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起落平安》
1. 还怪凶的嘞
晴空万里,起落平安
文/什姒
2月29日晚9时。
四年一次的特别日子,虞城突降雷雨,罕见的恶劣天气出现在虞城上空。值得庆幸的是,这场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倾盆的大雨仅持续了三分钟。但之后机场上空出现了几团硕大的雷雨云,伴随着偶尔轰隆的雷声,以及时不时飘落的毛毛细雨。
Debuff叠加,简直就是民航人的噩梦。
“吉祥1074,右转航向……090,四边,修正海压1017。”
“深圳9501,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下到……2400米保持。”
“CXA841,descend to 1800 meters,cleared ILS runway 17L approach。”
(白鹭841,高度下1800米,盲降进近跑道17L)
“东方5317,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下到标准气压……3200米,保持。”
软绵绵的女声中带着几分犹豫,偶尔还有些磕绊,但接连的指令依旧一刻不停在虞城机场进近管制室里响起,坐在席位前的小姑娘紧张地看着面前的雷达屏幕不断涌现的小飞机。
那一架又一架的标识,就表示着在虞城机场上空90公里半径,6000米高度以下的三维立体空域内,在她的管制扇区内,所存在的飞机。
而作为一个进近管制,要做的就是负责把这些飞机从高空的航路上引导至机场跑道,以及从机场跑道引导至航路的飞行转换。具体来说,进近管制服务发生在机场塔台管制与区域管制交接的过渡阶段,以确保飞机在爬升或下降过程中的安全有序飞行。
今天因为突降的雷雨,天上有天气阻碍,正常航路受限,机场跑道湿滑,地面降落困难,也就意味着大量进入虞城范围的飞机都得在进近区域堆积,该转圈的转圈,该转向的转向,该备降的备降,而这也大大加大了进近管制的工作量。
虞城国际机场,总面积146万平方米,拥有350个停机位以及四条跑道,可满足年旅客吞吐量8000万人次、货邮吞吐量580万吨、飞机起降66万架次的使用需求,每周起降近1000架次。
是全国旅客呑吐量第八,货邮吞吐量第一和起降架次第四的机场。
其繁忙程度可想而知,几乎每分钟,空管手里都掌握着不下十架飞机的动向,更何况是现在堆积的情况。
于诗涵虽然是已经实习了半年多的见习管制,但这样的特殊天气自然不可能每天都有,说到底还是遇得少了没经验。一边要调整错开飞行器之间的间隔保证安全距离,一边还要合理规避天气,指挥的间隙还有机组穿插提出诉求,一时间弄得她焦头烂额。
此刻已过了晚高峰时间,进近席位原本只剩两席,但因为今晚突然的雷雨又加开了一席,代班主任是她师父,江宁——虞城机场管制中心最年轻的二级管制员。
而站在他身后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本棕色的笔记本,笔尖不停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上身的白色衬衫搭上下身灰色西裤,上衣下摆塞在裤子里,这一身是虞城管制中心的工作服。身前胸口挂着工作证,上面的照片上那人白净的面庞还有几分书卷气,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依然掩盖不住那张脸的精致程度。
于诗涵评价她师父那张脸是“惊为天人,女娲毕设”。
此刻那人身姿笔挺地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180的身高和优越的身材,宽肩窄腰大长腿,配上那张脸,这若是换了平常,于诗涵高低得多看两眼。
可她此刻应付甚高频里的机组都来不及,哪有功夫欣赏她师父的盛世美颜。
“吉祥1074,雷达服务终止,联系——”
于诗涵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分说按住了她面前的管制话筒。随后,她面前出现了那本原先还在江宁手里的棕色笔记本,就见上面俊秀的字体俨然写着“犹豫”、“间隔不够”、“条理混乱”等字样,而评价前还写着相对应的航班号。
江宁凑到话筒前,看了一眼雷达监控屏幕,前后不过一两秒的时间,他便开了口,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冰凉,仿佛让雷雨夜的温度又骤降了几度。
“吉祥1074,前机能目视吗?”
对于更换了另一个指挥的声音,机组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由于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江宁便开口又问了一遍,“吉祥1074,前机737,能目视吗?”
无线电的另一头终于有了回音,“能目视,吉祥1074。”
于诗涵此刻火速起身把位子让出来,江宁坐下后继续道:“吉祥1074,保持目视间隔,尽快调速。”
“保持目视调速,吉祥1074。”
机组正确复诵后,江宁继续,“南方3547,减速180,正常下降。”
“深圳9501,增速到220,下到15,有交叉。”
“CES2260 descend and maintain 2700 meters。”
(东方2260,高度下2700米保持)
“上航9200,右转航向150,可以盲降进近跑道17L,建立航向道报。”
“CXA841,radar service terminated,contact yucheng tower 124.35 good day.”
(白鹭841,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
指挥中断被掐话筒,于诗涵起初挺慌张的,特别是在看到江宁笔记本上的内容后——她师父有个习惯,会记下她平时指挥时的错误,等指挥结束后再给她复盘。
当然了,江宁记性很好,这个笔记本完全是给她看的。
飞行安全是民航安全的重中之重,“间隔不够”这四个字是最基本也最致命的指挥问题!
但没一会时间,于诗涵那点慌张不安的情绪就全然没了,整个注意力都落到了江宁的指挥上。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师父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在管制雷达上把那些拥挤在上空的飞行器拉出了一个安全间隔。
而在江宁连续下了几个指令之后,发现第一个下指令的吉祥1074航班并没有到达他预想中的位置,江宁的语气又冷了两分,“吉祥1074,尽快调速!”
“收到,吉祥1074,正在减了。”
江宁身后站着的于诗涵这才发现,她刚刚调配1074航班的时候跟前机距离太近,没给1074调速,这会安全间隔快不够了!
她此刻才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刚刚江宁掐她话筒的主要原因了!
于诗涵双手在身前紧紧攥在一起,目光紧盯着屏幕——不行,1074减速还是太慢了!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见她师父指挥道:“吉祥1074,间隔不够,重飞四边。右转航向260,上高度900。”
“额……重飞四边,右转260上900,吉祥1074。”
于诗涵抿着唇局促地站着,眉眼间满是低落。
而江宁的指挥仍在继续——
“南方3547,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CES2260 descend and maintain 2100 meters on QNH1017。”
(东方2260,下高度2100米保持,修正海压1017。)
“东方——”
“进近你好,东方5357,16R离地,通过450米,SAS-81A离港,听你指挥。”
波道里突然穿插出别的航班,硬生生打断了江宁的指挥。
但对此,江宁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稍等”便继续道:“东方5700,左转航向070,调配间隔。”
“左转070,东方5700。”听到机组复诵后,江宁才接道:“东方5357,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上到12,修正海压1017,有相对。”
“上12,1017,有相对,东方5357。”
“东方5317,注意相似航班号,下21,取消高度限制。”
“取消限制,下21,注意相似,东方5317。”
“东方5317,高度尽快下。”
“尽快下,东方5317。”
……
于诗涵拘谨地站在师父身后,看着他连续不断的下达指令,有条不紊地规避天气,错开间隔,从容不迫的模样让她佩服地五体投地。
“春秋8956,下到18。”
江宁一条指令发出,机组没有回应,江宁皱眉又复诵了一遍,依然没有回应。
随之而来的,是耳机里一阵嘈杂的电流声。
另外两席的管制员也转头看他,“江哥,没声了……”
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有机组压话筒占用了波道,导致其他人在使用同一频率进行通信时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但发生这种情况也不一定是机组故意,有时候可能是因为话筒故障。
国内的空中管制主要分为区域管制、进近管制和机场管制。
“区域管制”是指挥航路上的飞机有序高效地飞行,而“进近管制”则是把飞机从航路引导到机场进近程序或者离场的时候从机场引导到航路的一个过渡。
也就是说,一架飞机的起降,至少要经过区域、进近和塔台三个区域,每个区域都需要实时管控飞行器的上下高度、速度、航向等三维立体数据。而这些,都依赖管制员与飞行员之间的陆空对话,也叫ATC,主要方式就是雷达和无线电指挥。
而此时此刻,在机场上空几十架飞机盘旋滞留的情况下,失去所有航班呼叫的声音,对管制员来说,是很可怕的事情。
然而,经验使江宁迅速反应,在判断完情况后他果断地按下PTT按钮,开口的声音像蒙了一层冰霜,“哪个在卡波道?机组检查一下!”
说完,江宁又尝试呼叫了刚刚他下达指令的春秋8956以及前一个下达指令的东方5317,然而,两个机组均没有回音。
边上另外两个管制员也在尝试联系自己扇区内的飞机,但依旧没有回应。
江宁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于诗涵就听着她向来情绪稳定的师父切换了应急频率,语气冷硬还带着点烦躁,“哪个机组卡波道了,自己检查一下!快速!”
一般来说,除去正常频率外,还会有一个应急频率,基本每个机组都会开着。
江宁一喊,机组那头终于有了回应。
“不好意思是我,话筒故障了,东方5317。”
排除故障后,江宁换回了原来的频率,原本拿着进程单的手轻扣了两下桌面,下一秒又继续面无表情地重复故障前的指令,“春秋8956,下到18,立刻下!”
“下18,春秋8956。”
于诗涵在他身后看得胆战心惊,虽然断联时间不过短短30秒,但这30秒若是出点什么事,那可就是上时事新闻的大事件了!
而在距离虞城机场80公里外,刚进入进近管制区域内的东方5354航班,是一架空客A330宽体机,载客286人,机组成员共9人,从深圳宝安机场起飞,目的地虞城国际机场。
驾驶舱内机长、副机长和观察员共三人,都被无线电那头冷硬的语气震惊了片刻,导致机长王珩宇本来想开口的,被生生掐断了话头。
回头看了眼副驾驶的徐柯淳,默默吐槽了一句,“这谁啊,这么凶?”
副驾驶小徐跟后面的观察员小陈面面相觑,徐柯淳扯了扯嘴角,“说来话长……宇哥你还是先进近吧。”
王珩宇也没多问,清了清嗓子后打开话筒,“进近晚上好,东方5354,高度下3000,听你指挥。”
耳机里传来一个语调轻快嗓音清亮的声音,清澈而明亮。虽然只是十分保准而公式化的的陆空通话术语,一时间竟让江宁觉得,雷雨夜的沉闷都消散了不少。
江宁迅速在雷达屏幕上找到5354航班的位置,点开航班信息后道:“东方5354,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保持当前航向,减速230,继续进近。”
“保持航向,减速230,继续进近,东方5354。”王珩宇复诵完,唇角微扬,只觉得这个声音凶是凶了点,但意外的有些好听——虽然清冷没什么感情,但很干净悦耳。
王珩宇幽幽地想着,目光下移落到面前的机载气象雷达上,脸上浅浅的笑意瞬间僵住,东一片西一片的天气看得他眉头直皱,“这天是真不好啊。”
徐柯淳往驾驶舱外张望了两眼,夜晚的天空阴云密布,淅淅沥沥还飘着雨,“起飞那会天气预报也没说虞城要下雨啊。”
身后的小陈愁眉苦脸,“有天气就算了,偏偏还遇上活阎王,看来今天起码半小时起步了!”
王珩宇本来研究着眼前的气象雷达,听见小陈说的,便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但嘴上却是在听到耳机里声音有空闲的时候立刻插了一句嘴,“东方5354。”
那个清冷的声音不带一点情绪的从频率另一端传来,“东方5354,请讲。”
王珩宇转过头,盯着面前的气象雷达,清晰阐述他的诉求,“我前方大约20海里有片天气,申请左转航向090,东方5354。”
却不想他刚说完,那头的声音果断拒绝,“东方5354,不行,左转有冲突。”
王珩宇一愣,迅速反应后又道,“那我右转呢?东方5354。”
不过片刻,那头便传来两个字,“可以。”
但就在王珩宇要开口复诵的时候,又听见他说:“东方5354,右转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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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速180,高度下24。”
王珩宇并未多想的复诵,“右转090,减速180,下24,东方5354。”
驾驶舱里,副驾驶的徐柯淳得到指令后开始调整飞机的飞行参数,飞机自动驾驶系统开始根据参数操控飞机转弯并且下降高度。
但是没过多久,因为边上的雷雨云影响,飞机遇到气流产生强烈颠簸,副驾驶的徐柯淳按例打铃提醒客舱乘务,但没一会,乘务长来消息说客舱乘客怨声载道。
王珩宇又指使徐柯淳做了个机长广播安抚乘客,他则目光紧盯着气象雷达,舌尖抵着一侧腮帮子,冷静思考后又再次联系管制,“进近你好,东方5354。”
而无线电的那头,这次连航班号都没了,只有一个冰冷又公式化的,“请讲。”
“我现在这个航路特别颠,我能往边上偏一点吗?东方5354。”
“东方5354,右转航向100,7海里等待。”
“右转100,7海里等待,东方5354。”
这指令,是要让他们换地方盘旋等待了。
雷雨夜延误很正常,王珩宇本来也做好了延误准备。
闲来无事,王珩宇仔细听着在他无线电波道里的那个声音,像山间的潺潺流水,泠泠而响。又像冬日的簌簌冰雪,干净清透。
他的每一条指令都下得坚定果断不容置疑,一条接一条的间隙还要应付其他机组的各种请求,王珩宇光是听着都能感受到他的忙碌,但在这样的忙碌之下,他的全部指令依旧有条不紊,不见丝毫慌乱。
大约转了十多分钟,终于是轮到他了。
“东方5354,航向100,高度下到18。”
由于雨势,加上无线电像是被人抢麦的杂音,王珩宇没听清他说的,转头问了一嘴徐柯淳,徐柯淳也摇头,小陈说好像是18。
高空之上,可容不得“好像”的差错。
王珩宇只能开口询问,“额……证实高度下18?”
“东方5354,正确。”
“收到,航向100,高度下1800米,东方5354。”
结果飞机刚飞出去没多久,迎面又撞见一团云在往航线上飘,王珩宇只能继续请求,“东方5354,我飞070或者090可以嘛?我前面有一小片天气。”
“不行,有冲突。”收到反馈的江宁迅速扫了眼屏幕,果断拒绝,随后又道:“东方5354,你往出改点吧,先飞个110,继续进近。”
“110,继续进近,东方5354。”
“东方5354,下高度1200,前后有冲突,再转一圈。”
他是做了延误的准备,但也扛不住这好不容易能进点,结果刚走两步又被通知让在原地等待!乘务长都来了几次了,他现在机长广播安抚都没用了!
可偏偏他此刻在天上,又不得不听管制的指令,只能咬牙复诵,“……下12,再转一圈,东方5354。”
徐柯淳一边听着王珩宇跟江宁斗智斗勇,一边还要不停帮他操控飞机,简直一心多用。
后座的观察员陈诚是初级副驾驶,今天第一次跟王珩宇飞。白天的时候是虞城到深圳,一路上天气也好航路也顺畅,机长王珩宇跟副机长徐柯淳都是很好说话的人,小陈觉得今天的航行简直不要太顺利。
结果到了晚上,回程这一路前面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飞机刚进入虞城区调范围,就被通知说本场有阵雨伴雷暴,天气堆积。这会进了进近管制范围,更是连前进都难!
小陈一度觉得,自己先前的结论,委实是下早了。
不甘心的王珩宇在转圈等的时候也一直盯着机载雷达,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航向可以避开天气让他尽快落地的,一旦找到一点可能,他就开始给管制提请求。然而,王珩宇的两个请求甚至连同行的副驾驶徐柯淳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无线电那头的江宁给拒绝了。
徐柯淳觉得,王珩宇选的路线过于刁钻,简直是把民航客机当战斗机开了——也不能怪管制不同意。
终于在他提出第三个请求的时候,江宁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严肃道:“东方5354,证实继续进近本场?看一下你的油量,本场延误至少还需20分,如果不够,建议备降。”
王珩宇一愣,脸色沉的就快跟窗外的雷雨云一个颜色了,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徐柯淳。
他都搁天上转那么久了,这会还问他是不是要备降?
要备降他早去了!这人……故意问的吧?!
王珩宇向来对人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就算工作中再怎么因为延误不耐烦,他也能保持对工作的热情严谨和认真。就连刚刚江宁一连拒绝他两个申请,他都能皱着眉头继续想下一个。
徐柯淳尴尬地笑笑,“淡定淡定!”
陈诚看他则是一脸佩服的表情,默默竖了个大拇指,王珩宇没看见,徐柯淳看见了,瞪了他一眼,陈诚赶紧撇着嘴收回手。
王珩宇是最近才转过来飞虞城航线的,之前没碰到过江宁也情有可原,但徐柯淳和小陈都遇到过啊!
江宁何许人也,那可是虞城管制中心的风云人物——人送外号“活阎王”!曾有传言,没有人能在江宁的频道里挑战他的权威,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
可想而知,徐柯淳跟小陈看着王珩宇跟江宁想方设法地要航路,得是多震惊。
那头似乎是嫌他回复的太慢,又问了一遍,“东方5354,证实!”
王珩宇那张向来平和而面带微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咬着后槽牙道:“证实继续进近,油量充足,东方5354。”
江宁听着他证实的复诵,这个声音一听就是很热情洋溢,可这沉闷的雷雨天大晚上上班,有什么可热情的?
从进近开始到现在,这个被江宁打上“热情洋溢”标签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江宁看着面前屏幕的目光微凝,一挑眉,但开口时仍是冰凉的语调不带一丝情绪:“东方5354,继续等待。”
然后,王珩宇只能认命地沿程序继续在天上转圈。
而在他转圈的这十多分钟里,他就听见他后面来的飞机,但凡有超过两个请求的,统统被驳回,以及那人还会冷冰冰地问一句,“是否继续进近”或者“是否备降”。
“东方5354,右转航向150,地面风3米/秒,跑道17L,可以落地。”
“右转150,3米秒,17L,东方5354。”
“东方5354,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124.35,再见,东方5354。”
终于轮到王珩宇落地了,临转波道前,王珩宇没忍住说了一句,“兄弟,你还怪凶的嘞。”
无线电另一头的江宁怔愣了一秒,随后便像没听到那句话一样,继续指挥。
2. 东航王少爷
东方5354次航班,因为虞城天气原因,至少延误了40分钟才终于落了地。
停车检查单做完,填好表,驾驶舱三人才下飞机。
往外走的路上小陈还叽叽喳喳因为王珩宇刚刚转波道前说江宁那句话而激动——因为起飞降落时需要保持驾驶舱静默,不能聊闲天,所以他一直憋到这会下了飞机才说。
“宇哥,你牛啊!还得是你!你竟然敢怼江阎王!”
刚刚在天上事儿多,王珩宇没来得及问,这会正好有机会,“不是,刚刚那谁啊?我这虞城线飞一礼拜了头回遇见他,这哥们说话这么冲的嘛?”
徐柯淳搭着他一边肩膀道:“宇哥你有所不知,这江宁啊,是虞城机场管制中心最年轻的二级管制!你知道什么概念嘛?”
王珩宇老实摇头。
“我之前打听了一下,管制这行基本就是算年限熬上去的,”徐柯淳掰着手指给他算,“大学毕业算他21吧,见习管制员起步,执照考试通过并且放单以后是五级,五年以后是四级,再过三年升三级——如果没有什么个人原因导致的不安全事件,正常一个进近管制,从毕业到二级,要11年,这还是不犯错而且每次考核都通过的情况。”
王珩宇皱眉,“他32了?”
比他还大三岁呢……那声音语气冷是冷了点,听着不像32啊。
徐柯淳点头,“他是32,但他两年前就已经是二级了!破格提拔这种小概率事件,在管制这行少之又少,比咱破格升机长的概率还小的多!”
在王珩宇身侧另一边的小陈适时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他从业这十一年,听说从无败绩!”
王珩宇还有一事不明,“那为什么叫他阎王?”
小陈歪着脑袋看他,“你不觉得他声音很冷吗?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冷若冰霜?听说他不仅在进近波道里这样,私底下也这样。据传闻,管制中心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算得罪主任,都不能得罪江宁!”
徐柯淳附议点头,补充道:“就比如你今天这种情况,他已经算嘴下留情了。我们给他取的外号除了个阎王,还有个‘虞城机场进近名嘴’!听说以前有个机长,仗着家里有点背景,不服管制,结果被江宁狠狠骂了一顿。人下来以后冲到管制中心要去投诉他,江宁就冷冰冰地跟他说了一句‘哦’。”
小陈一脸煞有其事地点头,“听说他还给个小年轻骂哭了!”
王珩宇“嚯”了一声,十分不服气,“那我还得谢谢他今天没骂我?”
徐柯淳一挑眉,“不过你别看他脾气不好,人又冷淡,但是他长得好看啊!”徐柯淳探头问小陈,“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小陈思索片刻,“清冷美人!”
徐柯淳“啪”一声打了个响指,“对!主要是气质!”
王珩宇狐疑地看着他俩,眼神里满是质疑,“你俩跟说相声似的,真不真啊?”
徐柯淳和小陈互看一眼,异口同声道:“保真的呀哥!”
他俩回答的过于整齐了,王珩宇扯着嘴角一脸嫌弃:“……”
徐柯淳见他那表情,胜负欲上来,“你还别不信,等有机会看到他人,你就知道我俩所言不虚!”
“嗯嗯嗯,好好好,对对对!”
王珩宇敷衍地点头,此时此刻的他,完全没把这话当一回事。
-
虞城机场进近管制室。
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雷雨云飘走后,深夜的机场上空并没有那么忙碌。
江宁起身把位子换还给于诗涵,捏了捏脖子,突然想起了刚刚进近波道里那个一分钟八百个请求的东方5354。
那个声音很特别,“热情洋溢”这个评价贴给他,一点也不违和,乍然听到的一瞬间,像暖春花开的感觉,明媚而阳光。
江宁在虞城机场工作了十一年,每天指挥那么多架飞机,听过的声音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但他头一次听到一个声音,让人一听就觉得像站在了春日温暖的阳光之下,心情都会变好。
江宁认真地想了想,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
突然间,江宁鬼使神差想起那人最后说的那句话,凝眉嘀咕了一句,“我凶吗?”
于诗涵在前面指挥,听到了身后江宁的声音,但因为戴着耳机没听清,以为江宁在跟她说话,便回头问他,“啊?师父你说什么?”
江宁回过神,脸上的神情恢复如初,摇了摇头,“没事。”
于诗涵实习这半年,已经习惯了他师父这一脸的冷漠禁欲表情,“哦”了一声,回头继续干活。
显然,此刻的江宁也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
江宁这两天都是夜班,到第二天早上六点才下班。熬了一个大夜的他又累又困,回到家倒头就睡,早就忘了昨晚有人在波道里控诉他凶的事。
等睡醒起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吃个饭收拾一下家里,晚上六点就又要去上班了。
他们管制工作一般是上两个小时休息一个小时,为的是在高强度的工作中保证管制员的工作状态,以便更好的保证飞行安全。
江宁到单位的时候还没到换班时间,他先去了趟休息室,正好撞见于诗涵跟程瑜在唠嗑。
程瑜,虞城机场三级管制,放单多年,已经是个相当成熟的进近管制员了。而程瑜刚来实习的时候,江宁已经是四级了,那时候还带过她一段时间,要按辈分上来说,也算她半个师父。
不过程瑜年纪跟他相差不是很大,况且也同事这么多年了,江宁当她是朋友,也确实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中关系不错的。
见他进来,于诗涵规规矩矩打了个招呼,“师父。”
江宁冲她点了点头。
相比起于诗涵的拘谨规矩,程瑜就熟络多了,“江哥,听说你昨晚休假回来第一天,就赶上雷雨天气,还把东航少爷怼了?”
江宁回头疑惑地看她,“谁?”
“王珩宇,就是你昨天指挥那个东方5354的机长。”
江宁的记忆力很好,程瑜曾一度评价他的脑子就像个大型存储设备,而且是不会过载的那种。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记,什么都记那多累啊。但关于工作,他基本是过目不忘。
就比如昨晚那架东方5354,如果程瑜这会问他昨晚5354的航迹,他都能给你准确复诵。
江宁“哦”了一声,淡然地问:“有关系?”
“有,但也不完全有。”
江宁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眼见时间还早,就干脆倒了杯水坐下,淡淡“嗯”了一声,等她继续。
跟江宁相处了这么多年,程瑜对他的秉性了若指掌,嘿嘿笑了两声,就开始给他科普起来,“王少爷之前不是飞咱们虞城航线的,听说是刚升了机长,然后上个礼拜才转过来飞虞城的。上周你不是休假嘛,我倒是在频道里遇到过他几次。”
“听说少爷之前是空军来的,开歼击机的,后来转业来的民航。之所以叫他少爷,是因为他那显赫的家世!他家据说祖上是很有名的琅琊王氏,那时候算叫世家大族。他爷爷是老红军,不过到他爸手里改从商了,以前好像也干过体制内。前些时候给咱机场投资建设的那个金诚实业,就是他们家的!”
“少爷自己又是空军出身……听说他家企业给虞城建设投了不少钱呢!就他这身份进东航,可不得给他当少爷似的供起来!”
江宁挑眉,“那是挺显赫。”
程瑜话锋一转,“但是!虽然大家开玩笑都喊他少爷,但他跟那种纨绔子弟是完全不一样的。还得是国家训练出来的,素质那得是这个!”程瑜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拿出手机翻起来,“我给你找找,而且他人长得超帅的!”
程瑜从手机上翻出照片递给江宁,只见屏幕上定格的画面中,那人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空军作战服,一手在身侧抱着头盔,一手抵在额前像是在挡太阳。
因为光线和角度问题,并不能看清他的脸,而他身后的背景,是气势磅礴的歼20战斗机,银灰色的外壳配上科技感十足的流畅线条,如鹰展翅,壮丽非凡。
碧蓝澄澈的天空与之交相呼应,同时又与战斗机前的人巧妙的融为了一体。
一张照片,气势恢宏又繁荣壮美。
程瑜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开口前道:“众所周知,帅是一种气质!虽然这张看不清脸,但你看那个气质!是不是很帅?”
江宁沉默了片刻,最后抬头看了眼程瑜,在她期待的眼神中默默点头,幽幽吐了一句,“歼20确实帅。”
程瑜眉心一跳,无语凝噎:“……我说人!”
江宁老实回答:“看不清。”
程瑜深吸一口气,“……”
一旁的于诗涵没忍住:“噗——”
听了半天竟然评价了一句歼20?
要不说还得是她师父呢,这张嘴跟淬了毒似的。
到点开完岗前会,到了他们换班时间,今晚天气不错,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江宁让于诗涵先拿麦,等两个小时后再换他。
江宁站在于诗涵身后看她指挥,虽然是晚高峰时段,但今晚的航班似乎并不是很多,于诗涵难得的轻松。
一直到两个小时后换班,江宁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进近晚上好,东方5346,35R离地了,高度通过35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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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点开东方5346的航班信息,“东方5346,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程序离港上到12保持,修正海压1018。”
王珩宇那个被江宁称之为特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如既往的活力满满,“程序离港上到12,修正海压1018,东方5346。”
今天航班不多,没一会江宁看他高度差不多了,便又开口道:“东方5346,高度上3600米。”
王珩宇复诵,“上3600,东方5346。”
马上离开江宁进近扇区时,“东方5346,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区调120.3,再见。”
王珩宇继续复诵,“120.3,再见,东方5346。”
今天天气不错,航路也顺畅,王珩宇起飞一切顺利,今天跟他搭班的依然是徐柯淳跟小陈。
飞机上到巡航高度,联系完区域管制,调整好巡航数据,做完检查单,打开自动驾驶,王珩宇解了安全带,双手环胸看着窗外高空的夜景,鬼使神差吐了一句,“今天倒是不凶了。”
进近范围内飞机都共用同一个频率波道,虽然江宁就跟他说了几句话,但他能听到他指挥别人的声音。
今天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是清冷,公式化而不带一丝情绪,但王珩宇还是从中听出了些许不同——至少不是昨晚那副严肃犀利不容置疑的模样,好似多了几分慵懒随性。
但他的指令依旧严谨缜密。
徐柯淳跟小陈都有一瞬茫然,“宇哥你说啥呢?”
王珩宇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却一副状似无意的模样开口:“这个江宁……天天说话指挥那么冲,他平常应该没少被投诉吧?”
徐柯淳“啊”了一声,想起王珩宇昨天说人家的,下意识回了一句,“人今天也没凶你啊?”
“啧。”王珩宇转头瞟了他一眼,徐柯淳笑嘻嘻地开口,“投诉肯定是有,那耐不住人家厉害啊,指挥又没错,不过就是语气不太好,顶多就是口头教育。”
王珩宇眉头微皱,“有后台?”
徐柯淳耸肩一摊手,“不知道啊,可能就是单纯的学霸讨老师喜欢吧。”
小陈接道:“哦!他好像是南航毕业的,听说当年是高考状元?”
飞机到了巡航高度后一般机长都会开自动驾驶,但尽管开了自动驾驶,也需要人为注意观察仪表状态,以确保出现突发情况时,机组能迅速反应。
王珩宇一挑眉,抽空检查了两眼仪表后道:“细说说。”
徐柯淳咳了两声,调整了一下坐姿,跟他俩讲起八卦来了,“不瞒各位,小人不才,跟江宁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虽然我上大一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一年了,但是!江宁那可是我们南航的风云人物,南航校草!”
“人长得帅,学习又好,”徐柯淳说着转头看向后座的陈诚,纠正道:“他当年高考好像是全省总分第三,南航专业第一,不是状元。不过确实是个大学霸!”
小陈恍然点头,“那也很牛了!”
徐柯淳点了点头,回头又问王珩宇,“说起来,他跟宇哥你是老乡啊,你没听过他?”
王珩宇边听边注意着仪表,听见他问这话,不由有些无语地抬头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后座小陈有点茫然,徐柯淳便给他解释了一句,“宇哥当年是特招入伍的飞行员,上学那会儿满脑子都是部队的战斗机,高中毕业就直接上部队去了,封闭训练,与世隔绝。歼20知道吧?宇哥以前就开那个的!”
“卧槽!”小陈扒拉着王珩宇简直星星眼,“哥,是真的歼20嘛?”
“那还能有假的歼20?”王珩宇失笑,摆了摆手,让徐柯淳继续说。
徐柯淳又道:“江宁当年那些个光辉事迹至今还在南航的荣誉墙上挂着呢!实验室复合型人才,硕士毕业……听说当年学校好像有意让他继续深造留校任教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虞城。”
王珩宇眯眼看他,“真不真啊你,空管还有实验室的?”
“那我哪知道去,传言是这么说的。好像有吧,什么沙盘模拟之类的?具体我也不清楚。”徐柯淳抓了抓脑袋,“嗐,都是学校传的,真不真的我就不知道了。再说,我跟他又不是一个专业,而且他比我高那么多届呢。我那成天课业压力那么大的,哪有空研究人家啊。”
王珩宇一挑眉,不置可否,“有道理。”
徐柯淳点头,“不过这个传言的真实性,起码有80%!”
小陈突然一拍手,“哦对!还有一个!”
前座两人纷纷回头看他。
小陈凑上前,神神秘秘道:“我听说,他还有空管局的关系!是某位领导的私生子!”
3. 还挺会挑人
早上夜班结束,换班以后江宁就回家了——他就住在航空港附近的小区,距离机场不过十多分钟车程。
但是虞城机场太大,从机场入口到管制大厅楼下,可不止十多分钟。没什么特殊情况,江宁一般是自行车上下班,既省钱又能锻炼身体——嗯,主要还是因为没买车。
倒也不是买不起,是他自己觉得汽车的用处不大,平常他也不怎么出门,基本就是单位跟家两点一线,用车的时候不多。
买辆车每年要买保险,还有一笔不小的保养费用,好像还不如他自行车划算。
如果上夜班,早上回家路上还能买个早饭,推着车一路吃到家洗个澡就直接能睡觉了。
方便快捷又省时省事。
可惜,今天他刚躺下,程瑜的电话来了。
江宁接起来,却不是程瑜的声音。
电话那头是个沉稳的男声,“请问是江先生吗?”
江宁愣了一下,“哪位?”
电话那头似乎安静了片刻,随后程瑜的声音便响起来,听上去可怜得很,“江哥,我在二院急诊,出了个小车祸……你能不能来一趟啊?”
江宁本来困意连连,听这一下,猛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也没来得及问别的,就说了一句“马上来。”
他迅速起身下床换衣服,然后一边下楼一边在手机上叫车。
还好,司机师傅就在附近,他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车也到了。
从航空港到医院,正常只要20多分钟,但这会是早高峰,江宁到医院已经是半小时以后的事了。
循着程瑜发他的床位号到了病房,还是个豪华单人间。程瑜脑袋上包着一圈纱布,这会正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而她床边坐着一个男人。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大框眼镜,眉眼如画,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的五官,一身笔挺的墨蓝色西装,配着咖色的领带,头发喷了发胶向后梳着,真就是一副都市精英的模样,气质斐然。
更何况,这个人江宁还认识——上市公司老总,王丞瑞,杰出青年,前些时候刚因为投资他们机场建设而上过新闻。
江宁进屋前敲了敲病房门,程瑜睁开眼看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江哥——”
江宁走到她病床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王丞瑞,对上王珩宇同样打量的目光,江宁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头问程瑜,“他撞的?”
程瑜默默摇头,“我撞的……”
“???”江宁有点无语,“你还挺会挑人。”
程瑜:“…………”
以及一旁坐着的王丞瑞:“…………”
程瑜最后在江宁审视的目光中交代了全过程,据她阐述,她是下班过马路的时候分神没注意信号灯,被正常右转的王丞瑞给撞了。而王丞瑞右转的时候被人行道上的人挡了视线,也没看到她。
但当时其实王丞瑞车速并不快,甚至都没有直接碰到程瑜身上,而她身上唯一的伤口在后脑,还是因为她自己没站稳摔了一跤,结果就非常惨的撞到了马路沿上,于是后脑的位置擦破了点皮,但也因为伤在后脑,所以包扎的时候就给她缠了一圈绷带。
于是,这巧合遇上巧合,这车祸就这么水灵灵地发生了。
“医生说我有点轻微脑震荡,得住院观察确定没事了才能回去,但是得要人陪同。”
这个点她也不能麻烦人王丞瑞在这陪着,毕竟这事故她也得负责。再者这个点是上班时间,她也找不到别人了,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跟她一起下班的江宁,这个点应该还没睡。
而江宁听完也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躺着吧。”
这好像是叫“无接触事故”?
王丞瑞是机动车,他全责。
江宁一挑眉,伸手看向一旁的王丞瑞,礼貌地赔礼,“王先生,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王丞瑞起身跟他握了手,商业精英,态度倒挺谦和,“我也有责任,程小姐的医药费我会全权负责的。”
病床上的程瑜连连摆手说不用。
对此,江宁并没有发表意见,毕竟这是程瑜自己的事故,怎么处置他无权干预。
反倒是王丞瑞,从江宁一进门就在观察他,长相清冷秀丽,五官如精雕细琢的玉石般精致,眉眼间透着几分书卷气,温和清俊,像水墨画里的少年,温润而泽。但看他开口的模样,王丞瑞又觉得他第一眼的形容并不那么贴切,尽管他的言行举止礼貌得体,王丞瑞却还是感觉出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漠感,且这份冷漠感仅对他。
王丞瑞转念又想,他们毕竟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有疏离感也可以理解。
江宁进门一共也没说几句话,甚至第二句就连他都给内涵了,但能看出来他是关心程瑜的,不然也不会一个电话不问缘由就来了。
只是他们这熟络的样子……是朋友?
王丞瑞来不及多想,电话就来了,他匆匆跟人招呼了一声便出门去接电话。
今早本来他是要去公司开会的,结果路上出了车祸,他也不好把程瑜一个人丢在医院,而且……他有点私心,所以这会议就延迟了。
这会助理给他打电话,说公司有事得让他亲自回去处理。
眼看这边江宁来了,他也没理由再留着。
回病房的时候就看见江宁站在程瑜床边,而这会程瑜转了个身,江宁在她身后似乎是在看她的伤口。
护士包扎的很好,其实看不到伤口。
江宁拨弄了几下她的头发,神情认真,而程瑜的语气听着像是撒娇,“就是我自己看不到嘛……虽然在头发里,但是……不会留疤吧?”
“就你这个位置,就算留了疤,也看不见。”江宁失笑,话像是责怪,语气却很温柔,“你也是本事大,过马路想什么呢?”
程瑜转身半仰着头,看他的表情有些委屈:“早上下班前指挥那架,那个机长大早上就跟我呛,我寻思我下回再遇见他,高低我得阴阳他两句!”
江宁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能耐。”
王丞瑞就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们俩亲昵的动作和对话,一时有些出神。
难道……是男朋友?
他还没想明白呢,江宁转身便看见了他,脸上浅浅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王先生?”
王丞瑞回过神进屋,“不好意思,我公司还有事我得先走了。程小姐刚刚有留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医院我也打过招呼了,程小姐的医药费我会负责的,实在不好意思。”
程瑜慌忙一脸抱歉双手合十地看他,“是我不好意思才对……您有事就快去忙吧。”
王丞瑞十分绅士地冲她笑了笑,“没关系,应该的。”
然后他又看向江宁,江宁回以他的只有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江宁送他出门,王丞瑞回头还想说什么,看到江宁又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句,“江先生不用送了,留步吧。”
江宁点头,便站在了原地,“慢走。”
王丞瑞走后,江宁回了病房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这会没外人了,程瑜脸上那笑都快憋不住了,“江哥,那是王丞瑞啊!他本人竟然长得那么帅!”
江宁敷衍地点头,半倚在椅背上,“所以我说,你还挺会挑人。”
“怎么说话的!”程瑜嗔怪地瞧他,“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江宁背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她,“我看你这么有活力,也不像是脑震荡的样子。”
程瑜嘿嘿笑了两声,江宁浅浅瞪了她一眼,“赶紧躺下。”
程瑜依言躺回去,然后平躺着望着天花板继续跟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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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叨:“你不知道,他从车里下来的时候,背着光。我虽然当时没看清脸,但那一瞬间,就像那个电视剧里男主角出现英雄救美女主角的高光时刻一样令人震撼!”程瑜夸张地捂着心口,“是心动的感觉啊!”
江宁换了个姿势侧坐着,手臂交叠在椅背上,然后歪着脑袋枕在手臂上,敷衍地“嗯”了两声,困意让他缓缓闭上眼。
程瑜并没有注意到,继续道:“然后等他走近的时候,看到他那张脸,什么叫‘刀削斧凿版英俊的面庞’,高挑的身材配上精英的气质,妥妥的霸总啊!虽然他根本都没撞到我,但是他人超好的!当时早高峰嘛,他怕救护车来太慢就直接给我抱起来把我送医院了,他抱我之前还问我能不能抱我,他超有礼貌的!”
“嗯……”
“然后啊,到了医院以后他忙前忙后一路陪着我做检查,还因为我要住院特地给我找关系要了单人间的病房,连我这个小小轻微脑震荡,那都是专家级别的主任会诊!我何德何能啊!我什么时候受过这待遇啊!”
“江哥,我跟你说,我——”
程瑜转头,才发现江宁趴在椅背上枕着胳膊已经睡着了。
她有些遗憾地闭了嘴,不能吵她江哥睡觉。
程瑜盯着江宁那张脸看了一会,神在在地想着:江哥这张脸确实是好看,美则美矣,就是他这人太冷了,当朋友还行,当恋人,达咩!
程瑜不由又想到了王丞瑞——王总,都市精英阳光型男,那是相当可以啊!
她躺在床上,突然拉过被子盖住脸,躲在被子里闷笑出声。
是梦里都会笑醒的程度。
江宁在椅子上眯了一会,他恍惚间感觉自己没睡多久,但是醒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程瑜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睡着了,江宁就没吵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有条新信息。
袁长林,江宁父亲生前的挚友,现任虞城空管局副局长。
江宁的父亲江世文是学飞行制造工程的,年轻时候在部队待过,负责战斗机维护,后来转职到了民航,才跟袁长林认识。
但在江宁13岁的时候,因为一场空难离世,那时候江宁才上初一。
而父亲的死,除了一笔赔偿的抚恤金,便再无其他。
父亲过世后没几年,母亲也因为心脏病去世了,那时候江宁上初三,15岁。
后来无父无母还未成年的他,便被袁长林一直照顾着,直到他18岁成年。
袁叔发信息,约他明天吃饭,说有领导来虞城,说起他父亲的事,想见见他。
江宁看着手机皱了皱眉,盯着那条信息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回复了一个“好”。
回完,江宁又给单位领导发了个信息,商量了一下排班的事。
程瑜车祸,今晚程瑜是晚班,眼看是去不了了。管制中心还有一个二级管制也请了假,没人代班,本来江宁今天是轮休,不过现在看来,他今天晚上还得去值班。
明天晚上是主任值班,他明天倒是可以休息一天。
回完信息,正好程瑜也醒了。
江宁面色如常地收了手机,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
程瑜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不用了,我闺蜜一会来,她上午有事走不开,下午请了假来陪我,我让她带了饭菜。你也上一晚上夜班了,等她来了,你吃点东西就回去吧,一早把你喊来也没睡好,赶紧回去睡一觉。”
见她有安排,江宁也没推脱,只说了一声,“我跟付主任说了你车祸的事,今天晚上我去值班,明天付主任值班,我休息,等你好了跟你换一天班。”
这样程瑜就算是换班的,而不是请假的,就不用扣钱了。
程瑜一听立马喜笑颜开,“江哥!你就是在世男菩萨!我爱你!”
江宁冷漠地“呵”了一声,“别,消受不起。”
4. 夭折的暗恋
王丞瑞从上午离开医院以后到公司,就先赶着把早上没开的会开了,还有本来上午约了要拜访的客户,王丞瑞亲自打了电话去抱歉地把时间改到了下午。
等他晚上四点多终于空下来的时候,他爸来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中气十足还带着点严肃,“那臭小子信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又上天了?”
王丞瑞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一手扶着腰扭了两下,一手拿着手机,声音有些懒懒散散的,“那我哪知道去,他电话打不通,您找我也没用啊。您找他有事?”
“倒是没什么大事,你妈唠唠叨叨说他几天没信了,非让我打个电话……明天我有事去趟虞城,约了人吃饭,你晚上有空没有?”
“您吱声,我就是没空也得给您安排上不是?”王丞瑞笑起来,一手又捏了捏脖子,“就这事?”
“你一会给那兔崽子说一声,他明晚要是不飞,让他一起来。还有,让他给他妈回个电话!我就不跟他说了,听见他声音就来气。”
王丞瑞失笑,只能认命地接下这差事,“行,我知道了,一会我就给他打电话。”
那头“嗯”了一声,电话就挂断了。
王丞瑞挂了电话才想起来早上的车祸,点开微信反复查看,在发现没有他想看到的信息后,突然有些失落。
按他的脾气来说,就算真是出了车祸,是他全责,他也一定会找律师全权处理。
但不知道为什么,早上下车看到程瑜的那一刻,他那颗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程瑜一头棕色的长发,发尾带着些卷,不是夸张的大波浪,但又是很自然好看的弧度。一张白净的脸上,两条细长的柳叶眉拧着,表情有些委屈,大大的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透露出了震惊。
然后,王丞瑞就看见她那张白净的脸瞬间变红了。原先什么拧眉、委屈通通不见了,就呆呆傻傻地坐在地上半仰着头看他,甚至还有些乖巧。
那时候他脑子里就蹦出来两个字——可爱。
当他决定要把她抱上车亲自带她去医院的时候,出于礼貌他还是问了一句,然后他就看见这姑娘脸上的红晕一下蔓延到了耳朵尖,圆润的耳尖泛着透润的粉红,小巧可爱。把她抱起来时,她还颇有些拘谨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他甚至到此刻都还能回忆起来,当时怀里人身上那淡淡的香味——他不太能闻出具体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那香味似乎有些甜,但并不腻人,意外的好闻。
到了医院以后,他鬼使神差地一路照顾着她忙前忙后,甚至还帮人找了专家会诊,给她换了安静的单人间。
而这期间,那姑娘都乖乖的安安静静地配合着,他说什么她都礼貌的应好,然后说一句“谢谢”或是“麻烦了”。
只有在最后他要给她换单人间病房的时候,她才连连推脱,说要把医药费算给他,虽然他是主责,但是是因为她自己过马路分心才导致的车祸,就不能让他破费。
王丞瑞那时候觉得心里不太舒坦,便果断拒绝了,依旧给她换了单人间。
直到后来,医生说要有家人陪同,医生不让程瑜碰手机,他就帮她打了电话。
那时候王丞瑞就想,这个“江宁”是她什么人?朋友?亲戚?还是对象?
看到江宁的时候,看他们熟络但并不亲密的模样,王丞瑞似乎松了口气,或许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可后来他在病房门口看到他们亲密对话的模样,他又犹豫了。
他向来是个敢于承认的人,他对程瑜,大约是一见钟情了。
但他也是个有原则的人,在不清楚江宁跟程瑜是什么关系前,他不会出手。
他有些踌躇,想让人去查查他们的关系,但又觉得这样不好。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放弃了。
点开了他弟弟的聊天界面,选中了一个猫猫惆怅脸托腮的表情包,像是在发泄他的郁闷一般,库库一阵连点。
大约距离虞城一千四百多公里外的广州某酒店里。
还在睡梦中的王珩宇生生被手机振动吵醒了,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胡乱摸索了一阵,终于是摸到了手机,然后便连手带手机又缩回了被子里。
三秒后,王珩宇一把掀开头顶的被子,怒气冲冲地坐起身,拨通了对面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王丞瑞!你最好是有天大的事找我!”
王丞瑞在办公室悠闲靠在他的老板椅上,语气痞痞地,“哟,醒了?在哪呢?”
远在广州的王珩宇翻了个白眼,“广州!有事快说!”
“董事长问你明天晚上飞不飞,他明天来虞城,喊你吃饭。还有,蒋主任唠叨说你好久没给她打电话了,王董让你空了给回个电话。”王丞瑞言简意赅且一气呵成地说完了。
王珩宇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也就是他哥不在他面前,不然高低得给他上两脚,阴阳怪气道:“就这点事,也值得王总浪费一分钟给我发表情包把我吵醒?下次您吩咐一声就行,高低也不能耽误您一分钟几百万啊!”
结果电话那头的王丞瑞不说话了。
作为只差几分钟的亲兄弟,王珩宇直觉有问题。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一向雷厉风行叱咤商场的王总,一股可怜巴巴的语气道:“弟弟啊,我好像失恋了!”
王珩宇:“…………”
一喊“弟弟”准没好事!
“不对!等会!”王珩宇突然反应过来他听到了什么,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你再说一遍,你怎么了?我好像有点幻听了。”
独自一人在办公室的王总,叹了口气,全然没了刚刚悠闲的模样,哭丧着脸趴在桌子上,一手拿着手机跟弟弟诉苦,絮絮叨叨跟他讲了早上车祸的事,最后又问了一句,“你说那人……该不会真是她男朋友吧?我这难得见着个喜欢的。”
王珩宇拿着手机坐在床边,沉默了许久,久到王丞瑞甚至怀疑他还有没有在听,王珩宇终于“唔”了一声,有些不忍地提醒道,“哥啊,你这……压根还没开始,哪来的失恋一说?”
王丞瑞:“…………”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是谁让你说出来了!
我堂堂王总,不要面子的嘛!
王珩宇才不管他,他现在满脑子就是为报刚刚这个人给他发了一分钟表情包把他吵醒之仇,嘲笑道:“没事,问题不大,什么事都有第一次的嘛,多经历经历就习惯了。”
王丞瑞咬牙,“好好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最好别有这天!”
王珩宇刚想反驳他,他睡前设的闹钟响了,他晚上有执飞的航班,一会得去签到。
“王总您还有事没有?我一会还要去签到。”
然而失恋且被嘲笑的王总并不依,“你这个班是非上不可吗?是我养不起你了吗?我都失恋了,你还想着你的签到!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王珩宇认命地叹气,熟练地翻找出耳机戴上,“行,您继续。”
然后,王珩宇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听他哥絮叨,一边收拾自己准备出门。
直到他到了机场,王丞瑞才终于肯挂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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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摘下耳机的瞬间,王珩宇长舒一口气,世界终于清净了!
“宇哥?”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王珩宇回头,发现是罗佳宇,海航的机长。以前在航展上认识的,后来王珩宇转民航后经常飞海南、广州,就总能遇见他。
罗佳宇也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跟王珩宇很投缘,况且他俩名字里都有个“宇”字,巧得很。
“还真是你,我刚进来就看见了。”罗佳宇拉着飞行箱上前,直接上手勾住他脖子,“今天飞哪啊?”
王珩宇笑着答,“虞城。”
另一边徐柯淳也走了过来,跟他俩分别打了招呼。
今天依然是王珩宇跟徐柯淳一起飞。
罗佳宇热情地跟徐柯淳打招呼,回头又冲王珩宇道:“巧了吗这不是,我也飞虞城!”
王珩宇扭头问他,“你几点?”
“九点十分那班。”
“那我比你早一小时。”王珩宇说完又觉得不对,一般他们起飞前规定是提前一个小时四十分到公司航前准备室签到和酒测,王珩宇是习惯早到20分钟做准备,这会才六点不到,罗佳宇是他之后一小时才起飞,“你这会来机场干嘛?”
他起码还有一个小时才到签到时间。
“嗐,我约了人吃饭,就机场附近那家火锅店,我不寻思那人多得排队嘛。结果今天都没啥人,吃完还早,我酒店都退房了,没处去,就只能先来了呗。”说完,罗佳宇遗憾摊手。
王珩宇一挑眉,拍开他的手,“那你继续等着吧,我要签到去了。”
罗佳宇也没在意,笑呵呵冲他挥手,“成,好飞啊宇哥!”
王珩宇双手抱拳冲他一拱手,“借您吉言。”
谁知他刚说完,罗佳宇又接了一句,“天上见!”
王珩宇迈出去的步子差点绊一跤,回头瞪他,“可别,见不了一点!”
罗佳宇比他晚一小时起飞,他要是还能跟他在天上见,那只能说明王珩宇又延误了!
这大晚上的,谁会想要延误呢?
他可一点都不想!
罗佳宇嘿嘿笑道:“好好好,不见就不见嘛,那明天虞城见总行了吧?”
王珩宇没再回头,只是抬手冲身后挥了挥。
两小时后,广州白云机场,一架空客A330客机缓慢推出。
“东方5320,进跑道02L。”
“进跑道02L,东方5320。”
王珩宇操纵着飞机滑行至机场跑道边的进场点停下,“可以进跑道,起飞前检查单。”
副驾驶的徐柯淳拿出起飞前检查单,“襟翼5,绿灯。”
“绿灯。”
“安定面配平。”
“调定。”
“起飞前检查单完成。”
王珩宇再次操纵飞机进入跑道内等待点等待,一切准备就绪。
“东方5320,跑道02L,地面静风,可以起飞。”
“02L可以起飞,东方5320。”
得到塔台起飞指令,飞机停稳正对跑道中线。
“起飞推力。”
“推力调定。”
飞机开始加速在跑道上滑跑,速度逐渐加快,伴着飞机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驾驶舱外的景物迅速后移。
“80节。”
“检查。”
“100……V1。”
“抬轮。”
“正上升率。”
“收轮。”
“东方5320,联系进近119.7,再见。”
5. 你再转两圈
早上江宁被程瑜一个电话喊去了医院,中午吃过饭他就回去睡觉了,定了个闹钟,一觉睡到了五点。晚饭也没吃就出门了,准备到单位食堂对付一顿。
吃饭的时候看了一下天气预报,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又抬头看了眼天空——今天天气很好,无风无雨,漆黑夜幕里零零散散挂着的几颗星星,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今天晚班在席的,其中有一个是轮班的见习管制,叫李晓,是中心另一个二级管制的徒弟。不过因为人家最近请假了,目前都是程瑜在带他。
小伙子比于诗涵还晚来点,但性格比于诗涵开朗的多,为人处事很像他师父,见着江宁还挺热情,“江哥!”
江宁点了点头,毕竟最近是程瑜在带李晓,程瑜没来,李晓就问了一嘴,“瑜姐怎么样了?她上午发消息说车祸住院了,我到下午才看见,后来问她也没回我。”
“没什么大事,有点轻微脑震荡,休息两天就好了。”
江宁一贯冷淡,说话也没多大起伏,李晓应了一声就没再多问。
今天依旧是江宁代班主管,换班前给今天要上席的几个管制开了个小会,分配完扇区又说了一下今天航路上的注意点。
上席的时候,江宁让李晓坐席他在后面看着。
如江宁所料,今天天气很好,航路又顺畅,起降顺利,他们的工作量也小了不少。
李晓虽然来得晚,但有一点他比于诗涵好,下指令的时候不会犹豫,反应迅速,脑子转的也快。江宁一直看着他,有问题的时候就跟他说一声,他调整起来也挺快。
两个小时班快结束前,江宁接了个电话。
原本的好心情,彻底被打乱了。
航空管制,附近一片空域有限制活动,所有路经的航班都得绕道避开,而已经在区域内的,也得马上把他们调离开当前区域。
面对突然加大的工作量,相比起其他人,江宁倒是比较担心李晓这边——听到他说航空管制的时候,李晓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
江宁看着执勤时间也差不多了,干脆就拍了拍李晓让他让位,让后面换班的上席。
刚开始还算有条不紊,但没过一会,塔台的电话也来了,地面特情,二号跑道上有特殊情况,整条跑道都得关闭。
虞城机场一共四条跑道,三号跑道在管制范围内,暂时无法使用。二号跑道特情也不能使用,于是只剩下了一号跑道跟四号跑道——一号跑道靠近航站楼,四号跑道离航站楼最远。
拥有四条跑道的虞城机场,满足日常吞吐量偶尔还会有忙碌的时候,如今被迫两条不能使用,那进近要落地的飞机就得排队。就像在高速路上,前面的车踩一脚刹车,后面跟着的也得踩,再往后的每人踩一脚刹车,那速度就慢下来了。
于是,堵车就是这么形成的。
而现在,他们是堵机——又得合理安排离场起飞的,又得给要落地的排序让他们依次进近。而后面跟着的是从四面八方过来的航班,每一个都得排队,都得等着,但每一个都想插队,都想早早落地。
管制员的工作量,便又加大了。
大约半小时后,进近范围内航班开始堆积,江宁想了想,临时加开了一个扇区。今晚值班他是代班主任,遇到特殊情况是有这个权利的。
多一个扇区分流,也可以减少另外几人的压力。
“国航1504,左转航向090,上标准气压2900,当前位置十海里处盘旋等待,目前有航路限制。”
“CQH8816 now cancel hold,turn right heading SS 207 resume own navigation.”
(CQH8816现在取消保持,右转SS 207恢复自主领航)
“深圳9683,上到5300,左转航向180。”
“CQH8816 ,radar service terminated,contact Yucheng approach 120.3 good day.”
(CQH8816联系虞城区调120.3,再见)
“东方5422,航向040,下到12。”
“上航9333,由于限制,保持当前航向。”
……
江宁语速很快,下指令的声音几乎没停过。
而在百公里外的万米高空之上,东方5320航班已经进入虞城区调范围。
“东方5320,保持当前航向,下高度72。”
“下72,保持航向,东方5320。”
徐柯淳调好高度,难得航线这么顺畅,心情还不错,“要是天天都能有这好天气多好,感觉今天可以早点落地了。”
小陈在后座笑嘻嘻:“一会落地去吃火锅嘛?我刚听蔡姐他们说要去火锅来着!”
“火锅?哪家啊?”
“说是机场附近新开的,我也不知道。”
徐柯淳跟陈诚闲唠了两句,转头又问王珩宇去不去,王珩宇挑眉,“也不是不行。”
三个人计划的好好的,小陈已经在琢磨一会怎么去跟客舱的乘务小姐姐们说一起去吃火锅的事儿了,结果还没乐完,耳机里又传来区调管制员的声音,“东方5320,通知,虞城有活动,航路限制,本场延误至少30分。”
一机舱三个人瞬间沉默:“…………”
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Flag这种东西真的不能随便立!
王珩宇迅速反应过来,深深吸了口气,“稍等,我联系一下家里。”
一般航路有问题,都得跟公司的签派和工程师等报备情况,公司会做出相对经济化的决策,而机长的职责,不过就是个驾驶员。
很快家里来了消息,让他继续进近。
王珩宇按下通话按钮通知区调,而区调很快继续给他下了指令,“东方5320,下高度6000,联系进近121.3,再见。”
“下6000,121.3,再见,东方5320。”
徐柯淳调好高度参数和进近频率,“高度6000,频率121.3,调好。”
“确认。”王珩宇看了一眼数值参数,“先做进近检查单。”
两人一个喊话一个做动作,检查单完成无误后,飞机进入进近范围。
王珩宇开始按流程联系进近管制,“进近你好,东方5320,高度6000,应答机2250,听你指挥。”
很快,耳机里传来那个清冷感十足的声音,“东方5320,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左转航向330,高度下4200,修正海压1022。”
王珩宇听到声音愣了一下,是江宁。
“左转330,下42,1022,东方5320。”
王珩宇复诵完,副驾驶的徐柯淳调整参数,飞机完成转向和下降,而耳机里那个声音似乎一刻没停过——能听出他的忙碌,但并不匆忙,有条不紊且游刃有余。
王珩宇往前飞了没多久,江宁的声音再次通过无线电传来,“东方5320,减速230,保持当前航向,下高度3600米保持。”
“减速230,当前航向下3600,东方5320。”
“东方5320,由于调配,右转航向360,往前五海里处盘旋等待。”
“右转360,五海里盘旋等待,东方5320。”
从王珩宇开始转圈算起,五分钟一次,二十分钟之内江宁叫了他四次,四次都是调整位置换个地方继续转圈等。
倒也不算寸步难进,换地方的时候还是进了点的。
他今天心态倒是挺好,前面区调就已经给打过预防针延误起码半小时起步,这才转了20分钟,早呢。
他是不心急,不代表乘客不心急,看着飞机明显在转圈,乘客都有些不耐烦起来了,客舱乘务长来问王珩宇能不能做个机长广播安抚一下乘客。
王珩宇果断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徐柯淳,小徐临危受命,只能认命地做广播。
王珩宇则低头盯着仪表,一边听着耳机里江宁指挥的声音。
他在天上转了多久,这个声音他就听了多久,越听越觉得,这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些随性和淡然,却又格外的认真和坚定。
不由让他想起了昨天徐柯淳跟陈诚对他的评价,恍惚间,王珩宇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声音的拥有者,到底长什么样。
一直到王珩宇转了半小时后,他在波道里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进近你好,海南7426,高度4800,航向030,应答机5001。”
王珩宇一听到这个痞里痞气的声音,当即没忍住骂了一声,“草,这个乌鸦嘴!”
广州签到的时候小陈到的早,没遇上罗佳宇,寻思这一路王珩宇还挺淡定的,连江宁让他转了半小时他都毫无怨言,怎么这会突然暴躁了?
徐柯淳可是明明白白,这是罗佳宇的声音啊!
这丫的比他们晚起飞一个小时,竟然还真让他“天上见”了。
耳机里江宁的声音传来,却不是指挥他的,王珩宇忍不住磨牙,等江宁下完指令他才急急开口,把后面不知哪个航班的声音给截了,“进近你好,东方5320。”
“东方5320,请讲。”
“前面都过去六七架了,你不会把我们忘了吧?客舱乘客已经开始闹意见了,你看不然我们动一动?”
王珩宇尽量用商量的语气说话,这会情况特殊,那忙碌程度甚至可以用“嘈杂”来形容,他也能明白管制的不容易,毕竟这半个小时江宁的声音几乎一刻不停在波道里指挥,他都是听着的。
不过很可惜,对于他的提议,江宁无情拒绝了,“东方5320,没忘,你左右都有活动,动不了。”
“那我换个高度机动一下也不行嘛?东方5320。”
管制室里的江宁看着听着耳机里那似乎还带点委屈的腔调,又看了眼雷达屏幕。倒不是他不让王珩宇动,是他那个位置真的没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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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机动。
“东方5320……不行。”江宁一共给他下了四次指令,换了三个地方,此刻江宁面前管制雷达屏幕上,属于东方5320航班的航迹,有三个颇圆的圈,连大小都基本一致。
也是很少看见有人能转得这么圆的,有的机长被要求盘旋,转得乱七八糟仿若一团乱麻的不在少数。
江宁微微勾唇,难得心情好的调笑了一句,“圈转的不够圆,你再转两圈吧。发个机长广播安抚一下乘客,大约还有10分到你。”
而驾驶舱里听到这句话的王珩宇,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他说什么?!”
驾驶舱里另外两人:“…………”
徐柯淳暗暗在心里给江宁竖了个大拇指。
标准陆空对话,管制员与飞行员之间需要一应一答,也就是江宁说完,不论王珩宇做什么都得回复一句,以示他收到了。
此刻的王珩宇咬着后槽牙,“好的!东方5320。”
大约过了十分钟,终于是轮到他了。
“东方5320,右转航向060,减速180,下到18。”
王珩宇正确复诵,并快速做出反应。
“东方5320,继续右转150,可以盲降进近跑道16L。”
虞城机场一共四条跑道,16L所在的四号跑道是距离航站楼最远的,如果落地后地面给的脱离点足够远,那他从跑道滑行到航站楼下客点,起码又得半小时!
王珩宇这个脸色是沉了又沉,但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会落地的似乎是多了,他前面几个航班连续落地也都是16L。
这么一想,他心里又舒坦了点,反正大家都是16L。
此时此刻,只要能让他落地就已经是好消息了!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离开进近频率之后,塔台来通知,地面特勤处理结束,而区调也通知附近限制活动结束,正常航路恢复。
于是,在王珩宇后面落地的罗佳宇,也是他运气好,就在边上,为了让他尽快落地不影响后面飞机的转向,罗佳宇被江宁安排在了就近的一号跑道17L。
而一号跑道,是距离航站楼最近的一条,有几个脱离道拐个弯出去就是航站楼,最近的只要五分钟!
于是,当王珩宇最终在航站楼遇到甚至在他前面出来的罗佳宇时,彻底破防了。
“他针对我是吧?他让你落哪了?凭什么!我比你早飞一小时,你竟然比我还早到?这合理吗?”
罗佳宇那个笑是憋不住一点,勾着他的脖子贱兮兮道:“那怎么办呢,我运气好啊,17L就在我边上。”
王珩宇真是气笑了,“我服了真的,我搁天上转了半小时不算,还要被他说我转的不够圆?简直奇耻大辱!老子开歼20在天上画圈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在干什么!他说我圈不够圆?”
“我刚落16L,就给你17L?我从那脱离点硬滑了二十分钟,结果你还比我早到了!”
罗佳宇毫无同情心地拍了拍他,一嘴的风凉话,“你要理解人家工作嘛,怎么能是针对你呢?江阎王那是平等得对待每一个人!你不过就是运气不好,挨在了最后一个,跟着落了16L而已。不像我,17L头一个,那运气来了我也拦不住嘛。”
王珩宇直接抬腿就是一脚。
罗佳宇笑得极其欠揍,敏捷地躲开之后又转头凑过来,“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一点不合群呢?这大好的机会给你挣小时费,你还嫌他给你落得远了?”
王珩宇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差那点小时费?”
罗佳宇一只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被王珩宇一手拍开了,罗佳宇“啧”了一声揉着被拍疼的手,也没在意,继续道:“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我跟你说,我今天白天落地前在天上,前面就是你们东航的,飞得那叫一个慢啊,进近都快急眼了,说他要是再不加速就让他边上转圈等着去,别挡路!然后我下来之后不还跟它后面嘛,好家伙,那哥们是真龟速,好几个机组都在频道里投诉他,他还不紧不慢说是公司规定。”
东航飞行员工资算小时费补贴,每个月结算前大部分机长为了小时费都是能飞多慢飞多慢,被其他机组或是管制塔台投诉,那是常有的事。
但王珩宇是空军出身,时间观念很强,他做不到拖拉,况且他也不差那点小时费。
小陈表情有点尴尬,“跟宇哥飞之前我也遇到个机长,慢得不行……连乘客都投诉了。”
罗佳宇一挑眉,“嚯,你们东航的都这样?”
小徐在边上反驳,“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宇哥向来准时!如非特殊情况,基本都是提前落地。”
像今天这种特殊情况延误一小时的,好像还真没有过。不过真要有什么特殊情况延误,一小时也不算很久。
罗佳宇闻言,一副恍然的表情,“对,差点忘了!我宇哥可是开歼击机的男人,快得很!”
他那句“快得很”明显意有所指,王珩宇听得抬腿就又给了他一脚,“滚蛋!”
6. 这就是江宁
第二天一早下了夜班,江宁回去的路上给程瑜发了个信息,寻思问问她怎么样了。这丫头多半是还在睡也没回信,江宁也没管她。
他已经连续上了三天夜班了,这会困得很,回到家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了两点多才起来,找了点吃的填饱了肚子,才想起来找手机。
程瑜的回信说她已经出院回家了,医生说再养一天,没什么症状的话就可以回来上班了。江宁给她回了个“好好休息”,便没了下文。
还有一条是袁长林的信息,提醒江宁别忘了晚上的饭局,还给他发了酒店定位,在市中心,不算特别远。也是得庆幸虞城机场不在郊区,不然他从航空港到市中心,怎么也得一小时起步。
距离晚上吃饭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江宁闲着无聊就窝在沙发上找了部纪录片看。
《空中浩劫》,江宁闲着无聊就爱刷这个。
等时间差不多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他就打车出门了。
而在江宁出门前一小时,距离他的明馨小区不远处大约十分钟车程的另一个更高端奢华的京御小区里,某幢某单元某间大平层内。
还在被子里睡大觉的王珩宇硬生生被他哥从床上拽了起来,“我叫你哥了行不行?这都几点还在睡!”
昨晚受那个“圈转的不圆”的打击太大,本来他们机组还约了去吃火锅,王珩宇也没去。今天又没有执飞任务,王珩宇几乎是晚上一下飞机就把罗佳宇拉出去喝酒了,到凌晨三点多才回。
当然了,罗佳宇第二天有执飞航班,得遵禁酒令,所以最后只有王珩宇一个人在那边骂边喝。
王珩宇坐起来,整个人都东倒西歪的,一开口的声音还带着一股没睡醒的腔调,听上去格外沙哑低沉,懒散非常地问:“几点了?”
王丞瑞从他柜子里随手翻了件衣服直接往他身上扔,“四点半了,赶紧起来,还要去接领导的!”
王珩宇都没看他哥给他翻的什么衣服,眼睛半睁不睁地直接拿了就往身上套,一边嘀咕,“他不是有司机嘛,哪用你去接啊。”
“少废话,快点的。”
“他都喊谁了?”
“不知道,他没说。”
王珩宇穿好衣服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总算有点醒神了。看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他哥给他拿的什么衣服——是他工作穿的机长服,不过是里面那件白衬衫。
王珩宇无语地又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垮着脸出去,“王丞瑞!你自己看看给我拿的什么!”
王总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他床上低头摆弄他的手机,身上一身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半点没有霸总的模样。听见王珩宇声音才抬头,就见他弟弟光着精壮的上半身,怒气冲冲把手里的衣服扔给他,王丞瑞顺手接过他丢过来的衬衫,才发现那上头有东航的标志,肩上还有醒目的四道杠,“啊……没注意。”
王珩宇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自己往柜子里重新去拿衣服。
找了件打底的白T,外面套了件蓝白渐变的水墨纹牛仔,又穿了件浅蓝色的宽松版牛仔裤。今天这个头发也是相当随意软塌塌的,他就用水沾湿了上手随意抓了抓。
兄弟俩出门,先去接上了领导,然后再往市里去,来回一路也快一个小时了。
路上王珩宇还被领导一通批评,就因为他忘了给他妈打电话,导致他爸被他妈念叨了一晚上,说他通知没到位。
王珩宇安静听着,全程附和,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主打的就是一个态度端正,但基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
江宁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提早了半个小时,但很不巧,还是赶上了晚高峰,堪堪踩着袁长林给他发的时间点到的。
袁长林下午给他发的信息,说是领导喊了他两个儿子,没喊别人。
但是一进门,江宁看着那一屋子的人,还是愣住了。
上首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夹克,一股子机关味儿,寸头,国字脸,一身正气,多半就是袁叔说的“领导”了。
他旁边两个小年轻,一个是王丞瑞,江宁昨天才刚见过,显然王丞瑞看见是他,也有些惊讶,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江宁也回了一礼,快速打量了他一眼,今天这一身休闲装穿的,跟昨天简直判若两人,半点没有昨天的精英气质。
在王丞瑞边上的人,此刻正低着头摆弄手机着,连身子也是半侧着,一副懒散模样,应该就是袁叔说的领导的另一个儿子了。
因为距离远,江宁看不清正脸,但就光是那个棱角分明的侧脸,就让江宁有一种莫名得熟悉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没想起来他也没在意,视线转到另一边,依次坐着的就是袁长林,东航在虞城的负责人侯健,虞城机场领导黄建忠。
黄建忠毕竟是虞城机场领导,江宁在机场工作,有时候开会会遇见。至于那位东航的负责人,好像是隐约哪次在新闻上看到过,没什么交集,但认识人。
看着这阵仗,江宁那一贯平淡的脸色还是出现了一丝波动,但很快便恢复如初。
开口的声音清冷带着凉意,却也是他平常的语调,“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抱歉。”
他话音刚落,清脆的瓷盘碰撞声突兀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也包括江宁。
而原先还在低头玩手机的某个人,早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便猛然抬头,一抬手动作之大甚至撞到了面前的餐盘。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相对,江宁此刻才看清,这人与王丞瑞的长相有七八分相像,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是社会精英成熟稳重,虽然今天穿了一身阳光款的连帽卫衣。另一个则是不论气质还是穿着,都透露着一股阳光活泼的味道。
只是对上他的目光,江宁还是有些困惑,看他的眼神好像见到他很震惊?
但在江宁的印象里,他没见过这个人。
江宁的困惑还没让他多思,就被一声略带些严厉地呵斥打断了,上首的男人正色看过去,低声呵斥了一句,“客人来了,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
江宁就见那人随即端坐好,完全没了方才进门时见他的懒散样,但他那个目光,却一直落在江宁身上。
袁长林起身过来,拉着江宁到他身边,“没事,我们也才刚到。”
“领导,这就是江宁。”袁长林笑盈盈地给两边介绍起来,“这位是王董,金诚实业的董事长。”
根据袁长林之前给江宁透露的消息,王董以前也是空军,后来转业到了机关,再后来又从商了。现在是因为儿子在这边,所以给虞城建设投了不少钱。
前些时候来投资的时候说起,才组了今天的局——过两天就是江宁父亲的忌日了。
至于王成辉跟江宁父亲认识那会,据说当时还是在部队的时候。那会王家的老爷子还在部队任职,企图让儿子子承父业当空军,王成辉就是那会认识了在部队负责战斗机维护的江世文,就连江宁的母亲,都是王成辉给介绍的。
但后来王成辉转业之后,他们有很多年没联系过。直到江世文那次空难事故,王成辉当时还在机关单位,负责那次事故的善后工作,在名单里看到了江世文。
等他再想去找江宁的时候,江宁那会已经去了袁家了。
想起前段时间金诚实业投资虞城机场建设的事,江宁乖巧又礼貌地打了招呼,“领导好,我是江宁。抱歉让您久等了,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不晚不晚,”王成辉这会见了江宁,原先那脸上的严肃全然换成了笑意,对着江宁好一阵打量,左看右看都觉得顺眼,“早都不是领导了……来来来,快坐!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跟你爸是老相识了,你爸跟你妈还是我撮合的!”
江宁有点尴尬地扯了个笑,这说辞……反正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王成辉又问:“我听老袁说,你现在在虞城机场工作?”
江宁点头,表情有些局促,“是,我在管制中心。”
“哪个岗位啊?”
“进近管制。”
“进近啊……挺好的。就是听说当管制的压力都挺大?”
江宁脸上一僵,“还、还好……”
这话问的……机场领导都在边上呢!
王成辉又问了点有的没的,江宁有一答一,就是感觉边上另外几个领导,好像听得都战战兢兢的。
而餐桌另一端的王家兄弟俩,王丞瑞靠在椅背上听着他爸跟江宁一问一答的,感觉这江宁在领导面前,好像没有昨天见他时那么冷淡,还挺乖的模样。
他想回头跟他弟吐槽,江宁就是昨天那个疑似程瑜男朋友的人,结果一转头发现,王珩宇那张脸上满是愁容,外加还有点阴沉,看着心事重重的。
王丞瑞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领导又道:“诶,对了,小江啊,给你介绍一下我两个儿子!”
领导一指王丞瑞,“这是我大儿子王丞瑞,小老板,你以后有事就找他,不用客气!当年我跟你爸失联以后,一直到他出事我才知道——要不是老袁下手快,指不定你就上我家来了!”
身价千亿的杰出青年王总被领导随口介绍成了小老板,但王丞瑞还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昨天我们已经见过了,是吧,江先生。”
王成辉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儿子,“你们认识?”
“也不算认识……一面之缘。”王丞瑞把昨天的事说了一下,江宁点了点头,“巧遇而已。”
“好好好,那也是缘分。”领导笑起来,回头还不忘关照儿子,“那姑娘车祸的事你也别忘了,该赔偿就赔偿,怎么也是你全责。”
王丞瑞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介绍完大儿子,他还有小儿子,领导指着另一边发愣的王珩宇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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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是我小儿子,王珩宇,东航的飞行员。前些时候刚换了航线,最近飞虞城比较多。你俩有在频道里见过吗?他没给你工作添什么麻烦吧?”
听到名字的江宁有些惊讶,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总算知道了第一眼见他时那股熟悉的感觉是为什么了。
王珩宇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只不过这会拧着眉,脸色有些凝重。
江宁几乎是同时想起了自己昨天一时兴起在频道里说他的那句话,此刻难得有一丝尴尬,不过脸上还是露了个礼貌的微笑,回答道:“最近在频道里遇到过几次,大家都是工作,互相理解,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这回答,可谓十分官方了。
王珩宇想到的却是他昨天晚上在频率里说他圈转的不够圆的事,作为一个开着歼20参加过国庆军演和航展表演的人,他对这事耿耿于怀!
但碍于场合还是默默咬了咬牙,“是,都是为了工作嘛。”
领导敏锐的察觉出小儿子情绪不太对,于是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招呼大家先吃饭,边吃边聊。
王丞瑞低头凑过去小声问王珩宇,“你认识他?你俩有过节啊?”
王珩宇嘴上说着“没有”,心里却不太舒坦。
他那目光从听到江宁的声音开始,就几乎一直落在他身上。
今天江宁的声音少了工作时那种冷漠严肃又公式化的语调,那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频道里听的时候和今天完全不同,像是多了几分乖巧,刚刚一耳朵听到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抬眸第一眼看到江宁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愣神,脑子里想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怎么会有男生长得这么清秀好看?
江宁的长相很柔和……可能这个词用在男生身上不是那么贴切,但王珩宇第一反应想到形容他的,就只有这个词。
里面穿了件白衬衫加普通的黑色牛仔裤,外面就套了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很简单的黑白配。但在王珩宇看来,这身衣服跟他清冷的气质十分贴切。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有些过分精致了,每一部分拆分出来单独看就已经是很好看的程度了,组合成他这一张脸,是看一眼就会惊艳的。
王珩宇此刻想起了当时徐柯淳跟小陈形容他的词——清冷美人。
不得不说,确实很贴切。
甚至直到袁长林介绍说“他就是江宁”那一刻,王珩宇才终于回过神。
他得承认,他大约是继承了他妈颜控的属性,从小也是看脸的人,以至于他在看到江宁的第一眼时,脑子里只记住了这张完全长在他审美上的脸,而不是,这个清冷声音的主人是昨天还在频道里怼了他的江宁!
但是他又有点记仇,很不舒坦他昨天在频道里说他圈转的不够圆的事。
王珩宇味如嚼蜡地吃着东西,吃两口就抬头看一眼江宁,仔细打量着他。
他爸对江宁有点过分地热情了,而江宁的状态看着竟然有些拘谨无措,王珩宇很难把此刻这个在长辈面前乖巧非常的人,跟那个在频道里冷漠无情怼人的江宁重叠起来。
但他每次抬头,却又都会被江宁那张脸吸引住目光,再加上他这会的反差,竟然让他觉得莫名多了几分可爱?
王珩宇那眉头越皱越深,连王丞瑞跟他说话,他都敷衍着一言不发,脑子里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在疯狂吵架。
白色的小人说:“他长得这么好看,还有反差萌,多可爱啊!”
黑色的小人反驳:“可爱什么?他说你圈转的不够圆!这你也能忍?”
白色的小人又说:“他这么好看,有什么不能忍的?你再抬头看看,他多乖啊!”
黑色小人继续反驳:“说不定他就是装的乖呢?王珩宇你清醒点,不能被美色迷惑啊!”
白色的小人插着腰气呼呼:“美色怎么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黑色小人扑过去掐住白色小人继续反驳:“美色误人!不行!”
……
王珩宇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冲动占了上风——颜控属性根深蒂固。
他甚至没有考虑他跟江宁都是男的,而他自己不是gay这个问题,直接用一顿饭的时间说服了自己——他就是对江宁一见钟情!
仇,可以以后再报!
据说当初他奶奶对他爷爷就是一见钟情,他爸对他妈也是,他哥出个车祸都能对受害者一见钟情,他看上江宁了有什么问题?
这么一想,王珩宇就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一见钟情”一定是他们家的遗传基因!
很好!
合理!
王珩宇十分良好的接受了这个认知,然后盘算起了怎么接近江宁。毕竟前几次在频道里遇见都不怎么愉快,不知道江宁对他什么印象。
这么一想,王珩宇那刚好起来的心情,又开始惆怅了——头回遇到他的那天,他好像还说江宁凶来着?
7. 加个微信呗
王成辉还挺喜欢江宁的,看着就是个很乖的孩子,跟他那俩不着调的儿子完全不一样。到后来吃着饭,他还让袁长林跟江宁换了个位置,让江宁坐到了他边上,好方便说话。
江宁自小性格就比较内向,在同龄人之间也不太合群,对待长辈时的礼貌和拘谨,就会让人有一种他很乖的错觉——因为他几乎不会反驳长辈的话,会礼貌的附和。
王成辉突然问道:“小江今年多大了?”
江宁眉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但还是老实回答:“刚32。”
果然听到王成辉问:“有对象了嘛?”
江宁脸上的表情突然就有点绷不住了,惯例环节又来了。
父母去世后,要论起照顾,那还是在袁家最多,袁长林几乎把他当半个儿子养,每年过年江宁都是在袁家。
而这么多年过去,如今江宁工作都已经十一年了,袁长林对他的关心还是一点不少。如今年岁渐长,最常问的就是他的个人问题,几乎已经到了见一次问一次的地步,不见的时候偶尔还会发个信息问候他一下。
这不,江宁还没来得及开口,袁长林已经接上了,整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快别提了!这孩子,我让他去相亲他跟我说工作忙没时间,我说你先看看照片吧,他这一个借口那一个理由的,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解决这个个人问题!”
江宁有些尴尬地低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一说到这,王成辉来了劲头,一拍桌子,“我家那俩臭小子也是一个样!明年都要30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我跟蒋主任在家也是干着急,说什么都不听!现在好了,一个两个的,平常连家都不回了。”
边上几个领导也跟着附和,说起家里的情况,几人聊得热闹。
唯独被点名的三个人,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王家兄弟俩心里各自盘算着,王丞瑞此刻已经知道江宁不是程瑜男朋友了,下一步就是打探清楚程瑜是不是单身。
至于王珩宇,他还寻思江宁对他印象怎么样,盘算着怎么先跟江宁套近乎,比如先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由于王董饭后还得回金陵,路上还得近三小时车程,所以这顿饭也没持续很久,七点多就结束了。
一路出了酒店门,王成辉还在跟江宁唠闲嗑。
直到领导的司机开着那辆国礼到了酒店门口,王成辉才止了话头,问江宁一会怎么回去。
江宁想说他打车回去就行,但这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王珩宇就上来了,“我送他吧,顺路。”说着他又回头问了一句江宁,“你是住航空港那块吧?”
江宁想起上次程瑜跟于诗涵八卦的时候说起王少爷住在京御的事儿,那是离他的明馨小区不过十分钟路程的高档小区,确实顺路。
有顺风车搭,还是人主动提的,江宁没多想便点了点头,“我住明馨。”
王珩宇挑眉,心头狂喜,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顺路”还真顺路啊!
听见儿子说送他,领导便放心地点头,又叮嘱了儿子几句,就转头上车了。
目送领导离开,袁长林拉着江宁又关照了几句,无非就是让他照顾好自己注意休息,顺便记得要解决个人问题云云。
好不容易把人都送走了,江宁转头看王珩宇,虽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清淡淡,但俨然没有那么生人勿近,“走吗?”
王珩宇对上他直视的目光,着实还是愣了一下,随后回过神,十分从容且顺手地从站在他身边的王丞瑞口袋里顺走了车钥匙,扬着一张肆意的笑脸,冲江宁一挥手,“走!”
“诶,不是……我怎么回去啊?”王总眼看自己车钥匙被抢走,都没来得及反应。
王珩宇回头给了他个眼神,“走回去!”
作为只差几分钟的亲兄弟,王丞瑞在他弟弟那个眼神里似乎看到了点别的东西,只得悻悻收回手,“啧,行叭。”
江宁还想说什么,王珩宇拿了车钥匙已经往停车场走了,江宁只得匆匆跟王丞瑞打了个招呼然后快步跟上去,“不管你哥了?”
“没事,他家就在边上,让他走回去吧,就当锻炼了。”王珩宇回头冲他笑了笑,“他刚喝了酒,走回去正好醒醒酒。我也没开车,就征用一下他的呗,顺道这不是送你嘛。”
听他说得理所当然,江宁“哦”了一声倒是没再说话。
王丞瑞的车是辆黑色的奔驰大G,整体造型简单经典,车身线条简洁有力,倒是挺符合王丞瑞那个精英人设。
不过令江宁惊讶的是,这车竟然是绿牌牌……电动的!
没想到,王总还挺环保节能。
江宁看着这车,冷漠了一路的脸似乎有了一分变化,王珩宇站在驾驶室前,抬眸就看到对面江宁的表情,要开门的手顿了一下。
等两人都上了车,王珩宇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喜欢这车?”
江宁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随口回答:“还好,外型挺好看的。”
虽然他自己没有车,对车也没什么研究,但他相信,贵有贵的道理。
这车少说也得两三百万了吧?
江宁以为王珩宇不过随口一问,他也就随口一答。
却不想他这一答,直接让王总痛失一辆新车!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车刚开出去没一会,江宁就接到了袁长林的电话,他下意识看了眼王珩宇,“袁叔的电话,我得接一下。”
王珩宇面色如常继续盯着路况,“没事,你接吧。”
江宁接通,“袁叔?”
电话那头袁长林上来就叹了口气,“小江啊,今天这事……本来我跟你说只有领导跟他两个儿子的,结果后来我们进门的时候在酒店大堂遇到了那个东航的负责人说是约了你们机场的领导吃饭。”
“王董以前也是机关的,况且还给虞城建设捐了不少……他们提出来要跟人吃饭,这不是想着王董的小儿子在东航嘛,也不能当众驳了他们的面子。况且,你毕竟也在机场工作,免不得要跟他们打交道,我也就没说什么。”
江宁低着头,另一只手抓着胸前的安全带摩挲了两下,淡淡“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
袁长林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这不是怕你有情绪,才想着说跟你解释一下。”
“我知道了袁叔,”江宁笑了笑,起初进门的时候看到那么多人确实有些不自在,“没事,我理解的。”
江宁的性子有时候太别扭了,虽然听他这么说,但袁长林心里还是不太舒坦,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可他又怕说多了江宁多想,最后只能又叮嘱了他几句,就挂了电话。
王珩宇在一旁开车,全程都很安静,车里也没放音乐广播什么的,以他那出众的耳力,还是听到了一点江宁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时,倒是江宁先开了口。
“昨晚的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昨天晚上因为地面特情,以及限制活动,机场临时关闭了两条跑道,这事你知道吧?”
王珩宇神情一懵,最后“啊”了一声,“知道。”
特情他是落地以后才知道的,当时区调只说了活动延误半小时。
江宁见他应了,便继续说,“你当时进我扇区的时候,前面排队的飞机有很多,因为只有两条跑道开着,进出的流量很大,航路又受限,确实不是故意没喊你。”
王珩宇有些没反应过来,江宁竟然会跟他解释这个,倒是搞得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能有些干巴地回了一句,“大家都是工作嘛……可以理解。”
江宁想的却是,他昨天大约是不知道哪句话触到了王珩宇的逆鳞吧,毕竟这人今天从他一进门开始,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但他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思来想去,就干脆从头解释。
“哦,还有一个,”江宁说着顿了一下,但他已经开了口,也收不回去,只能讪讪道:“其实你昨天那个圈转的……很圆。”
这点得承认,确实是少见的圆。
“那你昨天——”听到这,王珩宇属实是没忍住,红灯刹车都踩重了点,回头看江宁的时候,发现他脸上神色有些尴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江宁咳了一声,别开脸小声解释了一句,“就是难得见转的这么圆的……”
因为尴尬,他声音不大,但王珩宇听见了,脸上的笑是一点也藏不住。
前面信号灯转绿,他重新启动车子,单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支在车窗上,又是刚刚江宁进屋时看见他那副懒散的模样,但是此刻像是多了点傲骄,一开口的声调里还是江宁熟悉的那股子活泼味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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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我转的圈怎么可能不圆!”
见他这样,江宁无声笑了一下,倒是没反驳。
江宁是安静的性子,他要说的话说完了,之后便没再开口。
王珩宇却是个耐不住安静的人,见他不说话,他就寻思着找个什么话题。
“你比我大几岁,以后我就喊你江哥,成吧?你叫我名字就行,王珩宇。”
平常工作,大家也都是这么喊他的,江宁对于这个称呼问题,倒是没什么意见,便点头应了,“嗯,好。”
王珩宇又道:“今天这顿饭吃完,咱也算认识了,以后咱俩在频率里肯定还会见面的,那天我说你凶的事……你多见谅。”
江宁有些疑惑地转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珩宇眉头一皱,他这是忘了?
江宁迅速回忆了一下,凭借他还不错的记忆力,倒是真让他想起来了,“你说前天晚上那事……我其实已经忘了。”
他自己的工作状态他还是知道的,刚开始参加工作那几年,投诉他态度不好的更多。如今他都工作十一年了,早都习以为常了。更何况,王珩宇当时那句话,连投诉都算不上。
听见他这话,王珩宇竟然还有点失落:“……”
果然是忘了!
他正惆怅呢,江宁淡淡来了一句,“不过你当时那一个接一个的请求,我倒是还记得。”
他其实想说,着实是给他本来就不简单的工作上了不少难度。
但这话江宁终究也没说出口。
王珩宇倒是彻底无语了,自行脑补了他的言外之意,默默解释了一句:“那天是因为颠簸加天气,也是转了挺久,乘客怨声载道,我才想着能不能绕一下天气,真不是故意的。”
见他这着急解释的模样,江宁轻笑了一声,“我知道,都是为了工作,我就随口一说。”
他是管制,他得根据实际情况指挥,那在他屏幕上一架又一架的小飞机图标,搭载的是成千上万人,那背后更是无数个家庭。而这些明晃晃的生命,都握在他手里,他们的安全与否,都在他几句话的指挥里,所以容不得一点差错。
但王珩宇不一样,他只负责他那一个航班的旅客,他得为乘坐他航班的乘客着想。没有人会愿意在天上转圈延误,大家都想早点落地回家。而作为乘客,他们能指望的,就是开着飞机带着他们的机长。
出发点不同,有时候真的不是管制员故意要跟飞行员作对,大家都是工作,只不过职责不同罢了。
王珩宇听见他笑,扭头快速看了他一眼,就见他歪着头看着窗外,脸上神色似乎没有刚刚那么沉重了,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他回过头继续看路开车,脑子里却全是江宁那张带着浅浅笑意的侧脸。
车一路顺畅的开到小区门口,江宁本意是让他把车停在门口他下车走进去就行,但王珩宇以领导命令为借口,非要把他送到单元楼楼下。
江宁没办法,只能跟门卫报了门牌号,门卫大叔尽职尽责地给王珩宇登记了车牌电话等信息,才开门放他们进去。
到了楼下,江宁礼貌道了句谢就准备下车了,王珩宇下意识一把拽住他,江宁满眼疑惑地回头,目光在他抓着自己的手上停留了片刻,“还有事?”
王珩宇恍惚回过神,状似无意地松开手,随后从容地掏出手机,抬头时露出一个十分阳光的微笑,“江哥,加个微信呗?”
江宁看着他那个笑脸,怔愣了片刻,一时还真找不到理由拒绝,只能拿出手机加了他。
随后又再次礼貌地道了句谢才下车,关门前顺口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王珩宇冲他笑了笑,摆了摆手让他赶紧上去。江宁也没再多言,转身进了单元门。
而车里的王珩宇,在江宁走后便收敛起了笑容,拿手机拨通了他爸的电话。
这次通话长达近30分钟,通话结束,王珩宇脸上的神色沉了又沉,思索再三,又拿起手机拨通了他哥的电话。
而楼上的江宁,洗完澡上阳台晾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楼下似乎王珩宇的车还没走。
他家在边套,从阳台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单元楼门口王珩宇停车那个地方。
他正犹豫要不要发信息问问他怎么还没走,那车就动了。
江宁也没多想,晾好衣服就睡觉去了。
8. 客舱起烟了
管制排班一般情况是上二休一,江宁连上了两天夜班,本来前天是轮休的,又帮程瑜上了一天班,昨天休息,今天程瑜回去上班了,跟他换班,所以今天江宁也休息。
不过很可惜,一早起来就收到了通知,下午要去开安全培训会。
飞行安全一直都是民航的大问题,老生常谈的事。他们管制员的休息时间,也没有多少是真的能休息的,多多少少都得跟各种培训或者会议沾点边。
下午才出门,江宁干脆在家窝了一整天,到两点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下楼的时候,电梯在15楼停了。江宁家在16楼,明馨的房型是一梯两户,江宁记得15楼好像只住了一户人家,他家楼下正对的那一家好像没有人住。
电梯开门,是几个穿着家政工作服的阿姨,搬着各种工具进电梯,江宁往后挪了挪给他们让位置。
所以,楼下这是住人了?
“哎呦,这一天给我干的腰都酸了。”
“你没来之前我见着那业主了,挺帅一小伙子,人也很健谈,不过好像挺赶时间,交代了几句说让把卫生搞干净,急匆匆就走了。”
“啊?那刚刚那个不是业主啊?还在那盯着我们干活呢,我还以为是业主嘞。”
“那好像是什么助理?不过肯定是有钱人!我听那几个搬家师傅说是从京御搬过来的。”
“京御?高档地方啊,怎么搬这来了?那小伙子看着也不像缺钱的样子。”
“谁知道呢……有钱人的想法,咱是理解不了。”
……
几个阿姨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无视了江宁。
电梯角落里的江宁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
距离虞城一千多公里外的首都国际机场,王珩宇今天的航班刚刚起飞,预计两小时后落地虞城。
今天跟他同班的是他们公司的女飞,叫姜敏,挺白净一姑娘,短头发,穿着那一身机长服,特别英姿飒爽。
很巧的是,姜敏是王珩宇的高中同学,也是金陵人。
不过后来王珩宇高中毕业就进了部队,之后跟班里人联系也少了,就没见过姜敏,今天还是王珩宇到东航之后头一回跟姜敏搭班。
飞机上到巡航高度,做完巡航检查单,解了安全带。
原则上驾驶舱里都会有机长、副驾驶还有观察员三人,国内航线短程的也可能只有机长跟副驾驶两人。一般飞机到了巡航高度,打开自动驾驶之后,只需要有机长或者副驾驶其中之一关注仪表数据就行,这时候另一个是可以出驾驶舱的,比如上个厕所,或者轮流去吃个饭休息一下之类的。
王珩宇今天不是主飞,寻思出去上个厕所,顺便找点喝的,顺口就问了一句姜敏,“你要喝点什么嘛?”
姜敏回头冲他笑道,“那就帮我带杯拿铁吧,多放点糖。”
王珩宇随口笑了笑,“爱吃甜啊?”
姜敏点头,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谢谢珩宇哥!”
王珩宇一挑眉,倒是没多在意她的称呼,他好像是比姜敏大点,叫哥也没什么问题。
临出门顺口又问了一句观察员,人家摇头说不用,王珩宇应了一声就出了驾驶舱。
先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找乘务长倒了两杯咖啡,刚要进驾驶舱,就听见外头客舱里有吵闹的动静,随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王珩宇探头问了句怎么了,乘务长摇头,正要出去看,帘子刚撩起来,就见一个乘务员急急跑了过来,看见王珩宇在,神色着急道:“王机长……客舱起烟了!”
“啊?”闻言,王珩宇眉心直跳,匆忙放下手里的两杯咖啡就走了出去。
位于飞机中部靠近左侧机翼位置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此刻正源源不断地冒出一阵一阵的白烟,那烟还不小,伴随着明显的“噗噗”声,烟雾很快在客舱里弥漫开。
王珩宇刚站定,看到这情景也有点发愣,步子刚迈出去准备去看看情况,突然就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巨响,爆炸声伴着乘客此起彼伏地惊叫充斥在客舱里。连带着爆炸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震飞了,直到落下来才发现,是个小桌板。
零零碎碎的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掉下来,随之而来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附近的乘客已经由乘务员带领着分散到了别处,基本都远离了那个位置,倒是没有人员伤亡,只不过大家此刻的情绪都很激动。
飞机在万米高空,气压本就跟地面不同,况且飞机速度又快,真要出点什么事,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王珩宇顾不得其他,回头立刻用客舱的通话设备联系驾驶舱,通报了客舱情况后先是询问飞机仪表是否存在问题,如果飞机仪表有问题,他就得立刻回到驾驶舱。但姜敏说没有,为以防万一,王珩宇还是让她跟观察员做一下相关的检查单,顺便还要跟管制联系,看这情况,他们可能得返航或者就近备降。
通知完,王珩宇让几个乘务员把人群往机头跟机尾的方向疏散,尽量远离这个事故点。
安全员已经去查看情况了,但由于刚才瞬间的爆炸,这会安全员也不敢靠太近。目前那个位置没有明火,应该是别的东西起烟,但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或者会不会引起火灾,王珩宇回头又问起烟那个座位上的乘客是谁,有个小姑娘站了出来,扎着一个低马尾,神情惊恐,像是被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伸手,“是我……”
王珩宇走上前,轻声细语地问她,“别怕,你先告诉我,刚刚起烟之前你在做什么?”
小姑娘眼睛都红了,王珩宇来之前,客舱因为起烟,已经有不少乘客都在骂骂咧咧,甚至有难听的还在责怪这姑娘,不知道做了什么,害得他们可能都得没命云云。
这会王珩宇问她,她更是害怕,一个劲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刚刚就是在睡觉。我听见动静醒的时候,已经在冒烟了。”
甚至她都是被邻座的乘客叫醒的。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一个人坐飞机遇到这种事,估计也是怕的不行,王珩宇看她那模样,也不忍心再问了,点了点头,让乘务带她下去休息。
王珩宇再回去时,安全员已经把危险源找出来了,“是个充电宝,掉在座椅缝里了。”
王珩宇看着那个已经膨胀鼓包甚至依然还在冒烟的充电宝,皱了皱眉,“你处理一下吧,我先回驾驶舱。”
安全员点头,回去处理这个莫名其妙的危险源。
本来不是飞机故障导致的烟雾问题,按照程序找到源头隔离以后是不影响飞行的。
但是刚刚那充电宝炸了那么一下,飞溅起来的小桌板等物品,还有王珩宇听到零星有东西散落的声音,为以防万一,还是得尽快落地,让检查组跟机务上来检查一下确保飞行安全。
王珩宇回驾驶舱,另外跟乘务长说明了一下情况,让她妥善安排好乘客,顺便问一下那个小姑娘充电宝是怎么回事。
乘务长点头,王珩宇就按了驾驶舱的铃,里头人给他开门,他进去以后问姜敏,“跟家里报备了嘛?”
姜敏点头,“检查单也做了,飞机目前没有故障问题。我也跟管制联系了,家里意思是就近备降,正好底下就是大兴。”
王珩宇点头,拿着话筒跟管制联系仔细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又做了个机长广播,说明情况告知乘客,他们要准备备降大兴机场。
大约十多分钟后,飞机安全落地。
下客后检查组的人上来了解情况,最终结论是,充电宝老化严重,在大气压强作用下,锂电池炸了。
符合规定的充电宝是可以随身携带上飞机的,只不过要求在飞行过程中不得使用。
这次这个明显满足要求,不然安检她也带不上来。王珩宇也找人问过了,那姑娘上了飞机全程没用过充电宝。
发生这种事,纯粹也是意外。
情况调查清楚,飞机检查完毕,大约两小时后,重新上客从大兴机场起飞。
飞机再次上到巡航高度,姜敏在副驾座位上唉声叹气,“本来我还跟闺蜜约了晚上吃饭呢,这可倒好,直接延误两小时!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个充电宝!”
身后观察员也在叹气,“可不,我老婆还等我回去吃饭呢。诶,王机长,我听说那充电宝都鼓包了,老化严重啊?这姑娘也是,怎么还能用到鼓包的。”
王珩宇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只是淡淡接了一句,“大概是舍不得吧。”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这种用电的东西,鼓包了别说是在天上了,这就是在地上它也不安全啊。”
“就是,这要是换我,早换新的了,压根都用不到它鼓包!”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王珩宇都没搭话。
他此刻双手环胸低头看着面前的仪表,想起了刚刚在客舱看到的那个充电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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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贴满了卡通贴纸,边角的磨损也很严重,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
他让乘务长去问过那个姑娘,小姑娘说是她爸爸去世那年给她买的,她用了好多年了,一直没舍得扔。上面的贴纸都是她爸给她贴上去的——父亲大约是以为女孩子都喜欢那种卡通贴纸,也没问就给她贴上了,还贴了不少。
小姑娘今年大二,上的虞城医学院,前些时候本来年后就应该返校的,但是因为家里母亲病了才请假在家多待了一段时间,今天是回学校上课的。
听说,她爸去世是因为生病,具体的她没说,乘务长也不好细问,只知道这姑娘是因为她爸生病过世,才选的医学院。
王珩宇听到乘务长说的这些,当即脑子里想到的,竟然是江宁。
昨天送江宁回家以后,他给他爸打了个电话,问了问江宁的身世。
晚上吃饭的时候听他们说起了点,当时王珩宇并没有在意,场合也不对便没多问,后来送他回家的路上是因为袁长林那个电话,才让王珩宇回忆起了江宁当时的不对劲。
直到王珩宇问完以后他才知道,为什么当时小陈说谣传江宁有空管局的关系。
江宁13岁的时候他爸因为空难离世了,他妈妈还有心脏病,他爸过世后没几年也病逝了。父母双亡的那一年,江宁15岁,才刚初三,他甚至都还没有成年。
王珩宇初知晓的时候,只觉得震惊,他甚至回想起了自己15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江宁父亲江世文,当年是作为国内代表出差去国外参加研讨会的,同行的还有袁长林,那会是空管局的项目负责人,也是江世文的挚友。坠机前,是江世文护住了他,袁长林才捡回一条命,成了那次空难的幸存者之一。
王成辉说江宁13岁父亲去世以后,他妈妈的身体也一直不太好,三天两头就要上医院,江宁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直到有一次袁长林去看他,发现他发着高烧,还在给他妈妈熬汤,准备要送去医院的。
也是在那之后,袁长林几乎承担了江宁的日常生活,江宁母亲住院的时候,他想过把江宁接到袁家去住,江宁也确实去住过一阵,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死活不乐意去了,袁长林没办法,只能让他又住了回去,自己时不时去看看他。
江宁15岁的时候他母亲过世,那会江宁未成年,还需要监护人,他们家也没什么亲戚,江宁按理要被划到福利院去。袁长林就自请当了江宁的监护人,一直到他高中毕业成年以后,户口才从袁家独立出来。
高中那会学校有住宿,江宁就直接选了住校,每次只有放假才会回家。有时是回他自己家,有时是去袁家住几天。
后来一直到江宁上大学,袁长林调到了虞城空管局,全家都搬到了虞城,之后说什么都不让江宁一个人在金陵。所以,江宁毕业以后就到了虞城机场上班。一直到现在,江宁工作都十一年了,这十多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
这也是为什么袁长林总催着江宁找对象的原因,他想让江宁有个伴,想让他不那么孤单。
王珩宇当时听完,震惊之余只觉得心里揪得慌,像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甚至让他有些窒息,心疼的感觉无以复加。
他很难想象,这十多年,江宁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别人说他性格孤僻生人勿近,或许,只是因为他一个人久了,其实并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呢?袁长林对他再好,到底也不是亲的。他那会都15岁了,正是青少年敏感时期,很难不会多想些什么。
他一个人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家里空荡?
生病的时候,会不会也会想着,有个人能陪着他,跟他说说话?
王珩宇想到这的第一反应——他想靠近他,想陪在他身边,不想让他一个人。
他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做的。
昨晚跟他爸打完电话,他就给王丞瑞也打了一个,让王丞瑞想办法在江宁的小区里给他弄套房子。
不得不说,王总终究是有办法,最后竟然在江宁家楼下给他安排上了。
今天王珩宇有执飞任务,所以直接委托了王丞瑞的助理,帮他搬家顺便找了家政公司,直接给他把家从京御几百平的豪华大平层,搬到了明馨几十平的两室一厅。
想到这,王珩宇此刻迫切地想回去见江宁。
想敲着他的家门等他开门,然后说上一句,“嗨,你好,我是你楼下的邻居。”
9. 你怎么在这
本来江宁这个安全会五点多就结束了,但是临结束前来消息说北京那边有架航班,因为客舱起烟备降了,调查结果说是乘客充电宝老化,高空中铝电池炸了。
然后,这个安全会因此硬生生又围绕这个问题多开了一个多小时。
从事故发生到接到通知,他们内部渠道总是比外部新闻快得多。
而飞行安全一直是重中之重,遇到这样的,免不得领导就要多讲点。
最后结束的时候正好饭点,江宁也懒得回去做饭了,就去单位食堂蹭了一顿,正巧遇到了今天值班的程瑜。
程瑜看到他,端着餐盘就跑过来了,她问题今天是跟江宁换的班,所以也是夜班。
“你咋这个点还在食堂呢?拖堂了?”他们时常要参加各种安全会议,免不得有时候领导讲的起劲留堂的事,程瑜以为今天也是。
江宁点头,“算是吧,因为北京备降那事。”
程瑜向来消息灵通,江宁一说她就知道了,说起这事程瑜就来了兴致,“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那个东航王少爷嘛?王珩宇,你还在频道里怼过他的。”
江宁有些语塞:“……”突然想起来,他好像没跟程瑜说前两天吃饭的事。
程瑜是鲜少知道他情况的朋友,江宁倒也不在乎这些事跟她说,想了想就把那天吃饭的事情概括总结了一下。
程瑜听完似乎有些震惊,咬了口餐盘里的鸡腿,抬头有些茫然地看他,“还真是少爷啊?”
她原本以为那些谣言多少有点夸大其词的成分,没想到竟然都是真的!
江宁低头吃饭,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她那句话。然后突然想起来,话题好像跑偏了,“对了,你刚刚原本要说什么的?”
程瑜“啊?”了一声,见江宁疑惑地看她,这才回过神,继续先前的话题,“我是想说,八卦群里说那架备降的航班是东航的,好像还是王珩宇执飞。”
她本来就真的只是想八卦这一句跟江宁说一嘴,但是现在想到他们之间这层关系,甚至还加了联系方式,程瑜嘴里咬着筷子看着他,好半晌才问:“你要不发个信息问候一下?”
江宁不明所以地抬头,“我问他做什么?”
“八卦一下嘛。”
“业内通报调查结果都出来了,有什么好八卦的?”
“……”程瑜看着他,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凝眉“啧”了一声,“江哥……你可真是——”
江宁茫然:“?”
程瑜啃完鸡腿上最后一口肉,幽幽吐了一句,“油盐不进!”
江宁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说错什么了?
江宁想的是,事故通报都出来了,就说明这事已经调查结束了,调查结果显示是意外,跟乘客、飞行员、航空公司甚至机场都没直接关系,还有什么好问的?
不就是个充电宝爆炸的事吗?
程瑜想的是,让他问问当时经过,毕竟怎么说他们也算是有点关系了,也当问候一下朋友嘛。
结果江宁一点说不通,快到值班点了,程瑜也没工夫跟他掰扯,匆匆吃完饭就走了。
江宁也没多在意这个话题,一直到他吃完回家。
万万没想到,半小时前才跟程瑜讨论过的人,这个点竟然出现在他家楼下?!
江宁骑着自行车停在路口,看着那辆黑色带绿牌的电动大G,行云流水地停进他家单元楼下的车位。驾驶座的人迈着优越的大长腿下车,又绕到后备箱拿行李,再转头的时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他。
王珩宇顿时喜上心头,他本来以为今天应该不至于那么巧能遇到江宁,原先他也没抱什么希望。但有的时候,不抱希望的事真的发生了,惊喜就变得格外的大。
他拖着飞行箱大步朝他走过去,热情洋溢的微笑,配上他高昂的语调,十分熟稔地打招呼,“江哥,刚下班啊?”
江宁怔愣了片刻,王珩宇的自来熟让他有一种不回答就很没礼貌的感觉,只能老实道:“单位开会,刚回来……”说完,他又皱眉看着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怎么在这?”
江宁肯定不会想他是来找自己的,他更想问的其实是,王珩宇为什么拖着飞行箱出现在他家楼下!
身上还是那身笔挺的机长服,明显是刚下飞机。
王珩宇一笑,脸上甚至有点小得意,伸手一指,“我住这啊!”
江宁下意识“啊?”了一句,嘴比脑子快,等他反应过来,话已经问出口了,“你不是住京御吗?”
这下轮到王珩宇愣住了,随后笑眯眯看着他,目光打量着问:“你怎么知道我住京御?我好像没说过吧。”
王珩宇记性也不差,他清楚记得自己昨天只说了跟他顺路,可没说过他住哪。
“……”江宁有些尴尬,总不好说他是八卦听来的吧?
啧,都怪那俩丫头,没事就在他耳边说八卦!
王珩宇头回见他这副模样,一挑眉倒也没追着问,“咱非站在外面说嘛?冷得很,不然先进去呗?”
三月初的天还不暖和,倒春寒,前两天热得很,昨天还风衣卫衣的天气,今天又冷的大棉袄都重出江湖了。
江宁看了他一眼,只好把他的自行车停到了车棚里,王珩宇始终拉着他的飞行箱跟在他身边,等江宁停好车,再跟他一前一后进了单元楼。
电梯在顶楼,不知是因为什么,向下的小箭头一直闪着,但电梯就是不下来,多半是有人占着电梯门。
此刻,两人一前一后地站在电梯门的同一侧,王珩宇突然回头道:“昨天送你回来之后,我发现这比我那,到机场更近。为了让我有限的睡眠能多一点,我就果断搬家了。”
江宁回过神,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先前他问的他为什么在这的问题。
但是这个回答,却让江宁更疑惑了。
京御跟明馨,距离机场都很近,左右相差不过十分钟。
就为了这十分钟,他就抛弃了他舒适的大平层高档小区,来这了?
显然,这个解释并不能让江宁信服,但王珩宇根本不管他信不信,他就咬死了就是这个理由。
为了防止江宁继续问,王珩宇果断换了个话题,像寻常朋友聊天一样跟他吐槽,“我跟你说,我今天执飞,遇上个充电宝高空爆炸的乘客,结果刚上巡航高度,又被迫备降了,不然我今天早两小时就已经躺在家里了。”
听到这,江宁想起程瑜吃饭时候说的,“还真是你啊?”
王珩宇还挺惊讶,“你已经知道了?”
江宁点了点头,有些无奈道:“原先是只看到了业内通报,那时候在开会,拜你这事所赐,拖堂了一个小时。”
不然早一小时,他也在家了。
王珩宇闻言失笑,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没办法,它就是起点烟我都得落地啊,更何况它是爆炸了。”
江宁倒是没反驳这话,飞行安全无小事。
“后来食堂吃饭的时候遇到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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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是东航的飞机,听说是你在飞。”江宁说完又觉得不对,接着解释了一句,“就是昨天吃饭的时候说起的,你哥车祸的受害者,我同事。”
王珩宇点头,“我知道,我哥跟我说过。”
他还知道那是他哥暗恋对象呢!
但这话王珩宇没跟江宁讲,也不知道他哥进展怎么样了。
江宁跟程瑜关系似乎不错,万一他说了,妨碍王总进程,多半王总会提刀杀过来大义灭亲。
“叮——”
电梯清脆的一声响打断了对话,电梯门总算是开了。
两人先后进去,王珩宇顺手就直接连按了“15”、“16”两个键。
江宁进门想按键的时候,看着那两个已经被按亮的数字键,手僵在半空,然后回头看王珩宇,“15楼搬家那个是你?”
他甚至都没问王珩宇为什么知道他住16楼,而是下意识想到了下午出门时看到的那群给15楼搞卫生的家政阿姨。
恍惚的想着,当时他还寻思是他想多了,结果——
“巧了嘛这不是,我想搬家的时候问一圈你这小区就这幢采光好,也就15楼还有空房,又是精装。”王珩宇看着他,一脸笑靥如花的模样,“江哥,咱以后可就是上下楼的邻居了,多关照啊!”
是不是只有15楼有空这点江宁确实不知道,但这小区的确是精装,江宁家这幢也的确是采光最好的一幢。
王珩宇这每个理由似乎都没有可挑剔之处,但江宁就是觉得不太可信。
他刚想问什么,电梯“叮”一声响,15楼到了。
“这一天可给我累坏了,我先回去了,”王珩宇率先拉着他的飞行箱出了电梯门,临关门前又回头冲他挥手说了一句,“江哥晚安!”
江宁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
直到他开门回到家,恍惚间喃喃了一句,“他怎么知道我住16楼?”
随后他又想到,“哦,昨天他送我回来,门卫登记了。”
他像是自问自答,一个人站在门口,开了灯一边换鞋一边寻思,最后确定王珩宇一定是昨天门卫登记的时候听到的。
但他又想,王珩宇有车,又不像他一样自行车上下班,十分钟也就一脚油门的事,值得他为此特地搬家?
而楼下的王珩宇,开门回家以后才发现新家的布置简直等比例缩小了他在京御那套。
不得不说,王总这助理,不愧是大老板的得力干将。
王珩宇倒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给王丞瑞发信息,夸奖了一下他的助理,顺便让王总记得给助理发奖金。
信息才发出去一会,王丞瑞电话就来了,“你到家了?”
王珩宇有些莫名其妙,“刚到,有事?”
他哥可向来不问他这种话,王珩宇直觉有问题。
果然,他哥下一句就是,“喝酒,等我,半小时!”
王丞瑞说的言简意赅,王珩宇却是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着急忙慌地喊着:“亲哥!你是我亲哥!我明天还要飞呢,你又干嘛呀?我这累一天了刚到家都没个休息的,王总您可行行好吧,放过你亲弟弟吧行吗?我想睡觉了!”
然而,王总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留给王珩宇的只剩一串忙音。
王珩宇看着手里已经被挂断的电话,无能狂怒:“王丞瑞!你大爷的!”
骂完又觉得不对,他俩一个大爷——王珩宇在沙发上气的跳脚,忍无可忍骂了一句,“草!”
10. 来找你喝酒
“四川8981,高度上57,联系区调119.75,再见。”
“海南7322,左转航向070,下21,修正海压1022。”
“东方5162,由于间隔,航向230,偏置五海里。”
……
江宁今天是白班,一早就很忙,中午吃了个饭跟于诗涵轮班休息了一小时,这会又到他轮岗。
两个小时轮班快结束的时候,耳机里传来一个浑厚的京腔,“进近你好,国航1899,高度4200,应答机1707,通波H。”
江宁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还愣了一下,看了眼航班信息,是一架从首都飞虞城的A330重型客机。
江宁之所以觉得这个声音熟悉,是因为这个机长,是他父亲以前部队里的朋友,范立扬。
明天是他父亲的忌日,但他父母的墓都在金陵,来回一趟也不方便,江宁都是清明前后统一回去一趟扫墓。
范立扬几乎每年都会去一趟金陵给江世文夫妇扫墓,只不过时间不定,有几次也遇到过江宁。
思及此,江宁无声笑了一下,按下PTT话筒道:“国航1899,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下到标准气压3200米保持,通波H有效。”
无线电那头准确复诵,“下标压32,国航1899。”
范立扬今天是带教飞行,坐在右座副驾,左座主飞是个小年轻,刚升职没多久。范立扬联系完进近,听到是江宁的声音,笑了一声,心情还不错的拿了进近检查单开始逐条报项目。
直到飞机安稳落地,副驾驶才松了口气。
范立扬跟他做完落地检查单,下了飞机就拿手机给江宁发了条信息。不过可能江宁还在忙,这会也没回他。
他得在虞城待一晚上,明天早上的返程航班。
副驾问他是不是一起回酒店,今天全程手飞,他还有点问题想请教一下。
范立扬也不知道江宁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这会正好还早,就寻思路上先跟他讲讲。
两人一路正走着,范立扬背后突然被拍了一下,随之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老范?”
范立扬回头一看,见着人还有些愣神,“王珩宇?”
王珩宇连连点头,“我就说刚刚在频道里听到那个声音像你,好久不见了!”
“嗐,你这臭小子吓我一跳!”范立扬失笑,抬手佯装要打他,被王珩宇笑嘻嘻躲开了。范立扬笑着问他,“你这也是刚落地?”
王珩宇点头,“我就跟你后头落的。”
他是在区调的时候听到的范立扬的声音,进近的时候他没分在江宁的扇区,可惜今天都没听到江宁指挥。
王珩宇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人,看着很年轻,不过肩上是三道杠,就问了一声,“今天带教?”
范立扬点头,给身边的副驾介绍起来,“王珩宇,东航的,比你大点。以前部队里也是我带的,勉强算你半个师兄吧。”
副驾笑着跟王珩宇打招呼,王珩宇向来是个自来熟的,招呼着师弟以后有事就报他名。回头不忘又道:“什么叫半个!我不是你带出来的吗?正经一个!”
范立扬无奈摇头,“行行行,我说不过你。”
以前王珩宇刚进部队的时候,范立扬那时候是他的带教教yuan,不过当时范立扬已经在准备转业流程了,王珩宇那一届新兵带完,他就转业了。后来王珩宇就再也没见过他,只听说他转了民航,那时候好像还是川航,如今再见竟然都是国航教yuan了。
许久不见,王珩宇又是个话多的,聊了一路,听说范立扬是明天返航,王珩宇当即提议请他们吃饭。
结果他刚说完,范立扬手机就响了,是江宁的电话——他觉得发信息不够郑重,所以给范立扬回了个电话。
王珩宇耳尖地听见了电话里江宁的声音,神色变了变。
范立扬接完电话,听样子是约了江宁吃饭。果不其然,收了手机之后冲他笑道:“可惜了,今儿晚上有约。等之后有机会吧,改日再续。”
王珩宇状似无意地笑问:“哪个约的?不能带个我吗?人多热闹嘛不是。”
范立扬瞪了他一眼,“你就非什么热闹都要插一脚?”
王珩宇嘿嘿笑起来,“不带就不带呗。”
知道他是故意问的,范立扬抬腿要踹他,王珩宇躲开,随后就听见范立扬解释:“是我之前一个朋友的儿子,明天是他忌日,本来每年我都要去扫墓的,今年时间不凑巧,又难得来趟虞城,跟那孩子也挺久没见了,这不是事儿赶事儿的,正好今天频道里也遇到了,就想着约他吃个饭。”
说着,范立扬拍了拍王珩宇,“说起来,他也在虞城机场上班的,进近管制,叫江宁,你认不认识?”
王珩宇向来交友广泛,虽然知道江宁不善交际,多半不认识王珩宇,但他还是问了一声。他想着就算互相不认识,以后见了也能知道。王珩宇人际关系广,人又开朗,要是能跟江宁做朋友,不知道能不能改善一下他那个性子。
王珩宇一挑眉,颇有些得意道:“我住他楼下!”
范立扬一脸震惊,指着王珩宇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王珩宇把前两天吃饭的事给范立扬解释了一下,顺便问了一嘴,“你说明天是江叔的忌日?”
范立扬以前有个关系很铁的哥们,是负责他战斗机维护的工程师,后来因为一次空难去世了。
范立扬以前经常会跟他们说起他的这位哥们,说他是他见过的最懂飞机的人。
王珩宇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但他却是今天才知道,这个总被范立扬挂在嘴边的好兄弟,竟然就是江宁的父亲。
范立扬点头,眸光低垂,叹了口气,“是明天……这日子是过的真快啊,一晃眼都20年了。”说着,他拍了拍王珩宇的肩,“今天确实不太方便,改天等我再来虞城,约你俩一块吃个饭!”
“我就随口一说,我还用你请吃饭?”王珩宇笑起来,企图活跃一下气氛,“你们这会去哪,用我送你们吗?”
范立扬摇头,“不用,机组有车回酒店。”
王珩宇也没再说什么,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两人就挥手告别了,这次王珩宇临走留了个范立扬的联系方式。
当初他走的时候,他们还在天上训练也没个人送送他,连联系方式都没给他们留,着实让他们当时难受了许久。
虽然范立扬带教严格,但他是个好教yuan,做事认真负责,某些角度上来说,跟江宁很像。
想起江宁,王珩宇又想到范立扬刚刚说明天江宁父亲忌日的事。
他琢磨着,既然他都知道了,是不是得做点什么?
这一琢磨,直接等到了晚上八点多。
王珩宇旁敲侧击给范立扬发了个信息,问他回酒店了没有,晚上聊得怎么样。
范立扬只当他是关心询问,正好吃饭的时候跟江宁说起以前的事,心里有点堵,就跟王珩宇倾诉了一会。
王珩宇也很敬业,毕竟是他先开口问的,自然有问有答,陪着范立扬聊了半小时。
到底是上了年纪,没多久范立扬都困了,他俩才止了话题。
王珩宇打开排班确认了一下自己最近两天是因为满了时限没有排班,于是从冰箱里拎了一提昨天他哥喝剩的啤酒,就出门直奔楼上。
江宁洗完澡出来就听见敲门声,脑袋上盖了块毛巾正胡乱擦着,一边往门口走。
他正纳闷是谁,就听见门外的人扬声道:“江哥,快开门,是我!你在家嘛?江哥——”
王珩宇?
江宁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头上的毛巾拿下来随意挂在脖子上,身上穿了一身宽松的灰色睡衣,最终还是拧开了家门把手。
王珩宇抬眼看见的,就是一个水灵灵湿漉漉热气腾腾且面色红润的江宁,看见他的时候眼神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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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也呆呆的。王珩宇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扬起手里的酒笑道:“我来找你喝酒!”
江宁一愣,虽然他明天没有班,但其实江宁酒量不怎么好,晚上的时候是因为说起他爸的事,心情不太好,江宁一个人喝了两罐啤酒。加上他刚刚洗了个热水澡,酒精作用加热水,导致他这会有点愣神,不知道是不是啤酒后劲上来了。
许是见他没反应,王珩宇突然可怜巴巴地看他,“我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而且外面好冷,能让我先进去不?”
江宁对上他的眼神,鬼使神差间退了一步,虽然但是,也确实不好把人拒之门外。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见他松动让步,王珩宇迅速挤进屋,江宁从鞋柜里给他拿了鞋套。
他家平常没什么人来,除了江宁自己的鞋,就算有人来,基本也是鞋套解决。
也不知怎么想的,还是开口解释了一句,“我家平常没什么人来,没有备用的拖鞋。”
“没事。”王珩宇并没有多在意这个鞋套的问题,随手把那提啤酒塞进江宁怀里,就弯腰把鞋套套上了。
套完起身,又把刚刚塞进江宁怀里的啤酒抱了回来,进了屋随意看了两眼——王珩宇本来以为,按江宁的性子,他家大概就是极简的黑白灰色调,结果来了才发现江宁家里格外的整洁,一眼望去家具大多都是原木色调,偏实木的多一些,看上去清爽干净又不会让人觉得很冷清,一些摆设也都是暖色系的居多。
阳台上有个花架,他甚至还养了不少花——绿萝、吊兰、多肉……都长得极其茂盛。
酒是被抱走了,但江宁还是觉得凉的冻手,随意捻了捻手指跟过去招呼他坐。
王珩宇也不客气,随手把一提啤酒放在茶几上,人也不安分坐沙发,见江宁家沙发前的地上铺了地毯,干脆席地盘腿坐在了地毯上,然后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招呼江宁坐,活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江宁有些无语地看他,“你就不能坐上面吗?”
王珩宇无所谓地摆摆手,一边暴力拆着啤酒外面的塑封膜,“地上舒坦。”边拆还边想起来回头问江宁,“你明天有班吗?”
江宁摇头,寻思你都拎着酒进来了,才想起问有没有班?
“我是无聊……你要是有班的话,我自己喝也行,”王珩宇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笑道:“就是想找个人陪我聊聊天。”
像王珩宇这样的人,江宁是不太相信他缺人聊天的,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于是问到:“范叔跟你说的?”
王珩宇开啤酒的动作一顿,下一刻神色如常地掰开易拉罐的拉环,“说什么?”
一阵酒香随之袭来,又听见江宁说,“刚刚吃饭的时候他还提起你了。”
王珩宇闻言,勾唇一笑,也没问他说了什么,只是转身把手里那罐递给江宁,一脸的坦然,“那我确实是来找你喝酒的呀,你要不乐意,我回去也成。”
江宁打量着他,好一会才伸手接了,笑了一声之后干脆学着王珩宇的样子也坐在了地毯上,仰头喝了一口,才道:“倒也没有不乐意。”
吃饭的时候范立扬说起王珩宇,还劝他说可以跟王珩宇交朋友,范立扬的原话是说:“这臭小子别看他平常吊儿郎当没个正型,但人很好,性格也好。你多跟他相处相处,学学他的活泼开朗,别老一个人闷着。”
这么多年,他其实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也不是没有朋友,但朋友的存在更多时候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只是自从那天在雷雨夜第一次遇上王珩宇之后开始,算上今天也不过才见第三面,一个甚至算不上朋友的人,出现在他生活里的频率,似乎变的比“朋友”都高。
重要的是,面对他自来熟的靠近,江宁并不觉得排斥。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范立扬的话,突然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实践性。
11. 夜谈与宿醉
晚上吃饭的时候跟范立扬聊起了些以前他爸在部队的事,又说起了王珩宇,又从王珩宇聊到了江宁的个人问题。
再加上这会江宁其实有点微醺,所以表现的情绪并不是很高。
王珩宇以为他是心情不好,便没说那些沉重的话题,反而问江宁范立扬说他什么了。
江宁想起席间范立扬对王珩宇的形容词——兔崽子,皮猴儿,少爷,祖宗……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但听语气,范立扬应该很喜欢王珩宇。
江宁背靠在身后的沙发上,一手搭在桌上拿着酒,一手撑着地面,转头看他,“你能跟我说说以前你部队的事嘛?听范叔说的,还挺感兴趣。”
江宁问着,又觉得可能有点冒昧,“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就随口说说。”
“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江宁乐意听,王珩宇自然也乐意讲。
虽然有些涉及任务问题不能说得很清楚,但王珩宇还是挑着能说的跟他说了不少。
他本身就是个话多的性子,又是讲他熟悉的领域,瞬间口若悬河起来。
“范叔肯定说我不少坏话吧?那我以前刚当兵的时候就一毛头小子,年纪又不大,简直就是队伍里的头号刺儿头,估计他看我也是头疼的很。虽然平常对我们是真凶,半夜喊起来拉练那也是常有的事,但他人也是真好。”
“可惜,我们那届新兵带完他就转业了,走的时候我们在天上训练,都没来得及送他,等落地,他人都已经到火车站了。当时还遗憾了很久,后来听说他到了民航。之后因为也没机会再见,今天机场见到还挺意外的。”
江宁附和着点头,“嗯,他确实说了你是刺儿头。”
王珩宇皱了皱鼻子,语调都高了两分,“我就知道!”
江宁见他那跳脚的模样,笑了笑没说话。
王珩宇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江宁问他是不是真的去过军演跟航展,刚刚范立扬提起这事,江宁还挺惊讶的。
王珩宇一脸骄傲,“那可不,我可是长机!”
说到这个,王珩宇不由想起前些时候让他耿耿于怀那事,不禁控诉道:“当初为了参展,简直是没日没夜的训练,我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操纵飞机完成演习流程。所以那天你知道听到你说我圈转的不够圆,我得有多气!简直是在侮辱我的职业生涯!”
江宁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随口一句能让王珩宇反应这么大,无奈笑了笑,伸手拿着啤酒罐子凑过去碰了碰他的,易拉罐的碰撞声并不响,但江宁的笑声却钻进了王珩宇心里,在他没回过神的时候,在他心脏的每一个角落里,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
五彩缤纷,绚丽夺目。
只听江宁笑道:“我的错,给王机长赔罪了!”
王珩宇回过神,神色有些尴尬地别开目光,“咳……勉强原谅你了!”
江宁看着他笑起来,脸上的清冷感柔和了不少。许是因为喝了酒,他话有点多,开口又问:“那你有去参加过什么护航任务吗?比如什么撤侨,或者海军巡航之类的?”
王珩宇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抬手喝了口酒点头,“撤侨没去过,咱们国家也没几次撤侨活动,轮不上我。海军巡航的时候……”
江宁像是来了兴致,坐正了一副乖巧认真的模样听他讲。
“……要不是领导放话别太过分,高低我得给他炫两手。”
江宁看着王珩宇说起以前部队服役时候的事,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像是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一样,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表情,是难得的放松神态,“难怪范叔说你皮猴儿!”
王珩宇不服气,“那是两码事儿!”
江宁点头,倒是没反驳。
“那你后来转民航之后呢?有没有很不适应?”
王珩宇抿唇思索了一下,“还行吧,刚开始确实有点不太习惯,毕竟很多操作流程跟部队里不太一样,但我这人适应能力还是挺好的。”
空军和民航,一个为国,一个为民,责任不同,但都一样很重要。
气氛沉默了一会,但也只是片刻,王珩宇转而又给他说起了自己转民航以后的趣事儿。
“有一次在那个巡航高度,那会我还是副驾驶,机长出去了,就我一个人在驾驶舱里,开了自动驾驶嘛,其实挺无聊的。同一个波道里我就听见有俩货机机长在那聊天,那时候好像是年底吧,俩人在那聊年终奖!众所周知,全世界只有货运公司发的起年终奖。他俩其中有一个是外国航空的,所以全程英文,聊得可起劲了。后来区调管制勒令他们不许再占用频道唠闲嗑,才终于算完。”
“还有一次,也是巡航高度,本来因为有颠簸,我准备跟区调要高度的。结果区调特别严肃的回我说让我保持当前高度,而且强调了两遍,我还寻思什么事呢,结果没一会我就听到那个歼20的声音从我头顶上呼啸而过。”
“我从高中毕业进部队一直到转业退伍,那么多年,我们指导员对我们的要求就是,要做到人机合一。所以,那声音就跟印在我脑子里一样,我一耳朵就听出来了!然后区调说空军训练临时占用高空航线,等他们过去就可以给我上高度了。”
王珩宇说着叹了口气,有些遗憾,“我当时看驾驶舱外那几道长长的尾迹在我头顶划过,其实挺羡慕的……”
江宁看着他侃侃而谈,他在那说的起劲,江宁就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一两句。他看得出来,比起民航客机,王珩宇心里还是更想开他的歼20。江宁其实很想问问他,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要转业?
但最后斟酌过后,他还是没开这个口,毕竟是他的私事,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似乎也没到什么都能说的地步。
两个人聊了挺久的,江宁自己都没想到,他能有一天跟一个认识不过一周,甚至才见过三次面的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还聊了这么久,直接把那一提啤酒都给喝完了。
江宁本身酒量就不好,况且王珩宇来之前他已经喝过且有些微醺了,这会直接就醉了。
好在他喝醉之后酒品很好,等王珩宇发现他醉了的时候,江宁已经趴在一旁沙发上睡着了。
王珩宇往后退了些,学着江宁的样子枕着手臂侧趴在沙发上,面对面看着眼前的人。
睡着了的江宁少了清醒时的那股冷漠疏离感,这会的他安安静静的,原本白净的脸上或许是因为喝了酒,脸颊有些泛红。
双眼紧闭着,这会近距离看,王珩宇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又很自然。嘴唇微张着,双唇是自然的浅粉色,唇形很好看。
浅浅的呼吸带着几分酒气,因为靠得近,几乎全在王珩宇脸上,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厌恶。
王珩宇的目光流连在他脸上,从上到下一寸寸扫过,像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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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似的,企图把江宁这张几乎长在他审美点上的完美无瑕的脸刻印在脑子里。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那微张的双唇之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好半晌直到江宁不太安稳地动了动身子,王珩宇才恍惚着收回目光,直骂自己变态。
不知睡梦中的江宁梦到了什么,原本舒展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嘴里喃喃了两句,王珩宇没听清。他凑近了想再仔细听的时候,江宁又不说话了。
王珩宇退开些距离,一动不动盯着他,见他没醒,下意识伸手抚上他额间,轻柔帮他抚平眉间的褶皱,“是梦到什么了……”
江宁自然不可能回答他,王珩宇收回手又看了他一会,起身弯腰,直接把江宁抱了起来。
江宁睡的还挺沉,王珩宇把他放到床上盖上被子他也没醒。
他站在床边看着江宁安静柔和的睡颜笑了笑,轻声说了句“晚安”,就退出了他的卧室。
出去以后又给江宁把客厅的空酒瓶都收拾了,顺手还把垃圾也带走了。
一切恢复如初,他才转身离开江宁家。
翌日一早。
窗外晨光明媚,清晨的鸟鸣声悦耳。屋外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一束光正巧落在江宁脸上。
江宁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卧室门口的动静,“咔哒”一声,房门随即打开,进来的竟然是王珩宇。
看见眼前笑意盈盈的人,江宁不由愣神,还想问他怎么在这,不料王珩宇径直走到他床边,一言不发地低头,随后温热的触感落在江宁额头上,由不得他反应,清亮的嗓音响起,带着低低的笑声,尾音更是像带着钩子一样,直让江宁心头震颤。
“江哥,起床了。”
然后,他就醒了。
梦醒了。
江宁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他下意识有些神经质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王珩宇的身影。
恍惚间他抬手摸了摸额头,那温润的触感似乎还在,江宁坐在床上盯着手指发呆,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而异常的跳动。
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梦到王珩宇亲他?
江宁皱着眉质问自己:“疯了吗?”
显然没有人能给他答案,江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最后把这一切归于昨晚宿醉,今早脑子不清醒,才勉强说服了自己。
昨晚喝多了,他昨天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但酒品还行,一般喝醉了就是找地方睡觉,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但是他现在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房间,又是怎么上的床。而他此刻俨然是躺在卧室的床上,那就只可能是王珩宇带他进来的了。
江宁穿上拖鞋下床,到了客厅才发现原本茶几上的空酒瓶已经都被收拾完了,连垃圾桶都被换上了全新的垃圾袋,哪里有一丝昨晚他俩喝酒的痕迹。
很显然,这一切都是王珩宇干的。
江宁想了想,虽然很介意自己做了那样一个梦,但该说的还是得说。他回房拿了手机给王珩宇发信息,【昨晚不好意思,我酒量不太行,喝醉了,麻烦你了。】
江宁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等了一会,左右没见王珩宇回信。
他既然昨天喝了酒,今天肯定不可能有执飞任务,难道是还在睡?
12. 又心疼上了
因为昨天宿醉的关系,江宁今天睡醒就已经晚了。又是难得休息,就赖了会床,一直到程瑜给他发信息说要来蹭饭,他才慢慢悠悠起床准备出门去买菜。
江宁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一早的太阳还算不错,温度也适中。干脆就穿了一件打底的白色卫衣,套了一件米色的毛衣开衫,配了一条同色系的阔腿裤,拿了个手机就出门了。
今天是清新休闲风。
下楼的时候他还在寻思王珩宇大概是真没起呢,他发了信息这么久也没见他回。
结果他刚出电梯,迎面就撞上了站在电梯门口的王珩宇。
一身黑色运动服,脖子上挂着副耳机,前额的碎发大约是因为汗水打湿了贴在额头上,手里提着个运动包,看样子是刚运动完回来。
“江哥?”王珩宇看见他还挺惊讶,“昨天不是说不上班嘛,你这大清早的去哪啊这是?”
江宁出门的步子一顿,收回目光道:“去买菜。”
“买菜?”王珩宇更惊讶了,“你会做饭?”
江宁:“……”
这话问的,他要不会做饭,这么多年都吃外卖不成?
江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他着急忙慌跑进电梯,一边还不忘回头冲着江宁喊:“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换身衣服,很快!我跟你一起去!”
“啊?不用——”江宁话没说完,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看着面前紧闭的电梯门,江宁张了张嘴,最后拿出了手机,准备给王珩宇发信息。
但他的信息还没编辑完,王珩宇的信息就一条接一条的进来了。
【等我!】
【很快!】
【我洗个澡就下来!】
江宁:“……”
江宁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
结果他话还没犹豫好怎么说,王珩宇的信息又来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还没去过菜市场呢】
【你带我去见见世面】
【等我啊!】
江宁:“……”
打字还挺快。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宁也不好再拒绝了,只说自己在楼下等他。
但他刚发完,王珩宇信息又来了:
【我给你把车门打开了,我哥那辆车,你认识吧?】
【就在门口,你去车上等我吧,外面冷。】
江宁盯着手机一挑眉,走到单元楼外,确实一眼就看到了那辆停在车位里的电动大G。
估摸着有没有十分钟,王珩宇从楼上下来,上车的时候江宁在打电话。抬头看见他上来,没说两句就匆匆把电话挂了。
王珩宇也没多问,见他身上穿的不多,就顺口问了一句:“你穿这些不冷嘛?”
江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我看有太阳,应该不会太冷。”
王珩宇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路上,江宁一直在看手机,似乎在跟谁发信息,王珩宇也不好多问。
车厢里一度很安静,江宁似乎是忙完了,收了手机才转头冲王珩宇道:“我酒量不太行,昨晚跟范叔吃饭的时候就喝了点,后来你来我家又喝了,就有点醉了,昨晚麻烦你了。”
虽然他今早起来就给王珩宇发了信息,但估计他也没看见。既然这会当面,江宁还是觉得得说一下。
王珩宇沉吟了一声,开车的间隙抽了一秒转头看他,随后语气有些严肃道:“江哥,你其实不用一直跟我说感谢的话,我是把你当做——额,当做朋友的!朋友之间没必要总谢来谢去的,太生分了。”
话是这么说,王珩宇心里可一点不想把他当朋友,可他现在又不能直说。
江宁现在对他,多半连朋友都不算,更别提别的了。
江宁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应下了,“好,我知道了。”
见他应了,王珩宇状似无意地换了个话题,“对了,你会开车吗?”
江宁点头,“会的,我有驾照,不过没怎么开过。”
“本本族啊?”
“也不算吧。”江宁想了想道:“单位有公用的车,有时候要去市里开会的时候会开。”
“那你没想过自己买辆车?每次有点什么事还得打车,怪不方便的。”
“我也没什么要用车的地方,上下班也不远,骑车方便,就当锻炼身体了,平常休息日我也不太出门。”
王珩宇一想也是,江宁的朋友圈简单的不行,每天基本就是单位跟家两点一线,好像确实用不到车。
“说到车,”江宁转头问他,“这车不是你哥的吗?”
这两天看到都是他在开。
“啊,是啊。”王珩宇答的十分理所当然,“王总财大气粗,不过是匀一辆车而已。”
江宁:“…………”
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王珩宇单手抓着方向盘,一只手臂支在车窗边,悠悠解释了一句,“相比起车,我更喜欢飞机,车能开就行。与其我去精挑细选买一辆,还不如直接从王总那里薅一辆,省时省力又省钱,他也不至于跟我计较一辆车。”
江宁被他说得一噎,“……还真是亲哥啊。”
王珩宇一挑眉,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他才不会说,是因为那天看江宁喜欢,他才特地挑了这辆。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菜市场也到了。
这会过了早高峰了,菜场边上的停车场空得很。王珩宇听他指挥停好车,然后跟着他进了菜市场。
倒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脏乱差,环境还可以。
江宁似乎是经常来,他去买菜的那几个摊位上大叔大妈都认识他,熟络地跟他寒暄,看到江宁身后跟着的王珩宇,都笑眯眯地问是不是朋友。
王珩宇就在他身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江宁只好点头说是,然后王珩宇就迅速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江宁想拦都拦不住。
见他买了不少东西,王珩宇好奇地问:“你买这么多,家里要来客人?”
江宁站在菜摊面前挑土豆,顺口就应道:“程瑜跟我徒弟一会要来吃饭。”说着,他转头看王珩宇,“你一会有事嘛?”
王珩宇愣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没有啊,你要请我去你家吃饭嘛?”
江宁本意是觉得昨天王珩宇照顾了他,今天又跟他一起来买菜,反正就是多双碗筷的事,也不好不提一嘴,就点了点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况且,菜钱都是你付的。”
“不嫌弃!我不挑食的!”
他哪能嫌弃啊!他恨不得住江宁家!
江宁抿唇点了点头,又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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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我想吃什么都行?”
“在我能力范围内的,允许点菜。”
“那我想吃酸菜鱼!”
“行,还有吗?”
“红烧肉!”
“可以。”
“地三鲜!”
“好。”
……
两个人逛了一圈菜市场买了不少东西,王珩宇一路跟在江宁身后,看着他一路熟练的挑菜买菜,跟大爷大妈讨价还价,感觉像是重新认识了一个江宁一样神奇。
不过转念一想,他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免不得要有点自力更生的能力。
这么一想,他又心疼上了。
菜市场边上有条河,王珩宇的车就停在河边的停车位里,从菜场出来到停车位要走过河边的一条小栈道。
刚出来就起了一阵风,原本挂在天上的太阳这会也不见了踪影,天上有几朵硕大又十分厚重的云彩,挡住了阳光。
三月初的天气还不是很稳定,这几天又倒春寒严重,温度时高时低,没了阳光的照射,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河面的水汽,刺骨的冷意铺面而来,江宁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毛衣,只觉得鼻尖一阵痒意,随后便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王珩宇回头看他,皱了皱眉,“冷了?我就说你穿的少吧,你看看,打喷嚏了都。”
买的菜都被王珩宇拎走了,江宁手里空着什么也没拿,这会抱着胳膊搓了搓,吸了吸鼻子,“刚刚出门的时候没感觉冷。”
王珩宇才不管他什么理由,脚下步子加快还不忘催促他,一边又絮絮叨叨地说:“这大冷的天还起风,你还穿件毛衣,毛衣钻风你不知道嘛?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穿衣服都不会穿,你——”
江宁深吸了口气,终究是语气郑重地打断他,“王珩宇。”
王珩宇走在前面,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停下步子回头看他,“怎、怎么了?”
突然这么正经的喊他名字,倒是搞得他有点不习惯了。
江宁抿唇,像是思索了一下措辞,最后道:“我知道了……”
王珩宇回过神,故意摆出一副不乐意的模样,“你什么意思?我这是关心你,你还嫌我唠叨了?”
江宁看着他的眼神里有几分无奈,但好像还有几分浅浅的笑意,像黑夜的星辰璀璨而明亮,“我没有。”
王珩宇还要说什么,江宁轻笑了一声直接越过他往车边走,“快走,怪冷的。”
听见他说冷,王珩宇大步追上去,“你现在知道冷了?出门的时候我就说你穿的少!”
上了车,王珩宇把暖气打开了,一边还问:“你家里有什么预防感冒的药吗?板蓝根之类的?或者回去喝碗姜汤。”
江宁摇头,听到他说姜汤,甚至皱起了眉,“没事,不会感冒的。”
王珩宇看他神色古怪,眯了眯眼,“你不吃姜?”
江宁抿唇“嗯”了一声,“葱姜蒜我都不吃。”
王珩宇挑眉,倒是没发表意见,“那你家里有感冒药嘛?”
“应该有吧……我也不知道,回去再说吧。”
“行。”王珩宇应了一声,心里寻思着反正他家有,大不了到时候回去给他拿。
车子启动一路回家,云层下的太阳在身后悄悄探出了些身影,温暖的光再次洒向大地。
13. 他俩有问题
回到江宁家时,客人还没来。
江宁去厨房收拾准备做饭,王珩宇就干脆也进了厨房帮忙,虽然他不太会做饭,但摘菜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外面门铃响的时候,江宁手上都是油污,干脆就指使王珩宇出去开门。
门打开,屋外站着两个姑娘,一个看着年纪不大,拎着一个袋子站在后面,看见王珩宇还有些惊讶,另一个大波浪卷的姑娘倒是看着挺成熟。
江宁说来的是程瑜跟他徒弟,根据先前王丞瑞对程瑜的描述,王珩宇打量着门口这俩姑娘,觉得这个大波浪卷的,应该就是程瑜。那后面那个一脸拘谨的,应该就是江宁徒弟了。
程瑜站在门口,看到开门的王珩宇皱了皱眉,后退一步又看了眼门牌,回来又看看王珩宇,“没走错啊……江哥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帅哥了?”
王珩宇被她逗笑了,侧身让他们进屋,“先进来吧,江哥在厨房,我给你们拿鞋套。”
王珩宇十分熟门熟路地从旁边柜子上拿了两个鞋套递给他们,热情地活像他才是主人。
江宁从厨房里出来,正好就看到这一幕,程瑜抬头看见江宁,冲他热情地挥了挥手,“江哥。”
于诗涵闻声抬头,也恭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江宁点头招呼她俩,“饭还没好,你们先坐会吧。”
程瑜伸手一指王珩宇,“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我们会自己认识的!”
王珩宇也回头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拍着胸脯道:“放心,我会帮你招待客人的。”
王珩宇本来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程瑜也是,江宁倒是不担心他们相处,点头应了一声就转身又回了厨房。
等江宁离开,程瑜这才开始上下打量王珩宇,越看越觉得眼熟,“帅哥,怎么称呼?”
王珩宇脸上扬起一个十分礼貌的微笑:“王珩宇。”
程瑜甚是惊讶地眯起眼,有些不确定且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飞行员?东航的?”
王珩宇点头。
“卧槽?!”谁料程瑜下一句,直接就是一声国粹,给王珩宇吓了一跳。
身后的于诗涵也是瞪大了眼睛,“嘶——是少爷?!”
王珩宇一脸莫名:“???”
怎么个事?
“不好意思啊,有点激动。”程瑜看着他抱歉地笑了笑,她私下里可没少八卦王珩宇,“东航王少爷”的名头响当当,骤然见到本人,还是在本人这么帅的情况下,难免有点小激动。
程瑜咳了一声,伸出手难得正经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哥的同事,程瑜。”
王珩宇一挑眉,还真让他猜对了。随后,露出一个十分平易近人又热情礼貌的微笑,伸手跟她浅浅握了一下,“久仰久仰!”
王珩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原来他哥喜欢这款的啊?
程瑜同样一脸莫名:“???”
啊?久仰啥?她也出名了?
王珩宇目光又落到程瑜身后的姑娘身上,“这是江哥徒弟吧?”
“啊,对!”程瑜回过神给王珩宇介绍,“这是小于,于诗涵。”
一听是江宁徒弟,王珩宇自然也很热情,“徒弟啊……你好你好。”
于诗涵反而有点拘谨,虽然平常她没少跟程瑜八卦王珩宇这个“东航王少爷”。
以前没见过人时,总听八卦说王珩宇怎么怎么帅,于诗涵那时候眼里只觉得她师父最帅。现在见着真人了,才发现王珩宇的帅跟她师父还不太一样。
王珩宇本着程瑜可能会成为他未来嫂子的念头,对着俩姑娘可是热情,他向来又是健谈的,没一会功夫已经连联系方式都跟人交换好了,顺便给远在国外出差的王总发了个微信告知了一下他拿到了程瑜联系方式的事情。
于诗涵是比较慢热腼腆的性子,起初见王珩宇时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聊了一会才发现,这位“少爷”跟传闻中一样热情健谈好说话。
江宁正好端着菜出来,王珩宇跟程瑜闲聊了几句,见他出来就起身迎了上去。
于诗涵打量着站在一起的两人,王珩宇个子比她师父高一些,身材也更壮实一些,他师父偏瘦,长相更柔和。王珩宇的长相有一种青春阳光的感觉,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而她师父的皮肤偏白,瞧着细皮嫩肉的。
特别王珩宇低头跟她师父说话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而另一个听着他说话,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已经是她见过的最温柔的神情了。
不说别的,光是他俩站在一起,就莫名让于诗涵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契合感。
程瑜察觉到身边的于诗涵异常安静,回头才发现她正盯着那俩发呆,一手捂着嘴,露出的一双眼睛弯着带着明显的笑意,眼神里流转的东西她可太熟悉了。于是凑上前小声问她,“看什么呢?”
于诗涵眨了眨眼,对上她的目光轻咳了一声,神神秘秘凑到她耳边,“瑜姐……你有没有觉得,少爷跟我师父,莫名的有点搭?一个阳光开朗又青春,另一个冷静自持又稳重。”
说着,她突然握住程瑜的胳膊,眼睛亮亮的,神情激动又克制,“你品,你细品!”
“嗯?”一听这话,程瑜某方面的雷达骤然作响,猛然回头看向不远处餐桌边的两人,越看脸上的笑容越明显,砸吧了一下嘴,最后十分认同地点头,“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于诗涵此刻的表情全然没有刚刚进门看到王珩宇时的拘谨,“是吧是吧是吧!”
那头江宁听见她俩的动静,抬头就见到沙发上两人不怀好意地笑。
作为多年的同事,江宁对程瑜这个表情再熟悉不过了——她每次八卦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江宁望向她,目光微凝,程瑜赶紧拉着于诗涵收回视线,俩姑娘凑在一起继续小声八卦。
王珩宇注意到江宁的目光,看过去时程瑜跟于诗涵已经凑到一块背过身去了,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时不时还做贼似的偷笑出声,他还纳闷,“她俩悄摸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我劝你还是别知道为好。”江宁看了他一眼,默默转身回厨房。
王珩宇一脸莫名其妙地跟进去,就见江宁起锅倒油,油锅边放着一碗酸菜鱼,面上铺满了雪白的鱼片,顶上撒了葱花、芝麻和小米辣。
是王珩宇点的菜。
他笑眯眯地探身过去,“江哥,我跟你讲个事呗?”
锅里油热了,江宁用手肘推开些凑上来的王珩宇,一边把热油往鱼上淋,一边“嗯”了一声。
“刺啦”一声响,热油激发出葱花、芝麻和小米辣的香气,瞬间弥漫在厨房里。
江宁把锅放回去,才回头看他,“什么?”
王珩宇又凑上前,神神秘秘地小声道:“我哥上次出车祸的时候,说是第一眼看到程瑜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你哥……”江宁闻言,想起那天头回在医院见到王丞瑞的时候,再想了想程瑜刚才那一脸八卦的眼神……属实也是没想到。
不过他倒是来了兴致,双手往后撑在水池边,好整以暇看着王珩宇,给了他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哥那个人,你别看他平常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私底下神经的很,两幅面孔。”
江宁默默想起了那天吃饭的时候,王丞瑞穿的那一身休闲卫衣,和前一天在医院见到的西装精英简直判若两人。
“那天车祸后还给我打电话吐槽,说是程瑜那天轻微脑震荡要住院,但是得要家属陪同,然后喊了个男的去陪床,疑似是程瑜男朋友,为此还跟我哭诉说他失恋了。然后我说——”
“等一下。”江宁听着觉得不对,恍惚间想起什么,他抬头看着王珩宇,突然笑了起来,“你哥他——”
王珩宇的话被他打断,本就满脸疑惑,又对上他这一笑,更是莫名其妙,“怎么了?”
江宁看着他那满是好奇的眼神,张了张嘴没说话,转身端起一旁的酸菜鱼,路过王珩宇身边时,才施施然说了句,“去医院陪程瑜的,是我。”
他说着一抬眸,满眼笑意地对上王珩宇震惊的目光,问:“你哥没跟你说?”
说完,他就端着碗出了厨房。
王珩宇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迅速跟出去,他甚至来不及考虑别的,张口就问:“她住院为什么是你——”
江宁正好放下碗,回头看他,王珩宇对上他的目光,猛然一个急刹车,才反应过来程瑜还在!下意识抬眸看了眼那边坐着的程瑜。
而不远处沙发上的俩姑娘听见动静,抬头见着他俩出来,王珩宇还一脸心虚的模样看她,程瑜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谁住院了?”
江宁看着王珩宇,嘴角憋着笑,“没谁,有人闹乌龙了。”说完他又迈步进了厨房。
王珩宇则尴尬地冲她们说了句,“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聊”,然后转身也进了厨房。
他俩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倒是搞得俩姑娘浮想联翩。
王珩宇追进厨房拉着江宁,刚开口又觉得声音太大,有些神经质地往厨房外看了一眼,回头压低了声音又问:“她住院为什么是你陪着啊?你们什么关系?她没有朋友的嘛?”
江宁莫名其妙地看他,“我不是嘛?”
“可是她——”王珩宇一句话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反驳吧好像江宁也没说错,不反驳吧他又觉得哪里不对,憋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王珩宇这副吃瘪的模样,还挺好玩的。江宁忍着笑,最后还是解释了一下,“程瑜老家也不是虞城的,她一个人在虞城,那天我跟她都是夜班一起下班的,我们下班那个点正好别人上班时间,她闺蜜上午有事抽不开身,离得最近还有空的就是我。”
王珩宇狐疑地看他,“真的?”
江宁反问:“不然呢?”
王珩宇被噎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反应过来,顶着江宁质疑的目光,从善如流地把他哥拉出来当借口,“我就是帮我哥打探一下……他自己不知道怎么追人,成天就来烦我。”
这话他也没说错,就昨天他跟江宁喝的那些酒,就是前一天王丞瑞来找他诉苦时候喝剩下的,唠叨了一晚上说不知道怎么给程瑜发信息,发了吧她好像又很忙也不怎么理他。
江宁没说话,只是目光打量着他。王珩宇一时有些心虚,抬手摸了摸鼻子。
江宁倒也没继续问什么,指着王珩宇身后他提前准备好的碗筷,指使他去盛饭。
程瑜跟于诗涵都是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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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的班到凌晨下班,早上王珩宇下来那会看见的,就是程瑜给江宁打电话企图点菜来着。
江宁做了一碗酸菜鱼,炒了地三鲜,还有王珩宇点的红烧肉,另外还有两个素菜,上汤西蓝花跟一碗上海青。
王珩宇是头回吃江宁做的饭菜,光吃不算,还不忘对着江宁一通彩虹屁输出,左一句厉害右一句好吃的,说得江宁恨不得塞上他的嘴,最后忍无可忍瞪了他一眼。
收到江宁眼神警告的王珩宇,只能闭嘴低头闷声吃饭。
程瑜跟于诗涵坐在他俩对面,看着面前两人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流,心里嗷嗷叫唤,却只能用低头猛炫来掩盖。
俩姑娘其实饭量都不大,江宁也吃不了多少。所以其他几个菜江宁做的量都不是很多,就怕吃不完。
只有那碗酸菜鱼,底下的料很足,都是王珩宇点名要吃的配菜,他俩去买菜的时候他就在那嘀咕,配菜要放这个那个,江宁还说放那么多他吃不完浪费,结果王珩宇说吃不完他打包带走。
最后,四个人五个菜,全吃完了,基本光盘。
大部分都是下了王珩宇的肚子。
吃完饭,王珩宇主动收拾了碗筷去帮江宁洗碗,“你坐着吧,做饭的人不洗碗,这是铁律!”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铁律一说,但他乐意洗,江宁也乐得轻松,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跟程瑜还有于诗涵闲聊。
程瑜吃着她提前带来的饭后水果,看了眼厨房里忙碌洗碗的王珩宇,回头问江宁,“少爷怎么在你家?”
程瑜是知道今天是江宁父亲的忌日,就是怕他一个人在家心情不好,才寻思拉着于诗涵来蹭饭,陪他一会,结果没想到遇到了王珩宇。
江宁不疑有他,随口道:“他住楼下,早上遇见了。我说我要去买菜,他非要跟我一块去。”
程瑜跟于诗涵面面相觑,眼神十分意味深长。
江宁有些疑惑地看她俩,“怎么了?”
程瑜又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回头往江宁那边坐了点,郑重且严肃地敲了敲沙发扶手,“江哥,老实交代!你俩什么关系?他不是住在京御嘛,怎么跑楼下去了?还陪你去买菜……你们才认识多久,就已经熟悉到是能一起去买菜的关系了?”
“就是……朋友,”程瑜问题问了一连串,江宁被问的一头雾水,“他说是因为明馨比较近搬过来的,我哪知道他为什么要搬,你要好奇,自己问他去。”
明馨跟京御,撑死不过近十来分钟,这话程瑜是不信的,但让她去问王珩宇,她也不可能真的去问,于是只能继续问江宁,“那菜呢?你还留他吃饭?我早上跟你点菜你都不搭理我,结果刚刚那一桌都是他爱吃的!”
“我早上下楼的时候正好遇到他,少爷说要跟我去菜市场见见世面。再说,菜钱都是他付的,我总不好意思不喊他吧?”
“嗯?”程瑜眯起眼睛盯着他,江宁淡定地喝了口茶,就听见程瑜幽幽吐了一句,“江哥,你话多了。”
江宁一口茶差点呛住:“……”
随后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吹了吹茶杯面上漂浮的茶叶,淡然地反问:“不是你让我解释的嘛?”
程瑜一挑眉,唇角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回头跟于诗涵交换了一个眼神。
程瑜:他俩有问题!
于诗涵:那是大有问题!
程瑜:少爷看江哥的眼神不对劲!
于诗涵:那是相当不对劲!
程瑜:再说了!就算是好兄弟,能是这眼神?
于诗涵:不知道啊……反正刘备跟关羽就不会。
程瑜:看张飞也不会!
程瑜:而且!他们才认识几天就已经是朋友了?
于诗涵:啧……不像我师父的性格啊!
……
俩姑娘一阵眼神交流,王珩宇正好从厨房擦着手出来,腰上还系着围裙,一边解一边问:“你们聊什么呢?”
程瑜跟于诗涵回头,见他解围裙的模样,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程瑜、于诗涵:人夫啊!
王珩宇被她俩看的莫名其妙,只好把目光看向江宁,江宁低头喝茶,半点没有要抬头的打算。
程瑜:他看他了!
于诗涵:他不好意思了!
江宁:“……”
实在是有点忍无可忍,江宁放下茶杯,“你俩差不多到点上班了,赶紧走吧。”
程瑜回头眯起眼睛,“吼,赶人了?”
于诗涵跟着眯眼,“嗯,赶人了呢。”
江宁:“……”
王珩宇:“???”
最后,江宁不仅把程瑜跟于诗涵赶走了,连带王珩宇也一并被波及。
王珩宇一头雾水,我就洗个碗,发生什么了?
等人都走了,江宁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家里,却是笑了。
手机信息声响起,他拿出来看,才发现是程瑜发的。
【有个事忘了跟你说。】
【小道消息,瞿昭可能要转岗了。】
江宁看着信息不由怔愣,眉头微微蹙起,回了一个问号过去。
程瑜:【我前两天听到付主任在打电话,具体没听清。反正他明天就休假结束回来上班了,你可以问问?】
14. 兄弟是兄弟
“国航1072,减速到230,下高度21保持,有交叉。”
“深圳9503,上高度6000,联系区调120.3,再见。”
“锦绣2216,高度下——咳咳……”江宁指挥着,突然喉咙一阵发痒,咳嗽了两声才继续道:“更正,锦绣2216,减速180,航向020下到18,注意有穿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去买菜的时候冷到了,江宁今天起来就有点喉咙痛,早上出门的时候吃了两粒消炎药。
本来今天天气不错,航路也没有限制,一切都很顺利。但就在大约半小时前有个特情,有飞机上乘客心脏不适紧急备降了,为了让航路,这会天上堵了不少飞机,江宁已经一刻不停指挥了半小时,此刻喉咙一阵发干,声音都有些哑了。
手边多了杯水,江宁百忙之余抬头看见瞿昭,笑了笑,无声说了句谢谢。
瞿昭比江宁大两岁,也是虞城机场二级管制,当初江宁来见习的时候,瞿昭已经放单一年了。但是他俩是一道升的二级——江宁是破格提拔,瞿昭是实实在在硬熬年限上来的。
瞿昭家里有个六岁的儿子,但他的工作经常会很忙,照顾不上家里。前段时间听说他老婆生病住院了,又赶上过年春运,正好是民航人一年里最忙的时候。瞿昭因为工作跟家里闹了不愉快,春运过后就请了半个月假,今天刚回来。
江宁喝了口水扭头继续指挥,一小时后才跟换班的人交接。总算有时间休息的江宁,猛灌了一杯水,发干的嗓子才终于舒服了些。
瞿昭走过来问他,“感冒了?”
江宁点头,声音沙哑着,“可能是昨天冷到了,今天嗓子不太舒服。”
“这两天天气反复,你小心点。多喝点水,声音都哑了。”瞿昭从口袋里掏了几颗薄荷糖塞给他,“从我儿子那顺的,不舒服你就含一颗,清凉的。”
江宁笑着接下了,拆了一颗往嘴里塞,抿了几下后,薄荷糖专属的凉意瞬间充斥了口腔。江宁突然想起昨天程瑜跟他说的,便顺嘴问了一句,“家里的事忙完了?”
瞿昭本来笑意盈盈的脸上瞬间有些僵硬,不过片刻他又恢复如初地点了点头,但再看江宁时,明显有些情绪低落,“你晚上有事吗?没事的话,陪我喝酒去?”
江宁见他情绪不高,想了想倒也没拒绝,不过说了一句,“我不喝。”
“没让你喝,我喝,你就当陪我呗。”
江宁点头,复而又疑惑地问:“你明天没班?”
虽然管制员没有飞行员那么严格的禁酒令,但瞿昭严谨的性子,如果第二天有班,他也会严格遵守“工作前12小时不饮酒”的规定。
“晚班,没事。”瞿昭笑起来,抬手拍了他一下,“说定了啊,我换班去了!”
临走还不忘叮嘱他,“多喝水!”
江宁无奈举起手里的杯子,“知道了,喝着呢。”
而另一边虞城机场航站楼,刚下了飞机的齐一鸣正拿着手机给王珩宇打电话,结果铃响了好半晌都没人接。
齐一鸣“啧”了一声收了手机,正纳闷好哥们怎么不接他电话,身边副驾驶就拉着他道:“诶,小道消息,今天进近那个是江宁!”
齐一鸣眉头一皱,“江阎王啊?声音不像啊。”
副驾驶“昂”了一声,“听着像是感冒了……也是咱今天运气不好,摊上他了。”
刚刚齐一鸣落地前,他前面的飞机跟他后面的飞机,管制都是给的35R跑道落地,结果轮到齐一鸣的时候,偏偏给了他一个34L。
虞城机场的跑道,一号跑道是17L跟35R两个方向,二号跑道是16R跟34L。一号跑道距离航站楼最近,二号跑道相比起来只是在航站楼的另一侧,但由于机场布局问题,两条跑道虽然平行,但是是前后交错的,34L方向的落地点落地,最远的脱离点距离航站楼怎么也得滑十多分钟。
齐一鸣昨天飞了个大四段,今天一早的航班从厦门飞虞城,起飞的时候因为流控,机坪上就延误了半小时,好不容易起飞上了天,结果到落地了又赶上虞城机场特情,为了让航道,他又转了十来分钟。
这些都能忍,最不能忍的是,他前面跟后面进近的飞机都给排了35R落地,偏偏到他就是34L。
他这暴脾气,当时就不乐意,但那个管制态度强硬,他就算再不乐意,也得听人指挥落地。这不一落地就让副驾打听今天进近谁值班,还寻思跟好兄弟喝酒吐槽,结果不仅听到个是江宁指挥的噩耗,连好兄弟也不接他电话。
齐一鸣一时郁闷至极。
晚上下班后。
瞿昭约了江宁就在机场边上的家常菜馆吃饭,店名叫“17L”,因为从地图平面角度来看,正对着虞城机场17L跑道,因而得名。
餐馆老板是对老夫妻,虞城本地人,听说儿子也是管制员,不过不是在虞城机场。
因为这家店距离机场近,味道也很好,而且在机场边上开了很多年了,在机场附近的都爱来这吃,平常生意也不错。旺季的时候机场客流量大,这里也经常会爆满,有时候甚至都没位子。
瞿昭以前老爱约江宁来这喝酒吃饭,老板都认识他俩了。大约是有段时间没来了,老板看见他们还挺热情,“挺久没见你们俩了,今天吃点什么?”
老板给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子招呼他们先坐,瞿昭连菜单都没看,“还跟之前一样吧,麻烦刘叔了!”
“跟我客气什么?”刘老板笑着拍了拍他,“今天还喝点嘛?”
“上瓶二锅头!”
刘老板点头,回头又问江宁,“小江喝不?”
江宁摇头笑了笑,“我不喝,我感冒了,喝不了。”
“那你喝茶。”刘老板给他俩一人倒了杯茶,又热情地关心了一下江宁的感冒,“你俩先坐,我去给你们点菜去。”
等人走了,江宁拿起茶杯喝了口,抬头看瞿昭,“你一会少喝点,一瓶太多了。”
“没事,我有分寸。”瞿昭端着茶杯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行人如梭,他也不知在看什么,突然开口道:“江宁,我有时候其实挺羡慕你的。”
江宁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瞿昭道:“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江宁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眉眼低垂着并没有接话。
江宁或许不是一个很好的倾诉者,但他一定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他会安静的听着,任由你对着他发泄情绪。
但他也不会让你像唱独角戏一样自顾自说几个小时,虽然很多时候他并不能给你提供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或意见,但他起码会给予一些反应。
或许就是因为这点,瞿昭才愿意花几个小时跟他吐槽生活的不如意。
瞿昭用一顿饭的时间,跟江宁诉说了他这近半个月的长假是如何度过的。
简单来说,因为他的工作不能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家人,久而久之,各种情绪日积月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甚至他的父母,都有不同程度的怨言。
比如年前,他妻子因病住院,但瞿昭因为工作忙请不到假而不能回去陪同,甚至还因为过年春运,连加了好几天班,能陪在妻子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
再比如孩子,民航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休息日、节假日之说,越是别人放假的时候,他们越忙。试想,如果连他们都跟着放假了,谁去开飞机带着这些放假的人出去玩到处跑?又有谁来指挥这些飞机?
所以,自从儿子出生,瞿昭能陪在孩子身边完整度过一个假期的时间,几乎没有。
再比如父母,瞿昭父母一开始就不同意瞿昭当管制——因为小时候他妈妈遭遇的空难,他父母对飞机相关的事都十分抵触,就连当年瞿昭大学报考这个专业,都是瞒着家里人的。
管制这行刚开始见习的时候工资不高,头两年没放单还没有资格证书的时候,每个月三千多的工资,一拿就是一两年。
工作忙,压力大,工资又不高。头两年,父母一度要让他换岗转职,都是瞿昭自己扛着压力坚持下来的。等真正放单,资质越往上,小时费加上绩效,工资才好起来,月入过万也是可以实现的。也是到那时候,瞿昭的父母才甚少提起让他转职换岗的事。
如今因为他妻子生病的事情,旧事重提,家里人放话要让他转职,不然他老婆可能就要跟他离婚了。
本来情绪就不好,江宁想拦着让他少喝点都根本拦不住。
俗话说,借酒消愁愁更愁,瞿昭一瓶二锅头下去,直接喝趴下了。
江宁无奈,找老板要了碗醒酒茶,死活给瞿昭灌了下去,又在店里陪他坐了一会,等他清醒一些才帮他打了一辆车送他回家。
这两天昼夜温差还挺大的,这会大晚上的风也不小。江宁因为有点感冒,早上出门的时候直接套了一件秋羽绒。
扶着醉醺醺的瞿昭站在路边等车,企图让这冷风能不能把他吹清醒一点。
只可惜,瞿昭没吹醒,江宁倒是冷得很。
而在他们身后,同样从饭店里出来的,还有王珩宇、齐一鸣,跟齐一鸣的副驾。
齐一鸣跟他的副驾都是满了飞行上限,强制休息。禁酒令要求执飞前12小时不得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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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起码得休息48小时才能开启下一段飞行任务,今天自然敞开了喝。
王珩宇之前基本不往虞城飞,但齐一鸣飞的比较多。他们两家是世交,比起王丞瑞,王珩宇跟齐一鸣的性子比较相近,几乎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铁哥们,自从王珩宇当兵之后,两人也是难得见面。后来工作以后,齐一鸣飞国际线比较多,经常一出门就是好几天的不见人,跟王珩宇都快聊成网友了。
今天他飞虞城,王珩宇又正好在家,自然要把好兄弟约出来叙叙旧。
吃饭的时候光顾着跟王珩宇唠闲嗑,都忘了跟他吐槽今天的管制,临了出门齐一鸣才想起来,“我跟你说兄弟!我今天落地的时候那个进近,我前面跟我后面进近的都是35R,偏偏到我就是34L!34L你知不知道?我滑过去都得十多分钟!”
“之前厦门起飞的时候那个地坪就因为流控给我延误了半小时才放行,上了天进近了,机场特情我又转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要落地了,我滑行还得十几分钟!”
王珩宇双手插兜,嘴里叼着根牙签,听他报怨的不由让他想起来自己之前被江宁说圈转的不够圆那次也是,罗佳宇比他晚起飞一小时都比他早落地,他当时也是跟齐一鸣一样气得不行。
这会想想,其实也不能怪江宁,于是便劝了一句,“不说有特情嘛,人家管制工作也不容易。”
闻言,齐一鸣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他,夸张地控诉道:“兄弟,你变了!你心里没有我了!你都不会跟我同仇敌忾了!”
“收收您的戏瘾吧!”王珩宇压根不吃他这套,“少胡说八道,我心里从来就没有你!”
他现在满心满眼,只有江宁。
想起江宁他就乐,也不知道他这会下班了没有,吃饭了没有,今晚吃的什么。
见他明显敷衍的模样,齐一鸣十分做作地捂着心口,做痛心状。
王珩宇翻了个白眼,“少装。”
齐一鸣冲他嫌弃地“嘁”了一声,又道:“后来我落地打听了一下,好像说是江宁。”
说着扒拉了一下王珩宇,“江宁你知道吗?就那个虞城机场活阎王!”
“谁?”王珩宇一听,脚下一个急刹车,声音都大了两个度。
齐一鸣猛地顿住步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王珩宇皱眉盯着他,又问了一遍:“你刚说那个管制是谁?”
齐一鸣虽然不懂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还是老实回答:“江宁啊,怎么了?你没遇到过他?”
算日子王珩宇换航线也快半个月了,总不会一次都没遇到过江宁吧?
“你——!”王珩宇突然皱眉指着他,一口气提起来好半晌才落下去,“你就活该!”
王珩宇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江宁脑”,奉行准则就是:江宁那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卧槽——”莫名其妙被骂了的齐一鸣当即就跳脚了,声音都大了几分,“我怎么了!我合理质疑!凭什么我就不能落34L了?”
他们的大声,引起了前面不远处路边等车的江宁的注意,他起先只是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并没有在意。随后是因为那声质疑的声音实在太大,他才下意识转身循着声源望了过去。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王珩宇不经意地抬头,便好巧不巧对上了江宁的视线,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立刻眼疾手快地把还扒拉在他身上的齐一鸣给拽开了,冲着江宁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仿佛在说:“没有,不是我,我不认识这个人!”
江宁虽然很奇怪他怎么在这,但是不由他多想,他给瞿昭打的车到了,江宁淡淡瞧了一眼王珩宇,转头把瞿昭送上车。
而身后不仅是王珩宇看到了江宁,齐一鸣也看到了。
本来就喝了点酒,刚刚又被王珩宇莫名其妙骂了一句,这会齐一鸣有点酒精上头,看到江宁就想上去理论,好好问问他为什么不给他落34L。
结果,他一步刚跨出去,就被王珩宇一把拽住,然后塞给了他的副驾,指着齐一鸣低声警告了一句,“憋回去!别坏我事儿啊!”
齐一鸣皱眉挣扎,但被王珩宇一眼瞪了回去,王珩宇吩咐副驾一会给齐一鸣送回去,随后头也不回地朝江宁跑了过去。
徒留身后两人,特别是齐一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珩宇的背影,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副驾,指着自己问:“他刚凶我是不是?他踏马的竟然凶我?还是不是兄弟了!”
副驾抿唇,看着不远处跑去对着江宁笑得一脸谄媚的王珩宇,有些同情地看齐一鸣。
兄弟是兄弟,就是可能比不上某些人吧。
15. 他就是欠的
把瞿昭送上车,江宁又叮嘱了几句司机师傅,送到地方一定要等他家里人来接了他再走。
司机师傅也是个热心肠的大叔,见瞿昭醉得东倒西歪,于是满口答应了江宁。
好不容易把瞿昭送走,江宁一回头就发现站在他背后的王珩宇,探头探脑地看着远去的车,回头笑眯眯看他,状似无意打了个招呼,“江哥,好巧。”
又极其顺口地问:“谁啊?”
因为离得近,江宁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酒味,淡淡开口,“我同事。”
其实王珩宇很想问,是哪个同事本事这么大,竟然能约到江宁喝酒。
但是江宁一开口,那有些低哑的嗓音,骤然抢走了王珩宇所有的注意力,他皱着眉看他:“你怎么这个声音,感冒了?”
一阵冷风吹来,江宁顺手套上了羽绒服的帽子,有些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不料想王珩宇一听当即反应巨大,“你看看!我昨天说你穿的少你还不乐意,这下好了,感冒了吧?!”
江宁皱眉抬头看他,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王珩宇被他盯得皱了皱鼻子,咳了一声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一会你又嫌我啰嗦。”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句,“感冒了还去喝酒……今天没少穿吧?”
“我没喝!”江宁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秋衣秋裤羽绒服,够多了吧?”
王珩宇挑眉,“这还差不多。”
江宁:“……”
不是很懂为什么王珩宇跟个老妈子似的,非执着于他穿多穿少。
忿忿不平的齐一鸣跟他那副驾这会也走了过来,江宁以为他们是要找王珩宇,就干脆拿了手机准备打车回去,这会大晚上又起风,天还挺冷的。
他本来就感冒了,上了一天班又陪聊了几个小时,这会又冷又累又困,只想赶紧回家。
却不想他手机刚拿出来打开打车软件,王珩宇眼疾手快就把他手机拿走了,“我在这呢,你还打什么车?”
江宁裹着羽绒服有些僵硬地抬头,下巴往他身后的方向一抬,王珩宇回头才看到齐一鸣脸色不善地盯着他看。
齐一鸣走到近前,脸上扯着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痞里痞气地问:“呦,不介绍介绍?”
王珩宇“啧”了一声,在江宁看不到的角度给了齐一鸣一个眼神警告。作为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齐一鸣直觉王珩宇跟江宁之间不对劲。
他可能不了解江宁,但他了解王珩宇啊!
这丫的什么时候见人这么谄媚过!
齐一鸣仔细想了想,也不对,上次见这人这副谄媚的嘴脸,那还是因为一架运20的飞机模型!
王珩宇退了一步站到江宁身边,“江哥,这是我发小,国航的,齐一鸣,边上那个是他这次的副驾。”
“江哥嘛,我认识,虞城机场名人,”齐一鸣一脸热情地跟江宁打招呼,“久仰久仰!”
他都伸手了,毕竟是王珩宇的发小,江宁也不好落他面子,但他刚想伸手,就被王珩宇拽了回来,顺便一手还把齐一鸣的手拍开了,顺势对着江宁道:“那什么,天也怪冷的,咱回去吧。”
“老齐喝醉了,净胡言乱语,小胡你赶紧给他送回去!”王珩宇给副驾使眼色,说完就直接拽着江宁头也不回走了,“江哥快走,我送你回家。”
“诶——”江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珩宇拽走了,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齐一鸣一脸愤愤然在原地。
江宁回头,甚至没顾上王珩宇拽着他手腕的事,“你朋友——”
王珩宇都没等他说完,“没事不用管他,让他吹会冷风醒醒酒,省得胡说八道。”
餐馆边上就是停车场,王珩宇今天没有执飞任务,上午迷迷糊糊接到齐一鸣的电话他正困得慌,压根没接,到下午起来才给回了个电话,然后晚上就被齐一鸣拉出来喝酒了。
到了那辆电动大G边上,王珩宇十分自然地松开江宁往驾驶室走,江宁慌忙喊住他,“要不我来开?你喝酒了吗?”
他刚刚闻到王珩宇身上的酒味了。
“没事,我没喝酒。”王珩宇拉开车门,招呼江宁快上车,等他上了车王珩宇才又道:“我明天有航班,刚刚就陪他们吃个饭而已。”
江宁点头“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
王珩宇刚启动车子,手机连续的信息涌入振动声四起,让他实在难以忽视,王珩宇只能认命地拿起手机,果不其然就是齐一鸣的信息。
内容太多,总结一下就是骂他见色忘义。
不得不说,不愧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齐一鸣就是懂他,一眼就瞧出来他喜欢江宁!
但是!
王珩宇冷酷且冷漠地回了他一句:【闭嘴!等我回去再说!】
然后他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塞进上衣口袋里,眼不见为净。
车一路往回开,王珩宇怕江宁感冒了冷,干脆把车里的暖气也打开了。
贵有贵的好,热气打的很快,封闭的车厢里没一会就暖意洋洋的。
江宁靠在车窗边打了个哈欠,想起刚刚王珩宇那个朋友,于是转头问了一句,“你那个朋友……我刚刚好像听到他提起我?”
王珩宇愣了一下,他本来没想跟江宁说齐一鸣吐槽他没给他想要的跑道落地的事,但这会江宁问起,他又犹豫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开口,就听见江宁又问:“他是上午落地的吗?”
王珩宇“啊”了一声,回头看了他一眼,“是……你都听到了?”
江宁点头,“……嗓门委实不小。”
他想不听到都难。
没办法,那会齐一鸣正亢奋着呢。
王珩宇尴尬地笑了笑,“没事,你不用管他,他就爱叨叨。”
江宁抿唇想了想,吸了吸鼻子问:“他是对我有意见?”
齐一鸣刚刚那些话江宁听了个大概,但也基本听明白了,大约是今早指挥的时候遇到的。
齐一鸣说了35R跟34L,今天机场落地跑道只有上午几个小时是35R、34L那个方向,后来因为起风,换了跑道方向,一直到晚上江宁下班,都是对头方向,所以只可能是今天上午。
问这话,江宁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那既然是王珩宇的发小,王珩宇刚刚拉着他直接就走了,话也没说清楚,他怕要是因为自己导致他们朋友之间有什么矛盾,他心里会过意不去。便想着如果是齐一鸣对他有什么意见,也好解释清楚。
只是他惯常没什么情绪的语气,在王珩宇听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好在江宁又解释道:“今天早上比较忙,如果是有误会,解释清楚比较好。”江宁回忆了一下早上那个时间段落地的国航航班,又问:“他是国航902的航班吗?我记得好像是厦门飞虞城的737?早上那个时段落35R跟34L方向的好像只有那一班是国航的,后来机场换了跑道方向。”
王珩宇先前听程瑜说起过江宁记性很好的事,但他没想到,一天指挥那么多架飞机起落,他甚至到下班还能记得早上指挥的其中某一架飞机是哪家航司的什么型号,从什么地方起飞到哪里落地,最后落了哪条跑道。
王珩宇一直觉得他自己记性也挺好的,但似乎跟江宁比起来,有点不够看。他回忆了一下齐一鸣跟他说的,“航班号我确实不知道,但好像是从厦门回来的。”
江宁点头,仔细回忆了一下国航902航班的航迹,“他到之前地面有情况,当时我扇区内的飞机有点多,他那个方向来34L是最近的落地点,35R间隔不够排不开。”
正好遇到红灯,王珩宇踩了刹车稳稳停下,听江宁说完他自然表示理解,本来他也觉得齐一鸣就是因为厦门起飞的时候延误了半小时导致心情不好,单纯发牢骚。
不过想了想,还是帮齐一鸣跟江宁解释了一下,“他说是厦门起飞的时候因为流控延误了,多半就是大早上延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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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心情不好,结果回来要落地又撞到你给他落了34L吧。”
他说完刚好跳绿灯,也没多在意就起步继续往回开。
结果江宁“唔”了一声,“没有啊,我给他落的35R。”
“啊?”王珩宇闻言,一脸的不明所以,“到底落的哪?”
齐一鸣这丫的,骗他?
江宁也有些疑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后确定道:“我应该没记错……他到之后我当时确实跟他说的是预计34L,他也有申请要35R,但是因为调配不开被我拒绝了……可能是我那会态度不太好?后来他盘旋了两圈之后,35R又有间隔了,我就还是给他落了35R。”
王珩宇此刻真是在心里给齐一鸣骂了八百遍:“…………”
这个坑货!
骂完,王珩宇又问:“今天早上地面有情况?”
江宁点头,淡淡道:“早上有架挂了7700的,有旅客突发心脏病,紧急备降。齐一鸣来的时候,人刚落下去。他前面都是飞机,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王珩宇都无语了:“他……”他想帮齐一鸣解释点什么,但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他都想骂齐一鸣的了。最后纠结半晌,只能干巴巴说了一句,“你别管他了,他就是欠的。”
这丫的果然就是欠骂!
江宁回头看了他一眼,事情他是解释清楚了,想着王珩宇应该会跟他朋友说,于是他也就没再继续开口,安静地靠在车窗边。
王珩宇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做的,又遇到个红灯,他就果断掏出手机,手指飞快打字,把齐一鸣骂了一通。
骂完舒坦了,王珩宇回头看了一眼江宁,就见他倚在窗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像是睡着了。
他看江宁今天似乎是很累的样子,早上有特情估计很忙,偏偏又感冒了,连声音都哑了。
王珩宇便尽量放轻了动作没吵他,车一路开进小区,到停好车,王珩宇再回头时,发现江宁好像是真睡着了。
车里开着暖气也暖和,他干脆就没熄火,靠在椅背上半侧着身子坐在那盯着江宁看。
上次这么看他,还是那天找他喝酒的时候,江宁喝多了趴在沙发上睡着那会。
江宁睡着的时候少了那股冰冷感,甚至看着有些乖巧,像个孩子似的还多了几分可爱。小区里昏暗的路灯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朦胧间又多了几分柔和。
王珩宇一时看得有些入神,直到外面响起喇叭声,有些嘈杂像是小区门口传来的人声,终于是把江宁吵醒了。
迷迷糊糊醒过来后才发现,已经在自家小区楼下了。
江宁转头看王珩宇,只觉得此刻脑子昏昏沉沉的十分不清醒,“到了?你怎么没喊我?”
王珩宇做贼心虚地迅速坐直了身子,但转而看他这样子,又有些不放心,“你刚真没喝酒?”
江宁还有点懵,“啊?”了一声,王珩宇也没等他回答,直接伸手往他额头上探。他的手很暖和,但在接触到江宁额头的瞬间,江宁那个脑子里瞬间清醒似的想起了昨天早上那个奇怪的梦,下意识就往后躲了一下,甚至条件反射地想推开他。
结果他刚抬起阻拦的手,就被王珩宇拽住了手腕,还说了句“别动”,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摸上江宁的额头,整个手背贴在他额头上,摸完又转回去摸他自己的,皱了皱眉,“有点烫,可能发烧了,回去量个体温。”
车里驾驶座跟副驾驶的距离本就不远,王珩宇为了量他体温,又是完全侧过了身子靠近他。也因为靠得近,王珩宇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有点像香水味,但江宁这会感冒了闻不太清是什么,只感觉应该是很好闻的味道。
只不过,这味道搞得江宁更晕乎了。
王珩宇一低头就发现他盯着自己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愣什么呢,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江宁回过神推开他,转身磕磕绊绊地打开车门下车,“知道了……”
16. 委屈大长腿
车里开着暖气正暖和,下了车一阵寒风刺骨,江宁那混沌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些。
身后王珩宇跟上来,他还是不放心江宁一个人回去,电梯到了15楼也没下,又被他按着关门键关上了门。
江宁疑惑地看他,王珩宇只道:“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连穿衣服都不会……我先盯着你量个体温再说。”
江宁很想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这点生活常识还是有的。
可王珩宇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到了16楼就推着他出电梯,到了他家门口又催着江宁赶紧开门。
江宁无奈,只能按了密码锁的指纹解锁,王珩宇比江宁动作快,进门直接自觉套上了鞋套,然后催着江宁去拿体温计量体温。
而王珩宇自己则跟主人似的去了厨房,拿了江宁的水壶帮他烧水。
等时间差不多了,又去监督江宁看他体温多少。
果然,腋下都38度了!
王珩宇脸色不善地盯着江宁,“有退烧药吗?”
不知道为什么,江宁被他盯得有点心虚,只能默默回头去翻客厅柜子里的药箱,王珩宇就站在边上看着他翻。
结果翻了半天——没找到。
江宁回头对上王珩宇那个铁青的脸色,突然有点心慌:“……可能,吃完了吧?”
王珩宇沉沉叹了口气,“你去厨房看着水,我回去给你拿。”
江宁也没反驳,乖乖点头。
然后没一会,王珩宇又回来了,江宁去开门,就见他直接抱了个药箱来的。
径直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翻了退烧药,又翻了感冒药跟消炎药,一股脑都塞进江宁手里。然后又起身去厨房,倒了小半杯水出来,又跟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往杯子里倒。
江宁就眼睁睁看着他一言不发做完这一切,然后端起水杯递到他面前,严肃道:“吃药!”
江宁:“…………”
药吃完,江宁都没有说话的机会,王珩宇又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推着他进卧室,嘴里还念叨着:“今天晚上你就忍忍脏一晚上吧,发烧了就别洗澡了,赶紧去躺下睡觉。明天早上起来再量一量体温,等退烧了再洗。要是没退烧就请个假,这祖国的蓝天安全事业没了你还是一样转的。”
江宁无奈,只能在王珩宇的监督下脱了外套躺到床上。
见他躺下,王珩宇就出去了。江宁以为他是走了,本来他就困,这会躺到床上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在他快要睡着前,王珩宇又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姜茶——生姜味道很冲,江宁其实不爱生姜的辛辣味,他做饭也不喜欢放生姜,就算是非要放生姜去腥,用完也会挑出来。
这会他就算是感冒鼻塞了,也能敏感地闻到味道。
王珩宇自然知道他不爱吃生姜,但今天情况特殊不一样,生姜辛辣但驱寒,端着一碗姜茶坐到他床边,勒令他起来喝了。
“我特地给你拿了个小碗盛的,看在我辛苦给你熬的份上,给点面子。”
江宁本能抗拒,但在王珩宇的注视及哄骗下,他最后还是坐了起来,眉头紧皱地把那一碗灌了下去。
王珩宇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不知道什么糖塞进他手里,“刚刚从齐一鸣那顺的,好像是什么水果软糖,正好给你去去味儿,吃了赶紧睡觉。”
虽然感觉他像在哄孩子,但江宁受不了嘴里那生姜味儿,最后还是妥协了。
拆掉粉色的包装把糖塞进嘴里,刚入口时有些硬,不像是软糖的口感,但他咬了几下之后糖就渐渐变了形状,嘴里一股甜腻的像是芭乐混着牛奶的味道逐渐蔓延满整个口腔,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酸味中和了甜味,这会也正好中和了他嘴里的生姜味。
还挺好吃的。
王珩宇拿起床头的碗起身,一手帮他掖了掖被子,一边还不忘叮嘱,“我明天早上有航班,你醒了给我发个信息报备一下有没有退烧,顺便拍个温度计的照片给我检查,听见没有?”
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听他的话,但这会王珩宇这个严肃且不融质疑的语气,江宁愣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出来,最后只能含着糖乖乖点头。
得到他回应的王珩宇,临走还不忘给他把卧室的空调打开了,见他盖好了被子闭着眼,这才安心退出卧室。
-
凌晨四点多,夜色消散,天边晨光初现,街道上熙熙攘攘传来声响——清晨的鸟儿,早起的商贩、行人,甚至还有不远处机场早班的飞机引擎略过头顶的轰鸣声。
朦胧的晨光透过床帘的缝隙照进屋内,江宁悠悠转醒,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然后转头看床头的时钟——4:23。
他回过神,额头不烫应该是退烧了,这会身上也没有昨天那种疲惫感了。只是大约是因为昨晚发烧的缘故,他这会醒来觉得口干舌燥。
起床穿了鞋,屋里开了空调一晚上没关正暖和着,他也忘了披件衣服就出了卧室,寻思先出去倒杯水喝。
结果刚出房门,江宁步子就顿住了。
客厅不大的沙发上,王珩宇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毯子上是他的外套——一条长款的羽绒服。双腿曲着,单手枕着脑袋,正闭着眼睛侧躺在他家沙发上睡着呢。
江宁恍惚的想起,之前听八卦说王珩宇好像是一米八五?这个子蜷缩在他家沙发上睡了一晚上……属实是有点委屈他的大长腿了。
江宁回过神,才猛然发现客厅没开空调,他站在卧室门口,身后卧室里的温度跟身前客厅的冰冷瞬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会的客厅清冷得很,当然冷占大多数。
他甚至没多想王珩宇为什么睡在他家的沙发上,而是想着他这样睡一晚上肯定会感冒的。
他走过去想把王珩宇叫起来,但王珩宇似乎很警觉,江宁才靠近,他就醒了。
睁眼看见是他就直接坐了起来,然后下一眼发现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就出来了,王珩宇一清早就沉了脸色,随后起身把原本盖在他身上的毛毯裹到了江宁身上,又把他按到沙发上坐下。
也没等江宁开口,他先抬手摸了摸江宁的额头,温度不高应该是退烧了。但他又不放心,去翻了一旁药箱里的温度计塞给江宁,才终于开口问他:“你怎么起来了?”
大约是刚睡醒,王珩宇的声音不像平常那么清亮,甚至有些朦胧的低沉,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这会才四点多。”
江宁一边把温度计塞进衣服里,用胳膊夹着,一边道:“我睡醒了有点口渴,想出来倒杯水的。”
然后就发现他睡在他家沙发上。
王珩宇抓了抓头发,转身说了句“等着”,就进了厨房。
没一会端了杯水出来递给江宁,“我看你那个水壶有保温功能,昨晚上就给你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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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壶水,这会应该不是很烫,你试试?”
江宁闻言有片刻惊讶,随后说了句“谢谢”便抬手接过,又听见王珩宇说:“烫的话再兑点矿泉水。”
茶几上还有大半瓶昨晚用剩的矿泉水。
江宁喝了一口,感觉温度正好,咕咚咕咚直接灌了一杯。
等他喝完,王珩宇十分顺手地拿走了他手里的空杯子,然后指了指他的胳膊,“差不多了,拿出来看看。”
江宁依言又把温度计拿出来,他还没来得及看,又被王珩宇抢先拿走了,对着屋外渐亮的天光仔细看了一会,“36.5……退烧还挺快。”
江宁:“…………”
也不知道他这是夸还是贬。
王珩宇回头去收拾温度计跟他的空杯子,江宁才想起来问,“你昨晚没回去吗?”
王珩宇正好进了厨房洗杯子,出来的时候才说,“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怕你晚上又烧起来,就没回去。”
“那你……”江宁犹豫了一下,觉得心里怪怪的,想了想问了一句,“你昨天不是说今早有航班,几点的?”
他刚问完,王珩宇手机响了,不太像是电话铃声,更像是闹钟。
王珩宇拿出来按掉,随口道:“七点的早班。”
“七点?”江宁有些惊讶,这会已经四点多了,算上签到时间,他这会差不多就要准备出门了。
“嗯。”王珩宇走到沙发边拿起一旁他的外套,回头又叮嘱江宁,“现在还早,你进去再睡会吧。我就先走了,回去收拾一下还得去签到。”
江宁应了一声,起身送他到门口,王珩宇回头又问他,“你今天有班是吧?”
江宁顿了一下,点头。
王珩宇又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道:“回去吧,别着凉了。一会起来吃了早饭记得吃药,上班休息的时候多喝点水。最近早晚温差大,出门多穿点衣服。还有——”
“停!”一听他又开始念叨,这本来不疼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江宁赶紧喊停,“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好吗,王机长?你该走了,别迟到了,等会一飞机的乘客等你一个!”
王珩宇被他推着出门,回头表情还有点委屈:“……”
江宁冲他笑了笑,一挥手,“起落平安。”
王珩宇叹气,“那我走了。”
他甚至还一步三回头。
直到电梯门关上,江宁才松了口气,回到屋里,王珩宇那嘀嘀咕咕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但屋子里除了空荡荡的冷气,什么也不剩了。
他站在玄关门口,捡起地上王珩宇刚刚用过脱下来的鞋套放回鞋架上,站起身的时候突然笑了。
好像,很久没有人这么念叨他了。
自从父母去世后,他总是习惯了一个人,虽然袁叔他们也很关心他,但好像就是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王珩宇这个人挺奇怪的,很自来熟,也很热情,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可以恣意张扬,又会体贴入微。
江宁虽然嘴上说他唠叨嫌他啰嗦,但潜意识里,依然对他的话乖乖照做了。
好像,确实是不太一样的。
但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挺奇怪的,以前似乎也没有过。
江宁并没有多想,此刻客厅的温度也容不得他多想,匆匆回了卧室又躺进了他温暖的被窝里,没一会就又睡着了。
17. 免费给你用
早上五点,王珩宇到了公司,打卡签到、测酒精、领飞行任务单……刚巧碰到陈诚。
小陈前两天刚攒够小时数升的F2,今天是升职后的第一天飞行,就跟王珩宇搭班,小陈热情地很,“宇哥,早上好!”
“呦,来挺早啊?”王珩宇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升职了?”
小陈满脸喜气,嘿嘿笑了两声才有些不好意思道:“今天是我升职后第一天飞,昨晚上太激动了,好不容易睡着的。”
“是嘛,要不一会你飞?”王珩宇冲他一挑眉,副驾驶也分好几个阶段,小陈目前是二阶段,是可以独立执行飞行任务的。
奈何激动归激动,紧张也是真的。
王珩宇话音刚落,小陈都没来得及开口,迎面就撞上了秦淮阳——他们东航的飞行教yuan,以眼神毒辣而著称,人称:超高清人型电子眼。
之前公司培训模拟机考试的时候,回回都有他监考。
看到他,王珩宇跟小陈都有些惊讶,秦淮阳倒是乐了,“今儿是你俩呀?正好——”他直接一巴掌拍在王珩宇肩上,“我今儿坐后头啊,小陈不是刚升的F2嘛,今天让他跟你飞!”
王珩宇愣了一秒便反应过来,随后一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转头一拍小陈,“那一会你飞,回来的时候再换我。”
小陈本来计划是去的时候让王珩宇飞,昨晚上太激动了没睡好,他害怕自己一会起飞状态不好,正好去的时候能调整一下,回来的时候再换他。
结果看秦淮阳这态度,是想让他这会就飞了,而且身后还有个教yuan盯着,小陈瞬间感觉压力山大,苦着脸回头看王珩宇,王珩宇一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秦淮阳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伸出两根手指对着小陈比了比,“小伙子,好好飞啊,我可在后头盯着你呢!”
小陈:“…………”
飞行不易,小陈叹气。
7:58,虞城国际机场。
“东方5414,塔台,早上好,滑行经过C,P0,35L跑道外等待。”
今天他们是从虞城飞重庆,航程约两小时三十五分钟,本来是七点多一点的早班起飞,但是遇上流控,延误了将近一个小时。去的时候小陈主飞,回来的时候再换王珩宇飞,秦淮阳今天打定主意就是当观察员坐后排的。
塔台来了通知,本来应该是王珩宇作为副驾负责通讯,但为了锻炼刚升职的小陈,于是这通讯的活也落到了小陈身上。
紧张归紧张,作为一个合格的飞行员,坐上这个位置,手里握着方向舵,年轻的飞行员小陈还是很爱岗敬业的,“经过C,P0,35L跑道外等,东方5414。”
飞机滑行到达指定等待位置。
“东方5414,进跑道35L。”
“进跑道35L,东方5414。”
王珩宇按下驾驶舱顶板按钮通知客舱乘务准备起飞,做完起飞前检查单。
确认跑道左右无影响后,飞机滑行进入跑道,对正跑道中线。
“东方5414,地面风020,3米秒,跑道35L,可以起飞。”
“可以起飞,东方5414。”
得到飞行指令,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8:13,飞机起飞离地。
小陈再次联系塔台,“35L离地了,东方5414。”
“东方5414,联系进近123.7,再见。”
“123.7,再见,东方5414。”
“123.7调好。”调频道的时候王珩宇还在想,江宁今天是早班,本来他起飞应该是遇不上他的,但这会……不知道江宁上席了没有。
“确认。”小陈低头看了一眼频率,喊话完成后按下通讯按钮联系进近管制,“进近早上好,东方5414,35L离地,高度正在通过450米,应答机2603,听你指挥。”
王珩宇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仪表上,在小陈汇报完不过几秒,耳机里传来那个带着些低哑的嗓音,清清淡淡的。
“东方5414,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程序离港上到标准气压2400米保持,修正海压1022。”
是江宁的声音,虽然还是很哑,但王珩宇听出来了。
小陈复诵道:“上标压24,修正海压1022,东方5414。”
复诵完,调好对应参数,飞机到达指定高度后,江宁的声音再次传来。
“东方5414,左转航向270,上4200米保持,注意有相对。”
“左转270,上42,有相对,东方5414。”
“东方5414,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区调119.75,再见。”
“119.75,再见,东方5414。”
虽然两个小时前他刚从江宁家离开,虽然不是他跟江宁直接对话,但一大早就能听到江宁指挥,王珩宇这心情别提多好了,嘴角的笑是压不住一点。
飞机到达巡航高度,打开自动驾驶,小陈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身后秦淮阳拍了拍他,笑眯眯问:“这就紧张了?”
小陈搓了搓手,感觉自己手心要出汗了,尴尬地笑了笑。
秦淮阳见他这模样,哈哈大笑了两声,一拍旁边的王珩宇,“你跟你宇哥学学,头一回我带他飞的时候,他跟那毛头小子见了新媳妇似的兴奋,恨不得全程手飞。”
王珩宇额角一牵,默默翻了个白眼,“什么鬼比喻……”
虽然当时头一回正式飞确实很激动,但这话说的他跟什么似的。
小陈乐呵呵看王珩宇,王珩宇有点尴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回头问秦淮阳,“今天怎么连你都上了,公司没人了?”
“胡说八道。”秦淮阳瞪了他一眼,隐藏在墨镜后面,但王珩宇还是感觉到了,就听秦淮阳说:“本来今天跟你俩飞的是徐柯淳,结果他昨天飞哈尔滨的航班,那边下雪又结冰的,延误超时了,这会都还没回呢。今天一大早临时又找不到人补位,俞总管就把我拉来了。”
说着他还拍了拍小陈,“他是不放心你头回飞,不然就到重庆俩小时,你俩自己飞都行!”
一般来说,短距离四小时以内的航程,驾驶舱基本一个机长一个副机长就行,要配备观察员也是低等级的副驾驶,不太可能会把秦淮阳这种档次的拉来充数。
俞总管说的是公司调度主管,俞常,东航众多调度签派员头头,什么都管,大家都调侃他是“总管大人”。
平常王珩宇他们要飞什么航线,跟什么人搭班,几点起飞,甚至连飞机加多少油,都是他们签派说了算。
作为飞行员,每天、每周甚至是月、年,都有固定的飞行时限,超过时限就得强制休息,这是硬性规定。
而合理安排每个飞行员的飞行时限,也是调度的工作之一。
小陈一听,冲着秦淮阳搞怪地抱拳,做作道:“那还真是辛苦秦教yuan了!”
秦淮阳一挑眉,就算是受了,“好好飞吧。”
小陈比了个“OK”的手势,回头又问:“徐哥飞东北了?最近都没见过他,那旮沓确实冷,三月份还下雪呢。”
“大东北三月份下雪不是很正常嘛?咋的,你没飞过啊?”
“确实没有……”
“改天让老俞给你排一个,你去那感受感受。”
“别了吧,好冷的!”
……
巡航高度,秦淮阳逗着小陈唠闲嗑,小陈也是个话痨,“对了,前些时候还看到诗雯姐发的朋友圈呢,宝宝好可爱!”
秦淮阳有个女儿叫秦诗雯,也是东航的空乘。去年生了个儿子也快一岁了,目前还在休产假阶段,算算日子也快复工了。说起这个宝贝外孙,秦淮阳那个话可是止不住一点。
王珩宇看着窗外的云层,耳边两人的声音叽叽喳喳,他却充耳不闻,想起刚刚频道里江宁的声音,心里寻思着他有没有听话吃药,出门有没有多穿两件衣服,上班休息有没有多喝点水。
越想心里越烦,这才几个小时没见,好像有点想他了。
“啧——”
身旁两人止住话头齐齐转头看他,王珩宇愣了一下,解了安全带起身往外走,“我出去要杯咖啡。”
秦淮阳侧身给他让位,一边嘴里还说:“你让刘姐给你送进来不行嘛?”
刘旻,今天的乘务长。
王珩宇推过小陈探过来的脑袋,“看好你的仪表”,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还不忘回了一句秦淮阳,“我出去活动活动,你看着他。”
小陈在身后喊,“宇哥,让刘姐给我倒杯可乐!”
“知道了!”
王珩宇出了驾驶舱,刘旻正好在外面,听见小陈喊的,冲王珩宇笑了笑,一边拿杯子给小陈倒饮料,一边问王珩宇,“王机长,要点什么?”
“我自己来吧,你忙。”王珩宇指了指身后已经关上的驾驶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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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对着刘旻笑了笑,“我倒杯咖啡出去坐会。”
刘旻点头,倒好了小陈要的可乐给他送进去。
王珩宇自己倒了杯咖啡,出了前舱往后,顺便巡视了一圈客舱,最后在机尾的位置寻到个空位坐下。
昨晚在江宁家沙发上睡了一宿,一来是担心江宁,二来那沙发确实不怎么容得下他,他其实没怎么睡好,大清早四点多醒了之后从江宁家离开他就回了自己家,收拾完飞行箱又洗了个澡才出门,到公司签完到等上机的时候又眯了一小会。
王珩宇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飘动的云层,清早的万米高空一片碧蓝,云层像棉花团一样左一片右一团,但还好零零散散并不集中,已经算是不错的天气了。
看着这一望无垠的天空,心情好像也变好了些,他想给江宁也看看这难得一见的天空。
想着,王珩宇拿着手机拍了段视频,寻思一会落地了发给江宁看看。
喝完咖啡他就回驾驶舱了,虽然是可以出来透透气什么的,但也不能出来太久。
11:08,飞机降落重庆江北机场。
做完停机检查单,最后填单由主飞的小陈签字。
王珩宇落地就拿出手机,关了飞行模式,然后把刚刚拍的云层视频发给了江宁。
大约江宁正在休息,没一会就回他了。
【落地了?】
王珩宇拿着手机傻乐,下飞机的时候差点撞上前面的秦淮阳。
秦淮阳回头瞪他,探头探脑地要看,“臭小子走路还玩手机,跟谁发消息呢,笑得这么不值钱?对象啊?”
王珩宇条件反射就把手机扣到身前,严肃道:“老秦同志,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小年轻的隐私问题?”
秦淮阳夸张地“呦呦”了两声,拉着一旁的小陈八卦道:“你宇哥这表情,多半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小陈十分惊讶,“宇哥你有对象了?”
王珩宇瞪了他一眼,“你少跟他混,为老不尊,别被他带坏了!”
秦淮阳“嘿”了一声,抬手就要揍他,王珩宇一溜烟赶紧跑。
王珩宇溜上机组车,才重新拿出手机给江宁回信息:【刚落地。】
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吃药了没?】
那头江宁回了个微笑的表情,【吃了,喝了!】
王珩宇看着江宁的回信,乐了。
他都没问江宁有没有多喝水,但他似乎知道他要问,直接预判了。
药吃了,水喝了。
他甚至都用上了感叹号。
王珩宇笑着想:他果然很可爱!
王珩宇给他回了个“Very奈斯”的表情包,然后回了一句:【我下午一点多的航班回,不出意外三点半左右能落地,你几点下班?】
江宁:【6,你三点半能落地?】
啊?什么意思?
这是不信他三点半能落地?
王珩宇:【???】
王珩宇:【三点半我肯定能落!】
江宁:【……我是说我六点下班。】
王珩宇:【哦……那等你下班我来接你。】
这下轮到江宁打问号了。
王珩宇:【你感冒了不能吹冷风,晚上冷,别又冻着了。】
江宁:【我可以打车。】
王珩宇:【咱俩顺路!打车要花钱,我免费给你用你还不要?】
发完,他觉得语气不够强烈,又发了个线条小人叉腰的表情包,配字“气!”
王珩宇刚开始加上江宁微信那会,还以为像江宁这种老干部气质,生活又无趣的人,大概只会用黄脸表情,起初他都不太好意思把他那些表情包发出来。
但是后来发现江宁也会用表情包,甚至有的时候懒得打字,能用表情包解决的事他都直接回个表情包。
比如现在——
江宁回了一个玲娜贝儿玩偶弯腰鞠躬的动图,配字是“谢谢您嘞”。
意思就是他答应了。
江宁:【到我换班了。】
王珩宇十分满意地回信:【好,忙去吧。】
江宁:【好飞。】
王珩宇旁若无人地跟江宁聊完,抬头才发现已经坐上车的小陈跟秦淮阳一脸八卦地盯着他。
秦淮阳:“小王啊,老实交代,真有对象了?”
小陈:“宇哥啊,真有了?”
王珩宇尴尬地咳了一声,推开他俩,“少打听!”
18. 五边有气球
“女士们先生们,东方万里行的会员们,下午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我谨代表全体机组成员欢迎您搭乘天河联盟成员中国东方航空公司MU5437次航班,由重庆飞往虞城,预计飞行时间2小时18分钟,飞行距离大约1537公里,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请您系好安全带,谢谢。”
“Ladies and gentlemen,wele aboard CHINA EASTERN Airlines Flight 5437 from Chongqing to Yucheng……”
13:15,东方5437航班,准时从重庆江北机场起飞。
15:13,东方5437航班,进入虞城进近范围。
早上起飞的时候是为了让小陈练陆空通话,王珩宇都错失了跟江宁对话的机会。这会回来的一路上都是小陈在联系管制,直到进近以后,调完频道就听到了江宁的声音。
王珩宇果断抢下话语权,“进近下午好,东方5437,正在过7500米下5100,听你指挥。”
小陈刚张口,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王珩宇抢了学习机会,只能疑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奈何王珩宇脸上的表情十分坦然自若,他愣是没看出半点反常,最后只能作罢。
王珩宇的航班进近时,江宁刚跟于诗涵换班没一会,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还挺准时。
不过可惜,三点半他怕是落不了地了。
江宁按下PTT按钮,微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东方5437,下午好,虞城进近雷达识别了,保持当前航向下修正海压4200米,修正海压1018。目前本场起降飞机有点多,预计延误10分,盲降进近跑道34R。”
王珩宇愣了一下,本来还寻思江宁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他都听到他话语里的笑意了。可当王珩宇听到那个“34R”,他好像突然明白了江宁为什么笑。
身边小陈已经苦上了,连秦淮阳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34R也太远了吧?我还着急回去看我外孙呢!”
34R是四号跑道,虞城机场距离航站楼最远的跑道,也是最远的落地点。
王珩宇没多犹豫,拿起话筒就开始跟他商量,“进近你好,额……我能申请换个落地点嘛?东方5437。”
“东方5437,有情况?”
“额……没有,34R有点远了,想早点落地,东方5437。”
王珩宇说完,江宁那边说了一句,“稍等,东方5437,你先下高度吧。”
“好的,高度下标压42,1018,东方5437。”
王珩宇复诵完,按程序下高度。
听着无线电那头的江宁接连指挥了好几架航班,一直都没回复他。
小陈有点忐忑地回头看王珩宇,“宇哥……这好像是江宁的声音?”
江宁因为感冒了声音有点哑,他到这会才听出来,甚至有点庆幸刚刚王珩宇抢了他的话语权,他不用直接跟江宁对上了——回想起来,早上起飞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声音,那会他也没听出来这是江宁。
这会听出来了,后知后觉还真是有点发怵。
他还记忆犹新一周前王珩宇在频道里说江宁凶的事儿,结果这会他还跟人讨价还价上了。
王珩宇当然知道那是江宁啊,他比小陈还忐忑——好半天没理他,该不会要生气吧?
秦淮阳疑惑问:“是虞城机场很有名那个管制?”
小陈回头问:“你也认识?”
秦淮阳一挑眉,“认识啊,怎么不认识?他们管制之前也有统一组织模拟机实训,我还教过他呢,挺聪明一小伙子,长得也挺帅,白白净净的。”秦淮阳说着,突然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我女儿已经结婚了,怎么我也得考虑考虑他!”
王珩宇闻言猛地回头看秦淮阳,秦淮阳被他这一眼看的有点愣,“怎么了?看我干嘛?”
王珩宇还没说话,小陈刚要问什么,无线电那头江宁的声音再次传来,“东方5437,进近。”
王珩宇面色恢复如初,回头按下通话按钮,“东方5437,请讲。”
“别的落地点间隔不够,目前只有34R,如果不接受,你可以选择先转会,等间隔。但是目前飞机比较多,等待时间不确定。”
江宁的话在别人听来大约就是一股公事公办的味道,但听在王珩宇耳朵里,他就觉得江宁在笑他之前三点半前落地的豪言壮语——意外这不就来了?
等待时间不确定,那他还不如直接落地呢。万一等待时间比滑行时间还长,那还得不偿失了。
王珩宇没有多想,深吸了口气道:“好的,接受34R,东方5437。”
“东方5437,右转航向070,减速180下24。”
“右转070,减速180下24,东方5437。”
飞机转向、减速并且下降高度,继续进近。
过了一会,江宁的声音再次传来,“东方5437,自主调速下1200米,盲降进近跑道34R,截获航向道报。”
“自主调速下12,34R,航道报,东方5437。”
小陈调整下降高度参数,飞机截获航道,做完进近检查单准备降落。
“34R航道已截获。”
“好的,收到了。东方5437,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18.4,再见。”
“118.4,再见,东方5437。”
按部就班,调好塔台频率。
“塔台你好,东方5437,盲降进近跑道34R。”
“东方5437,跑道34R继续进近。”
“继续进近,东方5437。”
得到继续进近指令,完成着陆检查单。
“东方5437,地面风040,4米秒,跑道34R,可以落地。”
“34R,可以落地,东方5437。”
断开自动驾驶,王珩宇手动操作飞机准备完成最后的着陆。
但在飞机快到达决断高度前,塔台突然来了通知,语气相当急促且严肃,“东方5437,终止进近,立刻复飞!重复一遍,立刻复飞!”
王珩宇迅速做出反应,拉起下降的机头,执行复飞程序。
没一会,塔台来了解释,“前面航班报告地面强侧风,换了风向,要换跑道方向。东方5437先沿程序复飞吧,联系进近121.3,先听他指挥。”
王珩宇彻底无语了,“收到,沿程序复飞,联系进近121.3,听他指挥,东方5437。”
今天下午从重庆起飞前,航前准备会的时候就有收到气象预报,下午虞城可能会起强风。但那会估计时间上应该遇不上,没想到,就差一点!
飞机起降和高度低于一万英尺以下时需要保持驾驶舱静默,不能聊闲天,这会驾驶舱里三个人脸色都很臭,但又不能吐槽,只能硬憋着继续走程序。
小陈拿出复飞程序单逐条比对,调好进近频率。
王珩宇有点无奈地再次按下通话按钮,“进近你好,东方5437,复飞了,听你指挥。”
虞城机场进近管制室里,再次听到王珩宇声音的江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不是刚下去吗?
“额……东方5437,问一下是什么情况复飞?”
江宁刚问完,程瑜进来了,她的声音几乎与江宁耳机里王珩宇的声音重叠。
“塔台说地面强侧风换了风向,可能要换跑道方向,东方5437。”
“塔台通知换跑道方向,有几架飞机已经复飞了!”
显然,王珩宇就是那“有几架”的其中之一。
江宁:“…………”
虽然他起初觉得王珩宇三点半之前落不下去,是因为这会天上飞机很多没间隔给他落近的。
但是现在看来……他可能四点都不一定能落下去。
民航要求飞机必须顶风起降,如果是顺风的情况,也必须是要在规定的条件下,超出条件就不允许顺风起降了。这会风向变了,风也变大了,更换跑道方向,也就意味着原先准备进近的飞机都得变换航向重新对准跑道。
而飞机的转向跟汽车掉头转弯还不一样,速度快轴距大,雷达上看着是个小圈,实际转一圈可不少距离呢,况且这会掉头以后一个个还得重新排队。
江宁咳了一声,“东方5437,你先……沿程序吧。”
“收到,沿程序,东方5437。”王珩宇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原本活力满满的语调这会听起来蔫蔫的。
江宁听着他那委屈的调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笑归笑,活还得干,江宁迅速开始调配他扇区内的飞行器,该转圈等的转圈等,该减速的减速,该转向的转向。
近二十分钟后,总算轮到王珩宇了。
“东方5437,右转航向150,可以盲降进近跑道17L,截获航向道报。”
王珩宇当前位置飞了一圈五边之后再排队正好能落17L,距离航站楼最近的落地点。
终于能落地,还是17L,那个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声音又欢快了起来,“右转150,跑道17L,航道报,东方5437。”
飞机进近对准跑道,王珩宇正要说话时,眼尖的看到落地点前五边位置有几个飘在天上的气球,还是红色的,特别醒目。
他皱了皱眉,联系江宁道:“东方5437,17L航道已截获,另外跟你汇报一下,五边附近位置有几个气球飘着,红色的。”
“气球?”江宁顿了一下问:“东方5437,影响你降落吗?”
“目测不影响,但它在往17R的接地点附近飘,后续机组可能会有影响。”
17R是二号跑道,就在17L的边上。
“收到了,谢谢。东方5437,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124.35,东方5437。”听见江宁跟他说谢谢,王珩宇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不客气,再见~”
王珩宇最后那个“再见”甚至还带着尾音,江宁觉得耳朵一阵发痒,定了定神才回头让身后的于诗涵去通知塔台跟地面处理。
然后他转回身继续工作时,语气又变成了那副冷冰冰公事公办的样子。
飞机停稳在航站楼下客点对准廊桥,做完最后的停机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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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单,下客。
王珩宇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是16:02!
小陈在旁边哀嚎:“好烦!复飞还得回去写报告!”
秦淮阳拍了拍他,“复飞报告都能让你烦成这样?那你还是写少了。”
小陈憋着嘴看他。
秦淮阳笑眯眯地摇头,“小伙子啊,还是太年轻咯!你看你宇哥,还有心情玩手机呢!”说着他又凑过去,“这么认真,干嘛呢?”
王珩宇正在跟江宁发信息,不过江宁这会应该还在席位上,压根没理他。
他收了手机,勾过小陈的脖子,然后一脸严肃地跟秦淮阳道:“老秦同志,你不要老是欺负我们小陈,应该给年轻飞行员一点激励和信心!”
秦淮阳压根不吃他这套,“岔开话题,有猫腻!”
“有个屁!”王珩宇拽着小陈赶紧开溜,“快走,回去写报告!”
直到江宁六点下班才终于有时间看手机,果然就有王珩宇的信息,先是一连几条两个小时前的,应该是他刚落地那会。
【你刚刚是不是笑我了?!】
【哼,你笑我了是吧,我听到了!】
【好烦……还要回公司写报告!】
【你等我啊,我一会来接你下班。】
然后最新两条是五点多的。
【总算写完了!】
【我!到!辣!】
江宁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终究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程瑜今天跟江宁一起下班的,两个人一道往外走,突然听见江宁这一声笑,她还有点惊讶,下意识回头看他,“江哥,你看什么呢?”
江宁收敛起笑意,把手机揣进兜里,“没事,看到只小狗撒娇。”
“啊?视频嘛?给我也看看?”程瑜凑过去,被江宁推开了,然后就听见他语气平淡毫无波澜地说了一句,“我点了不感兴趣。”
程瑜狐疑地看他:“……”
不感兴趣你笑什么?
江宁一脸的淡然,仿佛刚刚笑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程瑜倒是没继续这个话题,反正江宁不想说的话,她再怎么撬也是撬不出来的,她就不白费那个功夫了。
不过她想起另一件事,“有个事儿忘了跟你说……那天去你家吃饭的时候,少爷找我跟小于要了你这个月的排班表。”
江宁愣了一下,“王珩宇……要我的排班表?”
程瑜点头,然后摆出一副做作拘谨又害怕江宁生气的模样道:“我跟他等价交换了一下……”
江宁微微侧头看她,倒是有些好奇,“换的什么?”
程瑜:“他负责给我搞到五月底我偶像的演唱会门票!”
江宁:“?”
程瑜老实回答:“他说他哥公司是赞助商,可以搞到VIP席。”
江宁抿唇,盯着她看了一会,最后“啧”了一声,“你给了?”
程瑜看他那神情变化,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我怕你生气。”
虽然她感觉江宁不至于为了个排班表的事跟她计较,但到底不好不经过他同意就随便给别人,程瑜也是犹豫了两天才敢跟江宁开口。
按照王珩宇的说法,王丞瑞喜欢程瑜,要是程瑜开口去问王丞瑞要,压根都不需要经过王珩宇,她要什么位置多半都行。
而至于他的排班表,江宁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关系,给了就给了,“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你这有点……多此一举了。”
程瑜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啊?什么意思?什么多此一举?”
江宁想了想,“算了……反正你也不亏,还是别知道了。”
也不知道王丞瑞那边怎么打算的,他要是贸然说了,万一坏了人家的事。
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万一他俩最后真看对眼了,那也挺好。
江宁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出门第一眼就瞧见了那辆黑色的电动大G,停在他们管制中心楼下的停车位里。江宁身后程瑜还追着问他,“什么别知道了?你瞒我什么了?还是不是好姐妹了!”
程瑜跟出来,见江宁停了步子,也顾不上问话了,好奇地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也看到了那辆大G——主要是今天清一色楼下停的都是白车,只有那一辆黑的。
贵有贵的道理,显眼也是头号的。
她还没来得及感叹这车的豪华程度,下一秒就见车上王珩宇下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肩膀上四道杠,趴在车门框上冲他们招了招手,扬声喊道:“江哥,快上车!”
嗓门还挺大,边上还有几个路过的因为这动静,也纷纷回头看过来。
江宁:“……”
程瑜:“……”
双双无语。
程瑜深切感受了一下什么叫“万众瞩目”,她有心想跟江宁讨论点什么,这会也不好意思再说了,按下满腹疑问推了推江宁,“他来接你啊?显眼包啊这是……要不你还是先走吧。”
怪丢人的……怎么回事?
江宁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嗯,我先走了。”
说完,他低着头快步走过去,上车关门,一气呵成。
王珩宇临上车还不忘跟程瑜道别。
程瑜:“…………”
19. 都是借口啊
江宁坐上车就感觉车里暖洋洋的,暖气开的正足,难怪王珩宇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
看他上车,王珩宇先招呼江宁把外套脱了,“一会你下车再穿,不然一冷一热,感冒又加重了。车上暖和,不会冷的。”
江宁一想也是,就把外套给脱了抱在身前。
王珩宇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江宁,是个花里胡哨的圆形铁盒子。江宁疑惑地接过,就听他说:“我听你嗓子都哑了,昨晚看你桌上有薄荷糖……那个太凉了,今天航站楼出来路过超市给你买了盒梨膏糖。”
江宁“啊”了一声,“谢谢。”
他拆开拿了一颗出来,方方正正的一小颗带着点梨子的清香,含到嘴里甜甜的但不腻,还有一股薄荷的清凉味。
只是他有些奇怪,虞城机场航站楼的超市里还有梨膏糖卖?
车往外开出去,王珩宇想起刚刚他落地前跑道边的气球,就问了一嘴,“后来那几个气球怎么样了?”
“好像说是附近有什么户外婚礼,那会正好起风,就刮机场这边来了。”
王珩宇复飞那会正好就是因为一阵风,最后连风向都变了,又是大侧风,只能换跑道方向。
王珩宇开着车吐槽了一句,“这大冷天的还有人办户外婚礼……真有勇气。”
江宁笑了笑,又听见王珩宇说:“说起下午那阵风……塔台通知的时候我马上就要到决断高了!就差一点!”
江宁想起他当时复飞以后那委屈的腔调,就有点想笑,“大侧风不好落,就算过了决断高,该复飞不还是得复飞。”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想起来就是不舒坦,“而且你还笑我!”
“我没笑你。”
“你笑了!我都听到了!”
“……”江宁有点无奈,干脆直接摆烂道:“好吧,我笑了。”
“哼!”王珩宇瞥了他一眼,“我刚进近的时候你就笑了,你是知道我要落34R,那么远还有延误,三点半前肯定落不下去是吧?”
对这话,江宁倒是没反驳,但他还是幽幽道:“当时就是那么个情况……也不是我非要让你落34R,你又不乐意等。”
王珩宇不说话了,他确实不乐意等。
两个人无语了一阵,快到小区时,王珩宇才开口问:“晚上吃什么?”
江宁以为王珩宇是问他晚上吃什么,便随口答了一句,“看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最近没去买菜。”
王珩宇“啧”了一声,“不行!”
“啊?”江宁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他,“你是问——”
王珩宇义正言辞道:“你这还感冒呢,得吃点好的补补!”
停好车,王珩宇拉着江宁就上了15楼。
被强行拽到15楼的江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进了王珩宇家了。
他这还是头一回来他家,进门就闻到一股很香的像是鸡汤味。
王珩宇给他拿了拖鞋,脱了外套随手就往沙发上扔,然后招呼他先坐,自己直接进了厨房。
江宁粗略打量了一下他家,一眼就能看明白的黑白极简风。
进门正对就是餐桌厨房,右手边好像是书房,正开着门,江宁在门口看了一眼,里面是王珩宇的书桌跟电脑、一个到顶的书柜,上面好像都是跟飞行有关的书,其他就没什么东西了。
进门左手边是个巨大的展示柜,玻璃橱窗里满满当当摆满了各种模型,整体来看柜子的左半边是各种战斗机直升机模型,右半边是各种型号的民航客机,展示柜的中间摆的都是他的奖状、奖杯……琳琅满目。
柜子边上是灰白水墨色的布艺沙发,L型的沙发看着很大……反正比他家的大,目测应该是能容下王珩宇那个大长腿的长度。侧面靠着阳台玻璃移门的位置是个贵妃位,也挺宽敞的。
他们这幢楼采光好的原因,一个是南北通透,另一个就是阳台做的好,底下墙壁的高度不高,上面大片都是玻璃窗,正对的方向又好,采光自然就好了。
沙发前面是两张高低摆放的圆形茶几,黑色铁艺,极简风。
王珩宇端着一口砂锅从厨房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江宁刚刚闻到的鸡汤味,这会更浓郁了。
“江哥,快来,吃饭了!”
江宁因为感冒嘴里发苦,中午也没吃多少东西,这会闻着这香浓的鸡汤味,倒真是有点饿了。
不过,他更疑惑的是,“哪来的鸡汤?”
他五点多才发的信息说他写完报告了,桌上这锅汤色澄澈金黄的鸡汤,明显不是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能炖出来的。王珩宇刚刚是跟他一道回来的,进门也没有外卖,显然也不可能是买的。
王珩宇笑了笑,回厨房拿了两个空碗,又拿了两双筷子,“我哥怕我一个人饿死,会让阿姨来给我做饭。”
他解释了为什么会有鸡汤,但没解释为什么是鸡汤——阿姨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王珩宇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不知道江宁晚上要吃什么,六点下班应该来不及做什么,于是他就想着让阿姨做点补的。阿姨问他要不要喝鸡汤,他寻思可以,放点枸杞什么的补气。
王珩宇给江宁盛了一碗递给他,“不过只有两个菜,你先喝碗热汤,一会再盛饭。”
王珩宇说完又进了厨房,不一会端出来一碗清炒虾仁。
他没说两个人吃,所以阿姨做的量并不是很多,但两个人吃应该还是够的,毕竟汤有一大锅。
来都来了,江宁也没跟他客气,一碗鸡汤下去,确实暖和了很多。
不得不说,王珩宇家这位阿姨手艺很好,鸡汤味道鲜美,但是那种很自然的鲜香,汤里放了枸杞跟竹荪。
鸡汤枸杞益气补气,竹荪补脑护肝,确实很补。
江宁喝了一碗汤,然后又吃了大半碗饭,其实已经有六七分饱了,但王珩宇看他吃的少,非让他又啃了个鸡腿。
最后江宁吃的都有点撑了,王珩宇去洗碗的时候,他在客厅站了好一会。
王珩宇从厨房出来,就看见江宁站在他那口硕大的展示柜前,目光盯着里面的一架飞机模型看得正出神。
王珩宇走过去,才发现他看的是架波音737。
他打开柜子,把那个模型拿出来递给江宁,“你喜欢这个?”
江宁接过,却是摇了摇头,江宁拿着端详了一阵,像是在看什么珍宝一样,眼神十分认真,动作也是小心翼翼。最后像是看完了,又把模型放了回去,转头冲王珩宇笑了笑,“不早了,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的晚饭,改天我再请你吃饭吧。”
王珩宇挑眉,“那我能点菜嘛?我想吃你做的。”
江宁笑起来,点头,“好,改天等我休息,你想吃什么跟我说。”
“行啊,等你休息,我去买菜,你负责做饭。”
“好,都行。”
把江宁送走,王珩宇又回到展示柜前拿起那架737模型看了看,恍惚间突然想起来,江宁父亲当年空难失事的好像就是737?
啧……王珩宇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模型,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凝重地又把它放了回去。
-
之后半个月,在王珩宇每天监督之下,江宁的感冒总算是彻底好了。
而这半个月内,只要不是王珩宇有执飞任务,他都能找到各种借口往江宁家跑。
有时是落的晚了说饿了,到江宁家蹭吃蹭喝甚至求他给做宵夜,就是江宁给他泡碗方便面,他都得在江宁家吃,一回自己家就说没胃口。
有时是自己买了菜拎着到江宁家找他做饭,毕竟是江宁自己之前答应好的。
更甚至他连找江宁练英语这种借口都用上了。
不过才跟他练了两句陆空通话,江宁就发现这人分明英语口语很好,发音标准流利吐字也很清晰。就他这口语水平,谦虚一点的说,超过全国起码80%的机长,根本不需要再练!
但看王珩宇抱着平板一脸认真的模样,江宁很无力地吐槽,“你这么刻苦练英语,是准备跳槽海航?”
当然,练英语这个借口只能用一次,毕竟一次就露馅了。
再后来,王珩宇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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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抱了一只猫过来找江宁代养!
今天江宁正好休息在家,王珩宇昨晚的航班落地给江宁发信息,说今天下午来找他。但是那会江宁已经睡了,到今天早上起来才看到。
王珩宇是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抱着猫来敲门的,江宁一开门就看见王珩宇抱着猫眼巴巴望着他,王珩宇一进门就直接把猫塞进了江宁怀里。
江宁低头看着怀里蓝白配色带虎斑小卷毛的德文,看着像是一两岁左右的样子。这小东西好像很喜欢江宁,此刻两条前腿扒在江宁胸口,正睁着它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江宁,然后奶声奶气的叫唤了一声:“喵呜~”
江宁:“!!!”
一种心被击中了的感觉!
但是!
江宁抬头狐疑地看着王珩宇,“你养的?”
上次去王珩宇家也不过就是半个月前的事,当时他家里可是没有任何一样关于猫的东西!
不过也就半个月,突然还养上猫了?
“啊……”王珩宇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答非所问道:“我最近调班去飞国际线,大概得有一周不在家,也不能把它一只猫扔在家里没人照顾吧?你就帮我养几天,等我回来我再来接它,成不?”
江宁看着怀里的小可爱,内心有点纠结。其实他是喜欢小动物的,猫猫狗狗的他都喜欢,但是他不会养。
小的时候跟风养过一阵兔子仓鼠什么的,结果被他养死了,为此还心疼了好一阵,后来就再没养过小动物。
怀里这只——江宁低头跟他对视着,小猫从脸颊中间开始一直延伸往下脖子、肚子,包括四只脚都是白色的,两只眼睛开始两侧往后包括背上、腿上、尾巴上,都是蓝白相间的条状虎斑。
脖子上戴了个红棕色的小项圈配着小珍珠的挂饰,身上的毛发就像披了件小礼服,穿着小白鞋子,看着十分优雅。又卷又短的毛发光滑漂亮,椭圆形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还自带一张微笑唇,小鼻子粉嫩嫩的,钻石型的小脑袋上立着两只大耳朵,这会正歪着脑袋盯着江宁看。
这品相一看就很好。
话说,这种蓝虎加白的配色好像很贵?
品相这么好的……应该更贵吧?
江宁有点犹豫:“要不你……抱去给你哥养?我不太会养小动物。”
主要他怕给它养出毛病来,一周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谁料他刚说完,王珩宇立刻条件反射似地接了一句,“不行!我哥猫毛过敏!”
江宁被他这大反应的一句话说得一时愣住了,“……”
王珩宇才回神过来自己反应有点过度,咳了一声道:“没事,你随便养就行,它很好养的,不用太费心。”
尽管他这么说,江宁依旧很犹豫。
王珩宇干脆道:“我去把它的家当给你搬上来!”
说完,他就转身跑了。
然后没一会,拎着大包小包的又回来了。
先是各种猫粮、猫条、小零食、玩具,然后还有喂食器、饮水机、猫砂盆,最后甚至还有猫窝、猫抓板和一个小型的猫爬架。
江宁看着堆在客厅里满满当当的东西,以及已经跑到猫窝里团成一团的猫,再看了眼门口拎着大包小包来回跑了几趟但依旧气定神闲的王珩宇。
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就一周,用不了这么多东西吧?”江宁其实更想说,这些都不用搬,他这有喂食器又有饮水机的,还有猫爬架玩具,猫自己在家都不会亏待自己吧?
但王珩宇根本不给江宁拒绝的机会,已经开始动手搭那个猫爬架了,“不行!养了它就不能亏待它!你放心,等我回来我再搬回去就成,不用你动手。”
江宁抿唇看着他,这好像不是用不用他动手的问题吧?
而王珩宇一边搭猫爬架,一边偷偷摸摸观察了一下江宁的脸色,见他没什么抗拒的反应,心里直乐。
这猫既然来了,东西都登堂入室了,搬是不可能搬回去的。
猫都进门了,距离猫主人进门的日子,还会远吗?
20. 我挺奇怪的
王珩宇抱来的这只猫叫奶牛,王珩宇说是因为它小时候毛色不明显,以为是黑白的,结果长大才发现是蓝白的。
但名字已经叫习惯了,后来也就没改。
起初江宁还很担心,怕养不好它。那天王珩宇走后,江宁还查了查,像奶牛这种花色品相的德文,起码得五位数,是德文中超稀有的花色之一。
想起自己小时候养小动物的经历,江宁还心有戚戚焉。
但养了两天后,江宁发现奶牛确实很好养——几乎不用江宁操心它一天吃了多少猫粮喝了多少水,或是有没有心情不好不舒服。
江宁每天的任务,就像一个人形玩偶一样,下班的时候回家陪它就行。
王珩宇给它准备了喂食器、饮水机,还有猫抓板跟猫爬架,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江宁上班不在家的时候它就在家自己玩,只不过等江宁一回家,它就很自觉地缠了上来。
奶牛好像很喜欢江宁,虽说德文本身就是很粘人的品种猫,但奶牛黏江宁的程度,有点离谱了——江宁走两步它都得亦步亦趋在身后跟着,他坐着奶牛就趴他腿上,他要站着它就蹲他脚边,睡觉要在枕头边,吃饭也要在旁边,连他洗澡上厕所它都得在门口守着,简直一步都离不开。
不过它很可爱,也不会打扰江宁做事,江宁就默认了它非要跟着的行为。
渐渐地,江宁还挺喜欢这小家伙。以前不怎么拍照的他,最近手机相册里全是奶牛的照片。虽然大部分都是王珩宇每天发信息要求说想看奶牛,让他拍的。
但江宁一拿起手机对准奶牛,这小家伙就好像知道是在拍它一样,还会自己找角度摆造型,可爱的不得了。
照片太多,江宁还特地找了张好看的,设成了手机壁纸。
每天上班累了拿出来看一眼,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江宁刚换班回到休息室,倒水的时候程瑜冲进来,“江哥!救命!我手机坏了!快把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十万火急!”
江宁头也没回,“在桌上。”
“感谢菩萨!”程瑜拿着江宁手机就着急忙慌出去打电话,没一会大概是打完了进来了,江宁还想问她手机怎么坏了的。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问,程瑜就扑了过来,“江哥,你养猫了?”
江宁愣了一下,“啊?”
程瑜拿出他的手机,手都快怼到他脸前了,指着屏幕上的锁屏壁纸,有点激动道:“这照片背景不是你家吗?你养的?卧槽!这猫也太可爱了!是不是你养的?能不能给我撸一下?求求你了菩萨!”
江宁:“…………”
于诗涵进来的时候刚巧就听见那最后一句,顿时僵在了原地,“师父,瑜姐?”
啊?什么情况?他师父跟瑜姐又……嗯?
不容她多想,程瑜已经跑过来了,献宝似地给她看江宁手机锁屏壁纸上那只猫,“快看快看!你师父养的!可不可爱!是不是很可爱!它超可爱的!”
于诗涵瞬间眼前一亮,“卧槽……”看着江宁手机屏幕上那只半仰着脑袋映在霞光里的小猫侧脸,冲着程瑜连连点头。
于诗涵家里有一只美短,她的手机壁纸、社交软件头像全都是她家那只猫,程瑜还去她家撸过猫。
至于程瑜这么激动,完全是因为她自己喜欢,但是家里人不让养,后来工作以后又很忙,而且她是租房住的,房东不让养小动物,也就没想着再养了。
江宁小声辩驳了一句:“不是我的猫……我帮人代养的。”
两人齐刷刷回头,明显的又震惊又不可置信。
开玩笑,江宁朋友都没几个,还能给人代养猫?
程瑜突然十分严肃地盯着他,“说!谁!老实交代!”
江宁摸了摸鼻子,“王珩宇的……”
程瑜:“???”
于诗涵:“!!!”
两人对视一眼,又双双回头,盯着江宁的目光十分不善,且不怀好意。
意味深长。
江宁被她俩看得有点尴尬,下意识解释了一句,“他不是最近调班去飞国际线了嘛,说猫在家没人照顾,就……”
程瑜一挑眉,“哦~调班了呀?”
于诗涵抿唇笑:“嗯~还养猫呢!”
江宁:“…………”
怎么感觉解释不清了?
最后,江宁咳了一声,起身从程瑜手里拿回手机,轻飘飘问了一句,“所以,猫还看嘛?”
程瑜、于诗涵:“看!”
江宁挑眉,淡淡一笑。
晚上下班,程瑜跟于诗涵组队上江宁家看猫。
进门的时候,程瑜按往常的习惯去鞋柜里拿鞋套,却眼尖地瞧见鞋柜底下有一双还挂着商标的全新的灰色拖鞋。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江宁脚上,是他一直穿的那双蓝白条纹的,那这双新的是?
于诗涵才跟了江宁大半年,一共来江宁家也没多少次,可程瑜经常来啊,以前她就爱来江宁家蹭饭。她知道江宁的习惯——恋旧,不太会换新的东西,一样东西用久了,他甚至坏了买新的,都得找一样的款式。
可他脚上明明那双鞋还好好的,这怎么突然还买双新鞋?
买新鞋不算,还是一双跟他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款式!
不对劲……
她想问来着,但思绪还没理清,就被眼前突然跑过来的小猫抢走了全部的注意力。鞋的问题在猫面前,瞬间都被她抛诸脑后了。
程瑜跟于诗涵在客厅逗猫,江宁在厨房做饭。
她俩来撸猫,顺便还蹭了个晚饭。
吃过饭,于诗涵主动洗碗去了,程瑜跟江宁在客厅聊天。
奶牛很亲人,一点也不怕生,这会正窝在程瑜怀里跟她闹着玩,程瑜拿了跟猫条正喂它,之前没注意,这会她是越看越觉得这猫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便随口问了一句:“少爷怎么把猫放你这了,没给他哥养?”
江宁蹲在猫砂盆边,拿着垃圾袋正给奶牛清理它的厕所卫生,“他说他哥猫毛过敏。”
“啊?”程瑜闻言,喂猫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他哥——”
程瑜抬头看着那边江宁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怀里的猫,大约是因为她突然抬手的动作,奶牛舔了一半猫条突然被人类撤走了,这会正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程瑜。
霎时间,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画面,终于是让程瑜想起了,那初见奶牛时的熟悉感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在王丞瑞的朋友圈里见过这只猫!
她当时还因为这猫可爱,主动找王丞瑞打听过,这猫据说要一万多,是王丞瑞最喜欢的一只!
想起当时她看见的那张王丞瑞跟猫脸贴脸的合照,程瑜心里百转千回,脑子里瞬间脑补了一出大戏,沉默了许久还是没张口,转头看了眼那边正蹲着搞卫生的江宁,最后默默闭了嘴。
一时间,她有点犹豫,到底该不该揭穿某人!
程瑜没说话,江宁也完全没在意。等他收拾完起身去洗了个手回来,正好于诗涵也洗好了碗出来,程瑜就把猫塞给了于诗涵,然后拉着江宁往阳台去。
表情严肃地盯着江宁,“江哥,你跟少爷……你们……”
江宁有点不明所以,“什么?”
程瑜皱着眉,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问。
以她多年博览群书的经验,她觉得王珩宇对江宁的态度属实算不上清白,再加上他这意味不明的举动——把王丞瑞最喜欢的一只猫给了江宁养,还借口说王丞瑞猫毛过敏,这很难让她不怀疑王珩宇的用心。
江宁以前的生活总是寡淡无趣,也不过三十出头的人,却毫无活力可言,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就算是程瑜跟他很熟悉了,有时候跟他讲话也依然会冷场。
于诗涵跟了他大半年了,至今见他还会十分拘谨。更别说别的不熟悉的人了,就连管制中心不少人都觉得见了他比见了主任领导来巡查都紧张!
她跟江宁认识也有很多年了,这么多年江宁一直都是冷冷清清一个人。可自从认识王珩宇以来,这才……半个月?但这半个月以来,江宁给人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了。
她最近发现江宁比以前开朗了不止一点,笑容都变多了!特别是这一周,老是盯着手机发笑,还总神神秘秘的!
程瑜想起她当时跟江宁交上朋友说上话,关系熟悉起来,起码用了一年多,那还是建立在当时江宁算她名义上的师父的时候。
再看看现在,江宁才跟王珩宇认识了多久,眼看着关系是很不一般了,他都给人养上猫了!
虽然江宁确实比她大几岁,但在程瑜眼里,江宁就是个不懂感情的木头!
而作为他为数不多且交心的朋友,程瑜不由就有点老母亲心理,担心江宁的感情问题。
再者,她直觉王珩宇对江宁的态度很不一样,特别前段时间江宁感冒的时候,只要王珩宇没有班,他几乎风雨无阻地天天接送江宁上下班,甚至还会打电话发信息,叮嘱江宁多喝水多休息,程瑜就撞见过好几次!
江宁工位边上还放着一盒梨膏糖,前两天她好奇问了一嘴,因为江宁平常不是个爱吃糖的人,结果江宁说是王珩宇送的,搞得她当时已经拿在手里的糖,顿时都有点不好意思吃了。
虽然得承认王珩宇这人应该心眼不坏,可这猫——程瑜想起他那个让江宁代养的理由,不由皱眉。
这人分明别有用心!
对!还有门口那双鞋!
程瑜这会想起来,越想越不对劲!
犹豫良久,她还是换了个问法:“你感觉,王珩宇这么个人怎么样?”
“怎么样?”江宁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见她格外认真的表情,还是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挺奇怪的。”
“奇怪?”程瑜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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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江宁倚在阳台的窗口,低头拨弄着阳台上的花花草草,三月中的夜风还带着微微的凉意,但胜在温柔。初春的风总是那么轻轻地、悄悄地,无声无息,又沁人心脾。
他侧头看着屋子里跟于诗涵玩闹的奶牛,突然笑了一下,“挺奇怪的。”
热情又自来熟,却不令人讨厌。
奇怪的不仅仅是王珩宇,还有他自己。
江宁一贯认为自己是个极其理智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喜好,他甚至知道自己有的时候不太讨喜。他小时候就是比较内向的性子,父母去世后面对众人的“关心”,经常让他感觉无所适从,因而更不喜欢与人交际。
他的朋友不多,能处成他朋友且交心的,大多都要经过很长时间。
比如瞿昭、程瑜。
但王珩宇好像又不太一样,认识没多久,他似乎每天都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回想起来,他的生活中方方面面都渗透着这个人的身影,但不能否认,他并不讨厌。
江宁只是不理解,他甚至想过,王珩宇跟程瑜的性子差不多,热情外向,活泼开朗。可为什么同样的性格,他们相处相交的过程,却又差了那么多。
比如,王珩宇要来蹭饭吃夜宵,江宁就算当天加班回家工作很累,依然会愿意满足他,不过就是觉得看着他吃饭很香的样子,会让他觉得心情很好。
程瑜跟于诗涵也经常会来蹭饭,但江宁对他们全然没有这种心态。
再比如,前段时间他感冒的时候,王珩宇不厌其烦地每天接送他、叮嘱他,罗里吧嗦像个老妈子似的关照他多穿衣服多喝水多休息……他嘴上觉得烦,但依旧会乖乖照做。
还有奶牛……别说程瑜他们震惊,现在想想,替别人养猫,哪里是他的性子会干出来的事?
程瑜听得一头雾水,江宁却转头问她:“你想问什么?”
程瑜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江宁点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倒是挺好奇,程瑜这副神情到底会问出点什么来。
程瑜看着他淡然的神色,定了定神,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开口道:“我觉得……王珩宇对你有意思!”
她本来想说王珩宇多半是喜欢他,但想了想又觉得不严谨,喜欢这种事旁人理解不了,她不是王珩宇,不能随便下定论,便选了个折中的词。
闻言,江宁神色一滞,眉头微皱着转头看她,却见程瑜一脸认真地冲他点头,甚至还举起了三根手指作发誓状,“我以我多年博览群书以及阅片无数的经验跟你发誓,他指定有问题!”
“那只猫——”想起猫的事,程瑜也怕是她以为错了,最后还是转了话头,“先不说那只猫的问题,他看你那眼神就不清白!就光你俩认识这半个多月,他又是搬家又是每天上下班车接车送的,什么好朋友能做到这地步?”
“我不是说他人品不行,少爷的人品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他用心不良蓄意接近——”程瑜看着江宁,脸上的表情有些着急,最后恨铁不成钢地憋了一句,“你可长点心吧!”
江宁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都没说话,直把程瑜急得不行,“你别光看我啊,我跟你说的你记住没?他肯定对你居心不良!”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江宁突然笑了,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程瑜皱着眉“啧”了一声,“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江哥!”
江宁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并没有说话。
后来程瑜跟于诗涵走的时候,还是一脸愤愤然的模样。
程瑜从江宁家离开以后拉着于诗涵去买了个新手机,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王丞瑞的朋友圈,果然在他朋友圈里找到了那张照片,而照片里的猫跟江宁家那只奶牛简直一模一样!就连猫脖子上的小项圈都是一样的!
而且,王丞瑞的朋友圈里不止奶牛一只猫的照片,还有一只缅因跟一只大布偶,甚至那猫都堂而皇之四仰八叉在他床上了!
就这,猫毛过敏?
打死她都不信!
自从上次车祸加上王丞瑞的微信之后,这人隔三差五就给她发信息,程瑜感觉他是对她有意思。反正她也有点那方面的意思,倒也没拆穿他。王总在她面前反正是一点霸总的架子都没有,程瑜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了半个多月。
这会程瑜愤愤然把王丞瑞的朋友圈截了个图,然后发给王丞瑞兴师问罪。
程瑜:【你猫毛过敏?】
王丞瑞几乎是秒回:【?】
程瑜咬牙打字:【王珩宇跟江哥说你猫毛过敏!】
这次王丞瑞隔了很久才回她:【这个事吧……说来话长!】
程瑜:【长话短说!】
王丞瑞:【不可说啊……】
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