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男友一起穿书后》
1. 第 1 章
天色阴沉,风中隐约夹杂着血腥气,吹在脸上,带来一股令人难以喘息的黏腻。
少女却仿佛早已习惯,怀抱着丹炉穿梭在风中,急匆匆跑上山,敲门喊道:“师尊,我来了!”
院门半掩着,她喊了几遍,里面总算传出低低的咳声。男子语气虚弱,似乎缓了缓,才温声回应:“是猗猗么?不必多礼,直接进来吧。”
时猗猗闻言,一刻不敢耽误,推门冲进院落中。
师尊正靠在窗边,煮茶浇烫手中的长剑,见她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连忙劝阻:“慢点,你本就体弱,别摔倒了。”
时猗猗却顾不得寒暄。
她把怀中的丹炉重重放下,手指伸进泛着红光的灰烬中,捡出几颗还在冒热气的药,双手小心翼翼捧住,递到对方面前。
“师尊,这是我新炼制的丹药,快试试看。”她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无比期待,“我先给其他师兄用过了,伤势都恢复得很快,一定能治好师尊的伤。”
师尊无奈放下剑,垂眸望向她的掌心,目光忽然一滞,移落到她纤长瘦弱的指尖。
上面的皮肤似乎反复溃烂过,布满大大小小的水泡和疤痕,在光线下显出半透明的糜红色。
这段时间,为了治好他的伤,时猗猗不知道来回跑过多少地方,试过多少种药方,被磨破的指尖甚至都来不及结成薄薄的茧。
师尊欲言又止,忽然笑了笑,颔首道:“好。”接过丹药,混在茶中一饮而尽。
时猗猗屏住呼吸,连眼都不敢眨,直直看着师尊喝完,又等了半晌,才忐忑问道:“师尊,这次的药有用吗?”
“当然有。我的徒儿可是修仙界几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天才医修,怎会连这点小伤都治不好?”
“可之前……”
“已经痊愈了。你不信任自己,难道还不信任师尊么。”
发顶忽然传来熟悉而温热的触感,师尊微笑着摸上她的头,一下一下,轻轻抚平她强忍在心底的担忧和不安。
时猗猗愣了愣,明白师尊不希望自己继续追问下去,便听话弯起眼睛,也跟着笑起来,内心却渐渐蔓延苦涩。
如果她不是半路穿书,而是从小在修仙界长大,那该多好。
说不定她的医术会比现在更厉害些,师尊的伤也不会拖到如今这般地步。
师尊的伤,对外宣称是雷劫所致。他本就是修仙界唯一的化神境修士,距离大乘境只有一步之遥,无人敢质疑他的说辞。
可时猗猗知晓,师尊是被魔星的剑气震伤的。
魔星是原书中的反派,传说他生性残暴,对修仙界有极大的恨意,曾犯下一剑湮灭十万生灵的罪孽,被修仙界无数前辈以命相抵,封印在魔界。
但在她穿书那天,他竟冲破封印,再度苏醒了。
千年来,修仙界与魔界一直争斗不断,恨不得将对方彻底吞噬。封印之战大败后,魔界更是隐忍蛰伏,怀恨在心。
听闻魔星苏醒,魔界以极快的速度奉他为尊,结束多年散乱无主之势,如今上下同心,对修仙界虎视眈眈。
一场决战,似乎就在眼前。
当初为封印魔星,修仙界搭进去不少修为高深的前辈,至今仍未恢复元气。没了师尊,更是毫无一丝胜利的把握。
看着师尊日夜擦拭长剑的模样,时猗猗心里实在没底。
穿书后,她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无所知,不仅被欺负,还闹出许多笑话。是师尊好心将她拉出困境,悉心教导她使用天赋,于她而言,已经是家人般的存在。
如今魔界步步紧逼,修仙界若想赢得生机,师尊不得不迎战。若真迎战,这一去,是否还能还。
时猗猗收拾好丹炉,终于忍不住道:“师尊,我再去找炼制的药草……”
“不必。”师尊似乎猜到她的想法,淡淡道,“你是医修,总是独来独往,难以自保。”
她急切解释:“可师尊的伤——”
“时猗猗。”
师尊突然唤了她的名字,向来温和的语气竟染上愠怒,冷冷道:“我已经痊愈了。你听不懂么?”
“我……”时猗猗怔了怔,失落地低下头,“我懂了。”
师尊沉默坐在廊下,不再理会她,只如抚琴般,仔细擦拭着剑。她心里发沉,不知如何是好,无奈抱住丹炉望着师尊的方向出神。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师尊顿了顿,忽然背对过去,剑身上的水珠却如琴弦般,在师尊的指尖下颤抖着坠落。
……颤抖?
时猗猗脑袋嗡的一声,嗓音不自觉发紧:“师尊,您的手怎么了?”
师尊放下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臂,淡淡道:“无妨,你先出去……呃!”
她知晓师尊又要岔开话题,根本等不到说完,直接猛地扑了过去,抓住他的衣袖飞快撕扯。师尊躲闪不及,又惊又怒,急喊道:“时猗猗!”
她停住动作,紧紧攥着撕下的衣角,呼吸一滞。
那道伤如同一条深红的巨蟒,狰狞地盘踞在师尊肩膀。伤口两侧的皮.肉向外翻卷,内里已经腐烂得发白,连血都渗不出几缕,仿佛尽数被巨蟒吞了下去。
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时猗猗呆呆望着,喉咙哽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原来我的药根本没用,师尊一直在骗我?”
“我的伤,修仙界已无药可医。”师尊疲惫地摇头,“猗猗,人各有命。天意如此,你不必自责。”
“可这根本不是天意!是我以为自己能治好,才用乱七八糟的药拖延伤势,害师尊变成这样!”
从最开始,她就知晓师尊会受伤。因为她穿书后的身份,是那个被选中去魔界联姻,最后被魔星一剑捅穿的炮灰。
她害怕剧情成真,一直躲在师尊身后,想尽各种办法逃避,却忘记这样做,会让师尊比她更早迎来悲惨的命运。
她怎能如此自私而懦弱?
“这不是师尊的天意,是我的。”时猗猗握紧拳,“我不能让师尊背负我的命运。”
师尊心下一惊,连忙问:“猗猗,你要做什么?”
时猗猗却已跑出庭院,埋头向宗门主峰的议事殿奔去。
那道伤与魔星有关,她记得原书中,有种药草可以抑制他的力量。但这种灵植只生长在魔界,她需要一个合理且安全的身份,才能靠近。
而深入魔界的唯一办法,便是按照原书剧情,被送去魔界当人质。
“所以,你的意思是自愿与魔界联姻?”
议事殿内,众长老正襟危坐,声音威严而低沉。时猗猗站在最中央,垂下眼眸,声音虽小,语气却格外坚定:“是,弟子愿意。”
众长老互相交换视线,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两界正式停战后的第二天,魔界突然派信使送来一封信件。那信使是魔星身边的亲信,地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亲自送来,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可众长老展开信件,里面竟是一封求娶的聘书,称魔星深深爱慕某个女修,愿长门宗成人之美,五日之内将她送来。
长老顿时气得把信扔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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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因为这封信中,提及的那位女修不仅没有名字,特点也极其模糊,甚至随便从修仙界内拎出一个,都可以说她是魔星爱慕的人。
若是同意照办,魔界可以反手污蔑他们送错人,存心侮辱魔星,借机开战。但若不同意,修仙界其他宗门定会义愤填膺,踏破长门宗的门槛。
征战魔界死了太多人,无论哪个宗门都亟需修养生息,魔界既已主动低头,谁能眼睁睁看着和平的机会从手中溜走?
这摆明了是个圈套,要把长门宗架在火上烤!
众长老满面愁容,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五日快要过完,时猗猗突然闯入议事殿,说愿意以身涉险,深入魔界。
这本是解燃眉之急的好事,可众长老内心却疑窦丛生。从魔界送来挑拨离间的信,到她毛遂自荐,一切时机都契合得无比巧妙,未免太过蹊跷。
“时猗猗,你为何执意要去魔界?”长老沉声问,“若敢撒谎,我等便当场毁去你的元神。”
时猗猗屏住呼吸,慢慢道:“与魔星一战后,师尊伤势愈发严重。弟子听闻魔界有种药草,能抑制住魔气的侵蚀,若能找到炼制成丹药,或许能彻底治好师尊。”
“是么。掌门伤重不假,可修仙界医修众多,更有无数灵植药草,怎能到无药可医的地步?”
大长老眯起眼睛,微微靠后,似乎在听天方夜谭。
她见状急忙解释:“弟子并未撒谎,师尊伤势究竟如何,想必各位长老比我更清楚。魔界与魔星渊源深厚,这种药草是唯一的希望,各位长老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师尊去死——”
“放肆!”
大长老忽然拍案打断:“若那药草真有如此功效,魔界必定会斩草除根,又怎会令旁人知晓?时猗猗,你到底从何处听说,私下又接触了什么人,难不成早已串通魔界,意图将整个修仙界覆灭?”
时猗猗心头一震。
原书中关于药草的描述,仅有过只言片语。那是与她身份相同的炮灰,无意中发现魔星被叶片划伤后,伤口竟无法治愈的秘密,也因此被魔星忌惮,惨死在他剑下。
至于原书中的炮灰如何发现那些灵植,两人又为何去了那里,书中一概没提。
她捏紧袖中的指尖,指甲都快掐入掌心,努力平静道:“……弟子为炼制治愈师尊的丹药,曾拜访过许多医修老前辈,偶然听见他们提起才得知此事,绝无勾结魔界之心!”
大长老冷笑一声。
时猗猗的心顿时高高悬起,正要继续解释,其他长老插话道:“何必再听她胡言乱语?此女冒然闯入,扰乱我等议事,已是大罪。不如按照宗门律法直接处置,来人——”
她瞬间绷紧了呼吸。
话音未落,却见大长老略略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时猗猗。”他低头俯视她,声音冷得如同一潭死水,"你若真心想要救治掌门,我且问你一事——你以什么资格去魔界联姻,又如何让修仙界相信你?"
时猗猗怔愣在原地。
她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跪下,低声道:“弟子无甚天赋,既不擅剑,也不通阵法,甚至连医修的道途都走得磕磕绊绊……但师尊待弟子有恩,若能借此为长门宗争取片刻喘息之机,弟子愿为弃子,无怨无悔。”
殿内一片死寂。
她抬起头,迎向众长老依旧审视的目光,语气无比执着而沉静。
“请各位长老按照宗门律法,为我设下禁咒。若我背叛长门宗,弃修仙界的安危于不顾,便立刻毁去我的元神。”
2. 第 2 章
“你说什么——”
如惊雷乍破,众长老脸色一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修士虽能长生,却再无轮回,元神若是消散,灵魂也会永久寂灭。
原书中,这道禁咒是长老强行设下,用以时刻监视人质的动向,若不按照命令行事,元神便如凌迟般痛楚,受尽了折磨。
她以为自己能逃过,一直避重就轻,可事到如今,终于还是走上了与书中人相同的命运。
众长老纷纷起身,眼神中似乎多了几分意外的复杂情绪,快步走到她身前。
“死不过是所有牺牲中最容易的事,可你必须活着,侍奉在魔星身侧。”长老厉声质问,“时猗猗,你当真不后悔?愿意嫁给那个魔星?”
时猗猗迟疑了瞬,然后轻轻点头。
“我不后悔。”
反正,她也没有其他可以在乎的人。
成亲这件事,和谁都一样。
长老们默然,互相交换视线,然后抬手掐诀,指尖用力抵住她的额头。
一股冰凉的灵气忽地刺入她的识海,不停游走,仿佛一把极度锋利的冰刃,无情劈开她魂魄的每个角落。
时猗猗拼命咬牙控制,身体却仍是忍不住颤抖,反复几次之后,终于失力倒在地上。那股灵气横冲直撞,几乎将全身经脉都绕了个遍,最后停留在她心口,竟渐渐温热起来。
大长老背回双臂,语重心长道:“时猗猗,事已至此,务必记住你的决心。”
这道禁咒,若她忠诚,便能在魔星杀她之时,留下一线生机。若她背叛,也同样能毁去她的元神,令生命永久寂灭。
长门宗,仁至义尽。
时猗猗费力撑起身,深深埋下头:“弟子谢过各位长老。”
这一日,是魔界送信后的第四日,距离最后时限只剩不到十二个时辰。联姻的消息放出后,修仙界一片哗然,纷纷指责长门宗懦弱无能,竟同意魔界的无礼要求,简直奇耻大辱。
但当长老顺势提出拒绝的想法后,那些宗门便齐刷刷地闭了嘴,相当默契而虚伪。
毕竟居高临下嘲讽是一回事,上战场送命又是另一回事。魔星恶名远扬,做事向来斩草除根,没有人心甘情愿把命葬送在他剑下。
事件渐渐平息,长门宗上下手忙脚乱,终于能分出精力,连夜准备婚礼大典的护送仪仗,总算赶在第二天黄昏时,浩浩荡荡出发。
飞舟雕栏玉砌,金碧辉煌,时猗猗穿着礼服站在舟头,恍惚察觉命运竟推她走得这么快,甚至来不及向过去那些平静的日子道别。
她怔怔出神,护送的仪卫弟子神色匆匆走在甲板,不停与她擦肩而过,忽然,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对她身后的方向拱手行礼。
她茫然回头,师尊的身影竟出现在眼前。
一夜之间,师尊似乎变得刚加憔悴,远远望去,仿佛是张被揉皱的纸,摇摇欲坠向她飘来。
时猗猗愣了愣,鼻子抑制不住发酸,难过地唤了句:“师尊!”
他脸色苍白,对她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
“猗猗,师尊都已知晓了。你是长门宗弟子,为天下人做出这般选择,师尊不拦你。只是你本就体弱,难以承受禁咒的侵蚀,若实在疼痛难忍……”
师尊摊开掌心,将一只小小的白色瓷瓶递给她。
时猗猗含泪接过,正欲收在袖中,却隐约嗅到熟悉的香气。她是医修,对各种药草的气味极其敏感,而平日里,这种香气她只在师尊身上嗅到过。
这是师尊抑制伤势恶化的丹药。
她怔了怔,抬头震惊道:“师尊?”
师尊却怅然阖眸,深重叹息。
早在时猗猗送药那日之前,他便已起过送她去魔界联姻的念头。她天赋不高,是他所有弟子中最平凡的那个,无论身世、地位与心性,都是最适合牺牲的对象。
但望见她认真而期待的模样,终是没能说出口。
“猗猗,抱歉。师尊也没有办法。”他轻轻抚上她的发顶,“师尊余下的时日不多,或许等不到你归来。到那时,千万记住,不要为了师尊而辜负修仙界。”
时猗猗睁大双眼:“师尊……”
师尊却忽然转身拂袖,对护送的弟子喝道:“启程!”
无数道清越的剑鸣声响起,接二连三划过天际。时猗猗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音,师尊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见,只剩一座座巍峨高耸的长门山,屹立在她眼前。
她怔怔望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些山峦也逐渐化作遥远的剪影,才迟缓地低下头,望向掌心的药瓶,慢慢收紧手指。
飞舟迎着落日游荡在云间,不知过了多久,落日余晖彻底消散,天地之间只剩昏暗的天光,遥远的地平线尽头,隐约浮现出魔界的轮廓。
相比长门宗的仙气盎然,魔界意外得气势恢宏,一眼望去尽是如山峦般的宫殿,层层叠叠,无边无际。
只不过威严持重之下,更多是死气沉沉的冰冷。
魔界守卫森严,他们的队伍被拦住,只能停留在两境交界。护送的仪卫弟子齐刷刷转身抱剑,对她拱手道:“小师姐,保重。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时猗猗从怔忡中回过神,用力点点头:“……好。”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踏下飞舟的阶梯,刚迈入魔界的护法大阵,迎面忽然走来几个身穿黑甲的魔修,举止肆意,神情傲慢,似乎不是普通的守卫。
为首的人微微抬眼,视线冷冷扫过她略微苍白的侧脸,不由得啧了一声。
“怎么送来个病秧子,修仙界是不是故意想陷害咱们,等人死了好以此为由开战?”
另一人哼了声,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就赶紧走,别浪费时间。好歹是尊主的人,早点把她送到宫里去,免得在咱们手里出了岔子。”
这些魔修并未压低嗓音,丝毫不担心对她的冒犯,语气间夹杂着嘲弄和戏谑,落在耳边格外刺耳。
时猗猗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反驳。她对魔界了解甚少,这些人或许是魔星手下的近卫,身份要比她这个进贡的美人尊贵得多。
若是随意招惹,引来他们监视,往后说不定会难以脱身。
她指尖用力蜷缩在袖中,默不作声地跟在几人身后,在他们漫不经心的指引下,坐上魔界特意准备的矫辇。
其余列队的护卫将她抬起,稳稳向前快速移动,一路通往灯火通明的主城。
夜风从四面八方灌进,将矫辇四周的珠帘和纱幔吹得猎猎作响,掀开她朦胧的视线。
沿途守卫手握长戟,面无表情,仿佛一尊尊冰雕的假人,气氛森冷而压迫。她不由自主想起原书中有关魔星的描述,抵触地闪开目光,身体往深处躲了躲。
突然,矫辇停住了。
“下来。”之前那几位魔修敲了敲矫辇前方的栏杆,语气凉凉对她道,“剩下的路该你自己走了。”
时猗猗回过神,抬头顺着他们指引的方向望去,骤然愣在原地。
主城的宫殿坐落在半山腰,巍峨得快要冲破夜幕。脚下的位置距离殿门不过数百步,广场前却只有一条长长的白玉石阶,一级连着一级,她仰头仰到脖子都酸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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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堪堪望见模糊的终点线。
时猗猗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迟疑道:“我自己从这里……上去吗。”
“啊,不然呢?”魔修向她投来轻蔑的眼神,“总不能要我们尊主亲自抱你上去吧。你们长门宗的弟子都这么娇贵?”
时猗猗顿时哽了下,哑口无言。她站在原地纠结了会儿,忽然像下定什么决心,转身迈上台阶,埋头开始一级级地爬。
魔修们愣了愣,露出十分惊奇的表情,仿佛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如朝圣那般,一步步脚踏实地走向魔星的宫殿。
虽然觉得可笑,但表面的礼仪还是不得不维持,几人百无聊赖地跟在她身后,随口聊起天。
“哎,你说咱们尊主自打醒来,连话都没听他说过几句,冷淡得可比修仙界那些无情道还要夸张,怎么突然一声不吭,要了个女修过来?”
“管那么多做甚,谁能参透尊主的想法?”另一人嗤笑道,“不过长门宗也真是没落了,还以为能开开眼,见到天仙似的美人,结果竟送来这么个……”
几道嫌弃的视线,零零落落地拂过时猗猗身上。
她瘦瘦弱弱,轮廓也柔和,与修仙界众多大气明媚的美人相比,委实算不得惊艳。
可时猗猗却没心思应对他们的嘲弄,微微喘着气,一步步艰难地向上爬。
她是最普通的医修,既不会御剑飞行,也不会缩地成寸,只能像凡人那样,用自己的双脚慢慢前行。
白玉砌成的石阶光滑冰冷,稍不注意便会跌落。她绷紧了脚尖,小心翼翼踩在每级台阶的中央,双腿累得快要麻木了,才终于瞥见主殿厚重华丽的宫门。
时猗猗心下一轻,刚要松口气,脊背忽然僵了僵。
似乎有道冷峻的目光,从很高很远的地方,直白而沉重地落在她身上。
是谁!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回头寻找来源的方向,那道目光却像是察觉到她的动作,忽然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魔星?
时猗猗忍不住猜测,心跳倏地变得忐忑,手脚也慌张得不知该怎么摆放,浑身都发凉。
那几位魔修从身后越过她,指了指远处的偏殿,提醒道:“别杵在这,你要去的地方在后面。”
“哦……”
她动作僵硬地跟在几个魔修身后,走进一处安静而空旷的偏殿。
淡淡的熏香弥漫在空气中,透出几分清冷的味道,每处角落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却毫无生气,似乎从未有人住过这里。
和她想象中那种压抑而昏暗的婚房,完全不一样。
“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寝殿。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外面的宫人。”
时猗猗一愣,重复道:“我的寝殿?”
“对,你自己住。”
几位魔修简单撂了话,摆摆手就要离开,时猗猗没明白他们的意思,连忙喊道:“等等!”
见他们回头,她指间紧紧攥着袖口,不自然道:“魔星……尊主大人在哪,他不来见我么?”
“见你?”
几位魔修莫名其妙,眼神中溢出几分迷惑。
时猗猗动了动嘴唇,有些难为情地垂下头。她穿着制式隆重的绛红色礼服,还戴了金灿灿的发饰,站在典雅的素纱和屏风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几位魔修上下打量她几眼,恍然大悟,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不过走个过场而已,你还挺当真。”他们邪气地笑了笑,“医修妹妹,你不会真以为我们尊主会亲自陪你红烛帐暖,被翻红浪,一夜厮磨到天明吧?”
3. 第 3 章
“他为什么不会?”
时猗猗问完,脑袋忽然涌上一股热血,耳朵烧得通红。
她当然不是期待什么宠不宠爱。可原书中,魔星极其看重两界联姻之事,大到结契典礼,小到衣食起居,样样亲力亲为,事事百依百顺,完全称得上相敬如宾。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书中的炮灰才会被迷惑,心软瞒住魔星的秘密,最后酿成修仙界数十万生灵被一剑寂灭的惨剧。
为何到她这里,剧情竟变得完全不一样?
魔修嗤笑道:“还能因为什么,你以为你是第一个被进贡的美人?”
时猗猗当即愣住,原地啊了一声。
对方见她震惊的模样,啧啧摇头:“你们修仙界的宗门,真令人瞧不起。嘴上喊得大义凛然,宁愿死也要肃清魔界,结果私下里不知偷偷塞了多少美人,向魔界投诚。”
“若真投诚也就罢了,竟敢不自量力,千方百计刺杀尊主大人,当我们这些近卫都是死的?可惜了那么多漂亮的女修,连尊主大人的面都没见过,就碎成了花泥,还以为自己死得有多壮烈,实则……”
对方轻蔑一笑。
“尊主大人究竟知不知晓这回事,都难说。”
什么?
时猗猗心跳忽地停滞了瞬,下意识追问:“可送去长门宗的那封信——”
“是尊主大人的意思。”魔修意味深长道,“只有你们长门宗,是尊主大人亲自决定要联姻的宗门。”
为什么?时猗猗愣愣睁着眼,脑海里乱成一团。
魔界似乎十分忌惮她的身份。可如今修仙界已是强弩之末,只要直接开战,便能打得溃不成军。既然魔界如此提防,为何不选择最简单的办法,执意要与长门宗联姻?
她越想越茫然,忍不住要开口质问,却望见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底忽然明白了答案。
仅仅一封含糊不清的信,便能在整个修仙界引起轩然大波,若是选中其中一个宗门联姻,其他宗门必定会互相猜忌,甚至暗地里打起内战。
长门宗是修仙界三千宗门之首,不仅要应对魔界的威胁,还要分心应付其他宗门的怀疑和暗算,腹背受敌。而魔界大可作壁上观,不废一兵一卒,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她这颗棋子……在踏入魔界的那刻起,便已经耗尽了大部分价值。
魔星见与不见,都没有任何意义。
时猗猗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魔修见她乖巧沉默的模样,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想活命就老实点,别那么多好奇心。你是长门宗的人,我等自然不会苛待,但尊主大人的面,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说罢,纷纷扬长而去。殿门被重重关上,时猗猗呆了呆才回过神,忧心忡忡地走到梳妆镜前。
造型复杂而华丽的发饰被一件件拆下,肩膀骤然变得轻松,可她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看来,事情已经发展得比原书中的剧情更为棘手。她倒不怕被魔星冷落,只担心这件事传回修仙界后,那些宗门又要高呼奇耻大辱,然后逼迫师尊出战。
师尊的伤,很快就要瞒不住了。按照那些魔修的说辞,以后别说寻找药草,恐怕连出个宫门,都会被人在暗中紧紧盯着。
她该怎么救师尊?
时猗猗失落地靠在床边,忽然想起那道莫名的视线。
她能感受出那道视线带来的压迫感,仿佛灵魂都被剖开,被人仔细读了一遍。
不会错,一定是魔星。他对她没有敌意,也不算好奇,似乎只是例行公事,远远望了眼名义上的道侣,大概是什么模样。
……对了!
时猗猗猛地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她记得原书中,魔星苏醒不久,力量还未完全恢复,为了降低修仙界的警惕,才对名义上的道侣百般宠爱。
目前虽然情况有变,但两界对立的形势依然焦灼,换句话说,就算为了挑拨修仙界,魔星也不得不对她纵容。
而她恰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反过来逼魔星现身,主动在世人面前向她示好。至少在彻底失去价值之前,她能光明正大在魔界行动,找到药草的线索。
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时猗猗松了口气,顺势躺上床,一边闭目调息,一边思考吸引魔星现身的办法。
她目前最大的筹码,便是长门宗弟子与魔星名义上的道侣这个双重身份。
修仙界会因为不公而分裂,也会因为义气而团结。她必须做一件足够让魔星忌惮,又能激起修仙界同仇敌忾的事。
最好,是在其他魔修百般阻挠和欺负的情况下,把魔星逼出来。
天蒙蒙亮,时猗猗睁开眼,眸中和脑海都分外清明。
她利落起身,离开起居的偏殿,绕到那条白玉石阶正对的主殿前。
驻守护卫和洒扫宫人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做手中的事。
时猗猗装作没察觉,姿态坦然地穿过广场,迈下台阶,刚走到主城外的集市前,忽地被几只手臂同时拦住。
方才还在殿前忙碌的守卫瞬间闪现至她身前,冷冷问:“你去哪,要做什么?”
果然。时猗猗早有准备,丝毫不意外,表情淡淡望向遥远处陡峭的山峰,回答道:“去找你们尊主大人问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结契之事。”
结契?
守卫们听到这两个字,不禁愣了愣。
时猗猗从袖口中掏出那封信,道:“既然是联姻,你们魔界总要拿出个态度,不能连结契大典都没有吧?”
守卫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后狐疑地望向她手中的信。
上面的“念”确实是尊主大人亲自留下的灵力,世间绝无仅有,独一无二。可在联姻之前,他们分明接到尊主大人的消息,要看管住长门宗来的人,怎会突然改了态度,与她结契?
守卫们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冷冷道:“尊主大人若真愿与你结契,自然不会怠慢你。你回宫耐心等着便是,不必四处走动。”
说罢,长戟一伸,挡住她前行的方向。
时猗猗没答应,只冷静望了眼不远处。
正值两界休战,主城区外的集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这种地方最是人多眼杂,小道消息传得飞快,眼下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低声交谈起来。
“那女修是谁,在干什么?”
“似乎是昨天长门宗送来的那位,估计打算偷偷逃回去,被抓住了。”
“呵,同样的事闹几次了,看都看烦了,修仙界的人难道就这点出息?”
众人摆出不屑的表情,目光渐渐汇聚到她身上,仿佛等着看她绝望哭闹的模样。
时猗猗却忽然开口,高声喊道:“各位道友——”
众人明显一怔。连忙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四周,面面相觑。她在喊谁,谁是她道友,魔界何时出了叛徒?
时猗猗面不改色继续道:“敢问各位道友,结契大典何时开启?”
见众人犹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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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落回,她缓缓展开信件,高举在众人眼前:“你们尊主亲口说过爱慕我,要在整个魔界和修仙界所有修士面前与我结契,证明自己的心意。”
“什么?!”
众人还未从道友二字中回过神,便陷入更大的震惊。就连表情严肃的守卫们,呼吸也同时停滞了一瞬,然后夺过她手中的信,仔细辨认。
时猗猗不动声色,默默站在原地,任由众人铺天盖地的审视,胸腔却控制不住咚咚发颤。
这封信,是她用特殊的药草汁液改变字迹,重新伪造的内容。手中能利用的筹码太少,仅凭空口根本无法说服魔界众人,更无法把事情闹大,传到魔星耳中。
于是她便把那封带有灵力的密信,改写成表白的情书,还故意加上与她结契的承诺。
魔界与修仙界积怨已久,如此一来,魔界众人对魔星的信任必会动摇,他无法再隔岸观火,不得不现身解释。
时猗猗赌的便是这一点。
众人见她神色不慌不忙,而守卫却沉着脸一言不发,表情渐渐变得难看。
修士与凡人不同,成为道侣的仪式并非婚礼,而是结契。两人各取一缕神识,种在对方识海之间,从此共享寿元,同生共死。
若遇劫难,一方死去,另一方即使侥幸独活,也会魂魄残缺,浑浑噩噩度过余生。
因此千万年来,自愿结契的道侣寥寥无几。毕竟修行修行,修的便是长生,谁甘愿被弱者拖累,把命系在他人身上?
更何况她口中自愿结契的道侣,是与修仙界不共戴天的魔星!
“这根本不可能,尊主怎会纡尊降贵与你结契!”有人怒气冲冲道,“你们修仙界的人向来装腔作势,道貌岸然,我看那信件根本就是假的,想用谣言恶心我们!”
时猗猗扭头,向守卫问道:“你们告诉他,信是假的么?”
守卫捏着信望了她一眼,仍是一言不发,脸色却愈加森冷。信上的“念”是尊主大人留下,绝对不可能有假,可上面的字迹……
若真是她伪造,尊主大人不可能不知晓,更不可能留她性命。
难道这真是尊主大人本人的意思?
守卫纠结半晌,艰难道:“有灵力为证,无法作假。”
众人一片哗然。时猗猗高高悬起的心砰咚落地,偷偷松了口气,趁热打铁道:“所以我很好奇,你们尊主承诺的结契大典何时开启。”
“总不能告诉我,昨晚那般敷衍的仪式便是。难道你们魔界,已经落魄到连结契大典都办不起的地步了?”
人群中有人高声道:“呸,你少放屁,多隆重的典礼我们都能办,明明是你不配!”
“到底是我不配,还是你们不配?”
时猗猗歪头瞧了他一眼,弯起唇角:“你们跟随魔星征战修仙界,死的死,伤的伤,到头来他却俯首称臣,跪倒在我裙下。至于你们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说不定——”
她懒懒拉长音,忽然伸手拂过鬓边,笑得更加无辜而甜美。
“还不如我一根头发重要呢。”
在场众人当即变了脸色。
气场瞬间变得暴烈,连风都变成锐利的刀片,狠狠刮过她四周。时猗猗只有筑基期,面对众人爆发的威压,险些从台阶摔下去,使劲握拳控制力气,才保持住身形。
“好,我等明白了。”众人皮笑肉不笑道,“信件或许为假,但你找死是真。我等大人有大量,满足将死之人的愿望,何乐而不为?”
说罢,众人飞身攻了上来!
4. 第 4 章
守卫反应极快,立刻将长戟调转方向,挡在众人身前,吼道:“尊主有令,任何人不许伤她,都撤回!”
“我们撤回个屁,该滚的是明明你们这些叛徒!”
众人怒火中烧,下手毫不留情,很快将守卫制服,杀气腾腾向她奔去。
时猗猗却早已扭头逃跑,冲进主城外的街巷间。
她昨晚计划整夜,就是为了这一幕,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整个魔界的人都震怒,他们的尊主竟是耽于情爱之人。
到那时,魔星不得不做出选择。他是力排众议保住她,继续挑拨修仙界,还是杀了她平息魔界的愤怒,却面临修仙界的复仇。
时猗猗赌他不会杀了自己。
她拼着一口气,仗着瘦弱的身形往人群深处扎,身影在各式各样的摊位之间飞越。
众人被拥挤的人流拦住,越追越没耐心,直接掏出武器用力向前挥,怒气冲冲道:“让开,都别挡道!”
集市被瞬间爆发的灵力波及,变得一地狼藉,其他摆摊的魔修顿时炸了,齐刷刷跳起身大喊:“你们有病吧,没事轰我们的摊子做甚?”
“活该,谁让你们挡在那个女人面前,放她逃走就是同伙,是魔界的叛徒!”
其他魔修呸了声:“什么叛不叛徒,我管你们有何恩怨,砸了摊子就要赔钱,五千灵石不多不少给我掏出来!”
集市乱成一团,不明所以的和聚集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眼见时猗猗的身影已经缩成小小一点,快要看不见,众人气急败坏解释道:
“长门宗送来的那个女人是卧底,她蛊惑尊主大人抛弃魔界,要在天下修士面前与她结契,甚至前几日已经向修仙界送去了聘书——”
“什么?!”
在场所有的魔修俱是目瞪口呆,下意识大声反驳道:“不可能!”冲上前拽住对方的衣领,眉眼无比狰狞,仿佛对方说了一句极尽羞辱的慌话。
顾不上细问事情的始末,众人二话不说掏出武器,空气中电光火石,焦灼得几乎燃烧,可两拨人对峙许久,却只从对方脸上望见与自己相同的表情。
那是深深的难堪,不解,以及难以掩饰的愤怒。
因为早在这之前,魔界已经闹出过一件民怨沸腾的大事——魔星竟允许一个叛变至魔界的修仙界宗门弟子,成为侍奉在他左右的亲信,甚至当上了近卫阁领。
他如此离经叛道,即便作为魔界尊主,众人也难免怀疑,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年那场封印之战,魔界同样死去相当多数量的元老,如今他们这些新加入的年轻魔修,早已无人知晓最初的恩怨。
只听闻他与修仙界不共戴天,便苦等了几百年,终于等到他苏醒,纷纷加入魔界大军,蓄势待发,一洗前仇血恨。
可偏偏苏醒后,魔星所作所为,与他们所期所盼尽数相忤,不仅在大捷之后宣布停战,甚至还要和修仙界的女人结契,活像个自顾自原谅一切的大善人。
任谁能轻言接受?
若连魔星都开始玩有情有义那套,投身修仙界,那他们这些狠心抛弃一切追随他的人,究竟算什么?
无言的怒火在众魔修眼中燃烧,默契加入追杀的队伍,无论真相如何,他们非要亲自抓住那个女人,带到魔星面前要个说法不可!
结契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魔界。
时猗猗不敢停,一路向主城对面的山峦奔逃。昨夜她感受到魔星的视线,便是从山顶的位置传来,如今闹了这么大动静,那道目光却并未再次落在她身上。
她内心隐隐察觉,事情进展有些不妙。
魔星为何不出现。难道他根本不在魔界,她演了半天独角戏?
时猗猗越想越觉得蹊跷,还来不及仔细思考,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怒吼:“她在那!”
她慌乱回过头,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从天而降,紧跟在身后,仿佛随时准备剥了她的皮,活活吃了肉。
遭了!
时猗猗心里咯噔一声。
她知道自己修为差跑得慢,却没想过这么快就被追上,急忙提起一口气,拼尽灵力向前。
可众魔修怒气冲天,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手腕猛地一翻,幻化出无数道尖锐的风刃,狂暴向她绞来。
“呃!”
时猗猗躲闪不及,狠狠栽倒在地。忍痛爬起,身后忽然又飞来一道风刃,冷冷擦过脸颊,然后一道接着一道,将她准备起身的位置全部击碎。
尘土四散飞扬,时猗猗趴在地面,不停低声咳嗽,掌心被尖锐的石块扎出血,模样十分狼狈。
众魔修得意洋洋望着她的动作,不禁爆出一阵十分解气的嗤笑:“啧啧,你不是说尊主大人要与你结契?怎么受伤了,尊主大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哼,我看这个女人就是口出狂言,尊主大人若真是在意,还能迟迟不现身,让她自己到处乱跑?”
“没错,尊主大人怎会因为一个女人背叛我们!”
众魔修说着,远处的天际逐渐变得昏黄。魔界上空长年被煞气笼罩,天亮不过才三四个时辰,还不算久,可即便如此,也足够显得她的计划破绽百出。
魔星始终没有出现,时猗猗心里彻底凉了下去。
先前造势太大,她以为结果最坏不过是一死,却没想到若魔星不肯现身,她所作所为该如何收场。
可原书的情报不会有差错,计划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瞧这幅不甘心的样子,你还有谎话要编?”众魔修讥讽的笑意渐浓,“可惜尊主大人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乖乖去死吧!”
无数道风刃向她攻来,时猗猗费力爬起身,却根本躲闪不及,皮肤瞬间被划出深长的伤口。
眼见众魔修将她团团围困,铁了心逼她上绝路,时猗猗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念,顿时明白了计划失败的缘由。
无论修仙界还是魔界,修士向来以实力为尊,在魔星威压之下,即使众人对他不满,也未必敢真正反抗他。
而魔星完全可以冷眼旁观,任由众人将她杀死。反正修仙界已是强弩之末,他若愿打,直接开战便是;若不愿打,随手杀了欺负她的人,也算是给修仙界一个交代。
她失策了,竟习惯以凡人的想法,去揣摩修仙世界的规则!
时猗猗咬牙,摸上腰间的长剑。长门宗弟子无论修行何路,都会先从基础剑法开始修炼,她虽不擅长,却并非一窍不通,天南海北寻找药草的日子,便是凭这把剑自保。
她不能死,她要活下来,救师尊!
天色忽然从昏暗,瞬间变得漆黑。
她提剑站在猎猎狂风之下,剑光如雷鸣闪烁。众魔修望着她的方向,竟然愣住了,随后齐刷刷露出无比惊恐的神色。
时猗猗来不及察觉异常,只下意识抓住活命的好机会,拼尽全部灵力,用力向前挥剑——
竟有一股极端凌厉的剑气威压,挟卷着狂风呼啸而来!
在场的魔修脸色霎时惨白,冷汗如同凝结的蒸汽,大颗大颗坠地,还来不及飞身逃走,便被极速前行的漆黑剑气席卷,绞灭,碎成一滩血泥。
风中满是浓重的血腥味,时猗猗惊呆了,慌乱看向手中的剑,身后却爆发更猛烈的威压,直接将她击飞,摔出几十米远,连带手中的剑也甩了出去,狠狠刺入坚硬的岩石。
“唔……”
心脏如同要裂开般,剧烈刺痛。时猗猗捂住胸口,拼命忍下从胃里不停往上涌的血气,缓缓回过头。
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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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模糊,她只望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月下,如冰冷凛冽的刀锋,裁开阴沉的夜幕。
是魔星。
时猗猗脑袋嗡地一声,他竟然真的来了!
一队队穿着铠甲的近卫从他身后涌出,动作极其利落,把其余逃远的魔修押回,按在地面,整个过程几乎悄无声息,仿佛生怕不小心闯出一丝动静,便会惹怒魔星。
而魔星却只是站在原地,对她的方向抬了抬手。
胸口随之一阵震颤,那封伪造的信件像破笼而出的鸟,冲出她的衣襟。
时猗猗惊讶低头,那封信竟已经落回魔星的掌心。他缓缓展开信件,垂头不语,半晌,五指忽然动作极其用力地收紧。
单薄的纸张被攥出咯啦咯啦的脆响,仿佛攥碎的不是纸片,而是她的骨头。他摊开指节,粉碎的纸片从掌心滑落,如漫天大雪,在风中飞舞。
时猗猗呼吸一窒,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不仅是恐惧,更是因为无法抵御对方高深修为之下,强大且沉重的威压。
她错了,错在太相信原书中的设定,如今魔星连魔界的人都照样敢杀,又怎会在乎修仙界的威胁,按照她的计划行事?
她会比之前那些不自量力刺杀魔星的宗门弟子,死得更加滑稽而凄惨!
杀气无声弥漫,他一步步,踏着破碎的纸片慢慢向她走近,仿佛从地狱重返人间的恶鬼,漠然踩过满地荒凉的纸钱。
时猗猗拼命挣扎站起,膝盖却软得使不上力。
她用剑拄着身体,还是没忍住不断上涌的血气,鲜血从口中溢出,唇角被染得鲜红。心口也开始隐隐发烫,刺痛,不知是禁咒发作,还是她原本就有的心疾。
无论是哪个,都离死不远了。
但若能反向利用禁咒联络长老,把原书中有关药草的线索留下,即使她死了,也能有其他弟子找到救师尊的办法。
时猗猗深吸口气,一边踉踉跄跄跑,一边用指尖掐起了诀。
禁咒不断发出微弱的光芒,魔星脚步突然顿了顿,似是感受到她身上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瞬间闪到她面前!
“呃!”
一只无比冰冷有力的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颈。时猗猗眼前发黑,一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中长剑哐当掉落在地上。
“不……要……”
她艰难吐出求饶的话,死死扒住魔星,他的指节却像一把铁钳子,又冷又结实,无法撼动分毫。
逃跑了一天,发髻早已松散凌乱。魔星掐住她的脖颈,单手将她拎起,那些碎发便落回耳畔两侧,露出她的双眼。
时猗猗快要不能呼吸,不由自主仰起头,视线被他冷峻的影子占满,只有缝隙中零星几道月光,照在她挂满泪痕的脸上。
魔星面无表情,垂眼冷冷望去,肩膀忽地一僵,随后瞳孔骤缩,如同摸到火似的震惊松开了手。
时猗猗脚下悬空,狠狠栽到地面,剧烈咳嗽起来。
“呼……呼……”
她捂住剧痛的胸口,整个人几乎弯成虾子不停喘息。
那双极其冰冷的手却强硬掰过她肩膀,用力展开她的身体,难以置信道:“时……猗猗?”
时猗猗咳嗽得泪眼朦胧,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极其低哑的嗓音。
那声音竟如此熟悉,带着回忆从过去翻尸倒骨袭来,她脑袋嗡地一声,连喘也忘了喘,怔怔抬起头。
他背对月光,身影笼罩在她眼前,面容模糊不清。但那声呼唤却穿透她的胸腔,在灵魂深处荡起了回音。
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拥有这般奇异而独特的语调。极慢,极冷淡,却刻意压抑得轻柔,仿佛一块天生无情无心的石头,偏要把自己雕刻成人的模样。
“……阿星?”
5. 第 5 章
风几乎静止了。
过去的记忆被轰然唤醒,如山峦倾倒重重压来,落下那场冷雨的夜晚,垂头不语的少年,哭泣大喊的她,还有极速靠近轰鸣的引擎声——
时猗猗大脑一阵阵眩晕,不知怎么哆嗦起来,紧紧抓住对方的肩膀,睁大眼睛一遍遍确认:“阿星,是你吗,阿星!”
魔星沉默着,只用手紧紧扣住她的腰身,任由她不停捶打自己的胸膛。他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有话要说,却突然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抄起膝窝抱了起来。
“……阿星?!”
时猗猗来不及抗拒,只感觉身体一轻,下意识搂住他的肩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已经震惊得无法思考,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阿星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穿书了吗?
难道分手那天晚上,她没有推开他,他们两个一起死在那场车祸中,眼前都是走马灯的幻觉吗。
她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魔界与修仙界的景色并无不同,这些山林碎石被月色投下昏暗而静谧的影,溪水也在遮掩中潺潺流动。
还有那些沉默冷酷的近卫,以及被按押在地的魔修,每个人都露出惊愕或探究的表情,一切看起来都无比真实。
所以,阿星也和她一起穿书了吗?
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再度重逢了吗?
时猗猗内心一团乱麻,不敢承认那个答案。
因为阿星——也就是南星辞,是她在现代世界的前男友。穿书前的那晚,他们吵了相当大的一架,最后她气愤提出了分手。
她以为阿星听了这句话,会害怕失去她,能承认自己的错误,主动低头挽回。可他却无动于衷,任由她失望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越跑越远。
意外穿书后,她被迫抛弃了过往的一切,那些愿望,遗憾,都在新世界的冲击下轰然倒塌。
她曾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见到阿星,可他不仅同样穿进这本书中,还成为了这个世界最残忍最可怕的反派。
是她,她的师尊,她的师门,以及整个修仙界最大的敌人。
时猗猗精神恍惚,感觉世界突然变得极其割裂,直到凉风吹到脸上,再次望见那座威重恢宏的主城宫殿,才隐约回过神,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被一路抱到了之前的偏殿。
南星辞始终一言不发,将她放到床榻,转身就要走,她心底莫名沉了下,拽住他的手臂:“阿星——”
他回头,时猗猗慌乱道:“你去哪,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你不认识我了么?”
南星辞垂眸,定定望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受伤了。”他低声道,“其他的话,晚点再说。”
时猗猗怔了怔,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仍在不停发抖,胸口也像是呛进细小的针,呼吸时撕拉拉的刺疼。
之前情绪太过激动,身体竟忘记受伤的事,如今乍然松懈,她整个人如同漏气的气球,瞬间垮了下去,脸颊和嘴唇毫无血色,虚弱靠在床边,站都站不起来。
见她又要忍不住咳嗽,南星辞纵起眉心,反手甩出一道灵气,分成无数缕凌厉的“念”,冲出殿门四散而去。
很快,从四面八方传来阵阵急促又规律的脚步声,平日侍奉在宫殿里的宫人,列成两队涌了进来。
每人手中都捧着托盘,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瓷瓶,她习惯性嗅了嗅,是疗伤的丹药。
南星辞目光快速扫过,从中挑出几瓶品阶最高的,往她掌心倒了一大把。
“吃下去。”
……这么多?
时猗猗茫然眨了眨眼,望着手里一捧药丸,莫名有些窘迫。
不论修仙界还是魔界,医修都相当稀少,因此流通的丹药基本都是相同的。这些瓶子她认识,若放在自由交易的集市,一颗就能卖上十万灵石,极其珍贵。
明明昨天,她还是那个被送来联姻的长门宗弟子,肩负拯救师尊的艰难任务,视魔星为最可怕的敌人。
此时此刻,南星辞却顶着魔星的名号站在她面前,还利用魔界尊主的身份,随意将珍稀药材给她疗伤,难免有种……两个人一本正经演戏、当众玩过家家的荒诞感。
南星辞见她面露犹豫,半天没动作,淡淡提醒道:“不算苦。”
时猗猗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又转身吩咐:“拿些甜食。”
宫人恭敬应了声,纷纷垂头离去,时猗猗小心捧着药丸,见状连忙挣扎起身,唤道:“等等!”
宫人赶紧停住脚步,抬头望向南星辞。
南星辞顿了顿,又垂眸望向她。
时猗猗本想自己炼药,当着他的面,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我不是怕苦,这些都是治外伤的药,在我身上不管用……我是医修,我知道自己该吃哪种。”
她费力跳下床,把那些高品阶的放回去,然后挑了几瓶不起眼的丹药,轻声道:“足够了。”
南星辞望着她熟稔的动作,微微纵起眉。
宫人顿时如临大敌,以为她冒犯了尊主,紧张等了半晌,却没见他有其他命令,不禁面面相觑。见尊主始终一言不发,又赶紧低头行礼,默默退了出去。
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安静得能听见她不平稳的呼吸。
回想起自己之前震惊失控的模样,时猗猗格外尴尬。她自顾自倒了茶,吃下药,靠回到床上等南星辞离开,好单独冷静冷静,余光却望到他一直盯着自己。
她被盯得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打破沉默:“……你怎么在这里?”
南星辞仔细端详她的表情,反问道:“你似乎并不意外自己的处境。”
时猗猗正在小口啜着茶水,忽地哽了下。果然,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她以前和南星辞在一起时,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好像他眼睛里安装了测谎仪似的。
她不自然地放下杯子,吞吞吐吐解释:“我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半年了,对形势多少有些了解。反倒是你……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南星辞默了默,答:“醒来时。”
时猗猗哦了一声。魔星苏醒是两界皆知的大事,既然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在这里,那便是与她同一天穿来了。
两界对峙这么长时间,他居然一次也没有在修仙界正式露过面,真能沉得住气。要早知道魔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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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何必费尽心思,差点连命都搭上,只为寻找治疗师尊的药草呢——
等等。
时猗猗忽然觉得不对劲。
既然他与她同一天穿来,那师尊的伤,还有联姻这件事,都不是原书中默认发生的剧情,而是他故意促成的?
还是说,南星辞其实知道自己穿进一本书中,不得不开启剧情?
她没忍住问道:“你也看过那本书?”
“……书?”
南星辞迟疑了下,没回答,只是投来探究的目光。
时猗猗心里咯噔一声,立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低头喝了口水,脑海里疯狂思考,该怎么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岔过去,让他不要继续问。
她原本不想告诉他,这里是一本书中的世界的。
毕竟穿书听起来太过荒谬,难以令人置信。而且还要向南星辞解释,她并非因为知晓他的存在,才故意选择联姻到魔界这件事,更让她难以开口。
虽然在陌生的世界遇见曾经熟悉的人,她真的很庆幸。但也始终记得,他们两个已经分手了。
如果让南星辞误以为她主动凑上前,想要求他和好,未免太过丢脸。
显得分手那晚她发了那么决绝的誓,像个笑话一样。
时猗猗想了想,转移话题说道:“那你在魔界——”
“你力量太弱了。”
南星辞忽然不经意开口,与她的嗓音重叠。
什么?时猗猗愣了愣,下意识收声,仔细辨别他的话,他却已经说完,根本来不及听清。
南星辞再次沉默下来,静静望着她,似乎在等她回答。
她茫然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该糊弄过去,还是再问一遍。
因为南星辞以前说话便是这样,不仅低沉,还嘶哑模糊,语调也怪怪的。学校里的同学都猜测,他是不是从小在外国长大,可真的有人这样问了,他却抿住唇,什么也不肯说。
后来大家习惯,开玩笑次数多了,他变得愈发沉默,开口说过一次的话,永远不会再重复第二次。
又因为他性格阴晴不定,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不高兴,渐渐没人愿意招惹他,也不再问他刚刚说了什么话。
她那时想,说不定是南星辞嗓子受过伤,不肯轻易揭露自己的疤痕。所以在一起后,每次聊天都是她主动说些有的没的,再等他低低嗯一声,算作回应。
那……如今呢。
他们已经分手了,她还要继续这样迁就他吗。
时猗猗无意识咬住嘴唇,指甲纠结地掐进掌心。
南星辞静静望了她一会儿,忽然低声开口。
“看来,你并不了解这个世界。”他缓缓道,“既然如此,以后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时猗猗回过神:“什么?”
“这个世界很危险,你随时会被人杀死。”南星辞眼神认真,语气不容抗拒,“待在宫里,有守卫保护你。”
时猗猗呆了呆,蹭地站起身。
什么意思。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得来脱离监视的机会,结果又要被软禁了?
还是被她的前男友,南星辞?
6. 第 6 章
时猗猗不服气,大声反驳道:“凭什么,你又不是真的魔星,难道还要听信魔界那套,把我关起来……等等,你给我站住——”
南星辞却早已转身,径直向殿门外走去,根本没有听她争论的兴趣。
时猗猗立马拳头硬了,心口气得砰砰跳。这个狗男人以前就总是这样,完全不顾她的意愿,大事小事都替她自作主张,等她发现了大吵一架,他也不认错,然后下次还敢。
惯得毛病!
她猛跑两步追上,一把拽住他的手。
南星辞身形一顿,下意识就要抬臂攻击,余光望见是她,动作倏地怔住,硬生生收回几乎甩出去的灵力。
那道灵力被强行拐了个诡异的弯,在他身后引起一阵猛烈波动的风,险些把殿门炸飞了出去。
时猗猗正在气头上,哪注意到这些,只怒气冲冲质问道:“我怎么活不下去了,见到你之前,我一直都生活得好好的,活蹦乱跳!这个世界就算再危险,我之前也是靠自己,而不是靠你保护才活下来……咳咳……”
她说得急,不小心吸进凉气,心口突然抽了抽,又忍不住弯腰咳嗽起来。
南星辞低头,漆黑瞳孔倒映着她颤抖的肩膀,方才展开的眉心再次微折,难掩焦躁。
“你如果能保护自己,就不会受伤。”他语气冰冷,“你刚刚差点死在我手里。”
时猗猗咳嗽得眼泪汪汪,却仍是气不过,虚弱争辩道:“少拿你自己做例子,谁能和你这个毁天灭地的大反派比?照你这么说,整个修仙界的人都该天天躲在屋里,没法活了!”
南星辞盯着她的脸,神色忽然顿了顿。
“大反……派?”
他敏锐抓到她话中陌生的字眼,喃喃重复她的音节,时猗猗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捂住嘴巴。
完了,她怎么说漏嘴了,明明不该让南星辞知道穿书的事!
他眸光一凛,测谎仪般审视的视线再次向她扫来,时猗猗头皮发麻,不自觉松开手,退后了半步。
南星辞盯住她的动作,压低声音质问:“你有事瞒着我。”
“我才没有!”
时猗猗心虚否认,下意识向后退,却发现他动作更快,一步步逼近,居高临下将她锁在角落。
她知道南星辞的脾气,想做什么事就会一条路走到黑,根本无法糊弄过去。可她心底莫名就是不想在他面前认输,便不甘心地别过脸,沉默僵持着,大有陪他耗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南星辞的气息顿时沉重了几分,连带周身都有股极强的压迫感,纵着眉,冷冷问:“为什么。”
他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她不该有所隐瞒,一切都要主动对他全盘托出,否则就是背叛他似的。
时猗猗听完更来气了,抬头对上他漆黑阴沉的眼瞳。
“瞒着又怎样,我为什么不能瞒你。”她忿忿道,“你想让别人告诉你某件事,难道不应该低声下气些,主动求人家吗。”
南星辞目光暗了暗。
他语调忽然压下去,一字一顿道:“那你就老实待在这里。”
他说完转身就走,时猗猗突然被噎住,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气得差点心梗。好好好,不就换了个魔星的头衔,居然敢摆架子威胁她?
亏她刚刚还在考虑他的感受,不忍心伤到他,真是白费好心!
时猗猗一把抽出腰间存放草籽的香囊,用力向他丢了过去。
南星辞这次连躲也没躲,只随意歪了歪脑袋,香囊便直接越过他肩膀,飞出几米外。
见他虽然停下回头,神色却无动于衷,时猗猗憋着怒气,不情不愿喊道:“我告诉你,这下行了吧!”
南星辞面无表情点头。
她走到桌案前气呼呼坐下,仔细想了想,才勉为其难地把穿书这件事,以及原书中的剧情,对南星辞大概讲述了一遍。
他们穿进的这本书,名叫《残星》,是本罕见的以反派角色“魔星”为主视角的仙侠小说,书写了一个反派是如何残忍作恶,又是如何被正道打败,受到公正惩罚的故事。
原书中,魔星天性暴戾,除了杀人,便是在杀人的路上,几乎屠戮了半个修仙界。传说他与修仙界不共戴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发泄怒火,誓要复仇毁灭世间,可书中却从未显露过这份恨意的缘由。
她只隐约记得,书里凡是有点戏份的角色基本都被他杀完了,其余没戏份的配角也死的死,退隐的退隐,杀到最后,世间甚至无人敢唤出他的名字。
直到魔界众人倒戈,与修仙界三千宗门共同联合,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后,才勘破他的致命弱点,将他打败,重新守护了世间安宁。
从读者角度看,故事的大结局还算不错,一切都圆满落幕,除了她——
那个被长门宗送去联姻的炮灰弟子,在故事开场便已死在魔星剑下,作为引爆两界千年之战的导火索,被永远记在史书最耻辱的那一页。
妇人之仁的怜悯,背信弃义的叛徒。
想起这道污名,时猗猗心中五味杂陈,故意跳过有关自己和长门宗的剧情,阴阳怪气感叹:“哎呀,你如今可是书中最邪恶最厉害的终极大反派,能一路活到大结局,简直爽死了。”
南星辞却没什么意外反应,似乎默默消化了会儿,才忽然开口,淡淡问:“你是哪个角色。”
“我?当然是炮——”
时猗猗正出神,被冷不丁这样问,差点把真相脱口而出,赶紧咽下剩余半截话,别扭看了南星辞一眼,没好气道:“就是个普通配角而已,没多少戏份……反正跟你没有瓜葛。”
南星辞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时猗猗顿时心头一梗。嗯什么嗯,有什么好嗯的,难道他知道她身份地位不如自己后,还挺满意?
她十分不爽他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气愤移开视线,懒得看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忽然又听到他继续问:“我怎么死的。”
时猗猗惊讶转头:“啊?”
南星辞眸光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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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对她解释:“既然我是反派,最后应当输了,死在正道手里。你记不记得都是谁,杀了我?”
时猗猗愣了会儿,才明白他隐含的意思,默默回忆起原书中的剧情,犹豫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回答。
因为魔星最后的结局,不是死了,而是疯了。
他疯疯癫癫,逢人便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如果答案合他心意,便仰天大笑,提剑继续寻找下一个无辜人。如果答案不合心意,便一剑把那人杀了,疯疯癫癫离开。
书中最后那次出场,他面色苍白,精神恍惚,身影漆黑又枯寂,孤零零走在夜色中,像个无处可归的流浪儿。
当初看完这段剧情,她只觉得可恨又惋惜,没太多其他感受,可如今一想到魔星顶着南星辞那张脸,心里不知怎么有些怪怪的。
时猗猗努力压下胸口那股诡异的感受,闷闷道:“你这种反派当然要遗千年,最后没死成,被正道感化,从此改过自新,流浪人间赎罪去了。”
“感化?”
南星辞低声重复,意义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他似乎并不信任她所说的内容,自顾自垂头思索。时猗猗偷偷握拳,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大脑不由自主开始疯狂运转,准备应对他质疑的理由,却听见头顶传来一道低哑的询问:
“那你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
时猗猗呼吸微滞。
她的……结局吗。
她缓缓抬头,望向南星辞淡漠而平静的双眼,记忆里却忽然浮现出那个极其惨烈的场景——魔星的长剑穿越无数阻拦的身影,直直捅进她心口,分毫不差。
虚幻的痛楚猛地攥住心脏,时猗猗胸口一紧,视线慌乱游离,磕磕巴巴回答:“……我的结局也好着呢,作为书中最普通的路人,庸庸碌碌到老,到死,一点苦头都没吃,相当幸运。”
怕南星辞不信,她硬着头皮直视他,又心虚补充一句:“反正比你这个反派强多了。”
南星辞始终没说话。他用一种她难以理解的眼神,阴沉望着她。
时猗猗在这种目光之下无处遁形,快要招架不住,只好尴尬地重新靠回床榻,做出赶客的模样。
“该说的都说完了,还有什么话快点问,我要养伤休息。”
她边说,边把身体埋进被子里,正向深处扎着,额头突然碰到某种冰凉柔软的东西。
她忍不住激灵了下,赶紧扯开被子,竟发现是南星辞的掌心,不禁疑惑地眨眨眼,抬头看向他藏在阴影里的苍白下颌。
南星辞长睫低垂,遮住一半眼睛,显得本就漆黑的瞳孔里,几乎没有一丝光亮。
他语气冰冷,一字一顿问。
“你明明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为什么不逃跑。”
“你究竟是为了谁,才选择来这里。”
“时猗猗。”
时猗猗瞬间呆怔住。
“这里”指的是魔界。他是在问两界联姻之事。
他果然还是太敏锐了!
7. 第 7 章
南星辞动也不动,身影堵在床边,非要她说出一个答案。
时猗猗咽了咽喉咙,内心不住纠结该用哪个借口。
她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治好师尊的伤。
可如今南星辞顶着魔星的身份,就算她信任他,也不能保证这件事不会被其他魔修知晓,引起两界动荡。
再加上之前那场大战,如果不是因为原本的剧情设定,而是南星辞无意中伤害了师尊,那她……
她对师尊更愧疚了。
所以她绝不能泄露师尊的伤势,害岌岌可危的修仙界重新陷入战火,让师尊失望。
时猗猗叹口气,无奈对他解释。
“没有为了谁,我是自愿的。魔界和修仙界打了几百年的仗,再打下去,人都要死绝了。反正我天赋不高,没多大用处,要是牺牲我一个,能换得两界和平,这不是很划算吗。”
“自愿?”
南星辞淡淡瞥向她,忽然低低冷笑一声。
“这世上没用处的人很多,只有你才会上赶着自愿。”
他语气平静,落在她耳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嘲讽,仿佛被狠狠刺了下心窝,时猗猗忽地窜起一股无名火。
“你那是什么意思,难道不信我的话吗。现实就摆在眼前,两界形势这么焦灼,随时会打起来,我就算逃跑,又能跑到哪去?我不像你那么幸运,刚穿来就成了高高在上的魔界之主,如果不是长门宗好心收留,我早就曝尸荒野了!”
“嗯。”南星辞态度不温不火,顺从她道,“你永远都有自愿的理由。”
时猗猗一口气被噎住:“我——”
他说罢冷冷转身,抬腿向殿门外走去,她气得浑身直哆嗦,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你爱信不信,反正也跟你没关系!不管我为了谁,都不会是为了你,才同意联姻这件事!”
整座寝殿都回荡着她愤怒的嗓音,南星辞却连头也没回。
他惯是这样,瞧不起她所做的每件事,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她承受的苦难遮掩过去,然后质问她为什么不能狠心抛弃一切,换另一条路走。
可她哪有那么多条路能选?
时猗猗气呼呼地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感觉自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差点搭上性命不说,还被迫把穿书的事透露出去,情况却一点也没改变。
为什么,为什么一到南星辞面前,她就这么窝囊,即使他们两个早已不在原来的世界,身份也天差地别?
难道纵容他,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吗。
时猗猗带着埋怨闭上眼,脑海中乱成一团,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已是第二日。她望着天花板怔愣了会儿,忽然慌张弹起身,无措地看向四周漆木雕花的屏风和窗子,露出惊讶和茫然的表情。
哦对,她穿书了啊。
时猗猗顿时松口气,心底却浮现出一股怅然。
原本早已适应了这个世界,可昨天遇见南星辞后,她又被拽回过去那些熟悉的记忆。如果不是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差点以为之前的经历,只是做了长长一场梦。
外面天光大亮,时猗猗一边嘴里“嘶嘶”,一边忍痛起床,发现旁边的桌案上竟摆了几个新的白色瓷瓶,和她昨晚挑的那些丹药一模一样。
估计是宫人趁她睡着,静悄悄送进来的。
时猗猗远远看了眼,没打算再动。这些都是外伤药,昨晚不愿拂了南星辞的好意,才随便挑出几瓶品阶低的,其实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她忍不住好奇,魔界疆土虽然不算辽阔,但好歹也能以一境之力抗衡整个修仙界,宫里为何连瓶治内伤的丹药都没有,难道魔界的修士都不会生病?
时猗猗叹了口气,按住依然钝痛的胸口,决定还是自己炼药。
她翻出有些陈旧的小丹炉,放到寝殿最中央,把香囊中剩下的药材依次碾碎,一点点滤净汁液,混合后扔进内里的汤釜中,点火盖紧。
然后靠在一旁,听着丹炉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渐渐出神。
也不知道师尊的伤,现在怎么样了。临走前,师尊把抑制伤势扩散的药送给她,小小的瓷瓶放在掌中,犹如千斤重。
她不忍心辜负师尊的期待,来到魔界后,便信誓旦旦要找到压制魔星力量的药草,觉得自己可以不顾一切,即使付出生命。
可命运竟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魔星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前男友。
事到如今,她要怎么向南星辞提起这件事?
难道告诉他,她要用能伤害他的东西,去救治师尊吗。
时猗猗再次深深叹了口气。遇见南星辞后,她似乎总是忍不住叹气,心里也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难受。
他穿成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穿成魔星。为什么要在她开始习惯这个世界的一切,决定与前尘往事划清界限后,再出现在她眼前?
丹炉逐渐安静下来,药已经炼制结束,时猗猗恹恹伸手,掀开炉盖,却忘记滚烫的温度,顿时被烫得哆嗦了下,瞬间清醒过来。
她吃痛地对手指吹气,又换镊子去夹,望着灰烬中微微起伏的火焰,脑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对啊,虽然暂时没办法找到药草,但可以依据师尊送她的丹药,再重新炼制一些,延缓师尊恶化的伤势。
这样一来,她便能争取更多的时间,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时猗猗心中的郁结缓缓化开,眼睛止不住发亮。她一刻也不想耽误,连自己刚炼制的药都顾不上吃,小心翼翼从不离身的袖袋里拿出一颗师尊的丹药,狠心放在手中碾碎,仔细嗅了嗅。
金芝草,紫婴花,云丝叶……太好了,大概只有五种药材,虽然品种稀少,但只要肯花灵石,还不算太难收集到。
她一边辨别丹药内部的颜色、质地和香气,一边用笔记下几种药草的名字,辨认到最后一种,指尖忽然顿住。
这是什么?
时猗猗鼻尖凑近嗅了嗅,却只嗅到一股普通又寡淡的香气,好像很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绞尽脑汁回忆许久,也没有半点印象。
她迟疑了下,把碾碎的药渣放到舌尖,轻轻舔了舔,脸上表情却变得更加迷惑。
苦中回甘的药草十分常见,但这种药草竟与大众反着来,入口先是微微甜,然后才越来越苦。
她反复尝了几次,心中的热情顿时也被苦得有些冷却,便失落放下药渣,把笔记折好,打算先收集其他几种,再去别处打听最后这种药草的名字。
时猗猗默默盘算着,迈出寝殿大门,宫人们望见她,一改之前漠然置之的模样,纷纷恭敬问好。
“时丹长。”
她愣了愣,差点没反应过来,没想到以她的修为也有被称呼丹长的一天,连忙尴尬摆摆手:“各位不必如此……我倒有件事想拜托各位。”
宫人垂头道:“丹长请吩咐。”
时猗猗从袖中拿出那张记满字迹的纸,郑重放在为首的宫人掌心。
“请各位帮我寻得这几种药草,每种要五十株,最好连根,如果品质稍差,每种便再多加十株。拿到手后,务必不能沾染任何血气,不同种类分开存放到密封的盒子,再一起送来。”
宫人们互相交换视线,并未应下,只谨慎问道:“时丹长需要这些药草,可有什么用处?”
时猗猗早有准备,认真答道:“我天生便有心疾,多年来一直服药,用以弥补体质先天不足。之前来得太急,药物落在飞舟上,不得不再重新配制了。”
宫人们听闻,神情稍稍松懈,这才答应她:“既然如此,我等会尽快为丹长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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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猗猗颔首,转身走向主城外的集市。她对魔界了解不多,但那日四处招惹仇恨时,意外闯进过不少稀奇古怪的街道。
那里的魔修个个透着精明,除了互相交换所需,还倒卖从黑市里流通出的珍稀玩意儿。她在修仙界也听说过类似的地方,只要肯付出灵石,无论什么都能买到。
出城门前,时猗猗下意识望了望驻守在附近的护卫军,众人虽一脸严肃,但也没有阻拦她的意思。
看来南星辞并未食言,早已提前吩咐过,她顿时松了口气,明白自己不会再像上次那样遇到危险,放心向集市走去。
不过为了不惹人瞩目,她还是简单易了容,悄悄混进人群中,等熟悉了这里的氛围,才开始四周张望卖丹药的摊位。
可惜一路逛来,摊位并不太多,只有廖廖几处,时猗猗想了想,不如先去店面最大的地方仔细打听,剩下的时间再去逛逛小店。
她视线落在不远处那家高高竖旗的摊位,瓶瓶罐罐摆了满桌,停留的人却没几个,便也不着急,不紧不慢走到摊位面前,对方忽然把羊皮一卷,准备收摊了。
时猗猗一怔,连忙跑上前几步,伸手阻拦:“店家大哥先等等,我特意来买一样东西,请问你有没有听说过……”
“没有没有。”摊主一脸不耐烦,不等她说完,直接摆手,“你来晚一步,东西已经被人全都买走了,想问什么下次再说。”
时猗猗惊讶道:“买走了?”
可那些药瓶分明被羊皮兜着,满满当当一大包,摊主拎了拎,里面还咣当直响。
“你还剩这么多药,难道都被人买走了?”她不敢置信问,见摊主更加不耐烦的样子,赶紧转移话题,“好好好……我不买东西,只想问一件事,灵石要多少你说了算,不白耽误你时间,怎么样?”
摊主停下动作,上下打量她几眼,神情古怪道:“你愿意花灵石,就跟我打听几句话?”
时猗猗认真点头:“对。”
摊主笑了:“真是新鲜,今天这么多愿意白让我赚灵石的人,可惜我脑子不傻,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不掺和别人的烂事。小妹妹,你走吧,今天我什么都不会跟你说的。”
“什么?”
他转身,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时猗猗急忙追了几步,望见还有其他没收摊的人,又赶紧调转方向:“请问——”
“没有没有!我们不卖东西!”
几个摊主连连摆手,也动作麻利地把摊位一卷,有急事似的快步离开。集市里本就稀少的药铺,转眼间竟全部消失了。
时猗猗呆呆站在原地,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停从她身侧略过,这不过是集市里的小小插曲,无人在意几个摊位的位置是满还是空。
可这实在是太诡异了,难道这些人瞧出她的破绽,知道她找药草要做什么?
时猗猗心口一紧,慌忙看向四周,身后忽然有道陌生而温和的男声,远远喊了她的名字:“时姑娘。”
她惊讶回头,人群中有个容貌十分惹眼的年轻男子,正对她礼貌颔首。
她没应,疑惑打量对方,总觉得他的衣装和铠甲有些眼熟。
对了,刚来到魔界那晚,那些自称是魔星近卫的魔修,他们身上也穿着同样的衣服!
难道他是南星辞派来的人?
她稍稍放下心,直觉却有些不对劲,望了望不远处的城门守卫,转身问道:“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对方轻松穿过人群,一步步向她走来:“听说时姑娘在寻找一种不常见的药草,在下这里正好有不少珍稀药材,若时姑娘愿意回答在下一个问题,可尽数拿去。”
时猗猗退后一步,警惕道:“什么问题。”
对方微微一笑。
“你和魔星是什么关系,为何会知晓他的名字?”
8. 第 8 章
时猗猗脑袋嗡地一震,身形踉跄了下。
不是因为震惊这句话,而是他的声音竟如无形的丝线,电光火石间刺入她的识海中。
这几乎和长老在她元神中布下禁咒的感觉一模一样,越过她的听觉,直接在脑海中炸开。
他在用神识,与她对话?
她知道在原先的世界里,有许多仙侠小说都有过类似的设定,修为高深之人可以利用神识,互相隐秘传音。
但这个世界与那些书不同,识海与元神密不可分,若非主人自愿或者濒死,无论修为高低,都无法被轻易入侵。否则众多修士,也不会因闻结契二字而色变。
时猗猗捂住额头,努力控制混乱的思绪,盯住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
果然,没及时得到她的答案,那道声音又如钟鼓般,在她识海中震荡。
“时姑娘为何不回答。难不成,时姑娘和魔星是旧相识,怕公之于众后,惹来杀身之祸?”
时猗猗深吸一口气。
这下她终于确定,他“说”出那句话时,一直抿唇微笑,完全没开口!
危险,第六感瞬间蹦出这两个字,她不知这是否为魔修特有的秘密功法,不敢直接拒绝对方的问话,一边借机退后,一边镇定回答。
“魔星之名响彻三界,知道他的名字,很稀奇吗?”
“不稀奇。”那人笑眯眯,仍是用“心音”对她道,“可时姑娘,你是这世间唯一敢将魔星唤作阿星的人啊。在下自然好奇,你二人到底有怎样的渊源?”
时猗猗不停退后,他笑着,步步向前逼近:“难道时姑娘不怕魔星么?”
她倏地停住脚步。
本来怕,但听到阿星两个字,她忽然不怕了。传闻再恐怖,那也只是书里的反派魔星。虽然南星辞性格又狗,说话又气人,可她不觉得他有什么可怕的。
气急了,还能变着花样骂他呢。
时猗猗顿时来了勇气,语气逐渐大胆:“怕不怕又怎样。名字生来便是让人叫的,魔星并不在乎我如何称呼他。反倒是你,连魔星二字都要偷着说,你很怕他?”
那人笑意一滞,忽然转身面对她背后的方向,并起双手垂头行礼。
“见过尊主。”
时猗猗怔了怔。她回过头,南星辞竟不知何时,一言不发站在了城门外。
他指节修长而苍白,半遮掩在袖中,只微微动了动,四周便立刻涌出无数黑压压的近卫军,无声驱散了集市,将她和那个陌生男子包围得密不透风。
时猗猗鲜少见到这种场面,紧张得屏住呼吸,那人却依旧面带笑意,语气相当坦然。
“禀告尊主,集市内鱼龙混杂,这几日又频发争端,属下担忧时姑娘受人欺凌,特意前来暗中保护,并无恶意。”
“啊?”
时猗猗惊了,忍不住转头看他,什么专程保护,根本没有这回事!这人怎么撒谎都不打草稿,信手拈来呢?
南星辞淡淡瞥了他一眼,没理会,只望向她道:“过来。”
他嗓音和往常同样低沉,语气却异常冷漠。
时猗猗的心顿时高高吊起,下意识点头,刚向前迈了几步,忽然又停住。他们已经分手了,她如果还是这样乖乖听他的话,是不是显得太……“那个”了。
她原地迟疑了一瞬,南星辞面无表情,盯着她的动作,手指渐渐收紧。
突然,那个陌生男子爆出压抑的痛呼:“尊主……呃!”
时猗猗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张望,竟有几股若隐若现的黑雾从地面渗出,顺着那人的小腿蜿蜒而上,绕至胸口,几乎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因为她认得那股黑雾,师尊的伤便是被这种雾气侵蚀,迟迟不愈。他全身都被绕满,很快会被雾气吃了的!
猛地想起雾气的主人,时猗猗求救般看向南星辞,还未开口,他却像猜到她要说什么,冷冷打断道:“三日。”
近卫军瞬间会意,齐刷刷举起长戟将那名男子围困,层层人墙一般压去。
她一时惊惧,呆愣在原地,南星辞目光沉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拽她穿出人群,径直往城内的方向走。
他大步流星,走得极快,她跌跌撞撞,整个人被他用力扯着向前,脚尖几乎在地面跳跃着拖行,手腕处的皮肤也被他箍成一片红。
时猗猗疼得眯起眼睛,吃力拽住他的小臂不停摇晃,气喘吁吁唤道:“阿星,慢点……”
南星辞没回头,仍是大步向前走。她本就伤势未愈,出门前又太急忘了吃药,被他这么狠狠拽过几次,短促的气息阵阵从胸口向上涌。
她忍不住缩起肩膀咳嗽着,努力想追上他的速度,可实在没力气,挣脱又挣脱不开,只能用另一只手,气恼而微弱地锤他的后脊。
南星辞猛地停住,转身问:“怎么,你想替他受罚。”
“什么受罚?”时猗猗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他竟是在不满她刚刚替那人求情,“我为什么要替,我又不认识他。”
南星辞冷笑一声:“是么,我看你挺在意。你不是一贯喜欢帮忙?”
“谁在意他了!”她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我根本没想帮忙,只是觉得他不该死而已,况且当时——”
话没说完,忽然被咳嗽打断,时猗猗垂头捂住胸口,努力忍住咳嗽,想平复呼吸,却越喘越上不来气。
她眼前发黑,嘴唇动了动,但一句话也说不出,双腿也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直直向地面栽。
南星辞脸色一变,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腰抱起,闪身到了她休息的寝殿,拂袖震开门。
她意识朦胧,歪头靠在他冰冷的肩甲,隐约看到宫人们鱼贯而入,战战兢兢送来各种丹药,却都被他尽数推了回去,然后又心有灵犀般,从她之前没来得及收好的丹炉中,发现熬好的汤药。
时猗猗就着他端碗的动作,小口小口喝完,胸口渐渐温热起来,终于不那么刺痛,恢复些许精神。
南星辞垂眸,望着她总算安宁的神色,淡淡开口:“都退下。”
宫人们如释重负,连连应声,退出寝殿。
“你的心疾,是怎么回事。”他低声问,“谁伤的你。”
时猗猗无奈看了他一眼,虚弱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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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伤我……是先天性心脏病,穿书前就有了,你不知道吗。”
刚说完,她恍然想起,南星辞是转校生,和她同班的时候入学体检已经结束,大概没见过她的体检报告单。
南星辞默然,半晌又不解道:“修仙界,治不好么。”
时猗猗摇了摇头。按理说,在这个能修仙的世界,连筋脉灵髓都能彻底清洗,不该治不好小小的心疾。
可师尊为她试过各种办法,丹药喂了一把又一把,也毫无转圜的迹象。
南星辞微微纵起眉:“为什么。”
她无奈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娘胎里带的毛病,治不好也正常。就像蔫了的花还能浇水挽回,等到彻底枯萎了,泡在水里再久也没用。”
“那你为什么还要吃药。”
时猗猗噎了一下。她还没回答,又听见南星辞继续问:“你让他们大费周章,找那些药草,难道不是白费功夫。”
好吧,绕来绕去在这等着她呢。
“怎么会没用……虽然那些药治不好我的病,但可以缓解,有时候胸口会疼,很难受的。”
时猗猗的语气半是心虚,半是认真。那几样药草确实有镇痛的功效,但与心疾毫无关联,如果现在有个医修站在她面前,定会嗤笑着反驳。
不过看样子,魔界似乎没有医修,至少主城里没有。不然也不会一次次给她拿不对症的外伤药,凭白耽误病情。
南星辞若有所思,望着她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时猗猗莫名松了口气,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转移话题问:“那个人是谁,也是你的近卫?”
“他叫宁雪臣。”南星辞没有否认,只淡淡说出那人的名字,顿了顿,又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她想了想,补上一句,“还问我们两个之前是不是认识。”
“没有其他?”
“没有。”
南星辞抿了抿唇。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继续追问。
他沉默着,殿内的气氛逐渐沉重而压抑,时猗猗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端详他的神色,但他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瞧不出喜怒。
她直觉他的沉默与那个叫宁雪臣的近卫有关,但把事情仔细捋过几遍,还是没发现那个人的话有什么异常。
难道他在担忧那个人叛变?
她想起记忆中唯一对魔界印象深刻的事,在最后的两界大战中,魔界众人竟纷纷倒戈,与修仙界联合,共同诛杀魔星。
时猗猗的心不知怎么也沉甸甸的,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试探道:“你的力量,是不是还没完全恢复?”
南星辞回过神,目光探究:“书里这么写了?”
“谁说的,我就是问问而已。”她吞吞吐吐道,“毕竟我现在生活在你的地盘,又处处被人针对,万一你不够厉害,根本保护不了我,可怎么办?”
南星辞眸光暗了暗,忽然站起身。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才能保护你。”他嗓音低沉,一字一顿道,“把那个宁雪臣杀了,怎么样。”
9. 第 9 章
“啊?”时猗猗惊得连伤也不顾,瞬间从床上弹起来。
见南星辞表情格外认真,做出下一秒就准备离开的动作,赶紧拽住他的手:“等等,你疯了吗,居然来真的!”
“他是你的近卫,又没招你惹你,你作为魔界之主,就这么毫无理由地把下属弄死了,其他近卫该怎么看待?就算他们不敢有怨言,但有人因你而死,你晚上睡觉都不觉得害怕,不做噩梦吗?”
南星辞居高临下望着她,缓缓开口。
“时猗猗。”他意有所指道,“这个世界,杀人不犯法。”
“他们杀你是,我杀他们也是。如果你要保护自己,就必须先下手为强。难道你在修仙界,没见过他们杀人么?”
时猗猗呼吸一滞。
她怎会没见过。那些人为了争抢地位、资源甚至某个微不足道的物件,都能随意拔剑,拼个你死我活。
穿书这半年,她一直逼迫自己习惯,却始终无法接受。若为了追寻更高深的力量,便能视人命如草芥,杀掉无数无辜之人,就算最终得到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又能做些什么?
杀戮是没有尽头的。这也是她不顾师尊劝阻,放弃符修,执意选择医修之道的理由。
南星辞和她同样,是从现代世界穿书而来,不该不懂得这个道理。
他到底是在故意吓她,还是在嘲弄她自作多情、要他保护她的那句话?
“反正你不能杀那个宁雪臣。”时猗猗抬头,直直对上他的眼睛,“别人怎么做跟我没关系,但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不能坐视不管。”
南星辞问:“即使我晚来一步,他便害了你,你也不杀他?”
时猗猗顿了顿,坚定道:“可那件事没有发生。我不会在错误可以挽回的时候,夺走那个机会。”
南星辞定定望着她,忽然冷笑一声。他没再继续追问,只是目光一点点冷却,就像他那双怎么也捂不热的冰冷的手。
他一根一根,用力掰开她紧握的指节,语气如同雪山顶上积累千万年的冰,冷漠而坚硬。
“时猗猗,你惯会原谅。”
时猗猗怔了怔。
她下意识重新抓住南星辞的手,想解释些什么,却被他冷冰冰甩开,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
他不是第一次对她说这句话。每说一次,他们两个的关系都会变得更加遥远,甚至分手那晚,他们之间已经疏远到,他连这句话都不屑于说。
可她究竟哪里做错了呢。
时猗猗垂头,手指虚虚拢紧,掌心仿佛还残存南星辞低于常人的体温。
他这样突然消失,会去冲动做什么,到底有没有听进她的话,放弃要杀那个人?
她放不下心,第二日天刚亮,胸口的痛楚好不容易恢复些,便马不停蹄向宫人打听南星辞的去处。来魔界已有些时日,她除了自己住的地方以外都不熟悉,竟连找他都不知去哪里。
宫人们听完,却同样露出为难的表情,摇头叹息道:“时丹长,我等也不清楚。尊主大人自从苏醒后,鲜少在魔界现身,除非有需要处置的大事,才会短暂露上一面。”
“而且……”宫人们神色复杂地瞧了她一眼,“时丹长过来魔界的这段时日,其实已经是尊主大人露面最多的日子。若非要了解尊主大人其他行踪,便只有问那位近卫军阁领大人了。”
时猗猗连忙问:“那位阁领是谁?”
“宁雪臣,宁大人。”
“什么?!”
时猗猗目瞪口呆。近卫军是魔星一手培养的忠诚死士,威名远扬到她在长门宗都有所耳闻。既然宁雪臣是近卫的阁领,南星辞为何要杀自己的亲信?
难道真的只因为她无心说出的一句话吗。
时猗猗越想觉得蹊跷,连忙招呼宫里的侍卫,让他们带自己去找宁雪臣。
侍卫们动作相当迅速,从暗中齐刷刷冒出来,还知晓她体弱走不了太远,提前准备了骄撵,一路平稳疾驰出了主城。
她出神望着四周不断变化的景色,脑海中思索事情的来龙去脉,越发不解。
按理说,近卫阁领听从魔星命令,统领全体近卫军,应该是个地位相当高、备受信任的下属,常伴在魔星身侧才对。但她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个角色。
到底是她记错了,还是她和南星辞的出现无意打乱了设定,开拓出新的剧情?
前面便是宁雪臣的府邸,时猗猗掀开珠帘,远远望了一眼,府邸正门大敞,四周空空荡荡,隐约有黑色的雾气在上空盘旋。
隔这么远,她都能感受到森冷而压迫的氛围,估计在看不见的地方,正隐藏着数不清的近卫军,按照南星辞的命令无声押守。
时猗猗想了想,让侍卫停在门外等候,忐忑迈了进去。
府邸内部见方不算广阔,她视线环绕一圈,刚走到正厅门口,左侧某间静室忽然传出一道温和清朗的嗓音。
“时姑娘,你果然来了。”
她寻声转头,静室的门窗竟无风自开,露出宁雪臣的身影。他坐在桌案前,正提笔写字,身侧茶釜沸腾,氤氲着热气,见她站在门外,才依依不舍地撂笔,徐徐站起身。
“托时姑娘的福,在下得以捡回一条性命,不胜感激。”
他依旧笑眯眯,仿佛这幅表情早已焊在脸上似的。
时猗猗松了口气,看来南星辞只是和她赌气而已,并没有随便要了他的命。
她心下一轻,却没放下警惕,狐疑地打量过他,问:“这次怎么不直接在我脑子里说话了?”
“时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宁雪臣指了指自己,他的衣领和袖口都被黑雾缭绕,嘴唇也隐隐发青。那些雾气在无声蚕食着他的身躯,像一条沉默却发怒的蟒蛇,缓慢将猎物绞死,再吞吃入腹。
时猗猗愣了愣,瞬间想起师尊的伤,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一把掀开宽松的衣袖,聚精会神查看黑雾流动的痕迹。
宁雪臣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而后重新恢复笑意,往回动了动自己的手腕。
“两界联姻虽有名无实,但时姑娘的身份毕竟是尊主的道侣,与在下这般亲密……似乎不太稳妥。”
“嗯?”时猗猗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尴尬缩回了手。
没办法,这几乎是她的职业病了。之前从修行符箓阵法,转为医术时,她恰好身在两界大战的前沿。还没来得及向医修前辈请教,便被赶鸭子上架,用刚学会的三脚猫功夫,治伤救人。
可受伤的修士源源不绝,医修却十分稀少,她为了增进医术,经常一边替活人炼药疗伤,一边硬着头皮扒开血肉模糊的死尸衣服,钻研他们的伤势走向,不知不觉竟养成了习惯。
时猗猗不好意思低头:“抱歉,刚刚是我唐突了。”
宁雪臣微微一笑:“无妨。时姑娘今日过来,是想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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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做什么?”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本意,刚要询问南星辞的行踪,宁雪臣忽然又开口,温声道:“在下猜测,时姑娘是为了那些稀有的药草而来。”
药草?时猗猗怔住,顿时有些汗颜,她总是因为南星辞随口一句话就急得不知所措,竟然连寻找药草的正事都忘了!
她连忙询问那些药草的下落,宁雪臣却笑眯眯提醒:“可时姑娘还未告诉在下,那个问题的答案。”
“你与魔星,究竟是什么关系?”
时猗猗动作一顿。她抬眸,对上宁雪臣探究的视线,初次见面便冒出的违和感越发强烈。
奇怪。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有礼,不像普通的魔界修士那般肆意洒脱,反而文绉绉的,更像那种古装电视剧里才有的文弱书生。
再加上他今日并未穿着近卫军专属的黑色铠甲,只简单披了件纯白外衫,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若并非事先知晓他的身份,骗她说是修仙界某个宗门的大师兄,她也必定相信。
他远比她想象的要危险,却故意接近她,在她面前示弱,反复确认这句话的答案。为什么?
时猗猗想了想,不答反问:“我和魔星关系如何,难道对你有威胁?”
宁雪臣一怔,哑然失笑:“没想到时姑娘瞧着乖巧柔弱,出言竟如此锋利,真是伤到在下的心了。在下明明是担忧时姑娘,好意提醒而已。”
他摇头叹息,视线落在桌案上被风吹折的纸上。时猗猗面露怀疑,随之望去,纸上一片萧散飘逸的字迹,似乎有些眼熟。
她望着笔锋沉思,忽然想起,这字迹居然和送到长门宗的那封密信,一模一样!
时猗猗不敢置信:“那封信是你写的?”
“时姑娘总算发现了。那封信确是魔星亲自授意,内容由在下代笔。时姑娘篡改了字迹,魔星却将罪过怪到在下头上,真是冤枉啊。”
宁雪臣笑得意味深长:“所以在下十分好奇,时姑娘与魔星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过往,才能让天性暴戾的魔星暂时转变了性情,放手留你一命。”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暴戾了!”时猗猗越听越不舒服,忍不住反驳,“不管是谁改了字迹,魔星认为你犯错,却并未杀你。如果他真的是你说的那种人,你今天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这难道不是因为时姑娘阻拦么——”
时猗猗气愤打断:“够了!”
光是看见宁雪臣那张笑眯眯的脸,她心里就极其不痛快,亏她还特意跑一趟确认他的死活,这才是冤枉阿星了!
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道:“我今天找你,只是为了打听魔星平日里常去的地方。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别耍花招。”
宁雪臣似笑非笑,叹了口气。
“自然可以,不过……”
宁雪臣望着她,眸光流转:“时姑娘,在下好心奉劝一句,那里是魔星亲自设下的禁地,曾经怀着各种心思执意闯进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你确定要去么?”
时猗猗只道:“我去哪里,用不着你管。”
“即使他有可能杀了你,你也不害怕?”
“他不会。”
时猗猗无比坚定。虽然已经和南星辞分手了,但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相信他。
他不是原书中那个暴戾残忍的反派魔星。
他绝对不会杀她。
10. 第 10 章
宁雪臣透露的地点,居然是坐落在魔界主城对面,那一片高耸到不可思议的山群。
按照他的说法,这片山群原本是一座完整的巨山,魔星苏醒时为冲破封印,一剑将山峦劈开,才变成如今这样。
时猗猗靠在骄撵的扶栏,抬头望,这片山群仿佛是一朵用岩石雕刻的巨大莲花,沉默而固执,在天地间绽放。
她新奇望了片刻,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竟有些依依不舍。可侍卫们却不像她那般轻松惬意,一路神色犹犹豫豫,快到山脚下时,无论如何也不肯再靠近一步了。
她便让众人散去,自己慢慢向上爬。山上残存着不知是哪年修葺的台阶,粗糙破败,每踩一步都直摇晃,啪嗒啪嗒掉下碎块。
离开长门宗,替师尊天南海北寻找药草那段时日,她没少走这样的路,摔得多了,也越来越熟练,如今已经难不倒她。
时猗猗轻点脚尖,动作灵巧得像只小豹子,几步跳了上去。越往高处,山体竟越完整,台阶只修到半山腰,尽头是几处楼亭,风吹过,空旷得呜呜直响。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没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一愣。
南星辞不在这里吗。
时猗猗心里忽然空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望向更远处,眼前却只有风,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那他在哪里?
时猗猗缓慢眨了眨眼,目光中溢出几分困惑和茫然。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着急找南星辞到底要做什么,只是莫名想见他一面。从宁雪臣那里离开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
她轻按住胸口,把这股莫名的情绪压下,视线落在更远处的那座山。想来也是,山这么多,南星辞不一定在她凭直觉走上来的这座。这里没有,她换一座山便是了。
时猗猗走进凉亭,打算休息片刻再继续下山,刚坐稳,天色忽然黑了下去。
魔界不比修仙界,每天只有三个时辰左右的亮光。传说在几百年前封印魔星的战役中,死去了太多无辜之人,这些执念恶化成煞气,在魔界上空盘旋,遮天蔽日,经久不散。
她这段时日一直待在主城,早已习惯了彻夜灯火通明,还以为那只是夸张的传言,眼下才真切感受到,魔界入夜后的黑,并非单纯的暗,而是放眼望去,四周皆是一片虚无。
如同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所有光线都不受控制地坠了下去,再无回音。
时猗猗紧张屏住呼吸,忐忑望向四周。月色昏暗,地面隐隐冒出无数形状诡异的影子,却低低趴伏在地面,仿佛一片黑色的蒲公英,在月色下摇晃。
那是什么?
她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壮着胆子凑近确认,居然是那些与师尊和宁雪臣身上相同的黑雾!
时猗猗下意识大声喊道:“阿星?”
没有人回应。四周依旧空空荡荡,她心慌意乱,强迫自己耐着性子边喊边找,却惊讶发现,远处的山上不知何时竟也浮起一层朦胧的黑雾,几乎覆盖整座山群。
雾气竟有满山这么多,南星辞到底在做什么?
时猗猗直觉不妙,顾不上心底的恐惧,飞快奔向台阶,摸着黑准备爬下山去。
雾气越浮越高,快要把仅剩的月光挡住。视线也随之变暗,她小心翼翼试探踩住台阶,一级级向下,全神贯注之时,脚踝突然传来一股冰凉柔软的触感,仿佛被蛇缓缓缠绕,舔了上来。
“?!”
时猗猗忍不住一惊,脚下踩空,整个人瞬间翻了下去!
她来不及喊出声,连忙抱头蜷缩起身子,狠狠摔在年久失修的台阶上。附近的泥土已经松动,台阶被猛地砸过,竟然砰砰裂开,碎成一块块,袭卷着她一起不停向下滚落。
她一边护着头,一边飞快从身后抽出剑,拼命扎进泥土,可剑太长,根本使不上力,她咬牙试了十几次,才终于停住,掌心都磨得火辣辣的疼。
“呼……呼……”
时猗猗喘息着,费力站起身,凝神望向四周,雾气竟已长得如芦苇那般高,凝结成一缕缕,笔直立在地面,仿佛一片漆黑的剑冢,无声弥漫着凛冽杀意。
像是几百年前那场惨烈的封印大战,在她眼前重现了。
时猗猗呆呆站在原地,震惊许久才回过神,赶紧转身继续往山下跑。
已经没时间深究有关魔星过去的那些事了,南星辞不在这里,她必须尽快找到他,阻止这些雾气蔓延。
除了师尊和宁雪臣,她还曾在战场的死尸身上见过类似的雾气,那些修士被瞬间抽干了灵力,筋脉和血肉都枯萎下去,甚至死去很久很久,身躯也依然被雾气侵蚀。
如果蔓延到城区,她不敢想象有多少人会死去。
南星辞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控制住这些恐怖的雾气?
时猗猗又忧又急,却不敢直接闯过去,用剑不停向前挥动,想砍出一条路,那些雾气却突然从笔直变得柔软,环绕缠上了剑身。
如同被黑色的火焰舔过,剑尖顿时发出呲呲的尖响,她连忙抽回看,居然被腐蚀得黑了一截。
时猗猗讶然,没想到这些雾气竟连武器都不放过,只好运起全身灵力,汇聚到剑身用力挥舞,趁着灵力抵消雾气的间隙,拼命冲了过去。
那些雾气似乎有知觉,感知到灵力的波动后,竟追她追得更紧。时猗猗一边跑,一边剧烈喘息,胸口又开始传来般的痛楚,可她只能埋头向前,根本不敢停。
快到山下了!
隐约望见主城的灯光,时猗猗眼睛一亮。
她拼尽全力将剑扔远,吸引那些雾气注意,然后向山下纵身一跃。即将落地之时,眼前的地面竟又涌出几道雾气,对准她胸口刺来!
时猗猗心头一凉,可身体已跃至半空,根本来不及躲闪,下意识绝望闭眼大喊:“阿星——”
突然,被她扔掉的剑在地面震颤,发出咻的一声啸鸣。
它被一股极强的力量牵引,猛地窜上半空,劈波斩浪般冲出雾气。剑身所经之处,雾气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拽下深渊,哀嚎着一缕缕散去。
时猗猗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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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剑身从她头顶极速飞越而过,像是被那股力量牵引到了极限,铮的一声断成了三截,笃笃笃插进泥土。
她怔怔抬头,断剑之外,果然站着一道颀长而漆黑的身影,满山雾气在他面前迅速消散,仿佛他的身影比刀剑还要锋利凛冽。
阿星终于来了!
劫后余生,时猗猗心底一阵惊喜,急忙忍痛撑起身体,还未开口唤出南星辞的名字,却迎面撞上他的厉声质问。
“你怎么在这里。”南星辞压抑着怒气,脸色格外苍白,“谁让你进来的!”
时猗猗从未听过他这么快,又这么凶的语气,吓得一懵:“没、没人让我进来,我是自己爬上来的……”
“你自己。”南星辞一字一顿重复,周身空气几乎要凝出了冰渣,“他们没阻拦?”
“他们?”
时猗猗一时没反应过来,南星辞见她茫然的模样,突然抬臂震了震袖子,那三截断剑嗡地从土里弹出,电光火石般瞬间向山下射了出去。
“等等!”
她猛地想起山下那些侍卫,赶紧从地面爬起,冲过去抱住南星辞的手臂:“快住手,不关他们的事,他们拦我了,是我让他们在外面等!”
南星辞垂头,望着灰头土脸的她,缓缓低声道:“所以,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对,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时猗猗心虚地移开视线,吞吞吐吐解释,“谁让你昨天一句话不说就走了,我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才……”
“你担心什么。担心我杀了宁雪臣?”
她一怔,半截话噎在胸口。南星辞忽然用力拂开她的手,冷笑了声:“你对他倒是在意,竟连命都不顾了。”
时猗猗被他拂得踉跄了下,退几步才站稳。
她惊讶又气愤,大声反驳道:“你在说什么鬼话,是我自己要来的,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没有他,我就不能来见你么!”
南星辞漫不经心点头:“嗯,是你自己要来的。你做的每件事都是自愿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你——”
她刚发出的火又被噎回去,快要气炸了。南星辞这个狗东西,为什么一开口就能挑起她的情绪,偏偏他还总是那副蛮不在乎的嘴脸,不跟她吵架!
时猗猗气得团团转,忽然看见那把断成三截的剑,跑上前用力拔起来,向南星辞扔过去。
“我的剑被你弄断了,你赔我的剑!”
断剑砸在南星辞的袖子,又坠到地面,落在他脚边。他面无表情望了眼剑柄,淡淡道:“长门宗。”
“你是医修,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剑。”
时猗猗憋着怒气,故意呛道:“因为我在乎它,不行吗。这是师尊赠予我的佩剑,我视若珍宝,从不离身,为了它,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才怪呢。这把剑是长门宗入门弟子人手一把的练习用剑,想要多少有多少。她故意这么说,倒要看看南星辞能忍到什么地步!
果然,话音刚落,南星辞四周的气场明显冷了下来。
11. 第 11 章
他定定望着时猗猗许久,忽然低哑笑了声。
“很好。时猗猗,你终于说出了实话。既然一把最下等的剑,你都如此在意,想必两界联姻之事,你也是为了你的师尊而来。”
什么?
时猗猗脑袋嗡地一震。话题转变得太快,她惊愕地睁大眼睛,望着南星辞依旧淡漠的表情,竟有些分不清他话中的含义。
他怎么知道的,他猜出来了?
他到底是在说气话,还是在试探她?
时猗猗努力保持冷静,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什么师不师尊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就是个被选中去联姻的冤大头,夹在两界之间的炮灰罢了。”
南星辞却一眼看透她的伪装:“时猗猗,你还在瞒我。”
“你竟然为了一本书中的虚假角色,绞尽脑汁对我说谎。你就这么喜欢玩过家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羞耻又可笑?”
时猗猗呼吸一滞,耳朵和脸颊忽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她嘴唇颤动,望着南星辞那副隔岸观火的表情,心底憋了许久的委屈突然爆发:“你才可笑,你全家都可笑!就算我真的隐瞒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也一样瞒着我?”
她伸手指向那片巍峨的山群:“你设下禁地,整日神出鬼没是怎么回事,控制的黑雾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开始没阻止两界大战,后来却对修仙界提出联姻,你敢把这些真相告诉我吗!”
南星辞却不答,只是冷冷望着她。
他微微抬手,阴影中由远及近,传来阵阵整齐的脚步声。
时猗猗下意识绷紧呼吸,向后退了几步,原本等候在山下的侍卫飞速赶了过来,不经意瞟了她一眼,垂头站在南星辞身侧。
他低声道:“带她回宫,仔细看护好。如果再让她乱跑,我拿你们是问。”
时猗猗愣住,大喊:“你敢!”
侍卫们却默契无视她的抗拒,纷纷点头应下:“是,尊主大人。”说罢,戴罪立功一般,争抢着向她涌去。
时猗猗慌忙回头向山上逃,可侍卫们气势汹汹,从四面八方将她围住。南星辞站在一旁,淡漠望着,始终无动于衷。
她心底发凉,所有的怒气忽然都消失了,只剩下失望。
南星辞竟然敢食言,要软禁她。所以她之前到底为什么信誓旦旦反驳,觉得宁雪臣冤枉他?
他这幅傲慢的狗样,明明和原书中的魔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时猗猗停下脚步,侍卫们以为她终于放弃逃跑,阻拦的动作顺势改为搀扶。她用力甩开侍卫们的手臂,冷冷道:“不必护送了,转告高贵的魔界尊主大人,我自己会走。”
她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山下主城走去,连看也没看南星辞一眼。
侍卫们表情复杂,纷纷向南星辞的位置望去,犹豫要不要禀告,却发现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时猗猗一路埋头向前,天色昏暗,摔了好几次,总算走进灯火通明的主城。侍卫们托着矫辇在后面紧跟,见她边走边喘,脸色越来越差,小心翼翼邀请她坐上,可都被拒绝。
这破东西都是南星辞安排的,她看着就恶心,一点也不想碰!
她咬牙坚持,爬上那条长得望不见尽头的台阶,累得快要吐出来,才终于爬到宫殿前的广场,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宫人和侍卫们眼疾手快,一窝蜂接住她,又七手八脚将她安置到了殿内。
魔界果真如她预料,没有医修的存在,众人见她没受伤却晕得不省人事,顿时急得满头大汗,纠结半晌,还是不敢轻易惊动尊主大人。
虽然她现在的身份十分暧昧,但明眼人都能瞧出尊主大人对她的在意,若在他们手中有个三长两短,怕不是小命活到头了。
众人急中生智,翻找出几瓶补充灵力的丹药,强行帮她灌了进去。
这次总算对症,时猗猗只感觉有股冰凉而柔和的气息,顺着筋脉游过全身,疼痛和疲惫感顿时轻了许多。
她朦胧睁开眼,听见齐刷刷松了口气的声音。
侍卫们悄悄离去,宫人们围在她身边,安静等候了会儿,见她似乎恢复精神,恭敬行礼唤道:“时丹长。”
时猗猗转过视线,习惯性寻找了几圈,却没找到某个熟悉的身影,眸光忽然有些黯淡,恹恹点头:“多谢各位。”
“丹长不必客气。”宫人们递过几个样式贵重的箱子,“上次吩咐我等寻找的药草,已经寻得了,请丹长过目。”
这么快?
时猗猗怔了怔,连忙费力坐起身,掀开箱盖仔细检查。
一排排新鲜的药草被灵力笼罩,根上还挂着湿润的泥土。虽然堆积在箱子内,空隙却十分蓬松,一点也没被压到,简单打量过去,远远超出五十株的数量。
更令她惊讶的是,这些药草的品质竟比她想象中的高出许多,且完美按照她的要求存放,甚至换作她本人,都不一定能做到如此细致。
她轻轻拾起其中一株,翻来覆去闻嗅着,宫人们瞧出她的谨慎,解释道:“尊主大人亲自验过这些药草,绝对无人敢动手脚,时丹长大可放心。”
时猗猗闻言,动作忽然一顿。
宫人们没察觉她目光细微的波动,继续道:“尊主大人还说过,时丹长的心疾拖延不得,若亲自炼药太过辛苦,我等也可立刻前往修仙界抓个……邀请一位医修驻守在宫内,日日为丹长炼药。”
时猗猗无奈看了他们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才叹口气,摇头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是,丹长。”
宫人们颔首,轻轻退去,殿内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她靠在床边,垂眸望着箱子,里面的药草正反交叠,每条枝叶都捋得顺平而舒展,整齐摆放在一起。
这是南星辞一贯的作风。不用宫人提醒,她也清楚明白。他做事向来亲力亲为,一丝不苟,光是看见这些药草,她眼前就能浮现出他沉静挑选它们的模样。
她太熟悉他了。穿书之前,她和南星辞是同班同学,她坐在南星辞的正前桌,总是用小小的镜子夹在书中反射,偷偷观察他。
他从不用学校里流行的奇怪文具,桌面上除了几本书,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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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整盒相同的黑色笔,简洁到有些冷冰冰的。她找不到理由,也不敢和他搭话,前后排相处两个月,几乎像是陌生人。
直到有次临时考试,她急忙忙赶到教室,发现自己的书包落在打工的店里,向其他同学借笔,却处处碰壁。
学校里盛传,如果把笔借给别人考试,会将自己的好运一同借出去。同学们低声拒绝,继续埋头奋笔疾书,安静的教室里只剩她不知所措。
忽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她身后伸出,递过那个她在镜中偷偷观察过无数次的笔盒。
她胸口扑通一跳,回头撞进南星辞漆黑而沉静的眼底。他一如既往沉默,只淡淡望着她,等她接过他的好意。
那瞬间,感激,庆幸还有说不出的忐忑和喜悦同时在心底交汇,她想轻声说句谢谢,嗓子却不知怎么哑了,发出怪异的破音。
三三两两探究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她窘迫地低下头,飞快从笔盒里抽出一支笔,却因为动作太过紧张,其他笔也被带出,哗啦啦掉了一地。
这下,教室里更多探究和烦躁的视线朝她汇聚,她慌忙起身去捡,又碰到自己的课桌,平时摆得稳稳当当的水杯竟突然翻倒,在试卷上洒了一片水迹。
狼狈中的狼狈。
南星辞望着她,什么也没做。
但自那以后,他所有的笔都正反交叠放在原包装的盒子里,摆在离她最近的桌角。盒子微微敞开盖,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轻易抽出,无论何时她需要,都不必再手忙脚乱。
就像此刻这个盛满药草的箱子一样。
时猗猗咬了咬唇,感觉心底对南星辞的愤怒和失望,又开始十分没骨气地消散。
算了,看在药草的份上,不跟他置气。反正他们两个早就分手了,互相有自己的想法和秘密,这不是很正常么。
而眼下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尽快找到救治师尊的药草才对。
时猗猗忍不住叹了口气,整个人疲惫地缩进被子里。她自以为寻找药草的计划天衣无缝,结果刚行动,就被宁雪臣盯上。
虽然他并非为此事而来,但这样找药草还是太过冒险,不仅会暴露师尊的伤势,还有可能暴露南星辞的弱点,惹来祸端。
得想个其他办法才行。
她胡乱思考了一晚,数不清脑海中冒出过多少种计划,又被否定过多少次,这个难题似乎陷入了死局,怎么也做不到两全。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时猗猗敲着额头起床,望见搭在外衣上的袖袋。师尊给她的药极其珍贵,她平日收在袖袋中,从不离身,可来到魔界这么久,她身上的禁咒一次也没有发作过。
或许,她应该先想办法把这瓶药送回长门宗。不能让师尊白白等待,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
时猗猗握了握拳,说干就干,飞快整理好衣装,打算去趟魔界与修仙界的边境交界,试试看能否联络到同门弟子。
可刚推开殿门,她眼前忽然撞进一片黑压压的高大身影。
侍卫们堵在门口,一脸严肃道:“时丹长,尊主大人有令,不许你离开宫中。”
12. 第 12 章
时猗猗本来有些侥幸,打算偷偷溜出去,没想到侍卫们听话到夸张的地步,直接在殿外守夜。
这下不得不提起精神,认真应对,她长长哦了一声,明知故问道:“是吗,他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
众侍卫似乎真以为她忘了,耐心提醒道:“是昨晚。尊主大人命令我等仔细看护好时丹长,避免因不熟悉魔界而迷路,误入危险之地。”
呵,某人还挺会替她找理由。时猗猗心里吐槽了几句,脸上却露出故作乖巧的笑,对侍卫们敷衍点头。
“是啊,就像各位说的那样,尊主大人要各位‘看护’好我,而不是把我软禁在这里,‘看守’住我。虽然只差一个字,意思却截然不同。他何时禁止我出宫了?”
“这……”侍卫们面露犹豫,“可尊主大人还说,不许时丹长乱跑,否则拿我等是问。我等虽不隶属近卫军,却也在尊主大人身边侍奉过,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便是关禁闭的意思——”
“大胆!”
时猗猗突然打断,用力吼了声。
侍卫们一愣,视线纷纷汇聚到她身上。时猗猗偷偷吸口气,却是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严肃质疑道:“你们作为下属,竟敢肆意揣摩尊主大人的心思?”
“难道他要你们抓某个活人,你们也敢越过他的命令,私自把人杀了,提头再去见他?”
侍卫们大惊,连连摆手:“不敢不敢,绝对不敢,我等按照尊主大人命令行事,保证说一不二!”
“那你们还拦我?”时猗猗据理力争,越说气势越盛,“我本来就有心疾,一天到晚喘气都不痛快,要是在宫里待太久憋死了,你们担当得起吗?”
“当然担当不起!可是,可是……”
时猗猗叉腰打断:“没什么可是的,尊主要你们做什么,你们便做什么就对了。他不许我乱跑,我就去安全的地方。至于你们,直接跟在我后面保护,难道还不算完成任务?”
“这……”
众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虽不知晓,昨晚是时猗猗极力劝阻,才从尊主手中留下他们的性命,却也感受到曾有几道凌厉无比的剑气,极速向他们攻来,又急停在了半路。
跟随尊主的“念”靠近禁地后,他们顿时明了,这件事多半与时猗猗有关,毕竟她是在尊主面前,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
她不能伤,尊主的命令也不能不遵从。众侍卫陷入两难,正盘算着派人禀告,观望下尊主的态度,一转头,时猗猗竟早已消失不见了。
她直奔城门外,往魔界与修仙界的边境快步走去。千百年来,两界虽然势如水火,但也有某些心照不宣的灰色地带,作为战事缓冲。
这片区域坐落在魔界最高峰外的峡谷之中,地形狭长广阔,不仅毗邻修仙界,还能顺着河流一路通往凡界,被默认是“三不管”。
没有权力维持秩序的地方,通常会自发形成特有的规矩。无论在外身份如何,一旦入了“三不管”,哪怕是不共戴天的仇家,也要装作陌路人。
时猗猗想了想,没有易容,直接走了进去。
就像无数仙侠小说中写的那样,修仙界和魔界也会互相安插眼线。因为联姻之事,她的模样已经传遍整个修仙界,如果同门弟子注意到她出现在这里,一定会想尽办法与她联络。
所以她今日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到处刷存在感,让这里的人知道,那个“被送到魔界联姻的长门宗倒霉蛋”出现了,就好。
时猗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里问问,那里瞧瞧,四处乱逛,一路走到了贩卖凡界物件的街市。
修士远离凡尘,只管修炼,类似衣妆、器皿等所需之物,均是与凡界交易而来。因此这条街市是“三不管”中最为热闹的地方,一眼望去,不见店铺,只有人群黑压压的头顶。
时猗猗新奇地逛了会儿,忽然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各位侍卫大哥,我又没想逃跑,你们何必像堵墙似的,把我围起来呢。”
侍卫们早就跟上,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听见她的埋怨,表情比之前更加严肃:“时丹长,尊主大人有令,要我等看护好你,此次出宫已非我等本意,实在不能继续退让了。”
“……”
好吧。时猗猗没办法,只好像四处开屏的孔雀那样,带着扇形的大“尾巴”继续逛。
街市上,若有若无的视线不断朝她袭来,短暂打量几眼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开。她平日里默默无闻惯了,猛地加上了排场,还有些不习惯,连和店家对视都不好意思。
可转念一想,这样倒是比独自出现更惹人瞩目,便强忍着尴尬,假装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尊者,在集市慢慢游荡。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喊声。
“哎,这位美人姐姐道友,烦请留步——”
时猗猗听见道友二字,脚步习惯性停住。她下意识回头,想确认是否在喊自己,刚要转身,忽地想起那句呼唤里加了个“美人”。
她从不觉得自己长得有多么漂亮,若自作多情地回应,倒是给自己找难堪。
时猗猗迟疑了下,继续向前走,身后却又传来那人的呼唤。
她左右张望,街市上熙熙攘攘,无人理会这句没由头的调侃,反倒不停有三三两两的目光,望了望不远处,又落在她身上。
美人道友……难道真的是在说她吗。
时猗猗不敢置信地回过头,视线中竟冒出一位小厮打扮的姑娘。
对方模样有些邋遢,一口甜甜的嗓音却十分清脆,笑意盈盈地招手唤她。
“美人姐姐道友,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刚刚瞧见咱家的点心,都忍不住发呆了,怎么舍得走了?”
小厮姑娘眨眨眼,眸光亮得惊人:“整日辟谷多没意思,舌头淡得都快失灵了。咱家的桃花糕可是从凡界最好的糕点铺子里订来的,道友不来试试吗?”
时猗猗愣了愣。她没想到,自己细微的表情居然被人瞧出,一时有些恍惚。
虽然穿进可以修行的仙侠世界,生活比从前轻松不少,可她还是怀念那种脚踏实地,有烟火气息的日子。
可惜无论修仙界还是魔界,人们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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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厮杀争夺之事。她不喜欢这个冷冰冰的世界,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改变,每每望着那些从凡界泊来,鲜少有人在意的吃食,都觉得自己格外孤独。
时猗猗摇头,轻声道:“谢谢,不必了。”
喜欢归喜欢,但眼前的正事没解决,她不敢随意放任自己松懈。
她转身离开,那小厮姑娘却是一愣,连忙哎哎哎着呼唤,追了上来。
她冲到时猗猗面前,似乎要抬手抓住她,侍卫们立刻警觉,唰唰拔剑,挡到小厮姑娘的脖颈前。
剑身的嗡鸣声不大,但在一片祥和的街市里无比招摇,无数道不悦的视线齐刷刷射来,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凝重。
时猗猗赶紧张开双臂,拦住侍卫:“别冲动,这里不是魔界,你们若是动手惹出祸端,没人会替你们撑腰!”
侍卫们却置若罔闻,仍旧杀气腾腾地与小厮姑娘僵持,见她确实没有敌意,才缓缓收回剑。
小厮姑娘站在时猗猗身后,突然冷哼了一声,猛地牵住她的手,扭头在街市里狂奔。
时猗猗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再回过神,小厮姑娘竟已经拽她进了之前那家糕点铺。
她被用力按在座位上,小厮姑娘立在她面前,忽然抬手掐诀,飞快在自己脸上晃了几下,接着露出一张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白净灵巧的脸。
时猗猗怔了怔,惊讶道:“小幽?!”
孟幽气哼哼道:“小师姐,你终于认出我了,反应也太慢了吧。”
时猗猗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摸了摸孟幽的脸,又从肩膀捏到她的小臂。
“是我的错……几个月不见,感觉你变了好多,我快要不认识了。”
“那可不。”孟幽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嗓音也从她印象中的沙哑变得柔和,“战场这几个月可不是白待的,我变强了不少!”
时猗猗闻言,凝神感受她的气息,果真已突破筑基境界,结金丹了。
孟幽与她同属掌门师尊的亲传弟子,年纪才刚满十六,比她还要小两岁,性格却十分好强。不仅喜爱与人拔剑比试,还曾扬言要和自己的剑过一辈子,因此在长老和前辈面前闹出不少笑话,落得个剑痴的名号。
她当初被师尊捡回长门宗,成为亲传弟子,受到铺天盖地的质疑之时,也是孟幽提着剑,四处与人争辩,争不过了,便拔剑与对方一决高下,才让那些嫉恨的言论逐渐平息。
见孟幽逐步实现自己的愿望,变得越来越强,时猗猗惊讶又欣慰,比自己修为进阶了还高兴,激动地握住孟幽的手,感叹道:“太好了!”
孟幽嘿嘿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因为比时猗猗矮一点,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搂住她的肩膀,得意拍了拍。
时猗猗忍俊不禁,嗅着从她指尖传来糕点的甜香味,好奇问:“你怎么在这里,难不成缺灵石了,特意过来卖点心?”
“当然是因为——”
孟幽刚要答,店铺里突然暗了许多。
两人俱是一怔,转过头看,魔界侍卫们提剑站在门外,一脸浓重杀意,似乎马上就要攻进来。
13. 第 13 章
时猗猗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挡住孟幽,解释道:“她是我的同门师妹,我们只是聊聊天而已,你们不能伤她。”
侍卫们却不答,黑压压的身影越走越近,挤满狭窄的店铺。
孟幽哪里能容忍自己躲在瘦弱的师姐身后,反手把时猗猗拽回:“小师姐,我刚才就想问了,这些人是谁?是魔星派来监视你的?”
“不,他们只是保护我……”
时猗猗不想把事情闹大,正要替众侍卫开脱,对方却主动坐实了孟幽的猜测,公事公办道:“尊主大人有令,我等虽不会阻拦时丹长叙旧,但此人言行实在可疑,不如押回到魔界,再仔细交谈。”
孟幽怒道:“呸,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大言不惭,押我去魔界!”
众侍卫面无表情,用同样冷硬的语气回她:“那便放开时丹长,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不客气又怎样,当我长门宗怕你们?”
孟幽手腕翻转,掌心幻化出一把通体莹白的长剑,提起指向众侍卫,作势就要开打。
时猗猗心下一惊,连忙制止道:“小幽,住手!”
孟幽虽已进阶结丹,可这十二个侍卫,其中九人都是金丹期,为首的三人更是已至元婴境界,即便她从战场学到了再多的杀招,又如何能打得过这些侍卫?
更别提,若是谁先破坏了“三不管”的规矩,即使在这里无人插手,一旦踏出“三不管”的地盘,便有无数归属“三不管”的修士追杀!
时猗猗用力压下孟幽的手腕,转头对侍卫们道:“我知晓各位不敢违抗魔星的命令,从未刻意为难过,也请各位不要为难我。
“两界难得休战,我与师妹叙旧,不会有任何风险。若各位不信任我,大可以守在外面,随时监视我的动向,何必咄咄逼人至如此地步?”
孟幽听见监视二字,怒火又腾地冒起来:“小师姐——”
她偷偷捏了捏孟幽的掌心,示意先不要插话,继续道:“我和魔星的关系,各位心里清楚。若我今日受了委屈,等再回到魔界,他到底是会怪罪我,还是怪罪各位,不用我点明了吧?”
“这……”
众侍卫纷纷露出为难的表情,互相交换视线。
毕竟时猗猗是尊主大人名义上的道侣,若她向尊主大人哭诉自己受了委屈,说不定最后受罚的还是他们。
众侍卫犹豫半晌,还是颔首应下,默默退到了店外。
屋内的压迫感顿时散去,孟幽虽然冷静下来,却越想越憋屈,气恼道:“小师姐,那些人守在外面,我们所说的话都会被听去,什么也做不了。”
时猗猗无奈叹口气,从袖袋中抽出一张符咒:“你瞧,这是什么?”
“符?”孟幽愣了愣,夺过来仔细辨认,眼睛忽然一亮,“居然是蜃影符!”
时猗猗点点头。
侍卫们刚踏出店门时,她便催动了阵法,无论她们在这里说什么,做什么,从阵法外看去,都是她们两个举茶对饮,吃着糕点闲聊的假象。
孟幽惊喜道:“我记得这是几百年前,某个天赋异禀的符修前辈研究出来的,连师尊都参不透。我就说嘛,小师姐绝对是个天才,以后谁再敢说废话,我就把这张符甩到他脸上!”
“噗。”
时猗猗哑然失笑,摇摇头平复情绪,把话题拉回正轨:“好了,小幽。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幽闻言,整个人忽然蔫了下去,看了她好几眼,才低声闷闷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别的理由……这次两界大战,修仙界打输了,我心里难受,没脸回去见师尊。本想守在边境,等下次开战时再多杀几个魔修,却又听说两界联姻的事。
“魔界的人阴险狡诈,肯定没安好心,选谁都是送死。平时宗门里的人就不服你,总是暗戳戳使绊子,我担心你被推出去,可边境离宗门太远,我赶回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
“我想尽一切办法潜入魔界,救你出来,没想到魔星那个家伙手段非常,连只修仙界的虫子都不肯放进去!
“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暂时待在这里,四处打听有关你的消息,好几日也一无所获。本来都准备走了,没想到今日居然见到了你。”
孟幽一口气说完,嗓音有点哑,轻轻问:“小师姐,这些时日,你的心疾痊愈了没有,胸口还疼吗?”
掌心传来温热的温度,她的手被孟幽紧紧握住,时猗猗刚要回答,鼻子忽然一酸。
穿书这么久,危机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逼得她无法喘息,连休息养伤的时间都不敢松懈。如果不是师尊和孟幽一路的关心,她都不知,该怎样独自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时猗猗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涩,轻松道:“没关系,早就痊愈了。师尊专程请了其他宗门的医修老前辈过来,几下就帮我治好了。”
“呼,那我就放心了。小师姐,你都不知道,当初师尊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浑身上下都是血,连骨头架子都快散了,我真的吓了一大跳!”
孟幽十分后怕地抚着胸口,语气忽地强硬起来:“小师姐,你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到底是谁伤的你,你告诉我,我保证一剑杀了他,替你报仇!”
“受伤?”时猗猗愣了愣。
原本早已忘记的痛楚,在孟幽的提醒之下,又开始隐隐浮现,她呼吸急促起来,按住不断发胀的额头,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漆黑的雨夜。
记忆中除了那道极速轰鸣的引擎声,只剩下斑驳的光线,还有南星辞那张被雨淋湿的、无动于衷的脸。
那晚的雨那么大,南星辞还记得,是她推开了他吗。
“小师姐?”见她脸色越发苍白,快要晕倒的样子,孟幽顿时慌了,连忙跳过桌子扶住她,拼命摇晃她肩膀,“小师姐你哪里难受,快点说出来,告诉我啊!”
时猗猗回过神,摇摇头,虚弱安抚道:“没事的小幽,我哪里都好,就是胸口有些闷,缓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吗小师姐,你可别骗我!”
孟幽不懂医术,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她平日里不知打过多少次架,也有伤重到起不来床的时候。可每次都是身体自发催动灵力,修养几天便能疗好伤,再不济,吃点丹药也痊愈了,从未见过哪个修士像小师姐这样,伤势总是反复发作。
这种迟迟不愈的情况,竟与战场上那些死去的人十分相像,身躯被不知名的黑色雾气笼罩,无法驱除,甚至人死后,连尸骨都被腐蚀得一干二净。
难道是魔修特有的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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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幽眸光一凛,也顾不上时猗猗正难受,用力掰直她的肩膀,到处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时猗猗刚感觉胸口舒服一些,就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紧紧捏住,抬眸看,孟幽寒着脸,又惊又气问:“小师姐,你的手是怎么回事?谁把你欺负成这样的!”
“……手?”
她视线随着孟幽望去,十个手指的指肚上,溃烂的皮肤将将结了痂,颜色还是粗糙发白的紫红,中间夹杂着半蜕的皮和水泡,看起来恶心又恐怖。
这是之前为师尊炼药时,不小心烫出的伤疤。
时猗猗怔了怔,猛然想起自己今日是为了还师尊的药才到这里,连忙打开窄小的袖袋,用受伤的手指去掏。
孟幽只当她被揭穿,心虚地打算补救,顿时更气了,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以为抹了药我就可以当看不见了吗?小师姐,你说实话,是不是魔星表面用道侣当幌子,实则变着法虐待你!”
听见魔星两个字,时猗猗才反应过来,呆呆澄清道:“没有,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炼药时,不小心烫到的。”
“真的?”
“嗯。”
孟幽显然不信,对着她的手狐疑地看了几遍,却又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能忿忿松开动作。
她不甘心地沉默了会儿,忽然灵机一动道:“小师姐,反正你已经从魔界出来了,要不然我替了你的位置,去魔界联姻吧。”
时猗猗摸药瓶的动作一顿,惊讶道:“替我?”
“没错,我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许多从战场下来的同门。等我进了魔界,便可与大家里应外合,借机杀了魔星,提他的人头去见师尊!”
时猗猗听得心里一跳,下意识阻拦:“你不能杀他!”
孟幽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她不知怎么,突然不敢直视孟幽的眼睛,吞吞吐吐道,“因为其他宗门也曾派过女修当卧底,最后却都被魔星的近卫处死,你才刚结丹,远远不能以一当百,我担心……”
“怕什么,我死了还有其他长门宗弟子顶上,反正魔星只说要个女修,又没说是谁。长老们也真是的,怎么能把你一个医修送过去,万一魔星欺负你,你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孟幽光是想想,热血就开始沸腾,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唤出自己的本命剑。
“小师姐,就这么说定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欺负。你现在跟我走,我让其他人把你送回去,离魔星远远的,在宗门内等着听他的死讯就好。”
时猗猗急道:“小幽,不行!”
孟幽却不听她的使唤,轻而易举将她抱上剑,脚下已经生起了旋风。
时猗猗挣扎不动,偏偏真相又不能几句话解释清楚,情急之下,心底竟忍不住爆发,大声喊道:“魔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不允许你杀他!”
“啊?”
孟幽吓了一跳,顿时怔愣在原地。她从未见过时猗猗生气的模样,也从未听过她用这般凶的语气说话。
而更惊讶的是,她竟然从时猗猗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心疼和不舍。
“小师姐,你……”她转过身,望着时猗猗脸上疑似护短的神情,欲言又止道,“你不会真的把魔星当成道侣了吧?”
14. 第 14 章
时猗猗怔愣了瞬,心底忽然升起一股羞耻,矢口否认道:“怎么可能,我和他之前又不认识,哪里来的感情?”
“可小师姐,你刚才明明——”
她似乎要反驳,又像是要追问,时猗猗心里忽然慌乱起来,下意识打断:“魔星不能杀,因为他是魔界如今唯一的尊主,能号令和压制住千万魔修。”
孟幽没反应过来:“什么?”
时猗猗刻意忽略她的疑问,继续道:“修仙界与魔界积怨已久,并非是魔星执意征战,才导致两界势如水火。就算杀了他,魔界也会有其他新的领袖,民意裹挟之下,无论是谁在那个位置,结果都一样。
“可如果是魔星,最起码还能通过联姻,保持如今的和平。小幽,你是从战场回来的,死伤这件事有多残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难道你要为了杀魔星,破坏来之不易的和平,让修仙界重燃战火吗?”
她如同辩论般,一口气说出长长的理由,孟幽听得脑子没转过弯,过了会儿才茫然点头,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时猗猗不禁松了口气,心跳却还是乱得厉害,仿佛撒了个弥天大谎,要遭报应似的。
她努力压下混乱的思绪,想了想,牵起孟幽的手,把那个小小的药瓶郑重放在她掌心。
“小幽,其实我今日来,是想拜托你帮我把它送到师尊那里。原本该我自己去做,可我现在有些事情不得不解决,没办法离开魔界。”
孟幽低头看了看,表情显露出几分迷惑:“小师姐,这是丹药?师尊不是正闭关修炼,吃药做什么?”
“这不是药。”时猗猗摇头否认,面不改色地解释,“师尊才渡过雷劫不久,我担忧师尊灵力亏损,特意寻来的补品。毕竟魔星实力深不可测,师尊若是迎战,万万不能占了下风。”
“原来如此。”
孟幽了然地点点头,把药瓶小心翼翼放进衣襟。
“小师姐,放心吧,我肯定亲自送到师尊手中。等师尊出关,就可以狠狠收拾魔星,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看他还怎么猖狂。到时候,我和师尊一起接小师姐回家,再也不待在魔界那个破地方!”
时猗猗勉强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孟幽性子急,说完就要走,恨不得马上把师尊喊出关,再和魔界打个昏天黑地。快走到门口,却转了几圈又折回来,从柜子里翻出一盒糕点,递到她手上。
“小师姐,这铺子其实是我盘下来的,什么嘴馋了就特意过来吃两块。师尊管得严,我不敢带回去,这些糕点就送给你,不过说好了,我可不是白送的——”
孟幽狡黠地笑了笑:“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要吃小师姐亲手做的糕点,当做跑腿的报酬。”
时猗猗无奈点头:“好。”
刚说完,孟幽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她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掐诀解开蜃影的阵法,招呼外面的侍卫们,提议回魔界。
外面已是落日黄昏,雾蒙蒙的金色铺洒大地,魔界白昼短,等踏进魔界护法大阵,天色早已变得漆黑而静谧。
时猗猗迎着月光,一步步迈上回宫的长阶,走得很慢。把丹药还给师尊,她自认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心底却不知为何,有种深深的怅然。
她垂着头出神,凭直觉向自己的寝殿走去,视线中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影子。
是南星辞。
他一袭黑金曳地华服,静静站在寝殿门前,似乎是在等她,站了许久。
时猗猗怔了怔,想起孟幽那句半是质问半是调侃的话,忽然觉得有些别扭,明明都已经分手了,还这样等她做什么呢。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重逢这么久,她内心总是为各种各样的事紧绷着,竟从来不曾注意过,他的身影和以往不一样,似乎更高也更宽阔了些。
或许是穿书的缘故,他曾经的短碎发也随之变得及腰长,被宫人用发冠拢起一部分,其余披散在肩膀。
那发冠不知什么材质,金灿灿的,十分厚重,形状看起来有点像珊瑚,又有点像羊角,在月色笼罩下,反射出锐利而寒冷的光,显得格外贵气逼人。
和她记忆中那个穿着校服卫衣,总是沉默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清瘦少年相比,只剩下那张淡漠的脸,仍有几分熟悉的模样。
穿书半年而已,居然能有这么大变化吗。
时猗猗呆呆站在原地,南星辞注意到她的身影,目光淡淡向她望来。
她慌张躲开视线,仿佛背着他偷偷做了什么错事,心底有些畏缩。
可能是他穿得太华丽了,她站在他面前,好像一只灰扑扑的小鸟,无处遁形。
“看来,你的心疾恢复得很快。”南星辞盯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冷冷开口,“能从早跑到晚,一整天不歇。”
时猗猗莫名心虚,十分小声地回答:“……我实在憋得慌,想出去走走。”
“别的地方也能走,你跑去那里做什么。”
“我就是嘴馋了,去买点桃花糕吃。”她忽然想起那个点心盒子,连忙举起,证明自己没有撒谎,“挺好吃的,你要尝尝吗。”
南星辞淡淡扫了眼,没接她的话:“我还以为你太过思念你的师尊,躲在哪里偷偷哭了一天。”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小孩子……”时猗猗噎了下,无语地瞪他一眼,自顾自向寝殿走去,“你爱吃不吃,反正我喜欢。”
她把盒子放到桌案上,一层层解开包装,用筷子把糕点夹到食盒中。南星辞跟了进来,像殿里的柱子似的杵在一旁,沉默望着她耐心而麻利的动作。
时猗猗察觉到他的目光,本来懒得搭理,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转过头,没好气问:“看什么看,想吃就直说。”
南星辞垂了垂眸,不解问:“这个世界里,也有这样的零食么。”
“当然有啊。这个世界又不是只有魔界和修仙界,除了糕点,还有卤鸡烤鸭烧饼面条呢,魔界离凡界那么近,你没去逛过吗。”
南星辞苍白着脸,没有回答。
她撇了撇嘴,不知道自己的话又戳到他那根神经,闷头继续手头的活儿,南星辞却挪动脚步,向她休憩的床边走去。
梳妆案上摆了几排大大小小的瓷瓶,他随手拿起一瓶摆弄,低声问:“这是什么。”
时猗猗回头望了一眼:“哦,那个呀,是筑基丹。”
她以前还没筑基的时候,身体无法长时间辟谷,饿得没力气了就打开吃一粒,能维持一个月不用吃饭。
虽然现在已经用不上了,但还是习惯带在身边,今天早晨出门,她怕和师尊的药混淆,特意从袖袋取出放在殿里,倒忘记装回去了。
南星辞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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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唇,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喃喃道:“……煮鸡蛋?”
“什么?”
时猗猗没听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无奈解释:“是筑基丹,不是煮鸡蛋,谁家鸡蛋那么小,能装在药瓶子里。”
南星辞看了她一眼,又不说话了。他以前就总是这样,聊天聊得好好的,突然蹦出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
她虽然不会像班上的同学那样,故意开着玩笑追问,却也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的听不懂普通话。
总不能真是外国人吧。
时猗猗偷偷打量他的侧脸,确实是非常纯正的长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没有半点异域风情。
南星辞忽然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淡淡道:“怎么,以前没见过我?”
“才不是呢。”时猗猗被抓个正着,尴尬地移开目光,转移话题道,“我就是有话想问你,没来得及说出口而已。”
“问什么。”
“……就是想问你平时都在哪里,又做些什么,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她硬着头皮编借口,“你在魔界的身份相当于人间的皇帝,难道不需要批奏折、处理政务吗?”
“不需要。批文书,还有处理魔界的事务,都是宁雪臣的分内之事。”
南星辞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如果你感兴趣,可以让宁雪臣每日到这里,亲自批给你看。”
时猗猗:“……”
她就知道没话找话说,最后吃瘪的总是自己,闷闷地哦了一声,低头继续整理盛糕点的食盒。
气氛安静下来,南星辞依旧站在她身边,默默等她整理完,忽然低声问道:“你的师尊,是不是一个叫凌鹤子的老头?”
“啊?”他话题转变得太快,时猗猗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凌鹤子,也就是凌鹤道君,是她师尊的名号。可师尊明明一点也不老,她第一次见到时,还以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
“脸能骗人,眼神却骗不了。”南星辞淡淡道,“由时间沉淀出的沉重和沧桑,不会出现在一个年轻人的眼中。”
时猗猗点头:“没错,师尊确实已经几百岁了,但他不像其他长老那么严肃古板,反而特别温柔随和,是个相当善良、相当悲悯的人。”
“善良,悲悯?”
南星辞忽然嗤笑一声:“他一剑向我斩过来时,我可没感受到半分。”
时猗猗惊讶地睁大眼睛。她捋了捋,才意识到南星辞说的是刚穿书那日,魔星即将冲破封印,师尊提前感受到异动,守在阵法前。
据说那一日,师尊与魔星打得天昏地暗,难舍难分。再后来,师尊被魔星的剑气震伤,迟迟不愈。
难道那个时候的魔星,已经是南星辞了吗。
她胸口忽然沉甸甸的,下意识解释:“因为书中的剧情,师尊以为你是那个作恶多端的魔星,所以才选择杀你。如果他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魔星,一定不会这样做。”
南星辞反问:“我不是么?”
时猗猗怔愣了瞬。她缓缓开口,坚定回答:“你不是。”
南星辞目光暗了暗。他转过头,似乎轻笑了声,才低沉说道:“时猗猗,你最好不要对任何人说这句话。”
“为什么?”
“因为我没办法装作不认识你。修仙界的人,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15. 第 15 章
“怀疑我?”时猗猗难以置信,“我有什么好怀疑的,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话未说完,她猛地想起,自己刚到魔界那日,费尽心思伪造的密信。她举着它信誓旦旦昭告天下,将要和魔星结为道侣,虽然计划漏洞百出,但越是超乎常人预料,才越像是事实。
而南星辞身为魔星,认出她之后,一直没有澄清。再加上她曾在长老面前提起,那种能伤害到魔星的、只有她才知晓内情的药草,的确疑点重重。
可就算旁人再不知,长门宗的长老也应当知晓,她识海之中还有他们亲手设下的禁咒。
如果她执意背叛修仙界,选择站在魔星身边,整个元神都会灰飞烟灭。
时猗猗呼吸一滞,心脏忽然用力坠了下。
在设下禁咒那晚,她听到长老们低声谈起,师尊正在参悟如何重启压制魔星的阵法。若伤势无力回天,便拼上仅剩的修为,以身作祭,换修仙界再安宁三百年。
她那时一心想救师尊的命,恨不得魔星立刻消失,越快越干净越好,可如今站在南星辞面前,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失落,忽然从四肢百骸深处涌现。
如果她真的找到药草,治好了师尊,他会放过南星辞吗。
“你怎么了。胸口疼?”
见她脸色突然变得极差,身影也摇摇欲坠,南星辞一把揽住她瘦弱的肩膀,皱眉问:“怎么回事,心疾又发作了?”
时猗猗喘息着摇头,他眉心却纵得更深,抄起她的膝窝和后腰抱住,放在床榻,然后飞快翻动梳妆案上那些瓶瓶罐罐,撞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她靠坐床头,努力平复呼吸,轻声制止他的动作:“阿星,别找了,里面没有我吃的药。”
南星辞却好像没听见,依然凝聚灵力,不停试探每种丹药的功效。很快,他挑出五个小瓶子,闪身到她面前,低声问:“这几瓶是不是?”
时猗猗垂眸看向他的掌心,是些恢复灵力的补剂。他不懂医术,却清楚记得她说过的话,把没用的外伤药都挑了出去。
她欲言又止,还是拿起其中一瓶,取出丹药咽下去,很小声地说道:“我好多了。”
南星辞紧绷的侧脸终于缓和,淡淡嗯了一声。他从她手中接过药瓶,垂眸盯了许久,似乎在记住它的模样,又握在手里颠了颠。
好轻。已经没有几粒了。
时猗猗听出空荡荡的碰撞声,心虚地想起那几箱药草,刚要解释,南星辞却抢先一步,压着怒意问道:“有出去买零食的力气,没时间炼药。你每天跑来跑去,都在做什么?”
“我……我做的当然都是正事。毕竟炼药是个力气活,我多出去逛逛,锻炼身体,才有力气炼药啊。”
她硬着头皮,毫无说服力地狡辩。南星辞寒着一张苍白的脸,突然站起身,并起了剑指。
灵力瞬间汇聚到指尖,闪烁出凛冽的光芒,他冷冷开口:“抓几个医修过来,要活的。”
说罢长袖一甩,灵力承载着他的“念”迅速飞了出去。空气中隐约传来侍卫们行动的飒飒声,时猗猗愣了愣,连忙抱住他的手臂:“不用了阿星,我自己炼药就可以!”
南星辞却无动于衷,缓缓拨开她的手,把她重新按在床上。
时猗猗不停挣扎,可他的动作像是有股莫名的力量,明明看起来很温柔,根本没用力,她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又气又急地大喊:“阿星——”
她猛地唤了声,震到胸口,忍不住蜷缩着咳嗽起来。南星辞垂头望着她许久,才松开对她的桎梏,低声开口。
“你以前不是这样。”他嗓音忽然有些嘶哑,“不管在学校还是去兼职的时候,从来没这样生病过。”
“时猗猗,你的心疾到底是不是天生的。你究竟都瞒了我什么?”
时猗猗颤抖的肩膀一僵,呆呆抬起头。
她以前不是这样吗。
可记忆中,除了天生的心脏病和穿书时带来的重伤之外,她的胸口一直在隐隐作痛,仿佛早已伴随了她几百年。
难道是禁咒在发作?她重新按了按胸口,恍惚想起长老设下禁咒那日,确实有股灵气汇聚到心脏。还有从长门宗出发前,师尊曾说过怕她疼痛难忍的话……
时猗猗心底止不住的发凉。
南星辞垂眸望着她明显变得恐惧的神色,脸色愈加冰冷:“是不是修仙界的人威胁了你。你不敢说?”
“没、没有,我……”
她慌忙摇头,一时不知该编些什么借口,安抚已经忍在发怒边缘的南星辞。
他们两个早已不是当初的普通高中生,身后天然有摆脱不掉的立场,她害怕将真相宣之于口后,事情会发展到谁也无法控制的地步。
南星辞却仿佛猜透了她的想法,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会自己查。不过是本仙侠小说里的虚拟角色,谁给他们的胆子,敢算计你这个活人。”
他说完,随意抬手,做了个招呼的姿势。
灯火通明的寝殿里,忽然暗了几分。
时猗猗没听到他开口,也没听到附近有脚步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搂紧身上的薄被。
她只有筑基期,修为远远达不到寒暑不侵的程度,平日里休憩总是觉得冷,好像殿里漏了风。可此时此刻,殿内竟连一丝风也无,空气如同凝固了。
仿佛在她看不见的黑暗角落,潜藏着无数只眼睛,正像紧盯猎物那样,直勾勾盯着她。
是近卫军!
她震惊地看向南星辞,他也毫不躲避地看向她,一字一顿道:“我记得,你结识的朋友向来不多。既然如此,便先从你心心念念的‘师尊’查起。”
时猗猗脑袋嗡地一震。
南星辞转身,大步流星离开,近卫军冷峻的气息也随之远去,她心跳慌乱得厉害,大喊:“阿星,阿星!”
他没有回头。
时猗猗踉跄着追过去,拼命拽住他的手臂,恳切道:“阿星,我真的没有受到威胁,你不用查了!”
南星辞垂下眼,深邃的目光落到她指尖。
时猗猗下意识跟着望去,又看见之前炼药留下的伤疤,不自然地缩回手,磕磕巴巴解释:“这是我自己弄的,和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既然你没有被他们胁迫,到底为什么同意联姻。”他语气溢出几分不耐,“时猗猗,你还要瞒我多久。”
她愣了愣,没想到南星辞绕来绕去,还是关心这个问题,一时语塞:“那、那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非要和修仙界联姻,难道你也是被胁迫的吗。”
“我被胁迫?”
南星辞嗤笑一声:“还轮不到修仙界的人来胁迫我。如果这次联姻的人不是你,有些东西根本不会活到现在。至于联姻,不过是给修仙界一个好听的台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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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时猗猗惊愕地睁大眼睛。
虽然她之前早就猜出,魔界是为了敲打和牵制住修仙界的三千宗门,才居高临下,提出联姻之策。但这些话真的从南星辞口中说出时,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他似乎比她更快地适应了这个新世界,也适应了魔星的身份。
明明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南星辞,可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突然变得有些遥远。
“我的理由说完,该你了。”
“啊?”时猗猗回过神,见南星辞恢复了以往淡漠的表情,目光却执着地钉在她身上,仿佛不说出让他满意的答案,他便不罢休。
她的心又开始高高悬起,吞吞吐吐道:“我来魔界的理由,其实早就告诉过你了……你之前不是帮我找过那些药草吗,我就是为了治病,才选择来魔界的。”
“治病。你是说,心疾?”
“呃,嗯。”时猗猗心虚地点头,“我的心疾需要一种特殊的药草,它十分珍稀,只在魔界的地域中生长。”
南星辞微蹙着眉,淡淡问:“那你如何断定,这种药草只在魔界生长。如果确实只存在于魔界,你之前炼的药又是什么。”
“……你那么着急干嘛,谁说断定了。”
她硬着头皮现编借口:“我是无意中从一本药学古籍上看到的,修仙界内打听不到,便想来魔界碰碰运气。之前的药治标不治本,还苦得不行,我一闻就想吐,不想一辈子吃它。”
“是么。”
南星辞眯起眼睛。
“两界虽交战多年,私下却从未断了交易。长门宗是修仙界三千宗门之首,作为掌门弟子,找药草竟需要你亲自以身犯险,难道你的师尊不能派几个亲信,直接从魔界寻给你?”
时猗猗喉咙一哽。南星辞还是那么敏锐,一句接着一句追问,说出的话净往她心坎上戳,堵得她哑口无言。
她想不通,南星辞为什么总是揪着这件事不放,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发作:“你少在那里说风凉话!我刚穿过来什么都不懂,天赋也不高,师尊愿意救我已经很难得了,凭什么专程为我找希望渺茫的药草?
“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好质疑的,既然修仙界的人都已经怀疑我了,这不是恰恰说明,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吗?真是的,不说你生气,说了又不信,下次别问我!”
时猗猗越说越气恼,呛得咳嗽了几声,南星辞却只是直勾勾盯着她,似乎仍在思考这些话的真实性。
她自知拖得越久,越糊弄不过去,不等南星辞开口,直接理不直气也壮地轰他到殿门外,气呼呼留下一句“我要休息了”,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栅格上的影子顿了顿,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她长舒一口气,跟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战斗似的,疲惫地躺在床上。
可心里装着事,她翻来覆去思考,睡着了也是半梦半醒。
直到第二天清晨醒来,才猛地想起,自己昨晚光顾着圆谎,竟忘记问南星辞,修仙界怀疑她是怎么回事。
时猗猗下意识望向窗外,那道身影竟依然站在原地,心中顿时动了动,有些歉疚地推开门。
他的影子逆着光,十分刺眼,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刚要唤阿星二字,那道影子忽然笑眯眯开口。
“时姑娘,你终于醒了。在下倒是在外守了一夜,等得快要睡过去了呢。”
16. 第 16 章
时猗猗愣住:“宁雪臣?”
他上前几步,身影在她视线中重新变得清晰,时猗猗下意识望向他身后,根本没有南星辞的影子,警惕问:“你来做什么?”
宁雪臣叹口气,没回答,只是转身吩咐道:“时姑娘已经醒了,你们动作快些。”
一队穿着铠甲的魔修侍卫快步跑来,怀中抱着一大摞与他们气质不符的文书,几座小山似的围在她殿前。
时猗猗有些懵然,先望了望众人,又疑惑地看向宁雪臣,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该不会是南星辞听了她的话后,真的把宁雪臣叫来,让她看他批文书吧?
宁雪臣对上她试探的目光,无奈点头。
侍卫们顾不得向她行礼,急匆匆进了寝殿的正厅,把小山似的文书堆放到地面,来回进出了三次,才算搬完。
时猗猗几乎被围住了,才堪堪回过神,震惊道:“这些都是要处理的文书?”
“不错。”宁雪臣疲倦扶额,“之前受罚那几日积攒了不少,如今得闲,便劳烦时姑娘陪我将它们批完了。”
“陪你?”
时猗猗听见这两个字,心里瞬间生出了强烈的抵触,纠正道:“你批文书关我什么事,谁说要陪你了?”
“唔,方才是在下言辞不妥了。”宁雪臣依旧面带笑意,“尊主大人昨晚唤我前来,让我今日留在这里,陪时姑娘解解闷,顺便处理不重要的文书。”
时猗猗听完舒服了些,但还是忍不住膈应,瞪了他一眼:“我才没说要你陪着解闷,少用阿星的名义套近乎。”
她环顾四周,看着被文书堆满的正厅,脚步迈都迈不出去,又有些不耐烦:“都搬出去,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我的寝殿,我让你进来了吗。”
宁雪臣表情为难:“可这是尊主大人的命令……”
“他只是命令你批文书给我看,又没让你陪我待在寝殿里。外面不是也有空地吗,你出去批,能让我看见就够了。”
时猗猗抬手招呼宫人,让他们直接把东西搬走,忽然想起这些是写给南星辞的文书,里面说不定有重要的消息,又赶紧招呼回来,随手抽出几本打开瞧。
里面密密麻麻,一片小字,净是些“某处的魔修摆摊闹事起了纷争死伤几人”“某几个魔修偷跑到凡界招摇撞骗被抓回”云云。
甚至连“驻守在边境的男魔修暗恋修仙界某个女修”之类的琐事,也洋洋洒洒占据了几大页。
这也值得写个文书?
时猗猗一脸无语,怪不得南星辞看都不看,直接丢给宁雪臣呢。
她嫌弃地放回,手指刚碰到边缘,小山似的书堆却突然塌散,摇晃落了一地。
宁雪臣俯身拾起,一边重新摞好,一边摇头感叹:“时姑娘是不是也认为,尊主大人的脾气十分古怪?”
时猗猗正弯腰帮他捡,闻言茫然抬头:“哪里古怪?”
“魔界事物冗杂,短短一道‘念’就能传达的消息,为何非要浪费力气,再誊抄在纸上?我等是修士,不是软弱的凡人,每日像个教导先生似的批改文书,反倒耽误了许多要事。”
他语气凉凉,似乎十分不解,时猗猗听完,却没察觉这样做哪里不对劲。
毕竟从上学开始,他们就要不停写各种汇报和感想,有时犯了错还要写检查。在人们眼中,文字总归要比语言更正式些,交待事物也更简练。
她动作麻利,把整理好的一摞文书重重放到宁雪臣怀里,然后拍了拍手。
“既然阿星下令要你过来,你就别考虑其他,在这里老老实实批你的文书就好。我很忙,还有别的事要做,先走了。”
她完全没有和宁雪臣多聊的意思,对方自然也感受到这点,低头瞟了眼文书,漫不经心问:“时姑娘打算去哪?”
“随便逛逛而已,不出城。”时猗猗不答反问,“怎么,他这次让你专程来看管我?”
宁雪臣微微一笑:“这倒没有。”
时猗猗放心点点头,转身走向殿门,打算直接去禁地找南星辞,继续问昨晚没说完的事。
她一路向前走,把宁雪臣撂在原地,刚要迈过门槛,脑袋突然嗡地一震。
「时姑娘,留步。」
竟有一道轻佻而危险的男声掀起风浪,在她识海中炸开,如沉重回荡的钟鼓声,铺天盖地般压了过来。
时猗猗惊得心神一片空白,趔趄了下,赶紧扶住门框稳住身形,惊愕地回过头。
宁雪臣微微勾起唇角,分明没有开口,那道声音却又在她识海之中响起。
「想知道修仙界的事,何必求魔星?时姑娘来求我,也是一样的。」
他语气缓慢,咬字有种说不出的暧昧,仿佛和她是多年的旧相识,很了解她似的。
时猗猗浑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却顾不上回绝,因为她更在意另一件事:“你怎会知道我去做什么?”
宁雪臣笑而不语。下一秒,他的声音再度传到她的识海。
「时姑娘明明已经猜到答案了,何必再问。」
时猗猗瞳孔骤缩。她睁大眼睛望着宁雪臣,仿佛被吓呆了,半天没说出话。
他居然能探听到她的心声?
可她在修仙界那么久,从未听闻哪个修士有这样的本事,甚至连师尊都不曾显露过。如果是魔修特有的修炼功法,那南星辞为何不对她用?
难道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她心跳逐渐凌乱,指尖掐紧掌心。
宁雪臣都听到了什么。难道她和南星辞是穿书的这件事,他也知道了?
她越想脸色越苍白,紧张得不敢呼吸,绷着脸站在原地,死死盯着宁雪臣。
他却十分坦然,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满含笑意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她识海。
「时姑娘不必担忧。」
「我并非能听到你隐藏的秘密,而是你心底的“念”。比如方才,你满脑子里都是“阿星”两个字。」
时猗猗当即一怔。意料之外地,听到这两个字,她心中的恐惧竟忽然消散许多。
想来也是,宁雪臣再危险,如今也是南星辞的下属,听他命令行事。
虽然她没觉得南星辞有多厉害,但看魔界众人夸张的表现,应该是万万不敢像之前那般,公然对她下手的。
时猗猗冷静下来,试探着用心声问:「你平时在阿星面前也这样说话?」
宁雪臣颔首,也用心声答道:「自然。」
虽然只试过一次,南星辞还差点要了他的命。但若非如此,他断不可能安安分分,当什么近卫军阁领。
时猗猗半信半疑,仔细端详他的表情,试着控制住混乱的念头,随意编造了一句绝对能勾起他兴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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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底默念。
「如果我说,魔星早已打算杀了你,你信不信?」
宁雪臣只是笑眯眯看着她,毫无反应。
时猗猗偷偷松了口气,看来只要不是她念头太过强烈,或者故意集中灵力,宁雪臣都是“听”不见的。
宁雪臣趁着她出神的功夫,已经抱起一摞文书,坐在桌案前,慢悠悠喝起了茶。呷了两口,才邀请道:“时姑娘还要出门么?如果不嫌弃,与在下聊聊也可以解闷。”
他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毕竟,时姑娘对魔界还不熟悉,或许有许多话要问在下。”
时猗猗仔细想了想,坐回在他面前。
宁雪臣说得没错,有些事南星辞一直对她故意隐瞒,她迫切需要来自其他人的消息,来验证自己的推测。
她轻声开口,先问起修仙界的事:“他们最近……是不是在谈论我?怎么说的?”
宁雪臣饮茶的动作停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意外她没有问起关于南星辞的事。
他摇头笑笑,答:“他们是指谁?毕竟,谈论时姑娘的宗门不计其数,在下不可能一一细说。”
“当然是长门宗——”
时猗猗说得急切,下意识用力扒住桌案的边缘,结果差点掀翻旁边的茶壶,连忙收敛动作,小声紧接着补充:“我只想知道我的师门,他们都说了什么?”
宁雪臣不急不躁,从小山似的文书中抽出一册,递到她面前。
时猗猗迟疑了下,伸手接过翻开。果然,修仙界的人在她声称自己是魔星道侣的第二日,便炸了锅,纷纷声讨长门宗,要师尊和长老给个说法。
虽然其中有个别宗门提出,她破绽太多,或许是故意展示的计策,但众多宗门早已被愤怒的情绪裹挟,根本不相信这番话。
师尊始终闭关,长老也迟迟不回应,如今修仙界的其他宗门已经将她打成叛徒,还疯传长门宗暗中与魔界勾结的消息,不停叫嚣着要先发制人,向魔界开战。
才安宁不久的两界边境,又开始剑拔弩张。
她几乎能想到,若是师尊不主动出面应战,修仙界会乱成什么样子。
时猗猗沉默放下文书,这件事不可能短短一天发酵成这样,肯定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日子,可南星辞始终瞒着她。
难道他真的习惯了自己是魔星,还想和修仙界大战么?
她越想指尖越凉,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宁雪臣倒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慢悠悠批完一摞,才从她面前抽走这本文书,在上面批注了几个字。
时猗猗坐在他对面,出神望着纸上那句相当于“已阅”的简短内容,疑惑道:“你就这样批注?”
“嗯,不然呢。”他慢条斯理地合上,换下一本,头也不抬道,“尊主大人都无所谓的事,我要如何做?”
“什么意思?”
时猗猗愣愣道:“什么叫他无所谓?修仙界都准备开战了,难道你们一点也不着急?”
“着急?”
宁雪臣轻笑了声。
他忽然撂下笔,伏案凑到她面前,将心声传入她的识海。
「魔星苏醒后,一直在修仙界寻找某个女修。在找到她之前,他都不会与修仙界开战。」
「时姑娘既然与魔星是旧相识,平日里关系也甚笃,难道连此事都不知?」
17. 第 17 章
找某个女修?
时猗猗茫然地眨了眨眼。
南星辞居然一直在找人,她怎么不知道?
按理说,原书中的魔星除了复仇之外,对世间无牵无挂。而南星辞和她同样,是从现代穿书来的,根本不认识这个世界里的人。他能找谁?
难道……是她吗。
她心念动了动,望向宁雪臣,还未回答,对方却似乎探听到她的念头,眼神中溢出几分玩味。
“依在下所知的情报,那个女修与时姑娘之间没有太多共同点。时姑娘莫非还不知晓,魔星此次联姻便是为了寻她?”
什么?
时猗猗面露惊愕。她心跳停顿了下,愣愣望着宁雪臣,嘴唇动了几次才发出声音。
“你这话什么意思……魔星选择联姻难道不是为了牵制修仙界,而是单纯为了寻找一个女修?”
“是,也不是。”
宁雪臣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在她识海中说出剩下那半截话:「只不过长门宗恰好是修仙界三千宗门之首,一石二鸟罢了。」
时猗猗有些懵然。
她纠结地想了想,试探问:“你的意思是,魔星想找的那位女修是长门宗弟子。因为送来联姻的人是我,不是她,所以魔星还在继续向长门宗要人?”
“不错,时姑娘果真聪慧。”
宁雪臣笑眯眯颔首,接着又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可惜时姑娘竟然不知晓此事,看来在下今日问错了人,白跑一趟了。”
他摇头叹息,继续批文书。时猗猗却茫然呆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三个字,不停在识海中回荡。
为什么?
南星辞为什么要找那个人,他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瞒着她?
联姻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借口,他真的想和那个人结成道侣吗?
时猗猗犹如当面被浇了头冷水,脑海里乱得厉害。
为了阻止南星辞率领魔界攻打修仙界,她拼命隐瞒师尊受伤的真相,可到头来,南星辞却只想找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根本不想打仗。
显得她在他面前拼命阻拦,像个自导自演的小丑一样。
甚至昨晚,她还自顾自地把南星辞推出门外,以为仗着两人曾经的关系,说话还有些分量,能糊弄过去。
现在想想,他可能完全不在乎而已。
时猗猗咬着嘴唇,一股股强烈的羞耻和悔恨从心底迸发,简直逼得她无地自容。
宁雪臣坐在她对面,正垂着头凝神批文书。她顾不上什么礼节,跌跌撞撞起身跑向殿门,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身后,突然传来宁雪臣的呼唤。
“时姑娘怎么又要走了?”他语气依旧轻佻,如同徐徐蛊惑人心的恶魔,“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女修是谁么?”
时猗猗没回头,努力控制住轻颤的嗓音:“我为什么要知道,他想找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虽这样说,双腿却怎么也不听她的使唤,直直杵在原地,无法挪动半分。
宁雪臣不经意地瞟了眼,十分贴心地没有戳穿,只是边饮茶,边悠悠感叹:“自然是有关系。”
“那位女修与时姑娘是同门,若能帮忙找到她的下落,时姑娘便可以甩开魔星道侣这个头衔,重新回到长门宗。
“反正,时姑娘与魔星之间只是寻常的旧相识而已,别无他情。如此一来,也不必再偷偷与师妹叙旧,可以整日相见了。
“时姑娘以为如何?”
时猗猗紧紧掐着指尖,不肯回答。宁雪臣笑了笑,举杯一饮而尽,摇摇头。
“唉,看来是在下会错了意。原以为时姑娘为了保全宗门,身不由己才来到魔界,未曾想时姑娘竟是为了魔星……”
“我才不是为了他!”
时猗猗忽地回头,转身几步走坐到他面前,眼眶微红地反驳。
“不管你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既然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就少用这样的话来试探我。如果真把我惹恼了,再也不听你胡说八道,吃亏的反倒是你自己。”
宁雪臣笑意一滞,颇为意外地打量她几眼,很快又恢复往日舒展的表情,认真倒了杯茶,恭敬端到她面前。
“抱歉,方才是在下小瞧时姑娘了。”
时猗猗倒也没拒绝,一口气喝完,感觉脑子冷静了许多。
她刚刚情绪上头,光顾着往南星辞身上猜,竟一时忽视了宁雪臣的态度。
他太刻意了。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不停引导她的情绪,观察她的反应,让她莫名有种被人手拿把掐的不适感。
她顿了顿,放下杯子,单刀直入道:“关于魔星寻找的那个女修,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宁雪臣颔首,终于不再卖关子,缓缓转述事情的起末。
“修仙界战败后,魔星一反常态,不仅执意休战,还提出惊世骇俗的联姻之计,要我等替他前往修仙界寻找一名女修。
“传说她是个天赋异禀又不问世事的符修,曾为长门宗弟子,最后却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等等。”时猗猗听到一半,忍不住疑惑道,“你确定是符修?”
“不错。”宁雪臣点头。
她不禁皱了皱眉。在修仙界,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剑修这条道钻,符修几乎比医修还要稀少,张口就能数得过来。
毕竟医修只要肯努力,总能提高医术,靠治伤救人闯出一片名堂。而符修却像剑修那般,极其依赖天赋不说,还学不到多少杀人的技法。
大家都是从凡人修炼上来的,知道自保的重要性。那些实在不能习剑的弟子,即使退一步选择医修,也不会踏上符修之路。
若那女修真的是符修,又是长门宗弟子,万万里挑一的人,最后怎么可能“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除非——
时猗猗抿住唇,警惕地看向宁雪臣。
除非那个女修,是长门宗的禁忌。她曾听孟幽提起,长门宗后山有一处剑冢,历来因战牺牲的长门宗弟子,都在那里立了剑碑,唯独一人没有刻下名字。
几百年来,只有师尊偶尔去看望。即便如此,她也从未听师尊念过那人的名字,提起过那人的事迹,除了那句模糊的惋惜和赞叹。
她似乎被故意遗留在历史的长河中,以一个天才符修的单薄身份。
可这件事南星辞怎会知晓?
他明明连穿书这件事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寻找一个几百年前的人?
宁雪臣对上她审视的视线,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来时姑娘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对吗。”
时猗猗不答反问:“既然你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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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详细的线索,直接替魔星找就好了,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你就这么确定,我能帮你找到人?”
“自然是不确定。可我实在怜惜时姑娘,想单独给你留出一条明路。”
他的目光忽然从温和,变得格外疯狂而炽热。时猗猗心中提防,默默向后躲了躲,强忍着逃跑的冲动,试探问:“……什么明路?”
宁雪臣脸上笑意更浓,忽地向她凑近。
「时姑娘想不想杀了她?」
他笑眯眯,嗓音沙哑而黏腻,说出的话像一条冰冷的蛇,在她的识海中缓缓游动。
「只要杀了她,魔星也就没了别的念想。到那时,时姑娘便是他眼中最重要的人。」
「如何?」
时猗猗一愣,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道:“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为什么要杀一个与我无仇无怨的人!”
「怎会无仇无怨?」
宁雪臣也跟随她站起身,句句紧逼。
「别忘了,魔星可是以联姻的名义,寻找那个女修的下落。她会独占这世间最强大的男人,与他结契,成为道侣,从此共享他的寿元,拥有他的庇护。」
「时姑娘当真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取而代之的愿望么?」
“没有!”时猗猗越听越气愤,坚定反驳,“我就是我,从来不会取谁而代之,你若是想用这件事离间我和魔星的关系,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滚回家做梦!”
宁雪臣阴森森盯着她,忽然嗤笑一声:“哈。”
时猗猗本能察觉出危险,浑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下意识退后了几步,转身不管不顾地向外跑。
宁雪臣却没有追,只是笑声越来越高亢。
“时姑娘,恭喜啊。”他笑意盈盈站在原地,语气十分真诚,“恭喜你通过了考验。”
时猗猗急刹住脚步:“什么?”
“时姑娘,别害怕,在下只是考验时姑娘对修仙界的忠诚而已。风言风语四起,闹得修仙界人心惶惶,总要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宁雪臣一步步走近,又恢复往日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仿佛刚才疯癫的人根本不是他。
时猗猗见他这样,心中的忐忑却更甚,脸色都隐隐发白。
他见状不禁叹了口气,停下脚步,站在与她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无奈解释道:“时姑娘难道猜测不出,其实在下也是修仙界的人啊。”
时猗猗惊愕道:“你说什么——”
他是修仙界的人?!
她顿时呆愣在原地,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到宁雪臣时,心底确实冒出过这个念头。
因为他的气质实在太过传统而刻板,又总是一身白衣,跟小说里的正道仙门弟子没什么两样。
可他刚才还在设计要她杀无辜的人,谁知这些话,到底是不是骗她?
宁雪臣似乎探听到她的念头,笑眯眯道:“时姑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将此事告诉魔星。死在他手里,也算为大义献身,可从此以往,修仙界还能不能获取魔界的情报,可就说不准了。”
时猗猗盯着他道:“你在威胁我?”
“这话言重了,在下与时姑娘明明都是修仙界的人,怎会威胁你。”
宁雪臣微微抬起半阖的眼眸,咬字暧昧。
“还是说,时姑娘早已把自己置于魔星的立场,视在下为敌人了?”
18. 第 18 章
“我才没有——”
时猗猗说到一半,忽然把剩下的话咽回了心里。
宁雪臣在狡辩。此刻越是反驳,越容易掉进他的陷阱,最后成为和他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时猗猗想了想,改口道:“虽然我与魔星是旧相识,但从未与他交过心,我相信宁师兄,也请宁师兄相信我。”
宁雪臣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颔首道:“那便好。”
他重新坐回桌案,像之前那样一边煮茶,一边悠闲地批文书,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时猗猗却绷紧了呼吸,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动向,仿佛这个世界最大的反派不是魔星,而是从未有过姓名的宁雪臣。
她始终记得,魔界的人最后会选择背叛,倒戈修仙界,一起杀向魔星。如果宁雪臣所言属实,魔界光是明面上就有他这个近卫阁领当卧底,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
这件事,南星辞知道吗?
时猗猗眸光暗了暗。虽然因为那次吵架,她和南星辞分了手,但从未想过和他成为真正的敌人。
就算南星辞哪天受到了天意的惩罚,那也是因为对不起她,而不该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不想南星辞像书中的她一样,背负着莫须有的骂名,沉重活在这世上。
可南星辞性子执拗,如果把真相告诉他,他会不会在冲动之下杀了宁雪臣?魔界和修仙界好不容易停战,会不会因为宁雪臣的死而重新爆发?
她要怎么做才能两全呢。
时猗猗思考着,无意识咬住嘴唇,连咬出两道深深的牙印都没发觉,直到宁雪臣突然开口,才吓了一跳,回过神。
他已经唤侍卫进来,指挥众人搬走批好的文书,在慢悠悠喝完最后一杯茶后,才对她道:“尊主大人只唤我今日陪时姑娘解闷,明日便不再来了。”
时猗猗巴不得他尽快离开,赶紧点点头,盯着宁雪臣飘逸的身影一直走到殿门外,忽然发觉,天色又暗下来了。
南星辞整整一天都没出现。
她愣了愣,下意识抬腿跑出殿外,想去禁地找他,忽然又停住。
宁雪臣才刚离开,她立马就有动作,太过惹人瞩目。而且那处禁地有吞噬灵力的雾气,万一南星辞不在,没人敢去救她。
时猗猗原地纠结了会儿,无奈叹口气,坐在殿门前的台阶上,呆呆望着被山下黑漆漆的夜色包围的,主城内彻夜通明的灯火。
南星辞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他似乎很忙,总是神出鬼没,忽隐忽现。难道不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都在找那个女修吗。
时猗猗胸口忽然有点闷。
其实当初和南星辞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很清楚,他不怎么喜欢她。同意当她男朋友,也不过是因为一场误会,顾及她的脸面,好心没澄清而已。
所以,她从来不知道,南星辞真正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他会像原书中的魔星假装喜欢炮灰那样,无微不至照顾她,认真听她说话,在她哭的时候紧紧抱住她吗?
时猗猗垂着头,趴在膝盖上,悄悄捂住脸。
秋日的晚风本就寒凉,魔界入夜后更是加重了寒气,半山腰罡风凛冽,吹得她忍不住蜷缩,意识也有些麻木。
她脑袋疲倦地一点一点,时不时被自己的动作惊醒,然后迷迷糊糊抱住双腿,身子顺势往旁边一歪,突然靠到某个柔软又光滑的东西上。
像是某种极其昂贵的布料,时猗猗被冰得一激灵,连忙抬起头,颀长而漆黑的身影映满了眼帘,下意识喊道:“阿星?”
南星辞淡淡望着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俯下身,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从地面捞了起来。
时猗猗来不及反应,眼前一晃,便已经扑进他又凉又硬的怀中,被他抱着大步向寝殿走去。
她后知后觉,脸颊和耳尖腾地红起来,不停锤打南星辞的肩膀,拼命扭动着大喊大叫:“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南星辞歪头看了她一眼,松开力度。她顺势跳到地上,双腿却因为在台阶上坐太久,麻得根本站不稳,一边胡乱抓着空气,一边控制不住倒了下去。
“呃啊……”
眼见脑袋要磕在台阶,她闭眼惊呼了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冰冷又强烈的气息,抓住她后脖颈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
这下不得不倚靠南星辞的手臂才能站稳,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时猗猗能隐约感受到他的不悦,顿时无地自容,尴尬地低下头,就这么跌跌撞撞进了寝殿。
等终于坐在靠椅上,她如释重负,立马松开南星辞的手,默默揉起自己的腿。
他看了会儿她的动作,接着环顾四周,低低开口问道:“宁雪臣来过了?”
时猗猗一愣,点点头。
南星辞淡淡嗯了声,继续道:“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魔界和一些修仙界的事,都可以常问他。”
“修仙界的事,也能问他?”
“嗯。”
他语气肯定,似乎十分信任宁雪臣,时猗猗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把真相告诉他。
“你好像有话要说。”南星辞注意到她的纠结,微微纵起眉,“宁雪臣欺负你了?”
她赶紧摇头解释:“没有,他没欺负我……我就是很好奇,宁雪臣对修仙界那么了解,你不觉得可疑吗?”
南星辞的表情稍稍松懈,了然道:“他曾是修仙界的人,叛变到了这里。理由不清楚,但对修仙界的宗门非常不满。”
“什么?”时猗猗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跟宁雪臣亲口说的完全不一样!
她顿时懵了,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说辞,急忙追问:“那你就不怕宁雪臣撒谎了,其实他根本没叛变,而是修仙界派来的卧底,等哪天时机成熟,联合其他人一起杀了你吗?”
“那又如何,我本就没想留他太久。”南星辞语气毫无波澜,“只不过他暂时有用,还不该杀罢了。”
“有用是指替你寻找长门宗那个女修?”
时猗猗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忽然愣了愣,忐忑望向南星辞。
他向来淡漠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消逝,低声道:“宁雪臣告诉你的?”
“呃,嗯……”她点点头,莫名有些心虚,目光忍不住闪躲,“他说本该联姻的人不是我,是那个女修。还说你苦心孤诣,找了她很久……”
“他没说错。”
南星辞望着她,干脆利落承认,没有任何反驳。时猗猗心跳不受控制地停了一瞬,干巴巴回道:“哦……”
虽然她早已知晓这件事,但听到他亲口承认,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南星辞忽然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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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师尊应当知晓我找的人是谁,却偏偏将你推出来挡枪。若非送来的人恰巧是你,他送错一个,我便杀一个,直到他交出那个人为止。”
“……什么?”
时猗猗怔了怔,感觉心跳好像坐了过山车,还没来得及消化复杂的情绪,突然又听见一个无比震惊的消息。
师尊竟然知晓南星辞找的那个人。
为什么?
她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念头,难道南星辞找的人,就是那个几百年前就死去的无名符修吗。
根本顾不上思考师尊是否知晓真相,她此刻只想确认清楚一件事,南星辞怎么会认识那个女修,为什么要找她。
如果真的单纯有求于那人,又为什么要以联姻的名义寻找呢。
南星辞默默盯着她语无伦次的模样,半晌,才低声答道:“她是我梦中的人。我有一些话,必须要问她。”
梦中人。
时猗猗缓缓眨了眨眼。她一动不动,望着南星辞,总觉得他故意漏说了一个“情”字。
她屏住呼吸,等着南星辞继续解释这暧昧的三个字,可等了好久,只等到他低低说一句:“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时猗猗哦了声,尴尬地抿住唇,感觉自己要是再追问下去,就实在太没有眼力价了。
毕竟他们穿越到陌生的新世界,又半年不知对方的影踪,修仙界的美人那么多,魔星位高权重,呼来喝去,忘记她,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只是有点不甘心,他一直没主动提起过,分手那晚她推开他那个时候。
让她有种深深的,她都为他死过一次了,也没能让他知错,低声下气求她和好的羞耻感。
时猗猗默默平复了会儿,轻声问道:“那找到她之后呢。”
“什么之后。”
“就是找到那个女修以后,你打算怎么对待她和长门宗……”
南星辞微微歪头,似乎没懂她的意思,直接干脆答道:“杀了。”
时猗猗愣在原地。
杀了。这话什么意思?今晚不知怎么回事,她感觉脑子糊涂得厉害,南星辞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不明白。
他到底要杀谁,难道是要除掉整个长门宗吗?
时猗猗心头一颤,虽然不想在南星辞面前承认,但她早已把长门宗当成了在这个世界的家,就算过得并不开心,也是第一个真正容纳她的地方。
她不想失去师尊,失去孟幽,失去那些熟悉的人。
时猗猗忍不住抓紧他的袖子:“你想找的那个人也是长门宗弟子,你杀了长门宗的人,她难道不会难过,不会生气吗?两界好不容易停战,你为什么不能放过长门宗,放过修仙界,大家好好过平静的生活呢!”
南星辞忽然冷了脸:“我放过他们,他们会放过我么?难不成修仙界的人个个都像你一样仁慈,也在你师尊面前替我求情么?”
“可、可那是因为师尊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不会这样做,我可以告诉他们,你根本不是真正的魔星,是穿越来的!”
“那他们知道你是穿书而来的么?”
时猗猗呼吸一滞。
“你总是劝我,而不是劝你的师尊,师妹。”南星辞怒极反笑,越说语气越冷,“是觉得我们关系近,我会无条件迁就你,站在你这边么?”
19. 第 19 章
时猗猗脑袋嗡地一震。
她怔怔松开手,一时间难以呼吸,不敢直视南星辞质问的眼神。
他说得没错,她确实这样想的。
她下意识地认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永远站在她这边。
甚至还偷偷幻想过,等两界大战的问题解决了,就和他一起离开魔界,搬去凡界隐居,从此隐姓埋名,再也不管那些与他们两个无关的、陌生而遥远的恩怨。
可她竟然忘记,在这次重逢之前,他们已经站在不同的立场,各自生活了很长时间。
在没有对方相伴的日子里,他们也早已学会了,如何只为自己活下去。
于情于理,她都没有资格要求南星辞为了她而选择停战。就算没有和他分手,结果也是同样。
时猗猗深吸一口气,感觉心底似乎被挖空了一块,呼呼漏风,但又像早该如此似的,一点也不疼。
“阿星,对不起。”她轻声说着,努力露出释然的微笑,十分郑重地道歉,“我以后不会再插手你的事,让你为难了。”
“……”
南星辞低垂着眼,目光沉沉望着她。
很少见地,他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反驳,好像满腔怒火都被她小心翼翼认输的态度堵住,无从发泄。
时猗猗不想他们本就尴尬的关系,变得更加生疏,勉强挤出笑容,用轻快的语气问:“不提那些了,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南星辞回答得很干脆,冷冷道,“不过是验证一下,宁雪臣听不听话罢了。”
“哦……”
她局促地点点头,视线不由自主闪躲,从南星辞身上移开,望向更远处。
殿内的气氛悄然之间,变得紧张而沉重。
时猗猗垂下视线,偷偷攥住冰凉的指尖。
如果是以前,还和南星辞在一起的时候,她肯定早就用上浑身解数,逗他开心,等他大发慈悲地嗯一声,当作和好的证据。
可后来她厌倦了。
她厌倦了总是自己主动追逐,主动示好,又默默失望的循环,恨恨选择了分手。
可今晚她忽然察觉,原来他们两个没话说的时候,竟然比吵架还要令人难受。
明明这才是已经分手后的前男女友之间,最正常的相处方式。
她有什么不习惯的呢。
时猗猗摇摇头,打算把这些矫情的情绪压在心底,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阿星,我明天想回修仙界一趟,去解决一些事情。”
“什么事,需要明天去解决。”南星辞微微纵起眉,语气是一贯的冷硬,“修仙界都已经怀疑你了,你还敢自投罗网,是脑子被吓傻了?”
“我才没……”
时猗猗刚要解释,又默默咽了回去。
其实她知道南星辞不会同意,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只是忍不住想再确认一遍。
既然下定决心,不再强迫他改变立场,这次不能光明正大离开的话,她便用别的办法。
“好吧,那就不去了。”
她没再反驳,而是乖乖应了一声,南星辞的脸色却变得更加深沉。
他顿了顿,忽然有些低哑地开口。
“我让他们从修仙界抓了几位医修过来。你心脏不舒服,到时候他们来了,可以替你炼药。”
时猗猗正出神,思考离开魔界的办法,等他说完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道:“啊?”
空气几乎在他们两人之间凝滞了。
她总算反应过来,赶紧亡羊补牢,抓住关于炼药的模糊字眼,一边猜测一边解释道:“抱歉,阿星,我刚刚在想别的事情,不是故意不理你。”
见他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时猗猗迟疑了下,又补上一句:“我会记得炼药的,谢谢你提醒。”
南星辞抿了抿唇。许久,低声缓缓开口。
“不用谢。你早该这么客气。”
他喉间滚出的话语如同被寒夜浸透,生疏而森冷。
时猗猗愣了愣。她心底的空洞好像又裂开了一点,想说些什么来填补,可气氛已经烘托到了不得不结束对话的地步。
她只能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南星辞沉默望着她,久久无言。
她不由自主低下头,躲开南星辞的视线,可地面上他的影子,竟然消失不见了。
时猗猗怔了怔,连忙抬起头,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他消失的位置,还隐约残留着冰冷的余温。
她呆呆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南星辞不会再回来了。
时猗猗失落地眨眨眼,重新躺回床上,脑子仿佛很乱,又仿佛一片空白。
她拼命逼着自己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因为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后,还有一件又一件的正事需要尽快解决。
结果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她意识还没完全清明,便被侍卫敲门通报的声音惊醒。
“时丹长,修仙界的医修来了。”
“唔……”
时猗猗疲惫地睁开眼。她用力敲了敲混沌的额头,感觉身体沉重得厉害,好像被石头碾过,又酸又疼。
这种感觉很熟悉,应该是昨晚受凉感冒了,她没放在心上,晕乎乎起床,沙哑着嗓子问:“你说谁来了?”
侍卫们恭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从修仙界请来的医修,之前尊主大人特意吩咐过,时丹长或许忘记了。”
医修……
她迟钝想起,好像前几日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难不成南星辞昨晚说的炼药,是指找来了医修?
时猗猗心中一动,连忙打开殿门,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正架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浑身血淋淋的站在她面前。
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侍卫们见状,及时解释道:“时丹长不要害怕,尊主大人已经禁锢住他的灵力,如今他与凡人别无二致,伤害不到时丹长了。”
“禁锢?”
时猗猗闻言,凝神望去,那个人身上果然缭绕着忽隐忽现的黑色雾气,像条细瘦的蟒蛇,一点点蚕食他的身躯。
她瞬间想起师尊身上的伤,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让侍卫们把人放下:“他是医修,本来就没什么伤人的本事,何必把他弄成这样?!”
侍卫们面面相觑,只当自己替尊主大人挨骂,不敢反驳。
她赶紧拽过桌案旁的软席,在正厅地面铺开,命令众侍卫将男子放平,然后拨开他的头发,屏气望去。
男子脸色惨白,嘴唇也已经乌得发紫,如果不是鼻间还有微弱的呼吸,说是尸体也不为过。
时猗猗连忙解开袖袋,把里面的药瓶哗啦啦倒在地上,挑出所有能补充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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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的丹药,一股脑儿给对方喂进去。
魔星的煞气无药可医,除了调用体内的灵力不停对抗侵蚀,根本别无他法。她耐心喂完,又等了好久,男子才终于苏醒。
时猗猗眼睛一亮,惊喜道:“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男子刚要回答,却瞄到侍卫们站在一旁,战战兢兢道:“我、我没事,小毛病而已,马上就能好,帮大人炼药……炼多少都行!”
时猗猗眼里的光忽然黯淡下去,头也没回,对侍卫们说道:“你们都出去。”
侍卫们闻言,不仅没离开,反而上前几步,出声解释:“尊主大人命令我等寸步不离,保护时丹长。”
“谁需要你们这种保护?”
时猗猗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男子怒道:“炼药就炼药,非要把人折磨得半死做什么,你们好好睁眼看看,到底是给我找了帮手,还是找了病人!”
侍卫们一愣,转头看向那男子,果然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之前尊主大人觉得这男子可疑,设下了禁锢,叮嘱他们看紧。可谁知这男子的金丹修为仿佛是假的,刚拉到这里没几个时辰,就半死不活的。
众侍卫端详着时猗猗难得发怒的脸色,略微斟酌了下,恭敬道:“那我等便在门外守候,时丹长有事随时吩咐。”
时猗猗点头,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从修仙界抓医修过来炼药这件事,本就非她本意,更不想再因为自己,连累其他无辜的人死去。
她放不下心,正要接着查看对方的情况,一回头,男子竟然坐了起来,不停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时猗猗?”
时猗猗愣了愣。她一向默默无闻,这四个字很少和她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哪怕是在长门宗时,也很少有人关注她作为师尊弟子以外的身份。
她委婉道:“我确实是时猗猗,但可能不是你听说的那个。”
“不会错。你这名字挺有意思,天上地下只有你叫这三个字。”男子笑着摸了摸下巴,啧啧道,“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魔界以外的传言。”
她茫然地眨眨眼:“……什么传言?”
“外面都说,长门宗养了个善于蛊惑人心的好弟子,把魔星迷得都快要疯魔了,哪怕抛弃整个魔界,也非要与你结契不可。”
他半是认真,半是调侃,时猗猗顿时想起自己刚到魔界那日的举动,面露尴尬,男子却又十分惋惜地继续道:
“可惜啊,如果早知你这么温柔善良,我那几个医修同伴便能多撑住一会儿,向你求救了。”
“你的同伴?”她没听明白,疑惑问,“向我求救什么?”
“当然是求你在魔星面前说几句好话,饶他们一命了。”
时猗猗一怔:“他们死了?”
“对。”男子重重点头,语气格外认真,“我们五人是一起被抓到魔界的,因为他们想逃跑,激怒了魔星,最后被魔星的煞气吃了,连骨头渣都没剩。”
“这怎么可能?!”
时猗猗惊呆了,蹭地站起身质问。
南星辞虽然性格冷漠,又顶着魔星的恶名,但绝对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肯定是在污蔑!
男子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突然嘻嘻嘻几声,尖笑起来。
20. 第 20 章
“嘿嘿……哈哈哈……”
时猗猗听得心里发毛,这才发现,男子分明笑得左摇右摆,十分精神,哪里有伤重濒死的模样,她被骗了!
男子像是笑够了,再抬头看她,眼神竟有些嫌弃:“唉,你可比魔星差远了,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骗着不好玩,真没意思。”
时猗猗心头一哽,转身就要喊侍卫进来,那男子倒突然服软了,恭恭敬敬唤她:“哎,丹长大人消消气么,有什么话直接问我就好,何必惊动魔星啊。”
她回头,压着怒意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些同伴到底是真还是假?如果你敢骗我,我就让侍卫把你关起来,就算我不会折磨人,魔界也有一万种办法让你说实话!”
“我说我说,保证不骗丹长大人。”对方嬉皮笑脸澄清,“同伴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人不是魔星杀的,是被我杀了。”
时猗猗震惊地睁大眼睛:“你杀的?同是修仙界的宗门弟子,你怎能杀害无辜同门!”
“谁告诉你我是修仙界的人。”男子啧啧摇头,“我明明是散修啊。”
“散修?”
时猗猗惊讶确认,就是那些生活在仙魔凡三境交界处,名不见经传的散修?
男子漫不经心地点头。
“那些个宗门弟子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他们瞧不出我是散修,竟敢拉着我一起策划,打算先绑了你,再要挟魔星退兵。实在不行,还能一命换一命,杀了你这个叛徒。他们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满意,可惜……”
男子笑着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在魔界施展才华,便死在了我手里。”
时猗猗越听,脸色越发苍白。
修仙界有人针对她,她丝毫不意外。但这个人与她素不相识,无恩无怨,为何要执意插进这种烂摊子事当中?
她试探问出口,男子却嗤笑一声。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灵石。魔星出手大方,告知全天下,只要有医修愿意过来炼丹药,每个月都能得到十万灵石的报酬。”
男子说着,眼冒精光:“那可是十万啊!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宗门弟子绝对不懂,十万灵石能在黑市里买到什么。只要我想,连你们修仙界盛传的那些天生剑骨,都能从血肉里扒下来,移植到我身上……哈哈哈!”
他又开始高声癫笑,时猗猗握紧拳,脸色紧绷着。
男子不屑地望了她一眼,讥讽道:“你怕了?”
时猗猗冷静地回望他。
她才不怕。
早在两界停战之前,她就已经和黑市打过交道。那时她炼好的药,除了给受伤的同门疗伤,便是卖到自由交易的黑市,挣些灵石。
也因此见识到了修士之间的残忍,为了各种钱财资源,不惜杀害最亲近的人,毫无温情可言。
所以她才更加无法接受,两界永远看不见尽头的战争。如果人人都变得这么冷血,她宁愿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只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见到这个散修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心底的质疑,问道:“难道你杀人就没有别的理由?”
“什么别的理由?”男子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想让那些人分走我的灵石,就把他们都杀了。这难道不是顺其自然?”
时猗猗咬了咬唇。男子反而不耐烦起来,催促道:“我说丹长大人,我为了灵石才大老远跑一趟,你到底要我炼什么丹药,尽快吩咐吧。”
她望了男子一眼:“只要给你足够的灵石,你就什么都愿意做?”
男子点头道:“当然。”
“好,这是你说的。”
时猗猗忽然抬手,从胸前最隐蔽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份小小的包裹。轻轻摊开,里面是一小堆红褐色的药渣。
这是之前师尊送给她抑制伤痛的药。她碾碎尝过一部分,把剩下的仔细保留了起来。
这段时日,她一直在思考,那种不知名的神秘药草,是否与原书中克制魔星力量的药草有关联,可惜计划总是落空,始终一无所获。
今日正好有机会,南星辞找到魔界之外的医修,对方的修为和胆量都远高于她,说不定见多识广,能辨认出那种不知名的药草。
她把药渣递到男子面前。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告诉我这里面都包含哪几种药草。只要你说对了,我再给你加十万灵石当报酬。”
这次换男子惊愕道:“此话当真?!”
她肯定道:“当真。”
“可这么简单的事情……”男子探头看向她掌心,眼珠转了转,“灵石在哪呢?”
时猗猗指向后院:“在那。”
长门宗用飞舟送她到魔界那晚,还附带了许多宝箱。那些魔修虽然嘴上油滑,行为却算得上光明磊落,宝箱纹丝未动,直接收进了寝殿后院的仓房里。
“那就好,那就好。丹长大人这么温柔善良,肯定不会骗我这种无名小人的。”
男子这才放了心,露出谄媚的笑容,伸手抓向药渣。
时猗猗却突然缩回了手。
这是师尊抑制伤势发作的丹药,虽然效用微弱,但也能与那些黑色的雾气抗衡。
万一被这人认出,当作南星辞的弱点宣扬出去,那就遭了。
男子的笑容凝滞在脸上,看着她临时反悔的动作,语气有些僵硬:“丹长大人,我们刚刚可是谈好价格了。”
时猗猗道:“我不会食言。”
她想了想,让男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药渣上沾了沾,只留下指尖薄如尘土的一层药沫。
这个剂量,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端倪的。
男子十分惊奇地望了时猗猗一眼,又看向自己指尖,忍不住啧啧摇头。
她瞧着完全是副温柔善良的好人模样,居然也会这般刁难人,不愧是魔星身边唯一活下来的女修啊。
时猗猗不清楚他心中的小九九,只冷静道:“这件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
男子嘿嘿一笑:“放心,我又不傻。得罪了你,魔星不肯饶我,就算赚再多的钱,没命花,那也是亏大了。”
说罢,他把指尖放进口中仔细吮了吮,一边煞有其事地念叨,一边从旁边的桌案上抓起纸笔,随手记下药名。
时猗猗认真看向字迹,心中默默验证他的判断。前四种草药的名字与她所知的相同,看来对方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医修,不至于胡说八道骗她。
正想着,男子的脸色却突然一变,停住动作。
时猗猗紧张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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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没回答,只是低下头,眼神无比凝重地回味口中的药沫,半晌,才惊诧开口。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花再多灵石也买不到的药。因为能种出这株药草的人,早在几百年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什么?”
时猗猗听到几百年前这句话,心里当即咯噔一声,想起那个神秘的符修。
太巧了。南星辞说过,师尊似乎知晓他找的女修是何人。难道这株药草,也与那个女修有关?
她隐约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某种天机,心脏砰砰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下来,继续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全都告诉我。”
男子点头,皱着眉回想:“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大概两百多年前,我偶然见到过一次。
“那时魔星已经被封印,魔界人见大势已去,四散奔逃,带着许多好东西跑了,其中就有这种药草。
“听说那药草能脱胎换骨,生筋洗髓,大家都抢疯了,光是厮杀的尸体都能堆满一条河。
“可没过多久,大家发现那药草邪性得厉害,若是谁不小心被叶子划破了手,不出两个时辰就会死,根本救不回来,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时猗猗心里一跳,这药草居然和她记忆中克制魔星的力量对应上了,忍不住追问:“那些人为什么会死?”
他们并未拥有魔星的力量,为何也会遭到反噬?
男子摇摇头:“谁知道。反正,药草从炙手可热的神物,变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诡物。所以后来,这药草便作为陷害复仇的利器,从黑市流通到了三不管地带,到了我们老大手里。”
什么——
时猗猗眼睛一亮,急问道:“你们老大是谁,他在哪里,手里还有多少株?”
男子白了她一眼,有些嫌弃地回答:“我刚刚不是说了,你如今花多少灵石都买不到,因为那些药草已经被我们老大吃了。”
“吃了?!”她下意识惊呼,有些不知所措,“你不是说不管是谁,只要碰了就会死吗,怎么还敢吃下去?”
“因为我们老大不是自愿吃的。”男子似乎回忆起过去的难堪,语气逐渐冷漠,“他是被修仙界那些傲慢的宗门弟子围攻,强行喂进嘴里,想折磨死他,来打击我们这些散修的士气。”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就成了三不管的首领,我们散修正是因为有了他,才终于能在三界之间夹缝生存。不过那都是后话,你可知我们老大被迫吃下药草后,发生了什么?”
时猗猗屏住呼吸。
男子阴森森笑道:“他死了七日后,复活了。甚至之前那些因为触碰药草而死去的人,也被挖出根本没死的消息。”
“所以我猜测,育出那株药草的医修根本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他咂了砸舌尖,似乎在回味药渣又苦又甜的味道。
“只可惜,无人知晓那个医修姓甚名谁,如今又流落何方。若是死了倒还好,若是活着,不知会被多少人盯住啊。”
时猗猗震惊得说不出话,怔怔望着他。
男子突然转过头,咧嘴笑了笑,向她伸手:“既然我已经帮了丹长大人的忙,丹长大人也该兑现承诺了吧?”
21. 第 21 章
“……什么?”
时猗猗闻言,失神的瞳孔终于重新聚焦,对男子点头:“哦……当然。”
不知是因为这些消息太过震撼,还是因为严重的感冒,她已经浑身冷汗,连带路的力气都没有,只微微抬手,指向后院仓房的位置,示意男子自己去拿。
男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起身连连道谢:“太好了,我就知道丹长大人一言九鼎,绝不骗人!”
时猗猗轻轻嗯了声。
男子欣喜若狂地飞奔过去,很快,怀中抱着一只样式古朴却厚重华贵的箱子,稳稳当当走了回来。
他虽然贪财,但更加惜命,特意在时猗猗面前打开箱盖,仔细数摆好的一袋袋灵石,表明自己一个子儿都没多拿。
“丹长大人,你可瞧好了,这是五千,一万,一万五……”
时猗猗脑子本就乱得厉害,听见灵石哗啦啦撞击的脆响,浑身上下更是说不出的难受,哪还有心思听他念叨。
“好了,我相信你,不用数了。”
她虚弱地摆摆手,用指尖掐了灵力,飞出一道“念”,唤侍卫们进来。
“你们把这位医修道友带下去,好好招待他。但务必记住,不许让任何人靠近他的住处,也不许让他走。”
侍卫齐声道:“是。”
说罢,众侍卫直接将男子从地面拎了起来,男子顿时吓懵了,连忙转头看向时猗猗。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男子没料到自己竟要被关禁闭,一边挣扎,一边面露惊恐:“丹长大人,我说的可都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你不能杀我灭口啊!”
时猗猗却一脸正经威胁:“如果你嘴巴太大,不小心漏了风,我可以考虑让你永远闭嘴。”
“不不不,我嘴巴严实得很,密不透风!丹长大人饶命啊——”
男子还没发完誓,便被侍卫们架了出去,双腿不停在地面狂蹬,撕心裂肺地喊。
时猗猗愣了愣,没想到自己随口的威胁,竟然把对方吓成这样,一时于心不忍,赶紧起身拦住侍卫。
“你们动作别这么粗鲁,我不是叫你们好好招待他吗?”又叹了口气,对男子无奈解释,“你乖乖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之后还会去找你炼药的。”
男子感激涕零道:“谢谢丹长大人,谢谢丹长大人,我就知道丹长大人菩萨心肠,不可能要我这条没用的小破命!”
不小心闹出一场乌龙,时猗猗尴尬点头,侍卫们见她没有动真格的意思,便也顺势将男子放下,重新做出“请”的手势。
有了时猗猗的承诺,男子仿佛拿到了免死金牌,瞬间变得趾高气昂,对侍卫们冷哼一声。
毕竟,这可是魔星心尖尖上的女修的亲口承诺。
根据他在修仙界混迹多年的经验,这些尊者大能身边的道侣开口,往往比他们本人还管用,魔星肯定也不例外。
来魔界这趟,不仅大赚一笔,甚至还结识了贵人,男子越想越爽,大摇大摆地跟着侍卫们离开。
宫人远远听见男子的鬼哭狼嚎,也及时赶到,眼神略一扫过,便已大概了解情况,连问也不问男子的事一句,满脸关切走到她面前。
“时丹长感觉如何?那医修炼制的丹药有没有效果,药草还够用么?”
时猗猗苍白着脸,轻轻嗯了一声。
宫人的目光顿时从关切变成了担忧,欲言又止:“要不然我等还是禀告尊主大人——”
“不必,我只是昨晚受凉,得了风寒而已。”她突然打断,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脸色很差的样子,笑了笑,“我真的没什么事,多谢各位。”
说罢,不等宫人们回应,便转身回了寝殿里,关上门。
一切喧嚣和视线都被阻隔在门外,时猗猗这才放松下来,身体软软靠在附近的椅子,长长舒了口气。
她猜到宫人们在犹豫什么,害怕对她照顾不周,受到南星辞的责罚。可一想到昨晚南星辞失望的眼神,她心里就空荡荡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不过感个冒而已,她不想小题大做,让南星辞知晓。况且他就算真的知晓,也可能不会有什么反应。
毕竟他们之间的界限,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划分清楚了。
时猗猗摇摇头,闭上眼睛,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南星辞漠然又生疏的表情,把思绪转到刚刚得知的震撼消息上。
联姻,药草,师尊,魔星,如今所有的线索,全部都指向一个人——那个神秘的无名女修。
她不记得原书中竟有这样一个人,既是个天赋卓绝的符修,又能像医修种出神奇又诡异的药草,甚至消失了几百年,依然有人拼命追逐她的影踪。
这般惊世绝艳的天才,怎会籍籍无名,销声匿迹呢。
时猗猗不自觉掐住指尖,想起了师尊。
几百年前的事,师尊最能知晓。他是长门宗的掌门,又亲身经历过封印魔星的大战,说不定过去发生了什么误会和恩怨,才不肯提起那个女修的名字。
她必须找师尊问问才行。
时猗猗晕乎乎站起身,从袖袋中翻出补充灵力的丹药,还没来得及往下咽,双腿忽然一软,整个人轻飘飘向地面倒去。
她茫然眨眨眼,下意识扒住旁边的书架,却仍是没力气站稳,膝盖软绵绵跪在了地上。
好凉。隔着薄薄的裙摆,小腿的肌肤贴在地面,她被冻得哆嗦了下,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可除了凡界,修仙界和魔界都没有能医治感冒的药,仅凭她的修为,一时半会儿根本痊愈不了,没办法偷偷溜出魔界。
该怎么去找师尊呢。
时猗猗费力抬手,摸上自己滚烫的额头和脸颊,深深呼了口气。
看来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她低下头,轻轻捂住胸口处的咒印。设下禁咒那日,长老从她的元神中分出一缕,禁锢在长门宗后山的祭坛之中。
虽然她无法撼动封印,但能利用咒术牵引的力量,让自己的元神被召回到长门宗,重新与师尊见面。
只是这种方法太过冒险,如果元神脱离身体太久,找不到回来的路,久而久之也会消散。
可两界形势瞬息万变,若等她彻底恢复,说不定要好几日,万一那时两界已经开战了,就难以挽回了。
时猗猗犹豫地松开指尖,想了想,又紧紧掐住,默默念起了诀。
就当她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吧,竟妄想以一己之力阻拦两界开战。可她就是不想和南星辞成为敌人,更无法对那些死在战火中的修士冷眼旁观。
意识缓慢沉入识海,她屏息凝神,将全身的灵力都缓慢汇聚到胸口处的咒印。
长门宗,祭坛之中,漂浮旋转的金色咒文忽然无声闪烁,又如呼吸般,逐渐隐没了下去。
凌鹤子微微侧过脸,垂眸望向那道孱弱的异动。
长老们在他身后围了一圈,焦急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抬头,似乎想要说什么,望见他那副清逸翛然的模样,又深深叹息。
魔星对时猗猗不同寻常的态度,早已传回他们的耳朵,众长老根本按捺不住,打算把她的元神抓回来问讯,凌鹤子却出手制止了众人。
这几日,他一直守在时猗猗的元神附近,哪怕修仙界的其他宗门都怨气冲天了,也依然不管不顾,置身事外。
长老们连连叹息,似乎再也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凝重开口。
“掌门,那时猗猗所言所行实在可疑,还是尽快抓回审讯为好。就算有咒印牵制,一旦叛变即刻处死,可她一条命,又怎能抵修仙界千千万万的人?”
凌鹤子却头也不回,只望着祭坛深处,淡淡道:“压制魔星的封印,我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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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透了八成。只消我一人,便能换回修仙界的安宁,不必兴师动众。”
“这——”
长老们被他这句大义凛然的话噎住,脸色一时从铁青,变得有些微妙。
刚刚的说法不过是个幌子,他们只想劝掌门不要再护徒,允许抓回时猗猗审讯而已。
若真赶上打仗,倒宁愿整个修仙界的宗门都参战,也不愿为了那些无关的人,损失掌门,使得长门宗地位一落千丈。
可这番言论不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口,长老们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想出更合适的理由,为难地立在原地。
凌鹤子淡淡开口:“宗门内事务繁杂,既然没有别的话说,不如先去忙正事。”
长老们连忙上前一步:“可是,掌门……”
“退下。”
凌鹤子拂袖,铁了心要赶客,众长老虽不服气,却也只能叹息离去。
没过多久,祭坛中突然光芒大盛,金色的咒文在空中汇聚成锁链,顺着中心的方向条条缠绕,锁住时猗猗被剥离下的元神。
凌鹤子却目无波澜,静待这缕晦暗的元神逐渐明亮,浮现出一个少女的模样。
算上今日,这禁咒已经被催动过两次,他并不意外,只如往常那般,对这个乖巧到过分的弟子开口唤道:“猗猗,你来了。”
时猗猗从混沌中睁开双眼,茫然地眨了眨,惊喜道:“师尊!”
她第一次试着解咒,竟然真的成功了!
凌鹤子弯起唇角,赞许地对她点点头。
时猗猗根本抑制不住激动,几步跑到他面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将近一个月不见,师尊似乎更瘦了些,脸色也不太好,但比之前瞧着精神许多。
她一时有些鼻酸,倒豆子似的问出许多话:“师尊,您最近还好吗,伤势怎么样,我拜托小幽把药带回来,师尊见到她了吗?”
凌鹤子垂眸,望着时猗猗期待又忐忑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身躯和四肢都戴着锁链,每动一下,都碰撞出哗啦啦的声响,只顾着关心眼前的他。
凌鹤子心中微动,习惯性抬手抚上她的发顶安慰,掌心却扑了空。
她如今只有元神站在他面前,凌鹤子眸底闪过一丝怅然,淡淡微笑回答:“不必担忧,孟幽前几日已经将药送来,师尊没事了。”
“真的吗?”
“自然,师尊何时骗过你。”
“嗯……”
时猗猗点头,默默忍住反驳的冲动,十分听话地没有再追问。
凌鹤子却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他座下数十位弟子,性情与心思各异,有景仰他的,追随他的,利用他的,也有暗暗较劲,想将他取而代之的。
只有时猗猗,像个流浪过的孩子找到新家那样,为了不再被丢弃,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以至于他发觉她天赋平庸,准备将她安置在外门那日,又心软将她唤了回来,破例收为座下弟子。
毕竟身体也是天赋的一部分,她天生心疾,实在体弱,修行之路注定走不长远。
魔界发生的事他早已知晓,并非不怀疑她,只是觉得,若时猗猗真能拥有魔星的庇护,与他结契,共享寿元,倒不失为一个活得长久的办法。
只可惜,魔星必定要彻底铲除,越快越好。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默许她自由轻松地多活些时日,再以死平息众怒,大概也不算辜负这段师徒之情。
思及至此,凌鹤子目光逐渐平静,问道:“猗猗,你怎么过来了。”
时猗猗愣了愣,心里想解开的疑惑太多,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从师尊送她的那瓶丹药开始,一件件问。
“师尊,那瓶能抑制伤势扩散的丹药,您是从何处得到的?”
22. 第 22 章
“这丹药是多年前结识的好友所赠予,并非特意为我一人炼制。”凌鹤子语重心长道,“你这般急切,是不是这丹药能治好你的心疾?”
时猗猗摇了摇头。
“师尊,这丹药中有一种药草,根本没有任何治病疗伤的功效。相反,据说曾亲手触碰过它的人,都不明不白地死去了,是个相当邪性的东西。
“育出那株药草的人,不知安了什么心思,师尊伤势迟迟不愈,我恐怕师尊也受其害,便暗中调查药草的来源。
“可疑的是,那人居然下落不明,几百年前就没了影踪。我听闻她曾是长门宗弟子,师尊见多识广,能否猜出那个人是谁?”
祭坛空旷冷清,她犹疑而试探的嗓音在四周回荡。
凌鹤子半阖的眼眸缓缓掀开,对上她凝重的目光。
“这件事,是魔星告诉你的?”
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十分肯定,甚至隐隐夹杂着怒意。时猗猗心跳重重咚了一声,努力冷静解释道:“不,是弟子私下在魔界查到的消息,魔星并不知情。”
“是么。你能在魔界私下查探消息?”
凌鹤子闻言,神色愈加冰冷。从修仙界派去潜入魔界的耳目,要么死伤惨重,功亏一篑,要么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即便最后成功留在魔界,也只能传回几份无关痛痒的情报,里面除了争吵纷乱的琐碎,有关魔星的蛛丝马迹,还是那些几百年前就已经知道的事。
而时猗猗一个筑基期的医修,既没有自保的能力,也没有用武力威胁人的本领,竟能绕开魔星的监视私自行动,简直荒唐!
难不成她真如传言所说,早已与魔星勾结,叛变了修仙界?
凌鹤子拧起眉,冷冷拂袖:“你为何要调查那个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时猗猗内心一惊,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师尊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质问,顿时有些慌乱,下意识反驳:
“弟子只是担忧师尊的伤势,绝无打探宗门密辛之意!可育出那株药草的人是长门宗弟子,魔星要联姻的人也是长门宗弟子,难道师尊不觉得太过巧合吗?”
“巧合?”
凌鹤子脸上更显怒意:“长门宗弟子三万余人,从天赋到容貌佼佼者不计其数,你凭什么断定魔星要联姻的人,便是你口中认定的那个长门宗弟子?
“还是说,魔星告诉了你什么,让你到我面前劝说?”
时猗猗心头一震,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就被师尊看穿,她确实想找到那个女修,劝她站出来,当面把所有谜团和误会解开。
说不定这样,南星辞就会放弃征战修仙界,从此两界和平相处,而她也不必和南星辞成为势不两立的敌人——
她抬头,直直对上师尊审视的目光,脑海中忽然浮现,昨晚南星辞承认联姻计划时淡漠的表情,舌根溢出丝丝苦涩。
“师尊,魔星既然以联姻的方式找那个女修,就必定不想杀她。那位女修不仅能治好师尊的伤,还能以一己之力维持两界和平,师尊为何非要隐瞒她的下落?”
凌鹤子不答,只冷笑一声:“时猗猗,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勾结的魔星,修仙界的事又告诉他多少。”
“师尊!”
见师尊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自己,时猗猗又急又委屈,下意识想要靠近,却被锁链禁锢。
每向前动一步,元神便会被生生撕扯,剧烈的抽痛几乎让她掉下眼泪。
她强忍着,眼眶泛红道:“师尊,弟子在联姻之前,从未与魔星相遇,更从未将师尊的伤势暴露,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离开魔界,不得不用元神站在这里,才终于见师尊一面。”
“难道弟子一片真心,还有这道长老亲手设下的咒印,还不足以证明弟子的清白吗?”
“如果你真的清白,便不会口口声声为魔星开脱。”
凌鹤子冷冷道:“你可知魔星找那个女修是为了复仇,等他计划达成,定会将那女修当众残忍折磨到死,让整个修仙界的修士都汗颜,蒙羞——”
“他才不会那么做!”
时猗猗不由自主地大声反驳,锁链被她的动作带起,哗啦啦地响。
“师尊,那些都是谣言,他根本不是残忍无情的人,请师尊相信我,我以性命担保,魔星绝对不会那样做,他真的是好人!”
最后的字高高拐了个弯,她边说边哽咽,急得嗓音都喊出怪异的破音。
凌鹤子微微一怔,想起她平日里轻声细语的模样,气到极点竟忍不住发笑。
“时猗猗,这才几日,你就被魔星的皮囊蛊惑,迷得黑白不分。堂堂长门宗弟子,心中不仅毫无大义,还谎话连篇,我真是后悔当初救你一命!”
他冷冷拂袖,咒文样的锁链忽地闪烁,随后瞬间缩紧,箍住她的身躯。
“可是,师尊……”
时猗猗话未说完,从四肢百骸深处,突然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和痛楚。
眼前似乎闪过一阵白光,她连呼吸都没来得及,全身的力气便被抽了去,跪倒在祭坛中央,耳边只剩师尊冰冷而失望的声音。
“以你如今的修为,元神离体不可超出一个时辰。既然你为了魔星连死都不怕,那便跪在这里反省,直到你脑子清醒,认错为止。或者——”
师尊顿了顿,垂头望向她,不带任何一丝感情地开口。
“浪费这两柱香的机会,带着你对魔星的幻想,一起灰飞烟灭。”
“你最好想清楚,时猗猗。”
时猗猗怔怔抬起头。
视线朦胧,她忍着痛,缓缓眨了眨眼,师尊模糊的身影还是那般高大,遥远,就像刚穿书那日,她第一眼看见师尊时那样。
她当时躺在地上,身上疼得动都动不了,只能茫然睁眼望着天,不住祈祷能有心软的神明来救她。
然后师尊出现了。
他如同真正的神仙,飘然来到她身边,带她回了长门宗,赐予她新的生命。
她何尝不知晓,师尊并不想收她为徒。又何尝不知晓,师尊早对她生了厌弃的心思。
但这份恩情,她从不敢忘,甚至曾在心底发过毒誓,若能有报答师尊的机会,愿付出一切达成,不惜性命。
可今日——
她努力挺起腰身,让自己跪得更直,嗓音微弱却坚定地说道:“师尊,弟子没有说谎。弟子可以保证,魔星真的是好人。”
“混账,你还敢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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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鹤子顿时气得抬手,指尖用力掐诀,咒文锁链顿时发出强烈的金光。
四周的空气被这道狠厉的灵力震得直发颤,时猗猗只觉一股腥甜的血气从胸口上涌,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凌鹤子盯着她瘦弱的身影,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到底是师徒,师尊没有下狠手,若是换作其他长门宗弟子,胆敢在师尊面前说魔星的好话,估计早就被刑罚得不成人形。
可她就是不想屈服。
时猗猗抹了抹唇角,愈发坚定道:“师尊,弟子没有说谎,魔星不是师尊想象中的那种人。我今日来,只是想问清那个女修的下落,如果师尊不愿说,弟子便自己查。”
“你——”
凌鹤子震怒,作势便要收紧咒印,眼前的少女却彻底撕破了往日乖巧听话的假象。
一双清亮倔强的眼瞳直直撞进他心底,惊得他下意识松了掐诀的手。
太像了。
凌鹤子呼吸停滞了一瞬,脑海中浮现那道残存的身影。
他已记不清对方的容颜,只依稀记得那双澄澈透明的眼睛,只要被那双眼睛望着,这世上任何人都不会忍心说谎。
可他却骗了她,害她死在魔星剑下,不仅尸骨,连名字都被埋没。
这几百年,他一直在苦苦追寻她的踪迹,直到某日路遇了时猗猗。
少女那双渴望而哀求的眼瞳勾住了他的魂魄,他恍惚将她带回宗门,又不顾众长老反对,执意收她为徒。
可惜,时猗猗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天赋异禀,他开始厌弃她的平庸和怯懦,更厌弃那双过分相似的眼睛,每每望见,内心的愧疚便愈加深重,无处可说。
他已经害了自己的师妹。难道还要再因为魔星,害了自己的徒弟么?
凌鹤子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动作,时猗猗眼睛一亮,忍不住向前趔趄了下,轻声唤道:“师尊!”
他疲惫地摆了摆手:“魔星寻找的那个女修,早已死去多年。还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回去转告他,若执意开战,修仙界奉陪到底,绝不投降。”
时猗猗震惊道:“……师尊?”
凌鹤子却不等她追问,拂袖卷起一阵狂风,似要将她的元神直接送回魔界。
时猗猗见状紧紧抓着锁链,却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只能迎着风大声呼唤:“师尊,师尊!”
凌鹤子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淡漠,平静甩出剧烈的风刃,不由分说赶她走。
可他忘记了时猗猗不是符修,勉强耗尽灵力,才将元神汇聚到这里,如今被锁链困住,根本无力躲避,这几道风刃能直接打得她魂飞魄散!
“师尊,不要——”
眼见风刃越来越近,时猗猗绝望地松开锁链,下意识抱住脑袋,紧紧闭上眼,耳边却轰然炸开凄厉的啸鸣声。
竟有一道无比凌厉凶悍的剑气裂空而来,逼退了风刃!
狂风在剑气的威压下瞬间恢复平静,时猗猗脚下一轻,不受控制地从空中跌落,无数道黑色雾气顺着锁链蜿蜒向上,稳稳将她接住。
接着,雾气幻化出人形,是她最熟悉的颀长身影,时猗猗怔了怔,下意识喊道:“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