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精神病老公的掌心宠》
1. 裕东镇
好困。
宫玺勉强撑着眼皮,手从被窝里伸出去翻页。只一秒就被冻得瑟缩,立马来了精神。这套《言语理解方法概论》她已经过了四五遍,还觉得不够,每一遍都能有新认知。
她要考编。下个星期就要考试,她白天抽空做了套模拟卷,分数还不是很满意——南湾一中是顶好的重高,每年的进面分数都在九十以上。
而她之所以要考一中,不是被百年老校的辉煌历史吸引,也不是多上进,纯粹是因为离家近。
她的视线漂浮到书桌前贴着的合照,深夜难得清明的思绪跟着飘回了家。
宫玺毕业以后,听了导师的建议,先考了南湾沿海裕东镇的三支一扶。因为市里的学校编制,往往都要求有基层工作经历。这裕东镇就是个小渔村,宫郢第一次开车来送她,车轮陷进厚重的淤泥而熄火,整个村镇连条像样的马路都没有。宫郢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时就拉下脸来,还是宫玺好言劝着,能考上乡镇也不容易,基层经验很宝贵,并承诺自己过两年一定考回去。
她在裕东镇中学教英语,实际上她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只是……父亲想让她当老师。
宫玺短短二十六年的人生中,都在听父亲的话。母亲在她幼年郁郁而终,本来身材高大、形容俊朗的宫郢一夜白头,整个人都透出不符合中年人的苍老,刺痛了她幼年时的眼睛。她至今不懂母亲抑郁的原因,也早就忘记她的模样。她也没有爷爷奶奶、兄弟姊妹,这天地间只剩父亲一个至亲,他们相依为命二十多年,宫玺从来没有什么叛逆期,一切,都听宫郢的。
闹钟在整点时分传来轻响。宫玺回过神。已经两点,明天她要带一堂早读,没几个小时可睡了。她轻叹口气,裹着被子把桌上摊开的书本整理好,这破旧的书桌都快被成山的资料压垮,桌面都有些倾斜。她随便抽出本写满了的草稿本垫在桌腿下先应付着,赶紧躺回被窝。
电热毯是这里最实用的物件儿,宫玺一开就开整晚,哪怕她知道开久了会危险,还能流鼻血。冬夜灌进窗的海风像刀子,她有痛经的毛病,宁可上火也要温暖。
北渡海泉湾商贸中心大楼。
秦珏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摇晃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长腿一伸,锃亮的皮鞋就搭上了茶几。蒋泯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仰头啜了口杯中酒,转过身垂眸去看北渡中心城深夜的灯红酒绿,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下个月,我回趟南湾。”蒋泯放下酒杯,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怎么,你爹又要叫你回去相亲?”秦珏戏谑地瞥他一眼,“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告诉你爹,你在北渡是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
蒋泯今年刚二十六,前两年海外留学回来赶上了行业风口,跟秦珏一起创业,如今已是当地身价千万的新兴富商。可他却只跟蒋东林说他在北渡打工,鲜少回家。结果上次蒋东林着急叫他回去,电话里支支吾吾,蒋泯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连夜赶头班飞机回去,结果却被蒋东林按在了相亲饭局。
秦珏为此下巴都笑脱臼了,还把这糗事从公司前台传到了董事会。
“我得回去一阵子,公司暂时就交给你。”蒋泯懒得搭腔,只说正事,“刘律和杨助跟着我,我要回去收购天禧。”
秦珏一口酒还没咽下去,闻言一个激动呛到了肺管,咳咳咳了半天,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瞪着蒋泯,声音都跟着激动起来:“天禧?南湾天禧集团?你有病吧蒋泯!”
蒋泯像是不理解他的激动,眸色淡然。
“咱好不容易才从南湾走出来,站住脚,你又想回去?你知不知道咱们现在的处境?北渡老牌企业这帮猪狗不如的东西,巴不得咱们一个疏忽从这楼上掉下去摔个稀烂。再说天禧集团,在南湾一样是地方龙头,虽说这两年式微,那也不是软柿子,你哪来的钱权去动?宫郢那个老谋深算的老头,真给他逼急眼了,两败俱伤又有什么意义?”
宫郢。蒋泯冷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我自有打算。”蒋泯起身站在落地窗前,看向南湾的方向。明明是相隔一千公里,可他却仿佛看到了富民路上天禧集团的大楼。
那是他上中学时的必经之路。
“你是吃错药了还是和宫家有仇?”秦珏觉得自己简直在看一个疯子。
“对了。”蒋泯没理他的质问,昂着头,嘴角高高扬起,“记得备份子。回来,我要结婚。”
秦珏吓得差点儿从七十几楼跳下去。
早读结束,宫玺掌心合起,搓了搓冰冷的手掌。窗户被热气熏得模糊,她还不知道,外面下起了雪。
“下雪了!”几个去茅厕的男孩跑回来,兴奋地叫嚷。几个人不顾宫玺还在,直接跑到窗边把窗户打开,数股冷风长驱直入,瞬间把她吹了个透。
宫玺浑身不自然地抖了几抖。她刚想出声制止,又看到近乎半个班的孩子起身跑到窗边,脸上满是雀跃,只能作罢,拢拢衣服找了个凳子坐下了。
一个两颊通红、穿着洋气棉服的女孩子,抓住她小憩的机会,拿着卷子上前问题。
“踢车儿,我次德名宁呃……呃夫德此味儿德?”
宫玺时常要求孩子们多用英语找老师沟通,这小姑娘显然听进去了,虽然口音上有着难改的乡音,好在态度积极。
“Aspiration,as,p,ra,tion.是个名词,有渴望,志向,抱负的意思。”宫玺耐下心来拆分音节教她拼读,小姑娘跟着低声嘟囔了几遍,宫玺还纠正了下她的发音。
“散克右,踢车儿。”
宫玺看着她挤过窗边看雪的孩子回到座位,拿起笔来认真地在卷子上标注。她又看看那帮挤在窗户最前面,额前的头发都沾满碎雪的孩子,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来问题的小姑娘是镇长亲戚的孩子。她的父母南下打工,家境在这群渔民的孩子里算得上是相当优渥。宫玺来报道时,镇长还特意提点,说她聪明好学,多关照关照,是能考到市里中学的好苗子。
她倒没多特殊关注,只是这小姑娘确实上进,争气。宫玺忽地想起大学时的社团活动,去金融学院观摩全英模经大赛,她的导师偷偷告诉她,冠军分队的组长是副院长的儿子。那时她就发现,越拥有好的资源和背景的人,越努力上进,而相反本该努力拼搏的庸碌之辈,却总在荒废自己珍贵的时间和微小的天赋。
想到这儿,宫玺不再荒废时间操心这班孩子的命运,翻开随身携带的政治笔记,默背起来。
考试前一天天气很好,宫玺提前请了假,下午就坐车到市里订好的酒店。宫郢本来说要请假过来陪考,被她“无情”拒绝——她爸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破公司,年假都不超过一个礼拜,她就考个试而已,用不上兴师动众。几番拉锯战下来,宫郢无奈给她订了考场附近的四星酒店,还转了一千让她在市里吃点好的。
她刚安置好行李,准备考前再刷套题练练手,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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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半面卷子,手机突然响了。
“这几个月可闷死我了,你能不能考完试直接辞职回来?”黄钰的声音颇有哀怨,“天天被我妈按在家辅导我弟,他那个愚脑子,我都快烦死了!”
“我怎么也得出成绩了再回去呀。”宫玺没有半分被打断的不悦,一边转着笔一边回她,“你弟不是已经拿了健将证,体校随便挑了么?”
“嗨呀,谁知道,又突然要考大学。”黄钰烦得要命,“你明天几点考完?我去找你吧。”
“都晚上了,我还得赶回去。”宫玺温声劝着,“快了,镇长说了,等我出成绩就批申请,不差这一阵儿。”
“行吧。”黄钰没再坚持,“那你回来帮我带一个月我弟,我真的透支了。”
“没问题。”
电话挂断,宫玺看了看眼前的卷子,突然没了做题的心情。她起身拉开窗帘,看向略有些陌生的马路和密集的车辆,意识到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回来了。裕东镇的泥泞仿佛大梦一场,自己也只是过路人。
今年的题出的很刁钻,上午出考场时能听到哀嚎一片。宫玺戴上耳机,大声播放着下午要考的科目概论。她考试心态一直很好,也没有出考场对答案的习惯,匆匆回酒店垫了口东西,抓紧时间戴上眼罩眯了会儿。
下午考场空了将近一半,这让宫玺信心大增,下笔如流水。考完她又马不停蹄地赶末班车回镇上,天太晚,校长还派有车的老师专程到站点接她。
“宫老师,考得不错吧?”来的人是高年级的数学老师,不高的个儿,人很和善。
“还行。”宫玺鞋上沾了雪,怕弄脏车,特意在路边光滑的石头上蹭了蹭再上去。
“你刚来的时候,我就说,这小姑娘肯定留不住。”他笑得憨厚,“等回市里了,要有好的老师,多给我们推荐推荐啊!这几年镇子发展了,薪资也能跟上了。”
“一定的。”宫玺拘谨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应了。
雪路不好开,等到宿舍的时候,都快九点了。这数学老师一再坚持把她送到门口,还乐呵呵送上一兜橘子。
宫玺站在寒风中看他艰难掉头回去,一路目送他开上村路。她突然想起她爸送她来裕东镇,也是这个老师,笑眯眯地问她,她家车是什么牌子的。
宫玺那时候没告诉他,说自己不懂车。因为父亲交代过,在这陌生地方,除了镇长和校长,少跟旁的人接触,尤其是异性。但她想,等父亲再来接自己回去,如果他再问起什么,自己会回答。
考试的重任一卸,宫玺教课也跟着轻松起来,还主动帮其他老师整理教案、做板报,整个人看着气色都好了很多。黄钰也开始天天骚扰她,俩人晚上一打视频就是一两个小时,像有说不完的话。
春天悄无声息地在镇上的枝头和湖面降落,叽叽喳喳地鸟鸣从清晨开始喧闹,一年中最富生机的季节悄然而至。
宫玺甚至都开始幻想回家后的生活——她想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养一盆水仙百合,之前家访在学生家里看到,家长还说等她回去,要送她几束好种;
还有客厅那灰扑扑的老旧沙发,宫郢每天回家就喜欢窝在沙发上看球赛,那沙发坐得腰酸,她在网上看到有款奶油色真皮定制,想回去看看样品,订购一款;黄钰更是要霸占她的所有空余时间,计划安排的日程都能延续到她新职上任……
所有的一切都美好又值得期待。宫玺掰着指头数出成绩的日子,恨不得一键穿越。
2. 天降老公?
出成绩前一天,宫玺难得没有早课,纵容自己在被窝里躺到了日上三竿。裕东镇如今一派春意盎然,可她却没闲逛的兴致。
太冷,也太困。宫玺愈发觉得教书育人不太适合她,她倒是愿意和孩子接触,只是这个起早贪黑的作息有点熬人。
要是回南湾一中教英语……想必连宝贵的周末也没了。不过还好,家就在马路对面,这点值得她放弃自由。
下午还有教案会,宫玺刚要爬起来洗漱,就接到了老爸的电话。
“在做什么?有没有耽误你上课?”
宫玺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没有啦,还在被窝里犯懒呢。”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
“小玺。爸爸最近……”宫郢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明天有没有时间?我开车过去找你吧。”
“怎么了爸爸?”宫玺笑容僵在了脸上。
“没什么,明晚可以吗?”
“可以呀。到底怎么啦?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嘛?”宫玺知道,父亲没有大事是不会来打扰她的。
“你……算了,明天见面说,你别多想,我就是想你了。”宫郢有气无力地找补着,“明晚,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好呀。”
宫郢挂得匆忙,让她连分析都无从下手。她想一定是有什么事把他难住了。她爸二十多年来的生活除了照顾她就是勤于工作,兢兢业业,不可能这个年纪被辞退。即便是事业不顺,宫郢给她绑定的副卡显示余额,家里的存款完全足够二人生活,她也有稳定的工作,无论如何都走不到绝境。
到底是什么事呢?
担忧笼上心头,第二天宫玺课间查成绩时都没什么心情——她的总成绩92.3,面试稳进。
宫郢比她想象中来得要早。当天最后一节课结束,宫玺端着水杯走下讲台,一眼就看到了教室外朝她微笑挥手的父亲。
她立马跑过去,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好了,还在学校里。”宫郢拍拍她的背,“你先收拾,我下楼等你。”
“嗯!”她高兴极了,小跑着回办公室,放下东西就赶紧下楼。宫郢还开着他那辆老款沃尔沃,一瞬间来自家的暖洋洋的感觉蜂拥而至,让她四肢百骸都舒爽开来。
“考得怎么样?”宫郢缓缓发动车子,语气轻松地问道。
“挺好的,进面试没问题。”宫玺一脸的喜气洋洋。她刚才不露痕迹地观察了父亲,没有半点愁容——她想可能是宫郢太累了,这两年家里也就他自己一个人,孤独得很,难免情绪上消沉。
“小宝真厉害。”宫郢还拿她当孩子,只是不再随便捏她脸颊的软肉,“想吃什么?随便挑,晚上我送你回来。”
“那就……湘元阁吧!”宫玺早就吃腻食堂大锅菜,出来一趟成本又太大。湘元阁是她和父亲之前的小食堂,地道湘菜,爆辣鲜香,每次她都能吃好几碗饭。这许久不吃,宫玺光想到味道就馋得不行。
“嗯。”宫郢没提他去做肠胃镜,刚切了息肉不能吃辣。他用余光瞥着满脸喜悦的宫玺,一口气哽在喉咙,心跳都跟着剧烈。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宫郢反复在心里强调。
到了饭店,宫郢照例开了包间——他鲜少出来吃饭,不喜欢卡座闹哄哄的氛围,也不方便说话。
宫玺点菜时突然顾虑,她还不知父亲昨天的欲言又止,只挑了顶顶想吃的几道菜。
“怎么胃口还变小了?”宫郢像是洞察了她的心思,“再加两道。”
“够啦!我现在减肥呢。”宫玺笑着撒娇,转头看向服务生,“我们再要一壶普洱,谢谢啦。”
那服务生估计是出来兼职的学生,被宫玺的自然大方的笑容迷了眼,红着脸出去了。
宫郢都看在眼里。
中学时刻意绕路送她回家的班长、周末约她去图书馆自习的同学、大学时表白的学生会主席……女儿身边从不缺示好的异性。除了偶尔那么一两个踏实质朴的孩子,其余的,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而宫玺从小到大,似乎从未考虑过恋爱的事。她也有异性朋友,宫郢见过,却也止步朋友。他曾想象过女儿未来的伴侣,只是……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几天前那个张扬跋扈、心计深沉的不速之客,顶着那样好的皮囊和绝顶的聪慧,说出来的话却刀刀见血。
“爸,昨天到底怎么啦?”宫玺心里还是不踏实,趁等菜的间隙,佯装无意问出了口。
宫郢心里忽地一沉。
其实蒋泯要是能做到他承诺的那些,对小玺而言,未尝不是好事。他家世清白,白手起家,和她一样幼年丧母,父亲在南湾也是正经职业。他毕竟不能看护她一辈子,小玺跟着他,不会受苦。
哪怕要让自己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没什么事。只是现在你也大了。”宫郢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我还不知道……你有没有喜欢的,或者觉得合适的人?”
宫玺一愣,手指在桌面上不经意地蜷缩起来。
她几乎瞬时间明白,父亲难以启齿的事情是什么。可她从未想过离开父亲,也从未对旁人动过心,从她七八岁明事理开始,父亲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也能感受到,自己同样是父亲心头最要紧的人。
“哪有呀,我从上大学就很少在家,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想多陪陪你呢。”宫玺避重就轻,撒娇装听不懂。
“我这糟老头子,哪里需要你陪。”宫郢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回家也挺好的,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就是当老师能辛苦点,不过熬出头就好了,先苦后甜,离得近也没什么负担。”
“是呀。”宫玺笑着回应。
饭菜上得及时,没给这个话题再发酵的机会。宫玺悄悄偷看父亲,他从三十几岁就开始两鬓斑白,可那张脸连丝皱纹都没有,英气十足,白发反倒增添了他的帅气。可如今刚五十出头,沟壑就代替了原本光滑的皮肤,他以宫玺未曾设想的速度飞快步入了人生的后半程,满头懒得打理的白发更显年纪。
所以是谁呢?是上司的儿子?还是难以拒绝的同僚?宫玺咀嚼着美味的小炒,心想这人若不是盘正经菜,父亲也不会差点把他端到台面上来。
要不见见?又不会掉块肉。她是当真不愿意见父亲为难。
宫玺思及此,端起茶盏小啜,清了清嗓子开口:“对了爸,虽然我没什么中意的,但你要有相中的、觉得合适的,就带我见见。”宫玺笑得灿烂,“可别藏着掖着,到最后我成老姑娘,嫁不出去啦!”
“那有什么不好。”宫郢勉强扯出笑容,“先吃饭吧。”
看样父亲是打定主意回绝了。宫玺没再追问,父女俩都是聪明人,谁都没有再提这茬。饭后宫郢坚持要送她回宿舍,宫玺很珍惜能和父亲独处的时光,一路上叽里呱啦嘴就没停。
本以为这事翻篇过了,直到某天午休时分,宫玺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对方直接打的学校公线,还是教务主任来值班室叫醒她,说有人找。
她睡得迷迷糊糊,着忙赶过去接起电话,声音还带着朦胧睡意:“喂,您好,我是宫玺,请问您是哪位?”
蒋泯坐在车后座,透过玻璃去看对面楼上窗边跑来接电话的女孩。她应该是刚睡醒,头发扎成一束马尾,衣服也穿的随意,一件杏色高领毛衣配牛仔裤,和校园里的学生没什么分别。
“你好,我是蒋泯。”
谁?宫玺努力让大脑清醒。她不认识这号人物,听都没听说过。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既然知道她在这里教书,还能查到这里的座机电话,总不能是空穴来风。对方的声音沉静如水,颇具磁性,但听着年轻,应该和她年龄差不多。
“你的父亲宫郢,没给我你的私人联系方式。”蒋泯死死盯住女孩的表情,“我猜他也没和你提,我们相亲的事情。”
宫玺只觉得身体募地发冷,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这不善的语气里颇有埋怨的意思,他直呼父亲大名,更是半点礼貌和体面都没有。
“抱歉,蒋先生。”宫玺的语气难得严肃起来,她飞快理着思路,“既然没和我提,肯定是父亲觉得不合适。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意图找到我,既然是通过父亲的关系介绍,父亲不同意,我们也就没有认识的必要了。”
“呵。”蒋泯仰靠在椅背上,放出一声冷哼。这父女俩讨厌得如出一辙,可能是在维护可怜的自尊心,强撑着让自己看起来高尚。
“我建议你,今天下班后和我出来吃个饭,好好聊一聊。”蒋泯刻意把声线放柔和了些,仿佛变了个人,“你的父亲,现在在集团里的处境不是很好。他当真半点没有和你提起么?真是位隐忍的好父亲。”
宫玺真是讨厌他这傲慢无礼的语调,但她焦急地想知道,父亲到底怎么了?她从没接受过异性的单独邀约,更不会贸然和陌生人出去。可她又想起那天饭桌上父亲的欲言又止,这个人不知有多大的能耐能影响到父亲,但总归是个人物。
她想见见。
“可以。地点我定。你留一下手机号,下课后我打给你。”
“好。”蒋泯留了电话,见她俯身记下这串数字。那束马尾自然顺着肩头垂落,挡住了细长白皙的颈侧。
他鼻尖仿佛嗅到了那款廉价的男士沐浴露味道。深埋的记忆复苏,他的呼吸顷刻变得沉重,却又很快平息。
再抬头,宫玺的身影早就在窗边消失不见。他没什么表情,淡声开口,让司机调头开回镇政府。
宫玺实际上下午没课。临近面试,和她同组的英语老师很是体谅。他们这里没有谁固定带一个班的规矩,那女老师很善良,替她上了不少节课,还让她空余时间多学习,好好准备。
她有足够的时间理清思绪。她按手机号在微信里搜索,果然有用户。她停留在添加好友的界面,内心剧烈翻涌。
宫郢从来不提工作上的事。宫玺只能通过他的加班时长和在家偶尔接电话时的语气,来判断父亲工作是否顺利。
她怎么这么蠢呢——若不是真有难处,一向把她捧到掌心的父亲怎么会问出那样的话?他在天禧打拼那么多年,到头来被个毛头小子威胁到自己,这是件多么不堪的事情?蒋泯三言两语间根本没把父亲当回事,那么旁人呢?会不会更下他面子?
而她却没能给予半点体谅和关怀。她得感谢蒋泯,不然她会始终被蒙在鼓里,沉浸在父亲一手营造的和睦家庭氛围中。
她添加了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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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请。
对方很快同意,宫玺打电话预约了镇上最体面的酒楼包厢,随后发给他位置和时间。
蒋泯没回。他自然是看到了,也明白她的“苦心”。可他彼时无暇分心——酒店里昏黄的灯光和柔软的床垫让他沉浸在多年前荒唐的回忆中,他的动作粗鲁,疼痛和快意一同自下而上传送到大脑,他闷哼着释放,发间满是细密的汗,哪里都湿润得一塌糊涂。
他放空了许久,临近时间才起身沐浴更衣,再出门时他眸色恢复清淡,像一匹饱腹后收起獠牙的狼。
服务生推开包厢门时,宫玺神色一动,腰板挺得更直了些。
蒋泯穿着长到腿弯处的黑色风衣,个头是人群中少见的高。他的脸上没什么情绪,进屋只抬眼和她碰了下视线,就自顾自坐到圆桌离宫玺最远的位置。
她对他的长相很惊讶。而他却似乎早就见过她,面色毫无波澜。
包厢里静得很。服务生进来询问有无忌口,他只摇摇头,多一个字都不吐。十分钟的沉默对峙后,蒋泯掏出烟盒,这才正眼瞧她。
“不介意吧?”
他问得像走过场,因为话音未落,蓝色的火焰已经点燃烟头。他深吸一口,没礼貌地朝她的方向喷出细缕烟雾。
宫玺忍住讨厌的烟味,抬手指了指天花板上亮灯的烟雾报警器。蒋泯愣了一瞬,随即笑着把烟按灭在餐盘上。
他似乎没有进食的打算。宫玺顿时有些懊悔,点这一桌子菜,还花了不少钱。
“你很漂亮。”蒋泯没预兆地开口。
“谢谢。”宫玺有些心烦意乱,她拿不住他的态度,他举手投足间让她感到陌生,在她认识的同龄人中,似乎没有这么成熟老道的异性。
“家里催得紧,我没那么多时间经营一段感情。”蒋泯没给她多思考的空间,“结婚后,跟我回北渡。我这次回来,一是收购天禧,二是相亲,我希望这两件事都能很快见到成效。”
收购天禧?宫玺蹙眉看向桌对面的年轻男人,暗暗心惊。他不会超过三十岁。她也认识几位富商子弟和创业新贵,可不会有人年纪轻轻就胃口如此之大。父亲任职的天禧在南湾是几十年的老牌集团,他在北渡,却能把手伸到千里之外的南湾来。
她联想到父亲。天禧若被收购,资产整合过后,集团内部必定大换血。而坐在重要位置的父亲,自然会被淘汰。
“也是碰巧。”他眼尾夹着丝笑意,“之前和天禧谈得不愉快,律师建议我将你的父亲等一众核心成员起诉。毕竟有这么多年的烂账,查一查,总会有问题。天禧的老董事会一早跑得干净,只能挑老实人背锅。结果我在调查宫郢时发现了你,让我很感兴趣。后来我又想了想,收购以后,集团还是需要有熟人操持,你父亲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宫玺没出声。
他知道她在判断。他在赌她爱父心切,赌她的纯良和天真。
宫玺没想到父亲会身处这么严峻的境地。她开始回想父亲从打电话给她时的细枝末节,越想越恐惧、越焦灼,一头栽进蒋泯布好的大网里。
“一定要去北渡吗?”她眼皮轻抖着,尽量维持语调的平稳,“你应该知道,我只有父亲一个亲人,而且我大概率能考上南湾的……”
蒋泯出声打断了她,“你现在提条件,不太合适。”
宫玺丧气地垂下头来。她没力气再去维持面上的平和。
蒋泯时刻观察着她的神色。正当他觉得可以收网之时,宫玺又突然抬起头来,眼神镇定地看向他,仿佛刚才那个发抖的人根本不是她。
“我可以接受这段婚姻。但我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婚姻对你我而言都是大事,我必须提出条件。”
蒋泯脸上略过一丝不悦,却还是点头让她开口讲。
“我可以跟你去北渡,也可以放弃这个编制。”宫玺有条不紊地说着,“但是每个月我必须至少回一次南湾,否则父亲会生疑;其次,我可以闪婚,但我未必如你想象,所以我希望可以签订一份合约,包括婚姻期间的财产分配和个人权益,以及设定一个具体期限,如果我们始终难以磨合,最后也好聚好散。”说到最后她眼尾泛起泪花,一脸真挚地看向蒋泯,“你可以不答应我的要求,那么我会陪父亲一同渡过接下来的难关,我们有手有脚,总能活下去。”
他反复按动着打火机,眼神玩味地看向宫玺,像是要剥了她的衣服,扒了她的皮。
“可以。”蒋泯最终还是松了口。他没看错,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至于让她听话……他自有办法。
“合约你起草后发给我。镇长那边,我已经替你提了辞职。我先送你回去,这几天交接下工作,不要耽误大事。”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的挣扎,就没有意义。宫玺神色黯然地起身,麻木地穿上外套,跟在蒋泯身后上了他的车。
到宿舍门口,蒋泯看着她步履匆匆的背影,心想她聪慧归聪慧,到底是多了份涉世未深的单纯。若让宫郢那个老头知道自己宠爱的闺女是相信了他编造的小故事,为了保住他才答应嫁给自己,不知道会不会懊悔得吐血。
他最好是。蒋泯在夜色中勾起唇角,心中颇为快慰。
3. 露败
“什么?你再说一遍??!”黄钰简直要把麦喊炸了。
宫玺头疼地揉揉耳朵,试图开口让她平静下来,“你先别急,我给你好好说。”
“我就出去玩了一个礼拜!就一个礼拜没给你打电话,你就说你要结婚?!和谁啊??从哪儿认识的?!”黄钰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要穿过屏幕喷她脸上。
“我爸朋友的孩子,挺好的,也挺帅的。”宫玺胡乱编着。
“不是宫玺,什么年代了,还搞父母包办啊?!你这母胎solo上来就要结婚,你不还前几天和我一起吐槽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吗?宫叔怎么回事,哪来的什么朋友孩子,他是不是年纪大犯轴?我就说你什么都听你爸的根本不行,你等着,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冷静冷静!”
“别呀。”宫玺一脸无奈地阻止她,“你说啥也没用啦,我俩证都领了。”
黄钰霎时闭了声,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那你把结婚证拍个照片我看看。”
宫玺给她发了过去。
“蒋……这男的干什么的?”似乎是蒋泯的颜值起了一定作用,黄钰声音平静了些。
“在北渡开公司。”宫玺说得模糊,实际上太详细的她也不知道。
“那他家里呢?”
“他爸是公安局长,他妈……去世很多年了。”
“不能是同情心泛滥,靠这点把你收买了吧?”黄钰从小跟她好得像穿一条裤子,自然知道她家情况,黄钰妈妈更是把宫玺看作亲闺女,隔三差五就做好吃的请她来。
宫玺没告诉她,领证这件事,她是第一个知道的——就连她爸都还不知道。
她那天去镇政府找镇长,给离职登记表盖章。她不知蒋泯和镇长说了什么,本来对她青眼有加的镇长,态度突然就冷淡了下来,说她提交的材料不齐,得多跑一趟腿。
她明白,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成了攀上枝头的凤凰,不再是从前那个勤恳上进的支教老师。蒋泯那样油滑的人,想必也是做了表示。
那晚她匆促赶出一份文书,发给蒋泯。他近乎是秒回,让她准备好户口本和身份证,第二天一早去登记结婚。
她思虑一夜,最终还是没勇气告诉父亲,趁八点多他去上班的空档,逃回家拿了户口本。整个过程顺利得可怕,钢印盖下的时候,宫玺愣神好久,还是蒋泯把她拽起身,将工作人员递来的证件塞到她手里。
随后又将她送回了裕东镇。
宫玺有很多事要做,又不知该从何做起。千头万绪汇到一处,她却只能看着桌上鲜红的结婚证发呆。思来想去,想到给黄钰先去个电话。
车上蒋泯说,让她找个伴娘,婚礼订在下月初。
“我没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宫玺合上结婚证,收在背包的文件袋里,“我爸介绍来的,我相中了他,他也相中了我,就这么一拍即合。”
黄钰依然持怀疑态度,只是声音没先前那么高亢了。
“可你恋爱都没谈过。”黄钰小声嘟囔着,“他呢?你问他谈过吗?有多少前任?”
“过去的事,追究也没什么意义。”宫玺心里清楚,蒋泯必然知道她是一张白纸,而他,就算告诉她自己从未有过任何形式的伴侣,她也不会信。
“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结婚了。”黄钰喃喃道,“你会和他去北渡吗?”
“会。对了,下个月五号,我们打算在北渡办婚礼。”宫玺尽量让自己听起来高兴些,“记得空出时间啊,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伴娘。”
黄钰难得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琐碎的事还有很多没处理,等我回南湾,就去找你。”宫玺怕说再多暴露,匆匆挂了电话。胸口压着重石的感觉散去一些,她开始接着收拾自己的宿舍。
还记得刚来时,这只是间十多平米的单人间,一张床一张桌,几个生锈的橱柜。她倒没添置多少东西,只是环顾四周,处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她根本不敢多看那张曾经通宵达旦复习的歪桌子,上面垒成小山的书本像在控诉她的背叛。
她本无需嫁入什么高门大户,就能为自己努力搏出一个好前程——可现在,她再没法证明这一点了。她人生的涓涓溪流突然发了洪水,冲垮了宫玺挺直的腰板。但她对父亲没有丝毫的责怪,甚至感恩自己能有机会、有价值帮父亲一把,毕竟他们像藤蔓一般盘绕而生,彼此都是对方在这世间维系的锁链。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和父亲摊牌,蒋泯却先一步找到了宫郢。
天禧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蒋泯故意用透明文件袋,把资产证明、婚前协议以及鲜红封皮的结婚证递给了对面的宫郢。
“我去找过宫玺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伸手点了点结婚证,“昨天刚领的。”
宫郢耗尽此生教养,拼命地压抑住怒火。集团被调查,他这办公室里都安了税务科和公安局的监控,他不能再让蒋泯抓到把柄。
“你都跟她说了什么?”只一瞬间,宫郢双目瞪得血红,攥拳的手指关节白到发青,浑身颤抖,血管都近乎要爆裂、破出皮肤。
蒋泯把秘书倒的茶水挪远,生怕他一个激动打翻,再把文件都湿透。
“倒也没什么。”蒋泯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里暗爽,随口胡诌道:“和跟你说的那些差不多。我确实暗恋她长达十年之久,收购天禧不过是我个人的职业发展规划,因为我本身也是南湾人,难免有思乡情结。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缘分?是吧,爸?”
“你给我滚!”宫郢不愿再看那鲜红的结婚证,不用翻开,就知道内容。蒋泯说,婚前协议还是宫玺亲手起草的,原来在他为集团疲于奔波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的女儿也在受着屈辱。
若她妈妈在天有灵,会不会惩罚自己下地狱?他活该的,他早就看出蒋泯欲图不轨,却没能及时止损。宫郢悲痛得无以复加,他没理会蒋泯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的心被那本结婚证扎透,浑身的气血都涌上头顶。他都想一头撞破玻璃从这楼顶跳下去。
宫郢从应急的药柜里掏出两颗速效救心丸,水都没就,空口咽下。心跳逐渐恢复平静,他犹豫良久,还是拿起手机拨出了宫玺的号码。
宫玺心虚得很。她还当父亲不知道,语气轻快地接起来:“爸,怎么啦?我正在屋里大扫除呢。”
那头没了声音。
“爸?”宫玺还以为是信号不好,往窗边走了走。
宫郢听着女儿的声音,酸咸的泪水顺着皱纹爬了满脸。
“爸爸对不起你。”
“怎么了这是?”宫玺再聪明,也想不到蒋泯会去找她爸,她还以为蒋泯没能如约留住父亲的位置,“你别说这样的话,有什么难题我们一起解决,到底怎么了爸爸?”
“你先回家吧,好不好?”宫郢强作镇定,“找校长请几天假,咱们回家聊聊。”
“好。”
在宫玺印象中,父亲一向情绪稳定,面上终日挂着柔和的微笑,说话也是温声和气。她从没惹恼过父亲,又或是父亲近乎溺爱地宠她,也从来不会跟她生气、发火。
她想了一路,该如何将领证的事告知父亲。其实结不结婚的,她真无所谓,但只怕她这样的态度,会更伤了父亲的心。
到家天都黑透。宫玺打开门,屋内一片悄然的漆黑。
她还当宫郢加班没回来。她在门厅低头换鞋,突然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爸?”她连忙打开灯。
宫郢喜欢干净、整洁,每天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洗手,连皮包都会用酒精消毒。可他现在却穿着外出的衣服,连鞋都没脱,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喝闷酒。酒瓶凌乱摆放,餐厅的酒柜也大开着,像被洗劫一空。
他那往日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领口束缚,领带也被他胡乱扯开,脸和脖子都是不自然的透红。
“怎么喝这么多……”宫玺慌忙去夺他手里的那瓶。宫郢虽没有什么高血压高血脂,也是上了年纪的。
“小玺。”宫郢任由她收拾着茶几上的空瓶,“蒋泯和你说了什么?”
她握着酒瓶的手一顿。
“爸,他去找你了?”宫玺心里升起一阵恶寒——她都答应了他,为何还要来折辱自己的父亲?
“我看到结婚证了。能不能和我说说,为什么会答应他?”宫郢浑身酒气,目光却是带着悲哀的沉静,就连酒精也灌不醉他的痛心。
“他……挺好的呀。那天他来学校找我,他说他是真心想和我结婚,咱们一直没给他回信儿,等得急了。”宫玺尽可能流畅地把故事往美好了讲,“他挺高,挺帅,条件也好,唯一不足就是离咱家远了点儿。但他说了,让我每个月至少回来一趟,我想我以后也碰不上这么合适的相亲对象了,还这么通情达理,所以一拍即合,就先把证领了。”
宫郢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太了解自己女儿。
“爸,我真觉得挺好的。”宫玺也像在给自己打气,“他家里催得紧,所以约定先结了婚再慢慢相处,婚前协议他也都听我的,我说了,要是婚后还培养不出感情,我们就好聚好散。这多好呀爸爸?要是我们日子过得好了,把你也接回去。蒋泯有没有和你说,他这次回南湾,是来收购天禧?同龄人中,有几个能像他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的,我真心觉得他不错。”
宫郢苦笑了一声。
天禧是他一手创办的企业,幸运赶上国家开放政策,一路腾飞,甚至超过了宫家本家的产业。成立天禧集团的那年,孙天尚在人世,正怀着五六个月大的宫玺,俩人商量着起了这个名字,集团的一切对宫郢来说,都意义非凡。
孙天在宫玺幼年时毫无预兆地病倒。临走她没嘱托什么,只希望女儿能过平凡人家的日子。所以宫郢这么多年,只告诉她自己是天禧的部门经理,也从不带她到人前。
他本以为自己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女儿也长大成人,他终于可以给早逝的亡妻一个交代。谁曾想如今一个突然闯入父女生活的蒋泯,不仅抹杀了他半辈子的骄傲,还夺走了女儿的幸福。
“离婚。”宫郢嗓子哑得厉害,“我不会放你去北渡。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去和蒋泯谈。”
“爸。”宫玺坐在他身侧,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臂,“他真没逼我,是我自愿的。可能你会觉得荒谬,我也从来没这么叛逆过——当时他来找我,我真的有种动心的感觉。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和他结婚,也不是我一时头疼脑热,我希望爸能祝福我们。”
宫郢诧异地看向她。宫玺面色不改,甚至还带着笑,仿佛真的在期盼婚后的生活。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婚约……你写了几年?”宫郢只觉得喘不动气,声音就像只漂浮的气球。
“两年。他签了字,如果到时候我们的婚姻不顺,就自愿离婚。”
“答应爸爸,到时候,一定回南湾来。”
“那肯定的,爸爸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宫玺温柔环抱住父亲。就在此刻她打定主意,不管蒋泯人品、性格如何,她都会好好经营这段仓促的婚姻,争取让他在两年后能心无芥蒂、体面地放自己离开。
宫玺和蒋泯的第三次见面,是在她家。宫郢没听从她的劝阻,醉酒后仍旧坚持上班。正巧蒋泯打给她,让她在家收拾出大件的行李,司机好先送到北渡去。
她以为上门的人会是司机,没想到是蒋泯本人。
宫玺礼貌地泡了茶,引他到沙发上坐。他依旧没什么话讲,只是无声地环视着家里的陈设,像要看出什么一样。
“我没什么东西,就两个行李箱,你可以告诉我地址,我发快递。”她收拾一顿,确实没什么要紧的东西,行李箱甚至都没装满。
“你跟着去,到家里看看。”蒋泯从沙发上起身,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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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她靠近,垂眸去观察她的神情,“先熟悉一下。”
“婚礼前两天我再过去。”宫玺对他私下去找父亲的事耿耿于怀,“不差这两天。”
蒋泯大概能猜出她小露锋芒的不悦。毕竟父亲在她心里重若泰山,自己惹得他动怒,她难免会跟着有脾气。但他不想惯着,因为他讨厌他们父女情深的嘴脸——宫郢那么薄情的人,不配得到这样纯粹浓烈的爱。
他长臂一揽,直接把人扣在怀里。
“你干什……”宫玺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拼命挣脱。
“我如约留了他的位置,你不要不识好歹。”蒋泯俯身凑近她耳朵,暖流像过电一般刺激着她敏感的耳廓,“证都领了,你是我老婆。”
怀中人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我不逼你对我动感情,但我是男人,结婚后自然有需求。”蒋泯笑得邪性,“你总不能,让我结了婚守活寡。”
宫玺抖了抖身子,抿着嘴没出声。
蒋泯来去得快。司机在他走后不久上楼,是个看着憨厚的中年男人,力气很大,一抬手就能把两个大箱子拎起来。
她跟着他下楼。一辆银灰色卡宴停在楼下,司机勤快地放下行李,先给她开车门。
“师傅,能麻烦您等一下吗?”
“没事没事!”司机大哥很好说话,“您先忙。”
宫玺觉得自己不能不告而别——她想多陪陪父亲,想和黄钰见面,还想到海边走走……离开南湾就像割掉她的一块心头肉,自此心房永远多了个窟窿,自南向北穿膛而过的风畅通无阻,半月前那个开朗上进、人人笑对的女孩随风无影无踪。嫁做人妇的滋味儿她不知道,母亲早逝让她没有参考,蒋泯方才的一番话更让她无助,就像她还不知道去北渡的路,却有人说那里是她的家。
罢了。宫玺最终停在原地,没有挪步。她只仰头再看了看家的方向,沉重悠长地叹了口气。
“师傅,我们走吧。”
婚礼在北渡郊外的度假村举办,黄钰提前一个礼拜就到访,蒋泯尽了地主之谊,在度假村包下最好的套房,让姐妹两个好好团聚。
宫玺也是到了北渡才知道,蒋泯在外的形象颇佳。他出手大方阔绰,对待自家的保姆和司机也不例外,工资是当地白领水平,逢年过节还都发红包。家里对她的到来也深表欢迎,大家都一口一个蒋太太叫得亲切,厨房负责的阿姨甚至拿出两大厚本菜谱,挨道询问她的口味。
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从没有人天天给她铺床洗衣。宫玺很难适应到点就上桌的饭菜,还有溜达一圈回来就换了床单的卧室——好在蒋泯忙,不用再额外费心应付他。别墅的阿姨们都说,他一个月能回来小一个礼拜就不错了。
她住在豪华的江景别墅里,孤独得像只被豢养的孔雀,拘束得头都抬不起来。而黄钰一来,她又变成了飞鸟,抖抖翅膀冲破了天窗。
宫玺陪她把这边热门的景点都逛了逛,晚上就回去泡温泉、按摩、唠嗑,充实而又愉悦,还能暂时忘了“总裁夫人”的头衔,她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一次。
黄钰和她一样天性乐观,既然木已成舟,也只能顺其自然。她一直没提结婚的事儿,也没问起蒋泯,只当是跟大学时假期一样,俩人出来结伴游玩。
“还得是有钱人会享受。”出去暴走了一天,黄钰蹬直四肢,舒舒服服地泡在温热的私汤里,“怪不得,我看网上说,人家千金小姐天天穿高跟鞋,脚都没有茧子的。”
“你看的东西还挺猎奇。”宫玺敷着面膜,说话有些口齿不清,“那我估计天天出去足疗那些臭男人也没茧子,都让技师给抛光了。”
黄钰装恼,朝她泼水。宫玺这人就是这样,看着一可温柔可阳光的乖乖女,私下里嘴毒得要命,吐槽男人更是手到擒来。就好像这天底下除了她父亲,再没有好男人了似的。
某天下午蒋泯打来电话,说婚纱和伴娘服都订好了,叫她俩去提前试穿。
宫玺从黄钰认识她起,就老是一身运动装,松松垮垮看不出内容。也就上大学以后,还能买点牛仔裤针织衫,款式还都是以舒适为主,一件冬天的棉服能穿五六年。所以当宫玺扭捏地从试衣间出来,那一瞬间黄钰都要被她美得激动落泪——这件婚纱不是庸俗常见的款式,大胆的鱼尾包臀,完美地贴合了宫玺的曲线,胸前和裙摆还有星点的碎钻。说实话,她暗中搜过蒋泯,自然知道他经济实力雄厚,起初她还担心宫玺嫁过去受气,这下她只觉得,那小子能娶到这么美艳的老婆,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当然,心里也不免为一些人暗暗遗憾。
“这衣服……太暴露了吧。”宫玺去看过办礼的场地,她不想穿这件露着小腿肚子和侧腰的精致礼裙走仪式台,就像个被观赏的花瓶。
“哥们儿,你这身肌肉真是没白练。”秦珏拍拍他胸脯,“到底是谁家姑娘,这么享福?”
秦珏一天问他八百遍,还试图从婚礼安排中寻找蛛丝马迹,愣是连新娘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俩大学时就称兄道弟,他可没见蒋泯对谁动心。关键是他才二十六啊!这么好的年纪,坐拥国内百强企业,还结婚?简直有病。
蒋泯脸上看不出半点新婚的喜悦。工作室通知他来试婚服,建议新郎新娘一起来,好在搭配上做下微调。他在办公室烦躁了一会儿,决定打电话通知宫玺,让她先去。
工作人员还以为他忙,偷偷拍了照片和视频给他发过来,他看着看着更烦躁了,手里的报表都要捏成一团。
宫郢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不得不说,他把女儿教养的很好。他见过太多庸俗脂粉,女人若同时拥有美貌和头脑,往往像把尖刀,随时准备锋利出鞘。但宫玺不是。她温吞得像一杯白开水,所有锋芒都在平静水面的完美遮掩之下。
多年以前,他难得一见这杯水被打翻,走投无路后放肆地泼洒在他身上,潮湿了他整个人生的寒冬。
4. 好戏
结婚前一天,宫玺在接亲的酒店套房里静坐了一夜。黄钰在她身旁睡得香甜,不时有轻微鼾声响起,她有些羡慕地看着。
父母双全,人生未来的选择权握在自己手里。这样的人生,她可望而不可即。
婚礼全程由蒋泯操持,只派助理来统计了下她这边的宾客人数。亲戚好友统共零零散散没几个人,她打电话问爸,他也没什么人要请。
她给蒋泯发消息,想换身普通点的婚纱,被他语气不善地拒绝——理由是那婚纱是按她尺寸量身定制,临时换身来不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想要结婚的人是他,宫玺却总能从他身上察觉出对自己的微弱敌意,像要故意扳起她的逆鳞。
清晨接亲大队浩浩荡荡进了酒店,宫郢作为女方父亲被先行领着上楼。他明明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在看到换好婚服的宫玺那刻湿了眼眶。
宫郢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黄钰在女儿身边忙前忙后,一会儿整整裙子,一会儿理理头发。父女俩难得沉默相对,新婚大喜之日,却各自揣着心事。
没有传统的接亲仪式,蒋泯穿着妥帖剪裁的西装,简单做了造型,直接牵着她下了楼。他身后跟着的伴郎虽没他高大,模样也是万里挑一的好皮囊,一见到她就嬉皮笑脸打招呼,装作很熟络的样子。
他看着比新郎官都高兴。
宫玺觉得蒋泯身边的人都热情洋溢的,唯独他,比裕东镇的倒春寒还冷。
“听流程走就行了。”他冷淡地交待一句。
一进宴会大厅,宫玺差点被刺眼灯光晃瞎了眼。这大厅快赶上她大学礼堂的配置,竟然还被安排得满满登登,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人风光之时,难免攀龙附凤者众。宫玺敢打赌,台下这些人,蒋泯真正认识的不会超过一半。把人品放在一旁,客观来讲,他的事业成就还是令人钦佩。
她在人声鼎沸中,虚虚挽着蒋泯的手臂,用余光找着自己的家人。可台下太黑,她被灯光晃得眼前一片重影,辨不清面孔。
薛天炀就在这人群中,同样是西装笔挺,眼神愤愤地看向台上。一旁黄钰的大哥黄亮,见他神情有异,抬手重重在他肩膀上捏了一把。
他的嘴角也很难扯出笑来,可这是婚礼,怎么也该表现得体面。
他们这一桌,没人有什么兴致,显得格外突兀。今天这排场,看起来宫玺是嫁了个好人家,可每人心中的疑问都远超喜悦,在他们心里,宫玺这样好的孩子,不该匆匆嫁人,更别提还是仓促相亲结识的。可当他们看到宫郢的神色,又没人能劝得出口。
薛天炀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和黄妈一起,最后收到婚礼请柬的。虽说自从宫玺去了裕东镇支教,他们之间的联系减少了很多,可他始终在等着宫玺回来,恢复大学时他们俩再加上黄钰,三个人的铁三角生活。
他爱她多年,谨慎地以朋友之名相处,他自认为了解宫玺,觉得她慢热,毕竟她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他在等着她开窍后的恩赐,等着属于他的救赎。
可他再也等不到了。
枯燥的婚礼过场,宫玺从昨晚就没吃饭,还蹬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腿肚子都直打颤。她不由得把扶着蒋泯胳膊的力道加重了些。
他瞥过来一眼,看她面色发白,无精打采,胸口升起一团闷气。
他侧过脸去,假装在吻她的鬓角,飞快说道:“你打起精神来,台下有媒体在拍。”
宫玺闻言直了直僵硬的腰。
浪漫的誓言宣誓,两人相对,眼中没有半分情谊。宫玺不自然地笑笑,她不想让父亲看到了担忧。
终于互相戴完戒指,她以为环节结束,却意外听到台下逐渐由微弱变得响亮的声音: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她登时心如擂鼓。
初吻,似乎是不该被搬上台面、当着几百号陌生人面做的事。
更不该是和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做的事。
蒋泯本不想在人前做这么亲密的动作,可当他捕捉到宫玺那一瞬间的惶然神色,作恶般地双手扶上她的脸颊。
银圈的戒指冰凉,皮肤却灼热。他紧盯着靠近,毫不犹豫地对准亲了下去。
身体里成千上万的细胞在颤抖、在瑟缩。宫玺没想到自己的唇瓣竟然有这么多敏感的神经。柔软湿热的触感来自一个近乎陌生的异性,她本能地眩晕,只好紧紧攥住他胸前的衣料。
蒋泯没满足于浅尝辄止——虽说这样的公共场合深吻确实有些不雅,可当他真的感受到她的水润饱满时,竟一时沉醉。
还真是个宝贝。
身后的秦珏忍不住发笑,好一个蒋泯,不干互联网,出去拐骗良家妇女也是一把好手。
在唇上辗转碾磨良久,蒋泯恋恋不舍地移开,大手直接揽住她的细腰,容她依偎在身侧,在台上装出一副情深伉俪的模样。
他对她被他亲得双眼泛起迷蒙水雾、脚步虚浮的状态很是满意,特赦她不必跟去会场敬酒,先到后台歇歇。
宫玺在化妆室边揉着酸痛的小腿和脚踝,边大口吃着蒋泯助理订的寿司。米饭干噎,她刚想起身找口水喝,就有人敲起了门。
是薛天炀。
宫玺没多想,热情地叫他进来坐。除了黄钰,薛天炀算和她顶顶好的朋友了,他们三个在大学时形影不离,他比她和黄钰大一级,平日里就像个操心的老大哥。之前考编她还找他要过公共课的资料,只是这回结婚……有点自顾不及,再一个她总觉得薛天炀能看穿她的心思,若他三言两语试探出来,自己是为了保全父亲而草草结婚,就一定会闹到蒋泯眼前去。
这是她的私事,朋友也不该越界。
“嗨。”薛天炀本是带着质问的心思,趁人少偷偷摸了过来。他怀疑这场婚礼的缘由,尤其是宫郢的态度。但他眼前仿佛还是刚才蒋泯俯身亲吻她的那一幕,挥之不去。他是男人,自然明白那一刻,两个人都在动情。所有想说的、想问的都只能戛然而止,否则只会将他和宫玺的关系推向尴尬的境地。
自己连备胎都没当过,就突然被宣告下场,他不甘心。
“新婚快乐啊。”他状似无意的开口,“你以后就住在北渡了?”
“嗯。”宫玺笑了笑,“不过我每月都会回去,看看我爸。到时候咱们也可以约饭。”
“北渡也不远,我和黄钰也可以时常过来玩。”他笑得温柔,“只是不知道蒋泯同不同意放人。”
“肯定能行啦。”宫玺还是跟朋友在一起自在,语气都轻松了许多,“他平日里忙得很。”
“那好,到时候你留意留意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得请客啊。”薛天炀说着说着,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头。
蒋泯敬了一圈,感觉身边空落落的,不是那么回事,就折回来找她。秦珏说好像看着她和那个小伴娘回了化妆室,他寻着路过去,一开门,却看到个陌生男人把手放肆地搁在宫玺的肩膀上。
精心设计的礼裙肩头微微裸露。那只手精准地落在她的肌肤之上,在他看来分外刻意。
“这位是?”
“这是薛天炀,我的朋友。天炀,这是蒋泯。”宫玺简单介绍着。
“我说怎么咱爸那桌看着少了人。”蒋泯的笑容看得宫玺毛骨悚然,“原来是在这儿。”
“我这就回去。”薛天炀不知是因为个头还是什么,总感觉矮了他一截,更不愿同他交流。
蒋泯转而把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宫玺:“我先送你朋友回去,一会儿再说。”
薛天炀记得路,可偏偏蒋泯就在他半步后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让他觉得烦躁。
“我自己能回去,你去陪宫玺吧。”
“北渡你们不熟,今天到场的人又多。既然你是宫玺的朋友,我就得把你好好送回去。”蒋泯一派客套话,可那眼神自出了化妆室就阴恻恻的渗人。
薛天炀像是很反感“朋友”这个词。他顿足停在转弯的位置。
“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让她跟你结婚。”薛天炀察觉了他的恶意,予以警告:“你最好对她好一点儿。”
“嗯。”蒋泯抱臂倚在墙上,脸上阴云顷刻散去,“多谢指教。”
薛天炀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人像变脸一样的情绪让他措手不及,仿佛自己是个没有教养、口出狂言的人。
“另外,我还得好好教教宫玺,怎么辨别借朋友之名,图谋不轨的男人。”蒋泯不屑地瞥他,眼里转而满是讥讽。
“你!”薛天炀难得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我们是五六年的好友,你不要说得这么龌龊!”
“哼。你好自为之。”蒋泯冷冷开口,像是不愿再跟他废话一句,转身离开。
薛天炀嘴唇都要咬出血,才忍住没上去给他一拳。可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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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对,一眼就猜透他多年的苦心隐瞒,这又让他恐惧感油然而生。
从任何意义来说,蒋泯都是他惹不起的人。
蒋泯极为不悦。他没揍薛天炀一顿,是他觉得这等人在他眼里都不算数,可宫玺不该纵容旁的异性触碰他的身体,朋友不行,父亲也不行。
他压着火气进屋,反手锁上了门。
宫玺还在解决那盒凉掉的寿司。他上前捞起她耳后一缕调皮散开的头发,在手指间把玩着。
“这人干什么的?”
“我朋友。”宫玺没想说得太深。黄钰她也是一带而过,毕竟他们不是蜜意情浓的时候,她也没去追问朝她抛媚眼的那个伴郎的身份。
“这样的朋友,你还有几个?”蒋泯放弃挑拨发丝,微微俯身,双手握住她的肩头。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带有压迫的劲力。她明白了蒋泯质问的缘由——她也没想到薛天炀会搭她的肩,平日里他从来不对她动手动脚。
“没有了。”
“那他还真是荣幸。”蒋泯直起身,眼中是混沌难辨的情绪。他张开虎口,用两指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这动作粗暴得很,她只觉颈侧的皮肤被扯得生疼。
“你弄疼我了!”宫玺从没被如此对待过,当即变了脸色。
“你朝我吼什么。”蒋泯凶性毕露,恶狠狠地掐着她,“这就疼了?那你往后可有的哭。”
宫玺不可置信地看着蒋泯。方才台上那片刻虚情假意已是泡影,蒋泯优越矜贵的皮囊下,恶劣的本性冲破而出。宫玺是听说过一些金融富商会有私癖,不好相与。他该不会……还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她大脑疯狂运转,事已至此无可避免,看来往后得在家里暗中放点监控和录音笔,免得自己落到无助的境地。
“哭不哭的,我不知道。”宫玺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桎梏,“我只知道,你再掐一会儿,晚宴答谢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看到我脖上的红痕。”
蒋泯眯了眯眼,忽地撒了手。
“晚宴你不必参加。”他声音冷得像一把冰锥,“一会儿结束,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以后少跟你那帮朋友交往。”
这是要把她彻底圈禁在那栋别墅了。她不想在这里激怒蒋泯,也懒得和他呛——这人越了解,越感觉他精神不太正常。夫妻本是异姓至亲,可若是一方霸道蛮横一方软弱可欺,那也没几天好日子过,她得回去好好想想。
他这状态太令她意外。宫玺正烦闷,突然抬眼看到门口红着眼圈的黄钰。
“这就是你说的,对你好?”她的声线抖得不成样子,又怕又气。
坏了。黄钰八成是在门口听到了什么。
“他就偶尔有点急脾气。”宫玺连忙拉着她坐下,拿纸巾给她擦泪,“做生意嘛,总有不顺气的时候。”
“可这是婚礼啊。”黄钰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的,“我知道你肯定不在乎他那几个臭钱,可他仗着有钱有势,这么侮辱你,你到底图什么啊?”
“哪有这么严重。”宫玺拍背给她顺气,“夫妻间哪有不吵架的。”
其实黄钰也没太听清他们说什么,只是刚才蒋泯出来那一瞬间的神色,属实不善。宫玺脖上的红印清晰可见,得多大力才能留下这么清晰的痕迹?她看着心疼得要命。
“宫叔看你这样,一定会生气。”黄钰平复了下心情,断断续续地说:“宫玺,要是受了委屈,你可得告诉我们。你以前就是,什么事都忍,都随便,但那时候有宫叔,有我,还有薛天炀,你结了婚到他家里去,我们伸不上手,只能干着急。”
“肯定会的,啊。别哭了,一会儿要是被我爸发现,就该小题大做了。今天是我的婚礼,你也不希望看到他们生气争执,对不对?”
宫玺让她洗把脸,去陪黄妈吃口东西,她满场跟她乱跑,这么大的地方,阿姨会担心。等黄钰走远,她堆起的假笑零碎一地,叹着气到坐沙发一角,不顾还没换下昂贵的礼服,抱着膝蜷起身子发呆。
控制欲强也好,妻妾成群也罢,怎么偏偏是暴力。她以为自己想象的结果够坏,可还是与现实情况有差距。
宫玺无可发泄,只能又端起一盒寿司,大口塞进嘴里咀嚼着。寿司米上滑嫩的鱼片蹭过嘴唇,她募地想起方才台上的亲吻,他没顾她的羞躁,可那动作却带着试探的轻柔。
要是那样的蒋泯一直都在就好了。
5. 岛民
宫玺回家后大睡一场。
家里的阿姨轮番来叫,她中途醒过几次,也不愿起来。太多的情绪没有消化,又或者是躲在被窝里,才可以勉强忘记已为人妇的身份。
蒋泯如她所料没回来。接连几日过去,阿姨们也觉得有些古怪,毕竟蒋太太来之前,蒋泯还特意嘱咐了要好生对待。可哪有新婚后就把老婆扔在家里不管的?看蒋太太的样子,倒没哭,也像是有心事。
蒋泯是个礼貌大方的老板,对她们很是尊重,真不像是个随便玩弄感情的人。几个阿姨闲时唠了两句,末了只能轮番叹气。
家里这个氛围,他们这些做事的也人心惶惶。
直到蒋泯深夜风尘仆仆回来,家中的阴云才勉强散去一些。他随口问起宫玺,几个阿姨支支吾吾,只说蒋太太可能筹备婚礼太累了,得多休息休息。
蒋泯对此没什么反应。他像没结婚时一样,回家先脱下外套去更衣室,再吩咐厨房的阿姨下一碗面。
甚至都没上楼看看。
蒋泯经常半夜回家,只吃最普通的清汤手擀面,外加一个荷包蛋。阿姨们平日里做的油水,他也顶多动一两筷,也只有面条能大口吃掉大半碗。他像丧失了基本的生存欲望,回家时也很没劲,阿姨们都会在空闲时刷刷手机视频什么的,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看新一天的报纸,再就是回屋睡觉。
阿姨们还以为,蒋太太的到来会让他多一抹亮色,可他的生活照旧一潭死水,连点水花儿都没激起来。
蒋泯飞快吃完面,擦擦嘴,慢条斯理地开口:“麻烦准备点夏季的衣服和泳衣,下个礼拜,我们不在家。”
几个阿姨听完双眼冒光——蒋先生只是工作太忙,这几天肯定是加班加点挤出时间来度蜜月嘛!多好的男人!
蒋泯没理会她们的内心戏,淡淡留下句“辛苦了”,转头上楼进了主卧。
床头灯柔和的光晕,映得她睡容香甜。听方才阿姨的意思,宫玺从回家就没出过卧室。他那晚答谢宴到一半,就马不停蹄地回公司处理问题,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天几夜。
他俯身去瞧她的脖子。刺目的红印已经消退。
蒋泯自认为没什么暴力倾向,但他那天当真是气急。他就算再讨厌一个人,只会疏离,总不至于动起手来。他觉得自己挺混蛋的,可每每刚要自省,又让他想起宫郢。
娶他的女儿,折断她的羽翼,是他想到的最残忍的报复方式。外界都传,宫郢爱妻早逝,视女如命,二十多年未曾续弦,近乎是变态地保护着女儿,没人知晓她的名字和样貌。但当他开车到泥泞落后的裕东镇,看到穿着朴素、毫无富家贵女做派的宫玺时,心里又多了个问号。
她和中学时一样,干净透亮,勤勉上进,仿佛时光在她身上定格,只有成熟的魅力与日俱增。
蒋泯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也可能那恨意根深蒂固,早就没了拔除的可能,把她圈在自己身旁,顶多是聊以慰藉。
他该如何对待宫玺?他不知道。他对她身上来自宫郢的影子厌恶至极,可又恍惚间觉得,她一无所知地跟了他,像自己当初一样可怜。所以他当真亲力亲为地筹办了婚礼,邀请她的朋友来玩,还托关系找了法国知名婚纱设计师,重金赶制出这套独一无二的定制婚纱。
他甚至没狠下心来彻底端了天禧。
她不该得寸进尺,拒绝他的好意,还纵容异性的靠近。他没谈过恋爱,不懂女生弯绕的心思,只觉得一片好心被辜负,自己还不及个自认清高的穷小子。
蒋泯垂眸看向自己惯睡的大床上,蜷着身子睡着的宫玺。夜色暗沉寂静,她匀称的呼吸声清楚地传入耳朵,与之同时刺激到五感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
他用眼神描绘着薄被下的曲线,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二十出头,他想象的报复远比这更残忍,可如今真的面对活生生的一个姑娘,他又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谈过恋爱。这些年如此成就,少不了个人的牺牲。婚礼上他主动亲了她,她倒还好,自己却险些陷进去。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些欲望轻松就能唤醒,等发觉想要压抑的时候,早已是一片燎原。
放狠话的是他,踌躇不前的也是他。他真羡慕宫郢,绝情干脆,从不拖泥带水,他眼里容不下的,生死都不会在乎。
可宫郢眼里,也只能容得下孙天和宫玺两人。旁的……呵。
他踱到窗边,用手指挑开半扇窗帘。一轮银月挂在江河之上,星河躲藏在云层之后,他眯起眼去找,也只发现了一颗孤独的星星。
这样郁躁难耐的夜晚,也只有思念,能让他平复。
宫玺一早悠悠转醒,一眼就看到了沙发椅上蒋泯。他撑起手臂托着侧脸,就这么斜着身子睡着了。
她惶然地看向身侧,床单上并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看来他早上才回来。
竟然没把她叫醒。宫玺摸不准他一时一晌的情绪变化,她起身摸索着穿上拖鞋,准备悄声起来去楼下的卫生间。
“干什么去。”他疲倦地开口。
“去卫生间。”宫玺睡久了,嗓子哑得厉害。
蒋泯闻言转了下眼球,又阖眼假寐。
宫玺从没体会过清早醒来,房间里多个男人的感觉。她害怕之余心尖有些发颤。
这个男人是她的老公。今日没同床共枕,不代表往后也不会。她得习惯,忍得一时,日后才好做打算。
她捧了把凉水扑在脸上,让自己清醒。
宫玺一出来,迎面碰上端着杯水进屋的蒋泯。
“喝了,润喉的。”
语气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谢谢。”她确实渴了。之前在裕东镇,冬天太冷,她染上风寒没好利索,落下了咽炎的病根,每天醒来都得灌一大杯温水。
蒋泯不经意地瞥着她的睡衣,长袖长裤,还满布卡通图案。她刚醒来头发毛毛躁躁,眼下乌青,就好像个熬夜勤奋学习的中学生。
他可没什么变态的癖好,眼神碰了下就离开。
“准备点东西,去南边海岛一个周。”方才他真睡着了,虽然只有半小时,通宵达旦损耗的精力也勉强恢复了些。他对着穿衣镜整理了下仪容,没再多说什么就出门了。
宫玺很意外。
蜜月?这种合约式的婚姻,还需要这么严谨的流程么?
还是像那个吻一样,依旧是在媒体前的作秀?
宫玺在他那用力一掐之后,很难对他的行为产生什么好的联想。她没什么东西要带,一个轻便的双肩包足矣。
黄昏时分,蒋泯的私人飞机抵达莫罗海岸。
这一路随行的人不少,宫玺局促地坐在沙发一角,看他摇晃着杯香槟,没什么情绪地听着其他人聊天。
坐在蒋泯对面的人,是他公司的特助,之前婚礼事宜就是他来对接,是个勤快又和善的男人。
真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愿意在蒋泯手底下干活。脾气又臭又冷。
莫罗海岸是地图上未标注的一处无名海岛边缘。蒋泯去年买下这里,只建了个两百多平的休憩处,旁的自然景观都保留了下来,配上沿岸的珊瑚礁,很有热带风情。
宫玺还以为所有人都会跟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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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没想到只有她和蒋泯。飞机上两个人半句话都没说,蒋泯又恢复了对她拒之千里的态度,仿佛今早端水给她的人不是他。
她眼睁睁看着飞机离开,在她眼中很快消失成一个小点。
蒋泯看着海风中发丝飘扬的宫玺。他还以为是她那双鞋不好在沙地上行走,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伸手去牵她。她倒顺意递来了手,只是虚虚握着,若即若离。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么?”宫玺觉得,这场作秀应该有观众。
蒋泯不太理解她的脑回路。度蜜月还要旁人看着么?那他倒没必要带她来这么私密的地方了,毕竟秦珏还争着吵着要来,只是被他无情拒绝掉了。
“住处有管家和工作人员。”他回得简要。
这里和国内时间没差,蒋泯牵着她缓缓走在松软的沙滩上。此刻太阳西斜,不远处的海浪翻滚,海中倒映着日落和飞略的海鸥,这里的天很高、很蓝,宫玺难得心情少了分压抑。
她结婚前就想去海边走走。小时候周末父亲会拎着大桶的玩具带她到海边玩,纵容她将湿润的沙土扔在自己擦得发亮的皮鞋上,再陪她一起光脚踏浪。
这都快二十年前的事儿了。
走了能有十几分钟,宫玺远远看到沙地中央的一处纯透明的建筑。两层楼的高度,得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她没想到蒋泯能夸张地买下整座岛屿,只是觉得连这样的地方他都有产业,当真是富得流油。
这里的管家是华裔,中文说得生涩无比。蒋泯很好说话,让他可以用英文交流,不必勉强。那管家在这荒岛工作了半年有余,头一次见到老板,还这么体贴,顿时激动得语无伦次,赶紧吩咐佣工准备饭菜,自己则领着两人上楼挑选套房。
这里的建造图纸蒋泯只匆匆过目,对这儿也不熟悉。他让宫玺挑,她倒决定得快,选了面朝海的那间。
不知是不是蒋泯的错觉,这屋的大床尤其大。
“蒋总,一路辛苦,您和太太先休息。”管家送来生活用品和两套真丝睡衣,适时地离开了。
蒋泯是真的累了。他抬手解衬衫的纽扣。
其实他没多想什么,只是想换身衣服罢了。而宫玺如同只警觉的兔子,立马捞起自己的那套进了卫生间。
蒋泯撇撇嘴,没说话。他利索换好衣服,躺在柔软大床上靠窗的一侧,享受着片刻的安静。他在世界各地购置了很多产业,大多是秦珏没完没了、一个劲儿地推荐,所以他名下有不少度假村和私人酒店,除了做员工福利和度假,每年还能挣回不少钱。
但他是第一次带人来这儿。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没什么所谓。
与其说是蜜月,不如说是给自己松松弦、放个假。这五六年当真是连轴转,没日没夜地拼,休一个周?那还是曾经中学寒假的生活。
宫玺换好衣服磨蹭了一会儿。她预感今晚在这里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她不想太被动,思来想去,她抱着换下的衣服出来,又揣着手机回卫生间了。
这卫生间比她在裕东镇的宿舍都大。但她没心思去关注这些高级的马桶和浴缸,而是打开手机,熟练地输下一行网址。
当初还是黄钰从她大哥笔记本里偷偷搞来的网站地址,她们宿舍一行人对“国产”、“日系”和“欧美”三大板块进行了批量学习分享——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看起来挺疼的。宫玺比较喜欢看欧美风格,毕竟情节大多是你情我愿,对选角的颜值有要求,有一定的观赏性。
少年懵懂时曾自我探索,如今到了实战的时候,只能临阵磨枪,好让自己少受些伤害。
6. 等等!我有话要说!
宫玺坐在马桶上,俯身看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注意蒋泯从门外投来的视线。
他刚才正躺着,忽地觉得卫生间里未免安静得太久了些。宫玺是拉上了窗帘,可那高度只到蒋泯的鼻尖,他只是路过,便可看得一清二楚。
她……在看什么???
蒋泯有些步伐慌乱地回床上躺下,一瞬间脸热。但想到宫玺专注、瞬目不离的样子,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现在的女孩,都这么奔放么?
宫玺满足地学习完技巧要点,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她装作无事回到屋里,蒋泯只投来一眼,视线就匆匆离开了。
她也没恼,自顾自去客厅和书房转了圈参观。这里比蒋泯的别墅更有家的感觉,三室一厅,家具颜色也大多是温柔的暖黄。
蒋泯的财富每天都在刷新自己的认知。从前在校,宫玺觉得自己家的条件算是中等偏上,主要只有父亲和她两个人,那些积蓄就显得非常可观。
但放在这儿,可能就算不得数了。
管家为他们准备了蜜月迎行活动,沙滩上的BBQ和篝火,庸俗却也浪漫。这里工作人员很少,只有管家和几个年轻人忙前忙后,丝毫没有压迫感。晚风习习,退潮的浪花温柔,在沙滩留下深暗的水痕,期待着夜晚降临的再次拥抱。
人就应该待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四肢舒展,天地浩瀚,心境都跟着开阔。
蒋泯照样是兴致缺缺。管家提议可以体验下自助烤串的乐趣,他摆摆手推拒,自然地从兜里掏出个红包。
“辛苦了。”
宫玺穿着拖鞋,正用裸露的脚趾挑着沙子,细腻的触感溜过指缝,还带着午后晒得足足的温暖,让她忍不住眯眼做出舒爽的表情。
蒋泯依旧在她的视线范围外,若有若无地观察她。宫玺很多表情和动作,偶尔会让他产生,这还是个半大孩子的错觉。
成熟的女人,同时拥有丰腴身材和未泯童真,当真是诱人深陷。蒋泯客观地评价着,仿佛对面沙滩椅上坐着的,不是自己的老婆。某种意义上他确实如秦珏所说,除了事业一事无成,像个苦行僧。
他的欲望之钥,被丢在了十七岁的夏天。
美味的烧烤带着椒盐香气,宫玺大快朵颐之时,蒋泯随意拿起两串饱腹,连什么滋味儿都没品出来。他可真不算个好饭搭子,宫玺余光扫过去,看他斯文地咬着,半晌都吃不完一串,食欲都跟着减半。
“蒋泯呐。”宫玺擦了擦手上的油渍,语气尽量表现得像是随口一问,“我猜给你介绍对象的不会少,我还挺很好奇,为什么会选我呢?”
没有别人。
蒋泯在心里自嘲,这场戏,他从数年前就开始排演。谁让她是宫郢的女儿,要不然等他……
罢了。
“我不希望婚姻毫无约束。”蒋泯的声音零散得差点被晚风吹走,“和做生意一样,我喜欢合作的人,能受条件制约。”
哦。
也是,他没有豪门所依附的母家,蒋泯的性格看起来不像是会附庸权财的,在他的圈子里,像她这样没什么立场、还能因为父亲而乖乖听话的女人并不多见。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松快了些。既然是如此“纯粹”的目的,等事态稳定,她或许可以早脱身。
察觉老板喜净,管家就掐了接下来的篝火表演,任由这对新婚夫妇在海边静默相伴。
吃得太饱,篝火又温暖。宫玺在躺椅上舒服得叠起双腿,她开始喜欢蒋泯这种当透明人的态度,仿佛是她一个人的度假。
蒋泯强迫自己思绪放空,公司有秦珏操持,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海岛风景宜人,还有佳人陪在身侧,佳人……
佳人睡着了。
陌生的孤岛,冷漠的丈夫。旁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少会警觉机敏,她倒心大,头一歪就仰在沙滩椅上,胳膊像没骨头似地垂下。
难怪会被旁人占了便宜。
蒋泯颇有些无奈地将她打横抱起,回了住处。管家早眼尖地跑没了影,整栋楼似乎只有他们两人一般寂静。
卧室的大床洒满了花瓣,淡淡香薰入鼻,让人心里波荡起伏。没有灯光,只有白蒙蒙的月色投洒进来,和怀中人一样如玉皎洁。
远离了那片土地和仇恨,她的存在分外动人。
蒋泯轻轻将她放下,在床尾沉默地站了会儿。接着他单手解开了上衣为数不多的纽扣,右手覆上了她的脚踝。
宫玺眉头微动,像是要醒。他摩挲着她脚踝处的皮肤,她的脚那样小,若是扛在肩头,恐怕都挂不住。
既然她一早“有所准备”,良辰美景,他倒不好驳了这份兴致。
他欺身下去,含住了她的唇。
宫玺被亲醒,意识模糊不自觉哼唧了两声,诱得他深吸一口气,进而加大了攻势。两具火热的身体之间连张薄纸的空隙都没有,蒋泯的胸膛烫得她直哆嗦。
宫玺在温存中走神了一瞬。这样冰冷无情的男人,也会有这么火热的身躯么?
她不想被动地感受他的粗鲁,抬手搂住他的脖颈。
这下可算是惹火上身。
蒋泯放肆地撬开她的唇舌,连她的呼吸都要由他主宰。他的身体被傲慢的愉悦支配,理智寸草不生。游动的大手抛却束缚,蛇一般上下行走。
宫玺募地在放纵中清醒。这触感太强烈、太冒犯、太恐怖,她自诩行动上的巨人,可却在冰凉手指触碰的一瞬间,恐惧自后脑油然而生,顷刻爬满了脊椎。
理智在仓皇中重新登顶,紧急分配给大脑。眼前的男人表情失控、沉沦,他没有爱意,没有理性,任由荷尔蒙支配。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他的胸膛。
“等等!我有话要讲!”
蒋泯盯了她半晌,喘着粗气躺到一边,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蒋泯,我觉得我们还是该理智一点,不能越界。”她红着脸,声音颤抖,明明眼底都尚未清明,一股脑说出来的话却冷冰冰,“我们之间,还不到爱情的地步,对彼此有感觉,不过是雄性雌性的本能,我不想把这样美好的事情,变成像□□一样毫无意义。更何况我们没有生育的打算,为了规避不相干风险,还是先不要尝试了。”
他阖眼假寐,试图平静。情浓烈火之时,被生生扼断的滋味并不好受。他震惊于她的冷静自持,更暗暗懊恼自己的失态。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一头丧失理性的兽。
宫玺不瞎,自然能看到他身体的反应。她像是很理解他的不易,拍拍他的肩头,抱起自己的枕头语重心长地说,“我说的你先消化消化,我今晚去沙发上睡。”
她也拿不准自己这话能不能起到作用,不过看他这样应当是不能再继续了,今天这劫算是躲过。
湿濡得难受。宫玺阖上卧室门,刚想淋个浴清洗一下,蒋泯突然破门而入。
得亏她还没脱衣服!
他来势汹汹,把人按在墙壁上,像要把她骨头渣子都吃干抹净,俯身毫无预兆地深吻。他的手倒没在动手动脚,只撑在她身体两侧,圈着她无处可逃。
直到宫玺眼泪汪汪地推他,才勉强分开胶着的唇舌。
“亲不算越界,嗯?”他头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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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到她耳边,柔声下气地质问她,“怎么一开始不说,你想弄死我?”
“我没有。”宫玺也很难为情,她还真以为自己对这些不甚在乎,还上手勾搭人家,真是丢死脸了。
“我睡客厅。你回屋。”蒋泯松开她,难得体贴了把。
“也行。”谁能不爱两米柔软大床呢?
翌日,蒋泯破天荒睡了个懒觉。昨晚憋得难受,折腾到了后半夜。自己的手仿佛失去了效用,都要起火星子了还没感觉。
等晨光苏醒,他又恢复了冷淡无欲,才勉强睡下。
宫玺倒睡得挺香。历经昨夜,虽说蒋泯仍旧摆着一张臭脸,可两人之间的氛围总算融洽到像一对couple,能面对面优雅地进食管家准备的丰盛午餐。
蜜月这才算正式开始了。
管家在这儿半年也没闲着,北边有个知名度假岛,他有样学样,和对方联手开发了不少游乐项目。他乐呵呵地做成手册,供两人挑选。
宫玺对海上摩托艇、滑翔伞、深潜等一系列刺激项目难以取舍,没成想蒋泯只看中了其中最无趣的钓鱼。还不是跟船海钓,就是搬个沙滩椅,在太阳伞下随意地抛抛杆,浪费点鱼饵,毕竟近海能有几条像样的鱼呢?
“你去玩吧。”蒋泯没有丝毫陪同的兴致,只交待管家安全第一,别玩太疯。
宫玺立马抛下他,跟着管家一溜烟不见影了。
真是孩子脾气。
接连几天,宫玺几乎是整日泡在海边,有时兴奋地连午饭都忘了吃。她太喜欢海了,这些游乐项目简直为她量身定做,管家秉持着哄好老板媳妇儿就是哄好老板的原则,每天都给宫玺制定满满的游玩计划,主打一个尽兴。
蒋泯也乐得清闲,离开公司无人环绕的感觉很好,他拒绝工作人员同行,拎着钓具去海边,一坐就是一天。偶尔能听到远处宫玺的笑声和啊啊啊啊的尖叫,他会挪动眼球寻一下方位,多半也看不清人影。
宫玺跟着潜水教练学深潜,教练夸她学得快,等着有机会可以考个证,以后自己就可以下水了。她很兴奋,当天上岸后冲了个澡,急匆匆地去找蒋泯分享喜悦。她得好好感谢他,能带她来这儿。这是她成年后不顾形象,所有心事通通忘掉,玩得最开心的几天。
而他似乎被隔绝在海岛这几日的欢声笑语之外,都快成孤舟蓑笠翁了。
她凑近,竟没引起他的警觉。蒋泯无神地眺望着海平面的尽头,眼前像蒙了一层薄薄水雾。
管家方才说,他能对着海面一整天一言不发,甚至钓鱼时都忘记加铒,空杆垂钓也不自知,还是工作人员收杆才发现。
宫玺认识他短短半月,就见识了他好多张不同的面孔。腹黑精明的、霸道蛮横的、冷淡无趣的、温柔情动的、还有像今天这样,眼神空洞孤独,像来自遥远的星河彼岸,在怀念着无人知晓的一处。
她能看懂他的眼睛,却看不懂他的心。
宫玺脑瓜转了转,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本小说,里面对男主的描述突然就有了对照。她掏出手机,先给蒋泯换了个新备注——
“百变星君。”
“疯完了?”蒋泯一早就撒了杆,慵懒起身,没去过问她的小动作。
“嗯!”宫玺笑得眼睛都成弯月,“今天教练表扬我潜水学得快,等回去之后我要考证,以后去世界各地潜水!”
蒋泯真没想到她能这么喜欢,天天像打了鸡血一样快活。明明还没到日落,他却在她眼里看到了星星。
心情竟也跟着愉悦起来。
“晚上,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
7. 无人与我共白头
看什么呢?
看得出来蒋泯心情出奇得好,她却在一堆影碟中犯了难。
蒋泯说要洗澡,让她挑。
岛上没通网,好在有不少碟片,还都很经典。宫玺平日都是窝在被窝里看超级英雄、特工间谍、武侠功夫之类的爽片,顶多是大学时和黄钰薛天炀一块,挤在学校的大棚影院里看时下上映的大片,还是画质半损的那种。至于和异性单独看电影……她还没什么经验。
总得挑个情感类的吧?她恋恋不舍地放下那盘007典藏版,看向魂断蓝桥、罗马假日那一堆爱情电影。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以他瞬息万变的性格,她得好好和新婚丈夫增进下感情——感情好了,什么都好说。
但她真怕自己中途睡着了。
等蒋泯顶着一头湿发下楼到影音室,就看到宫玺蹲在地上,对着一堆碟片愁眉苦脸。见他过来凑热闹,宫玺瞥过去一眼,下意识开了口:“洗完头不吹对身体不好。”
“管我?”蒋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吹不吹头发,向来看他心情。
爱吹不吹。宫玺在心里小声嘀咕。
“还没挑好要看什么?”蒋泯也是一时兴起,他很多年不看电影,上次……还是大学社团活动,他也没看完全程。
“就这个吧。”宫玺随手拿起张封面是棵大树、树弯上坐着两个小孩的片子。
名叫“Flipped”。
她下意识在心里翻译了个“爱意翻涌”,后来才查到这部影片在国内的翻译是“怦然心动”。
蒋泯的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虚虚揽着她。
爱情片宫玺本觉乏味,可随着剧情进展,她开始聚精会神。她期待看到男孩转性,期待他意识到女孩的热情和真挚是多么珍贵难得。
蒋泯自然是没看进去。他想宫玺到底还是小女生,爱看这种情情爱爱,摄像机拍出来的,能有什么真感情?
钓鱼也好,电影也罢,于他而言都只是打发时间的途径。他心里的正事,除了公司的上上下下,就是拔除心里那根深扎的刺。
他眼中早已没了屏幕。宫玺挺直了腰板看得认真,那腰肢纤细,曲线优美。宫玺并不瘦小,可那肉都长得匀称妥帖,没有一处不悦目。
这根刺上,似乎长出了花蕊。
他真想当头牲口。不用思考、没有顾虑,只有欲。可她一本正经地跟他在床上讲那些,他又不好不当人。
蒋泯突然觉得,娶她不仅不解恨,反而给自己多了层无形的束缚。家里多个女人,可不像多个做事的阿姨,似乎有许多想不到的麻烦事在接踵而至。他不能完全晾着她,毕竟自己手握重股,外在形象这些年经营得很丰满,疼爱妻子、家庭和睦是必备的包装。但他又不能真去宠她、爱她,他本身情感淡薄不说,母亲还在天上看着他的作为,这么多年处心积虑,不该一朝颠覆。
可他的思虑和顾及、他的仇恨和悲哀、他和宫郢的暗中交锋,宫玺都全然无知。为父嫁人本也是悲哀,倘若哪天她恨他,也是自己今日的境地。
原来仇恨自诞生于世,就从不会消失。他做不到以德报怨,宫郢今日受的报应,或许来日,就是他应得的一份。
宫玺看得投入,最后眼眶都微微湿润。她打算回去就攻占爱情片领域,自己以前真是狗眼看片低。
她兴奋地想和人讨论剧情,下意识扭头才想起,身边不是黄钰也不是爸爸,她甚至不知道蒋泯看进去了没有。
于是兴高采烈的笑容在脸上变得僵硬。
蒋泯懒得去计较她的心理历程。有些晚了,陪人看电影也不是他的强项。他捏捏眉心,“睡觉吧。”
回到卧室,宫玺没有丝毫睡意,抱着被子在黑暗中发呆。她脑中还在回放电影里浪漫的、充满粉红泡泡的情节,只可惜没有信号,要不她高低要找黄钰聊上个把小时。
到岛上第二天,宫玺曾提议,他们可以沙发和床轮着睡,蒋泯闻言把叉起盘里的香肠,头也不抬,告诉她要么自己睡,要么他也回床上睡。那张沙发是舒服得很,可蒋泯手长脚长,她有天起夜看到,他的脚都伸到沙发外面去了。
他这时好时坏的态度,让她困惑不已。蒋泯平日里像随身套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闷在里面,几乎没什么情感的发散。可他的吻、他若有若无的体贴又像流火,她没见过这么张狂又内敛的男人。
人都是复杂的,到底哪一面才更接近他的本性呢?罢了罢了,大晚上怎么还分析起他来了,宫玺重新躺平盖好被子,让四肢在柔软的大床上舒展。明天可是这趟旅行最后一天,她得休息好,把爱玩的项目再刷一遍。
宫玺一大早出门疯去了,蒋泯没再钓鱼,去楼下给秦珏打了个卫星电话。
“哎哟,祖宗哎!”秦珏一脸怨妇样,“你怎么才来电话,公司里都闹翻天了!”
蒋泯神色微动,“怎么了?”
“我的老天爷啊,人事不是要招前台经理嘛,我去旁观面试,全是各种类型的大美女,我为了公司形象考虑,就自作主张都留下了。这下可好,那帮前台老员工,我一上班就开始争风吃醋,阴阳怪气,搞得我现在都不敢走正门进公司了!你快回来管管她们!!”
“……”蒋泯恨不得把他毒哑,当个安安静静的合伙人,“人员配比别太夸张,该辞退的辞退。”
“你这可是扎我的心了宝贝。”秦珏贱嗖嗖地装委屈,“你回来看看吧,都太美了,实在是难以取舍啊!我才不要当这个恶人呢。”
蒋泯直接挂断了电话。
看样公司里没什么大事。他这次跑这么偏远的地方度假,也有一方面原因,是想看看公司离了自己,会有哪里出乱子。再成功的企业,也会有边边角角的黑暗。他这次收购天禧,彻查的过程中,也是带着自省。所幸公司的财务和流通这两大块,他从设立之初就一直没有放权,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
这次回去赶上年审,恐怕又有的忙。他漫步出去,恰巧看到宫玺的滑翔伞降落,她俨然一副熟练的样子,落地都不需要教练的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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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跟随的管家和教练为她鼓掌,她自然大方地笑着,微微朝他们颔首致谢。
他真想把她留在这儿——北渡不是块沃土,不适合培育娇花。
北方突发恶劣天气,飞机无法起飞,来接的专机只好拖延一天。宫玺对这里百般留恋,这几天光顾着玩户外项目,其实室内也有不少玩的,她逛了一圈,竟然还发现了一个地下嵌入式酒吧。
蒋泯跟在她身后,见她好奇,便抬手开了霓虹灯。
“哇!”宫玺赞叹出声。她还没进过酒吧,虽然这里空无一人,装修和这灯光却很有氛围。
跟电视剧里演得一样,感觉再放点音乐,就能蹦迪了。
“没去过酒吧?”蒋泯觉得这里平平无奇,还不如公司楼下的那家。
宫玺摇头,“我刚毕业就去了裕东镇,别说酒吧,那里连正经饭店都很少。我爸也说过,酒吧和网吧,哪个都不许去。”
“你就这么听你爸的话么?”蒋泯心里升起不悦,面上却没表露分毫。
“是呀。”美梦将逝,宫玺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你应该也知道,我母亲去世得早,我只有父亲,父亲也只有我,而且听话这事不需要成本,他又不能害我,只是避免我误入歧途。我小时候也叛逆过,自作主张,却差点受到伤害,那时候我就想明白了,父亲永远是对的。”
她没提父亲在家逼她离婚的事儿。虽然这事她也叛逆了,可她的初衷是为了父亲。
蒋泯恢复了沉默。仿佛刚才发问的人不是他。
同样是母亲早逝,他和蒋东林,倒是愈行愈远了。蒋泯很难抽出思绪想到自己的父亲。或许是霓虹灯太刺眼,又或许是,眼前突然惆怅的女孩,将他拉回了中学时的记忆。
他们一家三口,本也是幸福美满。在得知被掩盖遮藏的真相前,他也只是个没心没肺的皮小子,会和蒋东林拌嘴,会和不对付的同学打架,气得他抽出皮带要教训。当然那也只是装模作样,因为只要母亲温温柔柔地开口劝说,他就立马消了气。
彼时蒋泯在外桀骜不驯,成绩一骑绝尘,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他家境优越,父亲是警察局长,母亲背靠当地数一数二的富商家族,他聪明伶俐,个子拔得很快,被妈妈打扮得又帅又酷,甩当年同班那帮戴着儿童眼镜、还往校服前襟抹大鼻涕的男生一整条街,当真是上天眷顾的宠儿。
后来他才明白,那不是老天眷顾,而是母亲将满心的酸苦藏在心底,甘愿屈居人下,才换来他快活肆意的十几年。
所以他怎么能释怀。
“回去休息吧。”蒋泯关了灯,不再纵容自己沉陷往昔。年少时梦幻美好的一切,既是他如今迈出每一步的动力,更是一片杳无尽头的深渊之地。他如今的人生,风雪过后是依旧是风雪,没有人能分享他的苦楚,又或许那苦楚早就替代了他本身,就像此刻沉浸在父爱中的宫玺,他们只隔着半个身位的距离,却仿佛跨着时空,遥遥不可触及。
风雪欲满人间路,无人与我共白头。
8. 这男的,看着不对劲
回程的飞机上,徐特助欲言又止。
“回去说。”蒋泯没给宫玺旁听的机会。他是要提天禧的事儿,竞标撤回,但蒋泯要了20%股份,一时间整个天禧集团人心惶惶。
宫郢还要来找他谈判。
宫玺觉得他们挺有意思,搞得自己像皇帝和内务大臣一样,还不能当着后宫议前朝。不过估计是要说什么商业机密。这出来玩一个礼拜也没见他打个电话什么的,大忙人恐怕已经攒了一堆活。
那她回去做什么呢?
蒋泯领证时给了她一张卡,每年十来万的额度,不允许私人转账,但要花光它,算是蒋泯往婚前合约上补充的条件之一。
还有就是不许出去工作。
大男子主义作祟。大言不惭地给点贴补,活像中世纪邀请工厂工人入股的邪恶资本家。
但她不难过,不让她工作,又没限制自由。其实婚前黄钰来的那阵她就想好了,蒋泯天天不着家,兴许还真是件好事——她早就嫌毕业后自己进入社会太快,学的东西太少,不够充实。
她要给自己报满课外班。
大学时英语专业学得太杂,什么都学,但什么都不精。她对同声传译非常感兴趣,还想考个托福,再就是兴趣班,轮滑、游泳、拳击……这都是些父亲怕不安全、从小让她离得远远的东西,但她喜欢。
这么一想,好像两年时间都不够,她得好好安排日程。
哼,可不只有你蒋泯忙。
蒋泯最初给她卡的目的,可不是让她去报班。她实在没有半点富家太太的样子,虽说年纪小,身上的穿戴打扮总得合乎身份。十来万对他来说是皮毛,只是想让她开个窍——反正她早晚要知道她父亲对她隐瞒的庞大的财富,即便天禧集团被釜底抽薪,她爸这些年积攒的老本也够宫家几代人吃香喝辣了。
他本以为,回程路上宫玺会失落。没成想她的眉目间透着隐隐的兴奋,不知在想些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因为要回北渡,更不可能是因为他。
莫名烦躁。
徐特助没法当着宫玺的面汇报要紧事,只能无声地观察着这对新婚夫妇。从收购天禧到筹办婚礼,上上下下皆是他操持,也大概看了个明白。出发去海岛的专机上,两人之间隔着七八个人的距离,连句对话都没有。他理解利益绑定的婚姻,很多都是各玩各的,只图个名分,可他没想到这短短一个礼拜过去,宫玺眼看着的气色红润,眉间带笑,一身运动装更显青春活力;而自己那往日冷得都要上霜的老板,隔一会儿就侧目偷看人家,眼神……他说不上来,倒不是含情脉脉,只是很特别。
蒋泯还看着看着皱起眉来了,转过头去拿起本财经杂志心不在焉翻着,再没瞥过去一眼。
徐特助孩子都上小学了,情感方面也算是经验丰富,他觉得眼前这两人现在的状态,不像结婚,倒像他和他老婆恋爱前的暧昧期。
他还在品味年轻人之间的爱情火花,蒋泯忽地一记眼风扫来,他连忙低头去看手机。
宫玺光顾着想挑什么课上,完全忘了一件万分重要、本该提前和蒋泯商讨的事——回来别墅里人多眼杂,他俩不可能继续像在海岛一样分居。
啧。她又回忆起那天蒋泯压在她身上的窒息感觉,那只游离的大手,要是她再晚挣扎一分钟,就要攻城略地了。
虽然那胸肌的触感很好,很扎实。
她还没和男人同床共枕过,但也能联想到,若是日夜同床,就以她现在的小身板,恐怕是蚍蜉撼树,只能算作是给蒋总助兴的小妙招了。
她坐在松软大床的床尾,苦恼地看向浴室的方向。哗啦啦的水声刺耳,好像里面的人下一秒就要打着赤膊,提枪上阵。
以防万一,她起来检查了下床头柜。很好,阿姨们的准备工作很细心。她又想起当时黄钰分享给她的地狱笑话:女生独自出门最好包里带着计生用品,算是应对变态的最后一层保障。
浴室的水声停了。
宫玺正襟危坐,想再试图和他谈谈。结果他穿着浴袍大步出来,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捞起床头的手机走到阳台,开始打电话。
蒋泯全程基本没怎么开口,顶多是嗯嗯两声,像在听汇报。宫玺也没心思听他公司的事,翻出耳机戴上刷剧。
美版的《老友记》她已经刷了不下十遍,却还常看常新。起初还是大一老师推荐他们练口语的,如今她连台词都能背出个七七八八。
一直看到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蒋泯忙完公事,身上裸露的皮肤都有些发凉。他知道宫玺早就睡了过去,后半程的电话他基本没开过口。
她就那样撅着脖子睡着了,pad还搂在怀里。以他的经验,这样等醒来不是落枕就是腰痛。蒋泯颇有不耐地摘下她的耳机,把pad放在床头,托着她的腿弯和脖子把人放平。
看着睡容憨甜的宫玺,他略加思考,放轻动作上床,躺到了她的身侧。
蒋泯昨晚打电话那阵把窗帘拉开了,宫玺一早就被刺目的阳光晃醒。她懒得动,这床实在太舒服,除了枕头有点硬。她眼都没睁,侧过身去面朝墙壁,把手掌习惯性垫在了脸下。
这枕头怎么还有温度?
她迷糊着睁眼,正对上蒋泯有些幽怨的眼神。
“睡舒服了?”见她醒了,他毫不犹豫地抽出酸胀的胳膊,冷着脸起身洗漱去了。
我……靠?宫玺难堪不已,只好裹在被里装睡。
蒋泯今天有重要的董事会议。他甩了甩被枕了一晚上的胳膊缓解酸痛,看着镜中自己阴郁憔悴的脸色。
昨晚的宫玺那真是相当的“热情”。至于他为什么要搂着她睡,真是出于万分纯洁的目的——宫玺睡着后,那四肢就像安了弹簧,一会儿一记勾拳,一会儿一个扫堂腿,他往里挪挪,她就得寸进尺,还差点手脚并用,给他来一个断子绝孙套餐。
他只能把人钳在怀里,后半夜她手脚总算是老实了,可宫玺身上那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味儿,又疯狂往他鼻子里钻。
往返劳累,蒋泯困倦不已,还得费心神去抵抗上脑的精虫大军。一整宿恐怕只眯着了几十分钟,浑浑噩噩,半分不解困乏。
该死,他搞垮天禧不就好了?非得搞什么结婚。
宫玺压根不知道自己睡相不好,醒在男人怀里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实在无暇考虑其他。
不过他怎么还一脸生气的样子?
头脑清醒后,宫玺给爸去了个电话。
自从女儿出嫁,宫郢也鲜少回家,日日在公司里凑合。他多方打听,虽然蒋泯一直注重保护隐私,但还是让他查到了点。
他竟然是欧阳靖的孩子。
欧阳靖是他年轻时,圈里有名的高门贵女,两人还因家族利益有过联姻,所幸在正式结婚之前,他遇上了此生挚爱孙天。婚后他百般宠爱妻子,余下的时间都给了公司,之前的朋友,没什么生意往来的,也基本断了联系。
欧阳家前些年式微,听说举家移民去了国外,怎么她的儿子却……
蒋泯看他的眼神,一丝讥讽下,藏着浓墨重彩。他不知从哪儿得罪了这个年轻人,他的母亲也与自己没什么纠葛,他毫无头绪。
“爸,我们回来啦。”
“出去……玩得开心吗?”一想到往日细心呵护在羽翼之下的孩子突然结了婚,还是和那样精明奸诈的男人,宫郢顿感呼吸不畅,说话都很难连续。
他始终没接受这个事实。
“开心!爸,蒋泯特意请了一整周假期,就为了陪我。”宫玺挑挑拣拣地编着,手指不安地搓着被角,“我们坐私人包机去的海岛,那岛上不像南湾海码头那边无聊,游乐项目、美食……什么都有,可有意思了!爸,我觉得蒋泯人真的很不错,虽然他看着冷了点儿,但对我提出的要求基本都能满足。我回来以后,还打算出去报个学习班充实下生活,我不是大学时候就和你说,想学同声传译?这下也有时间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爸,这阵有点忙,等过生日时候我就回南湾,你在家好好吃饭,别一天到晚忙工作,得注意身体。”
有一箩筐的话想对父亲说。
宫郢叹了口气,浅浅应了,寥寥几句就挂了电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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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在豺狼窝里,他怎么能不担心。他没想到宫玺会果断到去领证,他生气,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宫玺虽容貌像他,性格和脾性却像她母亲,真正想要的、想做的,即便当下这一刻未能如愿,也是永远记挂在心的。
他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孩子说了那番话,他一个做父亲的,又怎么好再多说,只能祈祷这两年快快过去。他想对宫玺全盘托出,告诉她天禧是他手底下的集团,告诉她她母亲一早的考量和对她的期许,但他又怕她更坚定了牺牲自己的想法。
他的孩子是这世上最孝顺体贴、最洞察聪慧的姑娘。
宫玺感觉父亲很忙,便没多打扰。这一礼拜也没什么人找她,黄钰她提前打过招呼,等她回来再联系,只给她分享了点日常;再就是裕东镇之前关系不错的老师,询问她当初教案的相关事宜。
好清闲。
“蒋总,内线105转接。”
家里的电话。蒋泯不顾一旁还在嘚嘚嘚的秦珏,拿起电话接听。
“喂?”
“蒋泯,我想出门逛逛。”宫玺隐瞒了实际目的,“阿姨说让我跟你说声。”
“嗯。我给小王打个电话。”
蒋泯刚想派车,却被秦珏拦下。
“我去我去我去!吃喝玩乐我最在行了。”秦珏一个弹跳从沙发起身,“反正我的活干完了。”
蒋泯当然知道他是北渡玩乐通。他拨内线到内勤,叫老方上来。
“你去库里挑辆车,我让老方接送你们。”
切。秦珏翻了个白眼,还找人看着他呢。他倒要看看,能让工作狂魔蒋泯甘愿请假一周的姑娘什么本事。
宫玺穿了一身天蓝色运动装,别墅的阿姨们还以为她要出去跑步锻炼,没成想是正儿八经出门逛街,个个都面露难色。
“蒋太太,你这……”蒋泯在她来之前就把一屋子的衣橱塞得满满当当,什么牌子、颜色、类型的衣服都有,不过大多是修身的裙装。结果她非得穿自己带来的松松垮垮的运动服,头发也扎得毛毛躁躁,可一点都不像个优雅矜贵的夫人。
“没事儿,我习惯穿这种。”她们在想什么,宫玺心明镜儿的,但既然蒋泯没说什么,也就没必要估计为难自己。
秦珏特意好好打扮了下,穿了他的酒红色西装战袍,内里衬衫熨帖平整,连鞋子都是意大利手工定制,还飞快做了个发型。他只知道宫玺是天禧集团老总的闺女,婚礼上那一见,当真是貌若天仙,想必平日里也是个漂亮可爱、娇嫩嫩的小公主,要不蒋泯能藏那么深?
他唇角带笑,自降身份亲自到别墅门口迎接。
蒋泯电话里只提了司机小王,宫玺推门而出的时候,对上单手扶着门柱、姿态做作的秦珏时,有些疑问地开口:“你是……小王?”
现在司机都能给老板当伴郎了?
秦珏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哪里像个司机???
再说对面这是谁?
他飞快地扫视她全身,一身几百块钱撑死的运动服套装,廉价的白色运动鞋,除了手腕戴着的运动手表,身上再无配饰。
脖颈光溜溜,耳垂也光溜溜,怎么蒋泯是怕她跑路,把她的衣服和首饰都锁起来还是怎么着?
他这双鞋的鞋底都没碰过灰!他穿得这么隆重,竟然是跟个像在念书穿校服的丫头片子出门逛街!秦珏的表情逐渐扭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我不是司机。”
“哦。那你找蒋泯?”宫玺一脸茫然,“你给他打电话吧。”
院里果然停了辆车。她不认识宾利的车标,但这车似乎看起来比一般的车都长。
秦珏无语地看着她略过自己,朝那辆车走去。老方一身制服西装、带着白手套守在副驾门前,宫玺心想,这个应该是小王,只是年纪大点。
“宫玺!你给我回来!!”秦珏在原地看她竟然真的抛下自己上了车,连忙气急败坏地撵上去,“老子在北渡混了这么多年,还没人这么无视我!!!”
宫玺赶紧系好安全带,“师傅快走,这男的,看着不对劲。”
9. 你老婆才不对劲!
“这人……是我们公司秦总。”
“哦?”宫玺瞥过去两眼,不甚在意,“走吧走吧,他应该是来找蒋泯的。”
“我好像听蒋总说,秦总今天正好没事,是来陪您出去逛逛北渡的。”老方如实相告。
“我又不认识他。走吧走吧,师傅,麻烦您送我到市中心海泉湾商贸大楼A栋。”
老方欲言又止地看向窗外一脸狰狞跑过来的秦珏,还是一脚油门开走了。
蒋总可吩咐他,得一切听夫人安排。
他只在婚礼上见过宫玺,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这样小,跟他刚上大学的闺女差不多大。
不过话说回来,蒋总也很年轻。
秦珏气得肝疼,心想这两口子真是一家人,不通人性!他给蒋泯打电话控诉,只得到了一声嘲笑。
他只能打电话给老方。
宫玺刚要进大楼,方同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回道:“蒋太太来了商贸大楼,不过是A座。我没问那么详细。”
说实话把秦总扔那儿他也挺不好意思的。
“她可真能。”那儿有什么好逛的?秦珏现在只觉得这对夫妻简直有病,“行了老方,你给我发个定位,我这就打车过去。”
宫玺是查到一家口碑不错的英语培训机构,也是北渡少数有同声传译班的机构之一。她不知道蒋泯的公司就在隔壁B座大楼,也无心打听。
可落在秦珏和老方眼里,多少有点名牌正主“监视”的味道。
A座之前是家知名家居设计工坊,包栋,去年迁去了南方。这大楼地角太好,租金昂贵,小一年也只有零散几家入驻。虽外观看着日夜灯火通明,里面却没几家正经商户。
秦珏一家家溜达过去。
他穿得太正式,擦肩而过的人都多了几分侧目。他臭屁地插起兜,昂着头,好像整栋楼都是他家的。
走到二楼一个转弯,他正往一家服饰店里张望,却迎面碰上了一脸愠怒的宫玺。
他朝她身后看去,一家英语机构门口有两人正面色焦虑地看向他们的方向,像是在踌躇要不要追上来。
“你来找我做什么?”宫玺本就心情不畅,看见招摇得跟开屏孔雀似的秦珏更是烦躁。
她讨厌这样张扬放肆的人。
“你老公下的命令,让我来做地陪,我可不得上赶着卖笑脸?”秦珏和她并肩,放低步速,“宫大小姐,你这是让谁惹恼了?”
宫玺看他这幅自来熟的样子,心想今天真是甩不开他了。还什么地陪,搞不好就是蒋泯派来监视她的。
“我要报班,他们耍我。”宫玺心想这事倒也没什么,随口说说罢了,“那老师连英语专八的证都拿不出来,还说自己是国内同声传译数一数二的人物,一对一一节课就1888,合着都把人当猴耍。”
“你要学同声传译?”秦珏抓住了这堆废话里的重点,“我倒认识个老师。”
“嗯?”宫玺总算肯正眼瞧他,“在哪里?”
“哪里都行。”秦珏看着她满眼都是对知识的渴望,决定帮蒋泯这个小忙,“他到你家里上课。那是我出国前特训的老师,听说还教过不少外交官,水平你放心。”
“上门一对一,费用会很高吧。”宫玺听这名头,很心动,却又怕那张卡不够数。
“……”秦珏虽然不知道这俩人婚后怎么分配财产,但抠到请个老师还得顾虑?他挠挠头,把数往小了说,“也就……万八的一节课。”
宫玺倒吸一口冷气。
“我再考虑考虑吧。”她觉得自己和这些人真是有云泥之别。果然优质的资源都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她再努力,连门槛都摸不到。
她离开大楼,上车告诉老方下一个地点。秦珏飞快地抢占了副座的位置,生怕自己被落下。
他眼看着车子开进北渡大学城,心想这祖宗又要去哪里,还能不能愉快地逛逛街买买买了?
车子最终停在了元大体育场附近。宫玺跟导航,走到了一家拳馆门口。
应该是有专业刚下体育课,操场上乌泱泱一片学生。宫玺看着跟大学生没什么出入,反倒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秦珏感觉自己混成了她的保镖。
“请问原教练在吗?”宫玺礼貌地去前台求问,惹得来兼职的小伙子一阵脸红。
“在,在的!我去给你叫。”那男孩飞快跑开了。
秦珏在一旁细细观察着。宫玺个子高挑,运动服虽遮掩了她的身材,可那露出的素白纤细的手腕和脖颈,还有随着动作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身材曲线,诱惑力都不输游轮上的比基尼公主。偏偏那张脸青春饱满,五官大方清秀,明眸皓齿,还带着股莫名的正义感,勾得人心头痒痒。
难怪蒋泯从不跟他“入乡随俗”。有这等稀罕的极品挂在心头,谁还愿意出入红尘呢。
不过,她想学拳做什么???
他认识的那些贵妇们,学学插花品茶已是上进之辈。她这又是英语又是拳击,是在搞什么名堂?
趁宫玺跟教练进去上一对一体验课,秦珏偷偷给蒋泯发消息。
“你老婆不对劲。”
蒋泯正参加着股东大会,手机屏幕忽地一亮。
“?”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岔,再无暇去听会上这些人像灌水猪肉似的总结陈词。他发出疑问,偏偏那边再没了动静,惹人心焦。
“稍等。”蒋泯直接打断了会议,“休息五分钟。”
秦珏混进了训练室,坐在看台上看宫玺跟着教练挥拳。只是让她试了几下,教练眼中就流露出了欣赏。
他突然同情起蒋泯来。
他刚想拍张照片发给他,蒋泯一个电话过来,吓得他手抖把手机扔进了看台座位的空隙。
宫玺侧头看过来,表情像在关怀智障。
原教练:……
秦珏没接电话。
蒋泯在会议室外的楼梯间,听了两遍对方暂时无法接通的语音,在楼梯把手上碾灭了烟。
这些年他的烟瘾愈发重了。他抽得凶,每口都过肺,又快又急,随之而来的咳疾能折磨他一整个寒冬。
但在海岛那些天,他连一包都没抽净。
记忆中宫玺似乎从没对他的烟瘾有什么看法。除了在裕东镇,他放肆地朝她喷烟,她才难忍地皱了皱眉。
他竟然下意识约束了自己。
就像今天,秦珏本来就是个嘴没把门的,没几句真话,他本不该为此半程中止会议。几个老股东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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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颇有微词,只是忌惮他的脾气和能力,这下背后又不知要有什么小动作。
原教练叫来几个同事,几人商量着把看台的板子先卸掉几块,再试试能不能用什么工具把手机够出来。
“别别别,别麻烦了,我再买。”秦珏并不在乎这个手机,上面无非是有点美女合照,况且这看台座位底下肯定脏得很,捡上来他也不会再用。
“怎么能掉进这里。”原教练蹲下来,一脸扭曲地看着半指宽的透气缝,“我给您赔吧。”
“不用。”秦珏笑笑,“你给她的课打个折就行。”
“那没问题。”原杉答应得痛快。
宫玺并不想领他的人情。
等回到场地,她小声开口:“教练,我和他并不熟。咱上咱的课,手机是他自己不注意掉进去的。”
秦珏没听到她的窃窃私语,还在和刚过来的几个年轻教练唠嗑——估摸都是看他一身豪气,想争取一下自己的业绩,忽悠他办个卡什么的。
“行。”原杉是元大毕业的体育生,这些年除了拳赛很少走出校园。也有不少女生来练拳,但这么漂亮和有天赋的,他是头一回见。
而这男的看着风骚无比,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结合她的态度,想必他是块甩不开的狗皮膏药、难缠的追求者。原杉不喜这帮有钱人追求女孩的做派,惊天动地,不管女孩子答不答应,也得想尽一切办法搞到手。
他想着帮宫玺出口恶气,脑瓜一转,把秦珏叫了过来。
“我们来试探性练习一下出招。”原杉辅助她戴上拳击手套,“正好拿你朋友练练手,不用真打,就是找找感觉。”
宫玺从他的眼神中会意,唇角勾了起来。
“干嘛找我对练。”秦珏拢拢西服外套走过来,他觉得叫他过来没什么好事,嘟囔两句,“这不有沙袋呢么。”
“我们打拳,不可能对着静止的物体,那是练的力量。”原杉一本正经地和宫玺讲解着,“面对移动的人体,在你出拳的瞬间,就要判断他的移动。你要出左拳,他自然会往右躲,又或者上下、前后避开,这一点很难掌控,因为每一个对手的习惯都不尽相同。你挥拳试试。”
秦珏心里冷哼了一声。怎么着,拿他当活靶子?搞笑,真当他只是酒囊饭袋?他也是练过拳的好不好,再说就她那点小姑娘劲儿,打上了又能怎么样,纯属挠痒痒。
退一万步讲,她还能真打他啊?
他象征性地挪了挪步子,想避开她试探的一拳。
我,靠。
秦珏养尊处优二十多年,头一次听到自己骨头裂缝的声音。
他捂着右侧胸口,疼痛使他两腿直哆嗦。原杉看他的样子不妙,赶紧架着胳膊扶住他,叫人打120。
宫玺方才那拳,又快又准,出得当真漂亮。但他也没料到她用了这么大劲儿,他估摸这哥的肋骨肯定是折了。
宫玺没想到他白长一身肉,这么不经打。看秦珏疼得满头大汗,浑身哆嗦,嘴唇都咬得青紫,她连忙摘下手套,跳下台去给蒋泯打电话。
蒋泯只得第二次从股东大会离席。他有些恼,刚想开口质问——
“那个……你现在忙不忙?我好像,把你的秦总肋骨打折了。”
10. 壮壮布兰妮
宫玺跟着上救护车,原杉担心他一人扶不动这个大块头,也跟着上了车。
两人挤在侧旁的家属座位。
“你很有天赋,等回去我问问我老师,有没有时间带你。”原杉学体育出身,对于天赋看得很重。他知道这时候提这个不太合时宜,但他怕宫玺转头就忘了这事。
“不用麻烦啦。”宫玺觉得这原教练报价就够她喝一壶的了,再来个老师的老师,那不又得把卡刷爆,“原教练你已经很厉害了,教我绰绰有余。”
这话听的原杉老脸一红。
“那等……等着你有时间直接来拳馆吧,我给你排课。”
“嗯,好。”
秦珏:……
妈的,当他不存在?他现在痛得连喘气都费劲,方才医生问他什么,他半个字都吐不出。这俩人还旁若无人地聊起拳课来了。
这回得讹蒋泯个大的!亏他还替蒋泯担心呢,结果自己先挨上了。
秦珏这辈子没进过公立医院人山人海、臭烘烘的急诊楼——他想嚷嚷着住vip,或者去私立医院,可目前的伤势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忍着屈辱在急诊的小床上躺着。
“哪位是家属?”一通检查过后,大夫拎着病历本过来。
“啊,我。”原杉刚才被宫玺劝走了,只剩她一人杵在这儿。蒋泯电话里说很快过来,她怎么也得等到他来。
毕竟秦珏的伤是她一手造成的。
“病人右下第七根肋骨中段骨折。”医生把影像片子举起来指给她看,“这里。不过错位不明显,我建议卧床静养,一月后复查。”
“好,麻烦您了。”宫玺看那片子,骨头明显断成了两截,确实得挺疼,“大夫,用不用给他吃点药什么的?”
“嗯,一会儿给他开点止痛和恢复药。你和病人沟通下治疗方案,我不建议手术,但恢复期要注意,尽量卧床,不要乱动。”
“好的。”
宫玺刚想过去问问秦珏的意见,却一眼瞄见了急诊大厅张望四周的蒋泯。他个子高,在人群里像根显眼的避雷针。
宫玺抬手挥了挥,两人四目相对。
蒋泯大步朝她走来。
她正组织着语言,想着如何描述下事情经过,蒋泯却突然捉起她身侧的手。
“哪只手打的?疼不疼?”
他们就和秦珏隔着一张帘子的距离,秦珏自然听到了。他气得嘴都哆嗦,奈何拿他俩半点办法都没有。
宫玺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她又觉得有点不道德,使劲压了压嘴角,故作沉痛地开口:“我戴着手套打的,不疼。但医生说,秦珏断了根肋骨,得静养。”
蒋泯真没想到这两人练拳能练进医院来。不过……秦珏体格也不小,一拳就倒?还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撩开帘子,看他“衣衫不整”地躺在伸不开腿的小床上,那身西装早就揉皱,狼狈不堪。秦珏一见是他,立马委屈得直哼唧,就快要落下泪来。
“一会儿杨助过来帮你办转院。”蒋泯没什么感情地开口,“别哼哼了。”说罢他转身虚握住宫玺的手腕,“我们走。”
急诊门口赫然停着那辆宾利。老方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毕竟宫玺看着……挺温柔文静一小姑娘。他刚才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一回事,120就把秦珏抬走了。他勉力追上,却不好跟着一路闯红灯,最后还是被救护车落下了。
还是徐特助打电话告诉他位置,说秦珏受了重伤,让他去医院侯着接应。刚停下他就看到了熟悉牌照的车,没有司机,蒋总是自己开着卡宴来的。
秦总和蒋总平日里好得像异性兄弟,不知蒋夫人……哎,老板的家事,他不好说。
直到看着蒋泯牵着夫人的手走了出来。两人表情无异,就好像他是专程来接她的。
难道夫人也受伤了?
“宫玺。”蒋泯上车后就冷了脸色,“下手有必要那么重?”
宫玺正系着安全带,一瞬间有些茫然。
合着刚才在医院里,他是在演戏气秦珏?不是吧啊sir?翻书也没你翻脸快啊。
“我真没使劲。”宫玺当真冤枉,她是想拿秦珏出气,可没想把他打残。她只是不晓得自己拳头的威力这么大,毕竟自己顶多用了三成力。
蒋泯没接话,估摸是没信。
路上等红灯的间隙,他食指微曲,轻敲着方向盘,像在思考。
“今天出去是做什么?”他还在意秦珏发的那条消息。
“在家太无聊,想出来报点兴趣班。”宫玺已经没有了分享的欲望,说得敷衍。
“刚回来一天,就按耐不住?”蒋泯极为不悦,“记住你的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宫玺扯扯嘴角,出言讥讽道,“是,我为父卖身,难道你要为此把我拴在家里不见天日么?蒋总,婚约里可没有这一条。”
他当然没想得这么龌龊,否则也不会带她去海岛。只是这话锋利得很,尤其是卖身两个字,听得他极不舒服。
绿灯亮了,蒋泯一脚油门踩死,车子提速飞快,肆意驰骋,吓得宫玺两手环抱胸前,紧盯着窗外。得亏几百米外还有个街口是红灯,他纠结一瞬,还是踩了刹车。
宫玺惊魂未定,车子一停稳就要推门下车。蒋泯扣住她的左肘,抬手按下了安全锁,单手打方向盘转弯,停到了右侧路口。
安全带弹扣声音清脆,蒋泯一把捞过她的肩,强迫她正对自己。
那张巧言善辩、惹人恼火的嘴正微微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蒋泯探过身子,将唇瓣用力地覆了上去。
只剩柔软。
宫玺:……她人麻了。蒋泯是不是脑子真有病?真不愧她给他改的备注,不过还是不要叫百变星君了,有辱仙名,干脆叫变脸大□□。
她奋力去推,却被扣得更紧。掠夺之间,眼前视线逐渐模糊,自己像坠落深潭,视野里只剩波动斑斓的水面。
她的电话铃声募地响起。
蒋泯退离一寸,宫玺迷蒙着去摸包里的手机,却被他先一步夺走,飞快地挂断。
屏幕被熄灭,她甚至没看清是谁打来的电话,就又陷落新一轮侵略。
他停的位置突兀,行人纷纷侧目,却大都红着脸移开视线。不知内情的过路人,还以为是热恋的情侣半路一时兴起,难捱情愫。
焦灼的唇瓣不知多久才分开。宫玺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只感觉摸到了一对香肠。她不敢用力呼吸,唇齿间弥散的烟味呛得她眼眶生热。
“别再惹事。想做什么随你。”
他利落地系好安全带,调头回到主干路。宫玺被他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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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下意识去寻他的眼神。
依旧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慌忙掏出包里的手机,未知号码。宫玺长出了口气。
晚上蒋泯难得回家,却只是换了身衣服。宫玺正吃着阿姨包的红油纸皮馄饨,她嘴唇还隐隐肿着,不想理他。
“秦珏转院去了城南的疗养院,地址我发你。”他整理着风衣的领口,“我没空,你明天去看看他吧。”
“嗯,行。”
“我今晚不回来了。”
“好。”
蒋泯被她的冷淡吸引了注意。他缓步走到桌前,捉来她扶着碗的手。
他粗粝的指腹像带电流,反复摩挲着她内腕的肌肤,“还在跟我赌气?我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可是打断了人一根肋骨。”
一旁忙活的阿姨听到后瞪大了双眼。
宫玺不解地抬头看他。又不是因为秦珏,干嘛说得像自己被娇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似的。再说都在家了,这幅深情浪漫的模样演给谁看呢?
“我明明……”
“明天别忘了去看他。”蒋泯嘴角噙着笑意,适时打断了她,“走了。”
待他出门良久,腕侧的皮肤依旧滚烫。她现在确信蒋泯就是个精神分裂,只是她目前还揪不出本体。
翌日一早,宫玺从家挑了点新鲜的水果,让阿姨帮忙装个果篮,拎着去了疗养院。
今天来的司机年轻又热情,主动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在后座,他自我介绍叫王冕,她才知道这个才是小王司机。
“蒋总特意吩咐我,一定随叫随到。”小王笑得憨态可掬,“夫人,您要出门或者需要我到哪儿接您,给我来个电话就行。”
“谢谢。”
她先去的疗养院,却正赶上秦珏睡着了。这人不说话的时候看着顺眼多了,她轻轻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
疗养院远离市区,格外幽静。她看到秦珏胸前戴了块护具,只能僵硬地平躺着,看起来也怪可怜的。
宫玺管护士要了张便签纸,刷刷几笔,贴在了果篮的一侧。
“对不起啦。等你恢复好,请你吃饭。
——宫玺”
接着她又去了拳馆。
“原教练还有十几分钟下课。”前台还是昨天那个小伙子,见是她,话也多了起来,“原教练吩咐了,您可以去VIP休息室等他,那边有免费的低卡零食和饮品,还有按摩椅和热身器械。”
“好,谢谢啦。”
宫玺跟着工作人员指引,到VIP室登记了刷脸。她本以为里面会像机场头等舱休息室一样,有开阔的自助餐食台,结果里面非常独立私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包间。
“麻烦您……再想个会员名字吧。”负责登记的小姑娘举着平板过来。
宫玺思忖片刻。
起初她想来练拳,一是因为看了一部成长番,女主因童年身体羸弱被校园霸凌,最后靠练拳走上了人生巅峰;二是因为在大学时,有阵黄钰和她爱逛校园网,偶然刷帖子刷到学院里一帮男生偷拍她上课,还私下管她叫甜甜布兰妮,说她长相甜美,一看就是小鸟依人的类型,甚至隐晦地说她床|叫肯定很悦耳。她那时恨不得自己化身拳王泰森,一拳锤爆这帮目光猥琐的恶心男生。
那就起名叫……壮壮布兰妮吧。
11. 下次别摸那么深
宫玺刚换好训练服,门铃就响了。
原杉穿着跨栏背心,露出大臂精壮的肌肉,浑身是汗,热气腾腾地出现在宫玺面前。
“才下课。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原杉还怕她伤到人落下心理阴影,再不来了。
宫玺自然地笑笑。原杉是本地知名的拳赛教练,昨天试课时,他所有的动作指导都没触碰到她的身体,而是用言语和示范动作来引导她,既专业,又懂得尊重女性。
而不是揽着人脖子,在嘴上乱啃。
跟蒋泯待久了,宫玺差点又回归她学生年代的厌男心理。她向来讨厌男性把自己摆在主导的位子上,来操控女性的身体和思想。那时她几乎反感班里所有吊儿郎当、成绩平庸却大话连篇、喜欢起哄女孩儿的男生,他们毫无忌惮地在人前放大自己的愚蠢,幼稚得不该迈进中学的大门。
那时候她笃定自己不会结婚,没想到如今,反倒嫁给了曾经瞧不上的类型。
“你今天身体状态还行?”原杉庆幸自己昨晚勤快,提前做了她的训练计划。不过看她面带愁云,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他怕她接受不了这个强度。
“可以的。我听你安排就行。”宫玺把脑中浮现的蒋泯的脸挥去。这一节课可不便宜,她得珍惜分秒。
“好。我们先去跑步机上热个身。”
只是基础的体能训练,第一节课45分钟下来,她浑身被汗浸透,垂下的马尾都有部分粘在了后背上。
“你很棒。”原杉没看错,她说自己常年不运动,上肢的线条却饱满、挥舞有力,四肢的灵活度也高,摆明了就是天赋型选手。
“今天我带你做的这套体能,平时不上拳课,就可以在家里练。”原杉指挥她平复下呼吸,“原地休息十分钟,我们开始作最基础的步伐训练。”
“呼。”休息室里,宫玺把毛巾罩在头上吸汗,两个小腿肚子都打哆嗦。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透支的爽感,昨天的压抑情绪一扫而空。
什么蒋泯,什么强吻,通通抛到脑后。她有大把宝贵的时间,就该用在值得的人和事身上。
等她消汗冲完澡,收拾利索去前台交了课程费用。一周期48节课,一节课九十分钟,原杉到底还是给她打了折,总共才三万出头。
明明这里普通的健身教练私课就四百多。
出了门她才想起忘了提前给小王打电话,她还没适应有司机的生活。她边拨号边下台阶,身后一辆银灰色SUV按下喇叭,她受惊回头,却意外看到了驾驶位上的蒋泯。
“上车。”
好不容易吹散的阴霾又飘回来了。宫玺微不可见地撇撇嘴,心想这大忙人怎么阴魂不散,有这时间出去赚点钱不好么?
“秦珏看你的果篮不解气,非要见人。”蒋泯一脸烦闷。秦珏像个机关枪一样一天给他发八百条消息,还扬言宫玺不去当面道歉,他就要告她故意伤人。
道歉倒是不必,秦珏也没那个胆子去告。只是他上午心血来潮给王冕打了个电话,他说夫人离开医院去了拳馆,心情很好的样子,还让他先回去休息。
明明在家还一脸苦相。
他搜索拳馆的信息,三位拳击教练的信息赫然在目。以她的性格……他的视线落在金牌教练原杉的照片上。
宫玺和十年前一样争强好胜。他调阅过她后来的资料,国内前三的大学,分数漂亮,却不知为何选了相较而言平庸的英语专业;大四她被系里最有话语权的老师推荐保了研,结果没去念,跑去裕东镇当了支教老师。即便如此,她的履历也非常优秀丰满,就连他手下向来严苛的人事,在他找人试探后,也想招她进外贸部门当代理。
还有她的考编分数……就算他去备考,也未必有那个水平。她聪明又懂得遮露锋芒,委身于他,也不过是规避风险、最小折损的打算。
所以,练个拳有什么好高兴的?还是教拳的人,有什么“本事”?
“我看他早上睡得挺安稳的。”肯定是不疼了。宫玺一想到他一会儿吱哇乱叫的样子就头痛。她才刚刚疏解完,又要平白扛一波压力。
车内恢复安静。宫玺枕在靠枕上放空,心想得亏他换了辆车,上次那个卡宴的副驾……她可不想再重现一次。
“你喜欢打拳?”路程行驶过半,蒋泯突然开口。
这话题开得生硬极了。
“谈不上喜欢,只是以前想学,一直没机会。”宫玺下意识揉揉酸疼的手腕,想到原杉方才提醒她,回去用热毛巾敷敷酸胀的地方缓解。
“嗯。”他单手扶着方向盘,清了清嗓子,“哪天打一场。”
???
宫玺瞥过去一眼。从侧面看,蒋泯宽松的风衣下身形瘦薄,还不抵秦珏呢。他是有肌肉,但估计都是健身练的死肌肉,称不上力。
她再一拳给他打进ICU,让他回到霸总们的快乐老家?
“算了吧,我还不会。”宫玺应付过去。
“上完课还不会,你这教练属实一般。”蒋泯达到目的,“退了,我给你找教练上门一对一。”
宫玺可算明白,他是在这儿设套等她钻。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只落在沼泽中的飞鸟,一扑棱翅膀,就被厚重的泥潭吸附深陷。
她没开口辩驳。争执没有意义,只会激得他上头。
两人进VIP病房的时候,秦珏正跟年轻貌美的小护工调|情,床边那只手还在不安分地上下游走,活脱脱一流氓痞子。结果他余光一看见宫玺,立马老实得像看见班主任的学生,暧昧的眼神都变得清澈了。
他没想到蒋泯真能带人来,他一向贫嘴惯了,不过是闲来无事骚扰他罢了,蒋泯八百年前就该习惯。他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不知怎么,宫玺一出场,身侧像带着团莫名的正气,她之前就不该当老师,应该去当警察。
“有没有事?”蒋泯客套问了句,却是挑了舒服的按摩椅,翘着二郎腿依靠着,连正眼瞅他一下都没。
宫玺局促地动了动脚,站到按摩椅一旁。
“有没有事,得看你俩的诚意。”从进屋起,秦珏就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久经情场的他觉得这俩人的氛围很怪。
宫玺看似跟在蒋泯身侧,实则那距离不远不近,生疏得很;蒋泯还是平日里那副无情寡欲的和尚模样,只是那眼神,却始终捕捉着她的影子。
他不知道两人十年前的故事,他是在大学里认识的蒋泯。说实话这还是他头回看见蒋泯对异性如此留意,这让他之前猜测的、这段完全属于利益绑定的婚姻不成立。
宫玺看蒋泯久久不言,只好打破尴尬,给秦大公子一个台阶下:“你先好好养伤,等好了,什么都好说。”
秦珏笑眯眯地看向她:“哦?什么都好说?那要不要让我也给你来一拳?”
“别过分。”蒋泯方才近乎失焦的眼神忽地凌厉,像飞刀一样朝他掷过去。
秦珏:“……”兄弟老婆挑逗不得。
即便他已经从何律那里“听说”,他们定了两年婚约的事情。
“行,吃顿饭就吃顿饭。”秦珏垂眸一刻,突然又眯起狡黠的眼睛看向宫玺,“那你单独请我吃。”
宫玺用眼神去征询蒋泯意见。
蒋泯点点头同意。他了解秦珏,否则也不会让他去当地陪。
“行。”宫玺心里一块石头落下了。
两人没久留。蒋泯临走前还找负责的医生过问了下情况,确认并无大碍才离开。
路上宫玺想起秦珏提起的同声传译老师。她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等请他吃饭的时候,一定记得提这件事,争取当天就能定下,因为她不想再和秦珏这样的人有额外的接触。
“想什么呢?”虽然宫玺平日也不怎么多话,可蒋泯还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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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了不同。
“我……我在想请秦珏吃什么好。”她大言不惭地目视前方。
蒋泯知道这话掺水分,却还是蹙起了眉。他飞快从车斗摸出盒烟,低头熟练地叼起一根。
“打火机在外套兜里,帮我点上。”
宫玺疑惑地看向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她记得他和薛天炀一样,都是单手搓方向盘,怎么今天偏偏两只手都搭在上面。
前面马上要上城区主干路,她想他应该是出于安全考虑。
她摸到他右侧衣服口袋,空空如也。
“裤子。”
宫玺停住动作,向上瞄了眼。蒋泯一脸覆霜似的表情,倒像是她想多了。
她的手谨慎地往他的裤兜里探。
她的指尖碰到了冰凉的金属。宫郢不抽烟,她对打火机更是没什么了解,只当是过生日点蜡烛的那种细长的,拓宽两指准备把它夹出来。
挺沉。她又加上一指,伸得更宽了些。可偏偏那打火机外壳的材质如此光滑,夹不起来。她有些急,不想在一个男人的裤兜里停留太长时间,只好猛地一伸掏到底。
蒋泯舌尖狠狠抵住上腭,才勉强没哼出声——比起快感,被触碰的感觉,更多是异样。
她刚拿出打火机,蒋泯就不耐烦地夺过,放慢车速点上火。
熟悉的烟草呛烈的味道瞬间充斥车内。宫玺面无表情地偏过头去,却没降下车窗。
蒋泯深吸一口,从一侧唇缝吐出细长烟雾。跻身北渡的金融核心圈层已有时日,他向来擅作一名看客,光鲜的人物大多背后不管是情债还是钱权,都是烂账一摊,经不起波澜。只是没人能在这里独善其身,利益捆绑如藤蔓缠绕,都是一趟洪流裹挟。
他疲于应付,却也少不了惺惺作态。而娶了宫玺,却还真是歪打正着一步好棋。
她来自南湾豪门世家,尽管她本人不知。那帮北渡的老油子把他查了个底儿掉,自然知道他是南湾人,那是他们够不上手的领地,蒋泯前些日子扬言收购天禧,圈里沸沸扬扬,转头又娶了宫郢的娇女,谁知前后哪台是戏?这么炙手可热的资源握在手里,地头蛇也要掂量三分。
这一切,副驾上的宫玺都不知晓。她眸光沉静,鼻翼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像是要打喷嚏。
蒋泯降下了车窗。
这辆车他开得少,车里的烟可能是受了潮,他抽着没滋味儿,直接在烟灰缸里按灭。宫玺余光注意到了,绷直的身体放松了些。
“你讨厌烟味儿。”蒋泯停稳,看着前上方卡在99秒数的红灯——他每辆车都安了北斗导航,上面提示红灯还有134秒。
两分钟可以做很多事。
“呃……”宫玺心想,不抽烟的人应该很难喜欢这股呛鼻的味道,但她还是把话转了个弯,“抽烟有害身体健康。”
她刻意抹去了自己的喜好。蒋泯嘴角微扬,某种程度上讲,宫玺完美符合那些人嘴里渴求的完美太太的模子。
但他不是那些人。
眼见着红灯上的数字开始倒数,蒋泯看似随意地抻了抻安全带。
宫玺鼻尖的烟味还未散尽,头后突然出现一条游蛇般的手臂。紧接着那末端指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
她下意识向左偏头挣脱,耳廓酥麻的神经麻痹了她半张脸,一转头却又撞上一双蓄谋已久的唇瓣。
牙齿传来磕碰的钝痛,可这让蒋泯更有兴味,放慢了速度。他似乎开始学习和享受。
82、81……宫玺从未觉得红灯如此漫长。眼尾含蓄着温热液体,她也是才知道,人的唇舌也可以变成一汪水、一池霖,如此潮湿。
红灯倒数进个位数。蒋泯依旧是毫无预兆地分开,只是这次连宫玺都有些飘飘然,唇瓣分离的那刻,晶亮的银丝在暧昧的空间里拉扯。
“下次别摸那么深。”
12. 原罪
第二节课的宫玺,明显带了点情绪,往沙袋上挥舞的拳头每一下都狠辣有力。
原杉有些发木地看着,思维飘远:虽然她这拳出得慢,但要真打到自己身上……也得打出块淤青。
“教练,四组打完了。”宫玺一扬头,湿透黏在额头的发丝甩上去了些,大颗汗珠顺着鼻梁、嘴唇和下巴,滴答滴答落到地面上。
“加十分钟休息。你流汗太多,要喝补液。”原杉趁几颗调皮的汗滴滑进她胸口之前移走了视线,“我去给你冲。”
宫玺有些透支。她抬眼去看侧墙的表,课程刚过了三分之一。这回不该原杉事儿了,是她自己想单纯发泄。
蒋泯昨天送她回家,竟然没再出门。他们宛如一对正常夫妻,一同吃饭,聊了些无足轻重的事,还看了半小时无聊且无脑的肥皂剧。
然后一起回到了卧室。
宫玺刚想怎么提分床的事儿,蒋泯脱下外套,双臂一推,就把她摔在床上。
她的腿挣扎着想要顶起,却被他的腿弯别住。双臂被伸直后按在头顶,只剩上半截身体奋力扭动挣脱。
卧室开着灯。蒋泯从上到下,把人看了个遍。那柔软的起伏正随着她的动作波涛汹涌。
他的目光太冒昧。
宫玺明白自己这次逃不脱。更何况二楼还有阿姨,两人该是正经夫妻,而非逢场作戏。总不能蒋泯难得回家,两人还在卧室盖棉被纯聊天。
但她因他的眼神感到屈辱。这本该是你情我愿的事,她也可以慢慢、顺其自然地接受。这段关系里的蒋泯要么若即若离,要么就全权操控,吻也是,现在也是。
宫玺心里难受,却不曾想泪水先一步夺眶而出。
蒋泯愣神一瞬——她在自己身下红着眼睛的样子,让他回忆起十年前。
南湾市郊区,奥赛基地训练营。
蒋泯穿着四中的校服,安静地坐在人群之后。他是这次竞赛的金奖得主,却没人在意他的风光。
重高二中是南湾最好的中学。不仅仅是成绩,本地人更愿称之为南湾贵族学校,因为除了每年中考拔尖的两三百人,还有另一半学生,是来自当地有名的世家贵族。
当年蒋泯母亲也想让他上二中,他分数也够,可就因为同辈里讨厌的亲戚孩子也在二中,他把志愿偷偷改了,去了同片区的四中。
眼前这团聒噪的人群,都来自二中。他们似乎带着莫名的优越感,明明没获得什么名次,却在哈哈大笑、情绪亢奋地卖弄自己的愚蠢。
他丝毫没觉得被隔离、被独立,而是像看笑话一样看着这群人。领头的似乎是南湾尹家的独苗,地产生意龙头家族,旁边几人算是他的附庸,尽力吹捧着他的三等奖——只要入围决赛就会得的安抚奖励。
他没心思去旁敲侧听,来基地的大巴上他们就吵闹无比,极尽炫耀,不想听也能听得到——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参加的是炫富比赛。
今天颁完奖,这群人正商量着比完赛了,反正明天才回学校,今晚一起去尹家大哥尹沅在附近开的五星级酒店玩一玩。
蒋泯并非不善交际,只是懒得应付蠢人。他背靠的是南湾同样数一数二的欧阳家族,父亲也是公安局长,但他从不在陌生人前显露。
但他想去看看笑话,装作感谢地应了。
“宫玺!”尹嗣突然对大厅另一侧喊道。
蒋泯闻声望去,还以为是他在朝谁祝贺。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刻意背过身去装聋的高挑女孩身上。
“宫玺!”见她没理自己,尹嗣直接大步过去,“厉害啊宫玺,你竟然是金奖。”
蒋泯终于在这么多声“恭喜”中听出来,女孩儿的名字就叫宫玺。
“一会儿一起去吃饭吧?五星级酒店,他们家三文鱼可好吃了。”尹嗣完全没有被冷脸相待的尴尬,反倒热情地邀请她一起。
“什么是三文鱼?”宫玺微微一笑,面不改色。
有意思。
蒋泯敏锐捕捉到她的表情。她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三文鱼。
“哎呀,没关系的,去了就知道了。”
尹嗣不是这样好脾气的人。蒋泯重新把视线投到女孩儿身上。
金奖。
好看。
鲜活。
足够吸引同年龄段这群智商掉线的自大异性。
宫玺都得垂眼去看这个笑得恶心的寸头土肥圆。明明才十六七,却穿着不合年龄的衬衣西裤,锃亮的皮鞋一走起来鞋跟噔噔的响。
早在出参赛名单的时候,黄钰就特意嘱咐过她,有个叫尹嗣的,是贵族班的班长,好像把他们班一个女生肚子搞大了,最终处理结果是那个女生退了学,销声匿迹,黄钰让她躲着点儿。
宫玺是想躲着。不是害怕,只是为了躲麻烦——父亲太忙,自己又是偷摸跑出来比赛……还是不要将事情闹大了好。但她挺生气的其实。尤其是知道那个女生退学了。
“行啊。”宫玺朝尹嗣笑了笑,“什么时候去?”
蒋泯真没想到她能赴约。再看她这一身装扮……百十来块的运动服,帆布鞋,素面朝天。
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学生。这样的普通学生,要是心思单纯,肯定会拒绝这来路不明的邀约。尹嗣又丑又矮,俩人站一起就像路灯和旁边的垃圾桶,再说那一脸□□……不怀好意是肯定了,她这样都能接受,想必不是什么正路人。
他看错了。
蒋泯重新按亮手机屏幕,翘起二郎腿,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他还以为碰上个有意思的女孩儿。
可他却莫名其妙地跟着去吃了那顿饭。他早已记不清缘由,但千不该,万不该,蒋泯这人生短短二十载,很少有这么后悔的事。
“来来来,喝酒喝酒。”尹嗣举起酒杯,摆出一副主人公姿态,“今天随便吃、随便喝,我买单!”
“哇!谢谢尹哥!”
“谢谢尹哥!”
“尹哥威武!”
二十来人的大圆桌,只有两个人没举起酒杯。宫玺飞快朝那另外一个突兀的身影看了眼。
四中的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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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宫玺,来来来,给哥个面子。”尹嗣特意起身,用眼神示意宫玺旁边的男生,给他倒酒。
“抱歉,尹哥。”宫玺眉眼带笑,却及时抬手捂住杯口,“小时候吃啤酒鸭,酒精过敏进抢救室了。”
尹嗣撇撇嘴,却还是没勉强:“好好好,那有水。”
蒋泯紧盯着给她倒水那人的动作。
没有异样。
他再次错开视线,去夹起眼前盘中的莲藕。这一桌人有男有女,男的居多,几乎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宫玺身上。而被关注的本人倒没什么异样,像是习惯了目光的凝聚。
“今晚别回基地宿舍了,那简直不是人住的。”一个挨着尹嗣坐的瘦猴一样的男生突然提议,“尹哥,咱几个住一次五星级酒店呗!”
“没问题。”尹嗣本来在跟另一侧男生把酒言欢,闻言飞快地瞥了一眼宫玺。她正低头小口吃着煎饺,尹嗣光看着她,心口就翻上一团火,恨不得立马撵走所有人,在这里就尝尝她的滋味儿。
但他爸警告他了,要做聪明事。
“有谁想住?想回基地的,我给你们打车。”尹嗣放下酒杯,看了眼表,“时间不早了,想回去的抓紧。”
蒋泯跟着宫玺举了手。
还有三两个男生女生。
“行,我给你们打三辆车,在门口等着就行。”尹嗣叫来服务员,“给我们开十间房,记我哥账上。”
直到冷风吹进校服外套,蒋泯也没想明白,他们怎么能离开得这么顺。尹嗣下了血本请这些人吃住,不能这么轻易散了。
第一辆计程车很快来了。前面几个认识的坐了一辆车。宫玺站在台阶上不前不后的位置,而他在她身后。这个距离看她,才发现她好瘦,这样一件本该贴合身材的运动服,风一吹都会鼓起来,显出她细窄的腰线。
他都怕她被风吹倒。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蒋泯刚在心里念叨完,宫玺的身形就晃了两下。
不是风!
他速度敏捷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下意识环抱住她的腰。宫玺就这样栽进他的怀里,四肢瘫软,双眼迷离,两颊通红。
是个男人都知道她怎么了。
蒋泯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他一只手穿到她的腋下,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腿弯,将人一把抱起。大厅里本蛰伏在门口,准备替尹嗣“办事”的小弟见状,忙上前关心,说他来照顾就行。
“滚。”蒋泯斜他一眼,大步流星地朝前台走去。
“你要干什么!放下她。”那小弟见他要去找前台,那里的监控……
他赶紧给尹嗣打电话。
“一间房。”蒋泯将人放下,一只手揽住她让她直立,一只手掏出身份证拍在桌子上。
“干什么的你!”尹嗣突然从转弯处大步跑来,“操你妈!把人放下!”
蒋泯冷静地嘱托前台将宫玺用轮椅送上楼,转而面向尹嗣。
“我父亲是蒋东林,母亲是欧阳靖。现在打电话问问你爹,敢不敢动欧阳家的人。”
13. 暧昧
尹嗣看他这身校服,面色起疑。一旁似乎听过欧阳家名声的小弟俯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尹嗣无声咒骂了句,恶狠狠地瞪了他两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这是蒋泯唯一一次,用父母的名头解决问题。
见尹嗣走远,他扭过头,略带威胁眼神看向前台,嘱咐她不要说三道四,再准备一壶热水和一套170码的干净衣服。
前台好歹是“身经百战”的经理,却被他警告的眼神唬住,生生抖了个激灵。
蒋泯连忙上楼,推开客房的门。几位工作人员正托着她的后脑勺,将人放在床上。
“出去。”
几人停了动作,面面相觑。为首的中年女性反应最快,连忙给其他几人使眼色,转身出去了。
蒋泯想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从上车去酒店,他就隐隐在观察她。他晓得有些张扬的人家,孩子都被宠得无法无天,什么手段都使得。他爸总说起局里的事。
尹家给了那个堕|胎的女生十万,父母迫于威压,不再上诉。但那点钱可能只是尹嗣几个月的零花钱。宫玺呢?会不会也被十万块打发?
但一直到她突然昏倒,没有一个环节有问题。
他来不及细想。
大床中央,宫玺红涨着脸,正两手扯着领口,脖颈附近的胸口皮肤也是点点猩红。
蒋泯飞快去卫生间拿浴巾泡在冷水里,拧干。他想把她裹在浴巾里降温缓解。过程中他尽量避开她的皮肤,扶起她的上半身揽在怀里,试图将她裹起来。
结果迷幻状态的宫玺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飞快侧身,贴上他的胸膛,似乎这样就能缓解爬满心头的痒意。那双漂亮细长的手试探着摸索,男人裸|露的皮肤带着凉意,偏偏衣下的胸膛火热,让她浑身都发出不自觉的战栗。
蒋泯吓得一把撒开她,翻身下床。
他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
床上仿佛已经不是女孩,而是一条蛇。她双眼失焦,浑身不自然地扭动,伴着急促的喘息和呻吟。他抖着手拿起手机去搜,也没查到什么有用信息。
冰水。浴缸。
脑海残存的理智试图平息他的燥意。他将浴缸里放满凉水,不顾她的挣扎和作乱的小手,一把将人从床上抱起,放进了满满一缸冷水中。
终于消停了。
他刚喘息一瞬,宫玺却突然在浴缸里像过电一样颤抖起来,连牙齿都打颤。
蒋泯把手掌伸进浴缸,嘶,真的有点太凉了。
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理期。
要不放点热水?可她身上的红斑还未褪去。可怜的女孩睁着双眼,却全然失去理智,彻骨的冰凉和内里的燥热似乎要将她生生弄死在浴缸里。
蒋泯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关节捏得发白。若是……他不敢想要是换那群男人出现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
她才十六岁。
服务生送来热水和一套衣服,蒋泯把人隔在门外,半点都瞅不到里面的光景。等他锁好门再回浴室,却看到她双臂交叉胸前,嘴唇毫无血色,连指甲都泛青紫。
冻得厉害。
蒋泯再看不下去。他迈进了浴缸,绕到她身后,从背后环抱住了她。怀中的女孩药效未退,荷尔蒙的气息让她再度兴奋,试图转过身来寻他。蒋泯只好死死锁住她的双臂,桎梏她的动作。他的胸膛以下,被水冰得几乎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宫玺总算退了药劲儿,绵着身子瘫下。蒋泯起身将浴缸填了一半热水,自己则披了个浴巾,缩着身子拿着淋浴头给她冲洗。
他总不能,等她醒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那真是百口莫辩。其实他大可以叫个助理来,只怕他们也误会了,再多嘴告诉父亲。
他脱掉了她泡水的衣服。
女孩的皮肤细嫩如玉,发丝浸了水,像海藻浮在水面。他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个婴儿,抱着最纯洁的心思,为她清洗掉一身的狼狈,又替她吹干头发、擦干身体,抱她进被窝回暖休息。蒋泯还跑去将湿透的衣服洗净烘干,回来给她原封不动地套上。
整整折腾了一夜。
蒋泯不是多事的性格,冷眼旁观的事也在不少数,可偏偏这回认了栽。
后半宿他精疲力尽地收拾着屋内的残局。宫玺在床上睡容安恬,呼吸平稳,这个夜晚总算平安度过。蒋泯拿出她包里的手机,面容解锁后,来了不少消息。他打开通讯录,加了星标的两个,一个是爸爸,另一个是黄钰。
他吩咐服务生,用酒店前台的座机,在六七点钟左右给黄钰打电话,让她来酒店接一下宫玺,就说她是低血糖昏倒,被工作人员送到客房休息了。
而他则开了隔壁的一间房,处理完事情的尾巴,倒头就昏睡过去。梦里女孩的发香如同环环相扣的锁链,脚下一片废墟荒芜,他挣不脱,逃不开。
“宫玺?宫玺??你可算醒了,真是吓死我了……”
宫玺听到耳侧由远及近的声音。她像从一场大梦中缓缓苏醒,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眼前一片模糊,但能听出来,这声音是黄钰。
她松了口气。随即又下意识摸上胸口。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身体……除了头晕、口渴得厉害,再没有哪里不舒服。
但是她的错觉么?记忆的最后,好像真的不是尹嗣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但她又回忆不起细节,似乎自己是被人抱进来的。
可能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吧。
“还好,只是低血糖。”黄钰吓得在来的路上心脏都要跳出来,毕竟她们前不久还讨论过尹嗣的事情。不过宫玺衣衫完好,只是头发披散着有些凌乱,甚至连袜子都没脱。
“宫叔这出差还没回来,你跟我回家,我让我妈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身子。”黄钰见她要起身,连忙上前搀扶,“你也是,这阵准备竞赛太拼了,瘦成什么了都。”
宫玺笑得勉强,浑身的乏意涌上,她全然忘了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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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只知道自己蓬头垢面地睡在这里。
她摸到床上的发圈,准备扎起这一头乱发。
发圈竟然是湿的。
宫玺摸摸头皮,自己连发根都很干燥。甚至比来之前还顺滑了。
可能是掉在哪里,被人捡起来了吧。但她心里还有点疑惑,为什么工作人员会把一个晕倒的人送到五楼,她最后的记忆在大堂门口,不应该就近安置么?
但工作人员把前后发生的事讲得很清楚,很有条理,她只是大半夜突然昏倒,因为知晓她是附近竞赛基地的,前台就打电话给二中的带队姚老师,还请医生来看过了,说她只是有点低血糖,卧床休息就行。今早的电话也是姚老师让打给黄钰的。
她昨晚确实没吃两口。既然……连姚老师都知道了,那应该没什么事。她一会儿再打电话确认确认。
只怪当时脑子混沌不清。宫玺没什么精神,都忘了任何一个人突然昏倒在公共场所的情况下,负责人的第一反应都该是打120才对。
虽疑点重重,总算是安然无恙。她这趟出来参加比赛,本身就是瞒着爸爸——作为唯一一名进入数学奥赛决赛的文科生,她实在渴望金奖,又或许是当初在父亲的建议下选择了文科,从那时起,心底就埋下了叛逆的种子。
事实证明,还是得听爸爸的话。外面世界嘈杂,她明白父亲终日奔波忙碌的意义,是要为他们这个小家遮风挡雨。这样冒险的事,她再没做过。
宫郢一直没回来。他还以为宫玺老老实实在学校里住宿——他出发前就交待了,要是他没回来,周末就在学校将就一下。
结果经历这样的事,黄钰留她一人在学校不放心,直接把人带回了家。黄妈最看不惯孩子瘦,一天三顿好吃好喝照顾着,水果零食加餐更是毫不间断,只用了一个礼拜,就让宫玺成功胖了五斤。
“我妈在家当家庭主妇可惜了,她就应该去养猪。”黄钰两腿伸直,揉着肚子,表情呆滞地仰卧在床上。
“阿姨好手艺。嗝。”宫玺也没好哪去,撑得坐在书桌前摸肚皮。
“等明天休息,咱俩去医院再检查检查吧。”黄钰对上次的事还心有余悸,“低血糖我看人家的症状都没你这么严重,你去查查,我也放心。”
宫玺扫了眼桌上凌乱的卷子。
“行,那我今晚把作业写完。”说完拿起笔来就要开动。
“救命啊。”黄钰撑得四脚朝天,实在不想动,只斜眼去看她,“我怎么能和你做朋友,太魔鬼了,你学了文,我都快忘了你高一的卷王称号了。”
俩人如今在不同班级,黄钰学了理,宫玺学了文,所幸一个五班一个六班,就在隔壁。
宫玺刷卷子刷到半夜,黄钰早已呼呼大睡。她不喜欢医院,可这几天她不晓得怎么回事,总是阵发头痛,午睡起来还会头晕。
去查查也是好事。
深夜冷清。她轻手轻脚起身,给黄钰盖好了被子。
14. 错遇
黄钰睡得早,一大早就被憋醒。她抻了抻四肢起身,揉揉眼,却看到宫玺还握着笔,趴桌子上睡着了。
“哎,怎么就这么睡了?”黄钰把人晃醒,“你也不怕脖子疼。我起来收拾,你上床眯会儿。”
“嗯。”宫玺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迷瞪过去的。前些日子刷奥赛题,经常半夜伏在桌前就睡着了。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宫玺两腿麻得生疼。甚至头也跟着痛了起来。她使劲跺了跺起身,倒没回床上睡回笼觉。
她拉开了窗帘。黄钰家兄弟姊妹多,老人又常来住,索性买了一套二层小洋房。房子虽然离市区远了点,胜在环境好,小区绿化水平高。
此刻,一树玉兰正在窗外绽放。幽香沁脾,这棵玉兰生得高壮,茎干很粗,树杈上纯洁饱满的花瓣就快要伸进屋里来了。
“怎么不睡。”黄钰打着哈欠回来,“你可真是个铁人。”
“趴着也睡够了。”宫玺伸了个懒腰,“你和阿姨说了么?”
“一会儿说来得及,我就说咱们去图书馆。”
“行。”
俩人悄悄摸出家门时,还碰上了黄钰出门晨跑的大哥。黄亮一见两人,笑得嘴都咧到了后脑勺。
“小妹,小……玺,你们这么早去哪里?”
黄钰白他一眼,“图书馆。快别笑了哥,怪丑。”
“哦。注意安全。”黄亮嘴角耷拉下来,却还保持微笑,看起来五官有点扭曲。
他一早知道小妹这朋友好学。昨儿半夜他起夜,还看到黄钰的门下透着光。以黄钰的性格,她可不能学到这么晚。
他也得加把劲才行。
两人换乘了两次公交车,又步行了几公里,终于赶在医院第一波放号前,在分诊挂号处排上了队。
“以后就应该学医,你看看这医院,天天抢号。”黄钰看向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还好起得早。”
“你学吧。”宫玺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诶,那你打算学什么?”黄钰接话道。
“我……”宫玺顿了顿,“看到时候爸让我学什么吧。”
“你真是百分百爸宝女。”黄钰摇了摇头,突然看到前面队伍空缺,赶紧拉着她往前挪。
两人排了半小时队,总算挂上了号。黄钰像个大姐姐,拉着宫玺在一楼找诊室。
“让一让!请让一让!”大厅突然喧闹起来。几个医护人员正护着一辆担架车,快步穿过人群。
宫玺不经意瞥过去。
担架上的女人面容惨白,她倒是看不出旁的,只是旁边医生的表情太凝重。
医院里生死寻常,大家只是退后让让,倒没引起太大风波。
她刚想收回目光,却看到跟在后面,抓着担架另一段的男生。
还是那件四中校服。只是外套敞开,脸上满是惶然恐惧,全然没有了竞赛那天的冷淡孤傲。
“看什么呢?”黄钰跟着看过来。
“没什么,我们走吧。”
不过是一面之缘,她只是个学生,也帮不了什么。
另外他记不记得自己还不一定。
“恢复得挺好。”查完血等一系列指标,大夫微笑着看向二人,“三餐尽量固定时间吃,兜里揣点糖,感觉头晕就吃上。”
“谢谢大夫。”
走出医院时,宫玺还下意识朝急诊那边看去。也不知道他……
算了。
“回家!我妈今天炖了排骨!”黄钰看着妈妈发来的图片,“走走走,打车回去!”
这件事告一段落,两人又恢复了日常上学放学两点一线的生活。二中讲课节奏很快,现在高二下学期,他们高三的课程都赶得差不多,就为了能比别的学校多一轮大复习。
宫玺自动把起床时间调早了一个小时背史地政。其实分科考试的时候,她理科总分更胜一筹,不过这一个多学期适应过来,也还不错。偶尔碰到太枯燥的内容,她就刷刷数学英语转移下注意力。
早春寒气重,教室里又停了暖气。她哈出团白气,起身去打热水。
“宫玺!”黄钰今天莫名来得早,她一脸神秘和兴奋地从她们班后门探出头来,“快来快来。”
“怎么了?”宫玺摘掉了隔音的耳机。
“我听到个大八卦。”黄钰挑挑眉,刻意压低了声音,“尹嗣退学了。”
“?”宫玺不理解。他才风光地参加完竞赛,虽然大家心知肚明,那名额是他爹买的。但有了这个通道,稍一运作,上个普本是没问题。
“我听说啊,是外校学生举报。退学的那个女生就去了他们学校,可能是俩人看对眼了,那个学生也挺厉害的,家里有公安局的关系,估计是咽不下这口气。”
“尹家不也很有本事么。”宫玺觉得纳闷,“而且这件事这么久还能被翻起来……”
不知为什么,她眼前浮起了那个男生的脸。那天去吃饭的,好像除了他都是二中的。
也只是一瞬。宫玺接着说,“这样的人渣,遭报应也是早晚的事。”
“就是就是。”
漫长三年中学时光的小小插曲,被渐渐遗忘。宫玺连尹嗣的名字都忘了,大学时黄钰不知怎么跟薛天炀聊起这事,她只记得那阵自己好像有低血糖的毛病,再无其他。
蒋泯最近平淡无味的生活,频起涟漪。
那天等他从酒店苏醒,已经是下午。尹嗣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他的电话,一顿狂轰滥炸。
看样他没给他爹打电话。
蒋泯浑身骨节酸痛,像是有点发烧。他懒得理这种跳脚小人,直接给父亲的部下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蒋泯自知瞒不过父亲,回家一看到在沙发上满脸愠怒的蒋东林,就知道自己少不了一顿打。
“东林,孩子这是见义勇为。”欧阳靖温温柔柔坐在他身边,抬手捏着他的肩给他放松,“我觉得小泯这事做得不错。而且当年那个女孩子,就算她父母认了赔偿,也不该草草揭过。”
“那时候我还没调回总局。”蒋东林虽还皱着眉,神情却放松下来,“过阵子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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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能轻饶了尹家这小子。”
欧阳靖赶紧朝儿子使眼色,让他先回屋。
蒋泯提起一侧嘴角,用口型回了个:“谢谢妈。”
几天没写作业,蒋泯方才先回了趟学校,他同桌是学委,自然不会让他逃了,卷子塞了满满一桌洞。他不情愿地塞进书包里,心想反正写也不费多少功夫。
但等他真在桌前拿起笔,却没了写的心情。
他抹掉了自己的所有信息,宫玺不可能从任何人嘴里得知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除非跑来四中问。
蒋泯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不过没事,等高考完了,他有的是机会去二中问。
等蒋东林气消了,蒋泯才跟他说起宫玺的症状,他说他全程看着,不知哪个环节有问题。
蒋东林派人去查,最后查到问题竟然出在饭前服务员给每个人递过来的擦手巾上——便衣套出了话,说她那份擦手巾提前拿药液泡过了,这种药碰到皮肤就会渗进去,像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异常,发作时间大约在一小时。
时间对上了,怪不得尹嗣要提前结束饭局。这种药不仅催|情,对神经也有麻痹作用,几个月内都不能剧烈运动。蒋泯这下更后悔没留下联系方式了。
他刚想着该怎么委婉提醒她,家里就出了事。
蒋泯住校,一般孩子都是周五晚上回去,而他因为成绩出众,被几科老师抢着留下来补课,所以他一般周六早晨才会回家。
蒋东林自从上任局长,彻查积案旧案,常常忙得连家都不回。欧阳靖前些年还出去上班,这两年就基本在家,负责照顾蒋泯、操持家里的大小事。
这天蒋泯周六一早蹬车回家,骑得飞快。奥赛组委会发来奖状,他想第一个给妈看看。
结果他一开门,往日幸福洋溢的家中一片死寂。淡淡的血腥味儿更让他觉得陌生。
“妈?”
蒋泯扔下包,连鞋都没脱往屋里跑去。没人。他提起的心刚放下,余光却扫到主卧关紧门的卫生间。
他握住把手,猛地推开。
这幅画面,是他一生的噩梦——他的母亲穿着日常的真丝睡衣,整个人浸泡在浴缸里。地面有湿哒哒的水渍,混着那条浴缸外下垂手腕淌下的鲜血,像一幅蜿蜒的画。
浴缸中,也是一片猩红。
欧阳靖自杀了。
蒋泯没来得及跟蒋东林通气,拿浴巾绑住她流血的手腕,飞快打了120。他浑身抖成了筛子,甚至不敢将母亲从里面抱出来。
好在离医院近。医护人员飞快赶到,又将人火速送往医院。
漫长的抢救过程。蒋泯死命扯着自己的头发,双目猩红地看向抢救室的大门。那血迹在他眼前挥之不去,甚至变得混乱、游动起来。
其实到医院后,医生只抢救了半个小时,就宣告病人死亡。可他总觉得,在门外等待的时间,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他没有妈妈了。
蒋泯一向自诩成熟冷静,却在医生说请节哀的那刻,身子一软,双膝跪地,哭喊直到破了喉咙。
15. 吟哀往事
直到葬礼当天,蒋泯都不曾清醒。
蒋东林更是像苍老了几十岁。他告了年假,和欧阳家的人一起操办丧事。
他虽然沉默悲痛,可蒋泯偏偏看出,他像是一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在他还没捋清一切、拼命压抑心中的疑惑和怒火的时候,蒋东林就已经平淡地接受了她的死亡。
那无关年龄和阅历。只是知道。
面对他回家声泪俱下、歇斯底里的质问,蒋东林只字不提。蒋泯从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这样心硬的一个人。
“既然……她对这人世已经没有留恋,那就放她走吧。”
蒋东林这句话,就像头顶倾盆大雨忽地坠下,将他破陋不堪的心房彻底冲垮。悲怮像洪水贯穿了他的五脏六腑,灵魂似乎也随着母亲,一同埋葬进十六岁的早春泥土中了。
没有留恋?连自己……也不算留恋么。
相比总是冷脸的父亲,他从小就更喜欢母亲。她是这世间所有美好的化身,永远笑意盈盈、年轻貌美,所有的同学朋友都羡慕他有这样漂亮又温柔的妈妈。
可她却对自己下手如此之狠——医生说这把裁纸刀并不锋利,却割断了筋膜和血管,深可见骨。
没有妈妈,再没有一件衣服香软,再没有一口饭菜值得认真咀嚼。家中所有的一切都原封不动,蒋泯还能清晰地还原母亲在家中每个角落,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他离开了家。
不仅仅是离开父亲,更是离开了欧阳家族。他悄无声息地拿着母亲生前遗书里留给他的三百万,找他还算信任的小姨欧阳蓉帮忙,逃到了地球的另一端,行尸走肉般活了下去。
往后数月时间,他用尽一切手段去查明真相。他不甘心,也许是因为他是警察的后代,他一定要揪出让母亲自杀的罪魁祸首,找出蒋东林对他刻意隐瞒的原委,至死不罢休。
还真让他寻到了蛛丝马迹。
原来他的母亲,同她本家那点若有若无、近乎断裂的联系,不是因为大家粉饰太平的说辞,什么她嫁进了蒋家后以家庭为重,而是另有隐情。
在嫁与蒋东林之前,欧阳靖曾有过一段婚约。
都进行到了订婚的地步,对方却突然退婚,下了欧阳家好大一个面子。
其实也没什么,商业联姻而已。但诡异的是,短短三个月后,欧阳靖火速下嫁彼时还没当上局长的蒋东林。
蒋泯按自己的出生日期推算,他们结婚不过半年有余,自己就降生于世。
时间点很微妙。
他飞回国一次,去找欧阳蓉面谈。对方显然也不想提及过往,而且姐姐已然故去,往事前尘,提了也于事无补。
但她说,婚约取消,对欧阳靖来说,是个重大打击。
蒋泯从这里入手。他一边念着预科班,一边雇人去查。他从没有一天放弃,直到蒋东林跨越重洋,给他寄来了一个盒子。
里面是欧阳靖的信件和日记。
他逐字逐句看完,直到崩溃。
蒋东林不是他生父。
母亲……也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母亲。
……
等蒋泯从漫长回忆抽离,宫玺已经抱着被睡着了。
方才他只是觉得在车上没亲够,没想到欲望滋生如此之快,他差点没收住。
得亏宫玺那滴泪掉得及时。
他若真的强要了她,又和当初尹家那禽兽有什么区别。虽然他如今换的皮囊也不是什么善类。
再等等吧。等一切结束。
……
“别那么卖力,容易抽筋。”原杉看到她出拳已经没有任何章法,只剩发泄。
怎么了这是?
“好。”宫玺看着眼前轻微凹陷的沙袋,总算是匀称地出了口气。
原杉建议她提前下课,拉伤肌肉得不偿失。她点点头,摘掉拳套,准备去冲个凉。
她今天要出门逛逛。
马上要过生日,她和黄钰、薛天炀的三人小群里早就蠢蠢欲动,薛天炀提议要来北渡玩,她不能对这里一无所知。
“美女,一个人?”
宫玺正漫无目的地在北渡CBD闲逛,身后突然有人搭话。她刚想礼貌婉拒,却看到了秦珏笑嘻嘻的脸。
今天倒穿得没那么花枝招展了。
“你怎么……”她指指他的肋骨。
“嗨,小伤小伤。”秦珏朝她走来,上半身是肉眼可见的僵硬。
宫玺扫他一眼,没再理会,自顾自悠闲逛着。
“你怎么也不问我为什么在这儿?”秦珏不喜欢被冷落,他撵上她,和她并肩,“蒋泯呢?怎么又你一个人逛街?”
“秦总。”她没什么情绪地抬眼看他,“我想一个人逛逛。”
其实宫玺对他来说,真挺普通一姑娘,他不在乎什么家教什么学问,秦珏只喜欢胸大无脑且开放的美女。
但当她抬起素白脸蛋上,这双看似无奇的眼看向他时,心跳却莫名漏了一拍。
纯净灵动。她眼底澄澈,瞳孔因光照显出一圈柔和浅棕,就像婴孩的眼睛。
“我也想一个人逛逛,谁让我碰到你了。”秦珏很快收敛表情,继续没脸没皮地朝她笑,“不是还欠我顿饭?”
秦珏可一点没客气,点名要吃xx家的椒盐战斧,她没吃过,但毕竟自己夸下海口,再说两个人吃饭还能花多少钱?
还真能花不少。
宫玺以往和黄钰他们,最奢靡的聚餐也只是海鲜自助,可这家光餐位费就要599一人,至于秦珏想吃的那个什么战斧……还必须得点套餐,2999的羊绒外套她都舍不得买,竟然只是这些人的一顿饭钱。
宫玺翻菜单的手都不稳当了。这一顿能吃光她在裕东镇好几个月的支教津贴。
秦珏平时也不吃这些东西,只是想坑坑她——反正都是蒋泯的钱,别说一顿西餐,买一栋楼他也不眨眼。
“一份A套餐,再来……一杯澳瑞白,谢谢。”
秦珏隐在烛光后的半张脸扭曲了一下。这两口子真不会享受生活。
宫玺刚运动完饿得很。她本来想逛一圈后找一家牛肉饭或是牛肉面大快朵颐一顿,现在却只能闻着牛肉味喝咖啡顶饿。
她开始想念米饭的香味和口感。
“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老师……”宫玺想起正事,“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么?”
“啊,那个。”秦珏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牛肉,“这样吧,你下周陪我出来看个电影,我就给你。”
宫玺心底生疑。
看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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泯的态度,他对这位小秦总十分放心。但此刻她又有些拿不准——谁会这样正大光明,找朋友的妻子单独出去玩乐?
除非蒋泯想试探她。
“那还是算了。”宫玺抱歉地笑笑,“而且那老师也不一定适合我。”
“行。”秦珏没有半点不愉,继续闷头攻略他盘里的牛肉。
宫玺恨不得抓起那块被锡纸包裹的战斧骨头,给他把整块肉都塞进嘴里。
秦珏吃饱喝足,豪气地留了五百小费。宫玺刷卡结账时格外肉痛,趁秦珏去洗手间的功夫,飞快遁走了。
她可供不起这尊大佛。
秦珏想到她要跑,可没想到她结完账才跑。
没想到宫玺这么实诚。他得意洋洋地给蒋泯打电话炫耀。
宫玺直接打车去了北渡另一头。她不习惯叫司机,终究自己只是过客,没必要真拿自己当个夫人。
路上蒋泯突然来了消息,说往她卡里转了一万块钱。
胸口那股窒息感更加强烈。这帮人是真拿钱当数字,就连人,都能是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似乎只有这帮人的高兴快活,才有意义。
宫玺不想被两人踢皮球。她漫不经心地走进一家珠宝店,随便挑了条男士项链。不多不少,刚好一万元。
她早早回家,把“礼物”放在他那侧的床头。随后换上睡衣,惬意地倚在床头刷手机。
黄钰在群里发了好几家想吃的,她逐个点开,认真去看每一家的特色和评论。薛天炀临近研究生毕业,只能抽出一天时间,黄钰想多待,却被她妈警告不要打扰新婚夫妇,所以满打满算也只能多待半天。
时间很紧凑。她给两人订的江滨酒店,是北渡地标性建筑,抵达当晚就去吃酒店里堪比米其林三星的地方特色晚宴,那地方一天只开放三十个餐位,亏得她手速快。
她一直对朋友很大方。
宫玺还找了十几个适合拍照的景点和咖啡厅,供爱拍达人黄钰尽情选择。俩人越聊越兴奋,宫玺刚想给她打个视频电话……
蒋泯突然推门而入。
“什么事这么高兴。”他带着一身疲倦。
“没什么。对了。”宫玺想不如直接告诉他,“下周一……黄钰要来北渡,我们想出去玩两天。”
“嗯。”蒋泯有气无力地回着。
空气中酒味儿飘来。
应该是刚应酬完,离家近就回来睡。宫玺也不管他醉没醉,只当他答应了。她和黄钰道了晚安,躺下背对着他接着看吃喝玩攻略。
蒋泯倒没说什么。喝了酒,身上难免有味道。他摘下手表放在床头——
“这什么?”
宫玺都已经快忘了那条项链,因为中午那阵的气也早消了。她忽地翻身起来,想要解释“那个……”
蒋泯把项链摊开在手心,端详着。
“送我的?”
“呃……对。”宫玺明明刻意把价格签放在项链上,算是种无声的抗争。谁知道他根本没在意那串太过正好的数字。
这下可好,让他误会了怎么办?
“挺好看,但我不戴项链。”蒋泯又把它放回盒里,宫玺刚想开口说不喜欢还可以退,他就看似随手地把项链盒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16. 过生
“蒋总,南湾那边……”
周例会上,总部的部门经理刘波少见地支吾起来。偌大的会议室鸦雀无声,三十多人都谨慎地垂着头,紧盯着手里财务部刚刚下发的季度收益账表。
罕见的下行走势。尤其在互联网大上升趋势背景下,这点下滑尤为刺眼。
这与蒋泯上月突然决定要收购天禧集团有很大原因。最终双方没有达成协议,当然,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而后他又娶了宫郢的女儿。这让手底下干活的这些人心惶惶——上月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带回来的只有宫家千金和20%个人股份,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他们一向精明的蒋总会做的事。
难道要举公司南迁?不得不说,像他们这种毫无背景根基、凭空崛起的新兴企业,纵然有了三年上市的卓越成绩,也缺少了点底蕴。若是将天禧合并则未尝不是好事,老牌地方龙头掌握的资源和背景难以企及,如今天禧的掌门人又是蒋泯的亲丈人,一家人,关上门什么事都好说。
可偏偏他的收购以失败告终。业内已经传遍了,蒋泯是胃口不小,可到底是个毛头小子,还得历练。
连带一干核心人物都落了下乘。
“天禧不过是囊中之物。”蒋泯从左到右,将两排参会的团队骨干看了个遍,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神色微动,伸出两指敲敲桌面,“我更在乎的,是年初计划里,这个季度本该完成的搜索引擎升级。”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与其猜测,不如做好自己。”蒋泯凌厉的眼风扫过每一个人,“明天九点,我要你们每个人的季度工作汇报。”
徐特助坐在一旁,也跟着这帮人满头冷汗。其实他们收购天禧已经是势在必得,是蒋泯突然变了主意,只要股份,想必是有其他打算。现在想来,他竟然在利用这事来肃清内部。
在场的除了研发组组长,年龄都比蒋泯大,却被他吓得冷汗涔涔。徐特助特意留意那几个平日倚老卖老的部门经理,表情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蒋总。”会议结束,徐特助匆匆叫住想要先行离开的蒋泯。
“什么事?”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愠怒,像是一早就知道落下进度的事。
“下周一,是夫人的生日。需不需要提前准备贺礼?”
徐特助也是纠结良久,才开口过问。以前他跟随的老板,这些杂事大多都由他来处理,可他从秦总口中大约知晓,蒋总这不仅是头婚,还是头一个女朋友。
这分量就大不一样。
蒋泯不知道。他没心思去想这些细枝末节。
他想起那天回家宫玺和他说,下周一黄钰要来。
原来是过生日。
“不用了。”蒋泯心口一窒,没再理会徐特助的追问,径自回了办公室。
生日啊。
当年母亲自杀的下个礼拜,就是自己的生日。他17岁的生日,是站在母亲的墓碑前度过的。
往后他再没过过一次生日,也再没对任何人产生依赖。
黄钰和薛天炀是周日下午的飞机,宫玺本打算坐机场大巴过去,结果王冕在家门口从早守到了晚,因为蒋总特意交代,夫人朋友来北渡,到哪里必须车接车送。
也行……正好能佐证一些事,不至于让他俩起疑。宫玺还给两人升了舱,这下省事不用再绕航站楼,费劲巴力找不到出口。
“宝子!!!!”黄钰一出vip通道口,就叫喊着朝她飞奔过来。
宫玺张开双臂把人接在怀里,狠狠抱住,还不忘朝黄钰身后的薛天炀笑着打招呼。
“气色不错啊。”薛天炀笑着回应,眼神却瞟向一旁西装革履的王冕,“这位是?”
“我是夫人的司机,叫我小王就好。”王冕微微颔首。
“哎呀~”黄钰拍了拍她胸脯,揶揄道:“夫人~~~~~~”
“去去去。”宫玺轻敲了下她头,“还想不想吃饭了?”
“想!!”黄钰自从知道宫玺订了晚宴,还凑巧赶上了酒店半年一度的蟹宴,馋得家里的排骨都不香了。
三个人里属她嘴刁,就爱吃海鲜。
几人兴高采烈地走向停车场,王冕跟在后头,只觉得有些异样——他知晓夫人本家在南湾也算是豪门,怎么这朋友……
他感觉自己接了一车刚放假的学生。
酒店离机场不远。薛天炀坐在后排,看向窗外堪比半个足球场大、光外观就金碧辉煌的江滨酒店,不由感叹:“这里得多少钱一晚啊。”
王冕还以为这是蒋总安排的酒店,于是出声应道:“这里是北渡七星级豪华酒店,原址为拥有百年历史之久的江滨楼,前两年经人工修缮和内部装修改造后重新开放,算是我们蒋总在外的产业之一。”
宫玺并不知情,眼下只能跟着打哈哈。
黄钰直亮星星眼,随口道:“哇塞,你老公真有钱。”
车内昏暗,没人察觉薛天炀突然黯淡的神色。蒋泯似乎没和她提起婚礼那天的事。他小小松了口气。
王冕一再和宫玺强调,他就在酒店附近候着,出行一定给他打电话。宫玺恨不得要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一定会及时联系他,他才点点头离开。
估摸是蒋泯给了他任务。都是打工人,宫玺不愿折人面子。
“走吧。”
一进旋转大门,入目的就是三十米高的金黄色吊顶。整个大堂在中央巨大的旋转水晶吊灯照应下熠熠生辉。即便是旅游淡季,大堂里仍旧熙熙攘攘,人满为患。
有接待员热情接过他们的行李,并指路建议他们去大厅自助登记处办理入住。
“宫玺啊,我真是……”黄钰转着圈看这酒店的陈设,样样都觉得新奇,“之前还觉得你结婚太仓促,就这条件,别说认识一个多月,认识一天我也嫁啊啊啊啊啊!”
“嘘!”宫玺怕了她的大嗓门,赶紧捂住她的嘴,“在外不能露富。”
虽然这富跟她一点儿关系没有。
三人办理成功,乘观光电梯直达顶楼客宴厅。这电梯速度很慢,为的是让住客更好地欣赏近在咫尺的江景。随着电梯上升,整个北渡似乎都被收进眼底,这座不夜城此刻灯火辉煌,蜿蜒的河道穿梭在城市之中,分割出片片银河。
好美。
“顶层到了。”温柔的机械女声响起,“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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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幸同各位,共同度过这个愉快的夜晚。”
三人往餐厅里走,脚步都突然莫名鬼鬼祟祟起来——这里更像是商务晚宴,四座的宾客大都西装革履,女士则穿着华贵礼裙,在小提琴悠扬伴奏下,他们三人仿佛闯入了什么上流人士社交宴会。
连一向活泼外向的黄钰都闭紧了嘴。
“咳咳!咱们是正经来吃饭的。”宫玺握拳抵在嘴边,一本正经,“管谁来吃做什么,咱们的目标是东星斑和帝王蟹。”
“对!”黄钰被她鼓舞,“咱们就坐那儿!离出餐口最近。”
这里基本是定制餐,有特供的餐食则会由餐厅中央的厨师明档烹饪,再由服务生到每一桌前询问,是否要品尝。
“我看行。”薛天炀也是个吃货,他敏锐嗅到空气中飘来的烟熏香味,“快坐,感觉要上大菜了!”
果真他们屁股一挨凳子,连前菜还没上,就有服务生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吃菲力。
“今天……不是蟹宴么?”黄钰吃肉战斗力太弱。
“是的女士。今日特供菜品共有12道,每道菜会供应两轮。”服务生语气温柔地拿出平板为她解释,“目前第一道是菲力牛排,下一道就是盐焗雪蟹腿。”
“哇……”黄钰翻看着菜品供应的图片,差点滴下口水,“我们都要,快上吧。”
“好的女士,祝用餐愉快。”
一个半小时后。
宫玺双目呆滞地看向盘里新上的藤椒蟹柳。满餐厅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似乎大家只是为了氛围来这里体验、浅尝一下米其林三星厨师的手艺,只有他们仨是真来吃回本的。
但厨师很高兴,很少有人来这里这么捧他的场。于是乎他拿出看家本事,非要将这些名贵的食材做出九九八十一种菜品来。
大胃的黄钰也有点遭不住,再抬头看看薛天炀,已经皱着眉头、戴着手套硬往嘴里塞了。
从那道雪蟹腿开始,宫玺就隐隐觉得胃痛。但她不想扫兴,而且确实很好吃,尤其每一道特供感觉都是厨师花了心思的,配合优质的食材,不知不觉吃下很多。
然后胃痛就被逐渐放大,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去捂着。
“你怎么……”薛天炀第一个察觉她不对,“宫玺?”
她抬手摆了摆,“没事,可能吃急了岔气。”
薛天炀犹豫了一刻。“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黄钰也忧心地放下刚要入口的蟹柳,“就是,胃痛不是小事。万一是阑尾炎啥的。”
宫玺本来觉得没事,结果被他俩这一鼓动,不知怎的感觉胃更疼了,还是丝丝缕缕的绞痛。
“我给王司机打个电话……”宫玺气若游丝地掏出手机,刚解锁拨号却被薛天炀一把夺走。
“王司机?”他焦急开口,“你在附近吧,宫玺胃痛,我们马上下来到大厅。”
王冕听着听筒里男人的声音,有丝微小的不悦。
除了蒋总和夫人,没谁能命令他。这男人的语气……也让人不舒服。
“我就在大堂门口。”
那边匆匆挂了电话。王冕想了想,还是给蒋总私线拨了通电话。
17. 急性肠胃炎
蒋泯正在陪秦珏在公寓里小酌,突然接到了王冕的电话。
只有少数司机和特助秘书有他私人号码——仅应用于紧急情况,这是徐特助三令五申过了的。
他接了起来。
“蒋总,夫人好像胃不舒服。”
蒋泯立刻起身,“你先把她送回家。”
“对了,蒋总。她还有两位同行的朋友,一男一女。”
蒋泯穿外套的手一顿。
“把他们也接到家里来。”
“好。”
秦珏已经喝得半醉,他扬起眼尾,嘴里含混不清:“怎么,嫂子过生日,把你抛弃了?”
蒋泯冷哼一声,“你少喝,明天还有会。”
秦珏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怅然。
蒋泯让司机回家了,本来今晚他要留宿。不过还好,亏得他今天意兴阑珊,没沾酒。他到车库挑了辆炸眼的纯金色阿斯顿马丁,在航交大道上一脚油门轰到了底。
一进门,就看到宫玺躺在沙发上,黄钰和薛天炀围在一旁。后者则半蹲在沙发前,还试图去帮忙按压她的腹部。
他有丝不悦。
宫玺蜷缩在沙发一角,额头都是细密的冷汗。胃里仿佛有个高速运动的搅拌机,快要把她搅碎。
蒋泯垂眸看她。方才路上他已经给伊大夫打过电话,应该快到了。她看起来格外痛苦,五官都纠成一团。
薛天炀余光扫到来者,突然起身,变了脸出声责斥道:“为什么非得让司机送回家?附近明明有医院,她要是阑尾炎,耽误了怎么办?”
黄钰都被他这突然发作吓了一跳。她连忙按着他的肩,试图让他冷静。
蒋泯目光冷锐地盯着他。
“让开。”他没理会他的质问,语气不善地命令。
黄钰赶紧拉着薛天炀到一边站着。
“平躺。”蒋泯脱掉外套,单膝半跪在沙发前。
宫玺看他沉静如水的表情,莫名信任他。她艰难地转过身子躺平,只翻身这个动作,就疼得她倒抽冷气。
蒋泯掀开了点她的衣摆,两指并拢,在她左腹下侧用力按了下去。
“这里痛不痛?”
宫玺摇了摇头。
他的手指又游走到腹中,又是用力一按。
“啊!”宫玺痛呼出声。他精准按到了她最痛的部位,一下子疼得脑袋都要炸出花,泪水顺着眼角奔涌而出。
就在这时,医生及时赶到。伊思连鞋都没来得及脱,进门就飞奔过来。
“急性肠胃炎,但不排除胆囊炎。”蒋泯冷冷开口,语速却比平时更快,“腹中压痛明显。”
伊思点点头,拿出随身医疗箱,开始为她采血。
一旁两人明显是被蒋泯的专业震惊到了。薛天炀脸上还未褪去愠怒,配上他讶异的表情,略微有些滑稽。
蒋泯懒得理他们,待伊思检查完毕,先行抱着宫玺上了楼。
“想吐么?”他把她安顿在大床靠边的一侧,头部放了两个垫子垫高,“一会儿大夫回去配药,可能要打针。”
“嗯。不想吐。”宫玺看他忙前忙后的样子,突然觉得陌生。可能是到了阵痛麻痹期,她难得有了喘息的余地。
此前她一直觉得,蒋泯是个刻薄无情、没有人味儿的男人。他事业成功,名声显赫,多少人唯他马首是瞻,可他偏偏冷漠又疏离,像是隔绝了所有人类本该拥有的普通情感,只是个徒有空壳的行尸走肉。
她以为他天性如此。但他似乎……很会照顾人。
蒋泯下楼让阿姨们去休息,又吩咐王冕把客厅里干杵着的两人送回酒店。薛天炀几度想要张口,最后还是被黄钰拉着走了。
他上下楼几个来回,烧了壶热水放在床头,又灌了个热水袋压在她腹部缓解疼痛,还帮她脱下了鞋袜,盖好了被子。伊思很快回来,带着几包药剂,准备给她输液。
宫玺看大夫在床边熟练准备着输液针和绑带,刚想开口,就被蒋泯抢了话。
“给她打左手。”
她一怔,抬头碰上蒋泯的视线。她确实是要开口说,想让医生打左手,因为她右手在练拳那天受了点小伤,手背现在还有淡淡淤青。
他是怎么发现的?依稀记得,从她受伤到现在,两人顶多匆匆见了几面。
湿润冰凉的碘伏在她手背打圈,宫玺都想不起自己上次打针是什么时候了。尖锐的针头刺破皮肤,那一瞬间她浑身一个哆嗦,却被蒋泯捉住了手腕。
伊思动作很快,“一共三瓶,补剂可打可不打。”他收拾着自己的小医疗箱,“打完拔了就行,明天我来收药瓶。后半夜可能会有些烧,物理降温就可以。”
“好。”
等人走了,蒋泯不知从哪儿翻出个大号的玩偶垫在她左手下,又找出根温度计让她夹着。
“哪里不舒服及时说。”蒋泯边调着滴液流速边说,“这瓶消炎的,打快点。”
“谢谢。”宫玺累乏地眨眨眼,声音虚弱。
蒋泯手一顿。
“没必要。”他垂下那根输液管,语气突然生硬起来,“凑巧没事,要不你那殷勤的好朋友,也会把你照顾得‘妥帖’。”
宫玺连质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深呼吸一口,尽量连续地说:“是你叫王司机,带他们一起回……”
“我有没有说过,离那群人远点?!”蒋泯突然目露凶光,朝她低吼道,“能不能别给我找麻烦!”
他看着那小子就烦。那样明显、又粗俗卑劣的不怀好意。可他偏偏无法明说,否则他一定会听到宫玺维护她“朋友”的场面话。
毫无意义。她人都是自己的,等她好的,等她这次痊愈,蒋泯发疯似的想,就在这张床上,他要让她的身心都捆绑在自己身上,寸步不离。
宫玺自然不知道他在床边气急的样子是在想什么。她明明和他说过……
难道……
好像她说起的时候,只提了黄钰一人。他如此介意自己身边的异性么?
宫玺压根没往吃醋上想,毕竟感情于他们二人而言,脆弱得不抵一根发丝。她并不认为蒋泯偶尔散发的善意,是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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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她单纯觉得蒋泯是瞧不上她的朋友。她宁愿跟薛天炀出去玩乐,都不愿侍奉他讨好他。是了,男人自卑又自大的可怜心思,受不了自己心里这点添油加醋的想象,认为本该操纵在手的小兔,竟然逃出笼子去吃杂草,简直不可理喻。
“不会了。”宫玺垂下眼。腹部的疼痛仍旧剧烈,可却纵容她分神片刻。
这段时日以来,她在渐渐试着熟悉他的另一面,而他却一如既往的有病。
不知怎的,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蒋泯更是□□中烧。他泄愤般地踢了下床脚,转身摔门出去了。
见他难得暴戾的样子,一楼守着没睡觉的阿姨们还以为他是跟让夫人吃坏肚子的饭店生气,也不敢上前劝说,各自悄悄回屋里了。
自己跟个病号计较什么?
开出去五公里的蒋泯被冷风吹得忽地清醒。
他把车停到江边,落寞地看着月光下死寂一般的江面。
近年来,很少有人、有事能让他不顺心。他一向手腕很硬,碍眼的统统除掉。至于那些跳梁小丑,他也有的是办法折磨,总之没人能轻易让他动怒。
只能怪这件事太复杂。
宫玺,代表着多面。她的名字出现在他人生多个重要的时刻,他也分辨不清,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总之,她不仅仅是复仇的工具。
江风习习,蒋泯静默而立。半晌他抬腕看了眼表,差不多一瓶药快打了一半。他刚掏出根烟,熟练地点燃烟尾,却想起家里还有病号。
只抽了一口就踩熄了。
再推开卧室门,宫玺已经闭上了眼,应该是睡着了。药水滴注的速度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已经见了底。他拿起第二瓶药换完,下意识去看她手上的针有没有鼓,却摸到她滚烫的皮肤。
这么快就烧起来了?蒋泯叹了口气,认命般去卫生间拿了条浴巾,又接了盆热水泡着,准备给她擦身体,物理降温。
他挽起她的袖口和裤腿,得亏她爱穿宽松运动服。蒋泯沉默地擦拭着她的皮肤。他在澳洲辅修过医学学位,甚至进过医院实习,可他从未这样细致地照顾过一个人。
按理说还应该擦擦腋窝和胸口……蒋泯扫过她胸前的上衣拉链,最终还是放弃了。
擦手心脚心也一样,无非是多擦几轮。
蒋泯用额头温枪实时观测她的体温。终于在凌晨时分,宫玺的体温恢复到三十六度五,中途她似乎醒过一阵,却又被困意袭倒,沉沉睡去。
她倒轻松。
蒋泯把反复拧了一晚上的浴巾扔进脏衣篓。浑身被一夜未换的衬衫箍得难受,他顺手脱了个干净,准备先去淋个浴。
宫玺悠悠转醒。疼痛尽数消散,针不知什么时候被拔了,浑身传来少见的酸胀疲乏。她睁开眼看向天花板,余光中似乎有什么肉色的物体在移动。
她下意识往一侧偏头——
靠!怎么——她刚想惊呼出声,蒋泯突然转身朝这边走来。她慌乱闭紧双眼,试图抹去眼前浑身赤|裸的蒋泯的背影。
18. 另类关心
蒋泯没发觉她紧闭得有些刻意的眼睛。折腾一宿他也有些累,更何况他脑子里还在想别的事。
他本想洗澡前问问秦珏这个醉汉起没起,却突然想到昨晚他半醉半醒的话。
秦珏怎么会知道宫玺的生日?
要说蒋泯赤手空拳,三五年就能在国内有如此建树,疑心绝对是他绝佳的武器之一——他从不完全放心任何一个人,所以也付出了成倍的精力,去切实把公司运作的每一环的关节都握在手里。
但秦珏例外。
不光因为他们是大学里形影不离的同学,这人邪性得很,许多人劝彼时在学校里扮演优秀学子、醉心学术的蒋泯,赶紧远离这号人物,以免近墨者黑。
但蒋泯知道,他们是一路人。虽然他不知秦珏义无反顾追求的是什么,但他们心里都有一份经年累月的偏执,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所以他才将其视为朋友。两人合作了这么多年,虽然秦珏平日看起来不靠谱,但正事上一点都不含糊。
蒋泯很放心秦珏。这点他们亲近的人都知道。但宫玺……不是他之前刻意对秦珏隐瞒,而是他自己也不知如何讲他们之间复杂的孽缘。
但秦珏似乎对她很感兴趣。这让蒋泯有种被窥探的感觉,像是自己藏起来的日记被翻开,不管对方有无恶意,都很冒犯。
蒋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心里将宫玺摆到了很高的位置。
他冲完澡,披着浴巾走了出来。宫玺依旧紧闭双眼,只是……只是那耳廓透着明显的粉红。
还烧么?
他伸手去探额头,冰凉一片。
“醒了?”蒋泯终于察觉到她颤抖的眼皮。
“啊。”宫玺假装勉强睁开一条缝,发现他裹着浴巾,才慢慢睁开,装作刚醒的样子。
“胃还疼么?”
“不疼。”宫玺抬手揉了揉,“就是有点酸。”
“嗯。还得空腹三小时,我让阿姨给你准备粥和药。”蒋泯像个没感情的复读机器,“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宫玺对他昨晚突然的发怒仍心有余悸,生怕多说一句话都是错。
蒋泯在屋里迟疑了下,还是决定去更衣室换衣服。楼下阿姨准备了丰盛的一桌早餐,他草草动了两筷就出了门。
他得先去把车还上。
秦珏正对着镜子哼着歌,臭屁地吹着造型,身后突然闪现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
“卧槽!”秦珏吓得一躲,膝盖直接磕在了洗手台柜门的把手上。
蒋泯朝他投去一个嫌弃的眼神。
“我以为你没醒。”他抬手倚住门框,神情慵懒,假装没看见秦珏伸出的求扶的手。
“哎哟喂,我哪敢喝多。”秦珏吃痛揉着膝盖,“你上客厅等我会儿。”
“快点。”蒋泯白他一眼。
……
“宫玺还没回你么?”一大早薛天炀就敲响了黄钰的房门,“她会不会有事?”
“哎呀。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黄钰没好气地开门,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回他,“我说薛天炀,你没看那蒋泯是什么条件,人家又懂医,肯定比咱俩带她去医院强啊。”
“我就是……没看到她人不放心。”薛天炀不甘心。但他没理由自己跑去别墅看她,他必须拉上黄钰。
蒋泯忙得很,他不相信他能终日守在她身边。
“行行行,你等我洗个澡,再打电话问问宫玺,毕竟是人家家里,咱俩也不能随便就去。”黄钰挠了挠头,随口嘟囔了句,“之前也没见你这么关心她。”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他要维持克制有礼的朋友身份。
若不是蒋泯搞闪婚这一套,他有信心,通过漫长的时间考验,博取她的芳心。
“一会儿我叫你,你也收拾收拾吧。”黄钰打着哈欠关了房门。
薛天炀昨夜一整宿都不能安眠。一方面是担心她生病,另一方面是对蒋泯的深恶痛疾又多了一分。那样完美的男人,是自己奋斗多少年都远比不过的,他只能赌她不爱,赌她迟早会离开他身边。
所以自己不能甘落下风。
蒋泯很少和秦珏同时进公司,因两人主要分工不同,秦珏更偏向人事调动方面,蒋泯则牢牢抓着公司的命脉。而当他们共同出现——员工们都心有所感,那一定是有人要遭殃了。
53层会议室。
二十多份季度工作汇报被整齐摆在桌首。蒋泯随便翻了翻,表情分外凝重。
“这么安静啊。”秦珏先回自己办公室拿了点材料,一进会议室就感受到那跌到冰点的气氛。他佯作不知,反倒咧嘴笑笑,“都怎么了?一个个这么垂头丧气。”
没人敢回他的话。谁不知道,秦珏是个笑面虎,他觉得有问题的人,上午通知,午饭前就会在公司系统里除名。
他从不给任何人辩解的机会,可他也从未看走眼。而且他向来会不计一切代价,从各个领域挖来更合适、能力卓越的接班人,公司也从不会因谁离开而无法运作。
蒋泯看他入座,才沉稳开口:“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一是总结,二是规划。年会上各位的豪言壮志,我吩咐徐特助都进行了系统地整理,那么在刚过去的、本年度第一季度,我想先听听各位,对自己部门成绩的看法。”
他随机拎出一份报告,往桌面中央一扔。
“谁写的,起来。”
……
会议共进行了两个小时。蒋泯全程没什么表情变化,而秦珏则在听到一些虚无缥缈的废话时,放肆地冷笑出声。
那笑声就像一把长刀,架在这群人的脖子上。
“到此为止。”在听完最后一份汇报后,蒋泯整理了下褶皱的腕口,“后续处理结果,会由徐特助一一告知。”
“都别来找我Lunchtalk哈,中午有约。”秦珏笑嘻嘻地看向全屋人,起身晃晃手心里的车钥匙,“先走一步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会议室。
“科博那边的局,一起?”私人通道里,秦珏还像上学时那样,喜欢一边倒着走一边和他说话。
虽说他撞到电线杆子蒋泯都不会开口。
“我回家。”蒋泯掏出自己车钥匙。他以前一直喜欢开大越野,自从结了婚,却总是下意识开豪车。
“家有娇妻啊。”秦珏感叹。
蒋泯发动车子,先他一步拐上路,降下车窗,眼神意味不明:“你也可以有。”
“我?结婚多没意思。”秦珏戴上墨镜,“你也早晚会后悔的!”
蒋泯没再回他,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宫玺正喝着阿姨熬得浓稠的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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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厅突然进来了“不速之客”。
几位阿姨面面相觑,这蒋总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他醉心工作,很少休息。现在这怎么早上刚出门,这阵就回来了?中午了没准备他的饭呐!那他下午还去上班么?
“不用忙活,我也喝粥就行。”蒋泯换鞋走过来,安抚了即将乱成一锅粥的阿姨们,“我就是担心她,回来看看。”
说罢还温柔地摸了摸宫玺的后脑勺。
她只感受到一阵恶寒。要是昨天他没表演那出光速变脸,自己恐怕还真信了他。
宫玺全然不知,后半夜蒋泯当真是照顾她一整宿。他恼怒时整个人的状态就像一匹饿狠了的豺狼,下巴上那块之前被他掐痛的部位都跟着泛疼。
不知道他在公司发怒、教训出错的下属时,会不会如此暴戾。
“上楼休息会儿?”见她碗里的粥见了底,蒋泯从桌对面起身。
“等……”
还没等她说完,蒋泯拉开她的凳子,一个公主抱,宫玺双脚就离了地。
看她在自己怀里惊慌的样子太可爱,蒋泯没忍住啄了下她的唇角,“搂紧我。”
宫玺:?????
自己不是什么所谓的爱惹麻烦的烦人精么?怎么又成霸道总裁的小娇妻了?是生病buff加成,还是蒋泯离家这两小时出门做了大脑额叶摘除手术,成功治愈精神疾病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压抑不住胸口剧烈的心跳。男人双臂结实有力,胸膛扎实饱满,还带着忽略不了的温度,如同行走着的巨大熔炉。
他们是法律所承认的夫妻,宫玺在心里拼命暗示这一点,试图让自己变得自然。
她以为自己能靠理性应付一切,可经验太浅,经历了海岛上“投怀送抱”的那一遭,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对爱和性保守珍视的人。
可他却如鱼得水,即便是逢场作戏,也场场尽兴。
蒋泯把人抱上床,还贴心地为她垫了靠枕。宫玺还是发虚,吃完饭额头都是细密的冷汗。他刚给她盖上被,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手机,正显示来电。
宫玺昨晚吃饭就开了静音,醒来又倦,连手机都没碰,自然错过了一顿狂轰滥炸。
是黄钰。
未等宫玺反应,蒋泯自然地接起。
“怎么样啦宝子?还难受吗?”黄钰看她一直不接电话,心里也有点焦灼,“你在家吗?我们去看看你吧。”
“她还好。”蒋泯淡淡回复,“但要静养,我派司机送你们去机场。”
“哎呀,不用不用!宫玺……在睡觉吗?我有话想跟她说。”
蒋泯坐在床沿,把手机举到她耳边,身体竟也自然地侧了过来。
“喂?我没事,不用担心啦。”宫玺到底还是虚弱,说话都轻飘飘的。
“有你老公在,我倒不担心。”黄钰打了个哈欠,“就薛天炀烦人,大清早过来敲门问我你回没回消息,结果我看你一直不回,也有点发怵。行了,没事就好,我们俩随便逛逛,晚上就回去了。”
“嗯。注意安全,回家了给我来个信儿。”
“好~”
宫玺挂了电话,有些躲闪地看着蒋泯近在咫尺的侧脸。
“薛天炀,嗯?”蒋泯揽过她的肩,语气极尽温柔,“给我讲讲,怎么认识他的,好不好?”
19. 炮灰(猜猜谁是?)
还真是因为他。
宫玺想了想,如实说了:“大学同学,一个系的。”
蒋泯没再出声,只是在她肩头的食指蜷起叩了叩。
“追求者?”他的鼻息放肆喷洒在她的耳廓。
“并不是。”宫玺用异样的眼光回应他,“如果你介意,我们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我不会再和他联系。”
“我不介意。”蒋泯回得轻松。
那你就是真的纯有病。宫玺暗戳戳地想。
“睡一觉吧。”蒋泯抽走胳膊,起身整了整衣服,“我下午还有事。”
“哦。”这厮的脑回路不同寻常。所以他大中午从市中心赶回来,就为了喝口白粥再闲聊两句?
当然很快宫玺就发现,他并不是一时兴起。伊大夫来看过一次,建议她一日两餐,慢慢恢复饮食。蒋泯应该是从阿姨口中得知此事,从那天起,他每天饭点儿都回家,美其名曰监督夫人养身体。
宫玺一拿起筷子,不出十分钟他就会走进家门。
她偷偷查了下,蒋泯的公司离家大约二十公里,她一天吃两顿饭,这样他最少往返两趟,也就是八十公里。
神经病啊!
宫玺脑海中控制不住冒出之前黄钰给她讲的那些小说里,霸道总裁为了追求白莲花女主,像狩猎一般耐心和亲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收入掌心——
等等,这都什么和什么?怎么连自己也好像得了什么大病?
她犹记得第一次见蒋泯,这个仿佛从北极冰川下现挖出来的男人,浑身带着伤人的寒气,将她规划好的未来轻松扼断。
他不在乎她蝼蚁一般的命运,往后分开也是必然的结局。但蒋泯对她还算客气,所以,她才想尽量充实这段时间,而不是当一只忧郁的笼中雀。
但他们的关系也不该好到这种程度。黄钰他们都回了,蒋泯也没必要再演下去。
“蒋泯?你一会儿忙不忙,我有事和你说。”宫玺没什么食欲地搅着碗里的羹汤。
“嗯。”现在阿姨已经习惯下午备好两份饭了,蒋泯吃着他那份精致的小牛排,没当回事地应了声。
蒋泯本来是要赶回市里,明天一早还要去邻市参加竞标。其实这几天天天回家,他想得倒挺简单,只是觉得妻子生病,自己得回家照料,哪怕是陪着吃饭。
如果不是他在心里反复这么说服自己的话。
他想她天天在家,能有什么大事,想让她在餐桌上说。没成想她坚持要上楼关起门来谈,蒋泯这才微微蹙眉,跟着她回了卧室。
“呃……是这样。”宫玺怕激怒他脆弱的神经,等他关门后柔声开口,“其实你不用每天饭点都回来。”
蒋泯背靠倚在门上,双手插兜,眼里看不出波动。
“既然我只是你名义的妻子,你也不用非得履行丈夫的义务。更何况我只是肠胃炎,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宫玺把心里话一秃噜都说了出来。
“名义。”蒋泯缓慢地重复了遍这个词,像要在嘴里嚼碎,“我记得我们领了证,也办了婚礼。”
“是这样。”宫玺莫名有种上学时毫无防备被老师抓起来提问的感觉,语气又快又急,“但你也说了,你是经过利益考量后才选我结婚,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我是你应对乱七八糟的联姻的挡箭牌,而我则要感谢你保全我父亲的职务,所以我们彼此尊重,才能和平相处,不是么?”
蒋泯顿时有种瞎子摸道的无力感。
对啊,她说得对。
可偏偏难听。
“行。”蒋泯挑挑眉,别过视线,转身握上了把手,“你……多休息。”
直到楼下大门传来声响,宫玺才勉强回过神。
她方才看错了么?蒋泯最后那表情怎么……看起来有些沮丧。
蒋泯没回公司。
这阵内部大换血,尤其是那帮骨干,一哭二闹三上吊,每天那好戏是一出接着一出,好像只有回家看着她吃饭,才能获得片刻的心神宁静。她安静坐在对面,小口吃着饭菜,时间仿佛静止在阳光明媚的午后。
但她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秦珏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不耐烦地接听:“有事快说。”
“没啥事,叫你喝酒而已。上次那客户说送我一瓶他们酒庄的窖藏,我还以为是红酒,今天送来一看,嘿,是一坛酱香白的!我记得就你爱喝这口。”
“下午三点就开喝。”蒋泯打转向掉了个头,“最近裁人裁爽了,秦总?”
他嘴上调侃,车子却开向了秦珏的公寓。
等他进门,秦珏已经炒好下酒菜,一碟花生米和一盘麻辣鳕鱼。他一边刷着锅,一边跟按指纹进门的蒋泯打招呼。
要是认识秦珏的人,看见这位平日风流倜傥、外表妖艳气质却骚包的男狐狸精,系着粉红半点围裙下厨的画面,估计会揉揉眼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不过蒋泯习惯了。秦珏当时在留学圈里外号中华小厨神。
他自顾自开坛倒酒,浓郁酱香瞬间充斥鼻腔。
“慢点喝,那人说了,可能有七十度。”秦珏擦擦手,摘下围裙,“小龙虾在路上了,我懒得刷壳,凑合吃外卖吧。”
蒋泯摇晃着手里的杯盏。酒香更烈。
他垂眸回想了一番,自己和秦珏相识相熟的过程。秦珏十八九岁的时候,比现在张狂得多,上敢挑衅教授,下敢殴打地痞,要知道那可是在国外,没人会向着一个黄皮肤的留学生。
但他总能化险为夷。就这样找事的人,成绩却紧咬他身后,和其他人拉出明显的差距。班级大半的白人同学都私下叫他们“恐怖的中国人”。
他已经想不起到底是从哪天开始,两人形影不离。秦珏向来话多,不过也好,把他那份少说的话给补上了。
后来一起创业,一起来北渡打拼,蒋泯如今回想,似乎都是自己的意思。他总是认真听他分析一通利弊,然后笑笑答应。
可他结婚,却下意识想要遮掩。不知是本能、还是宫玺的出现,源自于内心的仇恶,他不想告诉秦珏。直到婚礼避无可避,他才简单交代,说是宫家的女儿,以后有利益打算。
可秦珏似乎对她很感兴趣。虽然被打断一根肋骨,却还愿意戴着护具,专程找她吃饭。还有生日这样琐碎的、不值得被关注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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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被他刻意记住。
他抬腕将杯中酒灌了下去。
秦珏夹起花生米的手一顿。那粒花生米飞快逃离筷子,在桌上轱辘轱辘滚远了。
“干嘛啊……”方才那一口,够他喝一晚上的。
“你学过拳么?”蒋泯转了个话题,镇定自若地给自己酒杯填满。
“当然,我以前可是……”秦珏说到一半,生生转了个弯,“我学得杂,什么都会一点儿。”
“哪天咱俩打一场。”蒋泯唇抵杯口,看样子又要一饮而尽。
“你别!”秦珏拦下他,神色正了正,“怎么了这是?不刚从家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蒋泯放下杯。
秦珏今天没在公司露面,他下午的行程除了回家还有开会,可他却笃定自己刚从家出来。
秦珏一愣,“你不天天回家。”
蒋泯没理会,拾筷夹起一块鳕鱼,表情冷淡。他吃饭很慢,吃什么都像嚼干柴,看起来格外没有食欲。
秦珏总觉得今天蒋泯怪怪的,话说得云里雾里,透着丝诡异。
而且他肯定这诡异和他有关。
“我在想……”蒋泯突然往后一靠,沉如浓墨的双眼直视秦珏,“等一切结束,我离开北渡。”
“什么结束?什么离开?”秦珏寻思自己也没喝,怎么还幻听了,“难不成你真想到南湾去?”
“找个没人的地方,只有我和宫玺。”蒋泯明明人还在桌台前,眼神却忽地飘到了什么世外秘境一般,周身的气质都孤寂起来。
“不是吧,蒋泯,你这是坠入情网了?”秦珏摇摇头,“利益联姻就是利益联姻,感情终归浮于表面,你要是哪天急流勇退,利益链一断,再拿什么维系?不行不行。”
“凭什么不行?”他仍出神望着虚无的某处,“这里太吵,两个人作伴刚好。”
秦珏募地回忆起拳台上,朝她挥拳的宫玺的表情,她绝不是柔弱、小鸟依人的类型,更不会跟蒋泯去什么世外桃源。他不相信她会一辈子跟着蒋泯,甚至打心底里就没把她当蒋泯的老婆。
她有她的天地。
秦珏眼前挥不去那张生动俊秀的脸,没注意蒋泯又闷了一杯。
“秦珏,你觉得宫玺怎么样?”他自嘲地笑笑,情绪并不高涨。
“她……不熟。”秦珏回以微笑,头却一热。蒋泯平日里可不爱笑,一笑准没好事。
“她对我无心,如果你看中了,一定和我说。”蒋泯像压根没喝那几杯高纯的白酒,眸色清明得像刚从大梦苏醒,“我没碰过她。”
靠。这让他怎么接?秦珏真后悔给他打这个电话,却心里明白,他早晚会当面把这话说出口。他看似大度让人,可两人心里都明白,蒋泯不过是假放手,但他不能真放纵。
他见识过不少蒋泯的手段,这却是这把锋利刀刃第一次对准他。
“怎么可能。”秦珏恨不得即刻把自己灌醉,忙从坛中舀了酒,直接用碗盛着,屏着口气干了,瞬间就有点眩晕。
他不胜酒力,只能在迷蒙沉醉前,祈祷明早自己还能完好无损地活在这世上。
20. 今夜佳人有约
蒋泯把人扛上床,倒没那个兴致再替他盖上被。
酒是好酒,他也醉得厉害,步子有些打晃。阳台夜色清冷,他胸口升起辛辣灼意,贪凉坐在露天平台的竹藤躺椅上。
他喝了半坛,愁绪和困扰无影无踪。
只剩疲倦。
他所说的并非全是试探。这次内部整合过后,按计划他明年年底才正式收购天禧。而那之后,公司可以按部就班地开拓新市场、规划新创新,不断发展壮大,收购并案小企业,像一团雪球滚滚向前。
远方星河璀璨,蒋泯抬起头,亮星繁杂,他再也找不出熟悉的那颗。
他心底阴沉的恨意丝毫未减。从前他抬手伸向夜空,总感觉有颗星星,在随着他的动作闪耀、变亮,像远在天国的母亲的回应。在异国他乡那数千个难熬的深夜,他都是靠着那点臆想艰难度过。
只有伊思知道,他曾重度抑郁数年。可他好像有个坚不可摧的分身,在他深陷追忆和自我毁灭的同时,仍在不懈向前,努力耀眼。
接下来呢?
没了指明,他也茫然。
蒋泯下意识掏出手机,拇指在几个最近联系人上滑动,最终停在了宫玺的号码上。
明明是他满腔恨意拉她入局,自己却沦落到被委婉赶出家门的境地。
是他太好说话了么?其实并没有。他只是觉得,自己偶尔的失控暴怒太不绅士,就想着平日里也稍微迁就她那点无可厚非的小要求。
但他近来愈发混沌,兴许是杂事太多的缘故。蒋泯总觉得她活像只泥鳅,不使劲抓那么一把,就滑溜溜的不见踪影。结果抓到手里才发现是只柔顺的小猫,被他吓得眼泪汪汪,还满脸都是屈辱。
谁能不心疼。
他又想起她胃疼得窝在床上,往日本就素白的脸蛋苍白如纸,疼得连他的触碰都不再抗拒,甚至下意识向他寻求依赖。
那种感觉让他心神飞扬,像是埋藏心底的种子,终于寻得了破土而出的生机。
可他怎么能去爱宫郢的女儿?
一想到宫郢,酒就醒了。
那年他在澳洲,把自己锁在屋里,一封一封看完了母亲的信。还有那本棕黄色的日记,从欧阳靖少女时期,一直到婚约取消前夕,零零散散的,全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母亲从学生时代暗恋宫郢。这份爱持续了多久,他不清楚,但那浓烈又直白的爱意,至少在蒋东林突然回来之前,一直持续。
蒋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他第一就怀疑宫郢,可小姨与往日的遮遮掩掩不同,严肃地告诉他,他母亲毕业后,只和宫郢在公共场合见过不到五次面,其中一次还包括订婚。
欧阳家的人都避讳提起宫郢,他无处可查。直到前些年在北渡一个商会上,偶遇了中学的同班同学,他的母亲,和欧阳家有点交情,才让他挖出了那人人避而不谈的可怕往事。
那晚他恨不得拿刀冲回南湾,杀了宫郢。
所以他和宫玺,本也是一盘死棋。只是他耍了手段,强把人留在了身边。又或许他压抑了多年情绪隐忍不发,只是因为那禽兽还有这么个女儿。
想着想着,电话就拨了过去。
“喂?”宫玺很快接了起来。
蒋泯没急着出声。他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
熬夜并不利于病号恢复。
“怎么没睡?”
这可就是个新故事了。
把蒋泯“撵走”之后,宫玺始终心里忐忑。她一是觉得蒋泯临走前那表情实在陌生、反复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二是她怕他只是在积累怒意,好给她一下来个大的。
莫名烦躁。再加上几天都没出门晒晒阳光,她和阿姨好说歹说,才放她自己出去遛一个小时弯。
不知不觉走到大街上,宫玺伸开双臂,充分感受着春日午后的暖意。
然后就溜达到一家饮品店前。
连日的稀粥淡饭,嘴里都没滋味儿。她看着店家在玻璃窗上贴的招牌饮品:“春日陷落”,粉红色的纸杯,调味奶配上坚果碎和奶油顶,看起来分外诱人。
她推门进去排队,不出十分钟就把这杯春日限定饮品捧在手心。
她点的热饮,小心地吸溜了一口,五脏六腑都跟着舒展开来。
竟然是樱花味的奶。
她不怎么喝这些东西,只偶尔在学校买咖啡,所以自然不知道这家店的“厉害”,那可是号称下午喝一口、兴奋一整宿的知名奶茶品牌,她还吨吨吨喝了一大杯。
于是宫玺深夜茫然地躺在被窝里,无辜地睁着眼,怎么也无法入睡。
蒋泯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正在无聊地刷剧,差点以为来电显示是自己的幻觉。
“可能前几天睡多了,还不困。”宫玺声音放得轻,“你有事找我吗?”
蒋泯抿唇不语。
“那……你也失眠了?”沉默太漫长,漫长到她都不知道对面的蒋泯是不是还在。
“嗯。”他低低应了声。
宫玺脑子里突然蹦出个猜想:蒋泯在学生时代,应该是个非常内向的人。
“哎。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在公司?”
蒋泯往主卧方向瞥了眼,“嗯。”
“真挺辛苦。”宫玺不自觉摇了摇头,“要不你回家来?我不困,可以把大床让给你。”
“让?”蒋泯音调高了一度。
“哦,是还给你。”宫玺自认理亏,蔫蔫地回。
就在她组织语言,准备挂了这通毫无意义地电话时,对面突然开了口。
“明晚有没有事?”
“没有。”宫玺心想,都安排阿姨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督她在家好好疗养了,自己还能有什么事,除了睡就是吃。
“朋友的餐厅开业,一起?”他嗓音慵懒勾人。
“不会是要盛装出席的那一种吧?”宫玺没吃他那套,只怕是什么商务晚宴,自己得蹬着恨天高假笑一整晚。
蒋泯忽地笑了。这话很孩子气,他明明只说了餐厅,她却联想到了另一处。
“不必。除非,你想在火锅店里穿礼裙。”
宫玺:“……”
内向又毒舌。上学时肯定没人跟你玩!
“好了,快睡。”蒋泯温声开口,“明天别忘了和阿姨说,晚上要出门。”
“好。”
“晚安。”
宫玺放下手机,重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睡意席卷,竟然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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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岑是蒋泯发小。
本来冉家也算南湾众多大家族之一,只是冉岑的父亲好赌,家底都糟蹋得所剩无几。冉岑中学毕业就随着家里的叔叔北上来到北渡,开始搞各种创业,什么手机店、服装店、美发店,还都真让他捞着了,在他及时与父亲断绝亲子关系后,挣得盆满钵满。
至于饭店领域,是他最新进军的。这小子不管干什么都给蒋泯发消息通知,也不管他回不回。
这次火锅店开业,他给蒋泯发的都是群发的广告版本,却意外得到了对方的回复。
“不错,能不能提早两天开业?”
冉岑心里暗道:“……我是老板你是老板?怎么还给我开业时间改了????”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提前开了门。谁不知道蒋泯是北渡的新贵?连他们所在辖区的区长都对他青眼有加,听说在蒋泯结婚前,区长都有意推荐自己的亲侄女和他相亲呢。
他也挺好奇,蒋泯最后选的老婆是谁。
“哎呀,蒋总,真是好久……宫玺????”
宫玺还以为是百十号人来庆祝开业,没想到从外面看起来冷冷清清,像没什么人。
她跟在蒋泯身后,由他先推门进去。结果她一眼就认出了门边笑容谄媚的冉岑。
“冉岑?”她倒没他那么惊讶。
蒋泯:……她怎么认识这么多男的?
冉岑的妈妈之前是宫玺数学老师,她去过他家里补课。
“呃…来蒋总、夫人,里面请,我们这里有专门两人包间。”他给服务员使眼色,在前面领着路,而他则稍稍落后,跟宫玺几乎并肩,小声感叹道:“可以啊你,怎么把蒋泯拿下的?他资产都过亿了吧!”
宫玺摆摆手,“没没没,是我被拿下了。”
冉岑上下扫了她一遍,“大姐,你别太自信,不就仗着自己脸好看点儿。说吧,你是不是怀孕了?”
两人的嘀嘀咕咕落在蒋泯耳朵里,莫名从刺耳变成了悦耳。
宫玺无语极了,她还怕蒋泯听到,再回家盘问他怎么认识的冉岑,又得提心吊胆一顿。
下次结婚可不能找占有欲太强的。
“咱吃什么锅底?”冉岑亲自端着ipad给两人点菜。
“骨汤。”
“Ok,有没有什么忌口?荤素我看着给你们搭。要是不吃辣的话,我推荐尝尝我调的特色海鲜汁蘸料。”
蒋泯一副“什么都听桌对面那人”的表情。
“好,都可以。”宫玺嘴角抬得僵硬。
冉岑去后厨帮着准备的时候,心里翻江倒海,他觉得他老妈一定还记得这个学生。宫玺是漂亮,还是越仔细看越出挑的类型,他承认,那时候他哥们都羡慕他,说有这么个美女,每周末雷打不动到他家里上课。
但那时候他近视。打游戏打的,还生怕老妈知道,就没配眼镜。
但他现在做了手术恢复视力,近看也没看出个门道——漂亮是漂亮,但就这出门头发随手一扎,连妆也不化,还穿着松松垮垮运动服……
不对!她绝对是怀孕了!!!他赶紧吩咐后厨,别上海鲜和生冷的。
切,这点事可瞒不过他的法眼!
21. 回归主场
面对桌上琳琅满目的食材,蒋泯兴致缺缺,只涮了点牛肉和菜叶子就搁了筷。
冉岑还以为不合他的口,连忙推荐:“这是西南早春的嫩芽笋尖,还有大厨秘制的绝味无骨鸭掌,再看看这个,弹嫩鸭血,蘸着独家配方呢香辣干碟,全北渡头一份!”
蒋泯被他吵得头疼。他抬眼一看,宫玺竟然听得格外认真,还按着冉岑说的顺序,一道一道的下进锅里准备尝试,像化学实验课上认真听讲的学霸。
还是只小馋猫。
介绍完新鲜菜品,冉岑还是没压抑住内心八卦的欲望,扯了个凳子坐在桌边,“我说蒋泯,我还以为你这发达了,早忘了兄弟几个,平日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没想到这次还挺捧场。”
蒋泯扯扯嘴角,笑意浅淡。中学时……冉岑应该不知道他母亲自杀,毕竟高中念的不是一个,学业繁忙,也就少了联络。那时候冉岑在学校就是个孩子王,长得人高马大,笼络了一堆男生成立了什么兄弟会,也就那时候的蒋泯,才会“忍辱负重”被迫加入。
要不冉岑会追在人屁股后面一天八百遍的问。
“吴老师还挺好?”宫玺见他没理冉岑的客套,生怕场面尴尬,赶紧转移了话题。
“我妈挺好的,前阵子刚把她接过来。”冉岑现在虽没蒋泯那样家大业大,但也算本地有头有脸的小老板,一提起这个自豪得很,“她还想返聘呢!我没答应,操劳学生累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歇了。诶,别说我了,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冉岑明知从蒋泯嘴里橇不出话来,朝宫玺展开攻势。
“就……认识了呗。”
“哎对,我突然想起来。”冉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蒋泯,你以前在我家见过宫玺!”
蒋泯闻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没印象。
“就那时候!放假我们找你抄作业,总上我家,肯定碰上过!”冉岑越说越激动,“我去,你不会那时候就看上嫂子了吧,一见钟情?”
蒋泯想了想,自己初中时候确实去过他家。他知道冉岑妈在家开辅导班,但他没在乎过里面坐着什么人,而且奥赛那次,他坚信自己是第一次看见她。
那都高二了。
宫玺更是满头雾水。不过那时候,她也确实到冉岑家上课。她倒没听进去冉岑那套一见钟情的说辞……
她早知道蒋泯是南湾人,却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即便是他们并没见过面,也曾在同一间屋子里,或许穿着各自的校服,或许在同样刷着题写着作业,这种感觉很新奇。
如果她那时能遇到蒋泯……后面的故事,会不会不一样?她飞快看了眼对面的男人,他那个年纪,也是这样冷清孤寂么?
“火锅不错,就是老板话太多。”蒋泯往后一倚,眼神里多了分威胁。
冉岑可不怕他,蒋泯能来他火锅店,还带着老婆,就证明他不是个看人低的。至于这臭脸的毛病……他打小就是。
“好好好,就算没一见钟情,你小时候总看见过宫玺吧?我不信你没注意过我们鼎鼎有名的宫大美女!”
宫玺万分确定,裕东镇一见,是他们的第一面。这冉岑跟小时候一样嘴贱讨打,她怕真给蒋泯问急了,脑子里拼命转,刚想开口转移话题——
“见过。”
咕嘟。
咕嘟咕嘟。
火锅中心冒泡的声音被放大,逐渐和心跳同频。
宫玺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眼中没有半点波澜,仍旧是黑得死气沉沉——可她却不再觉得冰冷。这一刻她能明白他的眼神,他是真的见过她。
冉岑仍在滔滔不绝,而她却听不清。
虽然理性在大脑里告诉她,年少时匆匆一瞥而已,他又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更何况十多年过去,自己也早就变了模样;但却还有另一道微弱的声音在悄悄放大:他挑自己结婚,真的只是为了挡相亲么?
……
“怎么了?”回去路上,蒋泯看她还心不在焉,上车都差点磕到头。
“没什么。”宫玺按下点车窗,试图让自己清醒。
她很快就想明白,自己那点额外的“畅想”,其实是在期待,这段受制于人的婚姻,并没有那么纯粹的利益互换,还有一点私人的感情因素。
这故事,主角是谁都可以。她到底还是希望自己,能有个幸福完美的婚姻。她以为只靠自己就足够强大,但似乎有个伴也不错。就像父亲,就找到了值得真爱一生的伴侣,即便母亲去世这么多年,他仍旧爱意未减。
如果蒋泯……
蒋泯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也懒得猜。他视线描过她的侧脸,他不在乎她眼里的情绪,冉岑今天说的话让他跌落往昔回忆,他想到结婚前那无数个放纵自|渎的深夜,鼻尖仿佛又回忆起那间酒店里,廉价的洗发水香味和她光滑饱满的皮肤触感。
今晚他想要她。
她提什么条件都可以,要了自己命都行,他现在只想要她。
……
宫玺再回到拳场,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原杉还以为她不来了。不过他也没问,因为学拳也看缘分,他有太多学员因为这事那事耽搁了,渐渐就降低了来练拳的频率,最终销声匿迹了。
他虽然是教练,但从没各种消息轰炸过报课的学员,一个月不来的,钱他都原路返回去。毕竟拳课只是他为拳馆扬名的途径,他也不指着这活着。
宫玺联络他的时候,他正结束一场拳赛下台。明明嘴角还挂着血,却不自觉笑了。
“既然你大病初愈,那我们就从恢复训练开始。这节课算热身,就不给你扣费了。”原杉又重新给她做了课程规划,“走,还是跑步机。”
他给她调了坡度12速度4.5。原杉回办公室拿个心率夹的功夫,宫玺自己偷摸改成了坡度15速度5,差点把爬坡训练搞成山地坡跑。
头回见自己给自己偷摸加练的。
再看她表情,虽然有些吃力,但那眼神实在是坚毅。好像她每回来都抱着练到虚脱的决心。
“身体刚恢复,别这么拼命。”虽然所有教练都喜欢天赋异禀且努力的学员,但不能以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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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为代价,“我带你做几组核心复活。”
“好。”
下课时,原杉收完器具,实在没忍住问她:“这阵是发生什么事了?”
宫玺背对着他往休息室走,突然脚步一顿。
发生了什么?发生的,可太多了。她愤恨地抬袖子擦了擦额头淌下的汗,眼神有一瞬罕见的阴暗。
“没什么。”再回头时,她又换上笑脸,“就是前阵子养病落下太多,着急赶上。”
“那没事,你跟着我,肯定包教包会。”原杉没过脑说出来,募地脸红。
他就谈过一个对象,还是上学时候。宫玺……他承认有点心动。
“好啊,原教练。”宫玺倒没觉得什么,“我先去冲凉。”
“好。”
宫玺站在淋雨头下的时候,忽然恍惚,仿佛这瓦蓝的墙面是家里的浴室。
“你别……”她一只手拄着滑溜溜的墙面,另一只手去推身后健硕的胸膛。
“别跑。”他一只手扳住她的肩膀,
和她完全不同,蒋泯在这种事上依旧保持着平日的冷峻,表情克制、声音低沉,顶多是带点嘶哑。而她则像丢了魂、拆了骨一样,在律动中被冲撞到眼眶的泪水氤氲了视线,喉咙溢出的都是破碎的声线。
她看蒋泯一天天慵懒得连眼皮都抬不利索的模样,还瘦得穿上风衣像棵树,谁能想到他浑身有的是牛劲儿,精力还足,活活要把她折腾死。
当什么总裁!不如去犁地,把全世界的牛都解放了!!!
热水烫红了她肩头的皮肤,宫玺才从那晚的回忆回过神来。低头看去,锁骨下方的皮肤,还透着隐隐的青紫。
她骂都骂不尽兴,因为蒋泯真的属狗。
那天吃完火锅回家,衣服熏得都是味儿。蒋泯停完车接到通工作电话,进门后示意她先回屋,自己一会儿再上楼。
她赶紧去换衣服,一路上火锅味儿都熏得她有点晕车。
结果她刚伸直胳膊脱上衣,卧室门就被打开了。
她上身只剩一件卡通图案的运动内衣。
“诶你怎么……”还未等她说完,蒋泯反手锁了门,脱掉外套,紧贴上了她的身体。
“条件。”蒋泯轻咬了下她耳廓。
“什么条件……”宫玺被属于他的铺天盖地的味道侵袭,又躲不开他的桎梏,耳朵滚烫,脑子都不转了。
蒋泯忽地放开她,双手扶着肩轻轻一推,就让她跌坐在床尾。
“给你十分钟想条件,我不想再等什么感情培养。”他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
宫玺的眼神渐渐从茫然变成了惊讶。
他转身进浴室,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逃。可她慌张下床、手握上门把手时,又发觉自己的行为毫无意义。
他说的对,自己……自己得想条件!她的心怦怦乱跳,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得好好想,认真想,想到对自己绝对有利的条件,她知道这次无论她说什么蒋泯都能答应。
就这一次机会了宫玺,你在他眼里……就剩这么一个能谈判的条件了。
22. 夫妻之实
浴室里哗啦的水声停了。
宫玺急促的心跳瞬间停滞,呼吸也一同屏住了。
“呼……”浴室里又响起了吹风机声。
她没心思再留给少女的羞涩,因为早晚有这么一天。脑中闪过无数想法,她飞快整理着凌乱的思绪,像当年参加数学竞赛时一样,试图找出复杂难题的最优解。
这道限时大考,到蒋泯围着浴巾站在她面前结束。
“想好没有?”他问得随意,像在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一样。
“我希望,你不要干涉我学任何东西,也不要,影响我正常的学习生活。”宫玺尽量把语调放慢。
“嗯。”蒋泯真不明白她脑子聪明在哪儿,他之前干涉了么?他都觉得自己命都能豁出去的条件,她轻飘飘来句这。
“还有就是……”宫玺在心里急得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但她确实还没想到什么合适的。
“别想了。”蒋泯单手托住她一侧的下颌,强迫她抬头和自己对视,“晚了。”
宫玺下意识去躲,却被他捞住双腿,放倒在床面上。
他的浴巾不知掉去了哪里。宫玺只敢看他脖子以上的部分,他好像还刮了胡子,下巴上有一层淡淡的青茬。
感觉身下人绷得像马上要出征,蒋泯撑起上半身,用指尖将她的发丝捋到耳后。
他要试着调动她的情绪。
“我,我还没洗澡!”宫玺像找到了免死金牌,嚷嚷着就要起身。
“出门前不洗了么。”蒋泯把她试图推开自己胸膛的手拨开,身体又下压了一分。
宫玺趁他洗澡,还多事地换上了睡衣。他撩起上摆,沐浴后冰凉的大手箍住她的腰侧,垂下头,比任何一次都要情深地吻她。
这个吻轻柔绵长,久到连宫玺都觉得,自己体内有处像泉眼似的地方,开始流出涓涓热流。这感觉陌生而又刺激,蒋泯捉到她的视线,好像也看到了那处泉眼,他离开她的唇瓣,向下顺着溪流探索,剥除一切障碍。
……
宫玺仿佛飘荡在云端,转身又坠落在岩浆之地。记忆里似乎有什么被唤醒,她忽然觉得那双手熟悉无比,就像……没纵容她走神多久,蒋泯忽地垂下头去,再度将她拉回深渊。
……
蒋泯时刻观察着她的神色,放慢动作极尽温柔。他认真耐心地替她唤醒本能,所有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做了。
他看着宫玺湿红的眼眶,心跳飞速加快。他终于在心底承认,从他决定从尹嗣手里救出宫玺的那一刻,就在肖想这么一天。他强娶宫玺,到底是自己内心的欲.念作祟。
但那又如何?他混蛋地挺身,咬牙闷痛出声。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那痛觉即刻传递,他们共享着炙热的痛,那细窄甬道的触感陌生而刺激,像要将他吸附吞没。
许久没能感受到的愉悦,像电流传遍全身。不,不一样。蒋泯下意识加快速度,和从来那些浅薄和一闪即逝的愉悦不同,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跑到她的身体里放飞,空飘飘地在云端起伏。一切情绪变得难以控制,又或者说,他就是这些情绪本身,他从未如此快意过。
他解开缠绕心房的锁链,让一切都遵循着本能。
……
良久过后,宫玺放弃了一切挣扎,四肢瘫软,任由蒋泯在黑暗中替她擦拭。
“我开下灯。”和刚才的那声暗沉低吼不同,他的声音极快恢复了冷静。
宫玺咽了咽口水,喉咙生涩:“被。”
蒋泯就要按下开关的手一顿。他扯过被子一角,盖在了她身上。
灯被打开。
宫玺闭紧了眼,却仍有被光晃到刺痛感。她连胳膊都懒得抬起,任由自己适应过来。
她的脚背还在下意识地绷直。大臂和大腿内侧的肌肉像拉伤了一样酸痛,像被扔在拳场上,任人锤过。
第一次呢。
蒋泯适应过来光线,给自己也裹上了扔在一旁的浴巾。汗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浸透,胸膛都剧烈起伏着。
“起来,去冲一冲。”蒋泯也忘了自己在哪儿看到,这种事后得清洗,尤其是女方。虽然他事前洗了澡,还做了安全措施,但什么事都有万一,还是得注意。
床上人像条死鱼一样没动静。
“冲一下睡觉。”蒋泯还以为她累得脱力,想抱她起身,结果刚碰上她皮肤,宫玺噌的一下坐直,手紧紧攥着被沿。
“我歇歇,一会儿去。”起得猛了,有点眼冒金星。
蒋泯不置可否,起身先去自己冲洗了。
宫玺抖着眼睫,回头去看床单上的痕迹。期间她感受到液.体滑落,却没看到意想中的红痕。
于是羞躁转变成了疑惑,又进而产生一股莫名的恐慌感——她确实是第|一次,难道电视剧里小说里都是假的?她没妈妈,也没人会告诉她有关性的事情。
她想起薛天炀有个朋友是医学院的,要是自己也有个学医的朋友就好了,能告诉她这事正不正常。
她拖着身子,起身去衣架上翻外套里的手机。她也没在乎自己赤没赤裸,只想得到答案。
蒋泯出来发现床上人不知所踪,心里一跳,转头又在沙发边看到了宫玺。
她正拿着手机,模样像在打字。
跟黄钰?他开始下意识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宫玺见他出来就按熄了屏幕。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把手机扔回外套兜里,慌忙跑进了浴室。
“你自己……”蒋泯怕她体力不支摔倒,更何况两人已经坦诚相待,没什么好见外的了。
宫玺砰的一声在他脸上摔上了门,还利落地反锁了。
这算她结婚后脾气最大的一次。
蒋泯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他眉眼弯弯,看着床上凌乱的被单,心情大好。他可算明白秦珏怎么整天乐呵呵的,明明愁事也是一堆。男女交合的快感让他的大脑都焕然一新,阻滞的思绪都变得流畅。
就是……他低头瞅瞅,就是还没尽兴。
他本想放过宫玺一马,毕竟他们来日方长。可当她看到从浴室走出,虽然穿着浴袍,发丝却湿漉漉地滴下水,无声地落在地板上。
浸出一小滩水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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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正中央那处暗黄色的水迹一样。
宫玺身后的浴室雾气蒸腾,随着她开门的动作争先恐后地流窜出来。蒋泯能感受到团团热气涌出,像一只只作恶的小手,勾着他尚未平复的心绪。
他忽地起身,把在门口愣神的宫玺一只手臂托起到腰腹的位置,吓得她小声惊呼。
蒋泯身上的浴巾又不知所踪。
雾气使光滑的皮肤变得黏腻。蒋泯动作太快,浴室的灯光虽不耀眼,也能看得清楚。
宫玺羞得埋下头。像面对直白而清晰的镜头,她只想遮住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当一切没有发生。
她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脖子,蒋泯微微低头,被她这模样迷得要死。他作坏让自己手臂泄力,宫玺感受到身体的下坠又是一声惊呼,却掉进他的陷阱。
面对她,太多事都能无师自通。
……
后半夜折腾乏了,宫玺侧躺在大床一侧,响起了均匀的呼噜声。
蒋泯只是刚结束时疲累,头几次尽兴得很,后面纯粹是大脑控制不了兴奋的欲望,纵容身体去享受。
但他不困。
明天……明天好像有事要做。但他不想去。蒋泯头次产生了逃避工作的想法,还意外地坚定。
怪不得以前看的那些小说里,修炼的道士都得是禁欲之人。他现在一点正事都不想做,只想在这张床上躺到天荒地老。
当然,要是宫玺愿意,浴室也可以。
等等,蒋泯突然察觉一丝异样。
他都多久没看过小说了——从高一刚入学不久,数学老师在课上没收了他的“课外读物”之后,就再也没看过。
为什么会突然联想到这么久远的记忆?就好像身体里一直有个尘封的箱子,在心口偏右的位置,被撬起来一点点缝隙。
高兴。
好像从母亲离开,自己还从没怎么有过这么浓烈的积极情绪。
蒋泯实在没有睡意,起身准备去阳台抽根烟。他刚路过衣架,却看到宫玺外套兜里一亮。
应该是手机屏幕。
他猛地想起第一次后,冲完澡出来,宫玺就在摆弄手机,看样像在给人发消息。
他默不作声地掏了出来。
往日他不屑查手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骚操作,也许是夜色扰人。
他捉起宫玺床侧的右手食指,轻轻一按。
“第一次做|爱没流血是怎么回事”
“天生处|女膜缺失”
“早发性处|女膜自动脱落”
映入眼帘的是浏览器的搜索界面,几个深黑色加粗大标题赫然在目。他看得双眼难得瞪大了一圈,连是谁大半夜发来的消息都没看,立马锁上屏又给放回兜里了。
看来一根烟不够,得来两根冷静冷静。
————————————————
附:亲爱的审核团大大们
出于剧情需要而非故意ghs
内含科普内容真的很正经!!!
求不要锁!
(360度翻转鞠躬跪下)(邦邦两个响头)
23. 上..门服务
宫玺练完拳就去了城南。
王冕觉得自从蒋总把他分给夫人,自己就好像老婆怀孕那阵带薪休假一样,根本没人用他。哪怕自己去别墅蹲守,夫人也会悄悄溜掉。
他拿的可是值守24h的工资!好在夫人病愈后,他终于接到了工作电话——还是一整天的那种!
“小王师傅,这阵子要麻烦你了。”到目的地后,宫玺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我要经常上课,可能路程有点远。”
“夫人,应该的,您别……”王冕不想收,毕竟他闲了这么久,跟放假没什么区别。
“收下吧,我听说你刚有宝宝,这是找大师祈福过的,挂在门把手上就行,保佑平安健康的。”宫玺笑意盈盈,不容拒绝地把盒子递给他。
“那……谢谢夫人!”王冕受宠若惊。蒋总向来不会这么委婉,都是直接包红包,所以这肯定是夫人的意思。
等她转身走进建筑,王冕才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
里面确实有个挂坠,但挂坠之下,是一叠有厚度的红票子。
这俩人……果真是夫妻。
宫玺特意挑了个离家远的培训机构。她又有了新想法——同声传译的费用高昂,私立机构考试的培训水平也参差不齐,她想先考托福。
教托福的老师还是很多的。宫玺也没报一对一,只挑了个老师资质好、人数稍微少一点的旗舰班,一周五节课。
课时加上来回的车程,一天四五个小时没有问题。
交完费她把课程表和拳课的课时都排到一张表里,瞬间满满登登。
宫玺满意地笑了。
……
蒋泯最近回家愈发频繁,但他发现,宫玺基本摸不着影。期间他给王冕打过几通电话,每次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去上课的路上。
他开始有点后悔答应她,不干扰她学习这事儿。本以为那晚之后她会消沉几天,他还忍着冲动,特意去公司住了小一个礼拜,让她缓缓心情,结果后来才知道,人家第二天就溜达到城南去了,还给自己安排了一堆课。
他是不是该夸夸她上进???
这天他打听到宫玺上午没课,特意没去公司。而且他拜托伊思找的国外有名的妇科专家,正好在这天抵达北渡。
他惦记着宫玺手机查的那回事。他不在乎什么处.女不处.女的,只是怕她有心结。他想借医生的口,让她安心。
天气很好。早餐后蒋泯提议去花园走走,却被宫玺飞快拒绝:“老师留的作业有点多,下午还有拳课,我得抓紧。”
蒋泯:……
行。说了不能打扰人家,蒋泯自己抽着烟,到户外溜达了一圈。不知怎么,刚才在屋里看还瓦蓝的天,突然飘过来一团乌云。他有些烦闷,加快步子往家走,雨滴还是滴答滴答落在他发顶。
伊思有事,秦珏临时担当了司机的责任——其实人家老方都准备出发了,他在旁边打听到要去接一个异国女大夫,立马来了精神。
他走得兴师动众,全楼没一个不知道的。大家都觉得,秦珏日日流连万花丛中,竟然肯当司机,自然是为了这位异国美女医生。
秦珏巴不得他们这样想,而实际上,他是听老方说起这趟行程要把医生送到蒋泯沿江的别墅,才动了心思。
有什么病伊思看不了,还非得不远万里请个女大夫?那必然是要给宫玺看病,看得还是隐私。
这热闹他可不能落下——谁让她初见面就给自己打骨折!
到了别墅,他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大剌剌地领着医生进了门。方才一路上他风趣不俗的谈吐很快吸引了这位女医生,两人畅聊一路,秦珏知道了她叫Amanda,和他还有蒋泯都是一个大学,博士毕业后在当地私立医院当医生,和她的导师一样在国外赫赫有名。
主修方向还是妇科。
秦珏让她在沙发上稍等,自己则没有礼貌地走上二楼,准备去书房看看蒋泯藏没藏什么好东西。阿姨们欲言又止,但一想他敢这么随心所欲,还有大门锁的指纹,应该是蒋总亲近的人。
他哼着小曲推开门,却看到往日那张干净的紫檀木大桌上,零零散散全是卷子和书页。
宫玺正戴着耳机,坐在桌前刷刷写着什么,非常沉浸投入,丝毫没发现来人。
他无声无息地凑过去瞅了眼。
我靠,托福??
她想出国留学?不是,有蒋泯这棵大树,她还学个屁啊一天天的。秦珏摸不清她的脑回路。
他勾起手指,敲敲她眼前的桌板。
宫玺还以为是蒋泯回来了,一抬头,秦珏满脸探究地看着她,吓了她一激灵。
“你怎么来了?”宫玺往他身后望望。
“别看了,你男人不在。”秦珏眼疾手快地抓起她刚奋笔疾书的那张卷子,“Atthemoment……”
宫玺翻了个大白眼,懒得去和他抢,也不想和他搭话,戴上耳机继续刷另一张。
对于这种类型的考试,她倾向于题海战术。上学时老师夸她语感很好,其实她英语一开始并不好,纯靠一本本一卷卷硬刷出来的。
她还是喜欢数学。
秦珏没恼她不理人。他是玩物丧志,但从小家庭双语教育,再加上在外留学多年,英语还是优势学科。
他在看她答的卷子。
宫玺英语字体写得很漂亮。而且这张密密麻麻的小卷,没什么涂改,也基本找不出什么错处。
这卷面,看着有种他当年抄蒋泯作业的感觉。心里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怎么自己上楼了?”蒋泯顶着头湿发进屋,语气有些生硬。
秦珏连忙双手举高投降:“我是来翻你宝贝的,可没想打扰你老婆学习。”
蒋泯侧目看去,宫玺已经停下了笔,眉心皱起小小的结,似乎在无声谴责他俩的打扰。
“你先回卧室,我请了个医生来。”蒋泯声音没有起伏,“去换身方便的衣服。”
宫玺低头看了看自己提前换上的运动装。这怎么就不方便了?
……
“先脱掉裤子。”
看着床边看起来没比自己大几岁的、金发碧眼的美女医生,宫玺心里疑惑:不就是个肠胃炎,不远万里请个外国医生来干什么?
还有,脱掉裤子是怎么回事???
“没关系,放轻松。Eith和我转达了,你的丈夫很担心你在房.事后的健康,我会尽量温柔地操作。”
宫玺僵硬地点点头。
是因为看她疼吗?她的“丈夫”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把自己好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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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负,现在又特意找这么个大夫来给自己检查有没有受伤?
这是什么迷操作。
这大夫年纪轻轻,眼神里却透露着不符合年龄的专业和成熟,让人非常信服。宫玺一咬牙,就当自己是在做妇科体检了。
“一切健康。”很快,Amanda摘掉一次性手套,和善地朝她笑笑,“房.事后有酸胀感是正常现象,记得及时清洁,以免交叉感染。”
“谢谢。”宫玺套上裤子起身。
“还有就是……”Amanda话锋一转,“刚才检查,我发现你的XXX形状特殊,且厚度偏厚。正常情况下女性性|交后会破裂出血,但你的仍完好无损。”
“啊……”宫玺有些发怔。竟然是这个原因。
秦珏和蒋泯都倚着二楼围栏,眼神投向卧室门口。
“怎么了这是?这么兴师动众。”秦珏问得随意,眼神却带着焦虑。
蒋泯斜了他一眼,“没什么,她前两天说自己不舒服。”
“一拳能把人肋骨打折的,能有什么病。”秦珏幽怨地嘟囔了句。
“你伤好了?哪天带着你去锻炼。”
“你可别!”他还能不知道蒋泯的小心思么,肯定是要趁机打断他另一边的肋骨!
“Amanda休假,你陪她在北渡玩两天,不用来公司了。”蒋泯余光注视着他的表情,“也算给你放个假。”
“她……”秦珏一顿,“好啊,放心,肯定陪好。”
“嗯。”
正好此时Amanda背着医药箱出来,秦珏很上道地抢过来自己背上,还虚虚揽住了她的肩,兴高采烈地走了。
蒋泯目送二人离开,眸色却暗沉下来。
Amanda才貌双全,魅力十足,十分符合秦珏以往的偏爱。这要搁以往,用不着他指挥,秦珏早就强势进攻了,而他却顺着他的话说,要把人陪尽兴,一点儿自主的意识都没有。
蒋泯甚至都能想到,他要日后旁敲侧击地问起来,秦珏会找什么样的借口——觉得医生这个职业不那么容易亲近、毕竟是外国人诸如此类,所以才对Amanda兴趣缺缺。
秦珏是真的对宫玺有点儿想法。
他不知道两人独处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他也不该在意。秦珏是他身边难得亲近的朋友,而女人……
宫玺整理好衣服走出来,看到蒋泯在门口,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侧过身去往书房走。
却被他捉住了腕。
宫玺现在对他的肢体触碰格外敏感。她抖着抽回手,“怎么了?”
“下午上课,我送你。”蒋泯没有被挣开的不悦,“先去学习吧。”
“不用,我都和王司机说好了。”宫玺纳闷他最近怎么这么闲。
“王司机有事。”蒋泯神色未变,“我送你。”
“不要了吧,我可以坐公交。”宫玺不愿意他去拳馆,上英语课也是一样。
只有上课的时候,她才是她自己。
“你要非得坐公交,我就和你一起。”
宫玺眼中的疑惑更甚。
他坐过公交么?为什么非得送自己?她仔细分辨着蒋泯眼里的情绪,依旧是冷淡无兴。
“那……麻烦你送我过去吧。”
“嗯。”
24. 端倪
下了车,宫玺上楼梯一步三回头,迟迟不见蒋泯开车离开。
他停在门口,降下车窗,一副要接着等他下课的样子。
她心中烦闷更盛。
……
“轻点,轻点。”原杉扶稳了被她打飞的训练袋,“这节课我们学的是技巧,不要用蛮力。”
宫玺舔了舔唇角腥咸的汗。
这几天她不受控制地闪现那天晚上的片段。她抵御不了荷尔蒙的作用,只能通过训练和刷题让自己身心虚脱。
她讨厌无力、任人摆布的自己。那点痛倒不算什么,只是屈辱在与日俱增。而且蒋泯现在看她那眼神和这一系列令人迷惑的行为——
宫玺断定,他掌控不了自己那点龌蹉的想法。
“你去缓缓,别打了。”原杉猜她拳套下的手肯定又是红彤彤一片。他知道宫玺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但他上次问,她不想说。
“原教练。”宫玺缓过神来,手都有些颤抖,“你之前说过,我有天赋对么?”
“是。”原杉点头,顺手给她拿了瓶温盐水。
“如果我接着练下去,能和男的打么?”她说完又觉得这话奇怪,“或者说,可以和男性的力量对抗么?”
原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可以。但前提是你的肌肉量得跟上,你这个身高……”他眼神上下扫过,“还是太瘦了。”
宫玺点点头,捏了捏指骨的关节,“我休息好了教练。”
……
蒋泯见她进去,起车拐进了拳馆附近的篮球场边。几个打篮球的男生看到车标,开始聚在一团指指点点,还有人掏出手机拍照。
这可是大学城,平日里谁能看见宾利!
蒋泯停在这儿,目光却未离开拳馆。他停在这儿是有原因的,他问过王冕,篮球场离拳馆就几十米。这边还有树荫和藤蔓缠绕的铁网,从拳馆看过来,看不清车身。
但却能清楚看到拳馆的大门。
他并没有等她下课的兴致,只是想验证一些事。
一个小时后,他刚点燃第三根烟,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亮橙色轿跑。
呵。
蒋泯在烟雾中,面无表情地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宫玺刻意拖长了冲凉的时间。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蒋泯还在场馆外,拖久一点,兴许他就有事走了。
等到她换好衣服准备离开休息室,原杉却在门口拦住了她。
他把手机解锁,递过来。
上面是一张照片——秦珏坐在上次丢手机那里,正和拳馆其他的教练聊着天。
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这个人还在外面,你要不在这儿躲一躲?”原杉把秦珏当成了可怕的尾随追求者,但他又没做什么,自己有气也不能直接一拳挥他脸上。
“躲?”宫玺愣了愣,“为什么要躲?”
“没事。我就是……”
“对付这种人,躲着他更蹬鼻子上脸。”宫玺笑了笑,侧身从原杉身边走了过去。
“嗨!”秦珏眼尖地发现了她,夸张地朝她挥手。
宫玺目不斜视。秦珏在她眼里就是行动的账单,一看到他就想到自己的钱包被无情屠戮。
“怎么还不理我。”秦珏从看台跳下,和她并肩,“你怎么了?”
“蒋泯不说让你好好陪Amanda?”彼时门开着,她在里屋听到了。
“她在这儿有朋友,玩去了。”秦珏胡乱编了一通。
“哦。”宫玺没再问什么,任由他和自己并排出了门。
原杉在后面看得真切。宫玺虽不喜欢这男的,但也没过分抗拒。刚才几个教练还在议论秦珏的跑车,他的衣着打扮也不凡,妥妥富家公子哥。看他这死缠烂打的样子,估计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要是他也能这么厚脸皮就好了。
宫玺一走出大门,目光就将停车场扫了个遍。还好,没有蒋泯那辆。
“看什么呢?”秦珏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没什么。你能别跟着我吗?谢谢。”宫玺想他也没什么事,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
“我找你有事。”秦珏见她要走,下意识抓住了她手腕。
宫玺立刻挣开。蒋泯动她也就罢了,怎么……还是他们这些人都没有距离感?
“你别生气!”秦珏也知道自己动作冒犯了,退后一大步,“我就想请你吃个饭。上回……上回蒋泯说我了,不该坑你,他让我找机会让你坑回来。”
“我打折你肋骨,我请你吃的那顿饭就当是医药费。”宫玺本意是拒绝他的邀请,“所以没什么坑不坑的。”
“医药费?”秦珏眼珠转了转,话锋一转,“那敢情好啊,那顿饭好像还不够医药费的,疗养院住一天就得三千八,我还顺便做了个全身体检,一万出头吧,你看看剩下的分几次请?”
宫玺:……
秦珏这张脸看着格外欠揍。宫玺忍了又忍,偏偏他还在笑,蒋泯犯贱就从来不笑,她还能勉强忍下去,而秦珏做什么都很张扬,她都能想象到这种人对着女孩穷追猛打的样子。
她忍不了。
“啊!!”秦珏捂着鼻子飞快跑回拳馆。
原杉正在写课程记录,忽然看到公子哥一个人去而复返,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淌了一地。
“快给他拿个冰袋。”原杉吩咐一旁的教练。他连忙上去查看伤势,还好,鼻子没歪,骨头应该没事。
他们打拳的,处理鼻子的伤最有一套。很快,秦珏敷着冰袋,仰头坐在放倒一半的副驾上,半张脸还是麻的。
不就吃个饭吗……
原杉在驾驶位捣鼓半天,“哪里开火?”
秦珏虚弱抬手,用指腹按了下档位前上方的银色按钮。
“馨江美地,谢谢。”
宫玺一到家就看到了沙发上的蒋泯。她抬头看看表,才五点半,他就换上了睡衣。
“累不累?洗手吃饭了。”蒋泯把一旁阿姨的词儿都抢了,不过还差一句,都做好半天,就等你了。
“哦,我上楼收拾下。”说完飞快跑上楼没影了。
楼下的阿姨看着俩人,怎么看怎么不像一对夫妻——倒像是哥哥妹妹。但她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把菜都回锅热热,再端上桌。
蒋泯没问自己怎么回来的。宫玺心中犹豫,在想要不要把秦珏过去找她、还挨了打的事告诉他。
她能肯定秦珏满嘴跑火车,说得糊弄,肯定不是真话。但她不想做撩拨挑事的人。定了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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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飞快换好衣服下楼。
蒋泯观她神色无异,并未问起。宫玺倒是不可能喜欢秦珏那号人物,更别提还和自己有婚姻关系。他看她巴不得赶紧离开他们这个圈子,跑回南湾当她的英语老师。
他主动给她打了碗汤放在一旁晾着,“阿姨拿手的鸽汤,温润滋补,你练拳消耗大,多喝点。”
“……谢谢。”宫玺可受不得他的小恩小惠,她动动眼皮瞥过去,似乎能从那双眼中看出翻腾的欲.望。
这座万年冰山裂纹了——宫玺撇撇嘴,什么看着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男人,永远都是下半身动物!
“我吃好了。”宫玺给面子地喝了那碗汤。阿姨手艺确实可以,不油不腻,还很鲜甜。
“去哪儿?”蒋泯吃饭速度极慢,此刻碗里半碗米饭,也才动了一半。
“上楼学习呀。”宫玺朝他甜甜一笑,“上午的卷子还没做完呢。”
她没理蒋泯脸上的风云突变,步伐雀跃地回书房了。
……
她还没享受一会儿独处的快乐时光,蒋泯突然推门而入。
宫玺摘下耳机,刚想质问,结果蒋泯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到书柜前。
他挑了本书,坐在书房窗台边的皮质沙发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认真地翻看起来。
行。宫玺咬咬牙,跟她耗是吧?让他看个够。以前大学里大考之前,她都是通宵复习,越学越精神,她倒要看看蒋泯能撑到几时。
七点半。
宫玺有些口渴。她拎着杯子下楼,阿姨说一会儿烧壶水送上来,让她回去等。
她不想那么快回去,就在楼下等了会儿,一边活动活动四肢,一边在脑海里回顾上张卷子的错题。
等她回书房,蒋泯没了人影,那本书被倒扣放在沙发扶手上。她哼着小曲整理了下凌乱的桌面,还以为熬走了蒋泯,结果下一秒人就推门进来,扫过桌面,自然地端起她的杯子喝了一口。
然后又神态自若地坐回去看书了。
宫玺:我就不信了!
十点半。
宫玺揉揉发涨的眼皮,双眼短暂地离开了书本。她活动了下脖子和酸胀的手腕,这个点大脑缓滞得厉害,做题都没那么顺手了。
余光中,蒋泯仍保持着相同的姿势,长腿交叠,上身有些歪斜地倚在沙发上,手指搭在书页右上角,时刻准备翻页。
这姿势看得她要犯腰突……他这么有天赋,应该去打更。
十二点半。
蒋泯终于动了。他合上书本起身,打开书柜,将这本书放了回去。他的余光似乎看到了宫玺好胜得意的表情,虽然她都没从那堆书里抬起过头。
他唇间溢出一声轻笑。他看她一副熬鹰的架势,实际上他不是困了累了,而是这本书看完了。
书是从架上随手拿的。他看这些闲书向来一目十行。
“还不睡?”蒋泯决定给她个台阶下,没记错的话,宫玺明天一早还有课。
“你先……你先睡吧,我再刷会儿题。”宫玺眼中难掩喜悦,那不是对他,而是单纯自我较劲胜利后的快乐。
太可爱了。她的这些小性格小脾气,都很吸引人。
他抬手揉乱她发顶,“早点睡。”
25. 一路同行
蒋泯很久没犯精神病了。
实际上,他是得了另一种病——不缠着宫玺会死的病。他表现得越温柔、越体贴,越让宫玺毛骨悚然。
两人几乎夜夜同床共枕。宫玺为了躲着他,不让自己受到胁迫,天天在书房里熬到半夜,争取回屋一沾枕头就睡着。
只是不知道怎么,几乎每天早上,自己都会滚到蒋泯怀里,枕着他平伸的胳膊。
可能肌肉枕睡得舒服。好在蒋泯睡着之后一动不动,她只当他是家里陪.睡的抱枕。
“阿姨,早。”宫玺揉揉眼睛下楼。
今天她要回南湾,所以起的格外早。之前婚约里规定让她一月一回,上次宫玺给爸爸打电话,他说太忙抽不开时间,让她过阵子再回。
“今早有翡翠笼包,夫人您喝羹汤还是豆浆?”
“豆浆吧,谢谢阿姨。”
饭还没吃上两口,蒋泯也下了楼。不同于宫玺顶着一头乱发,他把睡袍穿出了礼服的效果,头发随手一抓都很利索。
真想剪短发。
宫玺飞快咽下嘴里的小笼包,擦了擦嘴。
“他们要……”
“我要……”
“你先说。”蒋泯拉开凳子,神色恹恹坐在桌前。
“我要回南湾两天。”宫玺看他用筷子戳破薄如纸的包子皮,“我和王司机说了,一会儿他送我去机场。你刚才要说什么?”
昨天下午去公司处理事,徐特助说前阵子合作的江总开了个温泉度假村,邀请他和夫人一同前往。
他随口应了。
这两天正是周末,宫玺没什么课,他本想带她去玩。
“没什么。”他睫毛浓密修长,低头时教人辨不清眼中的情绪。
“那我先去收拾了。”
“嗯。”他慢吞吞地咽下一口豆浆,“航班号发我,我让徐特助给你升舱。”
“没事,经济舱也很好。”
“你父亲去接,你们还得绕路走去停车场。”蒋泯终于肯抬眼看她,还隐约带着丝责备,“商务舱有泊车直接到停车场。”
“那好吧。谢谢你。”宫玺心中又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不管了,反正我要回家!宫玺整理好行李,美滋滋地拎着箱子出了门,王冕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车子离开沿江别墅,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她的心情越来越好,像长期困在地下室里的快要枯萎的花,突然被搬出来感受阳光的滋润。
徐特助短信发给她新的座位号,还约了机场工作人员的指引服务,一路领着她托运、过安检,带到休息室候机,并为她介绍了商务舱休息室24h提供的美食和水果。
她要了一碗牛肉面、一碟小番茄和一杯柚子气泡水,找了个角落坐下了。休息室里坐的大都是商务人士,西装革履,有的看报、看手机电脑,有的闭目养神,还真少有像她这样吃吃喝喝的。
飞快解决完餐食,她戴上耳机,开始二刷她在某知名平台上下载的语法网课。
“前往南湾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次航班CA1305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5号闸口登机。祝您旅途愉快。谢谢!LadiesandGentlemen,mayIhaveyourattentionplease……”
大厅响起播报,听到终点的宫玺情绪又激动起来,她飞快装好包,准备登机。
这是架大型双层客机。南湾和北渡作为两个核心城市,往来人流量巨大。商务舱足足有42个,两人一排,宫玺幸运地坐在靠窗一侧——她喜欢看起飞后建筑物缩小成点的过程。
“你还要一路抱着包?”
这嘲讽的声音不要太耳熟。
宫玺惊讶地侧过头。蒋泯戴着墨镜都遮不住眼里的冰寒,他又穿了那件长到腿弯的风衣,灰蓝色衬衫配高腰西裤,本就近一米九的身高显得更加高挑。
“先生,可以把外套脱一下,帮您挂起来。”空姐飞航班前提前知晓了本趟旅程的白金卡用户,很有眼力见地上前微笑服务。
“谢谢。”
“蒋总?是您吗蒋总?”前座一个刚放好行李、约摸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突然大步过来,蒋泯不露声色地插起兜,避开了男人伸过来的手。
“你是?”他声音冷的像刚嚼碎冰块。
“哦,我是江泽地产的王腾,您当初买下东区那个酒店,我是您委托的中介,那时候……”对方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这些事都是助理在办,抱歉。”他无情打断。
“啊,那是自然。您也要去南湾?”
蒋泯对于这些不分场合、爱套近乎的人没什么好感。他点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径直坐了下来。
“在看什么?”
“嗯?”宫玺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搭话。为了避免尴尬,宫玺在那男的凑过来之前就把头转到一边。她在看机场上的调度员,从她的角度看,这群人和飞机的轮子差不多高。
“哦哦,抱歉抱歉,打扰您了。”那男的一看到宫玺和他同行,慌忙转身走了。
“你怎么来了?”蒋泯把她的包放在置物架上,飞机开始在跑道滑行,宫玺才问出口。
“陪你一起。”话虽如此,蒋泯完全没有陪她的样子,自顾自抽出本杂志看了起来。
“我一会儿下飞机直接回家。我不想回南湾还额外分出心思做地陪。”宫玺学着他,语气也冷了几分。
“嗯,一起。”他波澜不惊地翻着杂志。
一起?回她家?宫玺一想到父亲的职位由他保全,有种倚仗他的感觉,心里就憋得慌。父亲一生勤恳劳碌,眼下这情形肯定不好受,更别提当初领证蒋泯还闹出那么一摊子事儿,她现在回想起父亲那天酗酒的样子都心疼。
但人都上了飞机,她就算发火也没什么意义。既来之则安之,他们到底是夫妻,蒋泯应该不会搞得很难堪。
……
王腾余光扫着后排的两人,却只能看到一点点轮廓。坐他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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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都开始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他,还以为是什么跟踪的狗仔。
他完全没注意,转而兴奋地在“江泽地产一家亲”群里发八卦——自从两家公司合作,他们那儿多了不少蒋泯的颜粉。虽然都说蒋泯已经和某高门大户的贵女成婚,但刚才他旁边那个,一看就是个学生,难道说……
“蒋总竟然和女学生单独坐飞机!不知两人是什么关系,在商务舱坐在一块儿,蒋总还帮她拿包。”王腾飞速打字,群里很快就有了回复。
“我看关系不简单,哪有女学生坐商务舱的啊。”
“就是就是。”
“道心破碎了,还以为男神是性.冷淡风。”
“心碎.jdp”
……
飞机一落地,宫郢就来了电话。宫玺朝蒋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一旁接了起来。
“爸,你在停车场几区呀?”
宫郢的声音听起来像老了十多岁,“我在D区,商务舱是从哪里出来?我去接你。”
“不用,爸。”宫玺往旁边扫了眼,自己那小书包挂在蒋泯臂弯,看着有些滑稽,“我和蒋泯一起回来的。”
“蒋泯?他怎么有空?”宫郢脸上堆的笑容瞬间垮塌。
“这不……担心我安全,陪我一起嘛。哎对了,你别张罗了,我订了家徽菜,在市中心,你先给我发个定位,我俩先过去找你啊。”
电话挂断,宫郢狠狠捏了捏眉心。
半月前,他刚给他这位“好女婿”,备了一份大礼。天禧集团虽遭重创,可根基还在。而且股东和集团几把手都是共同并肩奋斗二十多年的,很有感情,一咬牙挺过了难关。
他宫郢只是莫名其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他不知道蒋泯一个初生牛犊,更远在北渡,为什么要对他赶尽杀绝。
他留给天禧一丝喘息的机会,宫郢自然不会放过。他凭着自己过往积累的人脉,东奔西走,悄无声息地断了蒋泯公司的几根购销动脉,而且他打听到他们公司年初这个季度走了下坡路,这么一来,也够他先喝一壶的。
结果他却陪着自己女儿回了南湾。
这样的节骨眼,公司不要了?以他公司现在的规模,虽小有名气,但还远不到风吹不倒的境地。
只不过,他不希望宫玺因此而受牵连。他相信两年后宫玺一定会离开这个喜怒无常的魔头,布下的大网,两年后再收束也来得及。
宫郢抱臂倚在车门旁,看着远处并肩而行的女儿和蒋泯。她那个大一买的书包,被他拎在手上,另一只手则稳稳牵住宫玺,朝他走来。
宫郢有一阵恍惚。
他调查过,蒋泯家世清白,自小和他女儿一样成绩优异,在国外念书更是名列前茅,圈子也简单。虽然他背靠着欧阳家,但公司是实打实自己拼出来的,能力有目共睹。而且他的外形条件,也勉强还算配得上宫玺。
如果没有这些事……如果没有这强娶的戏码,宫玺只是领着心悦的男生来见他,他或许会真的答应。
26. 不吃菠菜
“爸!”一看到宫郢,宫玺飞奔过去,将父亲抱了个满怀。
蒋泯在两三米开外驻足。
宫郢看模样老了很多,鬓角都是细碎白发。他看过宫郢学生时的照片,是大学时的黑白大合照,他带着副银色眼镜,一身黑色得体的正装,皮肤又白,五官浓墨重彩,在一群人中很是耀眼。
他母亲细碎冗长的日记,让蒋泯得以了解这个年少风光、中年得意的男人。他事业有成,家庭和睦,要不是妻子早年遗憾病故,也算得上是人生圆满。
他甚至比宫玺这个当女儿的都了解他。
“爸,蒋泯特意跟我一起回来的,不过他还约了朋友,一会儿吃完饭他就走。”宫玺乐呵呵地把老爸推去副驾,“今天我来开车吧!”
“好。”宫郢没多言。他从后视镜观察蒋泯的表情,微微有些不悦。
宫玺简直佩服自己的演技。一路上为了让父亲放心,她编了好多故事,真真假假一掺,倒真显得蒋泯像个对她宠爱有加的丈夫,只是性格冷了点儿,不善言辞。
宫郢配合她,不时嗯嗯两声。而后座的蒋泯,已然是有些不愉快。他把脸隐在黑暗里,车内气压都低了几分。
他什么时候说吃完饭就走的?合着自己大老远折腾过来,连门都进不了。明明是他试着放下心里的芥蒂,想她一人回去总会惹宫郢生疑,到头来自己倒成了个笑话。
他没做过这么蠢的事。虽然生气,但蒋泯还是给徐特助发了消息,让他在南湾订一间套房。
“这家饭店好难订的,口味肯定不错。”宫玺一路笑盈盈地挽着宫郢的臂弯,像从前一样没心没肺。
她假装不知道,那两人从见面连个招呼都没打。
挺好了,只要再撑过这顿饭。她都先斩后奏了,蒋泯为了面子,也不能再耗下去。
“爸,咱俩去点菜。”
父女俩都是嗜辣狂魔,平日湘菜川菜江西菜轮着来,自然也是点了一堆辣口的,连凉菜都没放过。
她还特意点了道凉拌的菠菜毛蚶,本地融合菜。因为她记得家里阿姨做过,她不吃菠菜,但蒋泯吃了不少。
宫郢也不吃菠菜,这道菜点给谁的显而易见。他站在女儿身旁细细观察着,她确实比在裕东镇支教的时候看起来气色好了些。
想来蒋泯也不是个全无人心的败类。他在北渡风评很好,连之前交好的一些老企业家都对其称赞有加,他实在不知道蒋泯对他的仇怨来自何处。
回到包间,蒋泯端坐在圆桌一侧,正在给三人倒茶。那细白手腕伸出袖口,握着壶把虚虚一抬,像个清高矜贵、虚弱不能自理的公子哥儿。
宫玺至今不知道,他也不锻炼,衣服底下藏的那些肌肉到底都哪儿来的。
折腾一道,宫玺也累了,屋内只剩下尴尬诡异的沉默。她主动坐在蒋泯身侧,正对着父亲,尽量显得两人像一家人。
“你们……要不要喝点什么?我一会儿开车。”宫玺脚趾扣地,早知道直接说蒋泯有事,连饭都不跟他吃了。
“不喝,一会儿还有局。”蒋泯扫她一眼,语气掺着丝戏谑。
“那……爸你来点什么?”宫玺没理他。
“喝茶就行。”
宫玺也不指望他俩能有什么互动,好在菜上得及时。这家饭店果真和网上评价一样,辣度刚刚合她的口味,食材也新鲜。
她正专心嗦着酱板鸭,蒋泯突然伸过来手,夹了一大筷菠菜放进她盘里。
宫玺:……
宫郢眼神立马变了。
“那个……我不吃菠菜。”宫玺假笑着用公筷夹了回去,硬转过头去给宫郢解释,“在家都是阿姨准备饭菜,他不知道这些。”
不爱吃菠菜么?整桌菜他也就看这个有食欲。蒋泯看着盘里夹回来的菠菜,心想自己今天真是蠢透了。
他不了解这些生活琐碎的细节,宫玺也不甚在意——因为他不吃辣,他筷子举了半天,看着满桌的红彤彤,只能夹得下去这道菜。
至于给她夹菜……他是纯粹迎合她的说法,毕竟她把自己塑造成了默默关心的形象,只不过演技拙劣了一点。
算了,不演了。他又不是为了真讨宫郢高兴,他只是看宫玺装恩爱的样子太可怜了而已。
……
“小玺,最近都有在做什么?”回家路上,宫郢的语气终于亲切起来。
蒋泯这魔头和他们在饭店门口分别,还很识相地结了账单。车内没有他的压迫感和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宫玺感觉肩头都松了松。
“最近在学托福,然后……”宫玺纠结一瞬,“还报了班练拳。”
“练拳?”宫郢重复着,小声呢喃,“是,我记得你以前就说过想学,一定注意安全啊。”
孩子都这么大了,他除了给予经济上的支持,再没什么能约束的了。
“嗯,教练还说我有天赋。我想好好练练,等有机会参加业余拳赛。但他说我太瘦了,得再长点肉。”宫玺说得眉飞色舞,一提到她喜欢的,整张脸表情都生动了起来。
“嗯。”宫郢笑容浅淡。他已经很久没有开怀过,嘴角都扬得生硬,“小玺,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等你回南湾,我也不会再限制你。”
“……哦。”宫玺不知怎么,眼眶里有泪水在打圈儿。
自从妈妈去世,她人生大到高考志愿选择、小到买什么样的笔和本子,所有事都听父亲的。她觉得父亲人到中年痛失所爱,独自抚养她已经足够心酸,自己不能成为父亲的负担。所以成年路上,她压抑了太多个人的情绪和想法,她还以为父亲都不知道。
其实都挺好的。
不管是听父亲的、一路按他的规划向前走,还是遵循本心,她都不会后悔。只是身体里一直有个小小的、叛逆的声音,如今她听清了,父亲也听清了。
到家以后,宫郢公司又突然有事,大晚上赶了回去。宫玺自己在家,环绕着身边熟悉的一切,突然有些伤感。
她给黄钰打了个电话。
“不够意思!怎么才找我。”也是巧了,黄钰正约着薛天炀出来吃饭,“你吃没吃呢?薛天炀也在,过来热闹热闹吧。”黄钰边说边用口型跟薛天炀比划,说宫玺回来了。
薛天炀精神一振。他在读研究生,虽说文科压力小,可临近毕业也是整日愁眉苦展。
他找不到称心的工作。尤其……和那个人相比,好像干什么都会低他一头。
“啊,我都吃完饭了。”宫玺在床上翻了个身,“你俩吃吧,吃完你来找我好不好呀?”
“那……行,宫叔没在家?”
“嗯,就我自己。”
“好嘞!”
蒋泯还在南湾,薛天炀……还是少见得好。宫玺打开外卖软件,点了点儿零食和提神的饮料,今晚她们闺蜜难得重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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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那必定是奋战到天明。
“咱俩先吃饭,一会儿我去宫玺家。”
“她怎么不出来?”
薛天炀质问的语气很是突兀,黄钰怔了怔,忙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她应该是坐飞机累了吧,不想出门。再说宫玺都结婚啦,跟异性避嫌也是应该的,你是她朋友,更得理解她呀。”
“你说得对。”薛天炀一下没收住脾气,生怕黄钰看出什么来,忙换上一副沮丧的面孔,“我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还以为她不想见我。”
“那怎么可能,咱们都多少年的朋友了。”黄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么想宫玺?”
“没有,就是……”薛天炀也编不出个圆满的话来,“就是心情不好,什么都往坏地方想。”
“行吧。你也别太焦虑了,走,我请客!”
薛天炀也没和她客气。黄家自己做点小买卖,是他们这三人组里最有钱的,薛天炀也确实是心情不好,直接点名要吃日料,黄钰佯做心痛的表情,但还是痛痛快快领他去吃了。
……
“蒋总,这家鱼生的食材全是冷链空运,从打捞到上桌都不超过二十四小时,特别新鲜。”潘同辉将服务生端上来的鲜切鱼生推到蒋泯面前。
南湾有家小电子厂,年初和他们公司有合作。厂长潘同辉小道消息一向很灵,蒋泯刚下飞机没一会儿,就给他微信发来消息,说蒋总难得来南湾一趟,晚上有空的话赏个脸。
蒋泯那顿晚饭几乎没动筷,确实饿了,正好他无处可去,想来这个潘厂长也是个不错的合作方,便应了下来。
……
“我跟你说,就这家的生鱼片和甜虾,那绝对权威。”黄钰跟薛天炀说得头头是道,“全都是当天现捕现杀,肉都是甜的。”
薛天炀听她描述,肚子咕噜作响。
这家店消费不低,卡位却坐了个满满当当。黄钰对吃向来不吝啬,加了两百服务费选了个包间。
这还是仅剩一间了。
“让宫玺不出来,我拍过去馋馋她。”刚上了一道拼盘,黄钰馋的口水都要成河,还是坚持先拍照发给黄钰。
“我还是觉得,她是躲着我,不愿意见我。”薛天炀将酱油碟里的芥末化开,自顾自地说,“自从上次她生病咱俩去她家里,我看那个蒋泯不是个善茬,好像还挺不乐意的。”
“他再不乐意,咱都是宫玺的好朋友,你再不满意,他也是宫玺的老公。”黄钰没他心里这些弯弯绕绕,“快吃吧。”
“黄钰你不觉得她这个婚结的真蹊跷么?”薛天炀还越说越来劲,“宫玺也就去裕东镇当了两年老师,其他时候都跟咱们在一块儿,上哪儿认识这号人物?再说她结婚那会儿,我听黄姨说,宫叔的公司正好还出了点事,你说会不会是蒋泯捣的鬼?”
“我说大哥。”黄钰也是服了他的联想了,“宫叔不说了吗,是他先认识的蒋泯,再介绍给宫玺认识的。而且结婚那天你也看到了,两人都是自愿的,那还有什么?她不嫁给蒋泯,难道要嫁给你啊?”
黄钰是被他烦到了,随口这么一调侃,没走心。
薛天炀刚要辩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哼。那声音冰凉刺骨,从他后脑勺的方向传过来,让他心口都一麻。
他扭头看过去,身后是实木的包房隔断。那声冷哼,来自另一个包间,明明声音不大,却足吓得他心尖一颤。
27. 中门对狙
宫玺来厨房泡茶,余光瞥着客厅里三尊大佛,恨不得谁现在给她一榔头,就地昏过去。
她从没想过,向来冷冷清清的家里,能突然出现这么多人,而且处处都冒着刺眼的火星子。
……
事情还要从一个小时前说起。
蒋泯只吃了几口鱼生,剩下的时间,都在小口啜着这家店的特供杏花烧酒。
他的耳朵早听不清对面潘厂长的高谈阔论,因为自己身后一堵墙外的好戏更吸引人。
服务生端来菜品的时候,随口介绍今天老板开了一坛杏花酒,自己酿的,可以免费品尝。
“给我来两瓶。”薛天炀很感兴趣。酒是个好东西,能麻痹痛苦,也能激发勇气。
“……好的,给您上两壶。”
“干什么呀,喝多了我可没法把你整回家啊!”黄钰看他这作妖的样子,摇了摇头,只当他是毕业焦虑综合征,没深想。
她只希望他能快点喝,一会儿还得去找宫玺呢。
“黄钰,你说,咱这么多年朋友,她说走就走。”薛天炀都没倒到酒杯里,直接对着壶吹了一大口,“她是不是没把咱当朋友!”
“哎哟你快放下。”黄钰忙放下筷子,去抢他手里的酒壶,“人家烧酒不是这么喝的。”
“我爱怎么喝就怎么喝。”薛天炀顶着两颊的红晕,把手抬得老高,不让她抢。这酒可不像过年,爸妈纵容他喝一杯的清汤寡水的啤酒,口感很醇厚,度数应该是不低。
他一口下去直冲天灵盖。
“行,你快喝吧,喝完我把你送学校去。”黄钰懒得理他那神经问题,趁他喝酒多夹了几块肥嫩的鱼肉。
“宫玺就是没把咱俩当朋友,你说,咱什么事不跟她说啊?结婚这么大事,你相信她是相亲见几面就结婚的人么?我问了,可是她非不说,就瞒着,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可难受。”薛天炀才喝了两口就大舌头,发音都不清楚。
“你到底怎么回事?”黄钰正了正神色,“朋友之间也可以有秘密,她不说,我们就尊重她的想法,干嘛非要刨根问到底。”
“可是她不幸福!”薛天炀嗓门高了起来,“你觉得她幸福吗?自打她去了北渡,给咱们发过几条消息?她不是最爱跟你分享日常了吗?她最近有吗?”
“……不是大哥你冷静点。”黄钰还是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里,是,宫玺突然结婚她也接受不了,但薛天炀也不该这么要死要活的。
“不行。”薛天炀把半壶酒仰头干了,清亮的液体顺着脖颈滑进领口,“我今天必须,我必须要找她要个说法。”
“我真服了,等你酒醒行不行?等你清醒点儿再问,我先给你送回去,明天我叫她出来,咱们好好聊一聊,你今天先回去。”黄钰连吃的兴致都没了,她现在只庆幸定的是包间,没当众丢人,这家店她还想再来吃呢!
“我不要。我要见她。”薛天炀眼圈红着,声音都发抖,“我要见她。”
“薛天炀!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黄钰认识他六七年,从没见他这么疯过,要是不知道他们是朋友,她还以为这货是受了什么情伤。
“你带我去宫玺家,好不好?我就想问问她,到底为什么,问完我就走,好不好?”
蒋泯薄唇抵在瓷白的杯沿,面上难掩嘲意。这薛天炀也就知道糊弄心大的黄钰,要是宫玺在这里,想必他就演不成这出戏。
有意思。
“抱歉。”他掏出手机假装看消息,随后打断了潘厂长的激情输出,“夫人在家催,先走一步,改日我做东请您。”
宫玺家他来过一次。普通的高层楼盘,电梯房,一百来平,是周边炙手可热的学区房。他们家位置很好,采光和户型都是数一数二,想必是宫郢精心挑选的。
只是有一点,这里入住率太高,门卫没有戒严——不管是外卖快递,还是遛弯的老头老太,保安通通不会过问,只有陌生牌号的私家车进来,才会慵懒地起身登记。
不太安全。
蒋泯无声穿过遛弯大军,凭记忆找到了宫玺家的单元门。
一块石头卡在门的合叶缝隙,门上的呼叫屏幕已然黯淡,像是坏了很久。
谁能想到,南湾也曾叱咤风云的商业大佬宫郢,就住在这样普通的居民楼里?
他没急着登门,而是在宫玺家下一层的单元楼道里,望着窗外,点了根烟,静静等待猎物上门。
果不其然,大门口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薛天炀半个身子倚在黄钰身上,脚步漂浮,摇摇晃晃地走进小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装的。
蒋泯在窗台按熄了烟,缓步上楼,敲响了门。
“来啦。”宫玺从家收拾出一堆快过期的面膜,刚敷上,还以为是黄钰来了,连忙小跑去开门。
“怎么……”一推门见是他,宫玺差点把门又合上。
宫玺被面膜遮住神色,却还让他捕捉到了失落。
“应酬完了,该回家了。”蒋泯进屋后自来熟地脱下外套搭在座椅靠背,又自顾自走到沙发前,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一倚,仰头闭眼假寐。
“一会儿我朋友要来,你在这儿……”
“我去客房,不打扰你们。爸今晚不回来吧?”他眼皮微动,声音疲乏得很。
“我爸有事。”宫玺觉得他管宫郢叫爸很别扭,也许她打心底里还是没能承认这段婚姻。
“嗯。”他懒得和她计较这些,静待好戏开场。
……
薛天炀假装醉得厉害,一手扶额,步子胡乱摇晃,真像个醉汉。黄钰还在耳边絮叨,说什么宫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得应付你这个醉鬼。
其实是他听宫玺今晚一人在家,心里那点澎湃的想法再也抑制不住。在她结婚前,薛天炀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爱她,她一离开南湾,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都快让他魔怔。
他得冒险一试。
敲门声再次响起。宫玺连忙去开,却被扑鼻的酒味儿呛得后退两步。
薛天炀醉得双眼迷离,浑身软得像没骨头。
“这……”宫玺也顾不上客厅里闭目养神的那位,眼看他要从黄钰身上滑下来跌倒,她架起他另一条胳膊,“怎么喝这么多?”
“没啥事,毕业焦虑。不过……”黄钰犹豫了下,“他非要见你。喝成这样,我也不敢把他送回学校,只能先来找你了。”
“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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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玺和黄钰一样满头问号,但当务之急还是让先他醒酒,连忙把人往屋里搀。
蒋泯听到响动,无声地睁开了眼睛。他眸色深,黑夜中更显深沉,像是蓄满了风雨。
他看着被两人架着拖过来的薛天炀,纹丝未动。
“蒋……你不说家里只有自己?”黄钰心想坏了,薛天炀这不正常的样子,别再让人误会。
“你先扶他坐。”宫玺降低音量在她耳边说道,“你们上来前,他刚过来。我先去泡杯醒酒茶。”
“哦哦,好。”
黄钰匆匆和蒋泯对视了眼,点了点头算打招呼。她总觉得气氛哪里不对,他只是坐在沙发上,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凝滞了。
薛天炀更是如鲠在喉。
那个男的可以以婚姻的名义,随便出入她家,而自己却要表演这么拙劣的戏码。
他抬起一条胳膊挡住视线,以免被人察觉异样。
“先起来喝口水。”宫玺端着杯子,看着卧倒在沙发一侧的薛天炀犯了愁。
“需要帮忙么?”蒋泯把观察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你朋友看起来……需要休息。”
宫玺哪敢让他照顾醉鬼,还是他介意的异性。她紧攥着玻璃杯,指节都有些发白。
“不如这样,我把他扶到次卧。晚上,我还是去你屋里睡,床小也可以挤一挤。”蒋泯听起来格外善解人意,“还是你的朋友重要。”
“不用……”还没等宫玺抉择,薛天炀自己侧过身来,像是费尽全力,支起了半个身子,“我歇歇就好,没事……”
“真的么?”蒋泯佯装关切,“这么大酒味,看起来喝了不少呢。”
“我……”薛天炀被他堵得一句话说不出,他几乎要恼羞成怒,却突然感到一股不可抗力支配了他全身。
酒劲儿还真上头了。
眼前的一切变成扭曲的影子。他看到宫玺在蒋泯的身侧,两人的影子扭在了一起,疯狂缠绕,直到他眼前漆黑一片。
“喂。”黄钰上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脸蛋,“喝断片了?”
不自量力。蒋泯都懒得再往他身上投去一眼,还是头回见到装醉把自己真灌倒的。
“你先回去吧,挺晚了,明天咱俩在出去玩。”蒋泯还在家里,她得赶紧把黄钰支走,别再被她察觉什么。
“啊,那行。”黄钰朝薛天炀翻了个白眼,“就他非得读研,我看他是把脑子读傻了。那辛苦你们俩了。”
“嗯,没事儿。”宫玺假装乐观,把人送到门口,“你快回去吧,我给你打车。”
“别,我有快车券,so便宜呀~明天见宝子,拜拜!”
“么么,拜拜!”
大门关紧。
宫玺真想抽薛天炀一巴掌,等他醒来的。凑什么热闹不好,还非得上她家来,本来蒋泯就心怀芥蒂,这下更让她踩进泥潭洗不清。
“怎么,还真要让我照顾他?”蒋泯起身靠近,像第一次来她家里那样,手抵住墙,将宫玺圈在了臂弯里。
“不用,等他醒了,我给他打车……”
“嘘。”蒋泯扬起嘴角,眼中喷发出蓬勃欲望,“你说,我们在沙发上.做.一次怎么样?”
28. 引我入魔
“你疯了?!”宫玺一脸惶恐。
“怕什么。”蒋泯已然探进她的衣摆,“你朋友,半天不会醒。”
他故意把“朋友”两字咬得很重。
“你有病吧蒋泯!”她拼命压低声音,“我警告你,这在我家,你别胡来。”
“威胁我?”他整个身子朝她压过去,低头与她耳鬓厮磨,“你家怎么了?在你家里……更刺激。”
宫玺脑中回闪那晚的片段。蒋泯的体力她是领略过的,她不知道薛天炀喝了多少酒,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但他早晚会。她看蒋泯这副疯魔样子,只怕薛天炀醒了,他也不会放过自己。
“求你了蒋泯,不要,真的不要。”薛天炀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她都能看到他胸口呼吸的起伏。
蒋泯看她还分神,揉捏手劲儿更大了些。眼看身前娇软的人要急得落下泪来,还不断跟他告饶,他心头一松,直接把人扛到肩上,进了她的卧室。
房门落锁,蒋泯半跪在她的单人床边,将她细长的两腿扛上双肩,埋头放肆地侵略。
“蒋泯,你闹够了没有……”宫玺用力挺起上半身,不顾身体的异样,用力去推,却仿佛推到一堵石墙。
“你屋里有.套么?”他揽着她,交叠在粉红床单的中央,问得比他的动作还直白。
“没有。”她忙推他,“你快起来。”
“没事,换个玩法。”蒋泯怎会放掉入口的猎物,他一只手擒住她两个手腕,用方才剥下的她的内.衣绑起,压在头顶。
“别乱扭。”他越来越觉得,宫玺就像条银鱼,滑溜溜、还白得发亮。
他恨不得能将她开膛破肚,片片据为己有。
……
如水月光倾洒在地板上。宫玺胸口剧烈起伏,她已顾不上什么廉耻,也顾不上客厅里还躺着个活人,虚弱地扯着被单,盖上自己。
蒋泯□□,到窗边点了根烟。
他很高兴。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心的容器。
无关鱼水之欢,他只是陡然意识到,自己一声不响地跟来南湾、想要当年拆穿薛天炀的把戏,还有想要发疯地占有她,都是因为他在乎。
没人能医治母亲去世带给他的伤痛。所谓的复仇,不过像这指尖的烟蒂,只能让他片刻麻木。就算让宫郢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不能。
宫玺是他下的一步错棋。这一步太不稳当、充满可能性和种种意外的棋,甚至影响了整盘棋局,让执子者方寸大乱。
他占有她的身体,却让心底愈发空洞——她没给他进入心房的资格。他也知道自己足够混蛋,但他不在乎,只是后悔那两年婚期的约定。
他不该答应的。这时间太短,他没把握。
……
“水……”薛天炀终于懵懂恢复了意识。他从沙发上跌下来,疼痛让他眼前终于恢复清醒。
没人。
没有意想中身侧陪伴的情形。他记得自己本来是装醉,结果风一吹头就开始晕,到她家躺下后,酒精像倒灌进大脑。
他揉了揉疼到发涨的额角。他昏迷前,蒋泯也在这儿,只是……现在两人都没了踪影。
“宫玺?”他试探叫她的名字,声音像被压路机碾过一样难听。
无人应声。
他抬头看看客厅的钟表,已经过了十二点,她有可能睡下了。但门口还有一双油亮的皮鞋,蒋泯也在这儿。
他起身,赤着脚往卧室走。
“宫玺?”他一路唤着。他现在已经没什么非分之想,只想洗个澡再灌一杯热水。从来没宿醉过的他浑身疼得发涨。
主卧空无一人,他视线落在左手边关紧的房门上。
挣扎许久,他握上了门把手,重重下压。
门锁了。
“宫玺?你睡了吗?”他不死心地隔着门板问道,仍旧半天没有回音。他懊恼地拖着步子回了客厅,茶几上有一杯水,他一口灌下,蜷缩在沙发上等待天明。
宫玺当然没睡。但她也无法回答他——
缓过身体的疲乏,她刚穿好衣服,准备去看看客厅里的薛天炀是死是活,就听到扑通一声、重物坠落的声音。
她刚到拧开门锁,却被蒋泯从身后轻按在了门上,抬手虚虚捂住她的嘴。
黑暗中听觉格外清晰。薛天炀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来回在屋里走动,在找她。他走得慢,像在观察辨认什么。
脚步最后停在了她的卧室门前。
漫长的停顿,让宫玺都怀疑他是不是发现了屋内的光景,心跳几乎骤停。蒋泯也听到了脚步,和自己贴得愈发近了,若没有这扇门板,她估计和薛天炀的距离也就隔了三五公分。
偏偏蒋泯身后那只手还不老实,故意摸个没完,像要刺激她叫出声来。
薛天炀没走,反而晃了晃门把手,还叫她的名字。蒋泯生怕自己不被发现似的,一个挺身,宫玺差点惊叫出声,却又被他宽大的手掌死死捂住。
“忍着。”蒋泯含着她的耳廓,用气声呢喃。
……
第二天一早,蒋泯带着浑身的酸痛苏醒。宫玺这张床确实小,半夜她昏睡过去,还蜷着身子,自己只能从背后把人捞进怀里,他感觉自己半个身子整宿都悬空在床沿。
他拾起隔夜揉皱的衣服穿好。
薛天炀听到门锁的声音,立刻精神了。他翻身坐起,却只看到发丝凌乱、满脸倦容的蒋泯从屋里走出来。
他只扫过自己一眼,像看什么垃圾货色,毫不在意。
“宫玺呢?”
“她累了,还在睡。”蒋泯接了杯水,两指夹住杯口递给他,“喝完水赶紧滚。”
薛天炀下意识接过水,却在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之后惊愕抬起头。
蒋泯眼里依旧是困意居上,配上他这一身慵懒气质,看不出一点凶狠恶意,可他还是打了个冷颤。
薛天炀狼狈地落荒而逃之后,他慢悠悠地给自己煮了壶咖啡。咖啡机有年头了,启动时嗡嗡响,连豆子都是陈的,但旁边的茶砖却喝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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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居住的地方,最能辨别一个人的喜好。昨晚他久不能眠,认真打量了下宫玺的闺房。
没有特点。只是能看出是个女孩儿的卧室,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鲜明的个性,没有海报、没有贴纸,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课本和题册,其余的闲书单独堆在一旁,有的都没拆封。书桌干净整洁,桌面有使用的划痕和墨迹,笔筒里只有简单几根笔。玩偶是屋里最多最鲜艳的装饰,什么样的都有,大小长短、模样色彩各不相同。
相处以来,他一直觉得宫玺是个喜好明确、很有主意和主见的人,可她自幼生活的地方又让他感觉很模糊。
“醒了?”蒋泯倚在沙发上,穿着一身淡棕色休闲商务套装,胸前的金属标志贵气又引人注目。
他实在穿不惯隔夜的衣服,只好打电话找人送来了套。
宫玺睡得神智不清,冷不丁看到他优雅含笑的样子,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什么现代职场剧的片场。
“你……薛天炀呢?”沙发上凌乱的痕迹,提醒着她这里还躺过一个人。
“酒醒了走了。”蒋泯目光从她素净的脸蛋下移,“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问她?他不会还要跟着一起吧?
“你不用回公司?”宫玺试探着问道。
“嗯。交代好了。”蒋泯起身走到她身侧,暧昧地捏了下她腰上的软肉,“我订了早饭。你回屋多穿点,冷。”
宫玺:……蒋大少爷这是又满足了?
其实昨晚没那么难熬,除了蒋泯把她压在门上挑衅那段。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蒋泯动作轻柔了许多,身体也不再是一开始那样僵硬的状态,迷蒙之间,她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快.感。
但他昨晚上五六次,都没做安.全措.施,这让她很不满意。倒不至于吃药,因为他都涂抹在了她的身体上,只是一月后得去医院挂个号查查血,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她没再理他,径直走向浴室,还重重锁上了门。
蒋泯心底发笑。外卖送得赶巧,浴室里刚响起吹风机声,就送到了。他去厨房拿了盘子和碗,把盒里的吃食通通倒了进去,总共有两笼虾饺、一碟黑金酥、两碗白粥和一盘醋腌酱瓜。
很健康的餐食。他和母亲一样,喜淡,很少吃佐料味重的饭菜。
等宫玺吹干头发、换好衣服到餐桌前,彻底被这一桌子素到毫无食欲的饭菜无语到了。
“你点外卖还点白粥?”有点甜滋味儿的南瓜粥也行啊。
“清淡。”他拿的是家里的勺子,正搅着白粥散热。
宫玺看这饭菜的品相,和她点过的预制广式早茶大不一样,虾饺都是皮薄透明、圆鼓鼓的一个,她拿起蒋泯放在地上的外卖包装袋,瞄了眼价格——
就这么点玩意,三百多块钱。她真是无法理解富人的思维,也不想理解。
点都点了,她到底要尝尝这四十五一碗的白粥什么味道。以防万一,她还从冰箱翻出了瓶她家里万年常备的辣椒酱。
是真难吃!!!
29. 跟屁虫
浪费粮食不好。
宫玺在心里反复默念着,往白粥里加了两大勺辣椒酱,才勉强当拌饭一样吃下去。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么?”蒋泯斯文地咬着虾饺,颇有耐心地重复了句。
“去找黄钰,然后晚上和我爸出门。”宫玺尽量往模糊上说,“哦对了,今晚我爸回来,你要不……”
“不。”蒋泯无情否决,“我觉得在家住,才能帮你在爸面前把戏做全。”
宫玺:“……那你去次卧。”
“好。”他答应得痛快。
家里不宜久留。宫玺解决完早饭,简单涂了个防晒,换了套运动装就出发。出门前她本想嘱咐一句,晚上可能回来得晚,他也没钥匙,要是出门了提前和她说。可她转念一想,蒋泯出去了刚好,到时候自己手机静音,把他锁外面,兴许他就不在家里住了。
她属实没想到,蒋泯做得比她想得更绝。
……
宫玺打车去黄钰家里等她梳洗化妆。黄妈见到她差点热泪盈眶了,她是真拿宫玺当亲闺女,冷不丁嫁了人,还是远嫁,婚礼后她都抹了好几天眼泪,情绪不振。
“北渡没有南湾好吧?”黄妈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黄钰和她如出一辙,“之前叫你爸爸上家来吃饭时候问起,他说你和那小子定了个什么婚约,依我看呐,你到时候还是回来,结婚有什么好,生意人,除了你黄爸,都很薄情的!你和黄钰,我一个都不想嫁,在家当小公主不好呀?”
“好~干妈,到时候回来我就黏着你,天天让你给我做好吃的。”宫玺从背后抱着她,“干妈最好了。”
“干嘛!想挑战我家庭地位啊?”黄钰穿着条鹅黄色裙子,堪堪过膝,从二楼蹦跳着下来,像只雀跃的小兔。
“谁能挑战过你,真是。”黄妈抬手帮她整了整领子,“穿这么短裙子,出去玩不冷?”
“不可能,我看了天气预报的。”黄钰挎上宫玺的臂弯,“走啦走啦。”
两人先去了中学时代的“据点”,万茂大厦附近的游戏厅——这里扩建不小,填了好多设备,两人照例买了百十来块的游戏币,开始专攻推金币。
这游戏不用大脑,俩人在电玩厅的喧闹背景乐下聊天:
“时间真的太快了,咱俩第一次来这儿,还是十五年前。”
“那时候推金币还掉金币,买一盒能玩一天,现在只出票了。”宫玺遗憾道。
“也还好,可以攒起来换东西。”黄钰连着投进去三四个,哗啦啦掉下去一大堆。
“还是喜欢当初三五个币换一盒的玩法。”宫玺每次扔币子扔得谨慎,必须卡在推板收回去之前。
“对了,薛天炀咋样?我给他发消息没回。”
“他……一直在睡,等我醒时候,蒋泯说他自己走了。”宫玺下意识掩盖了他昨晚找她那段。
“哦,那还行。”黄钰柳眉微蹙,“真不知道他抽什么风。”
“像你说的,毕业焦虑症吧。”宫玺没太当回事,蒋泯就是个变态混球,不管薛天炀还是薛地炀,她都逃不了。
“真是。你和蒋泯还好?”黄钰终于问到了自己真正想问的,“怎么还有婚约什么的,我听我妈说的。”
她是担心宫玺人财两空,凭白被这个资本家掏了个干净。
“婚约是我拟定的。你也知道,我俩认识时间不长,也不算很了解对方。”宫玺斟酌着话,“我是觉得这算一道保险吧,两年内,他要有什么不良癖好、或是对婚姻有所动摇,我们就好聚好散。”
“这确实。”黄钰点点头。她之前还觉得宫玺纯粹是一股恋爱脑冲头,不过既然她有这样的考量,那还是她认识熟悉的宫玺没错儿——她的好闺蜜从小活得就像个等式,做什么前都要考虑周全,有付出就要有得,从不干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也不会将自己陷入难堪境地。
连她们系主任当时都说,宫玺专业挑英语真是屈才了。
不过她知道,宫玺没那个心思远走高飞,她所有事都听她爸的。
……
“这家店真的不错。”刚才玩完游戏厅,俩人又四处逛了一圈,黄钰早就饿得两眼冒星,“去年新开的湘菜馆子,你点完菜可以看到厨师现炒。”
“哇。快去拿号排上队。”宫玺也跟着两眼放光,她就得吃点这种刺激的,来冲淡早上那碗白粥带给她的伤害。
“辣椒炒肉、金钱蛋、鲜椒牛蛙、火辣凤爪……再来一份酸萝卜牛肚和一锅小锅米饭!”
“这么多,咱俩能吃完吗?”饶是宫玺爱吃湘菜,也没这么个点法啊。
“没事儿,我妈都说了,多点点儿,晚上打包回去再吃一顿。”黄钰很久都没像今天这么高兴了,毕业后她就被关在家学雅思,要说在家学习效率真是不行,她都三战了,父亲连寄宿家庭和能申请的大学都给她找好了,硬是考不过门槛。
“那行。一会儿打包完先回你家,然后咱俩再出去看电影。”
“嗯呐!”
商业片,催泪向,剧情无聊。宫玺偷摸把屏幕调到最暗翻朋友圈,黄钰在一旁哭得专注,没发现。
她通讯录好友很多,聊天界面却连一页都没覆盖全。偶尔无聊的时候,她会打开朋友圈看看这些都忘记模样的人,在哪里,做些什么,从而隐隐期待,能有什么新鲜事吸引自己的兴趣。
她追求刺激。她有些怀念海岛那几天的生活。恐惧、未知、高空、极速,这些都能刺激她内心潜藏的小宇宙。
其实自己也挺扭曲的,宫玺心想。她在人前一副淡默如水的假象,内心却有无数火焰在燃烧。
她翻着翻着,突然看到了昨晚蒋泯发的朋友圈:一张窗外夜色图,显而易见来源于她的卧室。
配文:Maybe.
梅你妹。宫玺飞快划走,不想再揣测其中深意。
身后的椅子突然被踢了下。
宫玺还以为是有人中途上厕所,不小心碰到,连头都没回。谁知道不过半分钟,后面的人又踢了一脚。
不知哪家熊孩子。她不想惹事,转移注意力,不曾想身后这人像有毛病,踢她椅背踢出节奏来了。
她略带恼怒地扭过头。正赶着大荧幕上转换场景,整个影厅都发亮——
蒋泯单臂拄在一侧扶手上,偏头慵懒地倚着,眼里还噙着笑意。他正翘着二郎腿,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逛着,不时踢中她的椅背。
这跟讨人厌的熊孩子有什么区别???
“我去上个卫生间。”宫玺俯在黄钰耳边轻声说道。
“呜呜,好。”她正哭得专注。
宫玺没空安慰她脆弱的泪点,起身快步走了出去。身后果不其然跟上个人影。
“你怎么来了?”宫玺都懒得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徐特助就好像个AI机器人,就算她土遁都能给她抓出来。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蒋泯双手插兜,一副今天就要跟定她了的架势,“这电影太烂。既然你也看不下去,不去跟我去个好地方。”
“没空。”宫玺不想被他破坏好心情,“我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我记得,婚约里没说,我不能跟着一起回。”蒋泯脸皮厚得很,“而且……与其这样浪费时间,不如带上你朋友,我们去做点有意义的事。”
带上黄钰?宫玺狐疑地看他一眼,“什么事?”
“到了你就知道。”
……
一年一度的青澄园拍卖会。
今年拍卖会定在了南湾,因为南湾有人匿名捐赠了一对明代鎏青水墨花瓶,图案繁复精美,保存完好,光在网上预拍卖就到了三千万人民币。
青澄园向来以各个朝代的青花瓷器、雕刻、熔铸瓶等收藏品为主,更有国内鉴定专家詹方印坐镇,每年集聚众多收藏爱好者关注。拍卖会的验资门槛更是高达千万,参会的都是各界名人贵士。
拍卖是门学问,但喜好才是一掷千金的关键。
宫玺答应了蒋泯,但要求必须看完电影再去,因为黄钰正看得投入。
“我在D区停车场等你们。”
“嗯。”
宫玺想他顶多是找个玩乐丰富的会所。电影结束,她有些难为情地问黄钰,想不想去。
感觉这趟纯洁的闺蜜行被打乱了。
“行啊,正好他人生地不熟,都陪你来了,还不得招待招待。”黄钰倒无所谓,“去哪儿?我跟我妈报备一声。”
“我也不知道。”宫玺耸了耸肩,“反正不出南湾。”
“行吧。”黄钰牵起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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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先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
“什么情况?怎么突然推迟?”
就在刚刚,拍卖场的负责人有些抱歉地宣布,青澄园拍卖会推迟一小时。
“就是啊,我们老板一小时后的飞机哎!”
“搞乜嘢搞乜嘢?”
“这事儿整的,不会是拍卖品出问题了吧?”
台下议论纷纷,更多人则飞快联络,告知临时突发情况。这里坐的都是竞场的助理,背后的老板有的在楼上贵宾观摩区,有的则在千里之外,通过电话和网络与现场联系。
“大家放轻松。稍后会给今天到场的各位,按照签到名字,每人赠送一只晚清官窑竖耳瓶,以作纪念。”负责人语速缓慢,声音却如清泉入耳,“望诸位稍安勿躁。”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东西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好货,青澄园不愧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拍卖会,财大气粗,而且人家是真的有货,这样稀贵的文玩,人家一送就送一百多个。
……
路上有些堵,蒋泯不耐地屈起手指,轻敲着方向盘。
拍卖会在南湾另一边,走高速很快就到,可他们偏偏在入口处被堵停。今天是礼拜五,返程高峰期,高速入口近主干路,水泄不通。
其实也并非无缝可插,可蒋泯每辆试探着加塞的车都让,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们还在原地挪着。后面的车更是不敢急躁,这辆墨绿色阿斯顿马丁还是改装款,碰掉块尾翼都得上万。
“你下来。”宫玺实在看不下去,“我开。”
蒋泯扫过她的表情,并没有玩笑的意思。他绅士地按下双闪,下了车,还到副驾驶替她开了车门。
后排的黄钰:……
宫玺上车,简单熟悉了下操作,一脚油门插到右边汇入的车流中心,那些被吃尾气的后车都不敢按喇叭,只能任由她霸占位置。
“帅啊。”黄钰紧紧抓住侧边扶手,不由赞叹。
宫玺跟着导航,没十分钟就摆脱了拥挤的车流,上了高速。
她余光瞥着副驾驶的蒋泯,他脸上少有这样吃瘪的表情,让她心里暗爽起来。
哼,开这么好的车,还是个马路上的怂包。
目的地真的是一家会所。只不过和她从前去过的不太一样,这会所大得像座庄园,她一个南湾人都不知道这里。
“女士,您可以在此下车,会有人专门替您停车。”门口的接待生都西装革履,戴着白手套,笑容亲切。
“谢谢。”宫玺下车把钥匙递给他。
“方便问下您的登记名姓?”
“蒋泯。”一直沉默的蒋泯出声了。
黄钰紧跟着宫玺,她俩学生气的打扮似乎不适合这个场合,一阵尴尬油然而生。
“这到底是来干嘛呀?”她小声和宫玺咬耳朵。
“我真不知道。”宫玺摇摇头。看蒋泯跟着引领的人往里走,她赶紧拉着黄钰跟上,这么大地方,走丢了都找不到人。
她们一路绕过室内田园布景、仿真小瀑布、孔雀繁殖基地,终于到达目的地——一处二楼私密观景台。
旁边还有很多房间,都是大门紧闭,只有最中间这间房门打开,在等她们落座。
进屋宫玺才知道,蒋泯这是带她们来了什么地方。
这竟然是个拍卖会。
黄钰也惊呆了,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不该来这种上流人士的场合。
“喜欢什么就拍。”蒋泯指了指软塌中央桌上的智能屏,“点这个加价。”
宫玺随意翻了翻,就没有低于一百万的藏品。黄钰连一贯甜美的笑容都僵住了,她连这上面的零都快数不过来。
“这是场慈善拍卖会。”蒋泯出言解释,“超出底拍价的部分,会用于儿童先天性缺陷疾病的防治研究。”
宫玺僵硬地点点头。此刻一楼突然响起掌声,她透过全明玻璃窗向下看去,第一个拍卖品已经被罩着红布推上台了。
桌上的显示屏即刻显示出拍品的图片和详细信息:
明末清初官窑五彩云鹤纹瓷瓶一只。
同类品成交价:约五百六十万人民币。
本次起拍价:三百五十万人民币。
……这什么富人游戏。
30. 点天灯
“哟,都在呢。”包房门突然被推开。
宫玺正专心看着台下频频举牌的竞拍人,一回头差点没认出来。
秦珏推掉了一头白毛,理了短寸,一身剪裁合体的墨绿色条纹西装,衣摆侧边用金线绣成流云形状,正搭配他鼻梁上的金丝半框眼镜。
好一个斯文败类。
“你鼻梁好了?”蒋泯随口嘲他。
“不劳挂念。”秦珏活像变了个人,笑眯眯文绉绉的,透着股书生气。
“你是婚礼的伴郎?秦yu?”黄钰感觉纳闷,这个人气质和婚礼见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抱歉,鄙人姓秦,单名珏jue,意为双玉合璧。”秦珏朝她微微颔首,面上没有丝毫不悦。
看得宫玺头皮发麻。
怎么能有人在轻佻暴发户和白面书生的角色间切换如此流畅?她都要怀疑秦珏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了。
再说他怎么也跟来南湾了?
“不好意思,当时没仔细看。”黄钰也没觉得尴尬,一脸天真,“你也来拍卖吗?”
蒋泯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转身把视线投放到楼下的拍卖会上。
鲜少人知道秦珏在国内的身份。蒋泯同样不知,但他不屑去问,至于……秦家做玉石生意、手里握着国内龙头拍卖行百分之九十股份的消息,还是秦珏自己耐不住性子告诉他的。
他戴着好几张面皮,真真假假,越是想要探究,越发现他背后是汪洋大海,觅不到踪迹。
所以他喜欢找蒋泯这样,不喜欢刨根问底的聪明人合作。
“是啊,好巧。”他顺势坐在了黄钰身边,“黄小姐,鹅黄色的裙子很贴合你明媚的笑容,只是……”
“只是什么?”黄钰顺着他话,好奇问道。
“只是脖子上缺了点装饰。我看今日拍卖册上有两条祖母绿翡翠项链,你看喜欢哪条,就当我送给你的礼物。”
“可……拍卖品都很贵吧。”
宫玺伸手拉了她一把。这孩子,顺着坑就往里跳。
“谢谢秦总好意。”宫玺打断两人谈话。他秦珏再装得像人,也只是头大尾巴狼而已。
“离他远点。”宫玺假装给她整理鬓角的碎发,小声提醒。
“哦哦。”黄钰自认脑子转不过宫玺,一向很听她的话。
包间内一时无声。秦珏也不觉得尴尬,换了个位置坐到蒋泯身旁,也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和几人一同看着楼下拍卖的情形。
第一只瓷瓶已经被拍走,成交价七百二十万人民币,来自一位广东的买家。
“这里分上、下半场。”秦珏自顾自介绍着,“上半场共五件藏品,我看都是些俗物。今天到场的,都应该是为了压轴的那对明代鎏青水墨花瓶。”
宫玺把屏幕上弹出的第二个藏品介绍退出,往下划着屏幕。果然,排序在最后的藏品,起拍价达到了两千五百万之高。
她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早听说有钱人都爱附庸风雅,果真如此,她扫过蒋泯波澜不惊的表情,心想他肯定也不知道这花瓶到底值钱在哪儿。
两千五百万……宫玺并不知道这钱能创造多大价值,但要按正常社会职工基本工资来算,能养活一个班的人到退休。
一个班的人一辈子劳动奋斗的价值等同于一对经看不经用的花瓶。
她的价值观产生了巨大割裂。
中场休息,服务生端来新茶和点心,并告知下半场竞拍在半小时后开始。
蒋泯虽然说喜欢什么就拍,但宫玺除了翻翻图册、看看光景外,没什么动作。
“没有喜欢的?”蒋泯不经意地问。
“没有。”宫玺觉得无聊得很,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学习。她就不该信蒋泯,他能找什么好地方?
“那对压轴的明代花瓶,拍卖会联络的卖家,是一位海外同胞。但经过拍卖会核实,实际想要出手这对花瓶的,是一个日本人,名叫伊藤村山。”蒋泯徐徐说道。
日本人?宫玺联想到了那段沉痛的历史。
“经他手转出的文物大半来自明清时期。他要拍卖,也并不是出于归还的心思。”蒋泯凌厉眼风扫向台下,“每场拍卖会,他都有一整个团队,先把价格炒热,并在拍卖会安插枪手持续抬价,最后东西还落到自己手里。再以同样方式运作,最后拍卖价格越来越高。”
“这对花瓶,第一次在市面流出,是十多年前的伦敦拍卖会,成交价仅一万五千英镑。”秦珏在一旁附和。
“空手套白狼啊这是!”黄钰听得生气。
宫玺则看到了更深一层的东西。她正视蒋泯:“所以,你是为了这个拍卖品而来。”
“嗯。”蒋泯方才冷不丁说了那么多话,喉咙发涩,只应了声便不再言语。
宫玺重新打量了下他。其实和秦珏相比,蒋泯身上没多少商人的气质。他似乎把一切都看得很淡,除了要她的时候。
他一点也不像一个为了流落在外的珍惜文物,而挥掷千金的人。
慈善家?谈不上。他似乎也很扭曲,和自己一样,在试图冲破在外表象的局限。
“你要怎么做?”宫玺难得主动。
“伊藤找的内应,基本上都是加价顶到50%,不会出现翻番的情况。”秦珏解释着,“通过他以往习惯来看,加价超过80%,他就会收手。不过他的藏品在国内起拍价都不低,很少有人能打破他的循环。”
宫玺点头。
“交给你了。”蒋泯把智能屏幕转到她面前,“拿下它。”
“是要点天灯嘛!”黄钰在一旁兴奋起来,她看过类似的视频,只不过那是富商为了博红颜一笑。
“那只是娱乐说法。”秦珏像对黄钰有绝对的耐心,轻笑一声解释,“拍卖场上,落槌之前加价无穷。”
无穷。
宫玺内心没谱,万一这对花瓶有独特价值,万一伊藤的团队打破了以往的规律……起拍价两千五百万,照蒋泯的说法,内应会在四千五百万前收手。
可那是四千五百万人民币。
“万一他不收手呢?”宫玺明明在心里想着,却下意识问出了口。
“加。”蒋泯像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样随便,“单加五十万,压他一头。他们没那么多流动资金。”
不得不说,蒋泯有颗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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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又或许是雄厚的资产给了他底气,要没有这个日本人,拍卖会终究只是一场富人的游戏。
但她确实对他多了一点了解。这具外貌出众的空壳下确实有血肉。
“接下来是本场拍卖压轴藏品,来自海外匿名人士捐赠,一对明代保存完好的明代鎏青水墨花瓶,起拍价两千五百万人民币。”
宫玺没急着操作,因为她看到台下纷纷举牌。
“两千五百五十万。”
“两千六百万。”
“两千六百五十万。”
……
“三千两百二十万。”
“三千两百五十万。”
加价的间隔逐渐变小,举牌的人数也在减少。毕竟大多都是理智的买家,这里的每一件拍卖品,都在他们心里标好了价格。
“1号房,三千五百万。”会场机械女声响起。
宫玺按了加价。秦珏忽地一惊,下意识去看她有没有点错。
一楼响起不小的骚动。大家纷纷抬起头来,可楼上都做了双面玻璃,看不出人影。
“三千五百二十万。”台下仍有人坚持举牌。
“1号房,三千八百万。”宫玺按得干脆。
这回下面的人犹豫了下,还是举起牌子。
“三千八百二十万。”
“1号房,四千万整。”
蒋泯抬眸看向专注沉浸在这场拍卖游戏里的宫玺,眼里充满了对同类的认可。
——还有得知她是同类的欣喜。
他告诉她那伙人的习惯,就是想让她打一手出其不意。没想到她比自己想得还谨慎,前期静观其变,不暴露自己的加价习惯,让对方有种被看透的错觉。再抛出超出拍卖场里的价格,造成一种不耐烦的假象,好像自己将藏品拍下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种势在必得,让对方迟疑。
蒋泯短暂的人生中,时常会觉得无聊。不是说他自认是智商超群的优势人种,而是童年的经历,让他学着去谨慎观察,从而通过一些浅显的表象,来判断一个人。
他从未看出过母亲心怀旧情、内心痛苦。但母亲就是母亲,即便她残忍选择离开,也教会了蒋泯重要的一课,让他在与人交际时,拥有了超乎常人的观察能力。
但这种本事,让他内心孤独。没人能做到真正的表里如一,他对外永远是一颗提防之心。
所以他看起来冰冷、拒人千里,像只没有感情的生物。
宫玺也是如此。她聪慧机敏,和他一样视人如明镜,可她选择了另一种、在蒋泯看来有点儿自我欺骗的意思。
她选择视而不见。
就像她高二能拿下数学竞赛金奖,选理科可以直接申请Q大包容,她偏偏选了文科;她的高考分数在整个B大名列前茅,却挑了个不温不火的英语专业,毕业还去了偏远乡村支教;还有薛天炀,他简单一查便知,薛天炀原来是黄钰先结识的朋友,而宫玺之所以把他当朋友,是出于黄钰的原因,他们三个都是集体行动。
所以,蒋泯再度抬眼,看向宫玺的眼神变得深邃。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本能和喜好呢?
31. 父亲的忠告
最终,这对明代官窑花瓶由1号房的贵宾,以四千二百万的价格拍下。
能以这样的自信越级加价,得有多么雄厚的实力啊。会场有人小声惊叹。其实拍卖会场不仅仅是一场博弈,更是一场大型社交活动。众人离席时纷纷关注着二楼1号房的动向,却发现对方早已先行离开。
四人两车,早在拍卖会结束前驶离会所,朝市中心飞驰而去。
秦珏连车都换得低调,改装的红旗,一看就不像他自己买的。回去路上,黄钰试探着想要跟秦珏一辆车,成熟优雅、样貌超群的男人对她的吸引力不小。最后的结果就是宫玺独自坐在阿斯顿马丁的副驾,和蒋泯两个沉默相对。
这趟家回的,跟蒋泯独处的概率比在家还大。
黄钰是玩嗨了,她明显不想回家。蒋泯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用警告的眼神目送秦珏开车带她离开。
秦珏心里装着谁,他明白。青澄园是秦家私下的产业,那对花瓶也不是眼下非拍不可,秦珏只是找了个理由跟来南湾。
蒋泯也算给了他个台阶下——他倒不怕秦珏争,眼下的情形正是他喜闻乐见的,黄钰是个活泼开朗、风趣可爱的女孩子,若不是顾及宫玺的身份,秦珏早在婚礼现场就下手了。
不过现如今黄钰也安全。她只是爱玩爱疯,又不是傻子。宫玺已经明面和她讲清楚,远离秦珏,她那么信任宫玺,肯定听进去了。
把黄钰支开,他就有了独处空间。
“这不是回家的路。”宫玺好歹是老南湾人,回家应该在上个路口右拐。
“去接爸。”蒋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对待重要的人,她的情绪从来没有伪装。
宫玺还是反感他管宫郢叫爸,但多听几次,也没刚开始那么别扭了。
车子停在天禧集团门口。整栋大楼高耸入云,除了大堂,低矮的楼层都熄了灯,灯光随着楼层在逐渐变密。
其实挺奇怪的,宫玺从小到大从没进过天禧集团。这个解决了南湾1%就业率的龙头企业,外边看着格外光鲜。
但宫郢从没说带她来看看。她甚至去过黄钰爸爸的工厂。
可能小时候的自己不想给父亲添乱。长大了,又没那么重的好奇心了。
他们停得有点久。保安称职地上来过问,还登记了车牌等信息。
宫郢的电话这时打来。
“喂,爸,我们在你公司楼下呢。”
宫郢垂眸看着窗外。他的高度看下去,停车场的车只是指甲盖大小,只能看到点细微的颜色差别。
他回忆着昨晚蒋泯给他发的短信,思考了许久。
“爸,我知道之前,我们对彼此都有误会。宫玺是个好女孩,我不想辜负她。”
辜负个屁。
他看到这条讯息的第一反应,就是暴怒。等情绪平稳下来,他又觉得奇怪。
……
蒋泯第一次出现在天禧集团门口,就被保安拦下。这里出入需要瞳孔扫描,也就是人脸识别,只有员工可以进出。
后来他看监控,蒋泯在大堂逗留了很久。也许是他的气质实在不像个危险人物,他也没和保安解释自己的来意,只是在观察。
直到他下班。
宫郢运营集团的一大理念就是人人平等,他也需要每天打卡上下班,由后勤统计出勤。事实上他除了年底有额外分红,按月分发的工资还抵不过设计部门的项目经理。
蒋泯从午后,硬生生等到晚饭时间。他拦住宫郢,说要和他谈合作。
这个年轻人,眼睛里有少见的寒凉刻薄,又或者说是冷静敏锐,一点儿都没有符合年龄的朝气。
宫郢为人和善,一旁大堂值班的职员说他已经站了一整个下午,他好脾气地把人领回办公室。宫玺在外支教,他也没有抓紧时间回家的必要。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学生创业来谈赞助,谁知对方却是瞄上了宫玺。
“天禧内部漏洞太多。和大多数庞大的商业集团一样,年流水高达百亿、触手伸遍各行各业的集团和地方的一些公职部门都有利益牵连。”蒋泯声线平稳,冷冰冰的好像喉咙里含着块冰块,“我若绕过南湾,直接向上级监察单位举报,想必天禧集团在这个节骨眼上,很难撑住。”
宫郢都没问他手里有什么证据。能来这里,和他说这番话,想必对面这个年轻人,是揣好了底牌。
“你叫什么?”宫郢十指交叉,像是刚把他放在眼里。
“蒋泯。”
宫郢点点头,“说你的目的。”
无非是钱、权、股份。这年轻人野心够大,可他也不是吃素的,毕竟他又不止在南湾有值得信赖的伙伴。
“我想请您,给我一次和您女儿宫玺的相亲机会。”
宫郢瞳孔骤缩。
宫玺的身份,他向来隐藏得极好。
“你是谁家的孩子?”只有南湾极少数豪门知道宫郢亲生女儿的身份。宫姓在南湾并不少见。
“无名小卒。”蒋泯像是很满意他被侵犯隐私那一瞬间的怒意,嘴角微不可见地抬高,“我只要一次机会。”
……
蒋泯离开后,他破天荒地召回各部门核心成员,在会议室忙碌到天明。宫郢在商场行走这么多年,对危险有种天然的预知,但他还是晚了。
省级监察部门带着一干精英,第二天一早就登门拜访,在寥寥几句寒暄过后,开始了为期一整月的集团大彻查。
集团内部一时间人心惶惶,股市一路走低,不少人听到风声开始暗中策划跳槽,整个集团像被一拳打成散沙。
宫郢还来不及彻查蒋泯,就陷入了焦头烂额地审查中。这次来的人个个都是硬骨头,一副彻查到底、不留活路的架势,连他也乱了马脚。
宫郢百忙之中去见了宫玺,同时拒绝了蒋泯的请求。一周后,在他即将挣脱出这次危机时,蒋泯拿着一本鲜红的结婚证,将他彻底击溃。
报复。这是一场蓄意的、计划许久的报复。宫郢试图联系欧阳家的人,却被告知欧阳家早已举家迁往国外定居,欧阳靖病逝,蒋泯从中学时就是跟着父亲蒋东林生活,但据他了解,父子两人关系并不好。
他找不出蒋泯报复的理由。婚礼前夕,他私下找了蒋泯,甚至算得上是求他,不要苛待自己的女儿。
这条路是宫玺自己选的,可宫郢知道,自己要负主要责任。
蒋泯当时情绪很低落,像听不进任何话,只轻应了声。宫郢知道自己没什么筹码可交换,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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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遗憾离开。
他从北渡回来的每一天,都在布棋。他不相信那样冷淡凉薄的人会有感情,会真的像宫玺想象的那样,对她有毫不保留的感情。
他必须要救出自己的女儿。
一月回一次南湾是宫玺自己加在婚约里的,蒋泯本不用跟来。他做出了这个令所有人都困惑的行为,甚至还给宫郢发了条看似低头的短信。
混淆视听。如果真是这样,他在计谋什么?宫玺,只是他复仇的第一步?
大脑就像生锈的铁链。宫郢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苍老过。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爸!”宫玺雀跃从度假蹦跳着下来,像她小时候每天放学那样。
宫郢慈爱地摸摸她的头,“上车吧。”
父女俩坐在后排,宫玺在讲着一天发生的事。她毫不避讳地提了拍卖会,可能是觉得有利于蒋泯的“正面”形象。
宫郢没怎么说话,只是听,偶尔应和两句。父女俩像有个旁人无法融入的结界,蒋泯头一回觉得自己真的被人当成了司机。
但他没有恼怒,甚至脚下油门松了松,让这段路更长。
途中宫玺提出想要下馆子,宫郢说太晚了,回家他下挂面。
蒋泯闻言抬头看了下后视镜。
下挂面,他脑海里挤入了这个陌生的词汇,和一个许久没联系的人。
蒋东林。
难道这是父亲必备技能?欧阳靖离世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放学回来的晚饭,不是挂面就是泡面。
……
“蒋泯,你去楼下买瓶酱油。”厨房里,宫郢系着有些褪色的围裙,像吩咐自己孩子一样吩咐他。
“……行。”
宫玺刚想说她去吧,蒋泯却捞起外套准备出门了。
也行,留他俩在家,她更不放心。
“小玺。”蒋泯出门后,宫郢突然抬手关了抽油烟机。机器的噪音瞬间消失,屋内安静了许多。
“怎么了,爸?”宫玺在心里隐隐升起预感。
“我不觉得这样的人,值得你托付终生。”宫郢缓慢地切着葱花,“我看不透他。”
宫玺心想,我看透他了,就一精神病。
“你们的婚约,确实有法律效力,是吗?”宫郢问出自己最担心的问题。
“对。”宫玺亲自翻看过原件。蒋泯甚至给它加了道保险,把文件公开备案。
“两年后,爸爸还是希望你能回家来。”宫郢突然笑了,“爸爸这段时间,都很想你。”
宫玺抿了抿唇。
“好呀。”
宫玺看着锅里沸腾的水。两年后,回来再考一次编制?继续当英语老师?不知道到时候还有没有合适的岗位招聘,面试时若有考官问起这两年空窗期,她要说起这段注定失败的婚姻么?
第一次考编拿下傲人成绩,主动放弃面试与商业大佬结婚,又在两年后突然离婚,准备重返编制岗位,拿下属于自己的一切?
怎么听怎么像个恋爱脑爆棚加半路改邪归正的迷途少女。
她不想回来。宫玺大脑里有个清晰的声音:就算离婚,她也不想再重蹈覆辙,哪怕她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她也不喜欢英语老师这个职业。
32. 蝶兰
蒋泯拎着酱油上楼的时候,面已经端上了桌。父女俩应该是有什么要背着他说的话。他把酱油放厨房,没多言语,洗了手在餐桌边坐下了。
“吃吧。”宫郢又给一人摊了个蛋,忙活完一额头汗。
蒋泯还真喜欢吃面,尤其这种素汤挂面,一大碗吃了个干净。
饭后宫玺赶紧给黄钰打了个电话,确认她一早回家了才放下心。
蒋泯不知抽了什么风,主动洗碗不说,等宫玺打完电话回客厅,他竟然正和她爸一起坐沙发上看球。
就是有点安静。
宫玺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甚至有点压住了蒋泯的大腿。他不漏痕迹地往边儿挪挪。这沙发很窄,他都快要坐到扶手上去。
她爸还是一如既往爱看球。宫玺忍不住去瞥他,宫郢苍老得很快,鬓角的白发像很久都没长长,仔细看底下竟然秃了一小块,只是被刻意遮掩了。
她后悔了。婚约两年,实在是太长了,长到她怕错过很多事。这两年注定是浪费,她努力自省,学这个学那个,只不过是保持心态。
她怕人生如水面一样毫无波澜,又怕辜负独自抚养她长大的父亲。她想飞,却在自己脚腕上绑住了线,另一头拴在家里。而突如其来的婚姻就像折断了她的翅,她连飞的可能都不再拥有。
但父亲说了,让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她一时间适应不了没有父亲指定的路线,毕竟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宫郢已经为她打开了天窗。
父亲从不是她的拖累,而是自己的想象。
晚上蒋泯基本没说过话,关灯后老老实实去了次卧。她独自躺在童年的大床上,蒋泯随留宿了一晚,但他没留下什么,这里依旧是宫玺最喜欢的房间,她的秘密宫殿,陪她度过了二十多年时光。
……
接下来两天,宫玺都在黄钰的陪伴下度过。宫郢恢复了忙碌,而蒋泯就像消失了,不过也没人关心他的踪迹。最奇怪的是薛天炀,宫玺本来想问问他情况,结果他电话都不接,只说自己毕业忙。她没觉得怎么样,毕竟他起先是黄钰的朋友,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没好到那个份上。
直到她登机,身边又多了个熟悉的身影。
这回蒋泯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似乎很困,只抬了下眼皮当打招呼。
也像是在提醒她,又要回到他的地盘。
不过不要紧,黄钰那天又又又在她妈妈的“强迫”下报名了一次雅思考试,黄钰秉持着好朋友有难一起当的原则,给她把托福报了名。
上大学的时候其实她很摆烂,除了课程和大考,还有专业必考的东西,她很少学习。也许是难得离家,她要放空自己。
她都不知道托福和雅思啥时候考,宫玺记得她们班班长刚入学就考了托福雅思,大二就申了留学,是她们老师口口相传的好苗子。
有机会她也挺想试试留学的——到异地他乡,不再有人用汉语交谈,感受不同地方的文化和生存法则。
或许当个流浪汉也不错。
回程路上,宫玺任由大脑发散了一路。蒋泯只看到她眉目忧伤,目光呆滞,还以为她是离家不悦。
那他回去就让她悦起来。
蒋泯揉了揉发涨的额角。宫郢的能量太大,天禧就像个蚁穴,被他火烧猛攻了一阵,外边看起来残破不堪,可修复能力极强。宫郢不仅维持住了秩序,甚至还有精力来反打他一波。他这两天奔波了很多地方,说了往日成倍的话,心力交瘁。
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没关系,错误他会弥补。
到家以后,宫玺才发现回的不是那个别墅——是小区里的另一栋。
阿姨们如数调了过来。一楼的装修和原来无异,只是二楼……多了个房间。
蒋泯慢吞吞跟在她身后。
“打开看看。”
宫玺推开门。红褐色的地板、柔软的圆形大床、毛绒地毯、白色的带小熊图案的衣柜、大大的桃木曲面书桌连同书架一体,甚至还有独立的卫浴。
这间五十多平的房间,几乎还原了她的卧室。
“这是你自己的房间。”蒋泯语气依旧冷冰冰,“隔壁就是主卧,随你挑。”
“谢谢。”宫玺下意识道谢。
“真要谢,今晚就回主卧。”
宫玺带着恼意扭过头,却突然怔住。
蒋泯在笑。
不像以往,他的笑都浮在表面假的很,像是一种发疯前的危险预告。
他笑得很纯粹,就像掀开了一层面皮,蒋泯不再是蒋泯。
“休息吧。”他没再多动作,径自走向主卧。
她……可以不用和他同床共枕了?可是为什么?
和奇怪的疯子讲不清逻辑。但她确实在心里很感谢蒋泯,结婚后她只当别墅是个驿站,没有任何装扮、收拾的兴致,连衣服都反复穿那几套,像个出差的打工人。
可她现在很想明天去逛逛花鸟鱼虫市场,她想在书桌上养一盆绿植,再买个鱼缸。
……
宫玺把线下托福小班换成了网课。还有一个半月考试,她连基本题型逻辑都没搞清楚,得抓紧时间。她原来那个班结课考试是在半年后,节奏太慢,老师讲的太细,她来不及。
但她没放下学拳。
原杉已经习惯她突然几天不来、来就猛给自己加练的流程。不过这次还好,没有报复性发力,能看出她心情确实不错。
但他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原杉纠结好几天,到底要不要发消息问问,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冒犯。拳馆里有些不干净的教练,他们加学员联系方式,本意是发计划加督促训练,有人就钻了这个空子,把单纯的教练学员关系变成了约p关系。
他怕问起宫玺的私事,她也会这么想自己。其实这份情感来得奇怪,原杉并不是冲动的人,宫玺总共来上课不到十次,自己竟然和那帮畜牲一样产生了非分之想。
人总是贪心的。对自己的约束能力不强,就会做出一些出格的蠢事。
“宫玺,今天训练完……呃,你,你有什么安排吗?”原杉在休息室门口等着,她一出来,就磕磕绊绊地开了口。
虽然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宫玺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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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自然地想到接下来要做什么——她要去买绿植和小鱼,放在蒋泯给自己专属定制的小屋里。
她静静看着原杉。课程早就结束,可他仍旧热气腾腾,脸颊和脖子都不自然地发红。他胸前的肌肉饱满而又鼓胀,个子不算高挑,但四肢很长,也很有型,可能因为常年练体育,他这身材算得上是万里挑一。
甚至性格也是不错的。
“抱歉,我结婚了。”
原杉整个人像被雷劈过。宫玺从没戴过戒指,还有追求者,他还以为她是刚刚毕业的学生。
“谢谢你的喜欢,原教练。”宫玺熟练地露出坦然的微笑,像是这样拒绝的话说过千百遍。
“对不起,我不是……”他顿时萎靡,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自暴自弃,“我去给你把钱退了。”
“为什么要退?”宫玺疑惑偏头,扎起的马尾滑到颈侧,“你是很好的教练,也从没有过过分的举动。如果你真收敛不了自己的感情,那么我可以换。”
原杉这才敢抬头直视她。
“好。我会接着带你训练,直到课程结束。”
宫玺回来,王冕难得又回到了工作岗位。除了司机,他更像是北渡活地图,她上车刚问起上哪儿买绿植和小鱼合适,王冕就把北渡大大小小的花鸟鱼虫市场特点给她分条讲了个大概。
“我个人建议去城西那片。”王冕总结道,“老辈子都喜欢去那边买,摊主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不花里胡哨。”
“好,就去城西。”宫玺点点头。
原杉的情感流露并没给她带来多大困扰。他不像个随随便便私下约学员出去的教练,大概率也不是真喜欢自己——上学时她就明白这个道理,十个表白的男孩子,可能只有一个是真的喜欢她,周围人的态度会造成一群人的情感偏移。原杉前两堂课非常认真投入,不可能出现一见钟情之类的情况,她猜是因为秦珏三番两次来馆里骚扰她,让原杉对自己有了错误的情感偏向。
到了目的地,王冕把车停在一家快餐店旁。花鸟鱼虫市场就在眼前这条街道,望不到尽头。
宫玺身上没有半点贵妇的气质,王冕跟在她身后,像哪个富豪家大小姐的保镖。
宫玺漫无目的地走着,扫视着街道上千奇百怪的花儿。她没养过花,父亲不喜欢这些花草和宠物,但当她昨天打开那间屋子的门,阳光温柔铺满地板,她突然就想养一盆花花草草,再在桌子上放一个圆圆的鱼缸,学习休息的空隙,她一抬眼就可以看到游动的小鱼。
突然,一盆花吸引了她的视线。
它在一个老奶奶红布鞋的脚边。正因为有个这么鲜艳的色彩对比,显得它更为独特妖艳。
“奶奶,请问这是什么花?”
“丫丫,这类蝶兰乃。”老奶奶操着当地口音,笑得眼睛弯弯,看着格外慈祥。
“这是蝴蝶兰。”王冕给她解释着。
蝴蝶兰她见过,紫的黄的红的,他们学校有一大片。
但她从没看过通体冰蓝的蝴蝶兰。花瓣似乎更薄了些,好像在往四周散着冷气。
她一下就想到了蒋泯。
33. 疯子不留后路
“奶奶,这盆花多少钱?”宫玺蹲下来,轻轻触碰蝴蝶兰的花瓣。
“25块。”奶奶怕她听不懂,用手指同时比出来。
“好嘞。”宫玺扫码付了钱,摊位上传来巨大的自动收款提示音。
老奶奶从身后掏出个特大号红色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把花罩起来,王冕赶紧上前接过。
宫玺再没碰上这么“一见钟情”的花,只给自己挑了一株看起来好养活的,还有几尾手指长的小金鱼。
回家以后,她把蝴蝶兰放在了主卧的小茶几上,这里阳光没有她房间那么充足,她回来路上搜了下,蝴蝶兰除了不能直晒,还挺好养活的。
结婚这么久,她好像对蒋泯一无所知。这盆花算是什么,礼物?她也不清楚,只是看到的一瞬间,觉得和蒋泯很像,他的卧室里就该有这么一盆花。
她竟然隐隐在期待蒋泯看到后的表情。
……
蒋泯飞机刚落地,秦珏电话跟轰炸一样打来。不过他按了静音。徐特助一早在南湾就给蒋泯发了消息,有人有动作。
公司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
在商场上待久了,人都有种独特的直觉。风浪将至,他倒平静,回家先补了个眠,半夜独自开车回了公司。
整个公司灯火通明。
没人在乎蒋泯来没来,都在闷头忙自己的。他们公司崛起如此迅速,背后资本必不可少,甚至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海外。
但每个合作商和赞助,都是他亲自跟进,双方都把对方摸了个底透。蒋泯有种压不住的野性,初来乍到就像头野狼,四处蛮撞,但也让他撞出条血路来。
他和秦珏一刚一柔,这么多年来合作得天衣无缝,像是生来就注定要当兄弟,注定要闯一闯的。
公司翻倍的收益让合作方吃到了甜头,分红流水一样滚滚而来,所有人都像最亲密的盟友,高举手臂拥簇着蒋泯前进。
但这次问题就出在海外。
十五个合作方纷纷倒戈,痛呼国际形势严峻,海外投资实在是强人所难,宁可付高额违约金断臂也要断绝关系。
这半月蒋泯现金流膨大了三倍,就像细长的高脚杯上硬摞了百十个蛋糕,沉甸甸地发腻,那根支撑很快就要撑不住。
撤资后公司股份重新洗牌,可刚有上一季度的下坡路,大家都处在观望状态。另一个这帮老股东都觉得形势不对,那帮国外的洋油子消息精通得很,兴许是有什么小道消息,互联网公司不敌实体企业,虚飘飘的,断一根骨头也难恢复,还会被其他虎狼一样的竞争者争相掠夺。
这个圈子更新换代很快,所以蒋泯两只眼睛紧盯研发部门,好苗子大把大把钱砸下来培养。
宫郢么?除了他,他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量。
蒋泯叼着烟,在办公室都快营造出腾云驾雾的气势来。或许秦珏是对的,他不该事事操劳,只会累死他这只领头羊。
火星明了又灭。蒋泯在成山的文件里埋了许久,还是让助理订了机票。
他得出国一趟。
……
蒋泯接连几日都没回来。宫玺想起他在南湾时就忙得不见人影,没当回事。
还是王冕不经意和她提起,蒋总去了国外,可能得一阵子才回来。
她这盆蝴蝶兰买的真巧。不过她并不觉得蒋泯会把这株妖艳的花放在眼里,她也只是凑巧路过,即兴买的。要知道他们的婚约以时间为限,蒋泯不在的时间越长,越该高兴。
不过秦珏倒是还在国内,而且“登堂入室”地更为频繁了。就像今天,她第一次参加托福考试,王冕刚把人送到考场,秦珏就招摇地出现在门口。
她白他一眼,连招呼都没打。
“考完一起吃饭?”他笑得漫不经心,“蒋泯不在,总得有个人给你庆祝庆祝。”
“不用了。”宫玺拽紧了包带,头都没回往前走。
这不是秦珏第一次私下找她。她专注复习的这一个半月里,他总出现在拳馆门口,甚至来家里找过她几次。
真像个行走的监控。宫玺一开始猜是蒋泯有意让他来“监视”自己,后来越来越不对劲。
他总想和她有私人接触。一次练完拳他守着,非要一起吃饭,她心里烦得很,想着答应一次人就老实了,就稀里糊涂上了他的车。
结果跟上了贼船一样,秦珏把车开出了北渡,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渔村停下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被贩卖——宫玺甚至脑补出了剧情,秦珏深爱蒋泯多年,爱而不得,也见不得有人能和蒋泯堂堂正正在一起,心生妒恨,要把自己处理了。
不过秦珏倒没什么表现,只是很高兴。他管渔民买了新鲜的一桶海鲜,又找厨子加工成麻辣海鲜煲,俩人一人一个铁盆,坐在码头的小马扎上吃完了。
“回去吧。”宫玺察觉他并没恶意,这渔村也挺好玩的,有种没被城市污染的平和宁静,海鲜也很够味,她在家很少能吃到这种鲜辣的东西。
路上秦珏放着鼓耳膜的摇滚电子乐,两座的轿跑敞开车棚,很是张扬。
这样的人,在大学追她她都绕着走,嫌丢人。这下可真是贼船。
不过他就把人送到小区门口,好像他们真的只是搭个伴吃个饭这么简单。
蒋泯不在,秦珏也很孤独?她没往男女那方面想,这俩人是人尽皆知的好兄弟,而且他终究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就像跟薛天炀、黄钰出去玩一样。
而且之前她试探过,蒋泯对他是百分百放心。
可她直觉总感觉哪里不对。
……
出了考场,秦珏果然还在原地等候。蒋泯都在国外忙成了陀螺,他这么闲?
“不吃也行,我跟你上蒋泯家蹭饭。”秦珏和她并肩走下台阶,一点都不介意她的无视。
宫玺顿足。
“蒋泯在国外忙什么?”这是她头一次问起公司的事儿。
“谈合作呀,他没和你说啊。”秦珏嬉皮笑脸,“对方比较难搞,他得陪尽兴。”
“你也听他的么?”宫玺突然偏过头来。
秦珏神色僵了僵,继续没脸没皮,笑得放肆:“那当然。我可得帮他看好你,别飞了肥肉再跑了老婆。”
宫玺没再多问。她上了王冕的车,但能从后视镜看到,秦珏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王冕对此没什么看法,像是习惯了秦珏这个行为。
有些话不能当着宫小姐面前说。他觉得秦珏在蒋泯那儿的地位比她高一阶,没人能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且他听小道消息,宫玺早晚是要离开的。
“郭阿姨,你的手艺更好了。”秦珏嘴甜,一点都没架子,跟这些人都混得不错。
郭阿姨笑笑。今天是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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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中午本来应该两人值班,但老刘请了病假,只有她一人忙碌。
“快歇歇吧阿姨,我们自己来就行。”秦珏笑着拿筷子,催她休息。
“没事儿,这都我应该做的。”郭阿姨怎么看秦珏怎么欢喜,恨不得自己儿子能这么成器。她确实有些累了,回保姆房躺下歇歇,别墅除了卧室都是监控,附近还有保镖巡逻,她倒也不怕发生什么。
“哦对了。”饭吃到一半,秦珏突然起身,“上次去渔村,李叔说想让咱尝尝家里做的酒酿,他给我寄过来了。差点忘了这事。”
李叔是买海鲜那船的捕鱼人,也像和他一早认识。
宫玺只吃过酒酿小丸子,确实口味不错。那李叔一脸淳朴,想来是真心要给他们尝,她没拒绝。
装酒酿的容器是个小缸,盖子封得严严实实,秦珏一打开,酒酿的香气登时溢满四周,香甜的空气好像都可以尝到。
秦珏一人盛了一小碗。
宫玺没什么犹豫喝了。这个酒酿里的米粒似乎都柔化了,途径喉咙畅通无阻,只有一点点酒味,和浓郁的不知名花瓣香气掺在一起……
她贪杯了,喝醉了。
郭阿姨的鼾声轻起。秦珏觉得自己简直太好命了,上天给了他无数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他知道,人们常觉得蒋泯是个疯子。他不按常理出牌,脾气很臭,很多人怕他,进而来找秦珏。
可他们似乎没想过,能和疯子亲如手足的,只能是另一个疯子。
秦珏轻轻挪开她手旁的瓷杯,试探着她的呼吸。她醉得厉害,连往日聪明的小脑袋瓜都用不上了,只能沉睡。
秦珏解开衬衫的最上方的两个纽扣,挽起了袖子。宫玺很瘦,当时在拳馆她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色训练服,四肢纤细,身上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没有。
他轻轻拖开凳子,托着她的脖子和腿弯,把宫玺温柔抱起。
他的目的地很纯粹。这栋别墅和他家老房子差不多的配置,起初买的时候都是他经办的。二楼正中央是个很好的位置,做买卖的讲究风水,那间屋子非常利主,所以是主卧。
楼梯不多。他不慌不忙地走着,脑海里想到很多事。
宫玺的存在太蹊跷。
因为宫郢多年来的刻意遮掩、和蒋泯的打点,他查了许久才摸到蛛丝马迹。尹嗣不走运,他被带走的时候已经年满十八,性/侵未遂,进局子之前,尹家大哥尹沅就把他扔到了关系很远的尹家末枝,抹除了他的存在。
但那天晚上守门的,也不是什么小喽啰,而是秦家本家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弟。
他看到了蒋泯。
秦珏没想过两人还有这样一段渊源。他就此顺着查下去,宫玺二十多年的人生如抽丝剥茧般展露在他眼前。
这是个任性的女孩儿。但她似乎不是任的自己的性格,而是听从别人的指示,试图变得平庸。她耀眼的光芒压都压不住,怎样都不平凡。
蒋泯是有备而来。秦珏有时候在想,若是欧阳靖没蠢到把日记和情书放在家里,蒋泯是不是根本不会出国?这样的情种,像个笑话一样被命运嘲弄,爱也不敢承认。
怀里的宫玺呼吸匀称。他把宫玺轻轻放在靠床沿的一侧,低头俯视了会儿。
满屋都是香甜的酒香。他深吸一口气,蹬掉鞋子,上床后静悄悄地贴在她的身后,抬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34. “……喂?” 秦珏根本没醉……
秦珏根本没醉。
他的手几经游动,最终回到了她腰侧。他像擦拭一件宝玉的蒙尘,小心翼翼。
……
秦珏来自古老而又传统的世家,家主代代母系单传,他们家里重女轻男很严重,只可惜秦珏的母亲生完他身体不太好,很难再生下后代。
姥姥从小就放养他,学什么玩什么全凭喜好,因为在秦家人眼里,男性不适合鉴玉。所以他除了杀人放火,做什么都无所谓,没人在乎他的爱好和事业,快乐活着就行。
她们宁可把自己独门的手艺传给秦家旁支,和秦珏同辈的女孩。秦珏不懂玉石的门道,只感受到自己被最亲近的血缘抛弃、放逐。他的父亲、祖父都像是麻木的傀儡,心甘情愿为她们付出。
秦珏的妈妈秦楚、姥姥秦秧都是国内知名民间鉴玉大师,终日和价值连城的璞玉作伴。家里的男性则负责操持拍卖会的繁杂事宜,还要负责两位鉴玉大师的生活起居。
这跟他在外接触的世界不太一样,让他从小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他格外尊重女性,对女性包容热情,却又在心里暗暗产生摧毁的冲动。
像个带着笑脸面具、彻头彻尾的变态。
那样压抑的家庭环境,成为变态是顺其自然的事,秦珏曾安慰自己。他不反感女性主权,而是厌恶她们从不像疼爱孩子一样疼爱自己。
秦家颇有权势,想必秦楚显怀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别。
既然不爱,为何又要生下他,再将他弃之不顾?他不理解母亲的选择,就像蒋泯同样不理解,为何一个寻常的放学日,迎接他的就是浴缸里自杀的母亲。
蒋泯这人怪得很。初来乍到,秦珏看他像条穿着华贵却被抛弃的狗,猜想他是什么家族权力纷争下的失败品,竟然对他多几分怜悯。
谁知他是彼时如日中天的欧阳家这代独子。不过那也没什么所谓,蒋泯已经走法律和欧阳本家断了关系。
蒋泯是个怪人。他在最落魄的时候,欧阳家曾对他张开怀抱,可他决绝得很,没有回头。如今的路,全靠他赤手空拳打拼。虽然秦珏也帮了他不少,但给予他的回馈却多得多。
多到他甚至在家主秦老太太面前都有了话语权。
他一直很好奇,从他们回国时他就想知道,蒋泯如何能做到像个苦行僧一样断了欲.念。后来知道他母亲的往事,秦珏以为他反感恋爱婚姻,甚至不喜欢女的,应酬也好人情也好,从没见他和女人有过什么纠葛,甚至拒绝了不少善意的、对其有利邀请。
结果就是为了娶个丫头片子。
这完全颠覆了秦珏对他的认知。他比自己疯,疯得彻底,他迫不及待想去认识认识这个幸运的小丫头,却发现幸运的不是宫玺,而是蒋泯。
喜欢上兄弟的老婆,怎么听怎么像罪孽深重。
不过秦珏喜欢的人多了。他从小到大的伴侣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可能那个圈子太浮躁,他没见过宫玺这样的。姥姥说,鉴玉的老师傅们一辈子可能只见过一块美得入心的玉石,并在心里留下念想,驱动着来做这件重复的、枯乏无味的工作。
他想他找到了自己的玉石。
……
蒋泯一落地就开始连轴转。之前取消合作的赞助商他只联系上三个,还都不是很情愿露面,就好像跟了蒋泯就是跟了瘟神,任凭他磨破嘴皮子也要躲得远远的。
他带了三十来号人物出国,人人脸上带着挫败。公司从没有过这么大的危机,让他们陡然意识到,这份工作并不保险,也不能一劳永逸,内心以往的信念都被动摇。蒋泯表示理解,也没苛责,只不断吩咐新的工作任务。
收效甚微。
蒋泯四处奔走,不断寻找新的可能。小姨闻风发来消息,说欧阳家当年在内陆留了产业,可以给他助力,他一瞬间都没犹豫就拒绝了。
这次依靠别人渡了险,那么下次呢?在这个问题上,蒋泯有绝对的原则。
一天深夜。蒋泯难得关停了工作按钮。他久违地想到国内,想到了宫玺。
应该正是午后。王冕依旧每天汇报着她的路径,这时她应该在家。在学习?还是……
想念无声蔓延。他拨通了宫玺的号码。
秦珏听到铃声时浑身一震。不过宫玺显然没醒酒,连呼吸频率都没改变。
他从她裤兜里摸出了手机,本想按下静音,却看到了一通海外电话。
秦珏指腹在接听键周围摩擦,嘴角慢慢浮起笑意。
他接了起来。
“……喂?”蒋泯嗓音沙哑。
秦珏在心里算了算,这个时候国外应该是午夜时分。想来深夜寂寞难耐的蒋泯,终于肯放慢脚步,想想家里的妻子。
“……喂。”秦珏应了。
蒋泯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打错了。他挪开屏幕,确实是宫玺的号码。
王冕不可能替别人说谎,只有一个外人能在他家出入自由。
“宫玺呢?”蒋泯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淡。
“睡着了。”
秦珏的声音透过冰凉的手机听筒传来,像海浪一样将他的心掀翻在地。
宫玺手机不离身,经常揣在左边的裤兜里。哪怕没有爱,两个人相处久了,也会无心留意一点习惯。
他是怎么从她裤兜里掏出手机的呢?还是她无意将手机扔在哪里……又或是,她的裤子还在身上好好穿着么?
不会的。
宫玺不会的。蒋泯笃信。还没回去,没亲眼经历,他就选择了信任。
“她醒之前,滚出我的房子。”
……
宫玺醒来时,头疼欲裂。她迫切地想找口水喝,硬撑着走下楼。
厨房里有开火的声音。一大杯水灌下去,宫玺才觉得五感清明了点儿,就是太阳穴还是一跳一跳得疼。
秦珏是个什么王八蛋?不过也怪不到他头上,是自己非贪嘴要喝。
她明明记得自己酒量还可以啊。宫玺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想自己是怎么晕晕乎乎上楼的,记忆空白一片,她竟然让两碗酒酿整断片了。
郭阿姨出来上洗手间,看她醒了,有一瞬间慌乱。
“阿姨,秦珏什么时候走的?”宫玺不经心地问。
“啊,秦总……秦总看您醉了,就走了。”郭芳扯着笑回她。
她就不该睡那一小觉。郭芳一醒来,本想去厨房处理下食材,却正迎面撞上秦珏,衣衫不整、满脸餍足地从主卧出来。
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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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阿姨都挺喜欢秦珏,性格不知比蒋泯好了多少倍,很阳光一小伙子。可她怔怔看着他从蒋泯和夫人的卧室里出来,一时间都忘了挪开视线。
秦珏没觉得有什么所谓。他理了理衣领,放慢步子走到厨房顿足,就好像他才是这栋别墅的主人。
看着四目相对后慌张不已的家政阿姨,他走到人前,拍了拍她的肩,“郭阿姨,辛苦啦。”
……
宫玺想了想,打开手机给秦珏发了个小人跳起来暴揍的表情包。
对面回得很快,也是个小人,指着她哈哈大笑。
退出聊天界面,宫玺目光滑到下面那条灰色的、许久没有消息的信息框。
蒋泯上次给她发消息,还是问她买什么牌子的酱油,不过她那时正和父亲说话,没注意消息,也就没回。
她突然有点担心。蒋泯既然收购了天禧集团,父亲如今也算受制于人,要是蒋泯那儿出了什么问题,父亲……
要不打个电话?宫玺并不知道他在哪儿,什么时间,在做什么。
有点冒昧吧?她从没真正把自己当蒋夫人。宫玺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给他发了条消息。
“你还好吧?”
蒋泯并没第一时间回复这条讯息。他站在窗边,抽了一盒又一盒,直到肺腔都要被烟灌满。
徐特助进来汇报工作,差点以为自己到了仙境。抬手扇了扇,他可算看到了烟堆里的火星。
他真怕自己老板想不开,把自己点着了。
“怎么?”
“Jospher来了讯息,明天可以去他公司谈。”徐特助熬了几个大夜,眼里血丝藏都藏不住,抱着摞材料,步子都有些漂。
“嗯。”他按灭了烟,“明天我带林总监去,你休息。”
“没事儿蒋总,我还是……”
“你休息。”蒋泯动作一顿,眼风扫了过来,“要么你现在回国?”
“好嘞,明天我休息。”徐特助知道他是觉得自己辛苦,可那要刀人的语气怎么回事?
其实蒋泯吩咐自己查的另一件事也有了结果,但他想了想,还是压了下来,毕竟公司生死存亡关头,私事还是往后放一放。
蒋泯忙得焦头烂额,一夜未眠。直到清早准备收拾出发,才看到宫玺的消息。
他一个电话打过去。
宫玺真难得无所事事。她刚洗了澡,浑身酸麻的感觉才散去了些,此刻正趴在床上,翘着脚玩着新下的小游戏。
铃声响起,她眼睁睁看自己操控的小人摔了下去。
“喂?”
不知为何,明明是阴雨天气,太阳并未升起。此刻听到她的声音,蒋泯觉得一束暖光打在身上。
“在做什么?”他放慢了系衬衫扣子的速度。
“我……无所事事。你还好么?”
“嗯。”
宫玺听他这个语气,除了疲累一点,还是很肯定。
她不懂经商做生意,只觉得他这么小年纪就能收购天禧,应该是很厉害的角色。
“那行,你忙吧。”宫玺本身和他也没什么话聊,跨国电话可是很贵的。
“宫玺。”蒋泯突然柔声挽留了她,“在家,记得把门锁好。”
35. 雀神小宫
宫玺给自己找了个新乐子。
起因是黄钰在三人群里甩来一条链接,“『决战雀神之巅』邀请您进房间,房号356678……”
宫玺正闲来无事,每次考完试她都容许自己放空十天半个月的,来缓解一下紧张的大脑。
因为是黄钰发的,她直接点进去了。
结果一进房就是乱哄哄的语音。
“这人谁啊?怎么把徐琛顶下去了。”
“哈哈哈哈徐琛输一晚上了,刚想一雪前耻。”
“小玺!sorrysorry!我不小心把链接发错啦~”黄钰赶紧出言调和。
她找半天没看到语音在哪儿,就没解释,知道自己是手滑点进来,赶紧退了。
黄钰性格好,朋友也多,平日娱乐活动很丰富。她没当回事,结果黄钰又单独给她私聊发了个邀请。
“那人输跑了,三缺一,来不来?”
“……行。”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麻将她会打,但没那么感兴趣。大学时候有阵打牌风靡一时,学校棋牌社团还像模像样办了个比赛,她还拿了奖金。
只是刚松弦儿的大脑,又得运作起来了。
“哈喽哈喽,这是我朋友,薛洋洋还有齐凯。这是我亲闺蜜,宫玺。”黄钰简单介绍认识。
“哈喽哈喽~”薛洋洋是个甜妹,音调很高。边打招呼,嘴里还像一边在嚼着什么,嘎吱嘎吱的。
“你好你好。”齐凯是个有点正太音的男生,听起来比她们小了几岁。
“齐凯还是咱学弟呢。”黄钰多了句嘴。
东南西北风谈笑间已经打出去一圈。系统自动摸了张亮红边儿的牌,是个二万,宫玺没明白什么意思,刚把麦克风打开,打了个招呼就问。
“我们玩的是赖子打法,就那张牌可以当任何牌使。”齐凯蛮热心地解释着。
“哦。”宫玺扫了眼牌面,“那我胡了。”
???
薛洋洋那边最是夸张,好像刚才吃的东西卡了嗓子,咳咳咳个不停。
几人还以为宫玺是个菜鸟,结果差点给她们摸个天胡。黄钰只知道宫玺打扑克很有一套,没想到真是棋牌一家,这手气简直神了。
宫玺一开始没明白,她头像下方的-32是什么意思。直到她把负数打成正数,再到整桌最高的五十,齐凯忽地举了白旗:“不行了,你这太牛了。我明天还得上班,不奉陪了拜拜拜!”
整把就薛洋洋输得惨。不过她也没在乎,估计心也没在麻将上,嘴里一直嘎嘣嘎嘣地嚼着。
“你这朋友很厉害啊。”薛洋洋拍拍手上的残渣,懒洋洋地开口。
“那可是,我们小宫同学那可是美貌与智慧并存、当年B大外语系一朵花……”
“你快得了。”宫玺及时打断她的彩虹屁。
“你也是B大的?”薛洋洋突然语气正经起来。
“嗯。”宫玺刚想自我介绍一下,就被打断——
“你们B大是不是都成绩又好、长得又好看?”
“啊?”
“没什么。我去玩了,拜拜。”
黄钰清了房间,转头给她打来电话。
“那什么,薛洋洋就这样,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黄钰出言解释,“但她人很好。”
“嗯嗯。”宫玺向来对黄钰的朋友很包容。
“你什么时候会玩的麻将?哪天再一起呀?”
“行。不过……”宫玺话锋一转,“你不是应该在复习?”
“嘿嘿,劳逸结合嘛。”黄钰赶紧闪人了,“学习学习!”
宫玺见她跑路,想了想,又点回了那个小程序的麻将游戏。
……
蒋泯自那日见了Jospher,情况才算有了转机。这位大学时不甚熟络的朋友,竟然难得热心,接连替他做主,叫来好几个同行业的大拿,几人凑在他的会议室里,三下五除二就定好了合约。
Jospher是美籍华人,上学时就爱和本土国人打交道,性格爽朗。不过彼时蒋泯无心打探他的背景,也不知道对方是海外某知名品牌的太子爷。
没想到对方对他印象还挺好的。
“道谢不用,回国等我一起,约一起。”他说着蹩脚的中文,态度却诚恳。
“一定。”蒋泯依旧话少,眼尾却露了丝笑意。
回程专机上,徐特助还感叹,蒋总真是有福人,他都觉得这次危机难捱的,瞬间就来个贵人化解了。
“蒋总,对方同意网签,详细的合同我可能得明早给您过目。”徐特助笼统翻了翻记录,今晚可能得通宵了。
“不用。”蒋泯起身,给他倒了杯热茶,“你先回去休息,陪陪家人。合同后天给我就行。”
徐特助刚想说自己也没事儿,蒋泯又接着开口,“正好回去做个戏,看看捉两个跳梁小丑。”
徐特助只觉后颈一凉。老板又要挥下铡刀了,不知这次倒霉的是谁。
……
蒋泯马不停蹄地回了家。飞机落地已是夜深,再折腾回来,已经十二点过了半。
他怕吵醒宫玺,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
宫玺屋里有动静。
以他对宫玺的浅薄了解,她的生活还挺自律,哪怕第二天没什么计划,也会十点多钟休息。
这是在干什么?他上前一步,握住把手,轻轻按压。
屋内熄了灯,只有床上那一团被窝幽幽发亮,看样子很专注,连自己进门都没听见。
他刚想出言唤她,就听到被窝里传来铿锵有力的一声:“胡了!对对胡,翻番!”
蒋泯:“……”
这什么时候染上的牌瘾?大半夜的,吓得他心尖一颤。
罢了。蒋泯微叹口气,悄悄转身出门。可能他在家的时候不好施展拳脚,他心想。这也算个人爱好,得尊重。
有什么话明早再说吧。
宫玺打得正投入,对蒋泯的归来丝毫未觉。今晚晚饭过后,黄钰拉她进房打,还有昨天跑路的徐琛和齐凯,四人打了两圈,本金快被宫玺赢了个干净。
“呢什么,南湾不是有小组赛么,你拉她比赛去,再把薛洋洋叫回来,我要享受一下虐菜的感觉。”齐凯欲哭无泪,往日牌桌上意气风发的“雀神”感觉颜面不保,赶紧告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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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什么神仙……”徐琛连薛洋洋都赢不了,更别提宫玺这个魔头。
“也行啊小玺。”黄钰在后台搜索着小组赛的链接,“这个比赛也有奖金的,而且小组赛赢了还能出线,参加区赛,再就是市赛……目前还没有更高级别的。”
“快走吧祖宗。”齐凯发了个跪拜的表情。
“好吧。”宫玺撇撇嘴,心想这帮人怎么还输不起呢。
但她还是点进了黄钰发给她的链接。
小组赛参加人数众多,需要排队。排队期间可以观看其他选手打牌,宫玺看了一圈,感觉自己小组赛出个线没问题。
开搞!
宫玺一路披荆斩棘,她打着打着才知道有个攻擂守擂的选项,对局结束直接选择了攻擂。
“香甜的草原溜达鸡”VS“顺天得道”
对面这名字一听就是饱经历练的牌场老手,宫玺不敢大意。右上角此时多了个小眼睛,后面跟了个数字——156,她猜是同时在线观赛人数。
她怕自己出声惊动楼下的阿姨,蒙头进了被里。攻擂要三局两胜,她经验不足,只能说是险胜。
成了擂主之后对手强多了,她被攻下来一次,又火速打了回去。其实她出牌没什么章法,很多甚至是边打边学。
但她从中找到了乐趣,明明到了该睡觉的点儿,精神还是极度亢奋。
“咚。”
突然,一道微弱却又清晰的声音,从墙面传来。像是什么人在用手指,轻轻敲击墙面。
我靠,这么吓人?隔壁不是主卧么?蒋泯也没回来啊!宫玺冷不丁被吓得蜷起了身体。
她赶紧退出比赛,她现在是擂主,只有在线的时候才能有人挑战。确实太晚了,宫玺看了看时间,熬夜第二天的滋味可不好受,明天还有拳课。
那诡异的声音不再响起。她大胆贴上墙面去听,没动静。蒋泯要晚上回来,阿姨们都会起来,他肯定会在楼下吃一碗面,那声音她听得见。
估摸是听错了。也可能是实在太晚,出现了幻听,也算给她个警醒。
……
蒋泯躺在床上。他累得连澡都洗不动,换了衣服在床上摊开个“大”字,享受着片刻宁静。
确实是片刻——隔壁隔两三分钟的小小欢呼,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能清晰入耳。
他贪恋她不露人前的俏皮活泼,仿佛自己离她的心更近了些。可实在太晚,他担心她休息不好,思索良久,还是抬手曲起手指,轻轻叩了叩墙壁。
对面霎时安静。
蒋泯不自觉放大了嘴角的笑意。其实他不必紧赶慢赶,非要今晚回家。他嘴上说着,顾念同行的员工离家太久,尽早团圆,实际心里却在念着他的念想。
他很想她。即便他还不知那天秦珏究竟做了什么,他依旧在每个深夜,深深眷恋她的温度、她的触感、她在怀抱里不老实地翻腾,她身上传来的那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牢牢攀附了每一根神经。以往他的作风肯定是快刀斩乱麻,事成之后尽快完善以绝后患,可他如今却只想回家,回到这个没那么温情的别墅,隔着墙板,感受几米外她的存在。
36. 谈何伤害,谈何情深
蒋泯睡得很轻。清早他悠悠回醒,感觉整个人骨架都散了一半。
太累了。
他没去惊动隔壁,甚至出门前嘱咐阿姨,即使过了饭点也不要叫醒她。
他还有别的事要先做。
秦珏一早在他办公室等他。依旧是没型没样地窝在沙发一角,长腿一伸,脚跟搭上茶几,一脸的轻松恣意。
蒋泯踏步而入,习惯性脱下了风衣搭在沙发一侧,朝他缓缓走来。
“都处理好了?”秦珏开口,“你挺速度啊。”
“嗯。”蒋泯没同他对视,径直坐在他身侧。
“你没什么要问我的?”秦珏唇角一扬,脚尖摇晃,满是胜利者的姿态。
蒋泯仰头倚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看着屋顶的水晶吊灯,有些目眩。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要伤害她。”
秦珏不解地皱眉,侧过身来直视他:“你不生气?”
“怎么,你是在故意惹我生气?”蒋泯瞥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燃,“你要真做了什么,她也不会这么平静。”
“蒋泯。”空气冷了一会儿,秦珏突然正色道:“我真挺喜欢她的。”
“她要喜欢你,我没意见。”蒋泯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细长的烟雾,模糊视线,“但至少在我们离婚以后。我不希望有不好的传言。”
“你还真是拿的起放的下。”秦珏低声嘟囔了句。
蒋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跳过这个话题。
“这两天,会有一定人事变动,需要你配合。”秦珏起身离开前,蒋泯不疾不徐地开口道。
“好啊。”秦珏摆摆手,“今天我得去东廷一趟,剩下都有时间。”
秦珏离开很久,蒋泯仍旧保持着他离开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阳光不断攀升,直到柔和地附上他沉郁的脸庞。
他羡慕秦珏,爱和不爱都很轻易,都很明目张胆。爱的承认和启齿,对他而言,都需要解开层层枷锁,暴露出一点点可怜的真心,好像踏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他在阴湿的角落里见不得光,偏偏爱的人又是那样灿烂。无形中的矛盾,更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
开口一定会被拒绝,不开口,就相当于默许她远离。他这个挂名的丈夫,连他人登堂入室都不敢挑到明面上说——因为他深知自己比任何人都卑鄙、都下.流。
他在偌大空荡的办公室里,孤寂得像一座冰雕。
……
傍晚回家,饭菜都摆上了桌,却不见宫玺的身影。
“夫人正在楼上,说一会儿下来。”阿姨解释道,虽然她也不知道宫玺在屋里窝了一天,是在做什么。
“她一天都没出门?”
“……是。”
牌瘾还挺大。
阿姨刚想上楼去叫,被他拦下。他脱下长风衣,从口袋摸出烟盒和火机,推门到院子里吞云吐雾。
他人生中的第一根烟,来自父亲的腰包。刑警大都是老烟枪,小时候他去公安局找父亲,整个刑警办公区都是烟雾缭绕,老被消防找茬。父亲是个老好人,哪怕坐到局长的位置,也是恭恭敬敬道歉、承认错误,再嘻嘻哈哈送出去几瓶好酒。
母亲过世后,蒋东林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只是烟不离嘴,抽得越来越凶。蒋泯心头淤堵,背着他偷偷抽烟他也看不出来,毕竟一天两盒都算少的,谁又在乎那一两根呢?
烟草辛辣,蒋泯从未习惯这个味道,却依赖不止。因他心口一直有想冲破而出的某物,想借力打碎他的伪装,所以只能靠烟草隐隐压制,才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行为。
他有病,这点他自己清楚得很。
他谋划多年,不仅没有大仇得报,反而深困其中。前方的路,似乎每一步都在更深地陷入泥沼。母亲逐渐在他记忆里模糊成磨砂玻璃片般的存在,他只能隐约记起声音,连她自杀的憾人场面都在遗忘。
大脑擅长遗忘疼痛,或许这也是一种保护机制。
吐出最后一口烟雾,蒋泯在石坛上按灭了烟,抬手扇了扇烟味才回屋。楼上的人还没动静,蒋泯笑着摇摇头,上楼轻叩起她的房门。
“来了来了!”宫玺正好结束一盘。她飞快退了游戏,今早起来有个攻擂的和她干上了,平台规定只要擂主在线、不处于游戏状态,有攻擂的必须立刻应答开局,因为攻擂赛还要赚观众入场的费用,不允许存在不接受对局的情况。
这个ID叫“富贵莲花”的,追了她一上午,让她下楼喝口水都来不及,下午原杉给她发消息说临时有事调节课,她心里直呼天助我也,午饭都没吃,专心致志打擂台赛攒积分。
她把手机充上电,穿好拖鞋,飞快跑到门口。
出乎她的意料,门外竟然是许久未见的蒋泯。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宫玺下意识将他同记忆中一月前的模样做了个比较,好像沧桑了一点,下巴上满是淡青胡茬。
“刚刚。”他没如实相告,“下楼吃饭吧。”
“嗯。”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又各自端坐在长桌两侧,无声地开始吃饭。
几个阿姨在厨房面面相觑。郭阿姨实在难忍,把那天秦珏的事告诉了其他几人,只是没人有胆量和蒋泯提。
这俩人结婚也有一阵子了,丝毫没有半点亲密,一切都按章公事公办的样子,让她们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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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外界的传言,两人好像只是合约夫妻。但秦珏可是蒋总的兄弟,要是夫人和他真的……
几人脸上愁云密布,生怕这些主子们的暗潮涌动波及自身。要搁以前,蒋泯可是顶顶好的雇主,没有闲事,工资还开得大方。
“托福考完了,还有什么计划?”蒋泯见她落筷,不经意地问道。
“啊,还没想好。”宫玺没寻思他会问起,回答前先怔了一瞬。
“不会是准备当雀神吧?”蒋泯也用餐完毕,用纸巾斯文地擦擦嘴角,笑着揶揄道。
这他竟然都知道!难道自己的屋里被监听了???
沉迷棋牌可不像是她该有的样子。蒋泯虽笑着问,但也有可能是对此感到不悦。
“我只是考完试和朋友玩玩……”
“没有别的意思。”蒋泯打断她下意识对自己的误解,“你要喜欢麻将,我可以带你出去玩。”
“不用,手机上很方便,而且……”宫玺可不想参加什么贵妇间的活动,表面是打牌,实际上打的全都是人情世故。
“不远,也沿江。”蒋泯喝了口柠檬水,清掉嘴里饭菜的余味,“收拾下,我在楼下等你。”
“……”
强制爱就算了,玩个麻将还得强制。
晚饭席间有一道醉鸭,蒋泯唤来王冕开车。加长宾利绕过江岸,最终停在了一家类似花园酒店的院中。
“蒋总、夫人,有情。”身着制服的中年男人领路,带他们穿过了金碧华丽的廊厅,来到一处偏远而又私密的包间。
门一推开,屋里五六人正聊上兴头,闻声齐齐扭头看来,先是扫过宫玺的脸,而后又落在她刚一下车,就被蒋泯熟练捉住、并且十指相扣的手上。
“来来来,就等你俩了。”一个容貌上佳的年轻男子热络地替她拉开凳子,“嫂子你可以啊,蒋泯都好久没来过了,还得是你面子大,能使唤动这尊大佛。”
宫玺不自然地笑笑,在蒋泯示意下坐到拉开的凳子上。
“嫂子喝什么?普洱、茉莉、还是观音?”有人追问。
“熟普就行。”宫玺不习惯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频频看向蒋泯。
结果他抱臂树一样立在一旁,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
又闲唠了两句,牌局才算正式开始。方才那年轻男人是她下庄,其余两人都是看起来大她几岁的女人,和她一样身后站着男人。
宫玺一抓牌就意识到,手里的麻将仿佛是拿价值不菲的珍贵玉石雕刻,手感沉重,花纹和牌面都由金线描绘,因此她出牌的时候也谨慎了些。
“随便打。”蒋泯双手撑着椅背,俯下身来凑到她的耳边,“拿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