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嫂攻略日志》
1. 穿书
“人死了?”
男子清冽如泉的嗓音在阴寒的石室中响起,似一把利刃,将周围浓郁到近乎黏腻的血腥气劈开了个口子。
这声音真好听。
意识混沌间,李知虞如是想着。
“按照您的吩咐,剐了她的皮肉,但还留了一口气。”
话音刚落,李知虞感觉自己像是被谁扯了一下,仿若一缕游魂突然被强硬地拽进另一个副躯壳里。
封闭的五感被打开,锥心的痛感来得迅速且猛烈,咆哮着奔涌至四肢百骸将她淹没。
李知虞这才意识到,之前那股令人作呕的血气是来源于自己,而始作俑者正站在她面前。
“嗬……嗬……”
李知虞想要出声,却只能艰难地挤出一点点气音来。
她明明记得自己上一秒还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准备接受最后一次治疗,为何一睁眼却到了这个奇怪的鬼地方?
不待她细想,冰冷的刀刃抵上下颌,李知虞努力睁开被/干涸血痂黏住的双眼。
隔着朦胧的殷红,她看见一双凉薄阴郁的眼。
“嫂嫂可曾后悔?”
那道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李知虞此刻却只想狠狠咬上他的喉咙,好让他也感受下自己的痛。
可惜她没能如愿。
下一刻,锋利的匕首划破她的喉管,又轻易地刺入她的心脏。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几瞬,李知虞死死地盯着对方,想要将那人的模样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
定国公府,棠棣阁内。
李知虞再次睁开眼,然后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守在外间的飞泉听见动静,赶忙掀了帘子进来,面带忧色的近前询问道:“夫人可是又做噩梦了?”
李知虞神情恍惚,并未答话。
被割喉的痛楚似乎还残留在体内,心口处一阵针扎似的刺痛,都在提醒她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她真的被人杀了一回。
可她怎么又到了这里?
李知虞满腹疑虑,脑仁儿却突突的泛着疼。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不适,复又睁开眼,僵硬的身体随着思绪活络起来,她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房间的摆设古朴雅致,细微处却也瞧得出是个富贵人家,不远处那扇用来隔断的宝石帘子,李知虞扫一眼便知它价值不菲。
更不用谈她面前这个小姑娘,虽然穿得素净,可衣裳面料用的应当都是上好的缎子,领边袖口的花纹针脚细密,还是用的银丝镶边,可见其精致。
不过她叫我夫人……难不成是穿越到古代了?
李知虞脑袋里转过许多念头,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见小姑娘还望着自己,正准备开口试探一番,就听耳边传来一阵电流声。
【滋…滋滋……滋哇儿……】
李知虞神色微变,但又很快调整过来,她语气和缓,对着小丫鬟说道:“我嗓子有些不舒服,你去帮我倒杯温水来吧。”
飞泉应声而去,李知虞脑海里的声音却没停歇。
【恭喜宿主成功绑定心愿成真系统!完成任务即可实现生前心愿,童叟无欺,货真价实呦!】
零星的几道礼花炮竹声效跟在无机质的电子音后,算是捧场,但也聊胜于无。
紧接着,大量繁杂的陌生记忆涌入她的脑海。
李知虞这才反应过来,她穿书了。
穿的还是她自己中二时期写的一本烂俗狗血复仇文。
她现在这副身体的原主,正是小说里恶毒反派女配——卫惜玉。
只不过卫惜玉的恶毒并不是针对女主,反而更多的是冲着同为反派的男二、她原本的小叔子霍承祺去的。
卫惜玉自视甚高又贪慕虚荣,未出阁前就喜欢冒尖出头,嫁给定国公世子霍承珏后更是时常举办各种宴会,遍邀京中女眷。
霍承祺一直觉得霍家身为外戚应当收敛锋芒,所以对于大嫂花蝴蝶似的做派甚为不喜,但碍于他大哥劝阻,终究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满,没再说什么。
后来定国公父子在凯旋途中遭人截杀,整支队伍唯有霍承祺侥幸逃出,但也是重伤濒死昏迷过去。
外界只以为霍家父子无一人生还,又恰逢太子被发现在东宫行厌胜之术,测算帝王寿数。
眼瞧着霍家就要倾覆,卫惜玉为了能转投英王门下,便接下了指认霍家协同太子意图谋反的任务,到元泰帝面前做了伪证。
彼时霍承祺刚被女主救下,惊闻霍家被判为谋逆同党、阖族抄斩后,气得直吐血,又知晓是因为他那好大嫂亲口指认才会这么快被定罪时,心里对她的恨意更是达到顶峰。
之后两人你来我往,隔空斗法斗得你死我活。
等到霍承祺带着累累军功杀回京城,英王为求自保示好,毫不犹豫的将躲在他后院的卫惜玉交了出去。
霍承祺对她是恨不得能生啖其肉,当然不会让她轻易死去,各种酷烈刑法都招呼一回后,才送她下了地府。
想起利落地捅到她心口上的那一刀,李知虞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一连喝了好几口飞泉递过来的热茶。
微烫的茶水划过喉管,驱散了萦绕在周身的寒气,李知虞感受到手脚血肉的温热后才道:“我头疼得紧,你帮我按按吧。”
两世庞大的信息量在脑中交织到一处,令她回想起来总觉得太过费劲吃力,索性先放在一旁不去理会。
好在飞泉的指法绵柔轻软,极大的缓解了李知虞头部的不适,她顺势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开始同脑海里的系统交涉道:
【你刚才说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实现我的心愿,是不是不论什么心愿都可以?】
她在原世界的那场手术应该是失败了,不然系统不会说是“生前心愿”。
可若是能利用这点,让自己在现代重新活过来……
【不可以哦,宿主心愿已定,任务完成前是无法进行更改的。】
李知虞刚刚扬起的嘴角顿时垮了下来,既不能复活,那还有个什么意思。
【但是完成相应任务后,系统可以为宿主消除身体病痛,保证活到九十九!】
系统的电子音毫无语调起伏,偏生李知虞从中听出来一股奸商特有的行骗诱哄的感觉。
思量片刻后,她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更好的说服她接受任务,原著里卫惜玉本该是健康无虞,身体素质远超旁人,可她现如今的身体状况分明只比自己在现代时好上那么一点点。
别说是等到原著中后期的剧情杀,让她撑个一两年怕是都够呛。
更何况系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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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赶鸭子上架了,这任务她是不接也得接,与其一直拿乔浪费时间,不如多套点有用的信息出来。
方才她甫一同意,任务内容就自动出现在脑海里,只是看起来格外怪异——实现霍承祺的隐藏心愿。
就这一句话,多一个字都没有。
她尝试向系统询问具体的心愿内容,得到的回答却是:
【根据“任务隐私保密条例”规定,宿主无权限查阅该资料,请自行探查。】
李知虞差点被气个仰倒,思及任务奖励,还是忍下了心中不满,继续追问。
【那我的任务对象具体是什么时期的霍承祺?是现在这个跟我处在同一时空的,还是我原著里家破人亡的那位?】
这个问题太过敏感,一不小心就会暴露。
系统正准备用“保密条例”当借口糊弄过去,就听李知虞继续补充道:
【做任务最起码得有个方向,你要是连这个问题都不回答,那我选择放弃任务,你弄死我拉倒!】
语气冷漠得和之前跃跃欲试要迎接挑战的样子判若两人。
系统尚未说出口的话顿时哽在嘴边。
换成别的宿主,它可能对这套说辞嗤之以鼻,毕竟人为了活着,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偏偏这位有点不太一样。
她渴望健康的身体,同时也绝不接受任何威胁。
系统敢保证,它要是拿实现心愿威胁她就范,她下一秒就能毫不犹豫的抹脖子。
看来宿主太头铁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想到完成地狱难度后它本可以得到的那一大笔抽成,系统不由得扼腕叹息,最终还是选择妥协,回答了问题。
【是原著里家破人亡的那个霍承祺。】
李知虞眉头微挑,倒也不大意外。
现在这个时空的霍承祺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家境优渥又得父兄宠爱,哪里来的什么心愿,便是有也不会多大,至少不会大到值得系统用她的心愿去交换实现的地步。
可若是换成家破人亡后隐忍复仇的那个,那就有不少说头了。
原著里霍承祺侥幸逃出截杀后,被上山采药的女主救了回去——落难贵公子爱上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农户女,李知虞当然知道这个情节简直老套到掉牙,但是烂俗狗血文嘛,没必要讲究那么多逻辑跟大道理。
只不过这次的贵公子并不是男主,而是男二。
霍承祺虽然对女主心生爱慕,但他还有家族的血海深仇要报,所以再三权衡下,他忍痛放弃女主,转而离开独自复仇去了。
这一去就给男主钻了空子。
先是痛失至亲,紧接着又同挚爱错过,霍承祺算是黑化了个彻底。
他一边谋划着给霍家平反冤案,一边时不时给男主使点绊子,充当男女主爱情路上的绊脚石,同时还兼顾着跟他的好大嫂斗法,可谓是忙到飞起。
现如今卫惜玉的内里芯子换成了她,那任务内容应该就不包括向卫惜玉复仇。
总不可能让她自己杀自己。
那么剩下的就是霍家的冤案,还有女主......
李知虞猝然睁眼。
先前她嫌两世记忆挤一块儿涨得她脑袋疼,就没去管,现下想到霍家,倒是让她记起一桩要命的事来——
距离针对定国公父子的那场截杀,就剩不到一天了!
2. 救人
李知虞在小说里对那场截杀的着墨并不多,起因跟经过都是一笔带过,只重点描述了霍承祺被救之后的心理历程。
若非因为在卫惜玉的记忆里想起明天是霍承祺的生日,李知虞险些错过这件大事。
“飞泉,你派人去三公子那边一趟,就说我有要紧事找他,让他赶紧过来。”
李知虞努力稳住心神,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不知是不是卫惜玉体质改变的缘故,这方时空的霍承祺并未随父兄出征,而是留在了府里。
阴差阳错,正好给了她机会。
定国公府有天子特许赐下的三百府兵并些许精锐,兼之两方距离不算太远,若是现在快马加鞭,或许还能赶过去将人救下。
卫惜玉往日风评不太好,由她去调动人马不一定能服众,换成霍承祺会方便许多。
“夫人,现在不过寅时一刻,三公子怕是还没起呢。”飞泉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大夏朝虽没有那么讲究男女大防,但毕竟叔嫂有别,天都还没亮起来,世子爷又不在府内,这要是传出去,外头指不定要说得多难听。
可李知虞根本顾不了那么多,现在时间就是生命,耽搁一小会儿,定国公他们的危险就多上一分。
她见飞泉似有犹豫之色,不由得声色俱厉道:“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了是吗?还不快去!”
飞泉身为陪嫁的贴身侍女,从未见过主子这般疾言厉色,当即跪下惶恐谢罪,然后转身唤了飞霜进来,自己则是亲自往三公子的院子奔去。
飞霜本睡得迷迷糊糊的,睁眼瞧见自家姐姐一脸焦急,又听她把话一说,困意立时消散得一干二净,赶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进屋开始为夫人梳妆。
看着摆开在妆奁前的一排钗环首饰,李知虞在记忆里搜刮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来,对着飞霜问道:“我前些日子断了的那串佛珠,你放在哪儿了?”
那佛珠是霍承珏出征前特意去水云寺为卫惜玉求的,说是能保人安眠,莫名其妙断开散落后惹得卫惜玉甚为不快,就被束之高阁。
这原是李知虞设计的一种霍家覆灭隐喻,现下倒是可以利用这点操作一番。
时人信奉鬼神,托梦预兆之类的说辞还是很能唬住不少人的。
飞霜只以为夫人是因着连日的噩梦不得安枕,想要修复那珠串,便忙不迭从八宝柜里取了个匣子出来,放到梳妆台上。
李知虞扫了一眼里面零散的珠子和被磕掉一小块的佛头珠,单独将佛头珠取了出来握在手心后,略带试探的同脑海里一直没有出声的系统商量道:
【我等下把那支白玉细簪放到桌上时,你能不能帮忙把簪子弄断,顺便让它划破我的掌心?】
玉簪坚硬不易掰断,要是突然断裂还见了血,那关于她噩梦预兆的可信度又能加深几分。
【秉持公平交易原则,任务期间系统不会给予宿主任何额外帮助,请宿主自行解决。】
系统这次的回答官方许多,被拒绝了的李知虞也不恼。
她本就是想试探下系统能不能有点用,帮得上忙最好,不帮问题也不大,总归还有颗佛头珠当保底,玉簪不过是附带的。
就是这破系统太严苛太抠门了点。
李知虞没忍住在心内嘀咕两声。
系统有心反驳,奈何事儿做的确实不地道,只好继续装死噤声。
飞霜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儿就给李知虞挽好了发髻画好淡妆,又特意将菱花铜镜推近些许,方便她端详。
镜中的姑娘生得一副光容鉴物,瑰丽夺目的好模样,眉如翠羽,琼鼻朱唇,尤其是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眸光潋滟间似有万点碎金,摄人心魄。
李知虞险些看晃神了过去。
她的声音同前世一模一样,本以为长相也不会改变,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
现代娱乐行业发达,李知虞见过许多各有特色的美人,可同卫惜玉这张脸比起来,仍旧会逊色不少。
从前只存在于文字间的角色突然生动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同时拥有着两人完整而详细的记忆,仿若一体双魂。
这种体验令李知虞感到格外新奇。
“夫人,三公子到了,正在西南侧的书房等您。”
飞泉带着晨间的寒气匆匆进门,引得李知虞将将发散出去的思维立时回拢。
救人的正事要紧。
李知虞当即起身赶往书房,临到门口了,推门前一刹那的动作却是猛地一顿。
被割喉前看见的那双冷漠的眼,蓦地浮现在她面前,锥心的痛苦紧随其后,她仿佛重新被扔回到那幽暗的石室里,令人反胃的血腥气再次浮现在她鼻尖。
李知虞脸色白了几分,扶在门框上的双手微微颤抖。
前世她因为治疗吃了不少苦头,浑身上下被针管扎了个遍,最后插满管子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她以为那已经足够痛苦。
不曾想人外有人,痛外有痛。
到底还是她见识太浅薄。
李知虞觉得她对那场酷刑,还有霍承祺的PTSD怕是要持续很久。
“世子妃到了怎的不进来?”
霍承祺先一步打开了门。
他神情淡漠,语气里却带了一丝不耐烦。
刚刚他便察觉对方的到来,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推门。
本来没睡醒还被催促着赶过来,肚子里就憋了一团火,如今见她人到门口却不进来,霍承祺索性直接出去,看看他这位好大嫂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我......”
李知虞抿了抿嘴,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做了半晌心理工作积攒起来的那股劲儿,在看到霍承祺的一瞬间泄了个干净。
可事情总要解决。
李知虞干脆破罐子破摔,把人往屋里一推,转身关门的同时吩咐道:“我同三公子有要事商议,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飞泉和霍承祺的随从三无对视一眼,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房门“嘭”的一声在她们面前关上,两人只好老老实实守在门口,耳朵却支棱起来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世子妃这是何意?”
霍承祺猝不及防之下被推进屋里,同样先是一惊,接着有些警惕的看向李知虞,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嘛。
他实在是讨厌这人。
性情轻浮自傲,事事都要同别人争个高低,就因为二嫂和她同天嫁进国公府,出身又压她一头,便处处同二嫂作对。
往日有父亲跟大哥压着,她尚且乖觉,做事不曾太过火,只等父兄们一出征,她便马上现了原形。
仗着自己执掌中馈,克扣二嫂的份例物资也就罢了,大不了他再从自己私库里给二嫂补贴回去就成。
可这蠢妇干了什么?
她跑去身怀六甲的二嫂面前嚼舌根,甚至言及她腹中胎儿。
二嫂可是东宫的嫡长女!
虽说这些年陛下同太子之间龃龉甚深,可到底是皇室血脉,那孩子也是陛下的曾孙。
二嫂大度不与她计较,但她这般口无遮拦,若是被谁知晓告到御前,治她一个藐视皇族之罪都算轻的,搞不好还要连累定国公府。
为着这事儿,他头一回在府里大动肝火,跑到棠棣阁同她大吵一架,两人算是撕破了脸皮。
本以为依着这人脾性,他俩不说老死不相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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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至少在大哥回来前也该是碰不上面的……
霍承祺思绪一顿,想起前日大哥来信时提到大军班师回朝,他同父亲还有二哥想要赶上自己的生辰宴,便带了一小队人马先行一步。
算算日子,已然快要抵达京师了。
难不成卫惜玉是知道了这事儿,怕父兄回来后自己告她状,这才想要跟他求和?
霍承祺心中冷哼一声。
这状他是一定要告的!
霍家在军民中声望已极,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则行差踏错一步就容易万劫不复。
这种情况下,若再由得她继续兴风作浪,那霍家就真的是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李知虞不知霍承祺心中想法,只听他冷冷叫自己“世子妃”,就猜到他对自己怨气极大。
又思及两人之前那场争吵,李知虞不由得在心里叫苦连连。
时间不等人,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我这几日一直睡不好,总是梦到你哥哥受伤……”
话才说一半,就被霍承祺直接打断:“大哥不日就会回京,世子妃不必担忧。”
李知虞:……
她本也是娇养着长大的,除了吃过治疗的苦,没有受过一丁点儿委屈,所有人都捧着她顺着她来。
偏生刚穿书不久,又是被霍承祺捅刀子,造成深深的心理阴影,又是被他甩脸子打断话语,还要顾及着让他派兵去救人,不好说话太难听。
李知虞在心里恨恨的磨了磨牙,压住心中怒火,好声好气道:“出征前你哥哥为我求了串佛珠,可前几日不知怎的突然断了,自那之后我就噩梦不断。我实在放心不下,不如你派些人去看看他到底如何了,我也好宽慰一二不是?”
说着,李知虞就将袖中那颗破损的佛头珠递了过去。
霍承祺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但瞥见卫惜玉苍白的脸色,犹豫片刻还是拿过珠子观察一番。
那珠子纹样精致,只是缺了一小角,细碎的裂纹顺着缺口布满珠身,着实不太美观。
霍承祺看着这珠子若有所思。
她这几日睡不安稳他是知道的。
父兄留他在府里就是为了看顾两位嫂嫂的身体状况,他虽恼怒这人作死不断,但该尽的义务断不会落下。
卫惜玉自幼就是个病秧子,太医之前诊断过,她已经没多少年头可活了,若因梦魇不断再伤了寿数,大哥肯定又会训斥他一顿。
左不过大哥快回来了,派人过去看看也好让她安心。
霍承祺拿定主意,缓和了神色道:“大嫂担心大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这就让人去看看。大哥知道自己被如此挂念,想必会很高兴。对了,不知大嫂还有别的事吗?”
最后那句霍承祺就是惯例询问一下,做做面子功夫。
她卫惜玉天不亮就把自己叫起来,为着个不着边际的噩梦大动干戈,不会还这么不知分寸继续要求这要求那的吧?
霍承祺不着痕迹的打了个哈欠,略带困意的想着。
“嗯......你打算派多少人过去?”李知虞期期艾艾的问道。
霍承祺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让三无领着一小队人马前往,嫂嫂以为如何?”
当然不如何!
李知虞在内心狂吼。
她虽没有详细描写那场截杀,可设定上对方个个武艺高强,且人数数被于定国公府,他就让那么点人过去,这不是送菜吗?
李知虞努力争取道:“咱们府里不是还有陛下赐下的三百府兵吗?不如你让他们也跟着一同过去,你看怎么样?”
霍承祺闻言,旋即变了脸色。
“绝无可能!我看你是疯了不成?!”
3. 争吵
霍承祺知道他这大嫂一贯是不靠谱的,且热衷于折腾事情。
平日里搞些诗会宴饮出风头也就罢了,有父亲跟大哥兜底倒也没什么。
可让三百府兵前去为大哥接风洗尘......
她怎么敢的?!
是觉得自己没几年可活了,想让整个定国公府都给她陪葬是吗?!
霍承祺心里又惊又怒,原本和缓的态度再次严肃起来。
他不容置疑的说道:“我不知世子妃又是听了哪个混账东西的浑话,但我需提醒世子妃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些风头出了是会要命的!更何况妇人只需安分守己,打理好自己后院之事即可,不该管的就不要伸手。”
饶是李知虞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听到霍承祺的警告后也不禁有些意外。
这狗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男子主义了?她记得自己设计角色的时候没这一项啊?小说里他得知女主凭借自身的能力挣下一大份产业时还很欣赏赞许来着,怎么到她这儿就这么叽歪了?
霍承祺当然没有看不起女子的意思。
霍家最初不过是贩夫走卒,靠着他那皇后姑奶奶生下陛下第一子后才逐渐发迹起来,他已逝的祖母跟母亲也都曾是立马横刀守城墙的巾帼英雄。
他敬佩都来不及,又怎会去刻意贬低。
只是到底还是要分人的。
譬如今天这事儿,要是由他祖母或者母亲来说,或许他会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他没参透的隐情,但要是由他这位爱慕虚荣的长嫂来说......
他只会觉得这是为了她自己的面子!
丈夫凯旋,身后还跟着皇帝亲赐的三百府兵,这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啊!
霍承祺敢肯定卫惜玉一定是这么想的。
李知虞不知他对女子居然有着这么深的偏见,有心辩论一二,可想着任务要紧,还是放弃了这想法,尝试学着记忆里卫惜玉平时的样子,开始无理取闹。
“我不管!今天你必须让那些人跟着过去!我梦里都看见了,你大哥他受了很重的伤!他伤得都快死了!他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成了世子妃,难不成你再赔我一个吗?!”
“你!”
霍承祺只觉得一口怒气哽在喉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卫惜玉会这么口不择言,居然敢说出让自己赔她一个世子妃之位这种狂悖之语来。
他们可是叔嫂!
不对。
霍承祺觉得自己应当是被气昏了头——这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诅咒他大哥去死!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妻子?为了自己的虚荣心,出言诅咒自己丈夫!”
“明明是你见死不救!”
霍承祺气得没了章法,恨不得能一剑劈了这又蠢又坏的毒妇,李知虞则是被他倔牛似的脾气急得冒火。
守在外面飞泉和三无听见屋内愈发明显的争吵,连忙推门而入,将两人分开了些。
“公子消消气。”
“夫人喝杯茶吧。”
气上头的两人被各自拉到一边安抚,房间里暂时安静下来。
李知虞接过飞泉递来的药丸,就着茶水服下,待到心口一突一缩的刺痛感稍稍平息后,也从那激烈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开始冷静思考。
霍承祺本身就对卫惜玉观感极差,她一味的对抗只会加重这种负面印象,要是能......
【温馨提示,根据“任务保密条例”规定,宿主不得向任何人透露系统以及任务的存在,任务时空的未来之事也不行,否则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沉默不语的系统突然出现,李知虞抬手轻咳一声,辩解道:
【我没打算透露什么呀,就是说下我关于自己丈夫受伤的梦魇而已,噩梦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怎么能算是违规泄密呢?】
系统的运算法则顿时一卡,分析过后又觉得她的逻辑没什么问题,于是再不言语。
李知虞试出了系统的底线大概在哪里,心下一喜,又瞥见霍承祺正一脸怒容的顺着气儿,眼珠子一转,当即决定换个方式。
硬的不行,她就来软的。
李知虞放软了语气,面有戚色道:“阿祺,嫂嫂知你一向不喜欢我,可你大哥待你是极好的呀!况且这佛头珠断了后我日日梦魇不断,这事你尽可以去问问棠棣阁的其他人,看看我到底有没有作假。”
霍承祺被那声“阿祺”叫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欲反驳,李知虞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那梦太过恐怖,我真真是放心不下你哥哥。你若觉得我是为了出风头,大可以让那些府兵晚一步进京,或者直接留在京郊,至少能保证你哥哥不会被那些歹人所害才是啊!”
说到最后,李知虞直接落下泪来,面色惨白,身体也微微颤抖,似是风一吹就会被落叶压垮。
霍承祺一见她掉眼泪珠子就知道要遭,这人惯会装腔作势,可从不曾在人前落泪。
又听飞泉在那里装模作样的劝她什么“世子爷福大命大”“三公子同世子手足情深,必不会视兄长安危于不顾”“夫人身子不好,可别哭坏了眼睛”,更觉头疼欲裂。
这是说给他听的。
今天他要是不肯派这个兵,明天关于他“不敬爱长嫂,不友爱长兄”的说法,就会被散播的满天飞。
大哥回来后他应该是免不了要被痛打一顿了,霍承祺面无表情的想到。
“罢了,就依大嫂所言,”霍承祺抿嘴一顿,下意识磨了磨牙,一个字一个字像是被锤子敲出来似的:“让三无带着那三百府兵,去接大哥吧。”
李知虞眼睛噌的一亮,又有些扭捏道:“那府里的精锐……”
“卫惜玉!”
霍承祺这下是真觉得自己要被气晕过去了:“京中正是多事之秋,前首辅的巫蛊案闹得沸沸扬扬,金羽卫前日才抓了一批官眷送入内狱。你不为我考虑,不为二嫂跟孩子考虑,你总得想想你自己吧!真出了事,若没人护着你,你哪里还有命享世子妃的清福?”
李知虞不服气的在心里嘟囔,我这可不是为了自己。
但她没把话说出来,因为霍承祺看起来已经在暴怒边缘了。
只是她仍不死心,还想再多扒拉些人手过去:“那你最开始说过的那队……精锐……”
李知虞越说越小声,最后两个字在霍承祺吃人的目光中轻得几不可闻。
满室寂静。
过了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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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才听他咬牙切齿道:“同,去。”
李知虞立刻开心起来,满脸欣喜的催促一旁惊愕呆滞的三无赶紧去安排人手,浑然不顾霍承祺那道似要把她望穿的视线。
等到飞泉回禀,道是三无已经带着人出发后,李知虞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上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霍承祺怒火褪去,现下已经冷静不少。
他觑着李知虞的神情动作,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大嫂就这般肯定大哥一定会出事?”
李知虞斜了他一眼,对于这浅浅试探不做理会。
【他怀疑你了。】
默默窥屏的系统再次出声。
【怀疑就怀疑呗,他能拿我怎样?】
李知虞满不在乎。
要是成功把人救下,那她就是霍家的大功臣,霍承祺感谢她都来不及,凭什么还来质问她。
要是失败了……
笑死,那不就更证明她是对的了吗?
那么霍承祺这位一直阻止她去救人的弟弟,算不算是间接害死自己亲人的帮凶?
一个凶手,哪里来的勇气还敢跑到她面前问这问那的?
系统被她这强盗逻辑一噎,片刻后又问道:
【可你表现得太OOC的话,真的不怕他觉得你是什么夺舍的妖怪吗?】
虽然系统并不强制宿主们一定要按照原身的性格来,但大部分宿主都会选择不那么OOC,特别是在古代背景下。
因为一旦被发觉前后性情行为相差太大,迎接他们的很有可能就是各式各样的驱魔仪式。最次也是灌符水,碰上凶狠的,直接被嘎也是有可能的。
李知虞猜得到系统的想法,这次却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转而同霍承祺聊了起来:“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月枝的身子怎么样了?”
冷不丁听她提起二嫂,霍承祺先是一愣,原本消下去的火气又腾的冒了上来。
二嫂的胎就是被她惊着的,她居然还敢提?
“托您的福,二嫂跟孩子都还好。”霍承祺一错不错地盯着李知虞,“只消您少去几趟栖梧院,她们会更好的。”
“没事就好。”
李知虞压根儿不管霍承祺的后半句,只捡着自己爱听的回复,心里思量着该怎么保下她们母子。
明月枝是太子的嫡长女,因为定国公世子早就跟卫惜玉订了娃娃亲,元泰帝就转而选择了二公子霍承祉跟她成婚。
本是一桩为了显示天家恩宠的美事,可随着“太子造反,霍家密谋协同”,明月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直接被一杯鸩酒赐死。
霍家自此彻底绝后。
原著里,霍承祺到后期越发疯魔,也是有着这个缘故。
毕竟霍氏一族只剩他一人,而他那时候早就对女主情根深种不能自拔,断不会为了延绵子嗣而去找别的女子成亲。
要是能将明月枝母子保住,就算定国公父子没救回来,也能让霍承祺有个指望。
这应该也有可能是他的隐藏心愿吧?
李知虞不知道。
就在她苦苦思考间,飞霜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气儿都还没喘匀就着急忙慌道:“不好了夫人!”
“太子造反了!”
4. 造反
太子造反了。
短短五个字,一石激起千层浪。
霍承祺倏而起身,厉声道:“太子怎么可能造反?你在胡说些什么!”
元泰帝今年已经六十有六,在这个人均寿命不过五十的时代,已然算得上是高寿。说难听一点,可能没几年就会驾崩。
而太子自出生起就被册立,在储君的位置上坐了整整三十八年。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怎么可能突然决定要造反。
要知道那可是国之二副,皇朝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身后还有着多年来积累下来的庞大且深厚的东宫阵营力量,他有什么造反的必要?
所以在听到飞霜说出口的一瞬间,霍承祺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但很快,他这个想法就被打破。
“三公子,奴婢说的都是真的。老爷刚刚派人传来的消息,金羽卫在东宫的假山缝隙里发现了带有陛下生辰八字的木偶,准备拿人盘问时太子反抗,两方都动了刀还见了血,现下正在宫门口对峙呢!”
飞霜口里的老爷,指的是卫惜玉的继父,内阁次辅卫叡。
当初卫惜玉的生父为了救老定国公身死,她母亲李兰蓉受惊早产,致使卫惜玉一生下来就落下了病根。虽有定国公府的帮衬,可李兰蓉孤身一人带着身体孱弱的卫惜玉,日子并不好过。
更不用谈在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人命的古代,治疗卫惜玉的病症需要用无数昂贵的药材和金银堆砌起来。
所以李兰蓉很快就带着她改嫁给当时还是户部侍郎的卫叡。
卫惜玉是李兰蓉的心头肉,为了给她治病,卫叡废了不少心思,又是从襁褓时就养在自己身边的,几乎等同于是亲女儿。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派人来知会一声再正常不过。
问题是,为什么定国公府这边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反而是等到卫家那边报信才知晓。
京城势力盘根错节,霍家坐到武将第一的位置,自然也会有不少耳目。造反这么大事,不可能一个人都不来禀报。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都被人扣住了,或者说,那些消息都被拦了下来。
想到此处,霍承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急不可耐地向外走去,想将刚刚离开的府兵追回。
历朝历代只要是跟造反扯上关系,哪次不是尸山血海、白骨累累。
京城作为风暴中心,霍承祺几乎可以预想到这里会遭受如何的摧残,而定国公府如今人手空虚,根本不足以抵挡暗地里那些不怀好意的冲击。
他必须得将人都唤回来布防。
“站住!”
霍承祺腿一抬,李知虞就猜到他的打算,连忙冲到前面将人拦住。
那些府兵是救下定国公父子的关键,更是她完成任务的希望。
她决不允许有人阻碍她恢复健康!
李知虞神色坚定,张开双臂将房门口堵住,大有一副想要出去就得从她尸体上踏过的意思。
霍承祺急得团团转,想要上手将人拉开,又不敢使太大劲儿,怕一不小心再将她那细胳膊细腿给伤着,只好压下火气耐着性子同她周旋。
“嫂嫂,现在不是你使小性子的时候。造反一事非同小可,京城很快就会乱起来,许多宵小之辈也会趁机浑水摸鱼。”
“府里只有你我并二嫂在,本就不算安全,若是再没有足够的人手,怕是一不小心就会被歹人入侵,到那时才是真的要出大事儿!”
霍承祺说得在理,李知虞自然明白。可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必须争取优先保证定国公父子的安全。
原书剧情因为她的到来产生了蝴蝶效应,具体改变多少她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场截杀一定会发生。
英王觊觎皇位已久,霍家这条属于太子的有力臂膀他是一定要砍去的。
一边是武艺高强正值壮年的霍家主心骨,一边是病弱妇人和幼子,英王的伏击重心不用想都知道是放在哪边。
再者说,府里有她和霍承祺在,应当不至于出现太大的问题。不然任务对象跟任务者都死了,系统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系统:……
【温馨提示,系统无法提供痛觉屏蔽功能,建议宿主最好能保证自身及任务对象的人身安全,以免经受不必要的伤害。】
李知虞冷笑一声,对它的提醒不做理会。
她以前遭的罪也不少,只要能够恢复健康,不差这一两回。机会要是错过了,那可就真的没了。
想通这一点,李知虞心里对于完成任务的执着又多了几分。
她看向双眉紧蹙、急得快要冒火的霍承祺,整个人反而平静下来,开始冷静的分析该如何劝阻他召回府兵。
之前她还能用卫惜玉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办法逼着他妥协,现在估计是不行了。
事关重大,只能以理服之。
李知虞确定好方针,语气平稳缓和开口道:“阿祺,你说的我都懂。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太子向府里请求增援,你该怎么办?帮,还是不帮?”
霍承祺本是忧急如焚,听她这么一发问,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思绪霎时为之停顿。
定国公府是外戚,更是陛下的忠臣良将。
霍家能有今日的恩宠,固然是有太子跟皇后的缘故,但更大一部分则是因为定国公府三代都为大夏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
不然陛下为何多年来频频厚赏和皇后同父异母的老定国公,却独独落下了她的同胞弟弟,只随意给个荣安侯的爵位敷衍了事?
究其根本,霍氏一族的荣耀来源于定国公府,而定国公府的恩宠地位,来自于陛下对他们卓越军事能力的爱重与信任。
最重要是,定国公府是忠于陛下而非太子。
否则以陛下对帝王权利的看重,任凭他们父子如何卓越出众,他也绝不会允许太子拥有这么一支强劲的拥趸存在。
只不过因为近些年边疆安稳,定国公府在军事方面的作用逐渐隐去,更多时候是以外戚的身份位列朝堂。以至于在许多人眼里,霍家同太子的关系远甚于皇帝。
连霍承祺自己都险些忘记了,他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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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年幼时承教于当今天子膝下,是陛下培育出来开辟西域的一把利剑。
可要是太子谋反成功,而定国公府在这期间毫无动静……
只怕来日清算,霍家还是在劫难逃。
霍承祺陷入沉思。
李知虞趁机向飞泉使个眼色,示意她将门关上。府兵的行进速度应当不会太快,能拖一会是一会。
小半晌后,霍承祺还是没出声,李知虞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忘了,现在的霍承祺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的惨案,上头有父亲跟大哥顶着,他只需无忧无虑的开心生活就好。
造反跟忠君这么大的两难处境,一时想不出来也正常。
“实在不知道的话,不如换个思路想想?”李知虞尝试着启发道,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幼儿园里的启蒙老师。
霍承祺显然不想当被引导的小孩子,又不知该如何解决。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后,还是抿了抿嘴,略显扭捏的开口道:“承祺愚笨,还请嫂嫂教我。”
李知虞不意他这么能屈能伸,前头还对她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现在又能低头请教,颇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霍承祺也想起之前自己的种种言行,深觉尴尬,当即揖手行礼向她道歉:“先前是承祺狂妄,唐突了嫂嫂,是承祺的错,还望嫂嫂见谅。”
李知虞本也不是要他认错,不欲同他在这件事上纠结,便道:“没事,只是那些府兵并精锐,你决计不能召回。”
触及霍承祺疑惑的目光,李知虞耐心解释道:“三百人是一笔不小的力量,你将他们召回,太子知晓后很有可能会向我们求援。定国公府忠君爱国,决计不能答应,但要是直接拒绝,也会伤了霍家同太子的关系。只有当府里的人手将将能够自保,甚至自顾不暇时,太子才不会想到我们。”
“况且你也说了,太子绝不会造反,那么这次事件里必然是有小人作祟,故意蒙蔽圣听,逼反太子。木偶是栽赃的,陛下现在又远在行宫,太子只是担心陛下如前朝秦王一般被人暗害,发生矫诏惨案,才迫不得已起兵抵抗。”
霍承祺一怔:“事情尚未有定论……”
李知虞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继续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定国公府的态度。我们忠于陛下,也不相信太子会谋反,所以才会在得知消息后坦荡选择向陛下报信,请求他回来主持大局。同时,府里力弱,不能向太子提供任何帮助,所以只能派人劝慰殿下不要受人蒙骗酿成惨祸,明白吗?”
霍承祺乖乖点头,又有些疑惑:“陛下那边只消报信就好,可太子未必如我们所想是受人蒙蔽。”
万一他真的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呢?
李知虞很想说她是作者,情节设计就是太子被人骗了,但她不能,她只能瞪霍承祺一眼,囫囵催促道:“你别管那么多,派人去就是了。”
虽然不一定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但至少能让定国公府从这场冤案里摘干净一点……吧……
李知虞心如鼓擂,罕见的生出几分迷茫来。
5. 兵变
霍承祺很快就安排好人出府递消息。
为防像之前那般被暗中拦截,他特意选的两队身手矫健的亲卫。
“只是这么一来,府里人手更加捉襟见肘。嫂嫂不如同我一道去栖梧院,我将护卫集中在那里,料想会安全许多。”
霍承祺眼神真挚,李知虞看得出来他是真心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不禁有些痛苦闭眼,开始思考自己在创造这个人物时到底是怎么设计的。
怎么会这么天真,一点应对兵变的基本素养都没有。
【因为你人设大纲里就是这么写的啊,‘技能全点武功上的单纯老三,遭逢巨变后愤而黑化憎恨全世界,并且开始拥有脑子’。他现在还没黑化,所以大脑用起来不太灵活也很正常,你身为作者亲妈,体谅一下。】
装死的系统再度出声,李知虞恼怒的让它闭嘴:
【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就少在那里说风凉话,还敢偷看我笔记,小心我投诉你!】
其实投诉就是顺嘴这么一说,结果系统居然可疑的沉默了一瞬,丢下句“好的”后,再次消失不见。
李知虞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小小诧异一番后唇角微微勾起。
她留了个心眼将其记下,便不再纠结,转而苦口婆心的教起满脸纯真的小白花如何应对兵变。
“国公府不大,你派人将各处角门和一些花园小门之类的地方抵住守好。阴暗的地方多备些火把,带好佩刀跟骨哨。正门人手要最多,盾前刀中箭后,再让厨房多烧些热油,各处水缸里的水也要装满。”
“家里的印信你揣在自己怀里,马厩里的马挑两匹跑得最快的,牵到栖梧院去。贼人要是闯进来,你立刻带着月枝骑马跑出去,顺着陛下回銮的路线。见到陛下后,只说有人要抢夺霍家私印,还想要你们二人性命就好,多的不要说,记住了吗?”
李知虞快速的说了这么一大段,生怕霍承祺没记住,哪晓得他低头沉吟片刻后,再次以那种真挚的眼神望着她询问道:“嫂嫂不同我们一起吗?”
李知虞:……
李知虞没忍住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即便知道这傻小子是好心,她也还是有种没抓住重点的抓狂感。
她看向霍承祺,皮笑肉不笑道:“我素日什么风评、同你们关系如何,满京城都知道,抓了我这个病秧子也没什么用。况且卫府离这儿不远,真出事了我可以直接跑回家去。飞泉跟飞霜都会武功,说起来我比你俩还安全许多。”
霍承祺敏锐的捕捉到她话里那句“跑回家”,眼神微动,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装作没听到,另寻了别的话头。
“说起来,此次全都仰仗嫂嫂相助。”霍承祺正色道。
他曾以为卫惜玉是个只知穿红着绿的虚荣女子,现在看来,或许是他偏见太过。
她并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喜□□饮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霍家声望已极,有这样一位“张扬肤浅”的世子妃反而更能令陛下放心。
毕竟这样的人心思更易察觉,也更方便拿捏。
霍承祺猛地发觉,她之前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许多事换个思路想想,就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可能他一直都误解了自家大嫂。
霍承祺回忆起自己曾经讥讽她的话,倍觉羞愧,抬手假装咳嗽一声,想要道歉又觉得时机不太对,也不够正式。
于是他理了理衣襟,再次对着李知虞揖手行礼,郑重道:“承祺之前对您颇有误会,待此间事毕,爹爹跟哥哥们回来,我一定好好向嫂嫂赔礼谢罪。”
李知虞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霍承祺就完成了自我攻略和逻辑闭环,见他突然行礼,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看他那样子,估计以为卫惜玉的负面形象是装出来的。
不过就这么误会着也好,左右现在她就是卫惜玉,以后也不大会干出原书里伤害他的事。
定国公父子那边情况尚且不明朗,李知虞不敢保证能马上完成任务。万一他们要长久的相处下去,跟霍承祺打好关系更方便她探听消息。
百转千回想了一遭,李知虞立刻换上温和的微笑,一副“孩子终于懂事了”的欣慰模样,柔声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何必在意。眼下事态紧急,家里需得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才是。月枝身子重,府内一应事务安排好后,若是外界暂时无事,你就去栖梧院多陪陪她,别让她忧心太过。”
一番深明大义的话语,说得霍承祺愈发愧疚。想让自己的贴身侍从留在棠棣阁,却被李知虞断然拒绝。
开玩笑,系统都说了任务对象身边不是绝对安全,有武力值的人当然还是留在他身边更好。
要是因为没人保护,导致霍承祺像原著那样被打落山崖流离在外,她上哪儿哭去。
一顿拉扯下来,李知虞深感疲惫。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先是莫名其妙穿到小说中后期挨了一顿酷刑,紧接着为了救人同霍承祺一通吵闹,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差不多快要到临界值。
如今该安排的大致都安排了,距离元泰帝回京应当还有几个时辰,李知虞只想利用这个时间好好恢复精神,以应对接下来那场更大的暴风雨。
霍承祺察觉到她的倦意,适时的表示自己该去处理府里事务。
李知虞自无不应,只是临出门了,又突然把人叫住:“阿祺。”
霍承祺回头,以为她还有些事情要交代。
“生日…生辰快乐……”
霍承祺一怔,旋即笑道:“还差一日呢,嫂嫂说早了。等大哥回来,我可得好好敲他一顿。”
少年舒朗生动的笑容同她第一次见到的那副阴郁模样截然不同。
一瞬间,李知虞恍惚自己脱离了作者和任务者的身份,真切的感受到霍承祺作为一个人的存在。
不是只存在于文字间的单薄纸片人,也不是系统口中可以帮助自己实现愿望的工具人。
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活生生的人。
想到书中霍承祺被自己安排的悲惨命运,李知虞头一次极为难得的生出一丝愧疚来。
她或许不该那么残忍。
【叮!恭喜宿主,任务进度增加百分之十!】
突然出现的电子音将李知虞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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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跳,熟悉的稀稀拉拉的礼炮声效在脑海中响起,她惊疑不定的看向霍承祺——
说声生日快乐就涨了百分之十,难不成他的心愿不只是弥补家破人亡的惨剧?
李知虞一边疯狂头脑风暴,一边挤出笑来让霍承祺赶紧去忙府里的事。
虽然奇怪好好说着话突然变了脸色,霍承祺还是乖乖听话离开,临走前又交代飞泉几句诸如“世子妃若有不适一定要及时禀报”之类的话。
待到书房安静下来,飞泉觑着自家夫人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些心疼道:“现在天色还早,夫人不如先回房歇歇吧。有什么事,奴婢替您看着。”
李知虞揉了揉太阳穴,摆摆手道:“我先写封信,等下你亲自送去卫府交到父亲手上,顺便给我娘报个平安,让她不要担心。”
她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定国公府平安无事最好,一旦元泰帝那老登决心问罪霍家,朝堂百官怕是多数都会选择明哲保身。
卫叡是她最后的希望。
李知虞很快将信写好,封上蜡油盖上印戳,再三叮嘱飞泉一定要将其送到后,力竭的跌坐在椅上。
她实在没了挪动的力气,直接让飞霜将侧旁的贵妃榻收拾出来,再往火盆里多添了几块炭。
“你让厨房先准备几块糕点,等我醒了再下碗面,记得多加几块肉。”李知虞盖着被子迷迷糊糊的嘱咐道。
飞霜知晓她今日劳累狠了,轻声应下后悄悄退出守在外间,不让人打扰。
*
一觉醒来,已是日暮西山。
橙红的云压满了整个天际,入目皆是笼罩在火一般的余晖里,无端让人生出几分不安。
李知虞看了几眼便合上窗牗。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她睡了这么久,也不知剧情进度到了哪里。
飞霜边将食盒里的面条并小菜一字排开,边回禀道:“回夫人,信已送到卫府,姐姐衣裳沾了血不便见您,等她梳洗整齐了就立马过来。东宫同金羽卫对峙许久,但并未派人来过府上。倒是后院一处偏门那儿来了几个贼子,三公子刚将他们拿下,人就服毒自尽了。身上都很干净,瞧不出东西来。”
李知虞听到府里进了贼人,眉头紧蹙,吃饭的心思霎时淡了不少。
“二少夫人有没有被惊着?”
孕妇最忌惊吓,尤其是古代,一个不好就容易早产。体质差些的,一尸两命也有可能。
“没有,”飞霜摇摇头,“府里的人动作很利索,且三公子有意瞒着,栖梧院还不知道。”
李知虞稍稍放下心来。
定国公府人丁不兴,较之京中动辄上百人的高门大户,简直少得可怜。霍承祺在这方面如此仔细,想来是很期盼这孩子的到来。
若是此次霍家第四代能顺利降生,她心里压着的关于任务的猜测也能落地。
李知虞隐隐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任务的核心,只是朦朦胧胧的……
“不好了夫人!”
飞泉换好衣服,匆匆忙忙推门而入。
“陛下回銮,禁军把咱们府围了!”
6. 选择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话语。
李知虞恍惚以为自己陷入了循环。
她扶额,深感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有意提醒让她们不要老是一惊一乍的,可抬眼触及姐妹俩紧张关心的目光,忽而意识到两人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
还是小孩呢,活泼一点也无妨。
李知虞羡慕的想。
病人总是对生机格外渴望,她也不例外。
总归有这么两位生动的小姑娘待在身边,好像连带着自己的身体也轻快不少。
思虑再三,李知虞将原本提醒的话咽了回去,略带留恋的看了一眼没吃几口的牛肉面,忍痛道:“飞霜,你拿荷包装几块糕点,再遣人知会栖梧院,让月枝慢慢往前院去。还有,一定要提醒她身上多备些救命的药丸。”
禁军围府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进皇宫还是下内狱,端看元泰帝那老登还剩多少良心。
面条她肯定是没时间享用了,只能带点干粮垫巴垫巴,否则路上就得饿死。
她可不想做饿死鬼。
“对了飞泉,你再多用几个普通简陋的布包分装些碎银子跟银票,等下分给三公子还有月枝身边的贴身侍从。镯子、耳饰、发簪什么的你们选些素净的戴好,记得料子别太差。”
阎王易过,小鬼难缠。
要真是倒霉透顶被下大狱,这些黄白之物不说能有多大作用,吃喝还是可以保障一二。
李知虞安排好旁人,又找飞泉要了卫惜玉平日常吃的几瓶药,一股脑全塞进两侧袖袍的口袋里。
别说,古代的大袖子就是好使。除了感觉坠得慌,装了那么多东西都不太看得出来。
李知虞满意的提了提下滑的衣襟,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加油鼓劲了两回,起身向前院赶去。
霍承祺早已在厅中恭候多时,见她由飞霜扶着过来还气喘吁吁,忙迎了上去。
“陛下还未进城,嫂嫂何需这样着急?快坐下,让徐大夫给您瞧瞧。”
李知虞一路小跑累个半死,毫无形象管理的瘫坐在太师椅上牛饮完一整杯茶,才抽空瞪了这不会说话的死孩子一眼。
“銮驾没有进城,却让禁军先一步把我们圈禁起来,你猜猜陛下对国公府是个什么态度?难道非要等到刀架脖子上再去着急吗?”
霍承祺神色顿时一凛。
李知虞斜了他一眼,伸出手腕让大夫搭脉,面容平静道:“禁军隶属陛下,府里的布置都先撤了。我给你和月枝备了些银票,后面若是进的内狱,记得机灵点,别平白受罪。”
“可要是陛下宣召,你也不用紧张什么,如实说就是。定国公府忠于大夏,忠于陛下。当今天子圣明烛照,不会漏放奸邪,更不会错冤忠臣,明白吗?”
后一段漂亮话,李知虞纯纯是说给名为私人医生实为黑羽卫暗探的徐舟听的。
说来也是她自作自受。
当初为了增加元泰帝的老登感,她特意设定了这支专属于帝王的人形监控,散布于各个臣子家中,以示老登对于朝廷变态的控制欲。
定国公深受皇恩,也不免例外。
面前这个发须皆白,看一眼扔到人海里就找不到的老大夫,正是元泰帝多年前放置在霍家的一枚棋子。书中霍承祺最终能够翻案,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只是那时他早已投靠到霍家阵营,而现在,他仍旧是元泰帝最忠心的鹰犬。
李知虞没想到这人会出现在这里,话也不敢说明白,简单嘱托两句,顺便隔空向多疑老登表表忠心就没再说什么。
正巧徐舟把完脉,这个从外表丝毫看不出是个情报高手的老人和蔼一笑,温和说道:“世子妃气血不足,方才跑快了些导致气息不稳,不是什么大问题,三公子尽可放心。”
说罢,从小药箱里取出个白瓷瓶并一纸药方交到飞泉手上。
“这是新的方子,依旧是每日煎一副,姑娘仔细收好。另,夫人近日忧思伤神,每日需服用这药丸三次,每次一颗足矣。之前那红圆小瓶里的药先停停,以免药性有所冲撞。”
卫惜玉不喜欢吃药,也不喜欢看到冗长的药名,所以找了许多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瓶子用来区分药品。
李知虞稍稍回想便记起有这么个瓶子揣在她袖子里,立时拿了出来。
徐舟见她叮铃咣啷掏了一堆药瓶出来,眸光一闪,复而神色自若道:“夫人何必带这么多药在身上,飞泉姑娘自会记得提醒您的。”
霍承祺不解其意,跟着帮腔道:“是啊嫂嫂,这瓷瓶子虽小,可这么多堆在袖口里,手臂会很累的。”
李知虞这次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蹙着眉头,装作一副忧愁不已的模样,颤声道:“你不知道,我这几日心慌的厉害,梦里你哥哥伤得一次比一次重。我娘曾经跟我说过,当年我爹出事前她也是这般的心慌梦魇。后来果不其然,我爹他……”
说到最后,李知虞泣不成声,伏在飞泉肩头不停流泪。
徐舟有心想要听下去,奈何身份尴尬,继续待在正厅未免太不识礼数,只得拱手示意缓步退下。
李知虞卖力哭了小半晌,确认人已经离正厅远远的,方才缓缓抬头。
瞥见一旁霍承祺那副想要出言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的局促模样,语气幽幽道:“看看你这笨嘴拙舌的样儿,也不知以后有哪家姑娘能眼瞎看上你。”
霍承祺尴尬地挠了挠头。
爹爹跟二哥也总是笑话他不会说话,可他觉得这没什么重要的。
他是国公幼子,既不需要学那等谄媚小人曲意逢迎,也不需要如大哥那般承担起替家族周全亲贵的继承人大任。他需要做的,是在父兄出征时为他们保障后方不乱。
这次讨伐鬼方之役结束,爹爹会从战场彻底退下,他以后会作为副将为大哥保驾护航。
霍承祺一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没什么问题,可今日嫂嫂提醒了他。
他以后是要娶亲的。
万一妻子能说会道,他们吵起架来,自己岂不是会输的很惨?
到时他就真的要被二哥笑话一辈子了!
霍承祺头一次重视起这个被他忽略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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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问题。
“别想了。”
李知虞淡淡打断他的思绪,眼神示意飞泉飞霜退远些,又让他近前来。
“你走近点,我有重要的话要交代你。”
霍承祺犹豫片刻,还是向前迈了一步,在李知虞身侧蹲下。
下一刻,温热的气息打在他耳畔。
“你记住,对于皇帝的任何问题都不要直接给出答案,特别是二选一的那种。比如,太子造反,月枝身为东宫嫡女,是否该被赐死?”
身旁女子的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轻柔,说出的话语却如同妖魔的低语,令他毛骨悚然。
霍承祺怔愣在那里,只觉一阵凉气从他脚底一路直上冲到后脑勺,冻得他遍体生寒。
太子谋反,二嫂是否该死。
这个问题给他所带来的冲击远胜于今早清晨时的“造反还是忠君”。至少那是一个宏大的概念,而不是一个极为具体的结果。
他顺势想到,如果陛下真的这样问了,他该如何回答,怎样回答,才有可能救下二嫂。
霍承祺迷茫的意识到他从未考虑过这些东西,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保护他的家人。
“嫂嫂……”
他下意识的向身侧之人求助。
少年的声音不复之前清脆,沙哑得如同一摸就簌簌落灰的粗糙墙面,李知虞蓦地感觉一阵心软。
【心疼男人是你倒霉的开始。】
毫无语调的电子音突然出现,像是冷漠无情的刽子手,快速斩断一切温情后又突然消失。
李知虞险些没绷住表情。
她迅速抬手拍了拍霍承祺的头,装作安抚的样子,避免让他看见自己微微扭曲的面容,同时轻声道:“不用怕,有我在呢。老…皇帝要是问你这个问题,你便先从忠臣角度依理阐述,说出‘国法须正,二嫂该杀’,再接着从家人角度出发,重点强调月枝是霍家人。”
“你不忍心送亲人去死,但又不能违背忠君爱国的本心,是以两难无法抉择,说完后就可以开始伏地痛哭了。放心,你才十五,明日又是你生辰,陛下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孩子的。”
霍承祺抿了抿唇,嚅嗫道:“嫂嫂,我不是小孩了,我比你还高呢。”
李知虞闻言立刻瞪他一眼,又在他脑袋上拍了拍。
这次力道重一点,是警告。
“别分心。”
李知虞继续道:“若是你哭了半天,皇帝还坚持非要你做选择,你就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选杀了月枝,然后自杀去给月枝谢罪。”
“一定一定要记住,这期间不能出现任何对皇帝的怨怼之意。你要表现出他是帝王,是长辈,你对他只有敬佩和孺慕,他的命令你一定会听从照做,明白吗?”
元泰帝十二岁被扶上皇位,幼年时经历过太皇太后临朝称制。青年亲政时除了子嗣问题,一向是所向披靡。到了中年,四方平定,大夏版图在他手里扩张到最大。如今垂垂老矣,权利依旧牢牢掌握在他手里。
这样一个人,绝不会允许有任何忤逆他的存在。
7. 骗子系统
因为涉及要事,李知虞声音放得极轻,霍承祺想要听清就必须靠的很近。
两人的距离已经越界太多。
飞泉飞霜姐妹俩眼观鼻鼻观心,全神贯注守在不远处。
明月枝尚未走近,飞霜便轻轻咳嗽两声。
李知虞接到暗示,微微侧身拉开距离,声量陡然拔高道:“给你的银子一定要收好,但是该送的时候也别不舍得,别让自己吃亏,知道吗?”
霍承祺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压根儿没听见飞霜的提醒。
李知虞突然生硬的转变了话题,他起先还有些疑惑,余光瞥见明月枝走进来,条件反射般“嗖”的起身问安。
“二嫂嫂安好!”
霍承祺声音洪亮,只是起得太快,并未站的很稳,身子小小踉跄一下。
明月枝见了,眼神意味深长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
李知虞被她这么瞧着,看似一脸镇定不动如山,实则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她们两个没什么,偏偏霍承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搞得好像真的有什么一样。
李知虞在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第一万次后悔写的时候没多给前期的霍承祺加些脑子。
不过明月枝想的其实不是什么叔嫂有别。
老三虽然脑子一根筋,心却不坏,对待兄长恭敬有礼。大嫂当妯娌是很讨厌,可作为世子妃该守的礼却从没出过岔子。
她只是有些意外——这两人一向不对付,前几日还大吵一架,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明月枝心下生疑,面上仍带着不出错的微笑,扶着腰慢慢坐好。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李知虞受不了这沉默的氛围,率先出言打破:“飞泉,把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发下去。”
明月枝见她的贴身婢女和嬷嬷都领到个灰扑扑的荷包,里面还装着几两碎银,再联想刚刚进来时听到的话,心下了然。
太子谋反这等大事,她身为东宫嫡女自是脱不了干系,陛下连带问罪于霍家也是必然之理。
内狱不是什么好地方,用银子开路,会好受一点。
“大嫂有心了。”
明月枝点头致谢。
李知虞无所谓的摆摆手,劝慰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夫说你怀着孩子切忌思虑过重,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就好,可千万别伤着身子。”
“是啊是啊,”霍承祺点点头,跟着附和道:“爹爹他们快回来了,二嫂放心,万事都有我们在呢。”
明月枝端起茶盏喝了两口,但笑不语。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老三仿佛又笨了些。从前脑子虽不灵光,言行举止倒还符合年龄,怎么现在看起来却如同垂髫幼儿。
不只是她,李知虞也这么认为。
从她穿过来开始,霍承祺的智商好像一直在下降。
【是你的错觉罢了。】
幽灵似的系统再次出现,李知虞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它,只道:
【你有空在这里发蠢帮我排除错误答案,不如多花点时间在修复bug上。霍承祺再这么继续蠢下去,你信不信元泰帝那迷信老登第一个把他当鬼怪烧了。】
心虚的系统:……
别骂了别骂了,在改代码了。
我就是想多挣点外快,怎么这么难啊呜呜呜呜。
李知虞听不到系统所想,不过听到了她也没空理。
因为宫里来人了。
在等待许久后,元泰帝终于派他的心腹太监来定国公府宣旨,李知虞的心情随之轻松不少。
老登说的是让她们进宫伴驾,说明他还没有被气到发疯,也给东宫留有一丝余地,否则就该像原著那样,问都不问直接鸩酒送明月枝上路才是。
或许是她之前的安排起了作用?
李知虞隐隐有些欣喜。
明月枝这边已经有所改变,说不定定国公父子真的能救下来。
她离完成任务不远了!
【当前任务进度为:百分之十,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你故意的是不是?】
被泼了冷水的李知虞和颜悦色道。
【在这件事尘埃落地前,你要是再敢出声,我会一直投诉到你被换掉,知道吗?】
系统顿时销声匿迹。
怼了烦人精,李知虞身心愉悦的跟随明月枝上了马车,坐稳后掏出荷包里的点心开始吃了起来。
“大嫂不紧张吗?”
明月枝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有些疑惑。
李知虞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紧张,可那有什么用呢?”
明月枝一怔,又听她吃着糕点含糊不清道:“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尽人事,听天命。”
她做了她所能想到的最大努力。
至于结果如何,取决于皇帝怎么想,取决于剧情的不可抗力有多大,取决于……
系统怎么安排。
【什么叫我怎么安排?!】
原本只想偷听的系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跳了出来。
今天就算是被投诉,被关掉任务窗口,它也决不接这口大锅!
【你是任务者我是监管者,咱俩谁都没这个权限控制剧情走向!男主bug是我的问题,但也只是稍稍延缓一点点剧情进度而已,你怎么能说是我安排的剧情呢!】
系统气的要死,连本音都忘了遮掩修饰,李知虞听着它稚嫩的小孩音色,惊得一抖。
【我不是小孩!系统是没有年龄的!我选这个声音只是因为我喜欢!不在你面前用是因为被上一个任务者嘲笑过!够了吗!满意了吗!】
系统吼的很大声,李知虞被它魔音穿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随即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要延缓剧情进度?我快速完成任务的话,你那边应该也能更快收到报酬吧?】
系统气焰啪嗒一下蔫了下去。
它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想要赚两份积分,所以给原本该到这个时空来的原著霍承祺先挂了个男频霸主的副本,结果操作不熟练,时空流速比例没调好,导致她这边来早了吧。
要是这么说,它肯定会被投诉的。
系统吭哧吭哧半晌,最后憋出来个折中的说法:
【因为我想贪点儿剧情积分,所以把任务提前开了。但是你原著没有这段的具体内容,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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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应对事件的反应暂时只能按你大纲的设定来。】
一段话说的遮遮掩掩模模糊糊,李知虞分析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任务对应的主剧情相当于一套设定精密运转流畅的高级代码,但这狗系统想偷分,所以把她放进了任务前的次剧情,也就是设定死板运转僵硬的基础代码。
霍承祺在这一部分的设定是没有脑子……
【所以他的表现就会是没有脑子,嗯,虽然不是生理意义上的那种,但也差不多了。】
系统悄没声补充道。
李知虞脸色铁青,顾不上明月枝探究的视线,又问:
【那之前完成了任务的百分之十是怎么回事?不是还没开始吗?】
这个涉及到任务核心,系统当然不能说,只好搬出最开始的老一套——“任务隐私保密条例”。
李知虞被它这无赖行径气得胸口发闷,想掀开窗帘透透气,一探头,正正对上禁军漠然的目光。
她悻悻放下帘子,闷闷不乐的靠在车厢壁上假寐,系统趁机跟她商量道:
【你以后能不能别那么OOC,我看明月枝好像也怀疑你了。】
它真的很怕任务还没开始,宿主就因为漏洞百出被捉去烧了。
李知虞嗤笑一声。
【那你先告诉我,任务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开始?你要是还敢骗我,让我发现了,立刻去捅死霍承祺再自己抹脖子,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拜这个贪心的骗子系统所赐,她之前的所有推论全都成了无用功,再不撬出点有用的,这任务不做也罢。
反正也不知道它说的能帮自己恢复健康是真是假,白费这个劲儿干嘛。
系统听到她这么想,顿时急了。
【别啊,我很正规的!我们心愿成真部门小是小了点儿,但也是正经受时空管理局管辖的,比那些骗人打黑工的三无系统强多了。】
【证据呢?】
李知虞语气冷漠。
【你除了发布任务以外,对我有过任何帮助吗?金手指呢?积分商城呢?什么都没有,还隐瞒信息,你跟那些三无系统有区别吗?】
系统辛辛苦苦通过主神考核,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说它没用。李知虞不仅说它没用,还把它跟最劣等的三无系统作比较。
系统终于绷不住,破防了。
【你以为我不想给你开金手指吗?!积分商城里的那些技能跟道具那么炫酷,你当我不想试试嘛!可是我是初级系统,主神根本没给我这个权限啊!】
系统越说越伤心,苦水哗哗往外冒。
【我原本是想从你这个任务里多捞点返点,好提前把商城开了,谁知道任务外的剧情惯性那么大,我什么都没捞着,你还不停的OOC,这个任务肯定又要失败了!主神大人,我怎么这么惨啊!】
说完,又是一阵哀嚎。
李知虞被它那加强版的儿童哭声吵得头疼,让它闭嘴也不闭,没办法,只好表示可以帮它收拾这个烂摊子。
系统立时止住哭声,期期艾艾问道:
【真的吗?先说好,我现在没有有多余的积分能给你,也没有金手指权限可以开哦!】
8. 老登
李知虞深深的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穿到这个世界,就算为着自己,这烂摊子她也得收拾了。
【不过霍承祺那种没有脑子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不能是任务开始了才恢复正常吧?】
系统说距离任务开始还有小半个月,李知虞简直不敢想自己得跟降智后的霍承祺相处那么久。
她真的会受不了的。
【不用担心,明天他爹跟他哥一死,他就会拥有脑子了。】
系统很肯定的膨了膨数据团,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漏了什么。
李知虞一听定国公父子明日必死,就知道这狗系统之前隐瞒了不少信息,阴恻恻道:
【你既然知道他们会死,最开始看我忙里忙外想要救他们时,心里很得意是吧?】
系统一僵,不敢承认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干笑两声想打个圆场把这事儿揭过去,李知虞却不如它的意。
【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还指望我能信任你?难怪上一次任务失败还被宿主嘲笑。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还有没有其他消息瞒着没告诉我的?别忘了,现在是你求着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系统被戳到痛处,本想小发雷霆一通,听到后面的威胁,想到还在隔壁世界做男频副本的黑化霍承祺,心虚不已,只好偃旗息鼓,讪讪回道:
【我那时不是想多拖一会儿嘛......我也不想瞒你来着,这不是没办法吗......】
李知虞冷笑一声,并不说话,系统有求于人,只好继续觍着脸求情。
【不过现在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宿主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计较呗。】
见它一直谄媚道歉也不敢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李知虞就知道这狗东西肯定还有事瞒着自己。
她也不急,反正照现下的情况来看,这次的任务战线不会太短,她有的是时间让这蠢系统认识到谁才是老大。
李知虞心平气和的想。
车驾缓缓停下,两个身着宫装模样严肃的嬷嬷将她与明月枝扶下马车,接着道声“得罪了”,便开始对两人搜身。
李知虞那满满两大袖子的药瓶自是不必说,就连明月枝身上也掏出来好几个白瓷瓶。
嬷嬷没见过哪家妇人进宫还带这么多药的,有些为难的看向候立在一旁的禁军统领,不知该不该将这堆瓶子扣下。
李知虞也看过去,一脸坦然道:“我一向身子不好,大夫叮嘱过药不能断。月枝怀着孩子,这些药是保胎救命的。大人若是不放心,尽可请太医们过来查验,看看是否有问题。”
定国公世子妃身体不好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昭慧郡主肚子里的孩子更是是陛下亲曾孙。
陛下此时对她们的态度并不严厉,禁军统领也无意为难两位女眷,只每瓶药都取了一丸留作记录便还了回去。
李知虞将瓶子重新塞回袖口,感受着衣领沉甸甸的拉扯感,安心的松了口气。
“两位贵人请随奴婢来。”
周身查验完毕,李知虞扶着明月枝跟在嬷嬷后面进了一处偏殿。
她们两个的侍女在出府时就被另一队禁军带走,故而除了元泰帝派来不知是监视还是干嘛的两个老嬷嬷,她们身边没有任何仆从。
李知虞并不指望那两个木偶似的老婆婆能帮忙。
一进殿,她先扶着明月枝在榻上坐下,又多拿了两个隐囊塞在她腰后,确认靠着的姿势不会难受后,才点点头到另一侧坐下。
“辛苦大嫂了。”
明月枝抚摸着肚子,朝她温柔一笑。
李知虞下意识回了个微笑,然后倚在小案几上,用手支着下巴,认真的打量起面前的姑娘来。
不得不说,皇室的基因还是很好的。
相比卫惜玉样貌上的的明艳动人,明月枝更多了几分权势熏陶下的雍容华贵,从容不迫。
也难怪每次卫惜玉去找她吵架,最后都是自己气得跳脚。
毕竟搁谁谁也受不了自己在那儿唱独角戏,对方玩儿冷暴力不理人。
“大嫂为何一直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明月枝被李知虞盯得有些奇怪,见她不说话,便主动开口问道。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很好看。”李知虞笑眯眯的摇摇头。
“特别是你的眼睛,很好看,很像陛下。”
侍立两侧嬷嬷闻言,耷拉低垂的眼皮迅速抬起扫了她一眼,又再度垂下,神情毫无波澜,如同凝固的蜡像。
倒是明月枝,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个,怔愣过后粲然一笑,语气似是怀念道:“我娘从前也这么说过。”
“她说我出生时皱皱巴巴的一团,我爹见了说我长得丑,祖父便骂他不会说话,说我明明长得很好看,眼睛十足的像他。”
说着,明月枝眼神亮了亮,好奇问道:“你说,我肚子里这孩子,是会像我多一些,还是像阿祉多一些?”
李知虞偏头作思考状,最后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要是男孩儿的话,肯定更像你一些。要是女儿,那就像二弟。不过我觉得男孩儿也有可能更像公爹,你看阿珏不就是更像祖父吗?”
她们俩进门时,老定国公尚在人世,虽然病得起不来身,但成婚后第二日也是跟着夫君一起去拜见过的。
明月枝想着那时霍承珏祖孙俩如出一辙的温厚模样,也觉得孩子不是没可能更像公爹,有些忧愁起来。
“祖父曾说过,公爹年轻时神锋太俊,虽则打得戎狄抱头鼠窜,可一张嘴也将满朝文武得罪了个遍,要不是有他护着,指不定要被参成什么样子。这孩子不会也学着公爹那样,天天得罪人吧?”
李知虞简直爱极了她这闻弦音而知雅意的聪明劲儿,心里激动得痛哭流涕。
又想起定国公是被元泰帝那老登教养长大的,话里便有意打出这副感情牌:“哪至于那么严重,孩子生下来养在你身边,一言一行都是受你的影响。你若是温和,他也会敦厚。小孩子嘛,总是最信任你,也最听你话的,慢慢教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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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枝笑着点头,两人接着东拉西扯谈了不少东西,直至小太监端着食盒进来布菜,才恋恋不舍的停下。
宫里的菜式清淡却不寡味,两位嬷嬷验过毒后,李知虞吃了整整一碗,最后满足的倚在榻上打了个饱嗝。
“瞧你这点儿出息。”明月枝笑着睨了她一眼。
李知虞歪着头咧嘴一笑,正待回话,刚才布菜的小太监就走了进来,弯腰行礼道:“两位贵人安,陛下请两位一同前往太清殿伴驾。”
两个人一块儿去?
李知虞同明月枝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
按照元泰帝多疑的性子,应是把她们分开叫去审问才对,怎么会让一起过去?
明月枝心里多了几分不安,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挽着李知虞的手臂,以期增添点底气。
等到两人进了太清殿,李知虞循着卫惜玉的记忆恭敬行礼,明月枝却被元泰帝拦下。
“你怀着孩子,礼就免了,坐下吧。”
语气温和的如同一个普通的慈祥老人。
李知虞和明月枝却被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
元泰帝这老登近年来愈发暴戾,不说本就有隙的太子,对朝臣也是动辄斥骂。以他为中心,方圆百里全都战战兢兢。
能冷着张脸说话就不错了,何时这样和颜悦色过。
明月枝隐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强行止住浑身的颤抖,恭顺的低头谢恩。
李知虞依旧跪伏在地上,元泰帝像没看着似的,鹰隼一样的目光落在明月枝隆起的肚子上。
接着,像是所有关心孙辈的长者那样,稀疏平常道:“朕记得你怀孕有些日子了,快生了吧?可问过太医,腹中孩子是男是女?”
听到这句话,李知虞和明月枝心头齐齐一抖,生怕他下一句就是赐毒酒。
但皇帝问话不能不答,明月枝强忍住惧意,声线平稳回道:“回陛下,距离太医预估的产期还有半个月。至于是男是女,孙女并未问过。”
这是实话。
她同霍承祉两心相悦,从得知怀孕时便约定好这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会特别疼爱。
且明月枝又是第一胎,霍家不想给她太大压力,便谁也没有问过太医孩子的性别,反倒特意嘱咐大夫把脉时不要透露。
是以到现在,谁也不知道明月枝怀的是男是女。
李知虞也不知道——写的时候她根本没在意这点,直接一杯毒酒了事。
“哦......不知道啊。”
元泰帝眯了眯眼,语调带有老年人特有的迟缓,像把钝刀似的,凌迟着明月枝两人紧绷的神经。
“去传太医过来。”他神色淡漠,随意吩咐道。
小太监领命而去,不多时便领了三位太医前来。
行礼过后,为首的太医令开始为明月枝把脉,元泰帝这才将视线投到已经快要晕厥的李知虞身上,像是才发现似的,意外道:
“好孩子,怎么还跪着?你身子不好,快起来吧。”
9. 演戏
元泰帝装得像模像样,李知虞脸上笑嘻嘻,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知道我身体不好还一直让我跪着,死老登就是故意的!
李知虞缓慢起身,但因为保持伏地动作太久,此刻有些头脑眩晕眼前发黑。
可元泰帝说的只是让她不用跪着,是以李知虞还得忍着不适站在原地,垂首低眉等待对方问话。
她不禁有些后悔,进殿前应该提前吃颗速效救心丸,或者补血益气之类的药丸的!
李知虞脸色发白,身体因为乏力有些许摇晃。元泰帝瞧见了,却并没有在意,也没有继续开口,而是眯起眼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他对这人印象不多。
一个命不久矣的贪婪蠢妇而已,如何值得他费心了解。
但探子来报,霍家那三百府兵是她硬逼着霍家老三派出去的,还说是因为什么噩梦......
他虽相信神鬼之说,心里也还是存了个疑影儿。
怎么偏偏那么巧,前脚她刚把人放走,后脚太子就起兵,两方正好错开。到底是她运气使然,还是定国公府早就收到风声?
亦或是两方提前通过气儿,如若太子兵败,可借那群府兵掩护逃走?
想起仓惶逃离京城的太子和即将回京的定国公父子,元泰帝眼底闪过一丝阴翳,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下首的李知虞,一下一下将她从里到外剐了个干净。
直到李知虞面上毫无血色,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元泰帝才淡声道:“朕听闻,你把朕赐下的府兵全都派去给定国公接风洗尘了?”
李知虞身体摇摇欲坠,一听这话霎时变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情惶惶道:“回陛下,那些府兵的确是臣妇派出去的,不过不是给公爹他们接风洗尘的,是......是......”
“是什么?”
元泰帝语气森然,靠在椅上的身子微微前倾,像是锁定猎物的毒蛇,等待致命一击。
李知虞死死咬住下唇,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元泰帝耐心耗尽,见她不肯说话,当即暴喝一声。
“来人!”
满殿皆是一震。
“将这满口谎话的贼子拖下去,重重抽上二十鞭!”
话音刚落,殿外立即进来两个守卫将人架住向外拖去。
大嫂那身子骨,别说二十鞭,就是五鞭子,都能要了她的命!
明月枝顾不上太医的阻拦,赶忙跪下求情,李知虞也终于受不了似的大喊出声:“臣妇没有撒谎!臣妇只是想救世子而已!”
元泰帝抬手止住守卫的动作,李知虞得到喘息的机会,马上倒豆子样一股脑全秃噜了出来。
“前几日世子送的保安眠用的佛珠莫名其妙断了,自那之后臣妇就日日梦魇,总是梦见世子被人暗害。臣妇怕极了,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才想让府兵过去看看。”
像是怕皇帝不信,李知虞在袖子里翻找一通,只是手抖的厉害,瓷瓶子叮铃咣啷散落一地,也没找到东西,她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珠子臣妇还留着,想来应当还在府里,陛下若是不信,尽可以派人去取来看看。”
元泰帝对此不置一词,只一错不错的盯着她,面容难辨喜怒。
良久,又道:“既是梦魇多日,为何直到今日清晨才想起让人过去?”
李知虞有些难为情,又怕不说话被拖出去挨鞭子,深吸一口气,眼一闭心一横,道:“臣妇本也不想这样的,梦里世子一开始只是受些轻伤,可渐渐的,他伤得越来越重......”
仿佛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李知虞瞬间泪如雨下,哽咽着颤声道:“直到今日,我梦见......梦见他跟公爹都被人砍断手臂,割下头颅......”
"放肆!"
又是一声厉喝,元泰帝拍案而起,所有人迅速跪地垂首屏息不语,生怕呼吸重一点,引来杀身之祸。
元泰帝站立上首,额头青筋暴起,手指颤颤巍巍指向李知虞:“你怎敢如此诅咒......诅咒......”
大夏讲究事死如事生,死者入殓前都需重新整理面容着装,更不用谈保证遗体的完整性。
若是肢体残缺不全,是会被认为无法投入轮回,成为孤魂野鬼的!
元泰帝疑心霍家是一回事,可到底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定国公又是他亲手养大的,为大夏鞠躬尽瘁,现下听他被如此诅咒,自是怒不可遏。
李知虞瘫在地上崩溃大哭:“我也不想的啊!阿珏是我夫君,公爹是霍家的支柱,我怎么可能会诅咒他们!可我爹去世时我娘也是这样噩梦不断,我实在是怕了啊!”
“陛下,陛下!”
李知虞向前膝行两步,满脸泪痕,声音哀切道:“祖父为大夏浴血戍边十几载,公爹自小养在您身边,霍家断不会有任何不臣之心,还请陛下明鉴呐!”
“够了!”
元泰帝似乎再也忍受不下去,一挥衣袖怒斥道:“胡言乱语说些什么!朕看你是失心疯了!还不快将她送回去!”
最后一句是对着左右说的,侍立一旁的心腹太监余茂学低声追问一句:“郡主......”
元泰帝看向跪着的太医令,对方意会的垂下眼眸,他这才道:“一起送回去。”
*
老登的意思自然不是送她们回定国公府。
明月枝搀扶着李知虞回到偏殿,两人一同乏力的躺在不甚宽大的床榻上。
休息片刻,李知虞又开始摸索她的袖子。
之前带在身上的药瓶落了不少在太清殿里,也没人送回来。
她只好顺着记忆随意的挑了几瓶药性温和的药丸倒在手中,连茶水也没喝,直接圂囵个儿的全倒进嘴里,随意嚼了两下便生生咽了下去。
明月枝没她那般生猛,起身想要倒杯茶,提起茶壶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
不远处,两个嬷嬷仍旧面无表情的守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默默叹了口气,学着李知虞那样生吃了两丸药,然后走回床上躺下。
“睡吧。”
明月枝轻轻拍了拍李知虞的手。
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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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演了这么一场大戏,李知虞也是疲乏不堪,点点头便阖上双眼,却并没有立即睡去,而是唤了系统出来。
【小跳蚤,霍承祺那边怎么样了?】
系统:?
【他比你们先被叫过去问话的,现在正在偏殿吃饭呢。人没事儿,戏演得跟你一样好。不过你给我取的什么鬼名字?我有编号的!】
李知虞不理会系统的抗议,只道是有消息传来再叫醒她,接着便沉沉睡去。
系统心知是李知虞是因为自己的隐瞒才被误导着兵行险招,导致元泰帝察觉异样,平白受了一通罪,也不好意思再把人叫醒去纠结称呼问题,只沉默的关注着两方时空的剧情进展。
另一边,元泰帝遣散了所有侍从,只留下余茂学在一旁。
他看着桌上黑衣卫留下的关于三人近日来的详细汇报,问道:“你觉得,她们刚刚的表现,是真是假?”
余茂学低着眉,谦和笑道:“郡主自是待陛下赤诚,霍三公子秉性纯良,难以抉择也是正常。倒是卫世子妃......恕奴才多嘴,想要保住自己荣华富贵的心思,怕是要多过对霍世子的担忧。”
元泰帝冷笑一声:“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说罢,也不再去管那三个小辈,站起身来踱步到摆在书房一侧的长剑前。
他轻抚过剑鞘华丽繁杂的纹路,眼底划过一丝怀念之色,神情晦暗不明,道:“黑衣卫说太子往青州府方向去了,朕记得定国公回京也要经过那里,你说他们会不会碰上?”
“若是碰上了,定国公又当如何应对?”
余茂学眼皮一跳,依旧垂首谦卑道:“这等大事,奴才如何知晓。”
元泰帝不语。
片刻过后,利器出鞘的铮鸣声响起,元泰帝注视着剑身上反射出的自己苍老的面容,忽而觉得一阵心累。
他已经六十六了,连孙女都有了曾孙,可他的蠢儿子依旧是那么心慈手软、愚不可及。
“吩咐下去,”
短暂的柔软过后,元泰帝再次恢复成冰冷的帝王,“寻到太子踪迹后,他若是联合定国公一同反抗,便不必苦苦相逼,可若是太子稍稍抵抗就束手就擒......”
元泰帝眼里凶光毕露。
“那便就地斩杀,不必来报了!”
余茂学浑身一震,又连声称是。
元泰帝当然能从对方短暂的停顿中猜出他的想法。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却可以毫不犹豫的下达杀死自己孩子命令,实在太过残忍。
可那又怎样呢?
元泰帝漠然的想。
大夏在他手上已经繁荣了太久,当初定下的政策颓势初显,戎狄更是蠢蠢欲动。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和时间,能够如自己年轻时那样再去大动干戈。
他需要的是一位能够继承自己铁血手腕的帝王,而不是仁厚得愿意以和亲止戈的守成之君。
太子,证明给我看吧。
元泰帝在心底默念。
向我证明你骨子里仍有着血性,而非软弱。
他期盼着。
10. 重生
是夜,京城一片寂静,唯余禁军齐整的踏步声与马蹄声在长街上回荡。
天光破晓时分,一名黑衣卫飞马自城外奔来,不等守城官兵查验,便手持令牌直冲皇宫而去。
【宿主,宿主快醒醒。】
系统连唤了两声,李知虞都没醒来,索性直接扔下个重磅炸弹。
【别睡了!任务开始啦!】
李知虞触发关键词,睡意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猛地从床上坐起。
一旁的明月枝睡得浅,被她这么一闹,也醒了过来。
“大嫂,你怎么了?”
李知虞转头瞥见她惺忪的双眼,心下一突。
任务既开始,定国公父子必已遭难,明月枝若是知道消息,不晓得能不能承受得住。
她勉强挤出来个笑,温声道:“无事,就是又做噩梦了。现在还早,你再多睡会儿吧。”
明月枝摇摇头,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她本就睡得不大安稳,多睡也是无益。
两人自昨夜回殿,滴水未进,更不曾洗漱。如今一觉醒来,只感觉浑身难受。明月枝孕后期,更是不舒服,一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又肿又重。
李知虞瞧出来,便挪到床尾帮她揉捏小腿放松。
“大嫂......”
明月枝有些惊讶。
如果说昨日只是有些许怀疑,那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卫惜玉,并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一位。
可她为何如此坦然?
明月枝不解。
她注视着对方平静的面容,半晌,垂下眼睑轻声说道:“阿玉,辛苦你了。”
李知虞手上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啊啊啊啊!她绝对发现你不是卫惜玉了!】
系统崩溃大喊,李知虞毫不在意。
【发现就发现呗,她还能跑去老登面前告发我不成。】
【为什么不能?】
系统绝望躺平。
李知虞不理解它为什么这么悲观,左右现在被关在殿里无事可做,她便好心解释道:
【定国公府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更坏了,揭发我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别忘了,太子起兵对外的说法可是因为被发现行厌胜之术。】
【元泰帝那老登本就对神神鬼鬼深信不疑,若知道卫惜玉似乎被夺舍了,大家只会死的更快。】
系统思考一番,觉得李知虞说得也有道理,刚放下心来,就听她问道:
【不过你之前不是说任务还有小半个月吗?怎么一个晚上过去,突然开始了?】
提到这里,系统又有些心虚起来。
那个时间其实是它自己根据霍承祺男频副本的进度预估出来的,哪晓得对方一听需要完全平定四方后才能实现心愿,突然疯了似的四处征战,完全不管百姓死活。
要不是有原书男女主在后方替他兜底,他这个暴君早就被赶下台了。
争霸天下的副本结束的比系统预计得早,任务自然会先一步开启。
可它也不敢就这么说出来,只好含糊其辞说道:
【任务开启的具体时间是由多方面因素决定的,我这边也只能估算出个大概的范围。总之任务已经真正开启了,你后面要抓紧机会多多试探霍承祺,我要进行病毒自查,先撤了哈!】
说完便没了动静。
李知虞见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以为它真去自我维修了,于是也没多在意。
但系统其实是溜到了霍承祺那里。
*
霍承祺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
他闷哼一声,强撑着不适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屋内陈设简朴,唯有一名小太监垂首站在远处。
不是他的河清宫。
霍承祺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异色。
入睡前他分明是在自己寝宫,如何一觉醒来就换了地方,且他还毫无知觉。
霍承祺心生警惕,低头查看身上的服饰,目光忽而凝固,落在自己洁白光滑的双手上。
十多岁时,他的手也曾是这般稚嫩。虽然有着练武留下而茧子,仍旧看得出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
可后来他连年征战,浑身上下遍布伤痕,日常也几乎是风餐露宿活的像个野人,手掌早就宛如干涸开裂的黑土地,就连太医院最好的祛疤生肌膏也救不回来......
霍承祺呼吸蓦地一停,想起许久前他曾在脑海中听到的那句话。
“只要能平定四方,一统天下,你的心愿自可实现。”
那声音奇怪得很,不辨男女,也听不出年龄。
他本对此还将信将疑,可云潇霁那女人听了,神神叨叨的念叨一通“居然还有别的系统,可让你小子撞大运了”后,坚持让他听从那声音的意思,他便也信了。
都说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霍家覆灭后,他也曾无数次的质问上苍,为何对他如此不公,但都没有任何改变。
他以为这便是他不可更改的命数。
直到云潇霁那神棍大发神威。
明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户女,却能整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物件,还坚称自己只是对前人的发明进行传承而已。
霍承祺对此嗤之以鼻。
他熟读史书,若真是前人发明,书中怎会没有一丝记载?他又怎会不知?
霍承祺开始相信老天爷或许真的会偏心这芸芸众生中的某一人。
而现在,他看着自己明显稚嫩如少年的双手,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渐渐生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霍承祺急不可耐向殿外走去,想要一探究竟。临到门口,却被小太监拦了下来。
“霍三公子,遵从陛下的意思,您现在还得在这儿多留几天,还望公子不要为难奴才才是。”
霍三公子?
霍承祺登基多年,太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怔愣一瞬,倏而目光凌厉看向那小太监,直盯得他额头冒出冷汗,才淡然收回视线,转身回到殿内坐下。
是了,他既已回到过去,这称呼自是会改的。
听到往日旧称,霍承祺死寂许久心慢慢生出点点欣喜,细细思量一番,又旋即意识到不对劲。
若他现在仍是定国公府的三公子,小太监说的陛下必然是元泰帝那老皇帝。
虽说那老东西不辨是非、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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聩无能,害得他家破人亡,但也是在太子造反后。如今他就安安稳稳待在宫里,想来应是在此事之前。
可他怎么不记得在此之前,自己有过这么一段被关在宫里的事?
霍承祺眉心微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要回忆往事,脑海却像是被蒙上一层浓雾,怎么也记不清。
就在这时,一阵零星的炮竹声在他耳边响起,接着,那道熟悉的怪声再次出现——
【恭喜您成功完成“一统江山,天下霸主”的任务!现已为您发放任务奖励,请再接再厉哦!】
霍承祺平摊的手掌瞬间紧攥成拳,他瞥向守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小太监,确认那声音只有自己听得到。
于是再次尝试着在脑海里同对方对话:
【请问仙师,这奖励是否为让我重生回年少时?】
霍承祺难得用了敬语,没成想对方沉默一瞬竟真回了个“是”字。
霍承祺霎时眼前一亮,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手脚,一点一点放慢呼吸,带着期冀问道:
【那仙师可否告知,具体是何时?】
怕对方觉得自己太过贪心,霍承祺又连忙补充道:
【仙师容禀,实是我并无此刻的记忆,无法得知年岁,还望仙师海涵。】
说完,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将心提到嗓子眼,等待对方回答。
可过去大半晌,那道声音也没有再出现。
霍承祺失望的垂下眼眸,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心中久违的生出些许懊悔来。
他不该这么莽撞的。
可下一瞬,熟悉而又陌生的记忆纷涌踏至,争先恐后的挤进他的脑海。
天旋地转间,霍承祺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不起眼的小片段——
“阿祺,生日...生辰快乐......”
他那早就被千刀万剐的“好大嫂”温和笑道。
生辰......
他的十五岁生辰......
霍承祺耳边猛地爆发出一阵轰鸣,心脏似被人生生剜出置于冰水里,寒气顺着四肢百骸流遍全身,将他冻在原地。
十五岁!!!
为何偏偏是十五岁!!!
他想要呐喊出声,喉咙却像是被人紧紧扼住。
重生!
多么可笑的重生!
重生回他父兄惨死那日,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再一次家破人亡吗?!!!
霍承祺心里再次爆发出猛烈的恨意,被戏耍的怒火席卷了他的大脑,灼烧得他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霍承祺想要起身,下一瞬却发现自己跌跪在地。
父亲和兄长们的面容在他眼前交替出现,似是在质问他为何不早一点出现。
“霍三公子?”
有声音自远方传来,霍承祺已无法分辨。
他茫然的张了张嘴,下一刻,黑暗将他瞬间吞食。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他跌倒在地,紧接着就昏死过去,还以为先前他想出门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想起自己将人拦下,顿时吓得面色煞白,连忙高声呼喊。
“来人!快来人传太医!霍三公子晕过去了!”
11. 改变
霍承祺晕倒的消息很快传到李知虞耳朵里,随之而来的,还有太子和定国公父子的死讯。
明月枝听完,当场见了红,开始发动。
李知虞被这一连的变故砸得晕头转向,还要竭力维持住面上的镇定,有条不紊的吩咐着慌张来报信的小宫女。
“你立刻奏请陛下,去请太医过来,还有府里的徐大夫和接生稳婆,就说求陛下开恩,将她们一并带过来。”
稳婆是一早就挑好,接到府里住着的。宫里的太医医术不差,但明月枝怀孕后的饮食药方都是由徐舟料理的,体质如何、该用多少药量,他最清楚。
小宫女得了命令,一溜烟儿跑了出去,李知虞又让兵马俑似站在一旁的两个嬷嬷去备些热水跟热毛巾来。
那两人低头对视一眼,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见她们面带犹豫,李知虞反应过来是因为明月枝太子嫡女的身份不敢妄动,语气顷刻冷了下来。
“陛下尚未明发御旨,也不曾遣人端来白绫鸩酒,眼看着郡主就要受惊早产,如何连个照顾生产的都不能有?须知她还是我定国公府的二少夫人!”
李知虞面不改色的借着霍家的名头行事。
虽说定国公府此时估计也是泥菩萨过江,但元泰帝那老登的处置还没下来,事态尚未明朗,外人眼里霍家还是对大夏尽心尽力的忠臣良将。
果不其然,她一说完,两个嬷嬷就动了起来。
李知虞略略松了口气,转身查看起陷入昏迷的明月枝。
她巴掌大小的脸上渗出了不少冷汗,眉头无意识地紧皱着,嘴唇也是毫无血色。
十七八岁的年纪,在现代还是个读书的小孩,在这里却已经即将为人母,且这还是晚婚的结果。
李知虞一边为明月枝拭去额头冷汗,一边木木的想着。
殿内此时只有她们两人,四遭安静得落针可闻,她看着明月枝青涩面容下高高隆起的腹部,随着微弱的呼吸缓缓起伏,心乱如麻。
系统的隐瞒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再加上任务开始前那突如其来的百分之十完成度,李知虞现在对任务内容逐渐迷茫。
霍承祺的隐藏心愿到底是什么啊啊啊啊?!难道有什么很见不得人的内容吗?!为什么不能直说啊?!
谜语人都该被绞杀!!!
李知虞面色平静,内心逐渐抓狂。
刚从霍承祺那里溜回来的系统,感受到宿主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瑟瑟发抖不敢开口,准备重新溜回另一边。
李知虞却像是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将它一把叫住。
【小跳蚤,你那边有没有什么能保证明月枝可以安全生子的道具?】
基于她现在的状态,系统不敢不应声,整个数据团缩成一个小球,小声道:
【宿主,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没有这个权限,也没有这个积分啊......】
它只是一个底层小系统,主神压根儿没给它开什么权限,仅有的那点儿初始积分还都被它搭进了第一次那个失败的任务里。
实在是有心无力。
【那你的部门同事呢?我完成部分任务应得的奖励呢?】
李知虞语气和蔼,面色却逐渐狰狞。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去偷、去抢、去借,总之我要在明月枝生产前看到你把道具带给我,否则你这次的任务也等着失败吧!】
人的潜力是可以被逼出来的,李知虞相信系统也一样。
总不能什么忙都不帮,净给她拖后腿吧。
李知虞心平气和的想到。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小时,系统就带着一颗容光焕发丹赶了回来。
【这丹药的主要是给乙游女主增加颜值用的,但是我看效果里提到服用过后还可以使人身体健康、精神饱满,就想着应该也能用到她身上。】
【而且我同事说了,如果服用者怀有身孕,药效的作用对象会同时包括母体和婴儿。宿主不用再担心啦!她们母子俩都能保下来了!】
李知虞听系统一个磕巴都不带打的说完了这段话,言语间还颇有邀功的意味,就知它这次没说假话,于是意思意思的夸了两句。
【可以啊小跳蚤,进步这么大呢,都能学会发散思维一物多用了,看来升级成高级系统也是指日可待!加油!我看好你哦!】
系统没听出来李知虞的话语里的敷衍,只以为她是真的在夸自己,骄傲地膨了膨数据团,又道:
【所以说嘛,你不要老是瞧不起我,我明明很有用的!】
李知虞一个眼神也没分过去。
她把药塞到明月枝唇间,见那药如水一般快速融化后,明月枝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顿时放下心来。
见系统仍在得瑟,李知虞眼皮都没抬一下,发出致命一问:
【你跟你同事关系应该不错吧?怎么人家就能有道具,你没有呢?】
系统猖狂的笑意霎时凝固,数据团像泄了气的皮球迅速瘪成一团。
它没敢说是因为自己上次任务失败,导致主神封了它的积分商城,想要解封就得花一大笔积分或者这次任务成功评级达到S。
系统最后沉默着灰溜溜的遁走了。
李知虞不知道它跑去了哪里,不过有它没它都一样,索性也不再去管,只专注着眼前即将醒来的明月枝。
就是不知道霍承祺那边怎么样了。
她隐隐有些担忧。
*
霍承祺醒得很快。
他本就是因重生之后大喜又大悲致使急火攻心,这才晕了过去。太医稍稍扎了几针,差不多就可以恢复正常。
霍承祺醒来后小太监也没敢将他父兄的死讯道出,生怕他一个承受不住再出什么意外。
据说昭慧郡主那儿听到消息就倒了,孩子能不能保住还要另说。霍三公子这儿要是也倒了,定国公府可就真的绝后了。
小太监想到昔日定国公府凌驾百官之上的超然的地位,不禁有些唏嘘。
太医在霍承祺醒来后便留下一瓶丹药匆匆离开了,殿里仿佛一锅冷水沸腾过后又迅速凉下来。
霍承祺靠在床头装作闭目养神,思考着现状。
首先是他父兄。
刚才那小太监虽未透露什么,但看他的神情,霍承祺估计这一世他们依然没有逃过英王的埋伏。
可这么一来,重生的意义又有何在?
霍承祺不解。
他死死攥住身下锦被,压制内心汹涌的杀意,循着两世记忆细细探查,很快就发现问题所在——卫惜玉。
前世这女人身体好得很,能跑能跳能作妖,这一世虽也爱惹事,却成了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为着这个缘故,大哥才将他留在京城,两世事情的发展也就此走上分岔路。
她逼自己派出府兵,安排人去给老皇帝送信,还很紧张二嫂肚子里的孩子......
莫不是她卫惜玉也重生了?
霍承祺猜测,但又很快自我否定。
依照这人贪生怕死的性子,若是知道定国公府要出事,只会跑得比谁都快,怎么可能大发善心想着救人。
那就是她被云潇霁写的话本子里那种夺舍重生的妖怪附身了?
霍承祺没来由感觉一阵烦躁。
或许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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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爷已经给过他机会了——他确信卫惜玉那时候是想救他、救定国公府的。
可恨那时的他脑子像是被驴踢了,叽叽歪歪拉扯一通浪费了不少时间,以致错失良机。
事赶事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又能改变些什么。
同上一世一样再次造反吗?
霍承祺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
前世为了给定国公府平反冤案,他迫不得已当了反贼,这一世重生归来,他却仍要踏上这条旧路。
难道这就是他不可改变的命运?
霍承祺感觉心口似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他恨透了所谓的“命运”......
霍承祺猛地一顿。
他又想起那道怪声说的“实现他的愿望”。
刚开始他沉浸在重生的喜悦里,满心以为这愿望指的是可以帮他改变曾经悲惨的命运。
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那怪声是他在神像面前骂了许久后才入梦出现的,他那时说了不少激愤之语。除了痛斥贼老天的不公,还有对自己命运的不解。
虽然最后都被云潇霁以一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给堵了回去,但也确确实实可以算作心愿的内容。
想到卫惜玉的反常举动,霍承祺心念一动,立即掀开被子下床,高声道:“来人!我要见陛下!”
他快步走到门口,拦住他的小太监简直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消停一点儿,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早知道就多塞点儿银子避开这个鬼差事了。
小太监心里暗骂自己时运不济,脸上仍觍着笑道:“霍三公子,不是奴才不肯帮您通传,实在是陛下发话了,他现在正忙,不见任何人。”
霍承祺并不意外。
那老东西应该刚刚收到消息,还没来得及消化。他必须趁着旨意还没下来,先探探卫惜玉那边的虚实。
霍承祺皱起眉头,装作很苦恼的样子,不满道:“那我两位嫂嫂呢?陛下不肯见我,让我见见她们总可以吧?兄长们一直很担心嫂嫂身体不好,这才叫我留京照拂。公公通融通融,再去报一次吧。”
说着,他从袖口里取出之前包好银票的荷包递了过去。
小太监简直快要被吓死了,但又什么都不能说,心里叫苦连连。
最后推拉一番,小太监还是没收那银票,只苦着张脸说去帮他通传,能不能成得看陛下的意思。
霍承祺一脸理解的目送他离去,回到寝殿当即沉下脸色。
他实在是痛恨这种受制于人的无力感,这总会让他想起曾经得知霍家满门抄斩时的绝望。
不过看老东西这次只是将她们三人接进宫来,并未下内狱的情况来看,霍家这次真能避开前世覆灭的结局也说不定。
霍承祺端坐在椅上,等了一柱香的时间,那小太监才赶了回来,道是元泰帝应允了。
他立时露出感激的模样,言谢天恩,随后跟着小太监快步往殿外走去,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幸而两处相隔并不算远,没一会儿霍承祺就跨过宫门见到个小宫女端着盆血水从屋里出来,屋内还隐隐传来痛呼声。
二嫂这是早产了?
霍承祺心中倏地一紧。
他急步上前想要查看情况,却被守在门口的两个嬷嬷拦了下来,说什么妇人生产,他身为男子不便进入。
霍承祺急得差点骂人。
这是他二哥唯一的子嗣,他必须要见到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正当他准备直接强闯而入,屋里的李知虞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见到他,蓦地一怔。
“阿祺?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12. 新生
霍承祺被这声“阿祺”叫得浑身一震,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抬眼望去,李知虞满头大汗,额头上湿答答的黏着几缕碎发,发髻松松散散的被胡乱扎做一团,整个人颇有些狼狈。
“我担心二嫂身子不好,所以过来看看。”
霍承祺移开目光。
他现在无比肯定,卫惜玉被掉了包。
那女人惯是爱打扮的,任何境地下都要穿得花里胡哨。当初被他从英王府后院逮出来时,身上叮铃咣啷挂了一堆首饰。
哪像现在这位,为了图方便,直接用襻膊把衣袖都搂了起来,领口被汗水浸湿了也满不在乎。
李知虞浑然不觉霍承祺的怀疑,她满心满眼都是明月枝和那即将出世的孩子,“那你来的正好,赶紧跟我进去。”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人就要往里走。
“贵人且慢!”
李知虞疑惑回头,两个嬷嬷眼神为难地扫了扫霍承祺,强调道:“三公子是男子,不能进产房的,不吉利。”
李知虞眉头一皱,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阿祺,进来!”
说着,头也不回的将人往屋里带。
嬷嬷们还想阻拦,霍承祺脸色登时一沉,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两人被他骤然变化的神情吓得一顿,话到嘴边不自觉噤了声,霍承祺趁机推开她们走了进去。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留下来的人手并不多,霍承祺一眼扫过去,见都是府里的熟面孔,便稍稍放下心来。
“月枝,月枝?”李知虞拉着霍承祺走到榻侧,轻声唤了唤。
明月枝已经被剧痛折磨得意识有些模糊,勉强睁眼循声望去,瞥见霍承祺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李知虞却伏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祺担心你,特意去求了陛下让他过来的。”
如今这情形,陛下还肯让她们见面,已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信号。
霍承祺也适时上前,低声安慰道:“嫂嫂不必忧心其他,霍家还有我在,必不会让你跟孩子伤到分毫。”
定国公府痛失主心骨,又同逆案扯上关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明月枝想到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的霍承祉,心中悲凉万分,又知两人这是想让自己安心,于是努力挤出一点点笑来,有些虚弱道:“你们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会保住这个孩子的。”
“说什么傻话呢。”李知虞握住她汗涔涔的手,轻轻拍了拍,语气肯定道:“你跟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明月枝笑了笑,没再说话,愈发强烈的痛感夺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从中间劈成了两半,撕裂的痛楚令她几乎丧失对周围一切的感知。
她似乎听到自己在哀嚎,眼前的的画面逐渐变得灰白破碎,身体里其他部位的存在不断弱化,唯有绵长的疼痛充斥在每一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枝感觉一阵嗡嗡声钻进了她寂静的脑海,一开始那声音细如蚊呐,后面渐渐清晰,她这才反应过来,是李知虞跟霍承祺在身旁讲话。
“这孩子怎么一直没哭啊?真的没问题吗?”霍承祺看着襁褓里睡得香甜的小姑娘,有些着急。
他虽没见过小孩出生,但也知道这时候婴儿是该哭一哭的。声音响亮就代表孩子身体好,弱一点就说明体质差些。
这孩子是早产,瘦得跟只幼猫崽儿似的,如今又一声不吭......
“你懂什么,”李知虞斜了他一眼,抱着孩子把人撞开了些。
小孩儿已经平安降生,系统刚刚播报说她完成了额外的福利任务,正在打条子给它们部门,看能不能先把这部分的奖励积分给发了。
穿到这个世界两天,李知虞总算遇到件靠谱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嘴上也厉害起来,“这叫贵人语迟,你懂不懂啊?而且太医跟徐大夫不是都看过了吗,说这孩子没问题,你怎么就不能盼着点儿好的呢?”
刚出生的小孩大多都皱皱巴巴的,浑身上下红彤彤一片,李知虞刚瞧见时还担心她落下什么病根,使唤着系统给她做了个全身检查,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放下心来。
现下教训起霍承祺倒是理直气壮。
“我看宝宝健康得很,你有空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不如多花点心思在正经事上。正好徐大夫开了方子要去煎药,你不如跟着一起去学学。”
霍承祺被怼了也不生气,他现在的底线放得格外低,只要这位“长嫂”不像前世卫惜玉那样突然反咬一口,他就谢天谢地了。
至于对方是人是妖、有何目的,他以后自会去探查。
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守在二嫂跟孩子身边,不让元泰帝那老东西有机可乘。
*
太清殿。
书房里的东西被砸了个七七八八,奏折、书籍、古董字画散落一地,博古架上满是剑痕,小太监们守在殿外噤若寒蝉。
余茂学跪伏在地上,双手和脸颊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血痕,那是被瓷瓶砸到地上时飞溅的碎片划伤的。可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能任由血液缓缓渗出,再在脸上凝固成颜色深浅不一的血痂。
元泰帝静静地坐在椅上,眼神空洞的望向面前的密信,一向精神矍铄的面容上罕见的出现了长久的茫然。
“启......启禀陛下,昭慧郡主那边......有消息了。”
资历最浅的小太监被众人推了出来当替死鬼,战战兢兢的报完消息后,他躬身站在原地,闭眼等死。
上一个被迫进来打扰的已经被拖了出去乱棍打死,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得个更痛快点的死法。
余邀财悲哀的想。
他这个月还没有把攒的银子给家里寄回去,上次出宫买的两支珠花簪子也还放在匣子里没拿出来,不知道等他死后别人能不能找到......
算了,找到了也没用,又不能替他寄给妹妹和姜小娘子。
余邀财天南地北想了一遭,回过神来却惊觉元泰帝一直没有开口。
他不敢催促,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但也不敢离开。他只能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像一尊永恒的铜像待在原地。
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余邀财腿部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才听元泰帝声音嘶哑地问道:“是男是女?”
余邀财半刻也不敢耽误,连忙道:“回陛下,是个女孩儿,四斤三两重,太医瞧过了,说是郡主瘦弱加之些许早产,所以有些轻,不过太医也说孩子挺健康的,只需日后稍加调养即可。”
说完,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
余邀财内心的恐惧此时已经消退了大半,唯一让他感觉感觉有些难受的是,他的小腿开始抽筋了。
所幸这次沉默的时间并不算久,在他小腿肚子的那条肉转了一圈又生生转回来后,元泰帝终于沉沉开口道:“去将那孩子抱来,我要见见她。”
“是,奴才这就去办。”
余邀财一个趔趄都没打,转身出了殿门,没走几步路,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小兔崽子跑那么快做什么?”
余邀财回头,他师父余得喜正一脸不善的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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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时打了个激灵,快速往殿内方向瞥了一眼,拉着他师父又离远了些,边走边压低声音说道:“昭慧郡主不是刚刚生完?陛下知道后,就说要把那孩子抱过来看看。”
余得喜脚步一顿,眼珠子转了转,低声问道:“陛下只说了要看孩子?”
余邀财点点头。
太子跟定国公父子身死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但他们身为皇帝近侍自是清楚。
太子前脚被满京城传以厌胜之术魇咒帝王还起兵造反,后脚就碰上回京的定国公,最后还一块儿被不知名的势力给暗杀了。
这中间没点弯弯绕,谁能信?
虽说人死账消,可那也得分是什么身份,这起案子里的哪个人拿出来不是能在史书记上一笔的大人物?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可若是细细追究下去......
余邀财没敢往下想,余得喜也是。
他站在原地,换上副和蔼的表情,拍了拍余邀财的肩,道:“陛下既交代给你事,那就好好去办,说不准得了陛下青眼,以后你师父我还得指望着你呢。”
这假模假样的话余邀财自然不会信,无非就是怕陛下因太子之事怀疑定国公府,顺带迁怒正在宫里软禁的霍家人罢了。
他能逃得了一次,未必能逃过第二次。
最初在东宫查到端倪,坚持要太子给个说法的金羽卫副指挥使已经被剐了,宫里上上下下的探子也都被清洗了一遍,陛下似乎犹嫌不足,进殿通报的,除了他那老祖宗,没一个能活着出来。
余邀财在余得喜怜悯的目光里淡定离去。
刚生下的孩子就要被抱离自己视线,换作任何一个母亲都不能接受,更何况去的还是掌握生杀大权却阴晴不定的皇帝身边。
明月枝一听完,向来不曾失态的她几乎下意识高声道:“不!不行!”
她面色苍白,整个人仍处在一种极度虚弱的状态中,却努力撑起身子将孩子环在自己臂弯里,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态。
余邀财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轻声劝道:“郡主何必如此,这是陛下的命令。”
便是她这次不肯,元泰帝也有的是法子将孩子抱到自己面前。只是这次是让小太监前来,下次却不知会换成谁了。
明月枝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目露绝望。
这是她与阿祉唯一的孩子,难道真的就保不住了吗?
“小余公公,孩子才刚刚出生,身子弱见不得风,不如就由我抱着跟您一同过去吧?”
霍承祺突然出声,明月枝与李知虞皆是一惊。
前者忧的是定国公府仅存的血脉就只剩他们二人,若是有个万一,那可就真的绝后了。
后者除了这一层,还忧的有元泰帝那老登不做人,又来个二选一的回马枪。她奖励还没到手,可别马上打了水漂了。
“阿祺,你又不会抱孩子,不如换我来......”
李知虞话音未落,霍承祺已经将孩子抱到怀里,他用眼神示意明月枝稍安勿躁,又对着李知虞道:“二嫂刚生产完,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身为男子多有不便,还是大嫂留在这里为好。孩子在我身边,不会摔着碰着的,嫂嫂们安心。小余公公,我们走吧。”
余邀财站在一旁看了出情深义重、英勇就义的好戏,当即垂眸浅笑道:“奴才卑微,哪里担得起霍三公子这般称呼。三公子若是没有其他事,咱们就快走吧,免得陛下久等。”
霍承祺颔首,抱着孩子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寝殿。
13. 和离
明月枝注视着霍承祺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心脏仿佛破了个大窟窿,呼呼往身体里灌着凉风。
她紧紧握住李知虞的手,像是在寻求某种力量,颤声道:“阿玉,你说他们还能回来吗?”
“月枝!”李知虞吓得差点拿手去捂她的嘴,可对上她脆弱的眼神,李知虞蓦地心一软,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些,悄声安慰道:“还有阿祺在呢,有他护着,孩子不会有事的。”
李知虞侧头瞥了一眼门口。
或许是殿里血腥气有点重,原本该守在她们不远处的嬷嬷此刻挪到了殿外,两道身影映在门上,倒似是两个张牙舞爪的鬼魅。
她不确定那两人能不能听见,但还是伏下身子凑近了些,近乎是用气音道:“你信我,陛下不会杀他们的。阿珏跟阿祉都去了,荣安侯一家子又不顶用,霍家能继承祖父跟公爹衣钵的就只剩下阿祺。”
“陛下老年失了继承人,蛮夷又有动乱之相,朝廷里也没有如公爹般的天生将才。内忧外患之下,陛下必然不敢冒这个险去除掉阿祺。只要他不动阿祺,孩子也就能保下来。”
这话乍一听逻辑没问题,其实李知虞自己心里也没底。
依照她原本的设定,元泰帝那老登不会这么心善。可从入宫后的种种迹象来看,他又着实心软得有些崩人设。所以李知虞只好揣度着现状分析一通,也算是让明月枝安心。
“可若是陛下执意要杀了孩子该怎么办?”明月枝显然还是不太放心。
元泰帝御极多年,说一不二的性子人尽皆知,他若是铁了心要办一件事,谁也阻拦不得。
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又是在禁军重重的皇宫里......
明月枝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眼神逐渐涣散,好似真的见到了孩子被抢走摔死的场景。
“月枝,月枝!”
李知虞见状不妙,赶紧提高了声量,摇了摇她肩膀。
明月枝回过神来,有些惊骇于自己的状态。
她怎么会那样想?还表现得那么明显。
“你没事,只是刚刚生完孩子,情绪有些敏感,这都是很正常的。”李知虞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
在现代患上产后抑郁症的女生都不少,更何况是古代。
李知虞循着前世记忆里护士姐姐哄自己睡觉的样子,轻柔道:“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睡一觉,休养好身体。这样苦等下去只会熬坏你自己,阿祉地下有知也会难过的。我答应你,等阿祺跟孩子一回来,我立刻就叫醒你,好不好?”
明月枝不想睡,她怕一睡过去,醒来迎接她的又是一个噩耗。可她也怕自己这么硬撑着,反而拖了她们两个的后腿。
元泰帝不是个好对付的,后续若有传召,她必须保持最好的精神状态去面对他。
明月枝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没有抵抗住困意,沉沉睡去。
李知虞半躺在她身侧,看着她沉静的面容,眼底晦暗不明。
*
太清殿的书房早已被人快速打扫干净,只是缺失的物件一时难以补上。
霍承祺抱着孩子进来时,元泰帝正背对着他们端详着什么,平日一向同他形影不离的余茂学却不见了踪影。
“陛下,霍三公子及昭慧郡主之女到了。”余邀财躬身回禀道。
元泰帝有些僵硬地缓缓转身,熬了一宿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颇为可怖。霍承祺抱着孩子上前行礼问安,他也只是一错不错的盯着那孩子,道:“上前来,让我看看她。”
霍承祺直觉元泰帝现在的状态不对劲,心中有些不安,悄悄将孩子抱紧了些,才走近前露出她酣睡的模样。
元泰帝只当没瞧见他的那些小动作,盯着孩子看了半晌,突然问道:“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
霍承祺不知他意欲何为,抿了抿唇,谨慎道:“回陛下,还没有。”
元泰帝突然咧嘴一笑。
那笑太过死板,像是有人拿刀在枯老干裂的树桩皮上硬生生割出来个口子,露出森森的内里。
霍承祺的不安感由是愈发强烈。
“既然还没定,那就由朕给她取个名字。”元泰帝恢复了往日的自称。
“就叫她明言殊,如何?”
明是皇家姓氏。
霍承祺心中一紧,正欲开口,元泰帝突然淡淡道:“霍家虽没了你父亲兄长,好歹还有你能撑着。朕失了太子,却是难以为继。”
霍承祺闻言,呼吸蓦地一窒,脑内如有惊雷闪过。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元泰帝便伸出手来自然地将孩子抱了过去。
霍承祺不再迟疑,当即跪了下去,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闷响,“求陛下怜悯,我二哥才去不久,二嫂与他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是此刻母女分离......”
“那就去死啊。”
元泰帝轻飘飘的话语砸了下来,霍承祺震惊得忘了礼数,直起身子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她若是不愿,朕可以赐她白绫,亦或是鸩酒,都随她。”
元泰帝看着怀里的孩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淡漠的重复了一遍,又道:“霍家三代为国尽忠,朕特念旧恩,追封老国公霍胥为开平王,定国公霍冀为长平王,世子霍承珏承袭定国公爵位,三子霍承祺文韬武略、骁勇善战,特封为镇北侯......”
霍承祺跪在地上,被这一连串的追封承袭砸得晕头转向,听到还封自己为镇北侯,旋即意会过来。
不出所料,元泰帝紧接着转换了口吻,以一种私下商议的语气道:“边关不宁,朕心难安。放眼整个朝堂,唯有你最让朕放心。”
所以留下二哥的孩子,就是为了当作筹码,以防自己领军叛乱?
霍承祺垂下眼睑,遮掩住眼底的嘲弄,恭敬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还有一事,”元泰帝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稳稳扣在霍承祺左肩上,“太子为人所诬陷蒙蔽,酿下大错,可他终究是朕的儿子,长平王更是国之栋梁。此次为人暗害惨死,朕心甚痛。朕已命黑衣卫查明,暗下毒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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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鬼方埋伏在我大夏境内的一支探子。”
怎么可能是鬼方?!
霍承祺猛然抬头。
鬼方近几年虽隐隐有强盛之势,可他父兄才与他们交过手,且成功重创了对方。以他们的实力,如何能做到在大夏埋下一支足以成功剿灭定国公府和太子的军事力量?
更何况父兄和太子是在青州府遇害,那里离京城并不算太远。鬼方若真有这份实力,能将那么一大批人从边境运到大夏腹地,早八百年就开始叫嚣了,谈何等到最近才开始蹦哒。
霍承祺很清楚这是份托词,真正的凶手是隐藏在背后的英王。
只是他不知道,元泰帝到底是因为年迈昏聩揪不出来英王,还是他一早就知道了真相却故意坐视不理?
元泰帝现在已经六十六了,在不知道寿数几何的情况下,若不是突然发疯打算再重新培养一个继承人,那就只能从现有的皇子中挑一个出来——
陈王年长,是继太子后第二大的皇子。可他生性内敛,只喜爱待在府里吟诗作画。
齐王好色,妖姬美妾纳了一大堆,这些年累积下来,早就把身子搞垮了,看起来比元泰帝还虚。
韩王倒是身子骨强健,也有野心,奈何脑子不聪明,总是干出些丢人现眼的丑事。他若不是亲儿子,元泰帝只怕会把他抽死。
再就是康王跟敬王,一个小时候把腿摔断了,落下跛足的残疾,一个自生母被废为庶人、母家满门抄斩后成日担惊受怕,闭门不出。
放眼望去,元泰帝一众皇子里,只有最年幼的英王还可堪一用。
英王明徽的母亲是死后以皇后之礼下葬的贵妃李氏,他既由此得到了元泰帝的偏爱,也继承了生母的美貌跟聪慧。外人面前,他永远是最乖顺恭谨、无欲无求的那一个。
就连太子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个幼弟的野心,待他甚为亲近。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位看似乖巧的皇子居然敢联络北狄,里应外合谋害太子。
如今太子已死,其他王爷都不堪托付,元泰帝若是真的知晓青州府的真相,只怕也会因此投鼠忌器,将这口锅推到其他人身上。
霍承祺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装作对一切都懵然不知的愤慨模样,道:“鬼方如此行径,简直是不把我们大夏放在眼里!请陛下准许臣领兵前往,将他们一举剿灭!”
“不急,”元泰帝的手仍压在霍承祺肩上。
“鬼方敢这般大胆,也是得了北狄人的助力。你祖父去后,他们便一直不太安分,只是迫于你父亲,不敢轻举妄动。如今你父亲也去了,朕担心他们会马上生事。封你为镇北侯,就是希望你能震住他们,明白吗?”
霍承祺颔首,“臣明白,只是......”
他似有犹豫,元泰帝拍了拍他的肩,将手收了回去,道:“但说无妨。”
“哥哥们既去了,我便该担起责任来。只是嫂嫂们身体不好,凉州城距京城又有千里之遥。”
“还望陛下允准,赐我兄嫂和离吧。”
14. 流放
看见霍承祺一个人回来时,李知虞心脏狠狠一缩,再瞧见他脸上失魂落魄的表情,脑子里已经开始预想出各种各样的坏消息。
元泰帝那老登不会真的这么狠心,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吧?
她快速回头瞥了一眼,确认明月枝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放轻了动作,推着霍承祺悄悄往殿内另一侧走去。
“孩子呢?”
李知虞眼睛不停瞥向明月枝的方向,只用微不可闻的气音外加口型小心翼翼询问着,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他来句“被杀了”。
霍承祺见她一副做贼似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在她回头看过来时,迅速恢复成之前的纯良模样,学着她的样子微微低头小声道:“陛下说要亲自抚养言殊。”
“言殊?霍言殊?”这死老登还抢先给孩子取了名字?
“是明言殊。”
霍承祺正色道。
李知虞有些讶异。
上一个被元泰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还是定国公霍冀。而现在这个孩子,同时拥有着明、霍两家的血脉。
得亏阿言是个姑娘,这要是个男孩儿,按照时下的世人思想,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登老年丧子后终于失心疯了,打算临死前再培养一个继承人出来。
“那月枝怎么办?”李知虞蹙着眉,有些担忧的又看了一眼熟睡的明月枝。
她才刚生下孩子没多久,甚至都没见到孩子睁眼。
依照之前她对言殊要被抱走的反应来看,若是知道自此以后要母女分离,不知道该有多崩溃。
霍承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眼神一暗,但是很快又投下另一颗大雷。
“陛下刚刚下诏,追封祖父为开平王、父亲为长平王、大哥为定国公,另封我为镇北侯......”
李知虞面色一怔,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个上面来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好事儿,至少说明老登对霍家还是念着旧情的。
结果她还没高兴两秒,就又听霍承祺继续道:“但因为荣安侯霍盈挑拨陛下与太子,甚至胆大妄为到在东宫内行厌胜之术,致使父子失和,从而给了鬼方杀手有机会对太子和长平王一行人暗下毒手,所以除荣安侯处斩外,霍家全族,流放凉州。我身为镇北侯,虽不必同罪流放,但仍需驻守凉州十年,替霍家赎罪。”
......
............
李知虞:?
李知虞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不就是她太累了,意识出现模糊,幻听了。
她谨慎的在脑海里将霍承祺的话复盘了一遍,又逐字逐句拆解一番后,不可置信道:“你认真的吗?这么大的事,陛下就这么轻易地下了决断?”
这甚至距离青州府的暗杀过去还不到一天!
如果李知虞没记错的话,就这么点儿时间,只够两地的单程来往的。
包青天来了都没这么快的破案速度吧?
而且太子和定国公被刺这么大的事,不应该通知一下被封锁在家里的朝臣们,再召他们入宫商议一番吗?
怎么就这么草率的定罪判刑了?
是,流放比起满门抄斩是好上不少,可霍家不还是背上了这口黑锅?
李知虞一副天塌了的表情,霍承祺感同身受地点点头,复而有些低落道:“在此之前,我还同陛下请了让两位嫂嫂同兄长们和离的旨意。本是想着让嫂嫂们就留在京城,也好安养身子,说不定还能有机会让二嫂见见言殊。”
说着,霍承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为难,李知虞顿时心中警铃大作,紧接着就听他又道:“可陛下虽允了我的请求,却不允许两位嫂嫂回归母家,要求嫂嫂们明日随霍家一道前往凉州。”
这下天是真的塌了。
“凉州地处边塞,此去少说得花上个把月,这一路舟车劳顿,月枝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
还是明天就动身!
这死老登也太没良心了!
李知虞气得连音量都忘了压低,声音回荡在殿中,惊醒了沉睡的明月枝。
“阿玉......”
李知虞听见她喊自己,连忙赶过去。霍承祺跟在身后,看着李知虞急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
从始至终,比起对自己的关注,这人似乎更在意二嫂和孩子。
难道是他猜错了,对方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夺舍重生的妖怪,而非是同他命数有纠葛之人?
霍承祺有些怀疑,但又觉得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
罢了,总归她现在对自己没有敌意,明日还要一起上路,也不怕再多观察些时日。
“凭什么?!”
明月枝失态高喊,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孩子要被留在元泰帝身边,同她分隔千里的消息。
“嘘——”
李知虞将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低声些,“月枝,我知你心里不好受,可这是陛下的旨意。以我们现阶段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反抗。”
霍承祺跟在她身后,听见这话,不着痕迹的瞄了她一眼。
他以为霍家脑生反骨的就他一人,没想到他这位“嫂嫂”也是不遑多让,才来多久,就算计着以后要造反的事儿了。
“可那是我的孩子......我才见了她一面......”明月枝声音颤抖,泫然欲泣。
李知虞见她这样子,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总不能说言殊上辈子都没能出生,这辈子她们娘俩儿都能保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让她看开点吧?这也太地狱了。
霍承祺见她无言,顺势接上,劝说道:“二嫂,孩子在陛下身边,总好过跟着我们去凉州受苦。”
明月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刚出生的婴儿最是脆弱,在京城好歹还能有医术高明的太医跟无数的珍贵药材。要是跟着她们一路颠簸,孩子出现个头疼脑热都不一定能找到大夫。
只是明白归明白,她心里还是难过。
霍承祺见状,决定下一计猛药。
他凑近了些,低声将元泰帝那时说的若是不愿可赐白绫的话原原本本转述出来。
李知虞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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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枝呆立当场。
李知虞是被老登这一系列的迷惑操作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月枝则是被他的狠辣无情刺激得遍体生寒。
她一向知道这位皇帝祖父的冷漠独断,可当这轻飘飘血淋淋的话砸下来,她还是不免震颤。
她绝望的意识到,骨肉血亲对元泰帝来说毫无意义,所有人都是他用来制约牵绊的棋子。
帝王的宝座竟然能将人异化到如此地步吗?
明月枝死死抓住手下的锦被,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愤恨。
她从来都只想安稳度日。
霍承祉在时,她想的是夫妻和睦白头到老。霍承祉走了,她想的是将好好将她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可老天为什么连她这简单的愿望都不肯实现?
这是何其的不公?!
一瞬间,明月枝的想法同当初的霍承祺诡异地相连。
原本默默观望的系统在接收到这个突如其来的信号后狂喜万分,毫不犹豫的就将它接了进来。
一个世界能得三份积分,它可真是个超级幸运统!
系统美滋滋的计算了下这个世界结束后它可以得到的回扣,顿时高兴得忘乎所以。
正巧之前申请的完成额外任务的奖励下发了,它乐颠颠的跟李知虞报备一声,就打算再去找它同事捞点好东西。
李知虞想到明月枝的身体状况,将系统叫住,嘱咐道:
【那你记得留意一下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帮助恢复体质或者镇痛的道具,最好持续时间能久一点的那种。】
上一颗容光焕发丹因为是别的系统送的,所以持续时间只有一个星期。
明月枝坐月子少说得要一两个月,流放途中环境条件肯定不会好,李知虞不想她因此落下什么月子病。
“对了,月枝现在还不方便下地,能不能求陛下给配辆马车?”李知虞看向霍承祺,有些担忧道。
她也知道这个要求听起来有些荒谬,流放又不是观光旅游,可让一个前一天刚生完孩子的产妇立刻下地徒步,实在有些残忍。
霍承祺给了个让她放心的眼神,温声道:“嫂嫂安心,陛下说了,流放的只是荣安侯府,两位嫂嫂是陪同我一道去往凉州而已,一应待遇还是有的。”
李知虞闻言松了口气,又想起进宫前被带走的飞泉飞霜,有心想要问问,明月枝先一步开口道:“我们明日就动身,那......那阿祉......阿祉他们怎么办?”
明月枝问得艰难,一句话说完,泪就流了下来。
人是在青州府没的,尸身运回来至少要一天,还要整理遗容、准备丧仪,这些都是需要亲属去操持的。
可她们明日就要出发了,这些事又该交给谁去办?
沉默在殿内蔓延。
半晌,霍承祺压低嗓音,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气,道:“陛下说,他自会处理。”
处理?怎么还能处理?不过是接人回来草草下葬罢了。
明月枝痛苦地闭上眼,任由心中的不甘和愤恨将自己一点点啃噬。
15. 丧仪
元泰帝的办事效率很快,一晚过去,出发前往凉州的行囊包裹都已收拾妥当。
都是余茂学去定国公府里打包好,又亲自送来的。
他身后还跟着四名侍女,分别是明月枝的李知虞的两个贴身丫鬟。
“陛下怜惜两位贵人身子不好,又怕新人照顾不周,特意留了贵人们的贴身丫鬟,一路上也能舒坦些不是?”
余茂学笑眯眯的,脸上一片和善。
李知虞视线越过到他身后,几个侍女面上并无伤痕,唇色却一片惨白,低眉垂首,神色萎靡。
一看就是被用过刑。
明月枝指甲死死掐进肉里,这才勉强维持住神态的平静。李知虞猜她心里不好受,便先一步向前行礼谢恩。
余茂学笑意不减,微微侧身避开一点,道:“山高路远,两位贵人还请先上车吧,免得误了时辰。”
李知虞浅浅一笑,示意婢女搀扶好明月枝。
系统昨天半夜跑回来,跟她说又捞了不少好东西,其中一个“小白花女主光环”据说是花费最高的。
【整整五千积分呢!我为了让同事帮忙代购,还给了它三百的返点。】
系统想起刚到手就被花出去的积分,颇为心疼。
不过贵也有贵的好处,首先这道具是永久性的,且随时可以取下或安上,还是个锁血挂,只要不是碰上砍头挖心这种毁灭性打击,基本能保明月枝不死。
最重要的是,“小白花女主光环”产自低级的狗血霸总虐恋世界,那里的女主各个体质异于常人,从不会被妇科病困扰!
李知虞最担心的就是明月枝路上不能休养好,落下一身病痛,现在有了这个光环,倒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两人一同坐上马车,内部空间比预想的大上很多,足以让她们同时躺下歇息,只不过不怎么能舒展就是了。
李知虞留了飞泉和另一个叫灵鸢的姑娘在车厢里照顾,飞霜跟碧蕊负责驾车,霍承祺则骑马跟在一旁,后面还跟着长长一串士兵并几辆装有定国公府家当的马车。
直到队伍缓缓出了京城,李知虞才在郊外的长亭处见到了带着镣铐的荣安侯府众人。
霍盈爱享乐,后院莺莺燕燕一大群,孩子更是不少,远远望去,颇为壮观。
只是现在天才刚亮,看她们这疲乏的样子想来是等了许久,难不成是大半夜就过来了?
李知虞心下疑惑,忽而瞥见亭中有两道华服身影,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卫惜玉的父母。
“现在时间还早,嫂嫂不去见见家人吗?”霍承祺一边温声提醒,一边观察着李知虞的表情变化。
虽然早就从记忆里发现李兰蓉的相貌跟自己在现代的母亲别无二致,可真当她见到时,李知虞的心情还是格外复杂。
她妈妈并不像李兰蓉那样有时间可以亲自照顾孩子,更多时候都是忙于工作,但这也是为了赚更多钱给她治病,李知虞能够理解,只是偶尔不免生出些沮丧,所以在创作时,她不免会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到李兰蓉身上。
可如今她真成了卫惜玉,李兰蓉成了她母亲,李知虞反倒不知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
明月枝看出了她的踌躇,以为她是担心见了会更难过,轻声劝道:“以后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见见吧,免得日后遗憾。”
说完,有些伤感地转过头去,用手帕擦掉了眼角的泪珠。李知虞见状,不欲留在车厢里图惹她伤心,便由飞霜扶着下了车。
“嫂嫂看起来,真的很关心二嫂呢。”霍承祺眼神真挚道。
李知虞睨了他一眼,“你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吃醋一般。”
霍承祺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等到李知虞转身离去,才目光幽幽地看向马车。
【小跳蚤,你有没有觉得霍承祺有点怪怪的?】
李知虞边走边问,系统不敢说实话,只能装傻充愣道:
【啊?没有啊,我感觉挺正常的。卫惜玉之前跟明月枝关系那么不好,结果你一来就OOC,是个人都会觉得疑惑的吧。况且现在已经进入主剧情,霍承祺脑子也好用了起来,发现不对劲是迟早的事。】
李知虞在心里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玉儿,你有没有受伤啊?”
离长亭还有几步路,李兰蓉就先一步迎了出来,握着李知虞的手东看看西瞧瞧,生怕她出一丁点儿问题。
李知虞头回被这么热切的关心着,很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循着记忆里的语气撒娇道:“娘,我没事的,就是进宫坐了坐,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李兰蓉嗔了她一眼,“你就惯会让我放心,宫里......”
“好啦好啦,”卫叡刚忙出来打圆场,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别一直站在风口上,省得再把孩子吹病着。”
李兰蓉也反应过来,止住这个话头,另说道:“玉儿,你冷不冷?饿不饿?我让人备了个手炉还有些吃食。对了,还有炭火、衣裳和被褥什么的,娘都用箱子给你装好了,就放在马车上,你到时一并带去。”
前日听说太子起兵时,李兰蓉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后来听闻陛下回銮后首先召了女儿她们进宫,她更是坐立难安。
禁军封控了整座京城,她想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甫一出门便被呵斥了回来。还是后半夜有小太监前来宣旨,她才知道女儿即将要被送往凉州。
“都是娘不好,娘当初就不该答应这门亲事。”李兰蓉握着李知虞的手,难过道。
母女俩在亭中坐下,仆从在四周挂上了抵御寒风的席帘,又生了热热的炭火,倒是让李知虞暖和不少。
“娘明知武将......还让你嫁过去,害得你年纪轻轻就守寡,甚至连个孩子也没有......都是娘的错。”
李兰蓉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要和自己当年一样,就觉得心如刀绞,立时泪如雨下。
卫叡见妻子落泪,想要劝慰一二,又觉得他这个身份参与这话题,实在有些尴尬,便抬步向外走去,打算找霍承祺说说话。
卫叡一走,亭中就剩下她们两人,李兰蓉说话也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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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玉儿,你别担心,我同你父亲商量过了,日后若是你想再嫁,便从你父亲的门生里挑个好的。若是你不愿,也可待在家里,或是单独买处宅子。总之你怎么舒心怎么来,万不可过分悲伤。你身子不好,一定要多加当心,知道吗?”
李知虞暖心于李兰蓉的嘱托,却也有些哭笑不得。
“娘,你想多了。”她压低声音,道:“陛下赐我和离,但仍要求我同霍家人一道前往凉州,你以为他会同意我再嫁吗?”
李兰蓉柳眉微蹙,嘟囔道:“那旨意我瞧过了,十年呢,到时陛下......”
后面的话,她顾忌着没说出来,李知虞还是明白她的意思。
碍于老登的旨意,近几年是不敢有人娶她的。但老登毕竟年纪大了,日后新帝即位,她这页也该翻过去了。再加上卫叡的身份地位,想给她找户好人家并非难如登天。
唯一不好的,怕是只能做继室。
李兰蓉想到这里,真是悔不当初。
当年她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嫁了个武将。后来丈夫出事,定国公府为了弥补她,便提出同她女儿结娃娃亲。她虽迟疑,可还是同意了。
女儿嫁过去后,她不是不忧虑,但眼瞧着姑爷待她百依百顺,霍家人也处处忍让,便也放下心来。
哪晓得突然出了这档子事儿!
李兰蓉默默抹泪儿,决意以后一定要让女儿离武将远远的。就是再嫁,也得找个文官!
她打定了主意,言语里也多了几分提醒之意:“玉儿,你切记切记,到了凉州一定要收敛自己的性子,小不忍则乱大谋。待日后回京了,你要什么,娘都补给你。只一样,万不可再找武将了!娘跟你都在这上面吃足了苦头,一定要记住了,明白吗?”
李知虞压根儿就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看着李兰蓉殷殷的目光,她叹了口气,道:“娘的好意,女儿知道的。”
“光知道没用,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李兰蓉不赞成的看着女儿,余光瞥见卫叡在和霍承祺交谈,又道:“你们走得急,霍家人的丧事,我跟你父亲会尽力帮扶。镇北侯念着这份情,想必也会照拂于你。你在凉州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旁人不敢随意看轻了你的。”
李兰蓉絮絮叨叨又嘱咐了一大堆,直到飞霜来报,说该启程了,才恋恋不舍的起了身。
母女俩就是再难舍难分,也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
李兰蓉站在亭内,泪眼涟涟的看着女儿的马车随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缓缓远去。
“夫人仔细哭伤了眼睛,”卫叡搂着李兰蓉,温和安慰道:“我已同镇北侯谈过了,观其言行,想来会优待玉儿两分,夫人不必太过忧心。”
“可她从小就没吃过苦,去的又是那么偏远的地方,你叫我怎么能放心?”李兰蓉一想到她娇养出来的女儿要去边疆受苦,就觉得肝肠寸断。
卫叡还想再安慰几句,却见府里的管事快马奔来。
“老爷!陛下传旨,他要亲自操办长平王的丧仪,请您立刻进宫从旁协助!”
16. 试探
李知虞回到马车上时,明月枝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只是神色郁郁,眼眶仍旧红红的。
李知虞不想她伤怀太久,便将之前李兰蓉给的手炉放到她微凉手心里,道:“我知你心里难过,可事情已成定局,人死不能复生。咱们现在该做的,是想想怎么才能为他们报仇。”
元泰帝虽然快刀斩乱麻,在事情还没发酵起来之前就一锤定音,把黑锅扣到了荣安侯跟鬼方探子的头上,但谁猜不出来这背后还有没被曝出来的幕后黑手。
英王明徽在这件事中隐藏得很好,老登就算是查也只能查到金羽卫副指挥使阳绥、次辅范源中跟北狄人的头上。
只是现在东宫之位空悬,皇子们必会为了皇位展开更加激烈的明争暗斗,英王就算再怎么想维持他清心寡欲白莲花的表象,在其他人的带动下,只怕撑不了多久就会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到时顺藤摸瓜,抓到把柄是迟早的事。
原著里的霍承祺就是如此,只不过他那时还多了好几年隐姓埋名积攒力量的蛰伏期。
如今霍承祺不仅没有重伤,反而还被封为镇北侯。虽然因为荣安侯霍盈的罪名,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影响,可他现下的境况比起原著,已经好上许多。
相信在揭发英王这件事上,也能缩短不少时间。
李知虞身为作者,对找到真凶信心满满。明月枝没有上帝视角,因此她和霍承祺的看法是一致的。
“陛下如此迅速的盖棺定论,要么是凶手隐藏得太深,要么就是他很清楚对方是谁,却因为是......他的身份,不得已瞒下,将这事儿推给其他人。”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她们来说,都不算有利。
前者说明对方手眼通天,连大权在握的皇帝都能骗过去,后者则表示真凶潜伏在皇帝的羽翼下,且被视为皇位的有力候选人。
明月枝手里的帕子被搅做一团,李知虞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不论他是谁,我们都会把人揪出来的,只可恨咱们现在的力量太微弱了,不能立刻报仇。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养身子,才能为长远计。更何况言殊还在京城,等着你回去接她呢。”
想到被元泰帝留在身边的女儿,明月枝的眼神逐渐坚定。
她不能再一味地沉湎于悲伤里,那没有任何用处。她应该努力振作起来,为无辜惨死的亲人们报仇雪恨,为自己的女儿挣出一条生路。
明月枝眼里重新焕发出斗志,她看向李知虞,小心翼翼地给了她一个拥抱,“阿玉,谢谢你。”
李知虞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并不习惯如此亲密的接触,犹豫一瞬,还是抬起手来回抱过去,微微侧头道:“你昨晚就没睡好,现下也无事可做,不如再休息会儿吧。等到了驿站,咱们再同阿祺聊聊。”
明月枝点点头,李知虞便空出位置,让碧蕊整理出床褥照顾她睡下,自己则跟飞泉去了车外,换灵鸢进去。
因为马车宽大,李知虞坐在两人中间也不算挤。
为了照顾荣安侯府的人,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李知虞便端着盘果干,边吃边欣赏路上的风景。
她前世很少出门,大部分情况下都待在医院里,对于山林间的风景,她只在电视里见过,如今却能坐在马车上,慢悠悠的欣赏。
李知虞觉得这体验还真是新奇。
【你现在又不急着做任务了?】
系统幽幽出现,李知虞拈了颗梅子扔到嘴里,有些无语道:
【你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做任务也得分时机的好不好?霍承祺现在骑在马上,难不成我还要扯着嗓子跟他说话吗?】
自从穿过来,她就少有这样宁静安详的时刻。
闻着山林间清新的空气,看着四周郁郁葱葱的草木,还有蓝得如同被水洗过的天空,李知虞感觉自己的大脑放松了不少,心情也随着微微摇晃的马车开心地荡起来。
系统见她这副享受样儿,思及自己挣到的那笔返点,还是将催促的话咽了回去,决定重新装死,李知虞却破天荒的主动跟它聊了起来。
【小跳蚤,你有没有想过任务完成后去干嘛?】
系统有些奇怪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实答道:
【自然是去进行下一个任务。】
【不,我的意思是,所有的任务完成后,你退休了打算去干嘛。】
系统顿时一卡,它好像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通过主神考核就已经很艰难了,它的第一个任务还失败了,连攒积分升级都成了问题,哪里来的时间精力去思考退休后的事情呢?
不过李知虞这么一提醒,系统倒还真的认真分析起来。
【按照我们部门前辈的经验来说,可能我会找个无限流的小副本当个普通却很幸运的NPC吧。】
【那你到时候还会拥有当系统时的记忆吗?】
李知虞兴致勃勃,像是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不会有的,】系统解释道,【能够保留记忆的,都是榜上有名的大佬。它们退休了不会去当NPC,而是可以随意选择喜欢的位面游玩。】
李知虞眉头一挑。
【这种系统真的不会破坏虚拟世界的生态平衡吗?】
一个拥有记忆、经验丰富的系统,如果它想要钻空子搞破坏,岂不是太可怕了。
系统见她这么想,担心她又开始怀疑它们的正规性,连忙解释道:
【怎么会?每个位面都会有它单独的发展轨迹,不存在虚拟一说,所以就算是退休的系统,每去到一个位面也会受到主神大人的监管。】
李知虞听完“哦”了一声,又往嘴里扔了颗果干,随意道:
【可咱们这个世界不就是按照我小说的情节发展的吗?两边都一模一样,怎么能算是个独立位面?】
【怎么不算?!】
系统据理力争。
【这个世界不过是沿用你小说的部分设定而已,具体的发展......】
系统忽然噤声。
沉默几秒钟后,它恼羞成怒咆哮道:
【你套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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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先骗我的。】
李知虞面无表情,一脸冷漠。
打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按理来说,她是最了解自己作品的人,既然是穿书,剧情发展什么的,不说完全按照她的预设来走,最起码也该有大半是重合的吧?
结果从头到尾,她就没猜准过!
再加上那含糊不清的任务,李知虞有理由怀疑系统向自己隐瞒了重要信息。
这不,一下就套出来了。
被套了话的系统愤怒地决定一周都不要跟可恶的宿主说话。
李知虞喊了它好几声都没有回应,索性懒得理它,只将目光投到了右前方的霍承祺身上。
续命她是一定要续的,可这任务太模糊了些。且依照之前任务开始的时间点来看,最有可能的挽救他父兄的愿望已经被排除,言殊平安出生又只是个额外任务,那剩下的无外乎是复仇、以及跟原书女主在一起。
总不能真是要把她杀了吧?她可是刚一过来就被捅了一回的!
李知虞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再次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算了,还是等下休息时,找机会再跟霍承祺试探一下。万一当初系统跟她说的任务对象是原著的霍承祺也是假的呢?
反正那家伙嘴里也没一句实话。
默默窥探的系统一听这话,再次炸毛,想要反驳,又记起自己刚刚决定的一周都不要跟她有交流,遂冷哼一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李知虞也不惯着它,立刻冷哼回去。
一人一统就这么冷战到了驿站。
彼时早已天黑,他们这么浩浩荡荡一行人,肯定不能都有房间住。随行的士兵和年纪大一些的霍家男丁便在四周生起篝火安营扎寨,女眷跟幼童则挤在两三个房间里,内外都有人看守着,以防她们逃跑。
霍承祺本打算让明月枝跟李知虞分别住到两个房间,可明月枝说自己一个人睡不大安稳,想跟李知虞一块儿,他也不好拒绝。
问过李知虞意见后,霍承祺干脆让四个侍女也在她们房里打地铺。人多一些,也好安心。
卫叡的消息,就是这时送来的。
霍承祺接过信件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你是说陛下换了丧服,要亲自主持公爹的丧仪?!”
明月枝不可置信的看着霍承祺,李知虞惊得连茶杯都忘了放下。
她们本来都准备吃饭了,菜都摆到了桌上,此刻却也没了心情。
霍承祺点点头,面色凝重的将信递过去,两人忙不迭拿到手里挤在一块儿看。
信中提到,元泰帝不仅要亲自为太子和长平王入殓,还将他们停灵的殡宫也安排在一处,甚至连守灵和出殡也是一块儿的。
最重要的是,元泰帝决意路祭时亲自为他们捧灵位,还要将两人一同葬入皇陵?!
李知虞看到这里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阅读四五次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元泰帝这老登不会真疯了吧?
李知虞头脑发懵的想。
17. 巧合
卫叡被留在宫里大半日,直到敲定好所有细节后才被放出宫,是以送过来的消息里表述得也很详尽。
辍朝三日,文武百官皆换丧服,五品以上的必须到场吊唁哭丧,民间禁婚嫁一月、歌舞宴饮百日,元泰帝本人为丧主,主持太子和长平王的整个葬礼。
至于太孙和霍家两兄弟,会作为小辈安排在两人棺椁后,一同接受祭奠。
“你们说,老皇帝这么做,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立个靶子当挡箭牌?”
李知虞将侍女们都遣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明月枝,外加霍承祺。即便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放低了音量,只是言语上有些不大恭敬。
另外两人都听清了那句“老皇帝”,明月枝对元泰帝本就心中有怨,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
霍承祺倒是留了个心眼儿,却也没纠正,反而顺势问道:“嫂嫂的意思是?”
李知虞清了清嗓子,“我说句不中听的,这葬礼规模同皇帝驾崩了也是差不多的。祖父为国朝尽忠效力了多少年,去后都没能享受这个待遇,更没得到什么追封。怎么到了公爹这儿,就如此大张旗鼓?老皇帝可一向对这些事忌讳得很的。”
元泰帝上了年纪后就对白事格外避之不及,霍皇后和开平王相继去世时,太子只是想要将丧事办得郑重些,就被拎到宫里给老登痛骂了一顿。
现下这般做派,不是他疯了,就是这背后还藏着什么猫腻。
“或许是为了给继任者打掩护吧。”明月枝冷冷道。
“如此声势浩大逾越礼制的丧仪,既能显示自己对臣下的仁德与爱重,又能聚焦所有人的目光使他们无法注意到别处。”
她这位祖父,当真是冷心冷肺,所有人都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
“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李知虞说这话时明显看向霍承祺。
系统任务不肯明说,那她就自己问。
正好霍家现在有爵位在身的就霍承祺一个,基本就是主心骨的存在,她这么问,其他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除了霍承祺。
越是与这位“嫂嫂”接触,他心里的那股直觉就越发的强烈——她应该和云潇霁一样,都是被老天爷“偏爱”的存在。
那股子对皇权的无敬畏感,以及区别于周围人的游离感,简直不要太熟悉。
霍承祺不知道李知虞为什么会问自己之后的打算,但他敢肯定,这人绝对是在试探些什么。
“自然是积蓄力量,以待来日。”霍承祺神色自若。
“凉州城的守将傅孟鸿曾是我父亲的副将,出发前卫大人又悄悄告知我,凉州刺史陈之敬是他父亲门生。他已写好一封信交于我,有这层关系在,想必刺史也不会刻意为难于我们。”
李知虞没想到卫叡居然会帮忙到这份儿上,一时有些意外。
“这么说来,倒是不用再费心力去防备他们了?”
“这也未必。”明月枝摇摇头,语气慎重道:“若咱们只是普通的奉命前往镇守边塞,他们自是不会说什么,说不定还会出力相助。”
“可咱们不是。”
想通关窍后,明月枝的思路一下就被打开了,她坦然道:“霍家式微,想要报仇难上加难。唯有攫取到足够的权力,才能有希望。而最快的方法,就是全面接手凉州。”
自立为王。
最后四个字,明月枝没说出来,但李知虞跟霍承祺都猜到了她的意思。
“二嫂这是打算......”霍承祺迟疑一瞬,将那两个字转为口型道:“谋逆?”
“侯爷不敢吗?”明月枝定定看向他。
霍承祺摇摇头,“当然不是。”
他前世不仅篡了位,连带着大夏周围的边疆部族都一并扫荡了,他有什么不敢的。
“我只是没想到这话会从二嫂嘴里说出来。”霍承祺神色复杂。
他记忆里的二嫂总是一副温和的菩萨模样,同二哥在一起时才会显得活泼几分。偶尔谈及元泰帝,语气说不上有多孺慕,言语间也还是很敬重。
如今骤然听她提起谋逆,颇有种反差的冲击感。
要知道当初他决意起兵造反,也很是纠结矛盾了一段时间的。可这才过去多久,二嫂就能坦然的同他商量这事儿,果断得令他咋舌。
李知虞也是如此感觉。
她光猜到被迫和言殊母女分离会给明月枝带来影响,却也没想到这影响力居然这么大。不过也是好事,奋发图强总好过一直悲伤。
明月枝大致能猜到两人的想法,她只是浅浅一笑,轻声道:“那侯爷意下如何?”
霍承祺低头做思考状,沉吟片刻,才抬眼正视向明月枝,郑重道:“如二嫂所愿。”
其实明月枝不说,他也是打算将凉州收入囊中的。
前世老皇帝在这事儿后没几年就驾崩了,因为本就年纪大了,所以没人怀疑他死的蹊跷。英王继位后,横征暴敛、民怨四起,加上北狄人在其中浑水摸鱼,大夏很快就有了分裂之势。
今生许多事的走向都有了改变,但霍承祺认为凡事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若大夏再次陷入危机,有凉州在手,他的优势会大出旁人许多。
明月枝听到霍承祺的回答,脸上的笑意绽放得更为真切了些许,她又看向李知虞,眼神温和,道:“阿玉呢?”
李知虞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又想起她爹现在是离首辅只差一步之遥的卫叡。
且看元泰帝命他从旁协助料理丧仪,想来不日就会下达升职的旨意,于是理解地点点头,“父亲本就钦佩祖父和公爹为人,想来多劝劝,也不是不能倒戈。”
明月枝笑弯了眼,柔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凉州尚未拿下,现在频繁联络卫大人,只会打草惊蛇,反倒容易害了卫家。”
她抬手扣了扣桌面,视线从微凉的菜品,落到李知虞不解的面容上。
“我现在的身份尴尬,不便出面。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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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交际自是由侯爷负责,可后宅女眷的联络,恐怕还是得交给阿玉你来处理。”
卫惜玉以前就喜欢举办些宴会,由她来负责这些,属于是得心应手。
问题在于,现在顶着这副躯壳的人,是李知虞。
“嗯......老皇帝不是下令,禁止宴饮百日吗?”李知虞委婉道:“况且咱们初入凉州官场,万事还得等侯爷那边站稳脚跟,才好继续不是?”
倒不是她非要推脱,说难听点,这屋里三个人的年龄绑一块儿,可能都比不上刺史在任的时间。
凉州地处偏僻,很少有年轻官员愿意过去。是以留下来的,要么是在凉州本地扎根多年有权有势的贵族,要么是靠资历熬上来的老人,官眷亲族的年纪自然也不会小。
到时帖子递过去,人家打眼一瞧,是个比自己闺女还小的姑娘,如何会有多上心。
明月枝也意会过来这一点,李知虞乘胜追击,继续道:“我觉得比起笼络官员亲眷,先在军民里打好名声更为重要。阿祺封的是镇北侯,必然要接管军队,咱们可以负责慰问军人遗孤之类的事。”
“也不用频繁出面,时不时派人私底下打探一番就行。碰到有被欺辱的,报给阿祺用来杀鸡儆猴,正好还能涨涨他的声望。”
霍承祺闻言,心头微动。
李知虞说的方法跟他当年用的一模一样,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抬手抿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水,垂眸掩去眼底的讶异。
明月枝听完,思考一番,觉得个提议很是不错。既不会太过惹眼,又能有实质性的收益。
她赞赏的看向李知虞,柔声道:“是我有些急功近利了,阿玉果然聪慧。”
李知虞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想找点别的事聊,瞥见桌上的菜,“啊呀”一声,有些懊悔道:“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
“无事,让人拿去再热热就好。”明月枝不甚在意。
李知虞看着凉掉的菜,可惜道:“复热过的菜,怎么能跟刚出锅时的状态相比呢。”
明月枝轻笑,“你怎么也跟阿祺一样,不爱吃重新热一遍的菜?”
说完,李知虞跟霍承祺的神色同时微微一变。
李知虞是有点心虚。
作者在创作时有时会不经意将自己的习惯喜好投射到角色身上,比如她喜欢明月枝那种眼尾微微上挑,又带点凌厉的眼型,也喜欢原书女主云潇霁身上那股永不服输的拼搏劲儿。
为了增加活人感,她给每个人都设计了不少小癖好,霍承祺不吃复热后的菜算是其中一个。
而霍承祺本人则是不在意的笑了笑。
他以前的确是很挑嘴,不过后来隐姓埋名在军营里,身上的那些富家公子哥的习性也都被改掉了。
别说是热过一道的菜,就是生鱼生肉也都是可以直接面不改色抱着啃的程度。
他只是觉得奇怪,一连两次的熟悉感,真的是巧合吗?
18. 人情
明月枝最后选择将那桌凉掉的菜重新热了热,送给了驿站里荣安侯的女眷跟幼童们。
流放的犯人吃食并不会很好,便是有花银子打点过,也只是在干得能噎死人的馒头之外,多加了可以一点入口的咸菜还有白粥。
驿站的食材并不如京城酒楼精细,那几道菜都只是寻常小炒。放在以前,荣安侯府的人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这一路走来,她们早已是饥肠辘辘,哪里还能挑三拣四,奢求更多。
“娘,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糯米鸡!”
稚嫩的童声在房中突兀地出现,飞霜送完菜品后原本准备转身离去的动作一顿。
她循声望去,是个三四岁模样,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儿。
脸圆得跟盘子似的,一双小眼被肉挤得只剩条缝。一看就是平日在家骄横惯了,说起话来也是颐指气使。
“明明有好吃的菜,凭什么堂哥不先给我们唔......唔唔......”
小胖子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容貌娇美的女子慌忙捂住了嘴巴,又对着飞霜赔笑道:“昌儿年纪还小不懂事,胡言乱语的,还望姑娘见谅。”
飞霜神色不变,只是看了一眼不断挣扎的小胖子,拎着空了的食盒回到李知虞等人面前,将话复述了一遍。
明月枝眉头微蹙,想要说些什么,看了看淡定夹菜的霍承祺,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
倒是李知虞,把筷子一搁,斜了眼飞霜,道:“他都这么说了,你当时怎么不把菜给拿回来?”
飞霜一愣,瞄了眼霍承祺后小心答道:“这样的事,奴婢怎么好做主呢?”
李知虞见她那样子,心下了然,“啧”了一声,也看向霍承祺。
虽说霍家现在的主事人的确是他,加之还有任务在身,听他的也没错。可连这么小的事儿都不能做主,还是让李知虞有些不爽。
霍承祺看出了她的不满,温声请教道:“嫂嫂以为如何呢?”
李知虞很满意他的态度,面色稍稍明朗了些,道:“小孩子被惯坏了,多多教育教育就是。重要的是,不能让人得寸进尺。”
“荣安侯府是被老皇帝明旨流放的,侯爷就算是有心要照拂一二,也不能太过明显,否则传到京城,难免落人口实。”
徐舟那老大夫可是被安排着一道跟他们前往凉州的,元泰帝还另指派了余邀财等几个小太监并一小队金羽卫同行。
可谓哪儿哪儿都是眼线。
李知虞接着道:“不如等到了凉州,侯爷安排女眷们去绣纺?”
大夏同周边部族有开放互市,凉州产出的丝绸布匹很得草原贵族的喜爱。况且去绣纺,总好过让她们去服劳役。
都曾是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真让她们去干苦力,搞砸事情的可能性更大。
霍承祺点点头,又问道:“那小孩呢?”
“去学堂吧,”李知虞沿着记忆思索一番,“我记得荣安侯家的七小姐素来精通诗书,就让她在绣纺旁边找间屋子,给自家小萝卜头授课吧。”
荣安侯在政务和军事上没什么能力,在生孩子方面倒是很努力。四五十的人了,每年后院都还不停传来喜讯。
再者这次元泰帝发大疯,不仅流放了荣安侯府的所有人,连带着出嫁女还有她们的孩子也没放过。
这般累积起来,可是乌泱泱的一大拨人。
“说起来,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夫人和孩子是不是也跟来了?”明月枝问道。
路上她一直待在马车里,也无心在意荣安侯府的境况。直到抵达驿站,她才注意到流放队伍的人数多得有点异常。
她甚至从一众疲惫的脸庞里看到好几个不应该出现在其中的熟悉面孔。
霍承祺闻言,叹了口气,道:“都说祸不及出嫁女,陛下这次......”
实在是有些荒唐了。
“可这也未必不是好事。”明月枝接了下去,“荣安侯子嗣众多,成年出嫁女儿更是不少,且都嫁的是朝中官员,又同他们育有孩子。”
明月枝意味深长道:“陛下就这么粗暴的将她们一并流放去凉州,难道不怕牵扯甚广,物议如沸?”
“更何况那些人就算不念及和发妻的夫妻之情,难道也能狠得下心放弃自己长子长女?”
“只要舍不得,于侯爷而言,就是有利的。侯爷善待她们一分,京中的官员就要承侯爷的一份情。咱们现在用不上,不代表以后用不上。人情这东西,说小也小,可有用时,那是真的能帮上大忙的。”
明月枝嘴角挂着笑,昏黄幽暗的烛光映在她灿若春华的美人面上,神色晦莫难辨。
恍惚间,李知虞像是在她身上见到了元泰帝的影子。
三人商量好了主意,却没急着递消息回京城。
按照明月枝的话来说就是,“只有日思夜想牵挂过后得到消息才会更加感激涕零。”
再者他们刚离开京城,还未到凉州,路上就着急徇私的话,让元泰帝知道了,还不知道又要多出什么乱子。
是以除却天凉后给女眷和幼童们添了件衣裳,增加点普普通通的餐食外,霍承祺再没有提供过多的关照。
因为人数众多,还要照顾到妇孺们的体力问题,他们每日走的里程并不多。
如是过了一个月,当李知虞问起还要多久时,霍承祺直言离凉州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
这对李知虞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好累啊!”
李知虞歪头斜倚在车厢里的小案几上哀嚎,“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聊啊!”
其实她以前也还算耐得住性子,整日整日的待在病房里也没关系,但那时好歹有电视电脑这些电子产品在。现如今她穿到古代,又在马车上待了许久,再大的新鲜劲儿也过去了。
她只能无聊地发着牢骚。
明月枝端坐在一旁,正着看书,瞧见她这副歪歪扭扭的坐姿,没忍住笑出了声,道:“你不是还有半箱话本子没看完吗?”
李知虞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嫌弃道:“写的太难看了,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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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就是写小说的,文人相轻,加之又是古代背景,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一些令人讨厌的故事情节跟言论。
李知虞强忍着不适翻了几本后就看不下了。
“你呀,”明月枝手持书卷,轻轻敲了敲李知虞的头,“越活越回去了,倒像个小孩儿似的。”
“我这个年纪,本来也该是个小孩儿啊。”李知虞小声嘟囔道。
明月枝听见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又很快隐去,只柔声道:“你若实在觉得无聊,不如出去透透气?或者让阿祺教你骑骑马?你前段时间不是还嚷着说想学吗?”
李知虞摇摇头,她才不要学了。
刚开始时候是贪新鲜,结果她连马背都上不去,还被沉默许久的系统跳出来狠狠嘲笑了一顿。
霍承祺倒是没明着笑她,但是眼神将他出卖了个彻底。
最后是霍承祺看她气急了,不得已把马牵到马车旁,让她从车上跨到马背上,再由他牵着缰绳带她走了一圈才算完事儿。
总之李知虞现在是不打算学骑马了。
“算了,我出去看看风景得了。”她郁闷道。
山林间的风景总是能让李知虞感到心旷神怡,仿佛身心都被蓬勃的生机冲刷过一遍。
正在这时,四周传来一阵骚乱,隐约有女子的哭喊声参杂其中,她们的马车也缓缓停下。
李知虞立刻警醒地直起身子,将明月枝护在身后。
“外面怎么了?”李知虞高声问道。
驾车的飞霜推开门,回道:“小姐,好像是荣安侯府那边出事儿了。”
李知虞同明月枝对视一眼。
流放路难走,还有她们俩坐在马车上作为对比,之前不是没有人闹过,但鲜有这么大动静的。
眼瞧着那哭嚎声越来越大,李知虞谨慎道:“月枝,你先留在车上,我过去看看。”
明月枝还想阻止,李知虞给了她个眼神示意她安心,又道:“有那么多侍卫在呢,还有阿祺,不会出事的。”
明月枝犹豫一下,还是嘱咐道:“那你自己当心,可别被伤着了。”
李知虞点点头,由飞泉扶着下了马车,向动乱处走去。
“嫂嫂怎么过来了?”
霍承祺本来正在维持秩序,瞥见李知虞的身影,心下一惊,忙迎了上去。
这么明显的混乱她还敢过来,真真是不知者无畏。
“动静太大,月枝担心你出事,我便过来看看。这是怎么了?”李知虞偏头看向他身后。
一群女眷正围在一块儿,也看不清中心是个什么情况,还有几个瘦高瘦高男子被士兵拦在一旁,看起来情绪有些激动。
“无事,就是小孩子病了,我正让徐大夫医治呢。”霍承祺淡淡道:“外面风大寒气重,嫂嫂还是先回马车上休息吧,这边我自会处理的。”
李知虞有些将信将疑,又觉得他没必要骗自己,正准备开口,就听见一阵怒吼。
“霍承祺!你这个王八蛋!你就是故意见死不救!你不得好死!”
19. 过敏
那声音高昂,又带着满腔怨愤,即便是在嘈杂的环境中也格外突出。
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
李知虞循声望去,是个略显憔悴的青年男子,衣着发型有些狼狈,眼下还挂着俩青黑的眼袋。
她费劲巴拉的才从记忆里翻出来,这人是前荣安侯世子霍佑礼。
只不过那时的他,比起现在更加白净丰腴些,想来这一个月的流放路上他受的磋磨也不小。
霍佑礼被士兵拦着,见霍承祺向他望来,也不发怵,冷笑一声,正欲开口,就听霍承祺平静道:“把他嘴堵上。”
霍佑礼面色猛地一变,想要挣扎,可他那体格子如何挣得过健壮的士兵,三两下就被按倒在地,嘴里还塞了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破布。
这下四周更是噤若寒蝉。
“这里太乱了,我先送嫂嫂回去吧。”
霍承祺第二次提起这事儿,李知虞扫了一眼周围灰扑扑的人群,其中不乏跟霍佑礼一样,对她目露憎恶之人。
同为霍家人,定国公府多年深受皇恩,荣安侯府却只能当个闲散的吉祥物。
这种差距在流放前尚且还能被侯府的富贵所弥补,可随着一切荣华的灰飞烟灭,两家间的隔阂只怕会越来越深。
李知虞收回视线,歇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思,转身准备随着霍承祺离开,她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哭泣,末了,还是添了一句,“到底还是小孩子。”
霍承祺唇角微勾,心里对她突如其来的仁慈感到格外新奇,但仍是装作一脸正气的模样,低声道:“嫂嫂放心,徐大夫医术高明,想必不会有大问题。”
李知虞点点头,两人正打算离开,身后又是一阵骚乱。
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快速扑到霍承祺腿边,死死抓住他的衣角,仰着头哀求道:“侯爷!侯爷!求您救救昌儿吧!他才三岁,成不了什么气候的!求求您了!”
昌儿?
李知虞有些意外。
她对这名字有点印象,仿佛是刚出发时在驿站里嚷着说要吃糯米鸡的那个小胖子。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荣安侯最小的孩子。
只是求救便求救吧,做什么还要加一句“他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倒显得像是霍承祺故意要害这小孩儿似的。
李知虞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
霍承祺有些意外的看过去,那女子闻言,停了哭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知虞见她这样子,嗤笑一声,抬眼冷冷扫视一圈荣安侯府众人。
有的面色平静,坦然对视,有的躲躲闪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里有鬼,霍佑礼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先去看看孩子吧。”李知虞懒得同这群心怀鬼胎之人纠缠,抬步向人群中心走去。
霍承祺见状,抬手示意周遭侍从拔刀警戒,自己则紧紧跟在李知虞身后,防止有人暴起伤人。
“徐大夫,孩子情况如何了?”李知虞走到徐舟身边,瞧了瞧霍佑昌的样子。
小孩子脸部像是被吹起来的气球,不仅肿得厉害,皮肤也泛着红,更别提身上那一块一块的风团和道道抓痕,看着就有些吓人。
徐舟神情严肃,匆忙说了句“恐怕不太好”,便重新投入到救治中。
李知虞见他撑开霍佑昌的眼皮看了看,小孩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呼吸也逐渐微弱,脸色开始由红转紫。
徐舟取了几根银针扎在霍佑昌身上,又从身侧小药箱里拿了个小绿瓶子放到他鼻子底下扇了扇,只是都收效甚微。
【小跳蚤,你查查看,这小孩儿是不是过敏了?】
都说久病成医,李知虞自己从小不停扎针试新药,过敏的次数数不胜数,打眼儿一瞧,就把事情估出了个七七八八。
定国公府骤然覆灭,但好歹留下来个霍承祺,还封了爵位。荣安侯府虽然只折了个荣安侯,可一大家子全都被判流放,从此成为罪臣之后。
霍佑礼要是能咽得下这口气,那才真的见了鬼。
只因前几次闹事动静都不大,很快就被镇压回去,又见闹事了也没付出什么代价,这人胆子便大了起来。
李知虞也不知道他折腾个什么劲儿。
霍家现在唯一能仰仗的,就是霍承祺身上的爵位。且不说搞这么一通并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就是真能把霍承祺身上的爵位给扒了,然后呢?
霍家人照样还是戴罪之身,甚至还不如之前。
好歹现在还有霍承祺从中打点斡旋,老幼妇孺不至于太惨,不然光是脚程这一项,就够她们难受的,更不用谈加衣添食。
李知虞本就为着那模糊不清的任务发愁,霍佑礼还总是跑出来添乱,再好脾气的人也会被拱出火来,何况李知虞还不是什么好性子。
系统扫描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急性过敏性荨麻疹,他应该是吃了什么过敏的食物,喉咙现在肿得影响到他呼吸了。我之前给你的道具里面有个一小时时效的‘容光焕发’丹,那个便宜,正好可以用在这小孩儿身上。】
系统跟李知虞冷战了一个月,见她一直不理自己,就想借机寻个台阶下。
哪晓得李知虞听完,连个眼神都没分过来,径直走到霍佑昌身侧蹲下,掰开他的嘴巴查看情况。
徐舟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回头望向霍承祺,见他微微摇头,便没有对李知虞的动作加以制止。
不远处被侍卫扣押在地的女子见李知虞这番动作,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生怕她会对自己孩子不利,当即就想呐喊出声。
霍承祺察觉到她的动作,一个眼刀过去,将她的话尽数堵了回去,继而转过头,兴致勃勃的看向李知虞的动作。
他这位“长嫂”一向是有些神异功夫在身上的。
当初在京城,二嫂生产时他就仔细观察过,她虽然脸色有一点白,呼吸频率却很正常。
后面整整一月的马车颠簸,飞泉飞霜这等习武之人都有些面如土色,正在坐月子的二嫂却依旧神采奕奕,头痛腰酸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再说言殊,早产儿体重偏轻的确没错,可她健康得简直非比寻常。
卫叡每日送来的信中一直提到这孩子十分能吃,除却出生第一日瘦了一点点,后来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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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比一天敦实,且从未生过什么病。
要说这些同他这位“长嫂”没关系,霍承祺是不信的。
李知虞其实有感觉到霍承祺似有若无的探究目光,只是现在她没那个精力去分心思考。
霍佑昌的喉咙肿得太厉害,李知虞担心给的药吃不进去,便找徐舟要了根小木棍塞到他嘴里,压住舌根,趁着他有呕吐反应时,迅速将药扔进他喉管里。
眼见着没有什么东西被吐出来,李知虞松了一口气,忙让飞泉给自己个干净帕子擦手。
系统给的道具很管用,不过一会儿,霍佑昌的脸上的红肿和身上的风团就消散了许多。
徐舟见她拿出来的药居然这般有用,不由得有些心痒痒,“敢问夫人,这般神药是从何而来?可否告知药名一二?”
“我娘给的,说是家传保命的药,叫冰心玉露丸。”李知虞一边仔仔细细将十根手指擦了个遍,一边漫不经心道:“这药能生死人,肉白骨,价值千金,珍贵着呢。”
徐舟是个老成精的医者,翻过的医书不计其数,冰心玉露丸他不是没见过,虽也珍贵,但药效绝不是针对霍佑昌的病。
他一听李知虞这么说,便知她是在信口胡邹,于是识趣儿的没再追问。
只是徐舟清楚这是假话,燕云却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孩子差一点就没了,却被李知虞给救了回来。
霍承祺适时示意人将她放开,燕云就不顾一切的冲到霍佑昌面前。
她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在怀里,听着他逐渐明显平稳的呼吸声,喜极而泣,想要给李知虞道谢,碍于自己之前的举动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且霍佑礼还在一旁看着呢。
李知虞不在意她心里的弯弯绕,擦完手直截了当问道:“你今天喂他吃什么了?”
燕云一愣,怯怯道:“回夫人,没什么特殊的,就是一些青菜米粥还有鸡蛋。”
李知虞眉头一皱。
都是些吃惯了的寻常食物,应该不至于过敏,难不成是花粉之类的?又或是霍佑礼故意在菜里下了致敏源,借机闹事?
“夫人,小公子今日还吃了河里的小虾。”
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李知虞视线扫过去,发现是霍承祺最近才提拔起来的近卫之一。
燕云见他提到河虾,忙不迭道:“夫人见谅,昌儿爱吃虾,可是得吃足足二三十只大虾才会有些许腹痛。今早出发前,奴婢下河里给他捞了三四只,算是解馋。这点分量,根本不足以......”
“你也知道他吃了虾会不舒服啊。”李知虞没好气道。
“以前好吃好喝给他供着,吃了虾后身体自然可以抵抗一部分影响。现在他每天只能吃些青菜叶子,体质大不如前,就算只吃那么一两只,影响也会很明显的。以后别让他吃了,也别老是抱着他,让他多下来走走。”
“是,奴婢知道了。”燕云抱着霍佑昌讪讪回道。
李知虞解决了这头,一转身,发现被塞住嘴的霍佑礼正眼睛冒火似的瞪着她。
嘿,还把这个蠢东西给落下了。
李知虞勾唇一笑,向他走去。
20. 威慑
霍佑礼一开始是很愤怒的。
好歹他也比霍承祺大上六七岁,是霍承祺的堂兄,他怎么能这么不留情面地把自己按在地上,还往他嘴里塞破布!
那布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夹杂着汗臭味儿,一进嘴里,气味儿直冲脑门,霍佑礼好悬没被熏晕过去。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定睛一瞧,霍佑昌那死小孩儿已经被救了回来。
怎么这样了都还没死成呢......
霍佑礼心里有些遗憾。
若是就这么死了,顾燕云那蠢女人肯定会哭闹不休,到时他再安排人借题发挥一下,说不定还能把霍承祺刚得的爵位给扒下来。
再不济,一个公报私仇、在流放路上趁机害死对自己毫无威胁的亲堂弟的人,在皇帝心里想必也落不到什么好印象。
元泰帝生性多疑,偏见的种子一旦种下,等来日霍承祺在边疆军功更甚,迟早会破土而出,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反正荣安侯府已经没了,他的处境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只要霍承祺不能安生,他心里这口气就能顺畅了。
凭什么从小到大,定国公府总是稳压他们家一头。
他爷爷在时,两家尚且每年会聚餐个四五次,他爷爷一走,定国公府就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想做,只一味地打压他们家。
他爹承袭了荣安侯的爵位后,也曾想过为大夏出一份力,可恨定国公那死老头,非说什么霍家已经出了两个有名的武将,不可再出个文官风头过盛,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爹入仕,只许当个富贵闲人。
害得他们家每次宴席都只能屈居末流。
就连他自己想借着几个同伴的路子参与议政,也被那死老头给拦了回去,还打了他二十棍,害他在床上趴了足足半年。
哦,不对,死老头现在升成开平王了。
霍佑礼咬牙切齿的想。
追封了又怎样,死了没一年,儿子孙子就都下去陪他了。重孙被留在京城,就元泰帝那个暴虐性子,估计过不了多久,也该下去跟他见面了。
只可惜他不能亲眼见着老头脸上的表情的变化,那一定很精彩。
霍佑礼心里恶意的毒汁四处喷溅,满得都快要溢出来。
他已经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注意到霍承祺看他如死人般的冷漠目光。
至于迎面向他走来的李知虞,霍佑礼更是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弱质妇人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要不是她救下霍佑昌那死孩子,坏了他的好事,他都懒得正眼瞧她。
“锵——”
一道寒光自眼前闪过,下一刻,霍佑礼感觉颈间传来一阵冰凉。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知虞拿剑抵着他脖子,眼神轻蔑的上下扫视他。
她居然敢......她怎么敢!
霍佑礼只觉胸口气血翻腾,一种莫大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霍承祺也就罢了,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靠着美色博取男人怜悯的贱婢而已,听说还被元泰帝亲自下旨同霍承珏那个死了的伪君子和离。
哥哥死了,立马就攀上弟弟,当谁不知道她是使了什么法子才能觍着脸跟去凉州似的。
她有什么资格这么看他!还敢拿剑威胁他!
霍佑礼怒视着李知虞,挣扎地想要起身给她个教训。
李知虞听不到他心中所想,但也猜得大差不差,毕竟这种又蠢又坏的东西,思想都格外一致。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天资过人、才华横溢,却不幸被定国公府这种自私小人阻拦了大好前程罢了。
她一手持剑,脸上笑意盈盈,道:“很不甘心对吧?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呢?鱼目再怎么样,也成不了珍珠的。”
搞得好像如果皇帝“慧眼识珠”,他就能立马升官发财位极人臣似的。
也不用他核桃仁儿似的大脑想想,凡是朝廷官员,都不说中央高官,就连地方的九品芝麻官也得脑子灵活会来事儿,懂得看人眼色、嘴巴甜都是基本功。
他们父子俩倒好,老荣安侯一去世就抖搂起来,一副眼高于顶瞧不上定国公府的模样。
要不是开平王念着老侯爷生前乖觉,维系下来的那点儿亲戚情分,光凭荣安侯那蠢东西私下谈论陛下年迈,应当尽早给太子退位让贤这事儿,元泰帝就该扒了他的皮。
“唔......唔唔......唔!”
霍佑礼目眦欲裂,想要破口大骂,却只能发出一些不成调的声响。
“嘘——”李知虞好心提醒道:“这剑锋利得很,你要是再乱动,不小心划开了脖子,可怨不得我了。”
霍佑礼闻言,果然停止了挣扎,有些惊恐地向左下方偏头斜视,只是他什么也看不见,反而还加剧了剑刃与皮肤的摩擦,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霍佑礼一下就被吓破了胆。
他本就是在金玉堆里被人捧着长大的,除了被开平王赏了二十军棍那回,从没受过一点儿苦,就连这一个月来的流放,也没挨过一下鞭子。
现下这微弱的刺痛感传来,激得他立刻回忆起了当初被打得血肉模糊,躺在床上养伤的惨状,身体不由自主战栗起来,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濡湿了整条裤子。
李知虞没想到她就说了这么两句话,霍佑礼就被吓得失禁,顿时有些嫌弃的撤远了些。
原本想要拿他立威震慑一下其他蠢蠢欲动之人的心思也淡了下去。
霍承祺走上前来,顺势接过李知虞手里的剑,递给之前出声提醒的近卫,无奈道:“早说了让嫂嫂先回马车休息,平白见了这些脏东西,等下又该吃不下饭了。”
李知虞不高兴的瞪他一眼。
这死孩子真是不会说话,她这不也是为了他着想嘛。
元泰帝那老登让他压着霍家人前往凉州流放,明摆着让他监守自盗。霍佑礼又是个没脑子的,不知道受了谁的煽动,频繁闹事。
前几次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这次直接涉及到一条性命,再让他继续下去,还不知道要搞出些什么事来。
与其等着他后面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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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不可挽回、累及霍承祺声誉的事,倒不如这次直接发作将他收拾老实了,让他再也不敢蹦哒。
李知虞想着若是让霍承祺动手,总是不太好,便准备辛苦代劳一下。
哪晓得人家还不领情。
相处一个月,霍承祺也大致摸清了李知虞的性子,见她横眉冷对,一边引着人往马车走,一边放软了语气开始顺毛:“嫂嫂的好意我晓得的,只是这种事何需我们自己亲自动手?我见嫂嫂这两日都吃得很少,再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废物影响到自己身体健康,多划不来啊。”
李知虞想想也是,只是到底不放心,临上马车了,又回身强调一遍:“那蠢东西是个祸害,他背后的人定是想借机生事。这次害的只是个小孩儿,下回不定就要来害你,你可别太心慈手软。”
霍承祺哑然失笑,“嫂嫂怎会这么想?”
他往马车内的方向扫了一眼,温声道:“我虽不过十五,可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家里现在就剩我与两位嫂嫂和言殊,我身为男子,自该担起责任,保护好家人。否则来日到了地下,又有何面目去见两位兄长。”
李知虞听他话里的意思,应当不会太手下留情,于是稍稍放心。
正准备推开车门进去休息,又听他道:“嫂嫂近日胃口不好,不如我等下去给嫂嫂打点野味尝尝新鲜?”
李知虞一愣,琢磨一番觉得这提议也不错,点点头,道:“多打点,给月枝也试试。若是有剩的,让小余公公看看能不能做成肉干。”
余邀财擅长料理,偶尔露宿山间时,她和明月枝的吃食就是由他准备的。
霍承祺也知道她们俩都爱吃余邀财做的菜,笑着应了下来。
待到李知虞进了马车关上门,他便敛了笑意,转身向霍佑礼那儿走去。
因为侍从亮了刀,荣安侯府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霍承祺回来时,四周依旧是静悄悄的。
霍佑礼被两个近卫押着跪在地上,满脸通红,裤子上的渍迹格外明显。见他来了,又开始“唔唔”的激动出声。
霍承祺根本没兴趣听他说些废话,嫌弃的扫眼他狼狈的模样,转而看向之前接剑的近卫。
林逐溪年纪不大,但向来善察上意。也是因为他的主动,才被霍承祺从普通士兵提拔为近卫。
现下见了霍承祺眼色,不用他明说,林逐溪也晓得自己该做什么。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直接一剑过去,抹了霍佑礼的喉。
人群里露出几声惊呼,又很快恢复寂静。
霍承祺满意的看着瞪圆了双眼,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霍佑礼,似是责问的淡漠道:“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
林逐溪收了剑,一脸正气,目不斜视大声回道:“这犯人多次生事,屡教不改,刚刚又意图对侯爷不利,属下担心您的安危,这才出手阻拦。”
“哦,原来如此。”
霍承祺目光平静地扫过站着的荣安侯府众人,心平气和道:“既然他这般不服管教,想来也是死有余辜。拖下去,找个空地烧了吧。”
21. 变化
霍承祺的语气平淡得仿佛是在谈论今天的晚餐该吃什么。
可霍佑礼的尸首和溅出来的血依旧留在原地,生生刺激着荣安侯府众人的心脏。
顾燕云抱着尚未苏醒的霍佑昌跪坐在地上,吓得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
昌儿刚显露出不舒服时,她是想向侯爷求助的,可是霍佑礼把她拦住了,一说侯爷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小孩子的死活,又说说不准昌儿出现的问题就是侯爷导致的——侯爷只孤身一人,可他们荣安侯府人多势众,他巴不得昌儿出事,好减少负担。
霍佑礼说得言之凿凿,顾燕云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多年来养成的唯唯诺诺的性子让她没敢将心底的疑问说出来,只能神色惶惶的抱着自己的孩子随着大部队前进。
直到昌儿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侯爷,想要求个恩典,让随行的大夫给昌儿治一治。
可看管她们的士兵一脸严肃的将她拦了下来,无论如何也不准她过去。
顿时,霍佑礼说的那句“说不定就是侯爷想要昌儿死呢”,再次浮现在她脑海,像着了魔一般,不停环绕在她耳边。
顾燕云彻底慌了神,这才在霍承祺过来时,鬼使神差的说了那样的话。
她不是不担心侯爷会迁怒到昌儿身上,可那位夫人很快就医好了孩子,顾燕云也随之放下心来。
侯爷护送夫人回去时,周围人一动不敢动,顾燕云只好抱着孩子跪坐在原地,一边等着他醒来,一边思绪放空的想着该如何报答那位夫人。
她是贱籍出身,是被主家训练好了当作礼物送给荣安侯的。
除了一张还算不错的脸和伺候人的功夫,她也就嗓音好听会唱唱曲儿,偏偏嘴巴笨拙得很,连句好话都不会说。
细细算来,她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去回报夫人的。
顾燕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侯爷折返回来后,她是想上前表达歉意的。
她脑子笨,误解了侯爷,道歉是应该的,就像她应该给夫人道谢一样。
只是不等她起身,眼前就晃过一道白光,再然后,就是霍佑礼缓缓倒下的身影。
颈间喷涌而出的血液汇聚成一条小溪流,一部分沁入地里,一部分流至她脚下,霍佑礼那双瞪大的眼睛直直地面向她,合着深红的血液,分外可怖。
顾燕云觉得她怕是做梦都不会忘记这场景了。
短暂的害怕过后,是深深的胆寒。
世子同侯爷是亲戚,尚且逃不了一死,她贱命一条,还误会侯爷要害她孩子,如何能有活路。
偏巧这时霍佑昌哼哼了两声,隐约有要醒来的迹象,顾燕云下意识慌乱抬手遮住他的嘴,生怕这动静引来霍承祺注意。
一抬头,霍承祺的目光定定落在她捂住孩子嘴的手上。
顾燕云这次不用提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妥,讪笑着收回手,弱弱喊了声“侯爷”。
霍承祺没看她太久,手一挪开,他的视线也随之移走,对着林逐溪道:“记得给京城报个信。”
“是!”
林逐溪回答得铿锵有力,好似杀人的不是他自己。
霍佑礼的尸身很快就被拖了下去,至于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周围依旧静静的,没人敢在这时候出声。
“想必大家都累了,”霍承祺让侍从牵了匹马来,他握着缰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今日就在此地扎营,歇息一晚吧。”
说完,旋即策马往不远处的林子里奔去。
众人得了命令,开始井然有序的搭帐生火。荣安侯府的人,特别是一开始喜欢闹事的那些男人,此刻静默老实得如同只鹌鹑,让干嘛就干嘛,连口水都不敢讨来喝。
顾燕云因为要照顾身体虚弱的霍佑昌,便没有被分配事务,只用安静的待在一旁。她轻轻拍打孩子的背部,哄着他安然入睡。
四周的人忙忙碌碌,顾燕云想起那位救了自己孩子的夫人。
据说是侯爷的大嫂嫂,侯爷在她身边时,可真是判若两人呢。
顾燕云出神的想。
夫人那样善心,都能不计前嫌地用家传的保命药救她这不讨喜的孩子,若是知道侯爷一言不发杀了世子,不知该受到怎样的惊吓。
或许侯爷不会告诉夫人?
顾燕云有些忧虑。
毕竟夫人一直待在马车上,侯爷铁了心要瞒她,也不是没可能。
可要是夫人不知道侯爷的真面目,哪一日惹恼了侯爷,会不会也......
这种猜想很快被顾燕云否决。
好歹夫人也是侯爷的嫂嫂,看两人相处时的态度,他们间的关系应该还算融洽,侯爷或许不至于如此狠心。
顾燕云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还是希望夫人能平安健康、长命百岁吧。
她想。
*
另一侧,马车上,李知虞正跟明月枝转述当时的情境。
“你是不知道,当时那孩子的脸色有多吓人......”
李知虞描述得绘声绘色,飞泉跟碧蕊听得津津有味,明月枝的神情却越来越凝重,她想到了独自留在京城的言殊。
她的女儿那么小,即便卫大人时常来信,表示陛下对于这个曾孙女疼爱异常,连上朝都会亲自把她抱在怀里,明月枝还是放心不下。
小孩夜里爱闹腾,她那位祖父如何受得了?无非就是交给宫人保母伺候。
万一出了什么差池......
明月枝光是想想就觉得心被狠狠揪住。
李知虞最初还没注意到这点,说到顾燕云时猛地反应过来,刹住了话头。
“怎么不继续说了?”
明月枝听得正认真,接触到她欲言又止目光,旋即意会过来,只是两人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主子们没开口,飞泉和碧蕊谁也没敢说话,敛了神情,低着头静静守在一旁。
远处有马蹄声哒哒传来,待到近前停下,同守在车外的低语几句后复又离去。
李知虞自知说错了话,有些尴尬,抢先起身向外走去,扬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飞霜回过头,掩去面上的震惊,压低声音道:“回小姐,侍卫来报,说是荣安侯世子没了。”
李知虞闲散的神色立刻褪去,一脸严肃的连忙追问:“可有细说是为何?”
她想让霍佑礼死是一回事,霍承祺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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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另一回事。
飞霜抿抿嘴,有些迟疑的将侍卫告知的理由说了出来:“因为世子欲对侯爷不利,被近卫发觉。阻拦过程中,那侍卫失手将人杀了。”
这理由说出去,鬼都不信。
霍佑礼轻而易举就能被侍卫制服,哪里来的力气挣脱束缚?且以霍承祺的身手,霍佑礼想对他不利,简直是天方夜谭。
估摸着就是找个理由让近卫将人杀了,京城那边要真想追究,也怪不到他头上。
李知虞听完,哑然沉思片刻,才道:“荣安侯挑拨天家父子感情,他儿子也不是个好的,又被陛下贬为庶人,你日后多注意下称呼,别再犯糊涂弄错了。”
飞霜听出了话外音,脸色微微一变,垂下眼帘谨慎道:“小姐说的是,奴婢记住了。”
之前李知虞她们对荣安侯府的态度还算和缓,偶尔也会照拂妇孺一二,下人们揣度着主子的态度,才保留了旧有的称呼。
现下出了这档子事儿,小姐又有意提醒,荣安侯府的优享待遇也算是到头了。
这消息传达得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流放中的霍家人,特别是做苦力的男人,就明显感觉到周遭士兵们的态度变化,于是更加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被打骂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荣安侯府那边的变化,李知虞不了解,她只是将霍佑礼的死讯告诉了明月枝。
“阿祺可真是......”
明月枝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也是好事,他年纪小,荣安侯府的人自恃同他有旧,流放途中也不成个样子。有霍佑礼作例,等到了凉州,也不怕他们得寸进尺。”
李知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出于一种作者亲妈的滤镜,以及刚穿过来时霍承祺那种没有脑袋的状态的影响,她仍觉得对方还是个孩子。
即便是这一个月来的频繁相处,她也只是觉得霍承祺比之前沉静寡言了许多,身上的稚气还在,但心理上已经逐渐趋于成熟。
陡然听闻他如此杀伐果断,狠下心处理了霍佑礼,倒让她久违的想起了最开始在石室里看见的那双眼。
那种朦朦胧胧,却理不清头绪的感觉再次浮现在李知虞心头。
“对了阿玉,你还没跟我说呢,那‘冰心玉露丸’是个什么东西?服下不过片刻就起了效果,竟如此厉害吗?”
明月枝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那种奇特的感觉也趁机一溜烟儿的消失不见。
李知虞有些惋惜没能将它捉住,但还是对着明月枝温声道:“不是什么奇药,名字也不过是我胡诌出来的。”
她避开药的出处不谈,反问道:“你可是在担心言殊?”
明月枝的眉眼间恰好露出一抹忧虑,小声道:“不瞒你说,虽然卫大人信上常言陛下待孩子极好,可她不在我身边,我这个当娘的如何能安心?这药......”
她似是没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李知虞闻弦音而知雅意,自然而然表示会送一颗去京城,以备不时之需。
倒不是她小气,只是言殊的身体健康得很,她自己现存的积分道具又快见了底,便想着等到了凉州,看能不能多挣点积分补充库存。
新地图嘛,总归能刷出点新东西来。
22. 抵达
霍佑礼的死讯传到京城,并没有掀起一丁点水花,元泰帝知道后连申斥两句都不曾有过,只淡淡说了句不影响进程就好。
侍卫传来口谕时,荣安侯府的人也在场,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顿时瑟瑟发抖。
他们自己个儿也明白,一路的造作拿乔不过是仗着和霍承祺是亲戚,对方态度也算和缓。要真按流放的规矩待遇来,的确是能早点儿到凉州,可命也会去了大半。
元泰帝这么说,无非就是在点他们。
对荣安侯府的人来说,论起威慑力,十个霍承祺也比不上元泰帝的一半。
是以即便没人催,他们也都自觉的加快了步伐。原本半个月的路程,直接被缩短到了一周不到。
荣安侯府人多,看押他们的士兵自然不会少,元泰帝又额外拨了人给霍承祺,再加上李兰蓉给女儿装的几车行李,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凉州城门前。
早就收到来信等在城门口的凉州刺史陈之敬还有守将傅孟鸿,陡然见到超出预计的一溜人,先是一惊,对视一眼后,心里隐隐有了计较。
太子和长平王父子之事,他们早已知晓,元泰帝推说是鬼方探子和荣安侯,他们要是真信了,也混不到现在的位子。
只是其中内情,两人并不清楚。
眼见元泰帝有意将整个霍家都迁出京城,让霍承祺远离权利中心,便开始担心是不是因为荣安侯而迁怒于他。
陈之敬在官场混了数十年,面上倒还稳得住。傅孟鸿一介武将,又同开平王情谊深厚,远远瞧见霍承祺在前头骑着马,便有些红了眼眶。
等近了,忙迎了上去。
霍承祺见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自己则下马同两人交谈。
“今日风大,有劳陈大人和傅将军在此等候了。”霍承祺温声向他们点头致谢。
陈之敬正准备说些客套话,傅孟鸿就抢先一步开口道:“没事,我们也是才刚到。”
被傅孟鸿死乞白赖拉着在城门口吹了至少有一个时辰风沙的陈之敬,瞥了一眼一脸激动的傅孟鸿,又看了看沉稳有礼的霍承祺,决意大人有大量,不跟这大老粗计较。
他索性咽下那些客套话,直接道:“侯爷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不如先进城休息一番,再行安排琐事?”
傅孟鸿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又觉得陈之敬说的有道理,便赞同地点点头,道:“侯爷放心,宅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虽比不得京城的宽敞,但暂且一住还是够的。待到镇北侯府建好了,再搬过去也不迟。”
说完,又走近些缩着脖子,做贼似的低声道:“听说你们第二日就出发了,我悄悄立了处衣冠冢。”
傅孟鸿自觉声音不大,奈何他成日大嗓门儿吼人惯了,又膀大腰圆的,这副姿态倒显得他格外突出。
陈之敬不忍看的别过头去,霍承祺却笑了起来。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如此生动率性的傅孟鸿了。
前世他跌落山崖,所有人都以为定国公府一脉尽绝,所以即便对霍家的冤屈心知肚明,也不敢为之张目。
唯有远在凉州的傅孟鸿,即便受到元泰帝训斥责罚、被文臣口诛笔伐后丢掉官位,也依旧四处奔走,想查出青州府的真相。
后来他几经波折,终于见到这位父亲旧部时,对方已是满头花白,明明不过四五十的年纪,神态举止却宛若耄耋老人,与他相见不过十数日后,便撒手人寰。
霍承祺为了复仇,自认已经抛却所有良知、心冷如铁,可每每当他想起这位忠肝义胆的老将军,还是不免微微动容。
他称帝后,特意为其配享太庙,又额外加封他的女儿孙女为公主和郡主,赏赐无数。
只是无论如何,逝去的人也都无法回来了。
好在重来一世,他们相见的情境已大不相同,霍承祺相信,自己也一定能改变他的结局。
不,不止是傅孟鸿的。
霍承祺心想。
他的“好大嫂”改变了二嫂的命运,影响了他的轨迹,他自己当然也不能落后。
这种改变不会仅仅止步于此,前世许多人,包括他的悲惨命运,一定都会改写。
傅孟鸿不知霍承祺心底突然的波澜壮阔,见他轻笑出声,一旁的陈老头还把头转到另一侧,顿时想到面前少年才刚刚经历丧亲之痛,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他有些愧疚又尴尬的挠挠头,小声道:“我是个粗人,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傅孟鸿说完,想向军师求助,但陈之敬压根儿不回头,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外面风大......不如......先进城吧?”
因为他们一行人人数,堵在城门口太久容易影响其他百姓的出入,霍承祺也不欲在此处叙旧,便含笑点头,重新上马领着众人往城内走去。
凉州城地处边境,周围少有城镇,风沙较之京城要严重许多。
李知虞进城后好奇的掀开车帘一瞧,先是感觉有细微的颗粒打在她脸上,紧接着就看见人来人往的街上,大家都用颜色花样繁丽的面纱遮住了口鼻。
有些满脸大胡子的男人倒是没戴,就是那黑黑的胡须被蒙上了一层灰,看起来平添了几岁。
“呸呸”
李知虞放下帘子,皱巴着脸想将飞到口里的细沙吐出去,明月枝面色无奈的给她倒了杯水漱口。
“这凉州城的环境也太差了吧!”确认口腔里再没有什么硌得慌的异物,李知虞才郁闷的开口吐槽道。
自从开始接近凉州城,她见到的绿植也来越少,满目尽是些黄土。
明月枝察觉到她的心情越来越低落,柔声开解道:“毕竟是边塞,和京城自是不能比的。你若是喜欢山林野趣,不如到时在府里多种些花花草草?”
李知虞郁卒应声。
屋舍里的小花小草如何比得上山林间的绿树清溪,且她钟爱的是那股浓郁蓬勃的生机感。
凉州城的风沙又重,就算是种了花草,每日一开窗或是出门,扑面而来的还是那股令她讨厌的干燥空气。
不行,得想个法子解决下这问题。
李知虞暗暗思索着。
她尝试呼唤系统。
那家伙自从上次她忙着救霍佑礼没理它后,就一直没吭声,李知虞估摸着是气狠了。
果不其然,她连着叫了两三声,都没有任何回应。
【你最好保证永远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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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开口说话,否则......】
李知虞冷哼一声。
她从来都不是哄着顺着别人意思来的那一方,系统已经耗尽了她为数不多的耐心。
反正也没什么大用,说话也不中听,当个哑巴挂件挺合适的。
李知虞毫不在意的想。
系统一听她说自己没用,毫不意外的再次炸毛,想要反驳,但记起李知虞的威胁,于是很有骨气的选择了绝不开口。
就这么一直到了宅邸前。
李知虞下车一看,匾额已经挂上了,龙飞凤舞的“镇北侯府”四个大字镀着金,在阳光的照射下颇有些晃眼。
“是父亲的字。”
霍承祺突然出声,他抬头凝望着那匾额,眼中是化不开的怀念。
“将军留在我这儿的手稿还有不少,我得了消息后,连夜把字找出来,让工匠们加紧赶制的。”傅孟鸿感慨道。
凉州城距离京城千里,他收到噩耗时已过去了十数日,新修宅子出来肯定是赶不及了,所以他特意去找了陈老头要了手令,抄了一处富商的宅子。
这老东西一开始还不乐意,说是才打了一波儿人,这家是要留到下一季才能动的。还是他拿出了卫次辅的信给他,这才松了口。
好在那富户的大门还算气派,配上将军的字,也不算辱没了。
傅孟鸿越看越满意,霍承祺也猜到这么好的宅子必不可能空置,当即向他躬身行礼道谢。
“哎哎哎,侯爷不必如此客气。”
傅孟鸿抬手止住他的动作,似是忧伤似是感慨道:“我跟在将军身边数年,多亏了将军看中提拔,才有了今日的功勋地位。说句侯爷怪罪的话,我是打心底把将军视作兄长的。”
“将军如今去了,侯爷您又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
傅孟鸿好容易消下去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霍承祺不愿继续这沉重的话题,于是换上副轻快的语调,道:“傅世叔既视父亲为兄长,叔侄之间自不必如此见外。”
“且世叔有句话可说错了,如今我并不是霍家唯一在世的骨肉......”
傅孟鸿霎时眼睛一亮,复又想起被陈老头带去城郊安顿的荣安侯府众人。
霍承祺看出他的犹疑,也想到那一大家子,怕他误会,赶忙道:“可不是那群被流放的。”
想到言殊可爱的脸庞,霍承祺颇为骄傲的挺了挺胸膛,“是我二哥的女儿,刚满一个月多一点。”
傅孟鸿闻言,有些激动起来。
他原以为想要看到霍家第四代降生,怎么也得等到霍承祺成亲,不曾想二公子也有孩子留在世上,他急忙道:“小小姐也来了?!可是在后面的马车里?”
该死的,当初怎么也不晓得打探清楚。一个月出头的孩子正是脆弱的时候,这路上山高水远、颠波劳碌的,怎么经受得住!
他若是知道了,老早就会把城里的大夫打包过去照顾,更不会在门口耽误那么久!
凉州城风沙大,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小小姐呼吸。
傅孟鸿自顾自的懊悔着自己的粗心大意,完全没注意到霍承祺看向马车后突然僵硬的神情。
23. 做梦
霍承祺在傅孟鸿问出那句是否在后面的马车上时,就意识到自己要遭。
刚生下言殊就被迫母女分离,是二嫂最大的痛。
他光顾着自己,却没有想到这对二嫂来说是何等大的伤害。
霍承祺有些懊悔,不明白自己是否是因为重生后改变的事情走向而有些飘飘然,居然变得如此轻率。
他耷拉着眉眼,有些低落的对着明月枝道:“二嫂,对不起。”
虽然并非本意,但确实是因为他而对二嫂造成了伤害。
霍承祺已经做好面对明月枝或震惊或愤怒的眼神的准备,然而当他一抬头,却只看见明月枝平静的目光。
“怎么突然向我道歉?”
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丝毫听不出有压抑情绪的迹象。
霍承祺突然有些拿不准她是根本没听到,还是听到了装作没听到。
但无论哪种,如果他再复述一次,无疑是对明月枝的二次伤害。
霍承祺索性也装糊涂将这页揭过去,攒出一抹笑,道:“连累嫂嫂们在门口久等,是我的过错,咱们还是先快进屋吧。”
明月枝点点头,由碧蕊扶着先走了进去。霍承祺放慢一步,眼神看向李知虞。
她们俩在门口的站位一致,李知虞知道他这是想问自己刚才有没有听见,便走近些,小声提醒道:“以后注意点,别再有下次啦。”
这就是听到了。
霍承祺绷直嘴角,垂下眼睑,掩饰住自己的懊悔。
一旁的傅孟鸿耳力极佳,起初还有些一头雾水,听见这两人的对话,再一回想,很快便回过味儿来。
先一步进府的那位夫人想必就是二公子的遗孀,昭慧郡主明月枝。孩子没有跟在身边,想必是被留在了京城。
便是心疼孩子,不愿让她受颠簸之苦,可霍家举家被打包送来了凉州城,京城里哪里还有什么能信得过的人。
更何况据他了解,这位郡主可是太子的嫡女。东宫已逝,京城就是群狼环伺,就是再狠心的母亲,也不至于主动把孩子送进虎狼窝里。
琢磨下元泰帝的性子,傅孟鸿猜测很有可能是皇帝想让霍承祺能接替父兄的位子,替大夏抵御北狄,但又怕他拥兵自重,这才强行留了他亲侄女在自己手里作为要挟。
想到这里,傅孟鸿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话有多么的不妥。
只是明月枝是女眷,又是郡主,同他论起关系来,傅孟鸿总觉得不好意思开口,便决定先将这事儿放一放,等他回去问问陈老头再做打算。
想通了这一点,傅孟鸿也自然许多,开始朗声向霍承祺三人介绍府邸各处。
那富商审美一般,净喜欢些大红大紫花团锦簇的东西,花瓶瓷器上的纹样,俗得傅孟鸿这个大老粗都看不下去。
后来他央着陈老头开了商库,置换了些素雅不失精巧的饰品出来,又将墙面和柱子漆了一番,这才让宅子内里显得好看起来。
果然,三人大致逛了一圈后,也觉得这宅子风景不错。
傅孟鸿高兴得喜上眉梢,觉得自己日夜赶工设计督促的功夫没白费。
回到正厅坐下后,他心里那股兴奋劲儿久久没有散去,反倒突然开始理解自家夫人为何多年来热衷于折腾家里的一切事物。
傅孟鸿瞧着两位夫人身边就各两个丫鬟,霍承祺身边甚至都空荡荡的,,便试探着提议道:“对了,我看你们身边的仆从人手有些不够,不如明日我让牙行的人带几个好的过来给你们挑挑,留在身边伺候?”
明月枝从前在定国公府就不管这些,到了凉州也不打算插手,便看向李知虞。
李知虞一个现代人,自然也没这经验,且她以为身边有飞泉飞霜这两个贴身丫鬟就够了,无谓再去招新人进来,还要重新磨合。
只是她这身份也尴尬,不好回绝,便顺势看向了霍承祺。
霍承祺被三个人一同注视着,也有些无奈,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世叔的好意,承祺心领了,只是嫂嫂们身边都是用惯了的人。且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也不好留太多人在身边。不若让牙行的带些粗使的婆子小厮来,负责庭院和屋内的洒扫修葺。”
霍承祺都这么说了,傅孟鸿自无不应之理,只是点点头后瞧见他身侧原本该站着小厮侍从的位子空荡荡的,有些忧虑的补充道:“两位夫人身边好歹还有两位婢女,可你这......”
霍承祺原本是有位贴身侍从来着。
可他重生时已是身在皇宫,那位贴身侍从三无也早已被之前的自己派往青州府......
霍承祺心下一痛。
前世就是三无同他一力杀出条血路,这才保了他一命,只是三无却被乱刀砍死在了山崖边,连尸身也无法保全......
霍承祺心底有些伤感,面上还是挂着温和的微笑,道:“世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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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担心,我已亲自挑选好一名近卫。只是临进城前,我突然想起一事,就交代给他去办了。”
傅孟鸿闻言,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赞同。
“你挑好人就好,只是有什么事这么重要,还要让你的近卫亲自去办?不是世叔唠叨,只是你虽身手过人,可是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你身边缺了人总归是不好的。”
霍承祺自然知道傅孟鸿是一片好心,也不打算瞒着什么,于是便坦坦荡荡道:“世叔不必忧心,我身边有陛下亲赐的一队金羽卫,想来不会有大碍。至于那近卫......”
霍承祺一顿,余光瞥见明月枝和李知虞都认真的看向自己,这才继续道:“是我从金羽卫里挑出来的,家世清白,身手是一等一的好,人挺机灵,名字也好听,叫林逐溪。”
“那差事很是要紧,我思量了两日,放心不下别人,便让他去了。”
傅孟鸿听他的口气,不像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绝密事,顿时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捧场道:“什么要紧事,竟让你如此牵肠挂肚?”
霍承祺微微瞧了一眼端坐着的两位嫂嫂,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做梦梦见自己与一位姑娘前世有缘......”
李知虞本来还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任务的事儿,一听这话,立马打了个激灵,心里逐渐浮出一抹不好的预感。
她坐直身体,全神贯注的听着霍承祺继续道:“我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谁知一连好几日都是做的同样的梦。我梦见自己跌落悬崖,被那姑娘救了回去。”
霍承祺脸上飞速浮现一抹红,李知虞却是心中骇然。
“我身负重伤,是那姑娘不离不弃尽心医治,才使得我能活过来。”
“我想着若这梦是真的,那姑娘便算是我前世的救命恩人,应当好好答谢人家,若不是,也是我与她有缘。”
李知虞心里不详之感越来越重,她开始疯狂呼唤装死的系统。
【人呢!人呢!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听着说得越来越像原书女主了!】
霍承祺一脸郑重:“因着这梦,我才想着让林逐溪去帮我打听打听,看看那山崖下的村子里到底有没有这姑娘。”
傅孟鸿听了这么一耳朵,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有些揶揄的笑问道:“那你可记得那姑娘的名字?”
霍承祺认真点点头。
“我记得的,那姑娘叫云潇霁。”
24. 静候
熟悉的名字从霍承祺的口中吐露而出,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幕,继而在李知虞脑中猝然炸响,直将她震得心神四散。
那是原书女主的名字,现在的霍承祺怎么会知道?还是以做梦这样荒谬的说法......
身旁的明月枝嘴唇张合,似乎是在说些什么,但李知虞已经无暇去顾及。
那些从她指尖流逝过的微妙之感却开始慢慢回拢,如同一块块遗失的拼图逐渐浮现——
霍承祺是重生的!
这个念头骤然出现,紧接着如同生了根的大树,死死扎在李知虞的脑海里。
最开始她发现霍承祺的不对劲时,还以为他那是遭逢巨变后被迫变得沉稳。
加之一路上他时不时跑去野猎,满载而归后表现出来的那股灵动的少年意气,李知虞虽然有意识到不对劲,但也没怎么往重生方面去想过。
可如今他突然提到从未谋面过的原女主,所谓的梦境也跟原书剧情极为相似。
除了重生,李知虞想不出来第二种可能。
只是若如此,霍承祺应该更加小心翼翼掩盖才是。他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怎么会如此大大咧咧的展现出来。
除非他这是有意在试探些什么......
李知虞豁然开朗,猛地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霍承祺。
他脸上的神情是同另外两人别无二致的担忧,可他望过来时,眼底的平静与冷漠和她当初在石室里看到的,别无二致。
李知虞飞速回忆着之前的种种。
霍承祺重生的确切时间她并不清楚,可能是在皇宫,也可能是在流放途中。总之他应该意识到了,这一世的走向被人为的改变,而她和明月枝是最有可能的两个人。
只不过比起她明目张胆的救人行为,明月枝相对来说更加平和,就算开始怨恨元泰帝,那也是在情理之中。
至于霍承祺这次的试探,或许是因为他并不确定现在的卫惜玉到底是完全换成了另一人,还是和他一样是重生的。
要区分这一点,以前世相熟今世却还未相见之人测试,是最快捷简便的方法。
而她刚刚的表现,无异于是在给霍承祺传达一个信息,她很清楚云潇霁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李知虞头脑风暴想了一大堆,回过神来,听见明月枝正吩咐飞泉赶紧请徐舟过来。
“先等等。”
李知虞叫住走到门口的飞泉,余光捕捉到霍承祺看向自己的目光,她竭力维持住面色的自然,将视线固定在明月枝身上。
她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不用叫徐大夫过来。”
“可你脸色都白了,是不是刚才走了一趟,吹着风了?”明月枝有些担心。
傅孟鸿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这小姑娘是出了名的病秧子,又同陈老头沾亲带故。进城前,那老东西还特意寻了些补品备着,就是怕她出啥问题。
陈老头不在,他得帮忙照应好。
见李知虞不愿请大夫,傅孟鸿也劝道:“夫人见谅,凉州城不比京城,满天的风沙吸进肺里,好多人一开始都没注意,病发后又难以医治,落下病根儿,夫人还是让大夫过来瞧瞧吧。”
李知虞似是拗不过他们,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抹哀伤,道:“我真的没事儿,只是侯爷方才提到做梦,便叫我想起之前在京城时,也是那般日日重复着相同的梦......”
傅孟鸿有些不知所以然,明月枝想到那成了真的噩梦,垂下眼睑,掩饰住自己的悲痛。
霍承祺一直盯着李知虞的表情变化。
一路走来,他思考过许多,总觉得比起半路夺舍重生的妖怪,李知虞更像是和他是相熟之人。只是翻遍记忆,他也没找到和这人性情相符合的。
霍承祺左右摇摆不定许久,最后决定拼着暴露自己重生的风险赌一把。
反正她能用做梦来解释父兄遇难,自己为什么不能依葫芦画瓢,也捏出个前世今生来。
果不其然,说完云潇霁的名字,李知虞立刻变了脸色。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霍承祺也无谓再继续给她施加压力,转了转眼珠,温声致歉道:“是承祺的错,惹得嫂嫂伤心了。”
他语气诚恳,李知虞却只想翻个白眼。
好在她还是忍了下来,装作柔弱的样子,捏着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虚情假意客套道:“哪里怪得到侯爷,是我自己太容易多思多想了。”
说着,李知虞抬手让飞霜扶着自己起来,一脸抱歉道:“我身子有些乏了,想先回去休息,就不多聊了。”
明月枝和傅孟鸿都表示理解,霍承祺还是那副温和样子,只是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扎李知虞浑身不自在,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在傅孟鸿领着她们逛园子时,三人就商量着把院子分好了。
李知虞住的是正中心的最大的主院。
那院子里种了一大片的金桂,还开辟出一块小花圃,种了许多漂亮的花草。院墙边有棵苍翠茂密的大树,底下扎了个精致的秋千。整个院子看上去生机勃勃,李知虞见到的第一眼就格外中意。
明月枝跟霍承祺瞧出了她对这院子的喜爱,便异口同声地让给了她。
李知虞也不想委屈自己,假模假样的推辞两个来回,就高高兴兴的接了下来。
她回到院子时,侍从们正在往主屋里搬东西。一二十个大箱子摆在院中,看起来颇为壮观。
“这是把棠棣阁里的东西全都搬来啦?”李知虞掩住嘴形,吃惊的小声问道。
她们一行人带的东西多,她是知道的。但装行李的马车离她又远,她就一直没怎么太过关注。
乍一看这么多箱子,李知虞还真是意外。
元泰帝那老登居然这么心善吗?
飞泉点点头,心有余悸道:“是呢小姐,除了拔步床、博古架那种搬不走的大家伙什儿,余公公让我们把所有能带走的全都放到了箱子里,奴婢们一件一件亲手拿的,错不了。”
她跟飞霜那时候刚受了刑,虽则不算太严重,可一整个屋子的东西收拾下来,背上的伤口都不知道裂了多少回,疼得她们俩龇牙咧嘴的。
好在小姐给了消炎生肌的药膏,不过几日就好了大半。
飞泉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算了下布置需要的时间,忖度道:“小姐要休息,不若奴婢们先帮您把床铺好,等您起来了再仔细布置?”
李知虞颔首,嘱咐道:“我歇半个时辰就好,免得睡多了,夜里又睡不着。”
飞泉飞霜的动作很利索,不一会儿就铺好了床,服侍她睡下后就悄悄退了出去,到院子里清点东西。
等到屋里彻底静下来,李知虞开始同脑海里装死的系统对峙。
【你还准备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霍承祺都明牌了,你不打算解释下吗?嗯?】
李知虞的尾音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系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遂有些没好气的开口道:
【你都说了他已经明牌了,我还能说些啥。】
系统现在已经被这两个人折磨得没了脾气,一个疯狂OOC,一个直接自爆。
它就没见过这么让系统不省心的宿主和任务对象!
李知虞完全不能理解系统生气的点在哪里。
在她看来,她才是该生气的那个。
莫名其妙被系统绑定,接下了个糊里糊涂的任务。这也就算了,反正她是冲着任务奖励去的,相当于各有所图。
可本该是最能信任的系统,却谎话连篇、各种隐瞒,除了拖后腿,没有任何用处。
【我没用?!】
系统毫不意外的炸了毛。
【我没用的话,你给明月枝她们的那些道具是从哪儿来的?!】
【是我自己完成任务得到积分兑换的。】
李知虞分外平静,系统嚣张的气焰一听这话,瞬间消散不少。
它想要反驳那些道具是它帮忙兑换的,话临到嘴边,突然想起来是因为自己上次任务失败才导致的积分商城被封禁。
不然李知虞现在是可以自如兑换道具,不用那么麻烦的。
系统瞬间蔫了下去,整个统已经被打击得失去信心。
李知虞见它不说话,猜到它肯定是又自闭了,但她的本意并不是为了跟系统交恶,于是还是格外耐心解释道:
【我不是为了打击你,而是希望你能明白,你跟我是利益相连体。你碍于规则很多信息不敢言明,这我可以理解。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故意误导我,给我错误的信息,可以吗?】
系统本来就心虚,忙不迭应了下来。
李知虞很满意它的态度,继续道:
【那我们再说回霍承祺,我相信你一早就知道他是重生的,对吗?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先听我说完。】
【你是心愿成真系统,既然能实现我的心愿,想来也能实现别人的,所以重生的这个霍承祺应该也是跟你有过什么交易吧?你帮他重生,给他某个任务,又或者,他完成了你给他的任务,作为奖励,让他重生?】
李知虞的猜测大差不差,但系统不能透露,只得讪笑两声。
李知虞也没介意,很多时候沉默就能回答很多问题。
她现在需要关注的是,霍承祺的重生会不会和她的任务有关,又或者说,霍承祺的任务会不会和她有关。
想到他提到的云潇霁,李知虞试探着问道:
【难道他的心愿是和女主在一起?】
系统沉默不语。
【那就是复仇?不对,他应该已经复仇过了。】
【他想弥补前世遗憾?也不对,他最大的遗憾应该是没救下他爸跟他哥。】
李知虞冥思苦想,仍没个结果,最后干脆安心躺平。
【你不做任务啦?】
系统终于出声。
【做啊,只是我想了下,与其我自己在这里思来想去的没个结果,还不如老实等着他过来找我。】
李知虞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和角度,准备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毕竟霍承祺刚刚测试出来她是“重生”的,如果他的任务和她有关,不用她主动,霍承祺也一定会自己找过来的。
最好的时间,估摸着就是今晚。
*
另一侧,李知虞离开正厅后,剩余的三人又简单商议了一下去衣冠冢祭拜的事宜,还有镇北侯府的建设问题,便各自散开了。
明月枝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发现也是成堆成堆的大箱子摞在一处,当即有些头疼。
她让灵鸢清点一下数目,再将极为贵重的物品搬到主屋里,剩余那些不重要的,等明日再慢慢地整理,接着又吩咐碧蕊帮她卸下钗环,按摩一下手脚。
奔波了那么久,又逛了一大圈园子,她也有些倦了。
“郡主住这屋子真真是委屈了。”
碧蕊站在明月枝身后,轻柔的按压着她的额角,看见镜中映出她疲惫的眉眼,颇有些心疼。
她们家郡主自降生以来就是金尊玉贵的养着的,谁不是捧着哄着,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极好的。
便是嫁给定国公府的二公子,那一干待遇也是同世子妃一致的。
何时会像今日这般,劳心劳力陪着旁人那么久,最后竟被给了个最小的院子打发了事!
碧蕊愤愤不平,小声嘟囔道:“侯爷便也算了,可卫夫人凭什么越过了您去,住那最大的院子?那飞霜也是的,一进去就说那桂花好香、花圃好看,当谁瞧不出她那点小心思吗?”
在京城时,卫惜玉同明月枝关系不好,连带两方的下人也互相看不惯对方。
哪知一朝事变,等她们出了内狱回到主子身边,却发现那两人突然从势同水火的妯娌变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丫鬟们也只好跟随主子,装作毫无芥蒂,开始和睦相处起来。
本来碧蕊见这一路上李知虞对明月枝关怀备至,对她已有所改观,现下被抢了院子,忽然又生出些许不满来。
明月枝知道这丫头是跟在自己身边久了,生了傲气。
若放在以往,这也没什么。碧蕊略有些被娇纵了,心却不坏,有她兜底,终归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能任由碧蕊继续这样天真下去。
明月枝睁开闭目养神的眼,抬手握住碧蕊的手,轻轻将人拉到自己面前,认真道:“阿蕊,我知你是心疼我,可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看着碧蕊似懂非懂,还有些不服气的眼神,明月枝叹了口气,干脆扬声喊了灵鸢进来,一脸郑重对着两人道:“接下来的话,我要你们一字一句全都记清了。”
明月枝待下一向宽和,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更不用提对这俩从小伺候到大的丫鬟。
灵鸢更为聪颖精明,一见这架势,便明白估计是碧蕊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当即低眉垂首柔声道:“郡主吩咐,奴婢们必不敢忘。”
明月枝瞥了一眼跟着灵鸢惶惶低头的碧蕊,终究还是心软地缓和了语调,叮嘱道:“你们需明白,如今府里当家做主的是侯爷。他虽敬重我,可若真论起来,我早已......早已同阿祉和离了,同侯爷是没什么关系的。所以日后在这府里,你们行事一定要更为谨慎低调,切记再如从前那般,明白吗?”
碧蕊听她提到已故的二公子,自知勾起了郡主的伤心事,当即跪下请罪。
明月枝将她扶了起来,又轻叹道:“不必太过惶恐,在我面前,你们还是可以如从前那般放松的。”
“只是你们需谨记,阿玉待我有恩,不仅不可对她无理,还要像对待我那样,恭敬待她。”
碧蕊听到这话有些不解。
卫夫人的确对她们郡主多加照顾,可如何就能到有恩的地步了?
明月枝没把话说明白,但她自己很清楚,自己现在这良好的身体状况,八成是仰仗她那位来路不明的妯娌。
从前她不是没见过妇人生产,疼了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的也不是没有,且她们产后大多都是没什么力气讲话,精神头也不太好。
反观自己,不仅受了惊吓晕死过去,还提前生下言殊。
在这种情况下,她依旧能保持着体力的充沛和意识的清醒,若非伤口太过疼痛难忍,让她立刻下地走走也不是没可能。
明月枝不知道李知虞是使了何种手段。
总之神药也好,仙术也罢,若没她的善心照拂,自己不可能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还没有落下一丁点病痛。
当初她亲娘贵为太子妃,那样精心的养护下,最后还不是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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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腰酸背痛。
她现在身体没有任何不适感,唯一称得上不太好的,就是灵鸢发觉她在气势上柔弱了些许。
一开始明月枝还以为是自己刚生完言殊的缘故,可后来据灵鸢所说,那是一种“惹人怜爱”的感觉,会“让人忍不住产生一种保护欲”。
天知道她在听了这个描述后,尴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或许这就是得到仙术庇佑的代价?
明月枝想。
灵鸢是个聪明的,她大约也能想到这一点,明月枝并不担心,她只是不希望碧蕊哪日被有心之人作了筏子。
为免这丫头心大,明月枝又换了种说法,嘱咐道:“侯爷尚未娶妻,内宅的管理之权从前就是阿玉的,之后也会是她的。她为人和善,不会为难我们。你们俩不要有任何怨怼之语,否则传了出去,只会平添我的难堪,可懂吗?”
碧蕊就是再蠢,此刻也听出了明月枝的言外之意。
想起从前的风光自在,再到如今的寄人篱下,碧蕊有些替自家郡主感到难过,心里又有些堵得慌,最后化为酸酸涩涩的一句:“郡主如何这般信得过卫夫人,从前她可一直跟咱们过不去呢。”
明月枝听了这话,只微微一笑,没再言语。
从前的卫惜玉自然是同她过不去的,至于现在这位......
明月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可她就是能感觉到对方是真心对自己好的。
如果非要说有所求,那应该也是冲着老三去。
想起自流放后就沉默寡言少与她们接触的霍承祺,明月枝心情顿时畅快了许多。
老三一向天真,他的出身和家庭环境就决定了他只需要好好听话、辅佐兄长,不用去考虑那些弯弯绕的人情世故。即便是突逢意外,他也不可能马上从一个老实听长辈话的乖小孩转变成杀伐果断的侯爷。
看老三毫不犹豫处理了荣安侯世子的时候,明月枝就知道,他定是也得了某种机缘。
不同于她那好妯娌直接换了个人,老三看上去仍旧对霍家带有留恋,应当是......重生的?
这个猜测听上去荒谬却真实。
不过路上霍承祺有意避开她们,明月枝索性也放下对他的关注。她只需要确定,不论如何变化,霍承祺永远不会伤害她,伤害她的孩子就好。
更何况一个成熟稳重、手腕狠辣的侯爷,总好过需要她去教导担忧的稚子。有他在,霍家的振兴会更有希望,她的言殊才能更快的回到她身边。
明月枝想了许多,但都不能告诉两个小丫鬟,干脆让两人各归各位。
“好啦,不说了,阿鸢继续去清点册子吧,阿蕊再给我按按腿。”
碧蕊灵鸢对视一眼,都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突然高兴起来,但还是老老实实按着她的吩咐做事。
揉捏了一会儿小腿,碧蕊瞥见明月枝的嘴角一直笑弯弯的,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胆子便又大了起来。
“郡主可是碰到了什么喜事?”
碧蕊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葡萄眼,眼里满是好奇。
明月枝瞧见她那娇憨的芙蓉面,心里更为舒畅,觉得李知虞之前同她说的“多见见美人儿,有益于身心健康”这句话真是不错。
“你呀,不该问的别问。”
明月枝轻轻刮了刮碧蕊的鼻尖,避而不答。
毕竟重生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就连她自己刚发现时都有些意动,更遑论她那耳目通天又迷恋长生的祖父。
若是让他知晓,肯定又会闹出一场大风波。
事以密成,她已决心要同祖父对抗,夺回言殊、替阿祉报仇雪恨,就绝不能让敌人提前知晓己方的优势。
这么一想,明月枝头回生出自己也很幸运的感觉来。
待她并无恶意的小叔子和妯娌都遇到了大造化,正好给了她们蛰伏发育的机会,来日猝然发力,必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当日骤闻噩耗时有多绝望,如今的明月枝便有多充满希望,斗志昂扬。
“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明月枝的思绪,碧蕊停了手中的动作,有些不高兴地起身去开门。
谁这么没眼力见儿啊,明知道她家郡主累着了,还跑过来打扰。
门外,余邀财恭敬的站在原地,见来开门的碧蕊神色不悦,心中更是提起一万个小心。
进了屋,瞧见明月枝珠钗都卸了,一副准备休憩的模样,赶忙垂下眼帘,规规矩矩行礼后才道:“郡主万安,奴才是替侯爷来问问您晚膳预备着如何用?”
说着,余邀财从袖中取出一份记录着菜名的折子,双手递了过去,继续道:“侯爷的意思是,这几日事务繁忙,贵人们便先在自己院子里用膳,菜品就从城中各处酒楼里订些来试试。若是有合口味的,侯爷再让厨子来府上伺候。”
明月枝翻看着菜名折子,见上面字迹秀丽,却并未标注价格,不像是酒楼里给主顾点单用的,倒像是谁誊抄下来的。
她瞥见余邀财袖口微小的墨渍,略感意外道:“这单子是你写的?”
这宫人她也识得,原是跟在她祖父身边伺候的,后来离京他也被指派随行。烧的一手好菜,颇得李知虞喜爱。
只是祖父不喜宫人读书,认为这会分了伺候主子们的心,因此宫中仆从少有识字的,便是有,也大多装作不知,会写字的就更少了。
她见这人年轻,倒没想到还能写得一手好字。
余邀财闻言将腰弯得更低了些,小心翼翼道:“是,奴才字迹拙劣,让郡主见笑了。”
明月枝瞧他那谨慎样,再想到他是祖父那边派过来的,便也有些理解。
她无意为难人,随意点了几道没吃过的地方特色菜,就将折子递了回去。只是末了,漫不经心的加了句:“你做事倒是仔细。”
余邀财头也不敢抬,恭敬回道:“承蒙侯爷信任,奴才不敢不用心。”
口头上的漂亮话谁都会说,明月枝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信了他。正准备让人离开,又想起一桩事来,便问道:“你等下可还要去阿......卫夫人那里?”
余邀财点头称是。
“那正好,你帮我带个话,就说明儿个上午,牙行的管事会带人过来,到时候我和她一并过去挑挑人。”
余邀财面色不变:“是,奴才记下了。”
待出了院子,听见院门在身后关上,余邀财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很清楚自己在侯府里是个怎样的尴尬地位,可是天地良心,陛下真的没有让他监视侯爷的意思啊!
别说是当眼线,陛下甚至连一句吩咐都没有跟他说过,就直接把他塞到了队伍里。
临出发前,他还大着胆子问了问自家老祖宗,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是除了挨一脑门儿巴掌,外加一句“问那么多干什么,老实当你的差就是了”,根本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也只好背着匆忙收拾好的行李,随着大部队一起前往凉州,甚至于没来得及给家里去信告知。
余邀财惆怅的叹了口气。
希望这次他办事能让侯爷满意,让他在这府里也能有个一席之地。说不准日后出人头地了,还能把妹妹接过来和自己一起生活。
余邀财在心里给自己鼓了几道劲儿,开始向李知虞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