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给的是我给的
宁易水的声音透过禁制传来,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沙哑,显然是一赶回学院就到了她这里。
时俞指尖一顿,将拿出的符纸符笔等物放在石桌上,随即拂袖起身,快步走向洞府门口。
禁制如水幕般分开,山间暮色裹着微微凉意涌进来,她抬起眼,便见宁易水立于门前。
宁易水身影比三年前要更加挺拔,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眉宇间亦是多了几分凌厉,可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却倏然柔和下来。
“宁易水。”时俞眨眨眼,许久未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晌才轻声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宁易水沙哑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散这场重逢。
他曾以为再也见不到时俞了。
渡劫那日的光景一遍遍在眼前回放,宁易水忘不了那日时俞借天地之力、虚空勾勒阵法为自己护法的场景,忘不了她就地取材、大开大合炼制护体法器的样子,更忘不了……
她一口一口燃烧精血、皮肉尽崩,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勾画避雷符的惨烈模样。
自己这金丹修为,是时俞拼尽全身气力换来的。
可她自己却因此损了道基,甚至独独遗留在秘境之中。那样重的伤势,别说往后道途如何,无人为她疗伤,连命能否保得住都难说。
为了他这么一个无能无用之人,何至于此……?
宁易水恨透自己这般没用,进阶金丹竟需要他的同伴付出如此代价。他无数次想,宁愿渡劫失败,宁愿不要这金丹修为,只希望回到那日,让时俞还好好的。
修士极少做梦,可他在那之后屡屡梦中惊醒,梦里反复的,是那日抓不住时俞、她一次又一次跌入地缝的场面。
宁易水本就话不多,这三年间更是沉默寡言,除了每年回一次学院打听时俞是否回来的消息外,其余时候俱在外拼杀,以此来稍稍麻痹心中苦痛。
直到数日前,上官师长传讯给他,说时俞回来了。
他初时不敢置信,反应过来后,立即马不停蹄就赶回了学院。
眼下,注视着少女鲜活地站在面前,宁易水喉头滚动,怔然许久。
时俞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出言打断这略显古怪的气氛,宁易水忽然上前半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递给她:“这几年寻了些东西,或许你用得上。”
“……”这师徒俩怎么一个画风。
她摆摆手:“上官师长给过我不少东西了,你自己留着用吧。”
“师父给的是师父给的,我给的是我给的。”宁易水沉声道,“再说,”
“这本是应当的。”
时俞还想推辞,她肩上小七动作却快,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扑棱着翅膀一把叼走储物袋,飞回洞府里,把储物袋往石桌上一扥,里头物件顿时哗啦啦倾倒在石桌上。
“小七!”时俞皱眉,正要阻拦,却被宁易水拉住了。
于是储物袋里东西倒了个彻彻底底。
时俞看清桌上物事时一滞。
南离火精、赤焰犀角、千年寒玉、几枚品相极佳的妖兽内丹、盛着仙灵玉露的琉璃瓶晃荡着澄澈的光……琳琅满目的天材地宝堆成小山,最上面是卷泛着青光的竹简。
该说不说,不愧是师徒俩啊……
“这几样是在北境冰原得的,这几样是在西漠一处古迹里所获,”宁易水介绍起这些物事的来由,声音听上去还带着几分紧张,生怕她不喜欢似的。
最后他看向那卷竹简:“这是从阵宗遗址抢来的《太虚阵典》……想着或许合你用。”
时俞听着他说话,忽然嗅到一丝极淡的、被遮掩过的铁锈味,目光落在他左臂不太自然的垂坠姿势上:“你受伤了?”
宁易水没想到她没在意桌上那堆物事,反而问出这么一句,张了张口,半晌才呆愣地“啊”了一声。
洞府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小七在一旁梳理羽毛的轻响。
时俞叹口气,取出疗伤丹药兼一葫芦百花蜜给他:“剑修虽修一往无前之道,也该照料好自身才是。”
宁易水闷闷地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她看着桌上的一堆,还未想好该怎么处理,宁易水已经转身走向门外,声音混着取灵山的松涛传来:
“无量海不比别处,万事小心。两日后我亦会随队同行。”
“你……”时俞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笑了一下,“谢了。”
*
余下两日,时俞重新将符笔祭炼了一遍,随后全身心投入在制符中。
她所绘灵符,同丹药一样,考虑到持久作战的需要,仍是以二品、三品这样的低品灵符为主。
防御类的金刚符、火幕符,攻击类的爆炎符、风雷符和辅助类的轻身符、潜隐符等都准备了不少。
绘制这一步不能如炼丹那样还能叫小七帮帮忙,只能自己来,虽然都是些低品灵符,耗费的神识灵力有限,但两日接连绘制下来,亦是叫时俞累得够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过看着几大摞堆得厚厚的成品时,还是叫人相当满意。
这日清晨,一声浑厚的钟罄声响彻全院,悠长的余韵在群山间回荡,惊起无数飞鸟,时俞便知道出发的时刻到了。
她不再耽搁,立即起身往传送阵处赶去。
等来到外院广场时,就见数千名学子已经整装待发。
黑压压的人群整齐列队,清一色的制式道袍在晨风中微微拂动。
外院广场上空,几十艘云舟悬停,巨大的舟身镌刻着密密麻麻的阵纹,在朝阳下泛着莹莹的光泽,每艘云舟上都飘扬着两面旗帜,一面是师衍学院的旗帜,一面则书写着云舟各自的名字,猎猎作响、气势恢宏。
时俞穿过人群,寻找着内院弟子所在的区域,沿途听到不少外院学子交谈,话语里或是紧张或是兴奋。
“我还没到过东洲边界,不知真正的海是怎样的!”
“总归是很可怕就是了……我听母亲说过,无量海中妖族残暴,且海水有腐蚀灵力之效,千万要小心……”
“有师长护着我们,怕什么?”
“这么多人,师长能护得过来?可长点心吧,莫当儿戏,你当我们是去玩耍呢?”
……
“时俞,这边!”
听到呼唤声,时俞循声望去,看见江亭川站在一艘云舟底下朝她招手。
她快步走过去,看到旁边几位师长正在同院长大人低声交谈,神情严肃。
“来得正好。”江亭川递给她一块玉牌,“拿着,上云舟后凭此进入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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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登云舟
第4章 登云舟
时俞接过玉牌,看到上面已经刻好了她的名字,和所在云舟及房间编号。
“秋水。”她默念了一遍所在云舟的名字。
“无量海不比别处,十分凶险,万事都要小心。”江亭川指指上方诸多云舟,叮嘱道,“没有行动时,你们就待在云舟内,轻易不要出去。”
“这些云舟是学院历代积累下来的,每一艘都耗资甚巨,其上都配备了六品防御阵法,就算是遇到元婴期妖兽,嗯……或许也能抵挡一阵。”
遇到元婴期妖兽也能抵挡一阵?
时俞闻言有些讶异。
诚然,六品阵法已经是极为难得珍稀的存在了,可是论及威力,要说能挡得住金丹修为妖兽攻击,那大抵是没问题的,但要说挡得住元婴期妖兽……这似乎就有些夸张了。
从金丹到元婴,破丹成婴无异于破茧成蝶,带来的实力提升是极为恐怖的,二者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至少也要七品阵法,才有说抵御元婴大能的底气吧。
不过江亭川话说的含糊,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或许也能抵挡一阵?这叫什么话,到底是挡得住还是挡不住,这区别可就大了。
时俞不由抬头,仔细打量云舟上的阵法纹路。
那些繁复的阵纹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天地至理,每一笔每一划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玄妙。
“这阵法……”看了一会儿后,她微微蹙眉,不自觉地走近几步,指尖轻轻描摹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阵纹轨迹。
江亭川见她专注的模样,笑道:“怎么,有何见解?”
他只这么一说,倒也没真指望时俞给出什么见解,虽说她在阵法一道造诣颇深,但这阵法……不简单的很。
时俞没有立即回答,目光追随着那些交错纵横的阵纹,越看越是心惊。
这些阵纹线条流畅却又透着几分古拙,与她平时所见的阵法大不相同,十分的晦涩难懂。
“这些阵纹……”她迟疑道,“似乎并非当代阵法体系?”
“不错!”江亭川赞赏地看了时俞一眼,“这确实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阵法,虽是六品,威力却足以匹敌七品。”
他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传承至今,中间或有断代,或有遗漏,其玄奥莫测之处,学院里能看懂一二的师长都屈指可数,更别说修补这些破损的阵纹了。”
时俞顺着他的指引看去,果然在几处关键节点发现了细微的裂痕。
这些破损之处虽然被简单修补过,但明显与原有阵纹格格不入,虽叫阵法能够继续运转,但总归流转滞涩,远不及原本威力。
“可惜了……”
难怪江亭川方才含糊其辞,说“或许”能挡住元婴期修为的攻击。
若是阵法完整,确实是能挡住的,但眼下……
她若有所思,又不免吐槽一句:“这阵法,若是来个好几头金丹期妖兽围攻,恐怕都挡不了多久吧?”
江亭川白她一眼:“你这丫头,当金丹期妖兽是大白菜呢,还一来来几头?”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脸上还是染上了几分忧色。
江亭川目光扫过一众年轻的面孔,这些年轻人是东洲的未来和支柱,他们天赋超群、道途广阔,牺牲了任何一个,对其家族、对学院、对东洲都是莫大的损失和伤害。
只希望此途,大家都能平安啊……若有事,就让他们这些老家伙们顶上吧。
江亭川心中暗自苦笑。
而时俞则微微拧眉,视线难以从那些阵纹中拔离。
等了片刻,一声悠长清越的鸣叫传来,本来喧哗不已的广场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抬头朝鸣叫声方向看去,便见院长大人那只红鸾展开足有十丈长的羽翼升上半空,大片的阴影投下。
时俞这才收回视线,手抬高,摸了摸站在她肩膀上、藏在她披发后的小七,安抚了下。
卫菡萏立于红鸾背上,袖袍一挥,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此次无量海之行,凶险非常。但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尔等既选择前往,当谨记三点。其一,一切行动听从师长安排,切不可擅自妄为;其二……”
院长大人的训话简短有力,底下众人皆仔细听着。
待说完后,她抬手打出一道法诀。
霎时间,所有云舟同时亮起光芒,一道道虹桥从舟上延伸而下,直达广场。
“登云舟!”
随着这声令下,数千名学子按照发放的玉牌所指,井然有序地踏上虹桥。
时俞循着玉牌上铭刻的“秋水”两字,望着每艘云舟上飘扬的旗帜,很快找到写着“秋水”二字的云舟,正是为首的那艘。
踏上虹桥,登上云舟甲板,她才切实体会到这艘云舟实在是大。
云舟中央是议事大厅,四周分布着大约六七十间静室,还有专门的炼丹房、炼器室等设施,俨然一座移动的修行洞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甲板上有不少熟面孔,宁易水也在,看到时俞,抿唇稍显含蓄地对她点点头。
时俞看了看他左臂,宁易水注意到她目光,立即动了动胳膊示意已活动无碍。
“看来丹药起了效果。”见他伤势已好,时俞便放下心来。
秋水云舟上都是内院学子,彼此基本都或多或少有过交集,不算陌生了。
此时大家聚在一处,互相打过招呼,便颇有默契地齐齐向云舟外看去。
“要起航了。”不知是谁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只见灵气氤氲,所有云舟升起防护光罩,缓缓腾空而起。
学院内,负责留下守候的师长和不曾报名前往的学子们,此时尽皆仰首目送。
“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镇压妖兽,护我东洲安宁!”
“保护好自己!打不过就跑!来日方长!”
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众人趴在护栏上,随着高度不断提升,这些声音渐渐变得模糊,人影和学院内诸多建筑,也在视线中渐渐变小。
再然后,视野所及,从师衍学院变为了师衍城。
城内,亦是无数人正在仰头看着他们。
直到师衍城的轮廓也变得模糊不清。
云舟划破长空,宛如一群展翅的鲲鹏,载着数千名师生,向着无量海疾驰而去。
天际线上,朝阳正将云海染成金红色。
时俞扶着栏杆,看着云海翻腾,轻轻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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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太虚阵典
众人留在甲板上待了会儿,便陆陆续续回到各自房间。
此行遥远,即便师衍学院的这些云舟都镌刻有相当高品阶的加速阵法,也少不得要飞上一个来月,当养好精神做好准备才是。
时俞顺着玉牌上的编号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间静室,其位置在甲板右侧,靠炼丹房、炼器室等设施都近,显然安排静室时师长有特意考量过。
开门进入静室,扑面而来便是极清新舒适的盎然灵气,时俞不由得一挑眉。
她四下打量一番,发现内中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宽敞些,房中里侧有一雕花木床,床上铺着丝被软枕,稍往外是放着茶具的桌椅……一应陈设皆很是周到细致。
静室内还有窗户,此时正开了半扇。可虽是在高空,云舟还行进的如此快速,透过窗户吹入的风却很是柔和,拂面而过仅带来一丝丝清爽的凉意。
“不愧是学院历代积累下的……”时俞目光从窗沿上与雕花融为一体、并不明显的阵纹上移开,不免赞叹了一声。
这云舟体积庞大,可做工处处考究,不仅舟身通体铭刻防护、加速等诸多功用的阵法,就连每一间静室都精心布设了好几种小型法阵,聚灵的、安神的等等。
阵法的叠加并非简单套用即可,还要考虑到同一空间内阵纹的互相影响,是否协调、是否相抵等,秋水云舟上如此数目的阵法,怕得有上千之数,可运行时并无错漏,彼此搭配得恰到好处。
这样的工作量可不是开玩笑的,至少曾经时俞花费了大量精力炼制的云舟抱月,放在秋水跟前,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了,远远不及。
而这样的云舟,师衍学院有足足几十艘,可见其底蕴有多深厚了。
此时静室内没有外人,小七从她头发下钻出,抖抖羽毛,在静室里扑棱棱飞了几圈,末了稳稳当当地站上窗户边,迎着微风,小眼睛眯上,十分惬意享受。
时俞看它乐得自在,也不再管,左右四下里无事,便拿出宁易水从阵宗遗址那夺来的《太虚阵典》,研读起来。
这卷竹简入手冰凉,触之如抚寒玉。时俞缓缓展开竹简,顿时一股沧桑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虽知能被宁易水特意带回的东西定然是有不俗之处,可感受到这股沧桑气息时还是怔了怔,面上不禁露出欣喜之色。
凡修杂学者,皆抵挡不了这些传承古籍的魅力。原因无他,上古天地初现时,种种天地至理自成,自行演化文字,字字直指本源。
后世图录书籍,却是各自理解编撰成文,其中或有精妙者,可也总归不若这些自行演化而成的大道至理。
越到后世,越是如此。并非后人盲目以古、以早唯尊,而是事实如此。
话说回来,这卷竹简上的文字并非墨书,而是一种暗金色的刻痕,泛着微微的光芒。
这些文字歪歪扭扭,如同蝌蚪游动,时俞凝神细看,竟觉得这些字在眼前不断扭曲变幻,忽而清晰忽而模糊,仿佛隔着重重雾霭,叫人捉摸不透。
“这……”她定睛再看,发现文字又恢复了原状。
时俞深吸一口气,继续看了下去。
只是刚看了几行,眉头就不自觉紧锁起来。
阵典所用的语言极为古老晦涩,许多东西她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理解了,只能大体猜测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再读过几段,更是猜都没法猜了,如同天书般叫人不知所云。
且阅读此卷对她神识消耗极大,只才看了一会儿,连一炷香时间都未到,便有头晕脑胀、两眼发酸之感,时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不得不将《太虚阵典》暂时合上。
“这阵典果然非同寻常。”她轻声自语,苦笑一声。
自己竟连一炷香时间都没撑过。
不过越是如此,越说明竹简中所载内容不一般,时俞不觉气馁,反而愈发期待起来。
此刻脑袋针扎似的疼,好在她修四样杂学,神识已锻炼得愈发强大,恢复速度远超常人。
时俞闭目调息,感受着神识在缓缓恢复,指尖无意识地在竹简表面摩挲。
待到神识恢复得差不多了,胀痛之感跟着消退后,她复又拿起竹简继续研读,如此反复数次,时俞完全沉浸在阵典的玄妙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一边研读,一边手指在空中虚画,模拟着各种阵纹的变化。
窗外日影西斜,不知不觉已是黄昏。
……
往后一连七日,时俞都不曾出门,这叫同在秋水云舟的江亭川十分纳闷。
他以为以时俞的性子,该趁着这段时间多为接下来的无量海之战做好准备才是,少不得要炼制些丹药灵符。
是以江亭川特意将时俞的静室安排在炼丹房、炼器室附近——静室内空间到底受限,且祭出本命火易影响诸多阵法稳定性,是以在云舟上炼丹炼器,最好还是去专门的炼丹房和炼器室。
可时俞居然一次都没去过,一直待在静室里,也不出来走动,不知是在忙些什么。
江亭川心里有些担心,放心不下,便来到时俞静室前,敲响房门。
门后一片寂静,好半天没个动静,就在江亭川怀疑时俞是不是在里头时,门总算开了。
他松了一口气:“时俞你——”
话说到一半就滞住了,江亭川看清时俞此时模样后大吃一惊。
只见她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挂着两道明显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但那双眼睛虽然疲累,却亮得惊人,时俞看见江亭川,喊了一声:“江师长。”
声音亦是沙哑得吓人,跟在砂纸上擦过似的。
江亭川被她的状态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问罢,不由分说地抓住时俞手腕,灵力探入其经脉检查,生怕她是修炼时出了岔子。
只是……虽说她看着状态糟糕,体内灵力却算平稳,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江亭川查探了一遭,这才迟疑地松开她手腕,上下打量她,皱眉道:“奇怪。”
“我没事。”时俞摆了摆手,浑不在意,甚至眼睛里还有喜意。
她就是神识有些消耗过度罢了。
这《太虚阵典》实在是厉害,她第一次阅读古籍到快要被吸干的程度。
不过,收获亦是叫人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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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你怎么就懂了
《太虚阵典》看似只一卷竹简,但时俞每每展开,其镌刻的文字都会发生变化,像是重新排列组合了一遍,内容之丰富令人咋舌。
越是研读,她越是感到这卷阵典深不可测,其中记载的阵法原理直指本源,许多构想简直闻所未闻,令她大开眼界之余,亦有醍醐灌顶之感。
许多过去在阵法上的困惑,在这里都隐隐有了眉目,可惜她修为尚浅,总是似有所获时神识不足以再支撑,被迫中断,那灵光一闪的感觉往往就断在了此处。
而等恢复过来再研读,文字发生改变,又不是方才的内容了,只能将先前的心得体会暂时放在一边,来研读新的内容。
望着面前面色不大好看、满是担忧的江亭川,时俞解释道:“我在参悟一门阵法,这几日略有所得,只是消耗确实大了些。”
江亭川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时俞身后稍显凌乱的静室内——地上散落着兽皮、宝玉矿石等物,上头铭刻着深浅不一的刻痕,都是推演阵纹时留下的痕迹。
看这几乎堆了一地的架势,便知她这几日差不多是不眠不休的状态。
“便是参悟阵法,也要记得劳逸结合,切莫消耗太过损了自身。”江亭川不好多劝,总归有这样勤奋的弟子,作为师长他该感到高兴才是。
“先把这养神丹服下。”说着,江亭川取出一个装满了养神丹的玉瓶丢到时俞怀里。
时俞想说自己有养神丹,对上江亭川严肃的眼神,还是乖乖选择闭嘴,拿出一枚服下。
看她服下丹药后面色稍有好转,江亭川放下心来,转而道:“在阵法上若有参悟不透的,可寻为师来请——探讨。”
他本想用上“请教”一词,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想到这丫头在阵法上展露出的天赋和造诣,沉默一瞬,江亭川换上了“探讨”二字。
时俞眼睛一亮:“我确有想与您探讨的问题。”
说罢,快步折返到静室内,在地上翻翻找找,找出一块三尺长一尺宽的兽皮,上头画满了阵纹,时不时闪出几道灵光。
时俞拿上这兽皮凑到江亭川跟前展开:“师长请看,此阵名为‘衍光离合阵’,其以天地星光交汇为引,主掌虚实转化、灵气流转,若推演至深,可在极短时间内调动天地之势。”
这阵法正是来源自《太虚阵典》。
她顿了顿,眉宇间微显困惑:“但我在推演时,发现阵法初成后,灵气流转极不稳定,往往不到半刻钟便会失衡崩溃。尤其是关键的‘离合’变化,似乎无法做到真正的相融相济。”
这几日,时俞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尝试过很多次,但不知是消耗过度神思混沌的原因还是什么,始终不得要领。
江亭川听罢,接过兽皮,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算式与阵纹推演图,眼角微跳,一时有些头大。
这些演算不仅包含正统阵法要诀,更夹杂着数种他从未见过的推演手法。
看着这繁复交错的阵纹,江亭川只能先试过再说。
他手指微动,往里注入一道灵气,接着便如时俞说的那般,兽皮表面的阵纹亮起微光,隐隐有灵气共鸣之态,但不过片刻,光芒便迅速暗淡,阵纹随之失效。
这……江亭川在心中推演,一时也没个眉目,顿觉有些尴尬。
方才可是自己放话出来让时俞有不懂的来问他,结果现在人家真的来问了,他这个当师长的居然回答不出。
丢人,实在丢人。
江亭川轻咳一声,只能凭着经验先含糊地试着给出思路:“可漏算了地脉走向?此类以星光为引的阵法大多讲究一句‘天星应地脉’。”
“或者,若你研读的阵法成书太早,天星位置与现今有偏差,或许能用当代星图重新校准试试。”
“又或者……”
江亭川一连说了数种思路,主打一个包罗万象,万一哪个恰好就碰上了呢。
但他也没想着自己的话真能有用,毕竟就是含糊的车轱辘话。
可没想到时俞思索片刻,竟似有所悟的样子。
江亭川扯扯嘴角,心想不是吧,难道这就有思路了?
又过了片刻,在江亭川欲言又止的目光下,时俞猛然睁大眼睛,惊喜道:“江师长,我懂了!”
“……”不是,你怎么就懂了,懂什么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时俞原地踱步,垂首阖目,语速极快地念着诸多推演之语。
她思路极为跳脱,便是江亭川试着听清,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到了什么,又懂了什么。
最后,时俞脚步一顿,抬头看向江亭川,满面真挚的感激之色:“多谢师长点拨!”
江亭川按压下几乎要透出来的尴尬,很想问问时俞她想到的解决之法是什么,他也想知道。毕竟这什么衍光离合阵,瞧着就叫人感兴趣。
只是对上自家学生那感激到有些崇拜的表情,他就有些问不出口了,最后只能又是轻咳一声,摆出欣慰之色道:“你明白了就好。”
时俞郑重地点点头。
参悟透衍光离合阵后,原先许多颇为模糊的点渐渐清晰起来,一通百通,与之联系的诸多问题尽可迎刃而解,她研读《太虚阵典》的进度必能大大提升一截。
时俞心情愉悦,看着江亭川,心想师长不愧是师长,多年奋斗在教学一线,经验果真不是旁人能比的。
方才他虽未直接道明问题源头,可用迂回的方式引导自己,最终总算叫她想起问题的真正解法。
这带给她的满足感与成就感,难以言喻。
“多谢师长教诲。”时俞心怀感念,又不禁道了一声谢。
江亭川干笑两声:“你能有所获就好,为师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立即转身快步离开。
时俞疑惑地看着江亭川背影,总觉得江师长方才的笑容有些勉强。她也未多在意,目送江亭川离开后,转头看向脚下的这艘秋水云舟。
云舟上所镌刻的防护阵法源自上古,若是七日前,要她修补那些残缺的节点,时俞定然无甚眉目。
不过现在,研读过《太虚阵典》且稍有所悟后,她倒是渐渐有些思路了。
不过只是思路,尚没有把握。
这阵法珍贵,不可轻易着手修补,若有此想法,也该等到她将《太虚阵典》再深入研究有所获后才可。
收回目光,时俞转身回了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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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梓越剑
往后的时日,时俞大多时间仍是留在静室中研读《太虚阵典》,不过随着离无量海越来越近,担心路上会出什么意外,她并未再像先前那般每回研读都要将自己消耗殆尽,感到疲累时就停下闭目养神。
除了研读阵典外,她亦时不时去到炼丹房炼上几炉丹药,或是制制符、蕴养蕴养法器,总归没有停着。
秋水云舟上,其他内院学子亦是忙忙碌碌,不是抓紧时间修炼提升实力,就是彼此间聚在一起互通有无,交换下自己用不上的修炼资源,再寻那些兼修杂学的同学帮忙制成丹药法器等物。
其中,最炙手可热的当属时俞,内院之中,如今几乎无人不知她器丹阵符四样杂学兼修,且极为妖孽的样样可谓精通。
洞虚秘境内她以一己之力助宁易水渡八九金丹雷劫的盛景,就算没有亲眼目睹,后来在同去洞虚秘境那些人的口口相传中,众人也渐渐将当日场景拼凑了个八九不离十。
是以,大战在即,云舟上众人第一选择便是她。
奈何时俞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静室不出来,众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一直候在她门口等着,无奈只能另寻他人帮忙。
但偏就有那些一根筋的,抱着剑蹲在时俞门口一连几日,总算等到要出门去炼丹房的时俞。
时俞这日一打开门,就看见门口蹲着个抱剑的姑娘,正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她听到开门动静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却因为蹲得太久腿脚发麻,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时、时俞!”她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袖子抹去嘴角口水,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却还是固执地拦在时俞面前,“我是内院的江篱,我的梓越剑受损了,能否请你帮我重新淬炼一下……灵材和报酬皆已备好!”
时俞目光落到江篱怀里抱着的那柄剑上。
只见那柄长剑被素白绸布层层包裹,却仍掩不住剑身上隐隐透出的阴冷气息,她眉头微蹙,伸手道:“给我看看。”
江篱连忙解开绸布,小心翼翼地捧出长剑。
剑身通体银白,本该寒光凛冽,此刻却黯淡无光,剑脊上缠绕着几缕诡异的黑气,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时不时发出细微的“嗤嗤”声,明显是在腐蚀剑身。
在这腐蚀之下,剑脊处的灵纹已有断裂之势,剑刃则蒙着一层难以驱散的灰败之气。
时俞伸手轻触,指尖刚碰到剑身,就感受到一股阴冷秽气顺着手指缠绕而上。
她掌心一拂,将那股阴冷气息驱散,抬眼看向江篱:“这剑沾染过阴噬秽物?”
江篱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此前在阴风谷历练时,不慎被秽气侵蚀……”
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找过几位炼器师,都说灵性受损太重,无法修复。”
阴噬秽物最伤器灵,可惜了这柄好剑。
江篱眼眶发红,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哽咽:“梓越剑是我叔伯临终前所赠,若是灵性尽失……”
她突然朝时俞深深一揖,“还请你出手试试,便是真无法修复,我也认了!”
说罢,取出准备好的诸多灵材,以及给时俞出手的报酬。
内院学子实力在此,大多不差钱,江篱为了这柄剑更可谓豪掷,光是这些用以修复的灵材,说实话就足以再重新炼制一柄不逊色于梓越剑的新剑了,给时俞的报酬亦是能称得上丰厚。
若换作旁人,或许早已另炼新剑。
可江篱却固执地等了时俞数日,显然是不愿舍弃。
剑修的剑,是他们的同伴、好友,其中感情,旁人很难体会。
此时,甲板上不远处有几位同学正在小叙,注意到这一幕,不禁互相对视,摇了摇头。
“江篱都找过好几个炼器师了,灵材耗了那么多都修不好,还不趁早放弃,诶。”
“是啊,都是好东西,我瞧着都心疼。”
“梓越剑损坏成这样,时俞就能有法子了?与其白白浪费那许多灵材,不若另炼新剑。”
……
江篱听着那些飘来的声音,神色未有丝毫动摇,只是抿着唇双眼通红地看着时俞。
时俞看看眼前这个倔强的姑娘,又看看她手中哀鸣的长剑,开口道:“跟我来。”
本打算去炼丹房的,现下计划有变,改去向炼器室。
江篱顿时惊喜地眼睛一亮,连忙跟上。
炼器室内,时俞将梓越剑平放在砧台上,神识探出,细细探查剑身状况。
这柄剑被阴噬秽物侵蚀得太深,普通的淬炼已无用。要修复此剑,需以烈火祛除秽物残痕,再辅以雷霆淬炼剑身,重塑灵性。
普通的火对上这层级的阴噬秽物,自然用处不大,不过……
她指尖轻点剑身,一缕炎阳玄苍焰跃然而起。
炎阳玄苍焰这等蕴含着纯粹的火之意境、火之法则的天地灵火,却正是这等秽物的克星。
灵火在时俞神识引导下,化作细密的火线缠绕上梓越剑。
那火线看似纤细,却霸道得不容置喙,刚一接触剑身,便听到剑身上的阴噬秽气发出“嗤嗤”的声响,伴随着呼喝嘶鸣之声,如同厉鬼尖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江篱不由紧张地绞紧双手。
那阴噬秽气这些日子侵蚀加深,近乎与梓越剑融为一体,清除阴噬秽气的同时,极容易伤到梓越剑本身。如今的梓越剑,已经再难承受更多的伤害了。
但不管心中再如何紧张担忧,她也死死闭紧嘴,不发出一丝声音,免得打扰到时俞。
而令人惊讶的是,时俞对火焰的控制精准,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
那丝丝缕缕的火线如同灵蛇在剑身上游走,精确无比地包裹住每一分阴噬秽气,而后将其焚毁,过程中,竟不曾对梓越剑本身有半分侵害!
江篱震惊之余,心中也渐渐生出希望。
这般清除秽气的过程持续了足有三个时辰,因精神一直高度集中,时俞稍有疲惫,取出一枚养神丹服下,手下动作却不曾停过。
修复此类法器,最好是一气呵成、莫要中断,这样效果才是最好。
清除到尾声时,剑身上的阴噬秽气凝聚成一团狰狞鬼面,发出刺耳的尖啸,竟反扑向时俞!
“小心!”江篱惊呼。
她直面过这阴噬秽气,知晓其有多难缠,但对上时俞,这东西就像是遇到了天生的克星,一点办法也没。
只见时俞眸光一冷,单手结印,一道灿灿赤火迸发,瞬间将鬼面击溃。
江篱微微松了口气。
如此,这柄梓越剑,总算彻底摆脱阴噬秽气。
眼看秽气尽除,时俞从江篱送来的这堆灵材里,挑出一块莹白的寒玉,一小瓶金色液体,外加几枚闪烁着星芒的晶石。
她动作利落地在剑身周围布下一个小型净化阵法——这阵法是她从《太虚阵典》中新悟得的,眼下正好得用。
随后时俞看向江篱:“需以主人精血为引。”
江篱毫不犹豫地逼出一口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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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新生
殷红的血珠悬停半空,受阵法所引,丝丝缕缕渗入梓越剑中。旋即,阵法光芒大盛,梓越剑剧烈震颤起来。
时俞抬手一挥,炎阳玄苍焰以一种猛烈的姿态腾空而起,不再是先前那般细如春雨,而是轰然亮起,一下将整个炼器室映照得通红。高温之下,立在一旁的江篱大汗淋漓,只能加速运转灵力抵抗,暗暗心惊。
阵法内,梓越剑悬于火焰之上,剑身在高温中微微扭曲。
这般炙烤又持续了一个时辰。
期间时俞也没闲着,从自己叩命铃里取出一块赤红如火的晶石,此物名为赤阳晶,是先前上官师长给的。如今梓越剑虽秽气已清,可被阴邪侵染太过,需以此等至阳之物蕴养。
江篱讶异地看过来,认出赤阳晶后,眼中感激之色更甚。
她修剑心切,给出的报酬丰厚过了头,不说灵石了,还有几样灵材灵草都是品阶高品相极好的,且恰好时俞现下能够用得上。
时俞也不好太占她的便宜,便拿出这一块赤阳晶来。
赤阳晶亦是投入阵法,悬于火焰之上。不消多时,便开始有融化之势,表面慢慢渗出几滴赤红液体。
时俞指尖蘸取赤阳液,在剑身上迅速勾勒起一道道繁复的禁制符文,与此同时,被秽气侵蚀过、表面内里布满细小创伤的剑身,亦开始缓缓愈合。
……
当时俞终于收手时,剑身上残存的细小裂纹已消失殆尽。原本暗淡无光的剑身浮现出一层莹润的光泽,仿佛洗去铅华、重现锋芒。
做到这种程度,已是出乎江篱意料,令她大为惊喜了。
如今的梓越剑,状态差不多恢复到了原先的九成,她不贪心,这便已经够了。
以为此次修复步入尾声了,江篱正想向时俞道谢,却没想到,时俞又开始了动作,居然毫无停下的意思。
她呆呆看着时俞,心头缓慢地冒过一个念头:“怎么……还没结束啊?不是已经修好了吗……”
恢复到原先九成,对时俞来说,同半成品无异。
方才已用烈火祛除秽物、弥补残痕,现在嘛,到了用雷霆淬炼剑身、重塑灵性的时候了。
可惜她还未能炼化紫霄雷焱,否则直接祭出此火就能完成这个步骤,如今还需要费些功夫。
不过,虽然不能直接使用紫霄雷焱,可它存在于自己丹田之中,稍稍调用几分雷霆之力却是没问题的。
又取出一块雷殛石辅佐,时俞闭上双目,引紫霄雷焱雷霆之力,同炎阳玄苍焰相缠绕,片刻后,她掌心重现一抹夹杂闪烁雷光的火焰,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她一手引着这火焰在剑身游走,一手铭刻新的蕴灵禁制,如此反复。
这个过程极为耗费心力,时俞不仅要控制那些尚不完全属于她的雷霆之力,又要掌控好火候,还要铭刻诸多禁制,不能出分毫差错。
如此心分多用,她额上也不免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又很快被火焰烤干。
很快,又是三个时辰过去。
剑身在原本的银白之上,逐渐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紫金色与赤红交错的纹路。
时俞打入最后一道禁制符文,这一刻,梓越剑猛地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剑光大盛,仿佛久病初愈的人终于焕发生机。
江篱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剑——此刻的梓越剑不仅完全恢复,剑身更比原先锋锐,剑锋处流转着淡淡的雷火之气,凌厉无匹。
灵性之强,远超从前!
“这、这......”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接过梓越剑的瞬间,一股澎湃的灵力自剑身传来,与她体内的灵力产生共鸣。
江篱能清晰地感受到,剑中蕴含的力量至少提升了三成!
这个认识,砸得她头晕目眩。
梓越剑不仅修复好了,品质还更甚从前!
江篱紧紧抱住梓越剑,剑身轻颤,仿佛在回应她的喜悦。
望着爱剑重生,江篱爱不释手,一遍又一遍抚过剑身,泪水盈满眼眶。
时俞也不打扰她,只是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末了,江篱如梦初醒,望向时俞。
她是剑修,梓越剑如今威力更胜以往,对自己实力的提升将毋庸置疑。此前旁人见她带上那许多宝贵灵材作为报酬寻人修复梓越剑,都暗中笑话她是冤大头。
可现下看来,那些付出的灵材报酬,却是远远物超所值。
江篱觉得不妥,想再拿些东西出来作为报酬,在储物袋里寻摸一遍,却尴尬发现,这段时间为了梓越剑消耗颇多,她一时也拿不出更多东西了。
思索片刻,她咬咬牙,便是掏出几样她本打算日后进阶所用之物出来:“时俞,这些你收下。”
说着,就要往时俞手里塞。
时俞挑眉望她,并不接东西:“报酬已经给过了。”
江篱呐呐道:“那是我请你修复梓越剑的报酬,可现在梓越剑更盛以往……”
时俞被这姑娘的实诚逗笑了,摆摆手:“那些已经足够,哪有收两遍报酬的道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江篱看她不收,一时有些无措,可这些灵材又确确实实是她日后需要的,只好不好意思地收回东西。
左思右想,最后,江篱深深向她鞠了一躬,声音哽咽:“大恩不言谢,今后你若有差遣,江篱万死不辞!”
“言重了。”时俞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此剑修复下来,我亦觉得酣畅,你不必如此。”
……
同江篱告别后,时俞自觉消耗颇多,没再去炼丹房炼丹,转而回了静室休息。
是以她并不知晓,待江篱抱着焕然一新的梓越剑走在秋水云舟上时,众人截然不同的反应。
他们本以为江篱这次又要碰一鼻子灰,再当一次冤大头,可目光落到她怀中长剑时,个个表情一变。
梓越剑修复了?且怎么看着好像……比从前灵光更盛的样子。
时俞入内院晚,对江篱并不了解,但她其实是内院最顶尖的几位剑修之一,她那柄宝贝似的梓越剑,内院众人自也相当熟悉,确是一把极好的剑。
梓越剑出了事后,不少人都觉得惋惜,但也都并不认为被阴噬秽物侵蚀成那个样子还能恢复。
可现在……
一名路过的剑修学子猛地顿住脚步,瞪大眼睛盯着梓越剑,声音都变了调:“江篱,你的剑……”
江篱嘴角微扬,看着周围渐渐聚过来的人,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骄傲:“时俞帮我重新淬炼了一番,不仅修复完好,且——”
她一挥剑,凌厉无匹的剑气划破长空,叫围观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梓越剑力量至少提高了三成!”江篱扬起下巴,先前的颓丧早就一扫而空。
有人不信邪,凑近细看,不得不承认江篱的话毫不夸张。
顿时有人捶胸顿足:“早知道我也去蹲时俞了!”
人群里,几个曾经笑话江篱“死脑筋”“白费功夫”的学子更是面面相觑,又是羡慕又是懊悔,早知道,是啊,早知道他们也去请时俞出手炼制一把趁手的法器了。
只是回头看看时俞的静室,大门紧闭,不知又要到什么时候她才会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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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行海阁萧无许
静室内,时俞坐在石桌前,正摊开一块兽皮勾画阵纹、推演阵法,忽然听到一阵扑棱翅膀声,抬头看去,就见静室半开的窗户处,小七刚从外头飞来,稳稳地站在了窗台上。
“回来了?”时俞笑笑,抬起胳膊。
小七振了振翅,甩了甩身上的水珠,随即朝她飞来,稳稳地踩上她胳膊,时俞给它顺了把羽毛,小家伙享受地眯眯眼。
时俞失笑,屈指弹了弹它的小脑袋:“这几日总往外跑,可是闷坏了?”
她这段时间忙着研读阵典,极少出门,小七刚开始还能耐住性子就待在静室里陪她,时间久了,就干脆从窗户飞出去遛弯,初时只是飞个几圈就回来,到现在,没大半日是不会回来了。
好在它实力不错,飞行速度也快,总能赶得上云舟、在天黑前飞回,时俞便也不多管它。
小七抬起爪子,献宝似的朝时俞晃了晃,时俞这才看到它还带了个小东西回来。
那是一块色泽瑰丽的贝壳,在阳光下泛着斑斓的虹色。
她搁下笔,伸手接过贝壳,指腹摩挲过贝壳表面细腻的纹路,不由赞叹道:“好看。”
见她喜欢,小七欢快地叫了一声,抖了抖翅膀。
贝壳入手微凉,隐约能感受到一丝水汽,想来是刚从海边带回的。
时俞若有所思,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云海翻腾,远方天际线处,一抹湛蓝若隐若现,与灰白的云层相接,宛如一幅渐次晕染的水墨。
“快到了。”她轻声道。
无量海的边界已依稀可见。
算算时间,他们的云舟大概再有半日,便能彻底进入无量海的范围。
时俞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阵法推演,继而转身走出静室,踏上甲板。
甲板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内院学子。随着无量海越来越近,几乎所有人都从静室里出来了。
往日或许还会有人闲谈几句,可此刻,甲板上却显得格外安静。每个人的神色都透着几分凝重,即便是性情洒脱之人,也难掩心中那一丝紧绷。
毕竟,一旦踏入无量海,他们就要面对源源不断的海兽袭击。这将是一场持久且艰难的战斗。
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时俞,想上前搭个话,毕竟这几日江篱的剑被时俞淬炼修复好、且比往日更强的消息在众人间传开,哪个不想得时俞出手,也炼制一把趁手法器的。
只是还未等上前,已有人早先一步了,只能脚步滞住。
“你也出来了。”宁易水本抱剑立于一旁,看到时俞从静室出来,便朝她这边走来。
“嗯。”时俞朝他点点头,随即看向四周,轻声道,“大家都在做准备。”
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有人擦拭法器,有人检查灵符丹药,还有人默默调息,都在努力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一处角落,只见几位师长站在一处,正和一位面容陌生的女修商讨着什么。也不知是说到了什么,几位师长俱是眉头紧锁,神情严峻。
时俞目光落在那位陌生的女修上,便见她身着一袭深蓝色长裙,袖口与衣摆绣有翻腾的银白浪纹,衣料似丝非丝,隐隐透着水光流转。
无论是样式还是材质,这身衣裙都与东洲其他地方很是不同。
宁易水顺着她目光看去:“那位是行海阁执事萧无许,行海阁中人辨别身份只看额间银痕便可。”
时俞便朝萧无许额间看去。
她样貌不算年轻了,眉目间透着一股海风侵染的凌厉之意,日久受海风与日光打磨,肌肤较同龄修士略显深沉。而在她额间,有一道深刻的银痕存在,宛如海浪拍击礁石时溅起的浪花,在阳光下闪烁微光。
宁易水继续道:“行海阁的人终生与海共存,修传承功法《行海诀》,无论是普通弟子,还是长老执事,都会在修行过程中逐渐凝聚银痕,这既是他们修炼的一部分,也是其身份的象征。”
时俞问:“那银痕有何不同呢?”
“行海阁外门弟子,银痕最浅,几乎不可见,只有在他们正式踏入内门后,银痕才会逐渐显现,成为一道清晰的银线。”
“至于执事、护法乃至长老,银痕则会随着修为和在阁中的地位不同,而愈发复杂。”宁易水看向师长那边,“比如这位萧执事,她额间的银痕清晰可见,有两三道波纹,便代表她是阁中执事,负责管理特定区域或某些事务。”
“执事往上为护法,那银痕则会是完整的波浪纹。”
时俞心下了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这些区别大抵是那本传承功法《行海诀》带来的,普通弟子得到的必然不是完整功法,随着修为和地位提升,逐渐解锁后续功法篇章,额上银痕也随之发生变化。
眼看几位师长那边表情不佳,她不由问道:“萧执事在与师长们说些什么,你可知道?”
宁易水看她一眼:“萧执事前来传话,言说这段时间无量海的妖兽越发躁动,许多曾经不轻易现身的海中巨兽,都偶尔在外围出现。”
“我们一踏入海域,很可能立刻就会遭遇大规模袭击,师长们正为此忧心。”他倒不担心自己安危,可想到时俞有时那堪称莽撞的劲儿,心里不免有些忧虑,“你千万要小心。”
时俞微微颔首,眼神微敛:“放心。”
宁易水欲言又止,最终又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朝她走近几步,手中长剑握得愈发紧了。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萧无许似已谈妥,朝几位师长拱了拱手,随即利落地转身,径直往甲板另一侧而去。她身上的银蓝长裙在风中微微扬起,转瞬间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时俞目光落在师长们手中一叠薄如蝉翼的图纸上——这是萧无许走时留下的,她大致猜到其中内容。
果然,几位师长说了会儿话后,江亭川走上前来,抬手示意甲板上众人靠近。
“这次入海,我们将依照行海阁提供的海图行进。”他扬了扬手中诸多图纸,“海图详细记载了我们此行区域的地形,以及近期妖兽的活动范围和习性,务必仔细记住,不可大意。”
言罢,他将手中海图逐一分发给众人。
时俞接过海图,低头展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被浓重墨色晕染的广袤海域,深浅不一的色块标明了水域深浅、礁石与岛屿分布,而其间红色的重点标注部分,则代表着妖兽的分布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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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噬灵水母
众人一时都不作声,默默查看海图,发现红色标记的区域星罗棋布,妖兽分布密集得惊人。
便有人皱眉轻叹:“看这海图,能称作安全的地界不多啊……”
却不想江亭川听见这话,微微摇头,沉声道:“不要抱有侥幸。”
他扫视众人,语气凝重:“行海阁能探查的范围有限,海图上的标注只代表他们已确认的妖兽活动区域,而那些未曾标注的地方,并不意味着绝对安全。”
众人闻言,脸上的神色皆是一凛。
“如今海域形势复杂,妖兽躁动异常,连行海阁都无法完全掌握它们的动向。换句话说,到达之后,我们脚下的每一寸海域,都可能在下一刻成为妖兽袭击的目标。”
江亭川顿了顿,语气又重了几分,“因此,无论在何处,都要保持警惕,不可掉以轻心。”
另一位师长亦开口道:“各位随时注意自身状态,确保灵力充沛,法器与灵符丹药不要离身,若发现异常,立刻汇报,不可擅自行动。”
众人纷纷应声,神情比方才更加严肃了几分。
……
远方的天际线处,那抹湛蓝逐渐清晰,不再只是云层缝隙间的一道模糊痕迹,而是如浪潮般汹涌逼近,铺展开一片浩渺无垠的海域。
师衍学院的几十艘云舟排成雁阵,缓缓穿破最后一层云霭。
无量海,终于到了。
海风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气息,混杂着咸腥味,隐约还能听到海浪拍岸的声响。
各艘云舟的阵法纹路渐次暗淡,庞大的舟身开始缓缓减速。
时俞能清晰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颤——那是巨型浮空阵法在调整灵力输出时特有的波动。
“嗡——”
随着一阵低沉的共鸣声,几十艘云舟最终完全静止,悬停在距离海面约千丈的高空。这个高度既能避开大多数海兽的袭击,又不至于太过远离海面影响探查。
时俞放眼看去,见其他云舟也如他们一般静静悬浮,便扶着云舟围栏垂首望去。
她附近,惊叹声此起彼伏。
“这便是无量海……”
“竟这般壮阔……”有人忍不住低声感叹。
甲板上的众人都是第一次前来无量海,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亲眼所见时仍不免心生震撼。
不同于寻常水域,无量海太过广袤又太过深沉幽暗。
那是比大陆更为辽阔的存在,远远看不到边,视线所及,除了海便是海。
在近海处尚能见到海水下的礁石和游鱼,再往远处,海水便如墨染般,黑沉沉一片,深不见底。偶尔海浪翻涌,露出斑驳的白色浪花,但很快又被无边的海水吞没,归于平静。
初见的震撼过后,很快便有人察觉到这片海域的不同寻常——
“风……停了?”
有人皱眉四顾,发现原本迎面而来的海风竟逐渐变得沉滞,好像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拉扯、阻碍着空气流动,使整片天地都笼罩上一层难言的压抑感。
更让人不安的是,放眼望去,这偌大的海域竟出奇地安静,海浪虽高,却少了应有的呼啸声,连海鸟都不见踪影。
宁易水望着这片海,神色凝重:“太安静了。”
安静得诡异,叫人心底生寒。
“海水下……”时俞微微蹙眉。
不知是错觉,还是她的神识感知过于敏锐,时俞总觉得这片海域下藏着无数窥探的目光,似乎正等待着他们踏足,随时伺机而动。
她目光微沉,正要收回视线,却见远处有巨大的阴影自水下掠过,隐约可见海兽的背脊划破水面,转瞬即逝。
这一幕不少人都看到了,甲板上众人顿时心头一凛、绷紧神经。
“那是!”
“好可怕的气息!”
云舟虽在高空还未靠近,但那股危险的气息,已然随着沉滞的海风传至甲板之上。
原本低声交谈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许多人手握法器,神色戒备。
立在时俞肩膀上的小七亦是警觉地竖起羽毛。
师长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江亭川开口道:“所有人注意,此地并不太平——按照海图标注,我们已踏入噬灵水母的活跃区域。”
噬灵水母?
他取出一张海图,那张海图看着灵光灿灿,与分发给大家的显然不同。
江亭川手执这张海图,往里注入灵力,便见一道灵光在空中凝结成影,显现出一只通体半透明、泛着幽蓝光芒的水母虚影。那水母伞盖不过巴掌大小,触须细长如丝,在光影中缓缓飘荡,乍看之下甚至称得上美丽。
见师长的这张海图还有这个功用,众人目光都看过来,有些好奇。
“噬灵水母单只实力不过炼气,但……”江亭川话音未落,灵光中的影像突然一变,显现出密密麻麻的蓝色光点,如同星海般铺满整个海面,“它们从不单独行动。”
时俞瞳孔微缩。那些看似柔弱的生物聚在一起时,竟在周围形成了一片诡异的蓝色光晕,海水在这光晕中变得粘稠凝滞。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种妖兽释放出的特殊波动能影响周围的灵气流动,若数量足够,还能形成场域之力,使身处其中的修士灵力迅速流失。”江亭川严肃地扫过每一个人,“百只噬灵水母可困筑基,千只可耗金丹,若是遇到万只以上的群落……”
他顿了顿,眼眸泛着冷意:“即便是元婴修士,也要暂避锋芒。”
众人俱是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元婴修士……也要暂避锋芒?”
“那、那我们底下有多少只?”
时俞听着众人言语,与宁易水对视,即刻明白方才那股沉滞感从何而来——并非海风真的停了,而是周围灵气正被不知多少只噬灵水母影响。
怪不得空气中有种难言的压抑感,甚至连海浪的声响都显得不自然。
宁易水摇摇头,低声道:“看天地间的压抑之感,海水下潜伏的水母数目绝不会少。”
他金丹已成,在这片海域上空,却尤觉得呼吸略有不畅,灵力运转亦有迟滞之感,要知道,他们还在高空上,离那场域中心可还远的很。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云舟下方的海水突然泛起诡异的蓝光。
众人咽咽口水看过去,只见无数半透明的伞盖正从深海浮起,密密麻麻铺满视野所及的海面。
它们幽蓝的躯体在阳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触须彼此纠缠,形成一张巨大的灵力罗网。
时俞看过,粗略估算其数目至少有两三千只。
遇上这等数目的水母群,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远远绕开。更何况先前见到的水面下一闪而过的庞大黑影,还不知是什么海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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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青渊岛
好在此行并不打算和它们正面交锋。
秋水云舟舟身微倾,阵法纹路重新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时俞向旁处看去,诸多云舟向秋水靠拢,排成紧密的阵型,彼此间灵光交织,防护阵的光芒在这样的情形下给人莫大的安全感。
——几十艘云舟在众师长的示意下,缓缓调转方向,朝远离噬灵水母群的海域驶去。
她一手扶着围栏,一手安抚小七,目光仍停留在那片泛着幽蓝光晕的海域。
随着云舟远离,那片蓝光渐渐缩小,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却迟迟未散。
“这些水母的场域影响范围竟如此之广……”旁边宁易水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围栏上的纹路。
纵然他已结丹,且云舟身处千丈高空,可在这数千只数量的噬灵水母群跟前,宁易水仍觉灵力运转不畅。
担心尚在筑基的时俞不好受,他手腕一转,将本命剑横在面前,清正不阿的剑气生发,抵御了场域影响。
时俞朝他递去感激的一眼,而后声音微沉:“那些水母……好像在跟着我们移动。”
宁易水心头一跳,立即凝神望去。
果然,云舟已然驶离原先地界,可那片幽蓝色却仍在视野之中——噬灵水母群正跟着云舟方向在移动!
“海图中有载,噬灵水母虽然难缠,但攻击欲望并不强烈,一旦撞见及时远离便可。”宁易水眉头紧锁,“可下面这群水母居然穷追不舍……看来,如今无量海果然变故颇多。”
时俞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海图上记载的种种妖兽习性,便只能当作参考,万不能全然参照。”
好在如今众多云舟都在千丈高空,即便受到场域影响,也不至于忍受不住。师长们发现水母群在跟随后,立即下令提速云舟。
命令迅速传达到各艘云舟,霎时间,所有云舟加速阵法纹路大亮,灵光暴涨。
秋水云舟领航,便见舟身微微一震,随即如离弦之箭般向前疾驰,在海面上空划出一道白色气浪。
风声呼啸,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小七脚爪扣在时俞肩膀上,小鸟儿被吹得东倒西歪,羽毛糊了满脸,不满地发出啾啾声,赶紧又往时俞颈窝里靠了靠。
时俞抓紧围栏,看着后方那片蓝光在视野中逐渐变小,最终消失不见,稍稍松了口气。
好在接下来没再出什么变故,云舟又行使了约莫一个时辰,便看见一座大岛出现在视野中。
那岛屿面积颇大,中央山脉起伏,沿岸修建着高耸的灯塔。
江亭川对众人道:“此岛名为青渊岛,是无量海外海的最大岛屿之一,由行海阁执掌,长年驻守此地。岛上设有防护大阵,暂时还算安全,接下来一段时日,我们便以此岛为据点。”
放眼看去,青渊岛几乎被险峻的乱礁群包围,只有西侧海路畅通,这些乱礁群便天然形成一道屏障,使妖兽难以靠近。
最引人注目的是岛屿上空悬浮着的巨大青铜罗盘,罗盘缓缓旋转,投下一圈淡金色的光幕将整座岛屿笼罩其中。
“那是行海阁的镇海罗盘。”江亭川见众人目光大多落在那罗盘上,解释道,“这罗盘也是行海阁的独门炼器法宝了,不仅有护岛之能,还可预警方圆千里内的海兽异动。”
随着云舟接近,罗盘上突然亮起一道光束直射而来。
江亭川取出一枚玉简抛向光束,玉简在金光中化作行海阁特有的浪花纹章。片刻后,罗盘光幕缓缓打开一道缺口,几位身着蓝白长袍的行海阁修士已在此迎接了。
时俞视线从他们额头上扫过,按照宁易水先前教的辨认方法,看这几人额间银痕俱是一道清晰的银线,显然都是行海阁内门弟子。
为首那人朝江亭川等数位师长见礼:“晚辈温归帆见过诸位前辈。”
“师衍学院远道而来,本该由萧执事亲自迎接,只是外海北方海域妖兽暴动,萧执事前去处理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只能由晚辈来迎,实在失礼。”
温归帆年纪和师衍诸多内院学子相仿,说话时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额间那道银线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泽,这引来不少师衍学子好奇打量。
江亭川摆摆手:“温小友客气了,不必讲那些虚礼。”
另一位师长接话道:“我等与萧执事已在先前见过。如今海域动荡,行海阁诸事繁忙,能有人接引已是周全。”
“多谢诸位前辈体恤。”温归帆笑笑,侧身引路。
诸多云舟依次穿过罗盘光幕,在行海阁弟子指引下,停留在岛屿西侧大片平坦的宽阔空地上。
中途,江亭川问起近日情况,温归帆苦笑摇头:“七日前外海刚爆发了一次小型兽潮,数十个小岛阵法不足以抵挡,死伤惨重。”
无量海大大小小的岛屿成千上万,除了少部分资源充沛的大岛由行海阁这样的海上宗门直接管辖,其余的小岛,多由散修、家族、或商队占据,自行设防。
倘若有能力的,便会依靠灵石供养护岛大阵,筑起坚固的防线。若是实力稍逊,便只能依托地势或联合周边势力勉强抵御海兽侵袭。
而无量海的兽潮,一旦爆发,最先遭殃的往往就是这些孤立无援的小岛。
“行海阁有心相助,奈何我们的人手实在捉襟见肘,管顾不过来。”温归帆提及这些,虽是极力隐忍,亦能叫人看出悲痛之色。
行海阁弟子,多是出身这些小岛,宗门虽是以商立派,作风却很是清正,门下弟子亦很有正派风范。如今看到这些小岛遭殃,自然悲悯伤痛。
江亭川沉默一瞬,叹息问道:“这次的兽潮可有什么异样?”
“无量海上,妖兽攻击人族修士是常有的事,但极少形成兽潮。而如今不仅兽潮频现,规模亦有加大趋势。”温归帆深吸一口气,“原本海兽之间各有地盘,彼此间也有竞争,可这一次,不同种类的妖兽竟齐齐攻向人族据点……”
“就好像——”他顿了顿,才苦笑道,“就好像受了谁的指引。”
时俞听着他们的对话,暗暗思索。无量海之变是从行海阁阁主展寒雁强入幽冥海域后失踪起,也不知道内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所有云舟依次停稳后,温归帆整顿神色:“诸位远道而来,此行辛苦,还请稍作安顿休息,其余的待萧执事回来再与诸位前辈商议。”
江亭川点头:“师衍学院既来,自当与行海阁共担重任。”
温归帆感激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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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你来
师衍学院众人皆在云舟内有住处,只是云舟维持运转所要消耗的灵石不少,如今云舟既已停下,内中诸多阵法便也暂停运转,生活其中多有不便。
且大家这么多天日夜待在云舟上,早嫌腻歪,正好青渊岛上客房尚多,便干脆依次下了云舟,跟随温归帆往岛内行去。
岛上植被苍翠,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过,卷起树叶婆娑。
沿途,时俞目光投向四周,青渊岛上建筑和他处有很大不同,带有鲜明的海上宗门风格,楼宇错落有致,多以坚硬的海沉木和铁精石构筑,其上铭刻诸多禁制、阵法,可在海风侵蚀下伫立多年。
道路上不时有行海阁弟子走过,他们大多神情凝重、行色匆匆,即便是看到师衍学院这一众陌生面孔,也只是瞥过几眼,并不曾停下脚步。
温归帆抿抿唇,对几位师长叹气歉然道:“诸位前辈莫怪他们失礼,实在是……”
江亭川抬手止住他的话:“小友不必多言,行海阁之侠义,我等佩服。”
看他们蓝白长袍上沾染未干的血迹,这几日显然不曾停过战斗,如今回来青渊岛只是稍作补给休息,便匆匆又要投入战场,此时还在意什么虚礼,岂不是太过荒唐?
师衍众多学子中,内院学子多经磨砺,并未表露如何异色。
而外院学子多半还涉世不深,本来初到岛上,还有些新奇,难免东张西望、相互讨论聊天,待看到这些带着凌厉杀气往来的行海阁弟子,不免受其感染,渐渐肃穆下来。
……
客院名为临潮居,依山而建、占地颇广,由几十栋小楼组成,中央还有个练武场。
“这里就是给诸位准备的住处。”温归帆停下脚步,“每栋楼可住五十人,诸位自行分配即可。若有需要,随时可以摇动楼前的铜铃召唤杂役弟子。”
待温归帆告退后,师衍学院众人便各自选了一处客房住下。
时俞住进一处临崖的小楼,推窗就能看见无边的海面。
此刻夕阳西下,海天交界处霞光如火,本该是壮丽美景,却因远处海面上不时翻涌的黑色浪涛而显得有几分诡异。
海风夹杂着些许潮湿的冷意吹拂过衣袖,小七从她肩头跳下,在几案上扑扇着翅膀,啄了啄她的手指。
时俞摸了摸它,一时也没修炼的心思。
她灵脉属火,此等海域广阔无边,水灵气分外活跃,相对的火属灵气受到压制,对时俞来说不算太好受,只觉浑身不大舒坦。
在这种环境下,就算有聚灵阵在,修炼效率也要大打折扣。
她便取出符纸符笔,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制符度过好了。
“咚咚。”正当这时,门外传来轻叩声。
时俞过去开门,却见过来的是江亭川:“江师长?”
江亭川直接道明来意:“萧执事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也不好光在这干等着,总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方才我看这青渊岛上大阵多有破损之处,你随我一道前去修补。”
时俞自无异议,拂袖收好符纸符笔,点头道:“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
他二人便立即离开临潮居,朝大阵破损处而去。
江亭川的阵法造诣在整个东洲都有口皆碑,温归帆虽在海上,也曾听闻过他的大名,因而听到江亭川提出要修缮阵法后,当即没有二话就陪同一道了。
路上,又详细说了一番岛上大阵如今的情况。
青渊岛是行海阁在外海的一处重要据点,岛上布置了三重护岛大阵。
一为云渊探灵阵,与那高悬的镇海罗盘相辅相成,有探查妖兽动向、启用防御屏障之效。
二为锁潮阵,专门针对海兽来袭而设,启用时可利用岛屿四周的暗礁群汇聚海流,能短暂阻滞妖兽靠近,此阵最为精妙,诸多节点皆配合地势,受损也是最为严重。
最后一个则为杀阵,名曰疏星剑阵,此阵平时封存,非行海阁护法不能启用,因极少动用,能算得上完整,并未有何明显损坏之处。
“江前辈,连日来妖兽冲击不断,锁潮阵受损颇多,阵法几处节点都出现了松动,青渊岛上弟子纵有主修阵法之辈,可能力有限,素日里只负责阵法维护,若要他们来修,实在也是为难了。”
温归帆说罢岛上大阵情况,摇摇头又道:“阁内阵法师这段时间忙碌非常,若等他们来修,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即便是行海阁这等大宗,精通杂学的修士也是少之又少的。
妖兽侵袭之下,各岛大阵首先遭殃,阁内阵法师连内海诸多岛屿都忙不过来,等他们来外海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师衍学院也算来得及时。
谈话间,三人已经来到锁潮阵一处破损节点。
此处有几名弟子正愁眉苦脸,看样子正是负责锁潮阵日常维护的阵法弟子,拿这破损之处束手无策。
看温归帆过来,几人齐齐喊了一声“温师兄”,随即看向陌生的时俞二人:“这二位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位是师衍学院的江亭川江前辈,这位是师衍学院学子。江前辈过来看看阵法。”温归帆同他们讲了江亭川的名讳和来意后,几人齐齐松了口气,连忙让出位置来,一脸期待兼庆幸地看向江亭川。
既为阵修,岂会没听过师衍学院江亭川的大名?
这下好了,有这位江师长在,他们连日来发愁的阵法总算有盼头了。
“江前辈,您这边请。”
“江前辈,您看此处……”
时俞被这几个阵修弟子挤到了后头,也不恼,透过他们身影的缝隙看向此处破损节点。
锁潮阵以阵塔为基,此处塔基上的阵纹刻痕已有多处断裂,原本流转顺畅的灵力也变得紊乱,看样子若不及时修缮,要不了多久这阵塔就要崩塌。
江亭川半蹲下来,仔细看过后略略皱眉:“破损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
温归帆有些忐忑:“那……”那还能修缮好吗。
众阵修弟子亦心惊胆战:“那那那……”
江亭川回头,第一眼没瞅见时俞,歪头去看,才发现她被挤到了最后面:“你来。”
“我?”江亭川视线前方,一名阵修弟子茫然地指指自己,随即意识到江亭川不是看向他,连忙让出位置。
众人这才发现,江亭川是在对时俞说话。
“这……”温归帆一怔,脸上露出一丝迟疑地看向时俞。
他原以为江亭川要亲自出手,这个话不多的姑娘只是他学生,跟在江师长后头打打下手、或是跟来学习的。
可江亭川居然直接就让这姑娘来?
几个阵修弟子亦是一脸莫名地看向时俞,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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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虚空刻阵
师长都发话了,岂有不从的道理?
时俞眨眨眼,看向挡在她前面的几位阵修弟子:“那个……?”
几人尚未反应过来,触及她视线,身子已是往旁边让去,等时俞抬步越过他们走到塔基前,才反应过来,眼看她蹲下身子就要着手修补破损节点,瞳孔骤缩。
其中一个阵修弟子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拦在时俞跟前,语速极快道:“这!这锁潮阵最是精妙,破损后修缮也最是麻烦,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慎是会影响到整个大阵的!”
说罢,求救的目光投向温归帆。
他们这些阵修弟子人微言轻的,人家不听怎么办?
师衍学院的学子是行海阁请来帮忙镇压妖兽动乱的,此举大义,怎么也算是客。若真出了事,为保大局,那些执事长老们就算怪罪,对这位叫时俞的师衍学子定然也是轻轻放下,不至于怎么样。
可他们这些负责阵法的阵修弟子,可少不了重罚啊!
温归帆知晓几位阵修弟子心中顾忌,对时俞出手一事也是极不赞成。
锁潮阵关乎日后青渊岛安危,事关重大,不是师衍学院能用来当作教具的。
若说她临摹下此处阵纹,回去客院慢慢研究琢磨,那也没什么,可是直接胆大到上手,这叫时俞的姑娘实在是有些不知所谓了。
压下心底的不满,温归帆深吸一口气,向江亭川拱手一礼:“江前辈,锁潮阵确实特殊,其环环相扣、精妙无比,一旦阵纹勾连错误,整个大阵都可能会因此灵气动荡,乃至损坏加深,实在不是儿戏。”
他顿了顿,用商量的语气道:“若是时姑娘想练手,可以用云渊探灵阵试试,此阵诸多节点可相互独立。”便是一处毁了也不至于酿成大祸。
说着,温归帆已是暗暗后悔最先带江亭川和时俞来锁潮阵处了。
他心里已经认定时俞恐怕是个出身不凡的骄矜世家子,不知轻重好坏。
而本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江亭川也就顺着台阶下了,谁知道他眼皮一抬终于开口了,似笑非笑道:“谁说她是要练手了?”
温归帆一愣。
几位阵修弟子也是面面相觑。
江亭川轻哼一声:“你们行海阁以商立派,不是一向消息最是灵通的吗,怎么不知我这学生大名?”
“这……”她很出名吗?
温归帆惊疑不定地看向时俞,在脑海中搜罗一番,确实是没有相关印象。
这倒不能怪他,此处离师衍城实在太过遥远,诸多消息本就滞后。
且不论时俞早先经由内院选拔赛一战如何出名,到底已是几年前的事了,这几年她在洞虚秘境和凡俗界度过,全无消息传出,有关她的那些传言渐渐减少也是正常。
“行了。”江亭川摆摆手,冲时俞抬抬下巴,“小阿俞,给他们露一手。”
说罢,瞧见温归帆尤有迟疑的神色,他补充一句:“放心,真出了事我担着。”瞧把人吓成什么样了。
温归帆得他这一句承诺,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冲几个还想说话的阵修弟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别再说了,免得再惹江亭川不快。
他心想着,若是时俞真修坏了阵法,以江亭川的阵法造诣,应当也能给掰回来。
退一万步说,就算事情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们该说的也都说过了。
于是,在几人心思各异的视线中,时俞终于毫无阻碍地走到了塔基前。
年轻的姑娘一双眼眸清凌凌的,纤细的手指落在塔基断裂的纹路上,指尖泛起灵光,如萤火般在阵纹上游走,速度极快地探查内中灵力走向。
她动作看上去颇有些随意,甚至能够称得上漫不经心了,这让几名阵修弟子齐齐绞紧了手,连呼吸都放轻了,全神贯注地盯着她手下动作,生怕下一刻就看到灵力崩散、阵纹尽断的可怕景象。
时俞不管他们怎么想的,手探过一圈,摸清灵力走向后,心中已有了清晰的思路。
破损塔基上残存的灵力仍在缓缓逸散,流转愈发混乱,锁潮阵原本稳固的水灵气也不复以往的凝练。
若想修复,得先短暂聚拢游离灵力、稳定法阵再说。
不耽误时间,她直接手指悬空微勾,数道灵力丝线随之牵引,如活物般探入破损的阵纹之中,精准地衔接住断裂的灵路。
几个阵修弟子已是一呆,他们还等着时俞探查完毕,若有不懂的他们在旁也能解答一二,却没想她这么短时间就探查完、直接出手了?
只见灵力丝线交错,如织网般迅速编织,过程中,塔基微微震颤,阵纹被触动的刹那,残存的灵气如被惊扰的潮汐,泛起几丝波澜。
众人心中一紧,这一步可是极麻烦的……
然而,时俞的手指只是轻轻一转,牵引的灵力丝线竟顺势回旋,直接将逸散的灵力一并收拢,迫使它们循着既定的轨迹流转,而非无序溃散。
衔接住断裂的灵路后,一道柔和的灵光泛起,扩散至周围的破损阵纹,原本阵塔上紊乱的灵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缓下来!
“……!”
竟没有使用任何外物辅助,仅凭一双手,便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道精妙绝伦的引灵轨迹。
“嘶!”
“这……这就聚拢起游离的灵力了?”一名阵修弟子难以置信地低声呢喃。
温归帆看得瞳孔微缩,他虽不擅阵法,但也知道,聚拢逸散的灵力、稳定法阵这一步本该是最棘手的地方,许多阵法师都要耗费大量时间慢慢调整,而时俞竟是瞬间完成,几乎不用思考一般。
而这还未结束。
时俞抬手一拂,一枚枚阵旗凭空出现,恰到好处地落在阵塔四周。
然后她指尖在虚空中勾勒,一道道玄奥的金色阵纹浮现,如流光般汇入阵基破损之处,其动作行云流水,每一步都恰到好处,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一名阵修弟子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虚空刻阵!”另一名阵修弟子更是惊呼出声,眼底尽是难以置信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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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恐怖如斯
对于大多数阵法师而言,都需借助外物铭刻阵纹,以此引动天地之力来布阵施法。
在虚空中自行勾勒阵纹、凝聚天地灵气成阵,而无需借助外物,这便是虚空成阵。
虚空成阵,乃是阵法之道修炼至高深境界才能实现的,对于寻常阵法师而言几如传说。
江亭川目光扫过几个小辈呆滞的神情,心中生出几分自得来。
当初在洞虚秘境,他就见识过时俞虚空成阵的手段。
真论起阵法造诣,这丫头若不是修为受限,决计不会比自己低,而等她晋入金丹,有修为支撑后,恐怕表现要更令人惊异。
要知道就算是盛名在外的他,先前也是无法做到虚空成阵的,前段时间突破到金丹后期,才算是有了几分心得,渐渐也能施展一二。
可论起虚空成阵的熟练程度,却是远不如时俞的信手拈来。一二品阵法尚可,到了三品就开始吃力起来。但当初洞虚秘境里,他可是亲眼见过时俞虚空设三品抚源阵的。
这丫头,岂止是个怪胎啊!
众人屏息凝神,死死盯着时俞指尖那流光般的阵纹。
金色阵纹流转交织,灵力随之稳定,破损的阵纹一点点复原,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构完整。
“这……这怎么可能?”
此刻,时俞的修补方式,与他们平日所学的完全不同。
他们修复阵法,是按照固定步骤,一步步稳固灵力、填补缺损、再调整灵力流向,整个过程既繁琐又耗时。
时俞的修复,若较真说来也大抵是按照这个步骤,但更像是在……编织一张全新的灵力网络。
一般来说,修补阵法最重要的一步便是稳固基础,先封住灵力流失,再补充新力,以免整个塔基崩溃。
可时俞,她没有刻意修补破损,而是直接顺应灵力流向,让残存的灵力自行运转,主动纠正紊乱的流向,这根本不是普通阵修能够做到的事情!
以最小的改动让整个大阵自行运转,在运转中修复完成……
这等手法,比他们用的法子不知高明多少倍!
几位阵修弟子先是满脸不敢置信,随后越看越如痴如醉。
温归帆亦是彻底震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方才还在担忧时俞是否会出错,可现在,他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念头——
就算是行海阁内最顶尖的阵法师,恐怕都无法做到她这般精准与高效吧?!
事实上,换做数月前的时俞都还做不到这一步。
得多亏了她这段时间研读《太虚阵典》有所心得感悟,这卷源自上古的阵典确实高深,且其文字是天地至理自成,不存在像后人编纂的文书多少有所偏漏。
即便时俞所领会的内容还只是冰山一角,但也足以叫她对于阵法的理解和体会更加深了。
……
阵纹交错,灵力回旋,到最后,时俞的手指在虚空轻轻一点。
“嗡——”
塔基之上,一道明亮的水蓝色光辉骤然亮起,瞬间贯穿整个塔身!
在众人的目光中,不到半个时辰,这处为难了几个阵修弟子许多时日的破损塔基,竟已彻底恢复如初!
不仅如此,随着时俞收手,自阵塔中心,一圈圈灵光涟漪扩散开来,所有锁潮阵的节点同时轻微震颤,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唤醒,整个青渊岛的灵气流动都随之一滞。
此时再看,此处阵塔看上去竟似比未曾受损前更为稳固!
“这……比我们阁内的阵法师修复得还要完美?”一名阵修弟子咽了咽口水,神色恍惚。
另一人更是呆滞地开口:“不对……不只是完美,她刚刚布置的阵纹,使得此处塔基的灵力运行更加顺畅稳固了……似是优化了原先的阵纹走向?”
“若是、若是其余破损处也照这个法子重新修补,恐怕到最后,整个锁潮阵的强度都能提高二至三成!”
此话一出,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温归帆的心头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原本他们还以为时俞只是个江亭川带来的学子,至多算是个有天赋的阵修,谁曾想,她的阵法造诣竟恐怖如斯!
师衍学院,果真是卧虎藏龙,东洲第一学院的美誉,并非虚名啊,连一个尚未毕业的学子都能有如此造诣。
那、那作为师长的江亭川该强到什么地步啊?
时俞都能虚空成阵,做师长的江亭川岂不是能随心起阵,就如上古那些极为强大的阵法师一般?
几个阵修弟子目光难言、甚至带着几分狂热的看向江亭川,直把江亭川看得心底发毛。
“咳……”江亭川轻咳一声,难得有些心虚。
别想多了,谁说学生强,当师长的就要更强了。
……
时俞收手,微微转了转手腕,轻轻吐了口气。
她垂眸看向塔基,察觉灵力已然平稳运行后,才偏头看向一直紧盯着自己的温归帆等人。
“这样应该行了。”
她语气随意,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另一番震撼。
这还不只是“行了”,这简直是让锁潮阵更上一层楼啊!
温归帆张了张口,半天都没能发出声音,胸腔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唯有剧烈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你……”他刚要开口,便听一道笑声从一旁传来。
“不错。”
众人看去,便见江亭川立在一旁,冲时俞招招手:“走吧,继续下一处。”
时俞乖乖起身,而后看向温归帆。
温归帆愣了愣,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这是要他继续带路的意思,脸上一郝,连忙抬步向前:“二位跟我来。”
这下是半句阻拦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温归帆脚步轻快,已然是迫不及待要到下一处了。
时俞也不多言,随手收拢灵力,径直跟上。
几个阵修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不发颇有默契地跟了上去。
观摩前辈刻阵,对他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是难得的学习机会。何况这位可是一位能虚空成阵的阵法师,这样好的观摩机会,不抓紧跟上还犹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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