢缠到第一个指关节,只留淡粉色的指尖露在外面。 缠好后江岚伸了伸五指,完全不妨碍行动。 张起灵推开院门走进来,身上还有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江岚观察了两秒,确认他身上没伤,血腥味是别人的。 张起灵走到他面前,垂眸任他打量,等张秉岚看完才伸出手,声音沉稳,“天凉了,进屋吧。” 江岚撑着他的手站起身,突然开口,“你去杀人了?” “没有,”张起灵摇了摇头,“下了个墓。” 江岚靠近他才闻到他身上的土腥气,气息能在身上停留这么久,看来他在下面待了不短的时间。 江岚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为何下墓?” 欧洲那边的事情还没解决,怎么说小哥也不会现在下墓。 张秉岚的心神完全放在了下墓这件事上,张起灵盯着两人相交的手。 纯白的绷带缠绕在修长的手上,只留一节粉白色的指尖。 张起灵抬头,看着那人水波般的双眼,像是水中倒映的月亮,风一吹,月就散了。 他移开了眼,拉着人往屋里走,“去寻一味药。” 这世上的秘密,海里藏四成,地下藏六成,藏的最多的,是墓里。 总有能解决张秉岚失忆的方法,总有能弥补他被蛊虫吸取的寿命的药。 隔天江岚就见到了那味药,张庆回去守门前留给他的那方密室。 张庆回垫了块锦帕,手里拿着一截枯骨。 枯骨焦黑,弯似月牙,里面是镂空的,装着节节莹白的骨髓。 张庆回把这截枯骨放回玉盒,看向不远处站的端正的人,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的记忆恢复与否并不重要。” 江岚心一紧,不……演都不演了是吧。 他眉眼不动,平静地说,“嗯。” 张庆回看了他好一会儿,张秉岚就那么垂着眼一动不动,他蓦地笑了。 看起来有些委屈,他不知怎的得出这个结论。 张庆回接着说,“张家数千年来被天授所扰,血脉越是出众天授就愈是难缠。” “我曾经预算过,以你的血脉浓度,大概不足五十就会遭遇天授。” “算算年岁,也不剩几年了。” 张庆回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身子后靠,双腿交叠,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坐。” 看那人坐下他继续说,“汪家对你的身体做了手脚,天授会以何种形式降临在你身上尚未可知。” 张庆回侧了侧身子,手肘撑在椅柄上,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只手点了点不远处的人。 语调闲适,“现在恢复记忆,没几年再次失忆,那毫无意义。” 张秉岚手指微微蜷缩,抬眼望着他,“天授后记忆混乱,我再次想起来的,是谁的记忆?” 他又垂下眼,“倒不如彻底失忆,忘了十年前的一切,也忘了汪舒这个名字。” 张庆回认真想了想,“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张秉岚静默数秒后起身,对着他微微躬身,乌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眉眼,“有劳长老费心。” 张庆回脸上依然挂着一抹笑,只是眼里没了笑意。 他姿势不变,平淡地看着把自己重新缩起来的人,“你看过自己的资料?” 张秉岚直起身,垂头轻轻“嗯”了一声。 “资料上怎么记录你的性格?” “温和,心善,固执,细心,保守又叛逆。” “固执……”张庆回嚼着这两个字,“我听那个齐姓小子说,你一直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不是,我只是、”话开了头,他却顿住了。 “只是什么?”张庆回问。 “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想、回家,”他抬头,声音沙哑,“张家不需要一个隐藏的敌人,我已经没用了,对吗?” 张庆回气笑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你没用我和族长为什么费心为你除蛊?” “一次除蛊就连我都是大出血,什么好东西都给你备上了。没了记忆就能让你说出这么疯的话?” “你过来。” 张秉岚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微微垂头,“我没有想要恢复记忆。” “你怕被汪舒的记忆控制,怕害了自家人,”张庆回替他说出来,“你多虑了,我观你发疯捅自己几刀也捅不到旁人身上。” 他把手放在身前人的头顶,“你做事犹豫了很多,从前你想做何事从不迟疑。” “敢在族长手下抢人,徒手挖穿雪山都没后悔过,更不会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一个汪舒的记忆就能让张秉岚变化这般大? 身在张家,终日惶惶。 他在不安,张庆回想,或许要过很多年,他才能把心静下来。 “别担心,”手落到了实处,张庆回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欧洲那批人还没回来,会有办法的。” “想要什么不妨说出口,这里是你的家,你不必费心谋划、” 说到这里张庆回话音一转,“没事就多睡觉,省得整天伤春悲秋,净琢磨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岚沉默了,我寻思不是你先吓唬我的吗。 早说过了,邪恶大人是不可以逗孩子的。 又一月,张家难得热闹,江岚在院子里都听到了外边乱哄哄的声音,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停。 他躺在躺椅上,往上拉了拉毯子,合着眼,“黑眼镜该等急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找他了。” 系统躺在江岚胸口,也拉了拉自己的小毯子,“难,别说张家,你能踏出本家大宅一步算我输。” 江岚睁开一只眼,往下瞥了一眼,又闭上了,“玩赌的是吧?赌多少?”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忍痛决定花钱买宿主高兴,咬牙道,“二百。” “嚯,玩这么大,统爷大气。” “……你走。” 第172章 观折 院门被推开,江岚感觉身边刮起一阵风,直直拍在他脸上,还不等他睁眼眼前就投来一片阴影。 江岚想都没想,手往地上一撑,腰身抬起,一脚凌空踹了出去。 张海生没有防备,或者说他根本不想离开那人一步,硬抗了这一脚,脚下用力定在原地。 “阿岚……”他红了眼,那人踹出一脚就借力站起了身,皱眉看过来。 张海生感觉他那一眼比那一脚疼多了。 他去了欧洲,离开张家时还在回头看,期盼能在离开前看那人一眼。 情报比张秉岚更先回来,那份情报很准确,张海生去了欧洲西部的实验室。 把那里炸了个底朝天,实验资料带了回来。 看着一页页触目惊心的资料,张海生把这些字嚼碎了、咽下去。 汪家、汪家、汪家、他牙齿咬的咯吱响,目眦欲裂,眼睛瞪的吓人。 他要灭了……汪家! 站在船舰上回头看漫天火光时,张海生的杀意达到了顶峰。 张逾山比他晚回来半天,一回来就看到某人不要脸地试图喂张秉岚吃东西,张秉岚皱着眉往后躲。 ……霸凌? 张海生这家伙终于想人想疯了? 张海生听到脚步声回头,“你抖什么?” “喂、张逾山?你他娘的耳聋了?” 张逾山停下脚步,哑着声说,“我没聋、也没抖。” 张海生无语地看着他抖个不停的手,扭头又拿了块糕点,“尝尝这个,我把药材磨碎了和着蜂蜜和糯米做出来的,甜的。” 江岚瞥了一眼,真的假的?我舌头很灵的,一点苦味都瞒不过我。 他接过来,掰了一小块喂给系统,系统嚼吧嚼吧吃下去了。 江岚放心地丢到了嘴里,嚼了几下僵住了,他不死心地又嚼了几下。 怪味糕点?有点意思。 才怪—— 药是药,糕点是糕点,为什么要把苦苦的药和甜甜的糕点配一起? 你是来折磨我的味觉的吗张海生。 数年不见你竟然这么恶毒了。 “好吃吗?”张海生还在期待地看着他。 江岚沉默了一下,从盘子里拿出一块塞他嘴里。 好不好吃你心里没点数吗。 看了眼神情呆愣的张逾山,江岚一视同仁,给这位大兄弟也塞了一块。 别愣着了,你也补补,看着咋不聪明了。 看两人吃完,江岚淡声开口,“好吃吗?” 张海生说不出话了,其实他觉得还行,比原来的药味要好。 但看张秉岚的表情,他不敢说话。 “好吃。” 旁边传来暗哑的声音,张海生转头,某位山字人士还在机械地嚼着糕点,眼神就没离开过张秉岚。 张海生一把拽过他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把那盘糕点放他面前,“你的了。” 江岚默然无语,抬手倒了杯茶递过去。 张逾山连忙接过,就这么捧着茶杯直直地看他,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 ……丫居然是个哭包。 江岚想了想张逾山流泪的次数,发现这小子遇到事就爱流泪。 平时是个冷面酷哥,时不时来点茶言茶语,背地里吧嗒吧嗒掉眼泪。 江岚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张海生很生动地打了个寒颤,一脸恶寒,“你要点脸吧张逾山。” 挺大一大老爷们,一点爷们事没干过。 张逾山把茶水一口闷了,眼角还挂着泪珠,转头给了张海生一拳。 …… 派去欧洲的张家人陆陆续续回来,江岚这些天感觉小院墙头趴了很多人形不明物。 狗狗祟祟的,在他转头去看时又唰一下消失。 很是影响了江岚的睡眠,他琢磨了一下回屋睡觉,但实在放不下大好日光。 系统说他全身上下嘴最硬,他要是不想被打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江岚不置可否,只说躺躺椅不晒太阳等于没躺。 很神奇的,江岚居然在墙头发现了一个小男孩,看着六七岁的模样。 穿着一身灰布短打,眼里带着好奇和敬仰。 江岚犹豫了一瞬,还是朝着他招了招手,“下来,墙头危险。” 小孩歪了歪头,想不明白墙头有什么危险的,但他还是胳膊一撑,利落地跳了下来。 江岚垂头看他,他仰着头看江岚,两人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江岚先开了口,“你家在哪?” 小孩指了个方向,随后开口,“我叫张观折。” 江岚愣了一瞬,“观?” 小孩点点头,“我的字辈是家里现在最小的字辈,不过我是这个字辈的第一人,以后会有人比我更小的。” 江岚声音有些哑,“你的名字是族长定下的吗?” “自然,”小孩一脸理所应当,“我这个第一人自然应有这份殊荣,据族长说,自我开始,张家的字辈又是一个新的系列了。”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一句诗,两动两字,取观、折二字,寓意一生平静闲适。 这是江岚在张家见到的第一个代表着祝福的名字。 他抬头看向推门走进来的人,嘴唇微动,“你见过你的母亲了。” 张起灵轻轻道,“嗯。” 他知道张秉岚想说什么,“我一直都有自己的名字。” 张秉岚唤他,从来都是小官。 母亲说,他的名字也是祝福。 至于父亲,张起灵回想了一下两人见面,张拂林一把冲过来抱着白玛不松手。 半晌才在白玛的催促下看过来,哼哧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叫啥来着?” 原谅他吧,从小哥出生他就在逃亡,孩子都没抱过几次。 心心念念给孩子想了好几个大名,又想到这孩子就算活下来名字也不一定由他来决定。 最后心烦意乱决定不想了。 张起灵能看出来他的忐忑和期盼,旁边白玛无奈地打了他一下。 张起灵蓦然露出一抹很轻的笑,“唤我的小名吧。” 后来张拂林知道了他儿子现在的大名,他懵了好几天,突然爆了句粗口。 “我操,张秉岚这么会养孩子?” …… 北京西街旧王府,街道上工人来来往往,一车一车的建材拉入王府。 正是早饭时间,临街隔道都是吃饭的人,一间馄饨铺子前的木桌前。 一个大哥探着头往远处看,“欸、这王府不是被封了吗?” 馄饨老板手上不停,抽空拿汗巾抹了把汗,应道,“没封,早几年就被许氏商会买下了。” 大哥好奇了,“买下了怎么都不见有人走动?” “大人物的想法谁猜的到,”馄饨老板给旁边的客人端上馄饨,“当年许氏商会买宅子闹得沸沸扬扬,周边的宅子都跟着涨价。” “乖乖,”馄饨老板感慨着摇头,“那可是民国初年,谁敢在这买宅子。” 第173章 有些碎碎念 西街旧王府是什么地方?说难听点,这地方当时住了不少清朝余孽。 那些人想卖宅子都卖不出去,地是好地,奈何没人敢和他们有牵扯啊。 敢伸手的那些人还想再等等,压压价。 许氏商会这神来一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也犯了上面好些大人物的忌讳。 大哥惊道,“那许氏商会没被找麻烦?” “找了,”馄饨老板歇了歇手,抄着手朝不远处扬了扬下巴,“瞧见没,这就是结果。” “许氏商会依然屹立不倒啊。” 隔壁摊铺吃着面条的三人中,一个剑眉星目,高大挺拔的男人凝眉思索着刚才听到的话。 “西街旧王府,”他转头看向旁边埋头苦吃的男人,“八爷觉得,这西街旧王府是否是我们此次的突破点。” 男人哼哧哼哧地嗦着面,末了还端起汤碗喝尽了面汤,放下碗舒了口气,“舒坦,大早上就该来碗热乎乎的面汤。” 注意到张启山脸上的笑意越发不善,齐铁嘴连忙道,“我说佛爷,您怎么偏爱走没门的路呢。” 张启山挑眉,“怎么说?” 齐铁嘴转了个身,面朝西街坐着,“您瞧这宅子门前的路没?” 张启山望着宅子眯了眯眼,“瞧见了,很气派。” “哎呦我的佛爷,”齐铁嘴一拍大腿,“您再瞧瞧,这不反弓水吗!” 张启山起身,往齐铁嘴那里挪了挪脚步,蹲下身去看。 这才发现,从这个角度来看,宅子大门前的路,刚好是弧形。 只是宅子门口的石狮,道路旁建了一圈的石制围栏,把布局遮住了。 远远看着很气派,其实在风水局上极易冲撞。 他坐回条凳上,不以为意,“这也算不得什么。” 一个煞气局罢了。 齐铁嘴摇摇头,“是没门啊佛爷,这要是一处设计当然算不得什么,要紧的是,这宅子处处是藏起来的煞气局。” “看似有门,实则把门堵得死死的,求生无路,求死有门。” “无路无门,那便翻墙。” 齐铁嘴撇撇嘴,这人真是一股军痞子味。 他摆摆手,“成不了成不了,这宅子事太多,我们就别瞎掺和了。” 张启山从这话里听出来点东西,他看着齐铁嘴,“你很了解这个宅子?” 齐铁嘴一时没说出话来,眼神游移,支支吾吾,“早些年和这个宅子,有些来往。” 张启山笑了,他站起身,伸出手,“回客栈详谈吧八爷。” 说完大步走在前面。 齐铁嘴为难地看着旁边走过来的人,“九爷你看这、你说佛爷非抓着这宅子不放,依我看,这宅子和咱们的事牵扯上,是祸非福。” 解九笑的儒雅,顶了顶脸上的眼镜,“走吧八爷,佛爷只是问问,了解情况,知己知彼嘛。” 说着引着齐铁嘴往前走,身后随从去向摊子老板结账。 齐铁嘴深深叹了口气,说着是问问情况,真要是知道了情况,他可不信张启山不做点什么。 他懊恼地拍了下嘴,你真多余说话,再多吃碗面条能撑死你? 西街旧王府旁边的宅子,宅邸气派,红墙绿瓦,只是久未有人打理,大门都有些掉漆了。 宅邸没挂牌匾,徒留棕红的墙壁留出一片突兀空白。 黑眼镜双臂叠放在脑后,仰躺在后花园假山上,眼眸微阖,墨镜挂在脸上。 隔壁叮叮当当的动静传来,他想着上午刚收到的家信,家族衰败吗…… 半晌,他陡然坐起身,胳膊松散地搭在屈起的腿上,遥望着北方蒙古。 罢了,总有他们能去的地方。 只是有些可惜,赴不了张秉岚的约了。 这笔交易到现在全是他在付出,眼看着就要收取报酬,他又不得不离开了。 齐明抖了抖手里的信,信是送往德国的,被他恰巧拦下了。 不说他此刻不在德国,就算他人在德国,这信大概率也到不了他手上。 齐明撑着手臂从假山一跃而下,劲风吹过他锐利的眉眼,黑色大衣衣摆随风而动。 “吧嗒”一声轻响,齐明稳稳落地,他把手揣进兜里,指腹摩挲着手心连绵的掌纹。 怕是再晚几年回国,他连家都找不到了。 熟门熟路翻墙走出王府,齐明走在街边,看到一个飘着热气的面摊。 他身子微顿,脚步一转走了过去,长腿迈过条凳坐下来,“老板,来碗面,多放几片牛肉。” 老板吆喝着,“好嘞,劳您先坐会儿,面马上好。” 齐明转头看着前边哄闹不停的街道,又看到了那座被某人说凶的不行的宅子。 门口的石狮子正被几人合力抬走,他一眼就看出了门口的气局。 轻笑道,“不是说这凶宅风水破了吗,这一环接一环、” “欸客官您的面,”老板把面放他面前,“您方才说什么环?” 齐明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端过茶杯把筷子从头浇到尾,水流淅淅沥沥落到地上。 他语带笑意,“我说,你要是忙不过来,换个帮工来给我上面。” “哎呦,”老板连忙告罪,“您哪里的话,我肯定是先伺候着您呐。” 毕竟这人和刚才走的那三个人一样,一看就得罪不起。 齐明拿手帕擦干净筷子,摆摆手,“你忙你的去。” 等老板离开他才开始吃面,面条劲道爽口,是熟悉的味道。 吃完面,留下面钱,齐明离开了西街。 …… 平坦的官路上,一辆曲线流畅的帕卡德飞快的驶过,车身配备防护装甲,依稀能透过车窗看到里面坐了四个人。 江岚坐在后座,脸色苍白,闭目养神。 终于在车子碾过一块石头时,江岚手掌按在皮质座椅上稳住身体,睁开眼,“海生,你和逾山换一下。” 江岚话音刚落,张起灵直接按在前边驾驶座的人肩上,“你别开了。” 帕卡德停下,前面两扇车门打开,两人交换位置,汽车平稳上路。 张起灵递过去一个陶瓷水壶,“喝点水。” 江岚接过来喝了一口,脸色还没缓过来,对不起这辈子第一次坐这么潮的东西,他有点晕。 张逾山扭着身子往后看,他用力睁着眼睛,抿唇不说话时总能让人觉得他无辜的很。 “我错了。” 驾驶座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张逾山充耳不闻,诚恳认错,“对不起秉岚,我以后一定好好练车再上路。” 江岚摇摇头示意他没事,心想你以后好好练车也不一定能上路,案底太高考不来驾驶证。 当然你要是用假身份或者洗白的话当我没说。 ———————————————— 接下来是题外话,不占正文字数,听书或者看文的朋友们可以退出啦。 我今天后台显示疯狂互动季有读者在这本书下报名,居然还不少,然后我就去了解了一下这个活动,但是我只能看到作者规则,不知道你们的活动要求。 我没参加活动,如果你们有需要或者我配合做什么的话在这段留言,我去照做。 另外今天有读者问什么时候建粉丝群,我看到好几个读者问过这个问题。 我应该不会建粉丝群,我是作者,你们是读者,我们看文就好了,谈不上粉丝什么的。 还有个问题,有读者问是不是快完结了。 能说么,我想完结想的不得了,但前面伏笔铺太多了,现在完结好像烂尾。 好想完结啊。 这是我第一次写长篇同人,写之前不知道能写这么长,完全是激情开文,写来放松的,所以前面非常的放飞自我。 挂上了被吐槽很多次的小学生封面和文名我就写了,这本书严格来说没有首秀,能维持十万在读,全靠点进来的读者慢慢留下来。 所以和番茄大多数首秀之后静默期不同,这本书流量是慢慢起来的,我其实蛮开心的,因为评论区很和谐,完美满足我想要写文放松的要求。 后来换了封面,因为我立誓再也不要付费写文,所以封面是在这本文有了稿费去约的。 写完这本我应该不会在番茄写了,写这本书真的很开心,我是没有可看的书了才决定自己动手来写的。 刚开始码字的时候就定了主角人设,因为这是我另一本书的人物设定,当时那本书写了三章没发出去,只拿给了朋友看,朋友说很带感催我更文,我说这太尬了你怎么夸出口的? 于是不了了之,但其实本人也极其喜欢这个设定,属于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了,所以还是写了。 事实证明,我就是很喜欢这种人设。 说一个不太好的话题,没有版权的同人盈利属于灰色地带,虽然丙叔大概率不会管,且这本书只要不是大范围举报就不会封。 因为这本书和原著相似度着实太低,无法判定。 当时脑子一热就写在番茄了,写完这本以后都不会再发表盈利的同人作品了,想写的时候应该会随机找个平台写点短篇或者段子。 最后悔的是拿了我的读者号来写文,这太痛了,看文都不敢发评论了。 最后,我写的开心,希望你们也看得开心,不喜欢的话让我们点点退出,希望你可以找到喜欢的文。 很晚了,晚安,给你们比心。 (●''??''●)???? 第174章 见南山 汽车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楼阁大门前,门前一身黑色西装的守卫连忙迎过去。 车窗打开,张海生胳膊搭在车窗上,“许氏商会?” “是,”守卫不卑不亢,“您可是要进楼内?” “开门,”张海生伸出一块令牌,言简意赅。 守卫瞳孔一缩,脸皮都绷紧了,回头打了个手势,大门打开。 他侧身让路,“您里边请。” 张海生收回手,汽车启动,一路行驶到楼阁门口。 下车后他绕路打开后车门,还没等他接到人,那人就一把推开他自己走了出来。 江岚走出来轻呼了好几口气才感觉好受点,他对密闭的小空间着实适应不来。 他扫视了一下周围,随后找准方向往外走。 张逾山一把拉住他,“那谁都等这么久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张海生附和,“咱们也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先歇歇再去找人。” 张起灵背好刀,四周有些许低声细语,讨论对象就是他们四人。 原因是张海生把车停在了楼阁正门口。 “这谁?懂不懂规矩?” “啧啧,这胆子太大了。” “看着年岁不大,哪家的小辈?” “没见过,京城谁家出了这么标致的小辈,看的我都想结亲家了。” …… 楼内走出来一个高挑美人,一身竹青色旗袍,头发用紫玉兰簪子盘在脑后,站在铺了红毯的台阶上。 她合上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轻响,周围视线被吸引过来。 张南山笑道,“诸位不用惦记了,这几位是我们许氏的人。” 周围一阵恭维声,“怪不得怪不得,这样钟灵俊秀的人物,不愧是许氏商会啊。” 张南山抱了抱拳,“家人团聚,恕我今日无法招待诸位。” “哪里的话,宋小姐有事尽管去忙。” “是、是,我们的事怎么比得上家人相聚重要。” 跟在张南山身后的女人们走出来,引着这些人往楼内去。 那些人渐走渐远,隐隐有谈话声传来。 “说来,方才有位公子我瞧着面熟的很。” “嘶、你别说,我也瞧着面熟,还有那只白山雀、” “哎呦!”那人停下脚步,猛地拍掌,“那不是许氏少东家吗!” “许氏大少爷?那不就是宋小姐未婚夫?” 周围人按耐不住凑过来,“不是说他出国留学了吗?” “现下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开口,“这,男未婚女未嫁,又是两小无猜年岁正当……” “什么玩意?”张海生不可置信,远远听到飘进耳朵里的话,目光在两个当事人身上流连,最后放在张南山身上。 “哪来的婚约?谁是许氏少东家?” 张南山展开折扇挡住嘴边笑意,“自然是、小女子和阿岚的婚约,许氏少东家是谁你不知道?” “……” “荒唐,”张海生气笑了,“你他娘在外边待痴傻了是吧。” 张南山合上折扇,敲在张海生头上,微笑,“你说什么?” 张海生心虚,一时嘴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骂出去了,“咳,出门在外的假身份做不得数。” “那可说不准,”张南山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我是有信物的。” “差不多得了,一个簪子罢了。” 旁边的张逾山听到这话目光闪了闪,瞥了一眼张秉岚头上的木簪,转回视线时正对上族长的眼睛。 他下意识移开了眼,又在一瞬间移了回来,还对着张起灵露出一个笑来。 江岚觉得他们这番唇枪舌战,眉眼官司吵闹的很,默默转身往外走。 等他们吵成一锅粥他再回来。 “诶诶,别走,”张南山连忙拉住他,“我备了酒席,给你们接风洗尘。” …… 许氏商会三楼一间雅致的房间,“所以,你们在欧洲碰到了海琪姐,但没一起回来?” 张南山坐在桌旁,拿着一杯酒,不喝,只聊天。 “是,”张逾山点头,“她还有任务。” 关于派去欧洲的张家人回国的时间,除开一小部分,大部分可以分为两个情况。 见过张秉岚的,自觉接过任务,延后回国。 没见过张秉岚的,快速解决任务,回族见人。 张海琪属于第一类中的第一类,她留下是必然的。 张南山又把视线转向安静吃饭的某人,欣赏了一会儿她家数百年来的顶级美貌。 江岚受不了这个眼神了,哥们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哥们。 他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何事?” 张南山笑了,“你真不记得我了?” “嗯。” 实验资料已经送回族了,但江岚没等到他们研究出个所以然就出来了。 再不走他就要失约了。 “没事,”张南山看到很开,她一拍胸脯,“我,张南山,你两小无猜的青梅。” “小时候咱俩还是同桌,你承包了我的救济粮,有你一口吃的就饿不到我。” “咱俩关系铁的不行,明满楼就是你托付给我的,这些年我一直照你说的,把物资送去那个地窖。” “后来地窖不够用了,我又建了一个。” “你建的那些厂子和产业许度都给你守的好好的。” 江岚默然不语,数年不见,当年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豪迈的江湖气。 这北京城的风能把江南水乡的女子吹干了,吹出一身干爽利落。 但话又说回来,张南山好像是东北姑娘。 房门被轻轻敲响,打断了江岚天马行空的想法。 几人齐齐看向张海生,张海生翻了个白眼,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旗袍女人,朝着门内微微躬身,“当家,外面三个人求见,一个算命的,一个商人,一个看着像行伍出身。” “不见,”张南山摆摆手,“今个谁都不见。” 女人点头,随后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我和海琪姐好多年没见了。” “你现在回族,说不准刚巧能碰到她,”张海生把盛了碗乌鸡汤放到张秉岚面前。 江岚瞧了几眼,把汤挪到了小哥面前。 对不起但是他已经喝腻了各种汤了。 “不成,我得等青姨过来才能回族。” 面前突然出现一碗鸽子汤,汤汁透亮,几颗枸杞飘在上面。 江岚抬头,是张逾山。 张南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就停不下来,半晌悄悄抹去眼角泪珠。 她笑的声音有些哑,“我收到的传信上说是多给你补补,看来他们没有分寸给你补伤了。” 江岚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出手抽出她手里的折扇。 折扇被大力攥的断裂,木刺突出,沾了几滴鲜血。 江岚拉过她的手,细细挑出掌心的木刺,拿出手帕给她包上,顺便打了个蝴蝶结。 随后拿过旁边的餐巾擦干净折扇上的木刺,放到张南山手中,“当心木刺,别伤了自己。” 张南山一瞬间又想握紧折扇,但她最终只是松松地握着,轻声道,“好。” 第175章 野心 房门再度被敲响,张海生自觉去开门。 女人一脸为难地走进来,伸开手,“当家,那三人拿出了一块玉佩,信誓旦旦地说这玉佩一定能让您见他们。” 玉佩上雕莲纹如意,青翠温碧,通灵剔透,价值不菲。 张南山瞧了两眼,回忆了一下,“没见过,你等许度回来拿给他看。” “是,”女人应答下来,又问,“那三个人?” “安排待客室吧。” 张南山回头,“还没请示族长,西街旧王府算作何用?” 她只收到整顿王府的命令,具体用途尚且不知。 之前把后院地皮掀了数十尺深,后来也不曾收拾过。 张起灵停下筷子,默然沉思,片刻后,“把汪家留下的布置清理干净,房子交给张胜青抉择。” 那座宅邸占地数万平方,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张胜青任北京据点负责人,原本就该她来负责安排。 …… 待客室,女人动作行云流水,透亮的茶汤倾入瓷杯中,随后端上托盘,来到茶几前蹲下身。 把茶杯一一摆在桌面上,“三位请用茶。” “欸,秋棠小姐,你当家说了什么时候见我们吗?”齐铁嘴端起茶杯,问道。 秋棠微笑,“许爷还未回京,这个问题恕在下无法回答,商会安排了客房,若不介意,三位尽可在这里住下。” 解九品了口茶,悠悠抬眸,“可在下听说,如今楼里当家的是那位宋当家。” 秋棠笑而不语,站起身微微鞠躬,“在下还有事,恕无法久陪,桌上按铃可以呼叫外面随侍,诸位尽便。” “等等等,”齐铁嘴连忙叫住正要离开的人,“我那玉佩!” 要不是张启山逼得他骑虎难下,打死张启山他也不能拿出那块玉佩。 “先生既然说了这玉佩是许氏的东西,那么验明真伪前,请恕在下无法归还。” 房门轻声关闭,齐铁嘴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倒是想说这玉佩是那位许氏大少爷给的,但他爹当年说除非是再和那人见面,否则决不能说见过那人。 他爹又说,若是有用得到这块玉佩的地方,尽管用,这东西不用才是浪费。 但齐铁嘴琢磨着,大家都不是傻子,玉佩给出去,见没见过那人许氏肯定是门清啊。 说来说去,都怪张启山。 张启山被这怨念的眼神盯得一阵恶寒,“回头我送你几块品相更好的玉佩,你去我私库里挑。” “那能一样吗?”齐铁嘴还是一脸怨念,“我那块品相可不常见,哎呦不对,这和品相沾不上边。” “是我那块玉佩意义非凡呐,佛爷。” 张启山笑了,“既然意义非凡,怎的我一问你就说了。” 齐铁嘴支支吾吾,最后只道,“我和佛爷也算半个过命兄弟,这交情我自然是能帮就帮。” 张启山一个字都不信,九门个个都是猴精,更何况是以算命闻名的齐铁嘴。 但他也没再说,转头看解九,“九爷怎么看?” 解九喝了口茶,“嗯……好茶。” 随后笑道,“佛爷何必急于一时,以你的身份,许氏当家见你是早晚的事。” 张启山叹了口气,“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我却看不太明白许氏的意思。” …… 三个月前,长沙郊外,张启山带人回长沙时途经一条小路,路上三队走商的人起了冲突。 其中一队挂着解家的牌子,他停下马,“解家的伙计,怎么不走官道?” 一个伙计连忙走出来,仿佛看到了救星,激动道,“佛爷!” 他走上前,靠近张启山的马,放轻了声音,“佛爷,这批东西走不了官路。” 张启山了然,解九做生意向来光明正大,走不了官路的只能是军火了。 他看向另外两队的人,“我是长沙布防官,你们两方各出一人解释一下吧。” 一皮肤黝黑的汉子走出来,抱了抱拳,“我们是从北边来走商的、” 还没等汉子继续说,另一边急忙走出来一人,“误会都是误会,大家都是走商的兄弟,各个道上见过面的,小冲突哪敢劳动军爷。” 张启山一眼就看出这人在心虚,为表公平,他把三个商队的货物都扣了。 掀开幕布检查时他瞬间惊出了一背冷汗,不止解家,这些货物居然全是军火! 如此大批量的火药出现在长沙城外,他立马回城调集兵马部署。 三个商队都关在牢中,解九为此找过他,得知情况后也默然了。 第二个来找他的是上面的一封信,信里让他放了一个商队,只说他们是秘密部队。 张启山验明信件真伪后依信照办。 第三个来找他的是广西的一个富商,一箱箱黄金送进他的府邸。 那人腼着脸,脸上的笑傲慢又谄媚,好话说了一箩筐,让张启山看在这些金子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启山问他,“这东西数量如此之大,仅用来自保怕是用不到这么多,不知你是作何用?” 那人凑近了,说的神秘。“官爷说笑了,我是做沿海生意的,在我们那,这东西就是硬通货啊,比黄金好使。” 张启山挑眉,“倒卖?” 那人搓着手,“军爷这话不好听,拿钱买东西和拿这东西买东西不一个样吗?” 张启山大抵知道他做的什么生意,但还是问了一句,“你卖去了哪?” “南边沿海,就那几个地方,那是个肥得流油的地,军爷若是有意,我做庄,您也掺一手?” 张启山笑了,“我没那个福气,你是广西人,去过湖南和北方吗?” “北方酷寒,还是南方舒服,湖南倒是去过,没待几天,家里婆娘离不得我。” 张启山了然地点点头,“想必你也没见过长城了。” “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 “好诗好、军爷您、您……这是做什么?” 张启山眼里没了笑意,枪支抵住那人头顶,“凡是拐卖人口的,都不得好死。” “嘭——”枪声响起,那人的血溅到白墙上,零星几滴落在旁边的几箱黄金上。 广西沿海,又与南亚国家相邻,人贩子猖獗,战乱之时,最是鱼龙混杂之地。 这些军火会被倒卖到国外、沿海,子弹会穿透谁的身体,助长谁的气焰。 张启山厌恶地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冲着亲兵招了招手,“收拾了,这些金子、” 亲兵耐心等着张启山说话,半晌才听到,“在城里办几座善堂,费用从这些金子里出。” 事情过去几天,张启山慢慢琢磨出味来,若说解九和那个畜生的商队是巧合。 被上面派信力保的那个商队,可不像什么秘密部队。 他在军队混了这些年,那些人身上满是凶煞之气,更像是谁家专门培养的打手死士。 联合解九调查了一个月一无所获,最后还是去寻了齐铁嘴。 齐铁嘴一通卦象指出了方向。 张启山查出点模糊的东西,有一方势力,很早就给各方豪杰送物资了。 但让张启山不解的是,他多少也算个人物,此前居然对这些人毫不知情。 越查越深,在被发现前张启山及时收手,只得到了一个大致的方位。 解九劝他到此为止,说到底此事算得上巧合,于张启山、长沙城都无甚影响。 张启山得承认,他有野心、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他坚信自己做得到。 一个长沙城容得下他张启山的野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