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今天飞升了吗》 1、又活了 “经常死的人都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傅云疏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下方,行事从来都一板一眼、克己复礼的清远宗宗主宋闻琢第一次在自家师叔祖面前失了礼数。 宋闻琢愕然抬眼,在对上傅云疏视线的那一刻又迅速垂下头,掩去眸中的震惊。 他不明白,为什么如琼枝玉树一般的师叔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匪夷所思的话。 宋闻琢俯身行礼道:“师叔祖,您可是最近修行遇到了瓶颈?修行之事不急于那一时半会儿,恰好最近又到了三十年一次选拔新弟子的时候,您要是愿意,不妨也来看看他们的入门考核,就当解解闷,说不定还能遇上心仪的弟子。” 即便如今已经是修真界第一大宗的掌门,宋闻琢在傅云疏这位长辈面前还是百年如一日地恭敬谦卑、礼数周全到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傅云疏却盯着他头上那因俯身而分外显眼的玉冠有些出神。 这玉冠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他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和这玉冠有关的记忆,可惜经历的岁月实在太多,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 等反应过来时,傅云疏才惊觉宋闻琢已经被他晾在这好一会儿了! “咳——”傅云疏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快起来吧,入门考核我会去的。” “是——”宋闻琢恭敬应下,心中疑虑更甚。 师叔祖出了名的深居简出,一心窝在听雪峰中潜心修炼、追求大道,自己刚才的提议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指望师叔祖能过去,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 看来这次要好好准备了。 “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傅云疏道。 “刚传来的消息,北境殷家在昨日惨遭灭门,全族上下几百人无一生还。”宋闻琢语气沉重。 傅云疏手指一顿,随即又道:“殷家世代镇守在封印之地,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封印恐生变故。” “师叔祖放心,我已命杜准前往北境调查殷家惨案以及加固封印,其他宗门也都派了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杜准乃清远宗七大峰主之一,擅御兽,不仅有相当于合体中期实力的本命妖兽,其本身修为也到了洞虚大圆满,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傅云疏放下心来。 他和宋闻琢都不是什么爱闲聊的性子,说完此事后宋闻琢便告退了。 待他走后,傅云疏推开房门。 极目远眺,天边处泛出了一丝血色,云海翻腾。 遥山万叠云散,逐渐露出底下那连绵不绝的山脉。 傅云疏瞧着眼前这熟悉无比的风景,微微出神。 今日,他又再次重生了,这是他所经历的第一百世。 不记得多少年前,傅云疏只是现代世界的一个普通人,某天,一名正在追某大热修真小说的同事告诉他里面主角宗门的老祖和他同名同姓。 傅云疏当时出于好奇,回家后也找了这本小说看了一下。 令他有些失望的是该老祖纯纯工具人,全文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主角拜入宗门时听别人夸赞这位老祖有多么多么厉害;第二次就是主角刚一从某秘境历练出来就听闻老祖飞升失败,丧命于雷劫之下,于是一帮人急急忙忙地赶回清远宗奔丧。 不料世事无常,当晚,他便穿越了,穿到了这本他只粗略翻过的小说之中,成为那仅出现两次的修真界第一人、怀微仙尊傅云疏。 傅云疏:“……” 第一世时,他穿来的时间特别早,原主傅云疏才刚刚拜入清远宗,距离小说开篇还有上千年。 傅云疏没有改变原主人生轨迹的想法,他按部就班地拜师、修行、追求大道,心中隐隐有一种想法——只有飞升才能让他回到现代。 于是,傅云疏刻苦修炼,压缩一切能用的时间用来提升自己的实力,成为了修真界人人皆知的卷王。 就在他信心满满地迎接飞升雷劫之时,意外出现了——天雷劈下的那一刻,他突然失去了全部的灵力,就这样被天雷劈死了。 更令傅云疏郁闷的是,他没死成,而是再次重生,又回到了刚穿来的时候。 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此路不行还可以换一条路。于是,这一世,傅云疏选择成为一名炼丹师。 他又苦研多年,炼制出了飞升丹,就在傅云疏以为这次绝不会再出什么差错的时候,他的丹药失效了。 傅云疏又死在了雷劫之下,然后又再一次重生了。 …… 傅云疏疯狂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不过就是再来一遍而已(咬牙切齿)。 第三世,他选择了炼体,历经千辛万苦,练就了天雷不坏之身,然后,和前两次一样,又在天雷劈下之时失效,再次死于雷劫。 第四世,他选择了炼器,耗尽心血炼出可以抵挡天雷的绝世法器,然后法器不出意外地在雷劫劈下之时失效了,他又死了。 转折出现在第十世,傅云疏在天雷劈下的那一刻,第一次在自己的体内发现了不对劲——他的身体里有一层封印,是天道设的,只要有这层封印在,他就永远无法飞升。 傅云疏是个很执拗的人,他没有放弃,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冲击封印,试图飞升,想要打破天道的桎梏。 俗话说得好,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继续跌倒。 在刚刚经历的第九十九次飞升雷劫中,傅云疏甚至尝试过用现代科学打败仙法,是的,他拿出了避雷针。 然后,不出所料地死了。 傅云疏:已经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我恨天道。 失败了九十九次,纵使心有不甘,但傅云疏也感觉到疲乏了,没有那个心力去追求飞升,与其继续内耗下去,不如就此摆烂,好好享受修真界的生活。 这个念头一出,傅云疏便感觉到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那层阴霾似乎散去了不少。 他突然扬唇笑了起来,眼底波光微转,眼角那一颗摄人心魄的泪痣跟着微微晃动。 孤峰之上,白衣仙人迎风而立,他置身于袅袅仙雾之中,遗世独立。可此刻,随着这一笑,红霞既出,涌出金光万道倾洒在身上。 仙人落入凡尘,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期待。 既然决定了好好过日子,傅云疏便放下修炼,开始思索其他的事情。 比如刚刚宋闻琢提到的北境殷家被灭门一事,又比如现在是小说的哪个时间段。 他躺在摇椅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那片竹子中最笔直的一根,然后木然阖眼。 很好,什么有用的都没想起来呢。 北境殷家这事他有点印象,原书中应该是有出现过的,当然,他也就只有这点印象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傅云疏完全不知道。 还有原书,傅云疏只记得原书是一个某点龙傲天爽文,身世凄惨的主角拜入修真界第一大宗门清远宗,然后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后成功飞升,更多的他就不记得了,连主角名字都不知道。 傅云疏在心中叹气,这倒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当时那本小说他本就只是粗略地翻了翻,再加上前面九十九世又一心沉迷于修行,对外界的任何事都不关心,宋闻琢等人也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也很少来打扰他,这才弄得如今这个局面。 “罢了,有没有想起原书剧情也不是那么重要。”傅云疏安慰自己。 从始至终,怀微仙尊也就只出现了那两次,还是活在别人口中,连主角的面都没有见过,那他是否知道主角名字和原书剧情这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反正也没有什么交集。 想通之后,傅云疏便不再纠结于此,转而思索起了另一件事,马上就到入门考核了,要不就收一两个弟子试试?他没养过徒弟呢。 数十里之外的阳屏镇,这里是距清远宗最近的可以落脚的小镇。 恰逢清远宗选拔新弟子,阳屏镇迎来了它每三十年一次的热闹时刻。镇上的街道均是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所有酒楼、客栈都高朋满座、宾客盈门。 阳屏镇最大的酒楼之中,头发皆白的说书人“啪”地一拍惊堂木,激动道:“自昨日说那怀微仙尊当年不过弱冠之年,将将才破元婴修为,就敢只身前往万妖窟去杀那已有几百年修为、爪上沾了无数条人命的雪魂狼……” 怀微仙尊傅云疏作为如今的修真界第一人,他大大小小的所有事迹都已经传颂到了修真界的各个角落。光是这一件斩杀雪魂狼之事,场内众人从小到大不知听过了多少遍,可即使如此,大家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传来一阵喝彩声。 “好——不愧是怀微仙尊,在弱冠之年就已有如此实力。”一名少年用力地鼓着掌,眸光晶亮,眼中尽是敬仰之色,“不知道我有没有希望能拜入怀微仙尊门下。” 旁边立刻传来讥讽之声:“这太阳还没落山啊,怎么就有人做上梦了呢?怀微仙尊可从不收徒。” 少年顿时涨红了脸:“我难道不知道怀微仙尊不收徒吗,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毕竟谁都想拜入怀微仙尊门下,你敢说你不想吗?” 两人就此争吵起来,渐渐地,其余人也加入其中,吵闹声逐渐扩大。 客栈门口,一名身材瘦削、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似是被这喧闹声吵醒了,他不耐地扭了扭身子,然后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想要挪个地方继续休息。 随着小孩儿的动作,他的全貌也逐渐可以看清: 头发像鸟窝一样乱糟糟地堆在头上,上面还插着几根枯草;瘦削的身体在那破布烂衫下冻得直打哆嗦;一张小脸上也是布满脏污,唯有那双黑润润的眼睛,平静如幽潭,迷雾之下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秘密,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小乞丐抬起头,望向远处的清远宗,眸底晦暗不明。 怀微仙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小乞丐 十五日后,正是清晨,天光还没有大亮,天边仅仅泛起了一点鱼肚白,雾气微茫,凉风裹着积累了一夜的湿气侵袭而来。 清远宗的山门口却已排起了长队,毕竟是三十年一次的机会,所有人都想早早报名,不想错过这有可能一步登天的机会。 傅云疏也特意起了个大早,施展一点小小的术法伪装原本的面貌,悄然混入队伍之中。 他在襁褓之时便被师父带入清远宗,有记忆以来一直在清远宗生活、修炼,自然不用同其他弟子一样参与入门考核,是以他对清远宗的入门考核也挺好奇的,与其和宋闻琢等人一起坐在高台上看着他们,不如亲自来体验一番。 傅云疏安安静静地排着队,时不时观察着众人,瞧瞧有没有合眼缘的。 突然,前面的骚乱引起了他的注意。 “哪来的小乞丐,你知不知道小爷我这件衣服价值多少灵石,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一个袖子!”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骂骂咧咧,身后还跟着好几名比众人高了一截的半大少年,而他对面则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乞丐。 小乞丐沉默地低垂着头,也不搭理锦衣少年。少年似是被他的态度惹怒了,一把将小乞丐推倒在地。 这锦衣少年一看就不好惹,周围人全都自动给他们空出了位置,避着几人走,谁也不敢为了这么个小乞丐引火烧身。 傅云疏没急着上前,而是静观其变,想看看接下来的事情的发展,那几个少年虽然不对,但这就是修真界的现状——弱肉强食、实力为尊。 小乞丐被推倒在地后仍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艰难地爬起来,似乎仍是不愿搭理华衣少年,只默默地继续往前走。 华衣少年瞬间就炸毛了,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立马出来两个少年挡在那小乞丐面前,不让他走。 “今天你不给我一个说话就不准走!”华衣少年趾高气昂。 小乞丐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冷的,似乎是极不耐烦:“你想干嘛。” 华衣少年转了转眼珠,幸灾乐祸地说:“瞧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肯定赔不起,这样吧,本少爷今天心情好,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只需要跪下来给我磕十个响头就行。” 人群之中顿时便骚动起来,傅云疏也皱起了眉,这方式未免太过。 他刚想上去阻止,结果却有人先他一步过去了。 “住手,你们别欺人太甚!”一名红衣少年怒不可遏地站了出来,扶起小乞丐后对着几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骂,“你当我们大家都眼瞎呢,刚刚明明是你们几个占了大半空间才将小乞丐挤到你身边去的,不过是沾了点灰尘而已,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华衣少年此刻的怒气值已经达到了巅峰:“哪来的野小子就敢管本少爷的事,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这么护着他,行啊,今天本少爷将你们两个一起收拾了!” 华衣少年一声令下,他身后的那几名随从就要出手,傅云疏悄无声息地使出了几道灵力,在外人看来就是这几名随从不知为何突然站不稳,全都乱作一团。 与此同时,这边的骚动闹得太大,成功将巡逻的弟子吸引过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排队时禁止斗殴,再有下次你们几个全部都取消报名资格!” 几名弟子穿着清一色的清远宗校服,面色肃然,很快就将场面震住了。 华衣少年也不好再闹事,只能狠狠瞪了一眼小乞丐和那名红衣少年,然后愤然转身离去。 见事情已经处理完成,傅云疏便无声无息地靠近小乞丐和那名红衣少年。 傅云疏看得很清楚,方才有两名随从在被他的灵力攻击之前就已经脚底打滑了,估计是这两人其中一人出的手。 连他都差点没注意,这俩孩子身上有秘密啊。 傅云疏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下两人,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小乞丐。 “包扎一下吧。” 他看向小乞丐的右手臂,那里有一道血肉模糊伤口,估计是刚才被推倒时划到了尖锐的石头上。 小乞丐没有接,只是用那双黑葡萄似得清澈眸子直直望过来。 这眼神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该有的,但傅云疏没有表现出半分异常,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动作。 最后还是红衣少年打破了僵局,他微笑地接过了帕子给小乞丐包扎伤口,顺便向傅云疏道谢。 “谢谢公子,我叫裘南,不知公子姓甚?” “苏云。”傅云疏脸不慌心不跳地报了个假名。 “苏兄好,”裘南笑着道,他又看向小乞丐,“小兄弟,你叫什么啊?” 小乞丐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裘南也没指望他能说话,正准备转移话题,便听见一道尚显稚嫩的嗓音说:“殷离声。” 傅云疏眉头轻皱,殷离声……离声……这名字寓意可不太好啊。 “离声,挺好听的。”裘南称赞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快去排队吧。” 他们在这聊了太久,已经落后许多了。 两人没有异议,快步跟上。 因为前面耽误了太多时间,排到三人之时已至正午。 烈日当空,几名负责给众人测试资质的弟子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他只是淡淡扫了三人一眼,然后懒洋洋道:“将手放在这块石头上。” 这是修真界专门用测试资质的观天石,石头亮起则代表这人有修仙的资质,达到了进入外门的资格,光芒越盛则资质越好。 傅云疏已是大乘中期,在观天石上做点手脚于他而言易如反掌,他将手放在观天石上,石头上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晕,算是普通水平。 “过。”守门的弟子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今年似乎没有什么资质比较好的啊。 谁知他才刚说完,眼前的观天石便发出了一阵刺眼的光芒,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是裘南。 他腼腆地朝众人笑了笑,“我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可以!”守门的弟子笑得合不拢嘴,上一个让观天石出现这等光芒还是清远宗如今的大师兄,掌门首席弟子俞江珩,看来他们清远宗又要出现一个天才了啊。 守门弟子看着裘南,眼底尽是欣慰,这估计是今年最好的苗子了,此子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他还在盯着裘南暗自高兴,便听见耳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巨响。 循声望去,只见上一名那个资质普通的弟子紧紧地抱着一个小乞丐将他护在怀中,而两人脚下是一地的观天石碎片。 观天石碎了…… 碎了? 碎了! 守门弟子震惊地望着两人,他指着那一地狼藉,声线颤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傅云疏没理会他,他垂眸看着脚下这堆碎渣,神色不明。 关键时刻,又是裘南出来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他向那守门弟子解释道:“方才离声把手放上去想测试一下,谁知观天石突然就炸了,这位师兄,你看这观天石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要不你再重新拿一个给离声测一下?” “对对对,可能是坏了,”那守门弟子如梦初醒,连忙从储物袋中又拿出一个观天石,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先将手放上去试了试,确认无误后才递给殷离声。 “小兄弟,你再试一下。” 保险起见,他还往殷离声身上套了层灵气罩。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殷离声才将手放上去,观天石就又炸天了。 观天石没坏,那问题就是出现在这孩子身上了。 守门弟子咽了咽口水,道:“几位小兄弟在这稍等一会儿,我去请长老过来。” 他朝旁边的弟子叮嘱了一声,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御剑离开了。 此刻,清远宗山门前是前所未有的安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能偷偷打量那名小乞丐。 观天石直接炸开,这在整个修真界都是闻所未闻吧。 守门弟子急匆匆地赶到了负责入门考核的长老所在的洞府。 “黄长老,不好了,出事了!” “吵什么吵,出什么事惊慌成这样,行为举止一点都不得体,简直丢尽了我们清远宗的脸!”黄长老暴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守门弟子被他这一吼,也冷静了下来,连忙道:“弟子知错。” “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守门弟子应下,推开门,里面有两人正在对弈。 黄长老正没好气地朝他瞪了过来,另一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面貌,守门弟子也不敢探究。他恭敬地朝两人行礼:“见过黄长老,见过前辈。” “说吧,什么事如此惊慌?”黄长老淡定地抿了一口茶。 “刚才在山门口测试资质时,有一个孩子甚是奇怪,他的手刚放上去观天石就炸了。” 黄长老喷出了茶,“咳咳——咳咳,你是不是搞错了?” 守门弟子摇头道:“弟子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又拿了一个观天石,这次弟子亲身试了确实没问题才给那孩子,谁知观天石又炸了!”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观天石怎么可能会炸!”黄长老怒喝。 “怎么不可能?”与黄长老对弈的那人突然道。 他站起身,一头乌发浓稠如墨,就这么自然地垂在背后,像一块上好的绸缎,双眸狭长,皮肤和唇色都是苍白,隐隐可见下面青色的血管。 守门弟子惊讶地望过去,这人居然是器峰峰主叶修竹! 想起门内关于这位器峰峰主的传闻,守门弟子又快速地低下头,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叶峰主。” 叶修竹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语气戏谑:“走吧,带我们去看看那个让观天石爆炸的孩子。” 毕竟上一位令观天石爆炸的还是那位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探究 守门弟子去了太久,本来压抑的众人也渐渐放开,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当然,话题都是围绕殷离声的,毕竟观天石爆炸这种事着实是令人震惊。 话题中心的殷离声却还是那副沉默的模样。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眼神放空,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场内,对众人的指指点点也毫不在意。 “是谁让观天石爆炸了啊?”一个粗犷的男声自远处传来。 傅云疏抬眸,是负责入门考核的黄长老和方才的那名守门弟子以及……叶修竹。 他略微挑了挑眉,没想到叶修竹也会来凑这个热闹。 两人视线短暂交会了一瞬后又很快挪开,不过傅云疏知道叶修竹认出他来了。 毕竟这不过是他随手施的一个小术法,骗骗黄长老和这群小年轻还可以,想骗过叶修竹这位一峰之主,那不可能。 叶修竹自然认出了傅云疏,正是因为认出来了他才感到惊愕。 这位平日里比他还深居简出的太上老祖怎么突然扮成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出现在这里?而且他旁边好像就是那个让观天石炸了的小乞丐吧,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见过黄长老,见过叶峰主。” 一众弟子纷纷朝两人行礼,其他尚未入门的弟子也跟着一起。一时间,场上只剩下傅云疏、殷离声和裘南三人没有动,叶修竹也松了口气,傅云疏若真朝他行礼,便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接啊!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黄长老开口询问现场情况。 话音一落,叶修竹便打断了他:“黄长老,此事我已禀报掌门,你就不用管了,我带他们三人去主峰便好。” 黄长老狐疑地看了一眼叶修竹,但对方已经将话说到这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任由叶修竹将三人带走。 “都看什么看,测完了吗就搁这闲聊,没测的赶紧排队去,测完的也别聚在这,滚回房间休息去,一个两个地聚在这是要办庙会吗?”黄长老骂骂咧咧。 一众围过来的弟子连忙散开,不敢在这个时候凑过去触霉头。 为了照顾“三位”尚未踏入修炼门槛的普通人,叶修竹拿出了他万年不用的灵舟,这还是他当年炼制的第一件上品法器。 他抬袖一挥,一艘精致小巧的船从他的乾坤袖中飞出,逐渐变大,直至刚好能容纳四人。 “上来吧。” 飞舟平稳地向清远宗主峰方向驶去。 清远宗作为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其占地面积也是最广的,从山门处进来,依次为御兽峰、器峰、符峰、丹峰、剑峰、主峰以及听雪峰。 其余六峰虽名为峰,实则是六条山脉,每处山脉下面又蕴含着一条灵脉,这也是清远宗这么多年能够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毕竟修行之人最不能缺的便是灵气,灵石为什么能够作为修真界的通用货币,那是因为它里面储存了灵气。 而第七峰听雪峰则是清远宗最特殊的一峰,不仅因为只有它是名副其实的“峰”,更是因为里面只住了一个人——怀微仙尊傅云疏。 当年,傅云疏最后一位尚活于世的师兄流霜真人也因大限将至而去世,其徒孙宋闻琢接替清远宗宗主一位。从此,世上再无怀微仙尊的同辈之人,傅云疏觉得自己已经不适合住在主峰了,便劈了座山头出来,取名听雪。 因着此事,宋闻琢当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傅云疏表达了埋怨,觉得傅云疏一点都不信任自己。 傅云疏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为了不让宋闻琢心里有芥蒂,他当时还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所幸最后还是解决了。 往事一点一点地浮现在心头,傅云疏的眸中也不自觉地带了点笑意。 他前面几十世都沉迷于修行,宋闻琢几人将清远宗打理得井井有条,反倒是他忽略了这些小辈,可见他这个师叔祖做得有多失职,这一世,既然决定了要好好享受生活,那便也要多多关心关心这些小辈们。 想到这,他抬头望向叶修竹。 让他想想,前面的几十世跟小叶有关的记忆,想想啊…… 想不起来…… 傅云疏尴尬转头,完了,真想不起来。 前面几十世和他有最多交集的是宋闻琢,毕竟宋闻琢是清远宗现任掌门,偶尔也有些事务需要禀报。交集最少的就是叶修竹了,这孩子也和他一样不爱出门。 自己是因为潜心修行,追求大道,而叶修竹则是因为…… 想到那个原因,傅云疏不由得叹了口气,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小叶爱炼器是吧,回头把之前猎得的那头深犀兽给他送过去。 思绪飘转间,清远宗的主峰也到了。 云海翻涌,高大巍峨的宫殿矗立在中央,犹如悬浮在空中。宫殿不知是由何种材料建造,金色与白色相间,在阳光的反射下似有瑞兽环绕。 三人跟在叶修竹身后走进大殿,殿内雕梁画栋,天花板刻有各种神兽及仙人,两边墙壁也画满了壁画,一派庄重肃穆。 裘南似是对这些壁画十分感兴趣,时不时好奇地张望一下,就连一向对外界事物没多大反应的傅云疏也偶尔抬头瞧一眼。 叶修竹对此十分满意。方才在飞舟上这俩孩子一个比一个淡定,搞得他无比郁闷,是他叶修竹炼出来的飞舟不够帅还是他们清远宗的景色不够好,这俩孩子怎么跟木头似的。 “来了。”宋闻琢身姿挺拔,他静静地看着几人走近,似乎等得有一会儿了。 “掌门师兄。”叶修竹朝宋闻琢行礼。 宋闻琢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多礼。 “这孩子就是那令观天石爆炸之人。”叶修竹示意宋闻琢看向殷离声。 宋闻琢招手,“孩子,过来一下。” 殷离声抿唇,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不敢上前。 傅云疏将小孩儿揽入怀中,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别怕,宋掌门没有恶意。” 甘冽轻柔的嗓音令殷离声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在傅云疏的带领下缓缓挪到宋闻琢面前,仰头看向这位修真界第一大宗的宗主。 宋闻琢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我想检查一下你的身体,你尚未迈入修行的门槛,灵力进入身体的时候可能有点痛,稍微忍一忍,很快就好。” 殷离声的头小幅度地点了点。 宋闻琢见状,右手掐了个法诀,指尖轻点在殷离声的百会穴,灌入灵力。 殷离声只感觉一阵热流从头顶传来,刚开始还不觉有什么,可逐渐地,那阵热流慢慢流至他的四肢百骸,带来密密麻麻的痛意。 殷离声在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喊,要忍住。虽然不知道观天石为什么会破,但清远宗显然对自己起了兴趣,若是能挺过这一遭,说不定能拜入宋闻琢更甚至于拜入怀微仙尊门下。 跨越大半个修真界从北境来到清远宗,不就是为了寻求那一丝真相吗,绝不能在此刻半途而废。 他咬紧牙关,细密的汗珠沿着发丝、脸颊滴落,身体却依旧站得笔直,即便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没叫出来。 傅云疏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这孩子太能忍了。 香炉之中的一炷香悄然燃尽,就在殷离声即将撑不住的时候,宋闻琢停下了动作。 裘南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殷离声,“宋掌门,他这是?” “无碍,力竭而已,”随即宋闻琢又扬声朝外面道,“带他们下去休息。” 门外有弟子进来,恭恭敬敬地将三人领下去。 傅云疏和裘南一起将殷离声安置在主峰的某间厢房休息,然后他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悄然回到了主峰大厅。 大厅里的宋闻琢和叶修竹尚未离开,傅云疏便卸下了术法,露出了原本那俊美无俦的容貌。 “见过师叔祖。”宋闻琢和叶修竹朝傅云疏行礼。 “怎么样?”傅云疏问。 宋闻琢回道:“这孩子体内没有任何异常,似乎就只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普通人。” “既是天赋异禀,又怎会普通?”傅云疏叹道。 两人沉默一瞬,然后叶修竹道:“他姓殷,会不会和北境殷家有什么关系?” 宋闻琢想了想,摇头否决了这个可能:“殷家家主殷天河只有一个十五的儿子,那孩子年纪明显不对,而且……” 他长叹一声:“在你们来之前,杜准传了消息回来,殷家族谱上的所有姓名均已消失,祠堂内的魂灯全部熄灭,殷家上下几千人口无一幸存。” 大厅内的气氛变得凝滞、沉重,辉煌一时的修真界五大家族之一的殷家就这么没了,而且至今不知道凶手是谁,即便是见多识广傅云疏也是唏嘘不已。 半晌,叶修竹开口打破僵局: “师叔祖,您看这孩子该怎么办?” 叶修竹看向傅云疏。千百年来,在殷离声之前只有一个人令观天石爆炸,那就是怀微仙尊傅云疏。 不过因为傅云疏是当年是直接被前前前任掌门带回清远宗,没有经历过入门考核,所以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 叶修竹正是因为知道此事,所以当时听闻又有人能使观天石爆炸时才破天荒地去凑个热闹,他本想在其他几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前先下手为强,将殷离声拐来做自己徒弟。 可惜师叔祖不知怎么地居然也插入了此事,他自然不能当着师叔祖的面做那般无耻之事,只好将这个消息也告诉了宋闻琢,唉,坐失良机啊! “殷离声是来拜师的。”傅云疏淡淡道。 “您想收他为徒?”宋闻琢语气轻扬,眼中也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期待。 傅云疏没答应也没否认,只道:“不是还有入门考核吗,让他去参加吧,况且,拜师一事本就是双向选择,人家说不定已经有心仪的人选了。” 宋闻琢没把他的后半句话当回事,毕竟若是傅云疏开口,他相信整个修真界没有人会拒绝当怀微仙尊的徒弟。 “既然如此,那就先让他和其他人一样正常参加入门考核。”宋闻琢一锤定音。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宋闻琢又想起了傅云疏刚刚的装扮,斟酌道:“师叔祖,您……还要继续扮成新弟子吗?” 傅云疏又施法将自己变成了方才的少年装扮,道:“不用在意,我就是闲着没事找点乐子而已。” 宋闻琢和叶修竹均是嘴角一抽。找乐子?这个词放在您老身上真是完全不搭呢。 傅云疏没管他的两位好徒孙心里在想什么,打了声招呼后便径直离开,他想早点去看看殷离声。 其实,宋闻琢几人不知道的是,当年的他虽然也因天赋卓绝而使观天石爆炸,但两人之间的情况却有所不同。 殷离声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封印 从第一次见到殷离声开始,除了做噩梦那会儿,清醒时候的殷离声一直是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的。 无论是被潘天磊刁难,还是造成观天石爆炸又或者是面对宋闻琢这等当世大能,殷离声一直是那样的平静、沉稳,任何事情似乎都不能影响他分毫。 可此刻,这个沉默到有些漠然的孩子却用乞求的语气请求他留下,一向毫无波动的眸子也浮上了一层水雾,惹人怜惜。 傅云疏承认,他有些心软了。 “好。” 他将手掌覆在殷离声抓在他袖摆的那只手上,轻轻地拍了拍。 掌心下的小手不似同龄孩童那般光滑细腻,反倒有一层薄茧,手背和手心中也有不少细小的伤疤或者是尚未愈合的伤口。 傅云疏眼里划过一丝心疼,想了想,他将殷离声拉到盥洗台,取来了一盆热水,往其中偷偷倒入了一小瓶赤霞果制成的灵液。 若是让旁人看到这幕,恐怕会心痛到捶胸顿足。 赤霞果生长在宿辛秘境最深处的火山之中,每次秘境开启也不过结得十来颗果子。 而这一小瓶灵液,起码得由几十颗赤霞果所制,这一小瓶,即便是放在修真界最大的拍卖行,也是压轴出场的宝物,如今却只是给一个七岁孩子洗手。 傅云疏毫不在意,以他的身份和年龄,储物囊中不知道积累了多少稀世珍宝,这瓶灵液委实排不上号。 他握住殷离声的手,缓缓地将其放入水中。 水流包裹住手掌,殷离声只感觉手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传来一阵灼烧感,但又很快平静。随即,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留下的伤口便消失不见。 原本粗糙的皮肤变得红润,殷离声没有脱衣服,但他能感觉到,身体上的伤也在逐渐愈合、消失。 他忍不住惊讶地望向苏昀,这人却只是淡淡道:“我出去等。” 声音无波无澜,掌心却很温暖,殷离声不由得有些发怔。 作为一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殷离声自小便极会看人眼色,虽然白日与叶修竹、宋闻琢碰面时苏昀表现得没有任何异常,但殷离声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苏昀似乎和那两位峰主认识。 所以他刚才才做出那般姿态,想要博取苏昀的同情,为自己多增加一丝可能。 可他没想到苏昀居然如此大方,即便是没怎么见过什么好东西的人也能察觉出这盆水的异常,其中蕴含的灵力超过了他的认知,殷离声不知道苏昀往里面加了什么,无法估计其价值,但想也知道并非俗物,居然就被他轻飘飘地送给了一个不过只见了几面的孩子。 温热的水流从指缝间流逝,殷离声抬手捂住眼睛,轻笑一声。 “怎么会有这么心软又傻的人啊。” 殷离声出来时,傅云疏正拄着手坐在桌子旁发呆。 屋内只点了一根蜡烛,烛火摇曳,略显昏暗。他大半张脸沉在夜色中,只些许露出右耳及小半张侧脸。 匀称莹白的手指搭在下颌上,漫不经心地轻点着脸颊;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一小节细瘦的手腕。 殷离声呼吸一滞,眼前的场景…… “好了?”傅云疏回眸。 对上这张毫无特色的脸,殷离声无由来地有一种憋屈感,似乎有口气不上不下地卡在胸腔中。 他郁闷地应了一声;“嗯。” 傅云疏有些茫然,可能是他年纪太大了吧,不能共情现在七岁孩子的心理,不知道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殷离声怎么就不高兴了。 但是,看着眼前的小孩儿,傅云疏满意地点了点头。 清远宗给每位尚未入门的弟子都准备了统一服装,虽然不是正式弟子的校服,但比起殷离声之前那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服,那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相比于同龄的孩子,殷离声明显还要瘦小一些,两颊微微凹陷,皮肤也略显粗糙。但那张脸却好看得不得了,睫毛长而密,似一柄扇子扑闪扑闪的;眼睛乌黑发亮,鼻梁高挺,嘴巴微微抿起,像是在紧张。 傅云疏眨眨眼,心道:拾掇干净后倒是十分可爱,想拐。 “咳,”傅云疏轻咳一声,抬手灭掉那唯一的光源,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可恶,他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他抱起殷离声往床上走去,殷离声不自在地扭了扭,但是被傅云疏强势镇压住了。 “明日就开始考核了,今晚别闹腾。” 殷离声无语,他哪有闹腾,明明是这人先无理取闹在先,一声不吭地凑上来抱他,他又不是不能自己走。 闻着苏昀身上那浅淡的清香,殷离声极力忽略耳尖的温度和心中那一丝隐秘的喜悦,慢慢陷入了沉睡。 好舒服…… 弯月如钩,悄然爬上树梢,透过窗户在床上散下一片清辉。 傅云疏睁眼,旁边的殷离声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滚到了最里边,他抱着被子蜷缩着,眉头不自觉皱着,呼吸平稳且绵长。 这是极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他用指尖戳了戳殷离声的脸蛋,触感极软,又不自觉地戳了一下。 傅云疏轻叹:“手感不错。” 感慨完,傅云疏小心翼翼地从殷离声怀中抽出被子,动作轻柔地给他盖好,然后化作一道流光离开了房间。 不过一瞬,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听雪峰。 他白日里吩咐叶修竹将被殷离声炸碎的那些观天石碎片都送到听雪峰来,此刻那些碎片就静静地躺在屋中间的桌子上。 傅云疏拾起一块碎片,向里面灌入灵力,过了良久,依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他有些不信,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当年傅云疏五岁时,师父也曾拿来观天石让他测试资质,最开始观天石只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光,后面光芒逐渐变大,甚至照亮了整个山头,最后,那块观天石爆炸了。 师父说那是因为傅云疏天资太过卓绝,观天石无法估量,承受不住便爆炸了。 可今日,殷离声却是直接令观天石爆炸的。宋闻琢和叶修竹不知其中细节,所以没有深究,但傅云疏却对这点不同十分在意。 想了想,傅云疏拿出了今日给殷离声包扎伤口的那块手帕,上面还残留着殷离声的血迹。 傅云疏撕下一小条带血的手帕,将殷离声的血液接触观天石,观天石立刻爆炸。 “看来是血液的原因,”傅云疏喃喃道,随即又很快摇头,“不对,不是血液,是血脉。” “又或者说,是血脉里有什么东西令观天石爆炸了。” 他紧锁着眉思索,突然想起来一样东西,目光一亮,立即取来木盆,在里面倒入一些清水,将剩下的手帕浸泡在其中。 清水很快变成血水,傅云疏又往里面扔进了一颗丹药。 这是极品乾元丹,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血脉中的本源之力,说不定会有效。 乾元丹渐渐融化,水的颜色却越来越深,傅云疏感觉到不对劲,立刻召出了本命剑寒泣。 剑光一闪,剑招既出,阻挡了那势不可当的一击。傅云疏视线投过去,木盆之上,一道血红色的封印浮在上空。封印周围有黑色的雾气层层萦绕,上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即便傅云疏有一世专门修习过符术,还成为了符道大能,但这封印上面的符文他也只能看出十之一二。 傅云疏试图仔细辨认,可那封印又很快消失,连带着那些血水也无影无踪。傅云疏不悦,但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强压心中的疑惑,默不作声地收拾残局。 大陆的某处,王座之上的俊美男人猛然睁眼,漆黑的眸子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靡丽的艳红嘴唇微微勾起,似黄泉路上盛开的曼珠沙华,勾人心魄、即便可能会丧命也甘愿为其臣沦。 “封印被动了啊。” 男人站起身,慵懒地伸了懒腰,本就穿得松垮的衣服因为他的动作而滑落,精壮的胸膛一览无余,引得旁边的一名侍女面红耳赤。 见状,男人轻笑一声,朝那侍女勾了勾手,道:“过来。” 那侍女忙不迭地上前,她旁边的侍女习以为常地垂下了头,不忍再看接下来的场面。 “咕咚——” 侍女的头骤然落地,沿着台阶往下滚落,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最终停在了一只脚面前。 俊美男人抬头瞥了一眼来人,然后漠不关心地收回视线,用侍女端过来的水仔细地清洗着手上血液。 “右护法有何事?” “封印有异动。”带着黑色面具的男人躬身回答。 “我知道,”男人又坐回了王座上,视线幽幽地飘向远方,“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快了……” 次日,殷离声醒得很早,很难得,这是他有史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没有半夜惊醒,也没有做噩梦。 殷离声侧目,苏昀仍在沉睡,他的睡姿十分规矩,两手搭于胸前,呼吸平稳。 是因为这个人吗?殷离声敛目沉思着。想了想,然后悄无声息地伸出了手直朝苏昀脸庞而去。 近了,近了,只差一点。 然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考核开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殷离声抬眸,对上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 “一大早起来就调皮,被我捉住了吧。”傅云疏声音懒洋洋的,似乎是因为刚醒不久,还带着一丝沙哑,像羽毛一样挠得人痒痒的。 殷离声被抓包也毫不心虚,他抬手指了指脸颊,面不改色道:“这里有头发,我只是想帮你理一理。” “是吗?”傅云疏似笑非笑,倒也没深究,“快起来,去晚了食堂可不一定有饭。” 就殷离声这瘦弱的小身板,还是得多补补才行,不能饿着。 殷离声昨晚似乎是真的睡得很好,两人收拾好来到食堂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正当他们寻找座位之时,后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苏兄、离声,来这里!” 两人同时转头,裘南正兴高采烈地挥着手朝他们打招呼,身旁坐着昨日那名少女。 少女依旧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挡住了大半张脸。见到两人,她也只是简单地问了好,然后沉默地继续喝粥。 “这是严姑娘,严霜宛”裘南欢快地给三人互相介绍对方,“这位是苏兄,苏昀;旁边的是殷小公子,殷离声。” 严霜宛声音细细的,但回答得很认真:“我……我知道的,你们好。” “严姑娘好。”傅云疏淡声开口,殷离声没吱声,只简单地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两人都不是什么热络的性子,所幸还有裘南在,气氛倒也不至于冷下来。 在他们坐下后不久,潘天磊和他的那群小弟也过来了。不过经过昨日那一遭,这些人虽然依旧是那样目中无人,用仇视的目光看向几人,但也没有凑过来自讨苦吃,看来昨日尹思淼那禁言术确实让潘天磊长了点教训。 吃过饭后,所有人都来到了华阳院前面的空地集合。 空地上聚集了大片大片的人群,四周人头攒动,声音鼎沸,叽叽喳喳闹作一团,估计得有几百人。 不过这些人数倒也不算多,毕竟是修真界第一大宗清远宗每三十年才一次的招新,最后留下来的能有百人都算不错了。 约莫过了半炷香,尹思淼才带着几名弟子姗姗来迟,人群自动给他空出位置。 “抱歉,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尹思淼歉意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他抬手施咒,以自身为中心,身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传!” 尹思淼一声令下,众人只觉眼前一晃,很快便出现在了一处山脚下。 高山巍峨耸立,阶梯层层、不见尽头,入口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登天梯”三字,字迹遒劲有力、矫若惊龙,每一笔每一划都气势磅礴。 尹思淼略带骄傲地介绍道:“这是几百年前怀微仙尊亲自所题,仙尊以本命剑寒泣为笔,剑气为墨,‘登天梯’三字蕴含着无尽玄机和怀微仙尊对新弟子的期望,据说剑峰峰主顾执南当年入门之时不过看了这石碑一眼便有所感悟,当场筑基,当时他不过十二岁。” 傅·怀微仙尊本尊·云疏:…… 傅云疏能说什么,他当初真没想那么多,师尊让题就题了,那会儿手边也没有合适的纸笔,傅云疏便直接用寒泣剑刻在了石碑上。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没想到这群孩子居然还能联想到那么多东西了,顾执南甚至还因此筑基,这合理吗? 傅云疏左看右看,真没看出这些石碑有什么特殊之处,最多是仍残留了一点他的剑气。 殷离声敛眉,方才尹思淼提到这块石碑的来历时苏昀和裘南两人表情都有一丝不对劲,是什么勾起了这两人的往事吗? “咳咳——”石碑旁的尹思淼轻咳两声,众人顿时安静,“安静!接下来你们就要开始第一项考核——爬山。” 闻言,众人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尹思淼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光风霁月的清远宗二师兄的形象。 “事不宜迟,你们快点开始爬吧,第一关可是有时间限制的,只有在天黑之前到达山顶才能作数。” 闻言,底下又传来一阵叫苦声,但众也不敢再耽搁下去,纷纷开始行动。 另一边,清远宗主峰的正殿内。 宋闻琢抬手一挥,一块巨大的水幕出现在空中,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了登天梯里的场景,宋闻琢两侧各坐着几名男女,正是清远宗的几位峰主。 往年几位峰主和各大峰的长老只有在最后一关秘境试炼时才会来主峰观看入门考核,也是为了挑选合适的弟子收入门下。 不过今年因为有殷离声这个变故,再加上老祖傅云疏不知道为什么也掺和进去了,宋闻琢便提前把几位峰主叫了过来。 待水境中出现殷离声几人时,叶修竹眸色一亮,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昨日令观天石爆炸的孩子。” 其他几位峰主闻言,纷纷将视线投了过去,小孩长得倒是玉雪可爱,就是过分瘦弱了一点。 “这么说,他旁边那少年就是师叔祖了?”叶修竹斜下方的女子饶有兴致道。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锦衫,乌衣雪衣、凤眼琼鼻、朱唇皓齿,容貌极为精致,周身气质稍显冷淡,明明是清冷出尘的长相,却比谁都要接地气,坐姿也是在场诸人中散漫的一个。此人正是清远宗几大峰主中唯一的女性——丹峰峰主宁雪汐。 “是的。”叶修竹瞥了一眼宁雪汐那副没骨头的样子,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眼。 “啧啧啧——”宁雪汐感慨,“想不到师叔祖还有这般惊世骇俗的时候啊。” “咳咳,宁师妹,”宋闻琢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谨言慎行。” “知道了,”宁雪汐坐直身子,但她就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很快又被旁的事情吸引了注意。 “说好的一起来看入门考核呢,杜准去北境还没回来就算了,怎么顾执南这个家伙又不在啊,他人呢?”宁雪汐不满道。 宁雪汐旁边的玄衣男子“唰”得一声打开了扇子,慢悠悠地晃了两下,道:“他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估计又是去寻那劳什子镜月花了,找了几百年都没找到,他倒也不放弃。” 男子名为温询,乃符峰峰主,常年霸榜清远宗“最想拜入谁门下”榜单的榜首。原因无他,实在是这张脸太有欺骗性了。 无论是对外门的杂役弟子还是各峰的长老们,他都是那般温和有礼的模样,谦逊内敛,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和煦的微笑,令广大清远宗弟子沉迷于他的风姿。 不过在场几人都和他相识几百年了,自然知道这人外表虽然披着温润君子的皮,内里却全都是黑的,论心计,在场没有人玩得过他。 “找到了又有何用,”宁雪汐叹息,“我师父已经去世多年,就算顾执南找齐了所有需要的天材地宝,世上恐怕也没有人能够炼出九转凝华丹了,究竟是什么让他坚持了那么多年啊,真就有那么重要吗?” 宁雪汐一直奉行着人生在世,就当及时行乐的理念。她少时拜入清远宗,被当时的丹峰峰主收为弟子,师尊和蔼可亲,师兄弟之间礼貌有加、互相扶持,宁雪汐本身也有极高的丹道天赋,是以她几乎是一路顺风顺水坐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对于顾执南这几百年堪称是自讨苦吃的行为,恕她实在无法理解。 “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个中滋味只有顾执南一个人知道,你我何必对他人之事如此在意。”温询合起扇子,用扇骨轻轻敲了敲宁雪汐的头。 宁雪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正打算反击回去,就听叶修竹道: “开始了。” 两人不再打闹,连忙将视线投向水幕。 “登天梯真正的考核。”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登天梯(一) 虽说清远宗招收新弟子只要求二十岁以下且能令观天石亮起,但像殷离声和严霜宛这样从未接触过修炼的普通人反倒占比不是很多,大部分人或多或少已经迈入了炼气期。 不过也仅限炼气期了,二十岁以下的筑基期还是挺少见的,有的话也会被各大门派早早揽入门下,极少出现在面向大众的入门考核中。 对于或多或少有点修为在身的新弟子来说,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把爬山放在眼里。哪怕只是小小的炼气期,修行之人的身体素质也普遍比普通人好上个十倍八倍,更别说有些人家中可能还小有家底,备了丹药法器什么的。 其中最嚣张地莫过于潘天磊了,他直接拿出了一顶软轿,施施然地坐在了上面,八个随从在底下为他开路。路过殷离声几人时还挑衅地冲他们做了个鬼脸。 裘南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愤愤不平道:“他这样不算作弊吗?” “不算哦,”负责监考的尹思淼,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了几人附近,幽幽道:“毕竟规则只说了要在天黑之前爬到山顶就行,又没有说要怎么上去。” 这人出现得太过突然,严霜宛被他吓得一哆嗦,像只小兔子一样受惊得往旁边躲了躲。 尹思淼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不可思议地说:“我这张脸可是清远宗这代弟子中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一张脸,你怎么会被吓到呢?” 旁边又一路过的弟子无奈地说:“尹师兄,你说这话大师兄他同意吗?” “俞江珩又不在,他管得了我吗!”尹思淼没好气道。 几人无语凝噎,这位清远宗二弟子昨日可不是这样的,今天这是暴露本性了? 尹思淼挥手将方才拆他们的那名弟子赶走,然后意味深长地看向几人,道:“清远宗的入门考核可没有那么简单,轻视只是在自讨苦吃,那顶软轿很快就用不上了。” 说完,他又“嗖”得一声消失了。 傅云疏心中失笑,宋闻琢这二弟子倒是有点意思。 对于尹思淼的话,殷离声心中倒是有些在意,不过还没等他琢磨出什么所以然来,现实便给他答案。 跨过半山腰后,登天梯明显发生了变化,所有人都感觉肩上一沉,像是有好几个人趴在背上,压得他们完全喘不过气来。 给潘天磊抬轿子的那几人更不用说了,肩上还顶着个轿子,要比旁人再沉上几分。他们很快便顶不住了,手一松,轿子滑落在地,潘天磊那圆球一样的身体就这么在登天梯上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弄得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这一幕着实有些过于好笑,可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难受,没有精力去管,倒是天空中尹思淼笑得极为放肆。 潘天磊不敢朝尹思淼发火,于是把气都撒在了那几个跟班上。 他骂骂咧咧地走上前:“怎么回事啊你们几个,竟敢把小爷我摔着了,我告诉你们,我……” 渐渐地,他的声音弱了下去,额头上也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各位,已经过去一炷香了,你们一动不动,这样下去天黑之前可到不了山顶哦。”尹思淼语气兴奋。 终于,也是到他尹思淼在上面看好戏的时候了哈哈哈。 遥想当年他参加入门考核之时,不仅在这里被压得动弹不得,忍受师兄们幸灾乐祸的目光,还得眼睁睁地看着俞江珩那个怪物往前走,真是气煞人也! 今年应该没有俞江珩那样的怪物了吧,这群新弟子估计还得压上一会。 思及此,尹思淼又将目光向下投去,准备好好关心一下这些未来的师弟师妹们。 然后,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一个、两个,靠,今年怎么有两个能动的怪物! 尹思淼仔细看去,走在前面的是那名令观天石爆炸的小孩儿,稍微落后一点的是之前站在他旁边的红衣少年。 见是这两人,尹思淼心情也就平复下来了,是这两人的话倒也不是很奇怪了。殷离声能令观天石爆炸,虽不知缘由,但想来天赋也不会差;至于那个裘南,听之前的师弟说他令观天石发出的光芒与当年的俞江珩不相上下,估计又是个修炼怪物。 但是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因为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方才那名被他吓到的少女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少女使出全部的力气迈开腿,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但她不曾停下,即使摔倒了也咬着牙站起身,努力跟上前面两人的脚步。 肯吃苦又努力的孩子,活该她走得动,尹思淼如是安慰自己。 然后,他就看到,在三人都走后,四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位也动了起来,他走得极为轻松,仿佛是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甚至还抬头朝天空中的尹思淼微微一笑。 尹思淼:“……” 不是,为什么啊?前面三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这个平平无奇、放在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苏昀也走得动路啊,现在登天梯的门槛这么低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宁雪汐笑得合不拢嘴,“宋师兄,你二徒弟这表情仿佛是吃了屎,哈哈哈我好想看他知道这人是师叔祖后的表情。” 叶修竹无声叹气:“宁师妹,你的快乐非得建立在你师侄的痛苦之上吗。” 宁雪汐挑眉道:“那不然呢,就得趁这小子还年轻的时候多玩玩,等过些年他变得和他师父一样无趣的时候就不好玩了,你看他那个师兄俞江珩,跟宋师兄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古板正经,没意思。” 宋·古板正经·没意思·闻琢:“……” 主峰上的纷纷扰扰尹思淼一概不知,他此刻正紧紧盯着傅云疏,似是要将人盯出个窟窿来。 被盯着的傅云疏早就察觉到了尹思淼的视线,不过他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大多放在最前边的殷离声身上。 殷离声走得很稳,一步又一步,不曾停歇,可傅云疏知道,他爬得并不轻松。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只是整场登天梯考核中的一小部分,目的是磨炼新弟子们的意志。 最开始给所有人突然施加几倍的威压,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会惶恐、无措、感到痛苦,在察觉到自己没有反抗能力后遂放弃。 可这威压不是真实存在的,只要你能坚定不移地朝目标努力,并不是毫无动弹的可能性。 不过该承受的威压并不会减少,只能说殷离声的内心太强大,即便承受如此大的威压也不愿放弃。 清远宗倒也不是非得让所有人都顶着这样的威压爬山,有此等心性的人毕竟是凤毛麟角,也就今年一下子出了好几个,这才让尹思淼如此郁闷。 这一关真正的考核是在威压之下坚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威压会自行消失,没坚持住这半个时辰的人自然被淘汰了。 没过多久,底下便有陆续有弟子支撑不住被淘汰了。 看着这和往年差不多的淘汰人数,尹思淼心中舒坦了不少。 果然不是他当年太菜,明明就是俞江珩还有这几个孩子太变态了! 如傅云疏想的一样,殷离声没有像他外表展示出来的那般无所谓。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连成一片;眼睛前面也糊了一层水雾,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双手双腿都仿佛被绑了千斤重的石头,他完全没有力气抬手抹掉眼前的水珠,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前面的石梯都出现了重影,殷离声只能凭借本能麻木地往前走。 傅云疏看得揪心,理智告诉他这是殷离声必须经历的考核,也是殷离声自己的选择,以这小孩儿的早慧程度,不可能猜不到只需要坚持一段时间这关就过了,是他自己选择了更艰难却也更出彩的另一种方式;可情感上,傅云疏又见不得殷离声这么折磨自己,明明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何不让自己过得更舒服点呢,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努力? “师叔祖心疼了。”宋闻琢开口道。 “所以说这小孩真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小师叔?”宁雪汐双眼发亮。 叶修竹摩挲着下巴道:“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了,你们何时见过师叔祖露出这般神情,而且他对这孩子如此上心,还亲自陪人家参加入门考核,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我都怀疑殷离声是不是师叔祖流落在外的孩子了。” “胡闹!” “谨言慎行!” “你这浑小子说什么鬼话呢!” 三记眼刀“嗖嗖”飞向叶修竹。 叶修竹立马认错:“我就是开个玩笑,玩笑,当然知道这事不可能,师叔祖不是那般不负责之人。” 宋闻琢依旧不悦,他压着火气皱眉道:“叶师弟性子还是太不着调了,等会儿自行去执法堂领罚,入门考核后便回你的器峰好好反省。” 不仅要挨打还要被关禁闭,虽然他平时也不爱出器峰,但这和被关禁闭是两码事啊!思及此,叶修竹顿时蔫了下来。 不过他也知道这都怪自己那张口无遮拦的嘴,所以并没有什么怨言,乖乖认罚。 想到这是自己所剩不多的自由时间,得好好珍惜,叶修竹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入门考核上。 距离半个时辰还有两刻钟,严霜宛倒下了。一个从未修炼过的普通少女能走那么长一段路,这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距离半个时辰还有一刻钟,裘南倒下了,他扶在石梯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望着前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声喊道:“殷离声,你可以的!” 距离半个时辰仅剩小半炷香的时间,殷离声已经到了极限。脑中一片嗡鸣声,眼皮沉重无比,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他不敢停下,只能凭借本能抬脚迈步,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快了,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半个时辰的最后一刻,殷离声闻到了一阵清香,他忽而笑了,浑身力气卸去,身体重重地向前面倒下。 殷离声没有砸在石梯上,而是跌进了一个稍显单薄却温暖的怀抱。 意识彻底消失前,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清冽嗓音: “殷离声,恭喜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登天梯(二) 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是一片漆黑,殷离声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陷入了一片流沙,越是想要挣扎就越下沉得厉害。 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唇上传来了一阵冰凉。紧接着,一股热流自腹中传向四肢百骸,殷离声感觉意识在逐渐变得清明,对身体的掌控权也慢慢回到了自己手中。 睁开眼,他才发现自己是半躺在苏昀怀里的,因着这个姿势,殷离声能更清楚地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 少年眉眼微垂,纤长的眼睫如鸦羽一般根根分明,时不时颤动几下,像是要即将振翅高飞的蝴蝶。点漆般的眸子中映照着他的身影,殷离声能明显察觉出自己心中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那是一种看到鲜花插在牛粪上,美人嫁给了屠户的憋屈感,可又跟当时看到苏昀的手时的感觉不太一样,似乎还掺了点别的。 还没等殷离声琢磨明白,傅云疏就先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还想在地上躺多久?”傅云疏淡淡道。 殷离声像是才反应过来,立刻从他怀中爬出,平日里时常紧绷着的小脸此刻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绯色红晕,头也不自觉地别开。 “谢谢。”殷离声有些羞赧道。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个状况,昏迷之前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全凭意志在爬山。 可现在,殷离声能清楚地察觉到疲惫早已被扫之一空,浑身筋脉似乎都充盈着使不完的力量,甚至给他一种自己还能再爬一次山的错觉,想也知道这是谁的功劳。 “离声!” 惊喜的呼喊声打断了殷离声的思绪,他转过头,裘南站在他下方三层台阶的位置,双手扶着膝盖,身体半俯,气喘吁吁,他身后还有同样一脸疲态的严霜宛。 “你还好吗?” 殷离声有些讶异地望过去,这话居然是一贯沉默寡言的严霜宛问出来的。 他点点头,道:“挺好的。” 余光不自觉地瞥向苏昀,这人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 “真的没事吗?”裘南担忧地问。 “无碍,”殷离声摆手,抬头望了眼天空,语气不由得急切了几分:“快走吧,天色不早了。” 看他精气神确实不错,裘南和严霜宛也就没再多问。 “苏公子呢,你可还有什么事?”裘南道。 傅云疏眉梢轻挑,称呼从“苏兄”变成了“苏公子”,裘南这孩子虽说看着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但心思却也不失细腻。 “我也没事。” 闲聊几句的工夫,几人也都缓了过来。 如今已至午时,火伞高张、铄石流金,脚下的石梯被烈日炙烤得如同火炭,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所以,当他们看到大树下悠闲地躺着摇椅、左手拿着一颗不知道是什么但看着就很清凉可口的果子在啃,右手捧着瓶酒时不时饮上几口,旁边还有一把法器扇子在自动吹风,整个人快活似神仙的尹思淼时,几人都绷不住了,就连傅云疏的表情都有了一丝龟裂。 裘南哀号一声,捂着脸痛苦呐喊:“能不能来个人把他拖走啊!” “不能哦,”尹思淼头都没抬,笑嘻嘻道“我可是你们这场考核的主考官。” 殷离声一脸认真道:“尹师兄,你觉不觉得这样真的很容易给大家的心理带来伤害。” 闻言,尹思淼直起身走到殷离声面前蹲下,表情也郑重起来:“那怎么办,反正你们也换不了监考官,要不你去执法堂告我吧。” 其他几名清远宗弟子默默退后三步,假装自己不认识这人。 主峰。 “宋师兄,”温询表情一言难尽,“你这二弟子小时候没少挨打吧。” 宋闻琢一脸肃容:“我从不打弟子。” 温询几人明显不信,这孩子那么欠揍,怎么可能没挨过打呢? “都是他师兄动的手。” “……” 正在外面出任务的俞江珩猛地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弟子八卦道:“大师兄,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记挂着你回去啊?” 俞江珩睨了他一眼,沉声道:“专心。” 那弟子悻悻回头,俞江珩的思绪却因为他的话有些飘忽。 出来有段日子了,也不知道自家那个不着调的师弟在干什么。 想到尹思淼,俞江珩有些烦躁,这没良心的估计巴不得自己不要回宗门,正好没人管着他。 “啊啾——” 尹思淼揉揉鼻子,警惕地四处张望,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骂他。 见四周并无异常,尹思淼站直身体,道:“行了,来得早就别在这跟我闲聊浪费时间了,前面就是下一关。” 殷离声沿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两山之间,云雾环绕,由一道青石铺就的石梯连接起来。令人震惊的是,这道石梯的每一块石头都是悬浮在空中的。 “这是要我们走过去?”裘南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干涩。 “是啊,”尹思淼微笑,“加油哦,我很看好你们几个。” 殷离声三人僵硬地站在原地,谁都没有迈步。 尹思淼:“还不走吗,其他人都快追上来了哦。” 他们回头一望,视线里确实陆陆续续出现了方才被几人抛在身后的弟子们,最前方的正是坐在轿子里被几名随从抬着往上爬的潘天磊。 视线对上,潘天磊似乎突然就激动起来了,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给他抬轿子的那些随从们立刻加快了脚步。 殷离声率先走上了悬空石梯,没别的,单纯不想对上潘天磊那张丑恶嘴脸。 傅云疏紧接其后,他其实很想装一下害怕,奈何他在演技上确实没什么天分,这点高度对他这种常年御剑的人来说又算不得什么,傅云疏索性便不装了,气定神闲地走在上面,如履平地。 裘南和严霜宛也小心翼翼地踏上石块,两人走得极为谨慎。 殷离声踏上石块的那一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冲动了。 他是殷家最不受人待见的私生子,有记忆以来一直待在那方小院,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 如今骤然面对这种情况,耳边是呼啸的山风,脚下是万丈深渊,悬浮的石块也时不时抖动几分,但凡走错一步,等待他的可能就是粉身碎骨。 殷离声承认,他害怕了,他身上背负着殷家上千条人命,血仇未报,尸骨未寒,他不能就死在这。 手掌紧握成拳,指甲嵌进肉里所带来的疼痛让殷离声稍显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深呼一口气,咬着唇继续往前走。 傅云疏时刻注意着殷离声的状态,见他自己调理好了情绪,便没有出手。 他想,他似乎体会到了一点养小孩的乐趣。 可惜,这种和睦融洽的氛围很快便被打破——潘天磊追了上来。 这道悬空石桥并不窄,几乎可以容纳五六个人同时往前走,潘天磊那几名随从抬着轿子紧赶慢赶,追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殷离声有些心累,能够在这道悬空石桥上往前走已经花费了他所有的心力,若是再来一个捣乱的潘天磊,殷离声不觉得自己能应付过来。 裘南和严霜宛也有些着急,两人有心想帮忙,可他们此刻自顾不暇,有心却无力。 潘天磊的那几名随从脚程竟出奇地快,不过几个呼吸便已经来到了殷离声旁边。 “哟,这不是刚才神气极了的殷公子吗,怎么现在看着这么狼狈呢?”潘天磊不怀好意地嘲讽着。 殷离声懒得理会,自顾自地往前走。见此,潘天磊眼里划过一丝阴狠。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身下的轿子突然变幻,体型变大,两侧冒出一排利剑,直直刺向殷离声。 殷离声瞳孔一缩,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突然,此刻又是在走路都不稳当的悬空石梯上,他避无可避,身体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可脚下一软,不慎踩空。 不甘心是他此刻最大的念头。不甘心没有拜入清远宗成为强者;不甘心还没有查到殷家灭门的真相就是命丧黄泉;更不甘心没有亲自手刃仇人。 “别怕。” 关键时候,傅云疏长臂一伸,提溜着殷离声的后衣领将人抱进怀里,足尖一点,借力腾跃而起,飞到了轿子前面数步之外。 之前没注意,没想到潘天磊这轿子还是个法器。想来也是,威压出现那会儿潘天磊坐在轿子里没受任何影响,生龙活虎的,他是从轿子里跌出来后才感受到了威压。 见两人如此轻松便躲了过去,潘天磊眸子更显恶毒,他厉声道:“往前走!” 轿子旁边长剑向两人逼近,傅云疏眸光一凝,这人竟是下了杀心! 他懒得跟这人周旋,以指为刃,灵力聚集于指尖,不过轻轻一划,潘天磊坐的那顶轿子便四分五裂了。 这下惊恐的人变成了潘天磊,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体便直直往下坠。 “啊啊啊——” 一道杀猪般的叫声响彻云霄,刚赶来的尹思淼还没开口询问什么便急急忙忙地飞下去救人了。 半晌,尹思淼提着潘天磊的腰带将人拎了上来,脸上尽是嫌弃之色。 这人眼中惊恐未散,脸上还有没得及擦的鼻涕和泪水,狼狈不堪。 后方隐隐传来一阵弟子的笑声,潘天磊狠狠地瞪了过去。 想起是谁将自己害得如此,潘天磊怒气上涌,他指着傅云疏道:“是他!是这个人要害我性命,你们快把他杀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登天梯(三) 尹思淼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难得俞江珩不在宗内,好好地他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来入门考核当监考官,净给自己找麻烦。 现在好了,碰上这么个无理取闹的纨绔,这话让他怎么接? 还没等尹思淼想出处理眼下局面的办法,裘南就先跳了出来,他满脸怒容,气得脖子涨红,声音都比平时拔高了不少。 “你这人当真是无理取闹、嚣张跋扈,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离声,甚至还想取他性命,苏兄又怎会出手!” 劫后余生的潘天磊此刻完全顾不上什么别的,脑子有什么就往外蹦什么。 他指着殷离声,一脸不可置信道:“你将我和他相比?这小贱种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小爷我逗他两句怎么了,那是他的福气!” 傅云疏之前虽然摧毁了潘天磊的轿子,但并未想取他性命,不过是想让他长个记性。方才就算尹思淼没有救下潘天磊,他也会出手保下此人性命。 可此刻,他抱着殷离声,能明显察觉到在听到“小贱种”三个字后,殷离声的手就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襟,用力到甚至将衣服都扯得微微变形;肩膀那一块傅云疏不用去特意察看都感受到了濡湿;小孩整个人也在不停地发抖,这个词仿佛就像一个开关,将隐藏在他沉着冷静的外表下的某些东西展露出了一星半点。 可这一星半点也足够让人怜惜无比。 傅云疏深吸一口气,努力忍住想要上去给潘天磊一拳的冲动。 他望向尹思淼,一双眸子宛若幽潭,冰冷刺骨,尹思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被这双眼睛给震慑住了。 “看看。” 傅云疏扬手抛了件物什过来,尹思淼抬手接住,摊开掌心一看,是一块留影石。 尹思淼灌入灵力启动,里面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事情的始末,等看完所有内容,他的脸已黑如锅底。 “你打算怎么处理此事?”傅云疏问。 尹思淼本就不喜欢潘天磊,此刻证据确凿,他自然不可能让此等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之徒进入清远宗。 “事情已然明了,潘天磊,你心怀不轨,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恶毒的心思,仗着身份与武力欺压同门,清远宗绝对不可能留下你这等品行败坏之人,你自行离开吧。”尹思淼沉声道。 “我不走!”潘天磊满脸不忿,怒道,“这两人想害我性命,结果你却让我离开,凭什么?” 他的视线在尹思淼与傅云疏几人中间来回扫视,像是明白了什么,语气暴躁:“好好好,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跟他们是一起的,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给我等着,我要告诉我爹,到时候有你们好果子吃!” 尹思淼懒得和这个被宠坏了的骄纵少爷废话,他朝身后几名弟子使了个眼色,几名弟子立刻上前想要将人拉走。 见尹思淼似乎是来真的,潘天磊终于感到了害怕,他疯狂大叫,想要从几名弟子手中挣脱,但是效果甚微。 然而,就在他们要将人拖走的时候,几人同时感觉到手背一痛,手中力气卸去,再一看,潘天磊便不见了,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 “叔叔——”潘天磊抱着来人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可算来救我了,他们都欺负我,你快为我报仇啊!” 男人嫌弃地扯了扯被潘天磊弄脏的下摆,想要将自己的腿抽出来,无奈潘天磊抱得死紧,完全抽不动。他嘴角一抽,尽力忽视那诡异的感觉,面上维持住淡定。 “潘长老。”尹思淼不甘不愿地朝来人作了个揖。 “尹师侄。”潘宏儒点头回应,“不知我这侄儿犯了何错让你如此动怒,往年可没有在考核中途就将人赶走的先例啊。” 潘宏儒在心里已经将潘天磊骂了千百遍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老老实实走完考核流程不行吗,非得去招惹尹思淼,掌门二弟子的身份就连潘宏儒自己也不能随便得罪,现在好了,还得他一个长老低声下气地去向尹思淼一个小辈求情。 若不是这蠢货是大哥唯一的血脉,潘宏儒现在就一巴掌拍死他了。 尹思淼感到棘手,杜峰主外出,如今御兽峰由潘宏儒和另一位陈长老主持大局,潘长老又是长辈,他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但潘宏儒这意思明显是想要将潘天磊留下。 他不愿意。 尹思淼语气不卑不亢,一五一十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他每说一句,潘宏儒的脸色就更黑一分。 “所以,”尹思淼抬头直视潘宏儒,“还请潘长老不要怪罪,这种人清远宗不可能收。” 潘宏儒面上依旧挂着和蔼的微笑,语重心长道:“尹师侄啊,我这侄儿就是做事冲动马虎了些,那法器是家中大哥特意寻来给他防身的,估计是还没用惯,这才不小心让剑弹了出来,他也是无心之过啊!” “对对对,”潘天磊忙不迭点头,“我那都是不小心的,再说了殷离声不是没事吗,没必要如此小题大做啊——” 潘天磊惊叫一声,又连忙捂住了嘴,潘宏儒这才收回了放在潘天磊肩膀上的手。 两人几句话就想把这件事轻飘飘地揭过去,饶是尹思淼也不由得有些动怒。 “潘长老,就算潘公子是不小心触发了机关,但他在苏昀救下殷离声后仍继续想要动手,这又怎么解释?” 潘宏儒依旧老神在在:“他眼睛不好,有眼疾,没注意到。” 尹思淼气了个仰倒,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真是厚颜无耻! “可是,”严霜宛躲在裘南身后,悄悄探了个脑袋出来,“昨日在山门口排队时潘天磊就开始为难离声了,在场有不少弟子都看到了?” “是吗?”潘宏儒询问,“谁看到了?” 裘南立马站出来道:“我看到了!当时要不是我出手,离声不知道要被潘天磊欺负成什么样子。” “你们几个是一起的,说话可算不得数,”潘宏儒转头看向身后一众傻愣愣站在原地不敢动的弟子们,“还有谁看到了?” 他语气不咸不淡,却让一众弟子脊背一凉,不敢作声。 见没人应答,潘宏儒又望向尹思淼,道:“没有人看到,尹师侄,我觉得这话还有待商榷啊!” 好一个倒打一耙! 尹思淼还想开口,傅云疏却突然出声了:“既然如此,那便当这事是个误会吧。” 所有人皆望向傅云疏,视线中有震惊、有不解、有茫然、有愤然,但傅云疏毫不在意。 尹思淼以为他是害怕了,毕竟对方是一峰长老,而几人只是尚未入门的新弟子,不敢得罪潘宏儒。 于是他郑重道:“苏昀,我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好歹也占了个掌门二弟子的名头,别的不说,但在我师父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有什么为难处你大可说出来。” 这话简直就是把潘宏儒的脸拖在地上打,他整个人都阴沉了几分。 傅云疏却摇了摇头,“并无为难之处。” 尹思淼不死心地看向殷离声,但殷离声一直把头埋在傅云疏颈窝里,不曾抬起,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他无奈叹气,两个当事人都不说什么了,这事便只能作罢。 潘宏儒赞赏地看着傅云疏,欣慰道:“小友放心,这事毕竟是天磊做得不对,该给的补偿我们一分都不少。” 傅云疏没理,抱着殷离声自顾自地往前走。 潘宏儒也没太在意,他拎起潘天磊,语气森冷道:“给我乖乖考核,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下次我可救不了你。” 潘天磊吓得一哆嗦,不停地点头答应,潘宏儒满意地离开了。 他走后,气氛却并没有和缓多少,依旧如死一般沉寂。 “你会怪我吗,”傅云疏低头看着殷离声,“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将此事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殷离声却将人搂得更紧,闷闷道:“不怪。”他从未将潘天磊这种跳梁小丑放在心上。 “相信我,”傅云疏揉了揉怀中的小脑袋,轻声道,“他们蹦跶不了多久,很快就给你报仇。” 此时的主殿峰大殿内,气氛也十分凝滞。 宋闻琢手背青筋暴起,椅子扶手都有些微微变形了。 “杜准是怎么管得底下人,清远宗居然还有这种败类。” 叶修竹轻嗤一声,“没用的家伙,要不是他现在不在我高低得揍他一顿,天天就知道研究怎么孵化他那颗宝贝蛋,御兽峰里的人和事是一点都不管啊?” 宁雪汐脾气也上来了,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我现在就去把他那颗蛋砸了。” 温询连忙将人拉住,无奈道:“他那么宝贝那颗蛋,肯定是随身携带,难道你要现在赶去北境?” 宁雪汐气鼓鼓地坐下了。 “潘宏儒这人我会好好查查,”宋闻琢冷着脸道,“此事也是我的失职。” 恐怕潘宏儒做梦都想不到他之前的一举一动都被宋闻琢和几位峰主尽收眼底,更想不到没被他放在眼里的毛头小子居然是怀微仙尊傅云疏。 他的好日子马上到头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魔族潜入 悬空石梯的后半段殷离声全程被傅云疏抱在怀里。按理说这种行为是违反考核规则的,但尹思淼想着殷离声方才受了不少惊吓,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 殷离声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无他,苏昀的怀里太舒服了。这人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很浅,只有靠近的时候才能闻到,却让殷离声有些沉醉。 少年的身形其实还有些单薄,但抱着他的手却很稳,即便走在一着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的悬空石梯上,他的步伐也是不疾不徐的。 殷离声阖眼,他有些贪恋这样的温暖,从来没有人如此珍而重之、像是在保护一个稀世珍宝般拥抱他。 可悬空石梯已经走到尽头,就算再不情愿,他也得下来了。 傅云疏甫一离开悬空石梯,殷离声便挣扎着从他怀中离开。他将人放在地上,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有些留恋方才的触感。 裘南和严霜宛也紧跟着上来了。 “恭喜,你们成功通过了第二关,”尹思淼语气轻快,看着比他们几个当事人还高兴。 “不过,”他话锋一转,狡黠地眨了眨眼,“别高兴太早,现在还没到山顶,你们还得继续爬哦。” 此时已至未时末尾,裘南抬头看了眼仍然望不到尽头的登天梯,抱头哀嚎:“还有多久啊!” “别气馁,”尹思淼蹲下身搂住裘南的肩膀,鼓励地拍了拍,“我很看好你们几个。” 裘南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们快走吧,”严霜宛有些焦急道,“时间不多了。” 虽说夏季日落较晚,但满打满算也只剩不到两个时辰,前面有什么都还是个未知数,同尹思淼简单道个别后几人便继续上路。 尹思淼站在石梯上,他仰头,阳光将少男少女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裘南勾着殷离声的脖子说着什么,严霜宛静静地注视两人,殷离声虽听着裘南的唠叨,余光却一直放在苏昀身上。 尹思淼很期待几人叫他师兄的那一天,他相信他们可以,只不过…… 视线挪到苏昀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尹思淼总觉得这个人看似和殷离声他们结伴同行,实则一直游离在三人之外。 想了想,尹思淼朝身后弟子嘱咐道:“这里你们先看着,我去处理点事情。” 弟子应下后,尹思淼御剑离开,他想去傅云疏的房间看看。 华阳院是清远宗给新弟子歇脚的地方,老弟子没事不会来这边,新弟子又正在考核还未归来,按理说这里此刻不会有人。 可是…… 尹思淼抬手召出自己的本命灵剑,灵力运转,一剑刺向某个方向。 “谁在那里?” 一道身影从角落里闪了出来。 “铿——” 兵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两人均是被对方的攻击震得后退几步,但看清对方后,尹思淼愕然失色,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魔族?” 黑衣人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很明显不想跟尹思淼过多纠缠,稳住身形后立马窜了出去。 “站住——” 尹思淼想要追上去,可是那名黑衣人跑得实在太快了,不过一瞬便没了踪影。 他抬手掐诀,给华阳院套了道封印,然后开始查看情况。 可惜,方才那名魔族实在太谨慎了,尹思淼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清远宗混入了魔族,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尹思淼见实在找不出线索,在确定华阳院没有其他魔族后,他立马赶去主峰,准备将此事告诉宋闻琢。 来到主峰后,除了顾执南和杜准两位峰主,其他几位峰主居然都在大殿,尹思淼心中微讶,平日里可很少见到这种场面,但他也顾不上好奇,毕竟魔族一事更为重要。 “师尊,”尹思淼恭敬行礼,“弟子在华阳院发现了魔族。” “什么?” 闻言,本来专心看着水镜的叶修竹等人也将视线放在了尹思淼身上。 尹思淼将方才在华阳院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道出,末了,惭愧地低下头。 “是弟子无能,竟然让那名魔族跑了。” 宋闻琢摆手,宽慰道:“与你无关,魔族本就擅长隐匿踪迹,那名魔族敢单枪匹马潜入清远宗,实力必定不俗,不是你想捉便能捉到的,你没受伤就好。” “是啊,”宁雪汐也附和道,“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必过于自责。” 比起这些,温询倒是比较在意其他事情。 “魔族千辛万苦潜入我们清远宗,不来主峰和其他峰打探情报什么的,反而跑到只有新弟子的华阳院去,他们在想什么?” “这事确实有些蹊跷,”叶修竹道,他看向尹思淼,“小尹啊,你和那些新弟子接触得比较多,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尹思淼思索了一番,道:“弟子倒还真有怀疑的人选。” 宁雪汐几人来了兴致。 “说来听听。” 尹思淼认真道:“这届新弟子有个叫‘苏昀’的,我本来只觉得此人有些奇怪,现在想来,他说不定是魔族的奸细。” 宋闻琢、叶修竹、宁雪汐、温询:“……” “你……”宋闻琢声音微涩,“为何会这样觉得。” 尹思淼:“我之前问过昨日负责他们的师弟,那苏昀昨日不过只令观天石发出了微弱的光芒,资质平平,勉强够踏入修行的门槛。” “可今日的考核中,无论是在威压之下爬山还是过悬空石梯,此人都走得如履平地,仿佛这些东西对他没有半分影响,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些,他定然是魔族伪装的!”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尹思淼半点没有察觉到殿内这微妙的气氛,他一拍脑袋,兴奋道:“今日有一名弟子拿出了起码是地阶下品的法器,苏昀竟然只用一招就将法器摧毁了,这合理吗?这可能吗!” 温询神色古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晌,他道:“小尹啊,依你所言,他露了许多破绽,可真正的魔族奸细真的会如此愚蠢吗,这不明晃晃告诉我们他不对劲吗?” “对哦,”尹思淼恍然大悟,可他又有些奇怪,“那苏昀的那些怪异之处是怎么回事?” 宋闻琢轻叹一声,道:“你来之前,我们几个正在看入门考核,但凡你注意一下水镜呢。” 尹思淼尴尬地转身,来得太急,没怎么注意殿内的情况。 他看向正中央的水镜,然后—— 尹思淼:“?” 尹思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登天梯(四) 修道之人,修心为要。 作为当世第一大宗,清远宗对“心”的考核极为重视。登天梯考核一共三项,每一项都与“心”有关。 水镜之中,殷离声几人正好来到了第三项考核。 这是一处幻境,由万年前清远宗第一任掌门所设。在幻境中,经历之人会实现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求的欲望,但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如果真的沉醉其中,那这场考核也就只能遗憾而终了。 当然,这个幻境只对殷离声这群新弟子们有用,对傅云疏自然是无法造成半分影响。他非常有善心地将殷离声几人搬到一处大树下靠着,自己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找了又一棵粗壮的,半躺在树枝上闭目养神。 想着反正他们都沉浸在幻境中,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傅云疏便将改变容貌的术法卸下了。 笔直修长的左腿微微曲起,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枕在后脑,额前散着几缕凌乱的发丝,眼角的泪痣在发丝的遮挡下若隐若现。 看着这张清贵温雅的脸,尹思淼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怀……怀微仙尊?” “是啊。”宁雪汐似笑非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怀微仙尊可是连我们几个都难得见上几面的,你小子好福气。” 想到自己方才那些信誓旦旦的话以及之前在登天梯那嘚瑟的模样,尹思淼欲哭无泪,所以自己这是在背后编排上怀微仙尊了?他很想对宁雪汐说这福气给您要不要,可对方是长辈,不能不敬。 尹思淼再一次后悔,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来蹚这趟浑水,这还不如和俞江珩一起出任务呢! 还有,怀微仙尊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来闹这出啊,老祖不是一向潜心修炼吗? 见自家徒弟马上就要把自己缩成蘑菇了,宋闻琢宽慰道:“别担心,师叔祖虽看着不好接近,但性子却极为温和,他不会怪罪你的不敬之处的。” 尹思淼沮丧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紧张得很。 “啧啧啧,你小子不行啊,”叶修竹视线上下打量了尹思淼一番,“当年俞江珩见到师叔祖时那叫一个进退有度、落落大方,哪像你现在这般没出息。” “胡说,”尹思淼顿时炸毛,“俞江珩连我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好吗!” 叶修竹挑眉,懒得戳破这孩子幼稚的行为。 “行了行了,”宋闻琢无奈,“每次提到江珩你就沉不住气。” “魔族一事不容小觑,叶师弟你同我去华阳院看看情况,温师弟和宁师妹,你们去找找还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安顿这届新弟子们,至于思淼……” 宋闻琢看向他,眼里难得带上了一丝调侃:“你还要继续去监考吗?” 尹思淼:“……”师父你变了! “去,怎么不去。”他咬牙切齿道。 几人都各自有要忙的事,便没有多待,很快离开了。是以,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水镜里的异动。 傅云疏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他睁开眸子,视线锁定在殷离声身上——幻境失去了对殷离声的掌控。 按理说,祖师爷布下的这道幻境只会为新弟子们编织一个美梦,不会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可是现在,殷离声的梦境与整个幻境失去了联系,没有人知道他的梦境如今是何种情况,若是任由殷离声一直被困,那么他不仅可能会神魂受损,还有可能会永远无法醒来。 傅云疏很头痛,殷离声如今只是一个还未迈入修行门槛的孩子,神魂十分脆弱,若是贸然动用术法将他强行唤醒,恐怕就算醒来他也会变成一个痴傻儿,但他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人不管。 纠结几息之后,傅云疏抱起殷离声远离众人,抬手在两人身边施了个封印。 额头相抵,傅云疏轻声道:“殷离声,让我进入你的梦境,好吗?” 天色逐渐昏暗,就在傅云疏焦急无比、想要强行闯入之时,殷离声的神识壁垒松动了,傅云疏抓住这个空隙,用神识进入了殷离声的梦境。 金漆雕龙、琉璃作凤,这是一处十分气派的宅子。 傅云疏沿着抄手游廊缓步行走,这座府邸很大,整体规整有序,亭台楼阁与假山奇石布置精妙,交相衬托,达到了一步一景的效果。 “离声,快过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熟悉的名字让傅云疏将视线投了过去。 身披狐裘的少年马尾高束,剑眉星目、英气十足,手中高高举起的糖葫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飞快地跑到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孩跟前,笑意吟吟地将糖葫芦递了过去。 傅云疏被他对面的孩子惊艳得挪不开目光。精致的小脸上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唇红齿白、玉雪可爱。 是三岁左右的殷离声。 相比于七岁的他,幻境中三岁的殷离声更加圆润可爱,像是被娇养着的小少爷。 在糖葫芦即将被殷离声接过的那一刻,少年猛地收回手,将糖葫芦举到了一个殷离声够不着的高度。 “想要就自己来拿啊。”少年笑得一脸荡漾。 “给我。”殷离声伸手去够,奈何他只是一个三岁的小豆丁,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够到。 手中的糖葫芦突然被抽走,少年回头,额头上被重重敲了个板栗。 “殷明远,你怎么又欺负弟弟,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来人是一个长相威严的中年男人,他揪着殷明远的耳朵走到殷离声面前,不容置喙道:“给弟弟道歉。” “啊啊啊爹,痛痛痛,你轻一点。”殷明远疼得直跳脚。 中年男人见他吃了教训,便也松开了手。 殷明远蹲下身,戳了戳殷离声的腮帮子。 “离声乖,糖葫芦给你吃,不要生哥哥气了好不好。” “好吧,勉强原谅你一次。”小殷离声大度地接受了道歉。 “明远、离声、天河,午膳已备好,快别在这闹腾了。” 长廊尽头出现了一个娉婷袅娜的貌美妇人,她含笑着望向父子三人。 “来了!”中年男人高声应答,单手将殷离声一把抱起。 少年似乎是真的想道歉,嘴里叭叭不停,趴在男人怀里的小殷离声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男人兀地夹住小殷离声的腋下将人高高举起,妇人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嗔怒地捶打着男人。 很平淡很温馨的画面,但—— 殷天河,北境殷家家主,殷氏全族全都死在了前段时间的那桩惨案中,而且……傅云疏闭了闭眸,如果没记错的话,殷天河只有一个十五岁的儿子殷明远,也就是方才那名少年。 而前两天杜准传回来的殷氏族谱中也没有殷离声这个名字,这样来看,殷离声的出身可能并不光彩。 祖师爷的幻境是让人实现心中渴求之物,虽然殷离声的梦境与其断了联系,但他最开始确实进入了幻境,那么殷离声的梦境自然也会映射出他心中所求。 傅云疏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如果这就是殷离声的心中所求,很难想象他自幼在殷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待思绪平静下来后,傅云疏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殷离声此时并没有记忆,在他眼里这就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子,有爹娘疼爱,有兄长宠着,他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殷家小少爷。 若是贸然将真相都告诉他,不说能不能接受,恐怕殷离声是否相信自己的言辞都是一个问题。 该怎么办呢…… “大哥哥,不要皱眉头哦。” 清脆稚嫩的嗓音让傅云疏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他垂眸,三岁的小殷离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正站在他腿边,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不能皱眉。 傅云疏觉得自己的心受到了亿点点暴击,可恶! 他蹲下身与殷离声视线齐平,认真道:“好,不皱眉头了。” 哪知这小孩不仅应他的话,还伸出手在傅云疏眼角的泪痣上抚了抚。 “哇,大哥哥你长得好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我可以叫你美人哥哥吗?” 傅云疏:“?” 傅云疏气笑了,屈指在殷离声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嘣。 “小小年纪从哪学来得那么多哄人的话,以后不知道要唬多少小姑娘,不学好。” 殷离声吃痛,眼里瞬间蓄起了泪水,他瘪嘴,委委屈屈道:“才没有乱说,你就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哥哥。” “还有,”殷离声梗着脖子道:“月婆婆说了,男孩子不能对好多女孩子献殷勤,认定了一个人便只能那一个人好。” 傅云疏:“月婆婆是谁?” “月婆婆……月婆婆是……”殷离声迷茫地晃了晃脑袋,他也不知道脑中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不记得了,美人哥哥,你来我家做什么啊,我之前都没见过你。”殷离声黏在傅云疏身上撒娇。 “我是清远宗的人,这次是特意来拜访殷家主的。” “清远宗我知道,就是那个最厉害的宗门对不对!”殷离声一脸崇拜地看着傅云疏,“美人哥哥,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找爹爹。” 看着拽住自己的袖子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的孩子,傅云疏眯了眯眸。 他找到破局的关键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残魂 梦中一切就算再温馨、再美好,也终究是与现实相悖的。在幻境的影响下,殷离声会下意识忽视这些,可客观存在的事物不会因为他的意识而改变,就比如殷离声方才脱口而出的“月婆婆”。 此人一定与殷离声关系匪浅且在他前七年不算愉快的人生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找到她,或许就能让殷离声明白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幻境。 那么,该如何找到这个“月婆婆”呢?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傅云疏眸光扫到殷离声毛茸茸的后脑勺,心顿时被勾得痒痒的,很想上去撸两把。 “我叫殷离声。”殷离声高声应答。 “离别之音,听着就很哀凄,你爹娘为何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傅云疏假装疑惑。 “因为……因为……” 小殷离声苦巴巴地抓了两下头发,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见殷离声的眉头都要打成结了,傅云疏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修长白皙的手轻柔地抚着他的背。 是他心急了,得慢慢来。 “小离声,带我逛逛你家府邸可好?” “可以是可以,”殷离声在傅云疏怀中亲昵地蹭了蹭,“但是美人哥哥你不是来找我爹爹的吗,怎么突然想逛园子了?” 傅云疏:“清远宗藏于群山之间,见惯了绵延山川,我还挺想见识一下人间的碧瓦朱檐。” “原来如此,”殷离声拍拍胸脯,“交给我吧。” 傅云疏将殷离声从怀中放下,由着人自己走。 看着小殷离声带着他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傅云疏心中既松了口气又感觉到一阵酸胀。 如他所猜测的那般,提出这个需求后,殷离声潜意识里可能会往熟悉的地方走,比如说他的住处,那里说不定会有“月婆婆”的线索。 然而,即便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真正见到时,傅云疏还是愣神了片刻。 这是一处极小极小的院子,庭院破败、围墙半塌,不过轻轻一推木门,“吱呀吱呀”的声音便不绝于耳。院内的东西倒是收拾得整洁,可也难掩它们的陈旧。 “奇怪,府中有这个地方吗,为何我明明没来过却觉得十分熟悉?”小殷离声不解地挠了挠头。 傅云疏睫毛轻颤,试探着开口:“或许你来过很多次,只是不太记得了。” “是吗?”小殷离声低声喃喃,心口处似乎隐隐作痛。 “美人哥哥,我们回去好不好。” 殷离声抱住傅云疏的大腿,声音闷闷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地方感到了害怕。 “嘎吱——”老旧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合页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殷离声缩了缩脖子,紧紧地抱住傅云疏的大腿。 屋内走出一名老妪,白发蓬乱、满脸疮斑,她的身形十分单薄,几乎只剩一层皮包骨,颧骨突出,两个眼窝下陷得极其厉害,像是——眼睛被剜去了。 这应该就是殷离声口中的“月婆婆”,但傅云疏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一脸戒备,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老妪一步一步地朝两人靠近,傅云疏将小殷离声护在身后,不敢让他靠近老妪。 事实证明,傅云疏的直觉是对的。老妪在离他们两步之遥的时候突然出手,右手成爪,直直地向傅云疏的面部袭来。 梦境之中没有武器,傅云疏徒手接下这一招,怕误伤到殷离声,他不动声色地引着老妪远离那里。 因着是在殷离声的梦里,担心对他的识海造成影响,傅云疏不敢使用太多灵力,一招一式都使得十分谨慎。 小殷离声十分懂事,乖乖地躲在一棵大树后头,只敢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 可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却逐渐模糊,头也越来越昏沉。 “离声!” 傅云疏在小殷离声倒下的前一刻接住了他。 “放心,我不会害他。” 粗粝沙哑的声音传来,确认殷离声的脉象并无异常后傅云疏将人放好,一步步走向老妪。 “目盲,名中带月,你是殷家那位多年不出世的大长老殷棠月。”傅云疏笃定道。 殷棠月苦笑:“哪有什么大长老,如今站在仙尊面前的不过是一缕残识。” “一缕残识也能切断殷离声梦境与祖师爷幻境之间的联系,大长老不愧为殷家第一高手。”傅云疏不咸不淡道。 “能得怀微仙尊一句夸赞,看来我殷棠月此生还算过得去。” 傅云疏视线扫了一下殷离声,开口道:“过不过得去可不由我来说,你的残魂时间不多了,不如讲讲为何要费尽心思切断联系。” 殷棠月走到殷离声身边,爱怜地抚了抚殷离声的脸,哀叹道:“自然是为了这孩子。” “理由呢?” 殷棠月没回,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仙尊可知殷离声的身份?” 傅云疏声音微滞:“殷天河的私生子。” “对,”殷棠月将往事缓缓道出,“七年前,殷天河从外面带了个婴儿回来,说是他在外面历练时留下的风流债,孩子母亲去世了,只能将人带回殷家。” “可他对殷离声的态度却很奇怪,说对他好吧,殷天河将人丢在这个偏僻破败的小院,任由府中孩子欺负他,七年来殷离声见到殷天河的次数屈指可数。” “说对他不好,殷天河把殷离声抱回来的第一天便命我贴身保护,时常深夜站在院门外盯着院墙发呆,仙尊,你说他这人是不是很奇怪?” 傅云疏定定地看着殷棠月:“那你呢,你不也奇怪吗?” 殷棠月自嘲:“是啊,我哪有资格说他,明明殷夫人是我侄女,殷离声是殷天河背叛我侄女的证据,可那一日,我竟然听从了殷天河的命令,耗尽毕生修为从层层封禁中破了道口子,将殷离声送了出去,而我的侄女和侄孙都死在了那场屠戮中。” 上千多个人在一夜之间全部被夺了性命,这沉重的血债傅云疏光是听着都觉得胸闷,更别说殷棠月这个当事人了。傅云疏不会安慰人,大半晌也只憋出一句节哀。 殷棠月笑笑:“仙尊倒也不是非要安慰。” 傅云疏:“……”死者为大,我忍。 “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殷家为何会在一夜之间被人灭门?” 殷棠月摇头道:“说实话,我并不是特别清楚。” “大长老本就是虚职,我在殷家中并不管事,也鲜少过问族中事务,顶多也就这几年分了点心神给殷离声。” “事情发生的突然,对方甚至只有两个人。” “两个人?”傅云疏很惊讶,才两个人怎么能覆灭雄霸一方的殷家。 “是的,只有两个人,可对面有件很奇怪的法器。” “什么法器?” “像是个巨大的罩子,将整个殷家都牢牢笼住,法罩之下,所有人的境界都被压制了,就连我也直接从渡劫期掉到了合体期。” 连殷棠月都掉了两个大境界,更别说殷家其他修士,被灭门似乎也不意外了。 “这般骇人听闻的法器,即便是我也不曾听过,那两人是如何冒出来的?有何目的?他们还会继续动手吗?”傅云疏的语气都快了几分。 “仙尊,我不过是一个已死之人,无法回答你,这些事是你们这些活着的人该操心的。”殷棠月无奈道。 傅云疏逐渐冷静,无论如何,他们如今知道了这个消息,还能有所准备,而殷家却已经满门覆灭,对比起来,活着的人实在比死去的人幸运太多了。 “临死之前,我分裂出了一缕神识附在殷离声识海中,想着未来说不定还能再护他一次,没想到不过大半个月便被你的气息惊醒了。” 傅云疏:怪我咯? “是在排队那会儿发现的?” “是,”殷棠月道,“仙尊的修为摆在那,我虽看出来您改变了容貌,但猜不到您的身份。” “殷离声是殷家仅存的血脉,我不得不谨慎行事。” “让我猜猜,”傅云疏似笑非笑,“所以切断联系是为了引我进来?” “是的,殷离声的梦也被我改变了一二,他一直很渴望亲情,我借着清远宗先祖的幻境让他做了个好梦,同时也想看看您会如何处理此事。” “若我有对殷离声不利的心思……” “那我即使拼个神魂皆散也得拖着你一起下去。”殷棠月沉声道。 “如今呢?”傅云疏问。 “很意外,我想过‘苏昀’会不简单,但没想过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怀微仙尊,也幸好……是怀微仙尊。”殷棠月站起身,对着傅云疏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 傅云疏沉了脸,想将人扶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先起来说话。” 殷棠月没起,俯身哽咽道:“怀微仙尊,殷氏一族世代镇守北境,维护封印,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殷离声是殷家仅存的血脉了,殷棠月斗胆,请仙尊看在殷家这么多年为修真界尽心尽力的份上,他日危难之际,能够对殷离声照拂一二,护他周全——” 傅云疏注意到,随着殷棠月的话语,她的身影也在逐渐变淡——殷棠月仅剩的一缕神识也快撑不住了。 “何必呢,你若不做这一切,静静地待在殷离声的识海,未来说不定还有其他可能。” “若这一缕神识能为殷离声拼一个怀微仙尊的保障,那我反倒觉得赚了。” 傅云疏叹息一声,没再试图扶起她,而是一字一句道:“殷棠月,我以天道起誓,待殷离声通过入门考核后,他不仅是你殷家唯一的继承人,还会是我傅云疏唯一的关门弟子,我会视他如子侄,不遗余力地传授他我的毕生所学,即便有朝一日我殒命身亡,清远宗也会是他最大的后盾。” “这是我给北境殷家的保证,若非殷家,修真界不可能安然无恙那么多年,殷家值得。” 殷棠月笑了笑,她的身体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但还是强撑道:“多……谢……” 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殷棠月看到那个她守了七年的孩子醒了,他在向她奔过来。 殷棠月想笑,想叫一句离声,想摸摸他的头,想抱一抱他,想亲亲他,毕竟这么多年,她对殷离声可算不上好,可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死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过往 殷离声是在殷棠月消失的前一刻醒来的。 即便他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可等他赶到时,殷棠月还是彻底离开了。 傅云疏走过来,轻轻将人揽住,无声地给予安慰。 殷离声头搭在傅云疏肩膀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 两人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也不知过了多久,傅云疏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 很快,啜泣声变大,怀中人的身体也哭得一抽一抽的。 最后,殷离声抱着傅云疏的腰,伏在他肩头放肆大哭。 …… “咳咳……”傅云疏从梦中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开始给殷离声把脉,幸好,殷离声虽仍在昏迷,但只是有些气血不足,身体并无大碍。 一直守在附近的尹思淼见两人醒了,连忙快步赶了过来。 “老……老天爷啊,苏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不愧是我,改口改得真及时,尹思淼得意地想到。 傅云疏注意到了他那细小的不自然,猜到这孩子估计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便直接道:“没事,殷离声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其他弟子们呢?” 尹思淼:“幻境试炼半个多时辰前就结束了,这会能过的弟子估计都已经到山顶了,裘南和严霜宛本来还不想走,但被我给劝过去了。” “行,”傅云疏点头道,“今日这场考核算殷离声过了,之后我会亲自去和闻琢说。” 傅云疏说完便准备离开。 “老祖您等一下!”尹思淼叫住他。 傅云疏疑惑:“怎么了?” 尹思淼:“您可是要去华阳院?” “对。” “弟子今日意外在华阳院发现了魔族的痕迹,师父下令将华阳院封锁了。” 傅云疏:“那你们现下打算将新弟子们安排在哪?” 尹思淼:“御兽峰。” 傅云疏:“……” 御兽峰第一代峰主认为御兽之道需返璞归真,与万物生灵沟通。因此,御兽峰上没有房子,上到峰主、长老,下至杂役,全都住在山洞中。 而且,峰上有很多尚未完全驯化的灵兽,若是它们半夜一时兴起,嚎上那么两嗓子,那估计整夜都别想睡得安稳了。 简言之,御兽峰就不是个适合休养的好去处。 尹思淼干笑两声,“老祖,您知道的,这也没办法嘛。” 主峰不能让他们住;丹峰除了弟子们的住处,其他空地全都拿来种植灵药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剑峰弟子个个沉迷修炼,不喜外人打扰;符峰弟子们领地意识强,恐怕新弟子们竖着进去,隔日就横着出来;器峰弟子们一个个的都是熬夜大户,还喜欢拉着人试验他们炼制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法器,也容易出人命。 思来想去,御兽峰反倒是最好的去处,起码那些灵兽们有契约束缚着,不会伤及性命,顶多就是吵闹一点。 “我知道了,”傅云疏显然也知道这些情况,没有再说什么。 “你让他们在御兽峰给那些弟子们布个隔音法阵,殷离声我带去别处休息,还有,和你师父说一声,过会儿我找他有事。” 尹思淼躬身应答:“是。” 叮嘱好一切后,傅云疏抱着殷离声离开。 他一个人住惯了,听雪峰上只有一间简单的小院,连偏院都没有,傅云疏只能将人先安顿在他以前在主峰时的住处,然后去给殷离声熬药。 炉中火焰轻轻跳跃,药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傅云疏静静地守在药炉前,纤瘦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把小巧的蒲扇缓缓扇风。 淡淡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散,几缕发丝顺着傅云疏的动作垂落,他的面容隐匿在氤氲的青烟之中,沉静如画。 “咚——” 屋内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傅云疏端起已经熬好的药,推开门,殷离声局促地站在屋中。 “抱歉,不小心撞倒了椅子。”殷离声歉意道。 “无碍,”傅云疏将药碗放在桌上,“先来把药喝了。” 殷离声端起药碗就要往嘴里倒,傅云疏赶忙制止住他的动作。 “我是让你喝药,不是让你烫自己的舌头,别那么急。” 傅云疏无奈将药从他手中夺回,一勺一勺地舀着弄凉后才递给殷离声。 殷离声一口咽下,傅云疏又往他嘴边递东西,殷离声不疑有他,乖乖吞下。 丝丝甜意在口腔中炸开,殷离声倏地睁圆双眼。 傅云疏含笑着摸摸他的头:“天色已晚,现在去买冰糖葫芦估计也只会扑个空,先吃点蜜饯将就一下,下次带你去买冰糖葫芦。” 殷离声垂眸不语,原来……蜜饯也可以只是将就吗。 “不用买。” 他不敢奢求太多,如此这般就已经令他欣喜甚至惶恐了。 “行了,这可由不得你,”傅云疏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中,“喝完药便早点休息。” 殷离声:“我已经睡了很久了,不想再睡。” 傅云疏:“小孩子就该多睡觉多休息,难不成你想我讲故事哄你睡?” 殷离声:“那我给你讲。” 傅云疏:“?” 他挑眉,停下正在收拾碗碟的手,略感意外道:“行啊,你讲。” 殷离声卡住了,过了一会,他缓缓道:“从前,有个小孩。” 傅云疏视线扫在他敛下的眼睑上,静静聆听。 从这句话中能听出,这是殷离声自己的故事。 “他从小住在一个偏僻狭隘的院子里,每天只有一个盲人老婆婆陪着他,但老婆婆也不常出现,更多的时候,院子里都只有他一个人,三岁之前,小孩甚至都不知道爹娘是什么意思。” “院子实在太小了,小孩没什么事做,每天就坐在院子里发呆望天,直到他三岁的某一天。” “那天,院子外突然来了一群比他大好几岁的孩子,那些大孩子们往小孩身上扔泥巴、石子,大声咒骂他‘野种’。” “小孩只能尽力地蜷缩着身体躲避他们的攻击,他不明白这群大孩子为什么打他,也不明白‘野种’是什么意思,他只能哭着一遍一遍地喊‘我不是野种’,想以此让他们停下攻击。” 听到这,傅云疏的心已经像是被人揪起来一样疼。 小小的殷离声被一群大孩子围在中间殴打欺辱,那幅画面傅云疏甚至不敢想象。 “在小孩绝望的时候,有个大哥哥出现阻止了他们,他很开心,以为大哥哥是来救他的,但恰恰相反,大哥哥给了他更重一击。” “小孩被踹得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但比起疼痛,他更想知道这群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呵,因为你是私生子,你生来就低人一等,你和你那个早死的娘破坏了我的家,我恨不得啖你肉饮你血,如今不过是踹你一脚而已,这就受不住了?我告诉你,后面还有你好受的!’” “那个大哥哥是这样回答小孩的,小孩不相信,他跑去问了一直照顾他的婆婆第一个问题,他问婆婆‘野种’是什么意思,婆婆没有回答他,可小孩明白了她的意思。” “难怪我从未见过爹娘,难怪他们要打我,原来我是野种啊。” 殷离声说这话时异常平静,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无波无澜,如同一潭死水。 这些回忆困扰了他好多年,每每午夜梦回之时,耳边似乎总萦绕着殷明远的那句“野种”,如今他们都死了,反倒是他这个“野种”活了下来,殷离声没有开心,只觉得荒谬无比。 “我曾经一直以为我这辈子都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那间小院,直到那天——” “那本来是一个很平常的晴天,可天空却骤然暗沉,浓稠的血雾将整个殷家牢牢锁住,很多杂乱的声音都钻了进来,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啜泣……” “我很害怕,想要跑出去,但是周围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 “殷天河找到了我,这个时候他几乎已经是个血人了,我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人的生命在流逝,他快撑不住了。” “在他生命的尽头,他和一众长老用最后的灵力将我送了出去。” “我活了,可他们全部都死了。” 殷离声闭了闭眼,那一日的情景即使过去了大半个月也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殷天河浑身浴血地过来找他,从小到大,他只见过这个名义上的爹四回,每一次见面,殷天河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殷离声看不懂。 唯有这一次,殷天河的眼中只有担心。 “殷离声,我送你出去。” 殷天河调出全身灵力想要将这个奇怪的结界破开一点,可他已经气若游丝,灵力即将耗尽,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殷棠月带着一众长老赶了过来。 “大长老,我快不行了,还请您出手相助。”殷天河整个人都虚弱无比,全凭一口气在撑着。 殷离声直到这时才知道这个陪伴了自己好几年的婆婆居然是殷家的大长老。 结界在几人的合力下破开了一道口子,殷天河将一样东西塞给了殷离声。 他已是强弩之末,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殷……殷离声,此物……你一定要保管妥当,殷家待你……不好,你不必想着报仇,活着……最重要。” “你不能死,若是……实在不知道该去何处,就去清远宗,天下第一大宗……说不定能护着你……” 殷离声满腹疑惑,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既然不爱,当初为什么要留下他;已经留下了,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对他不闻不问;还有现在,为什么要举全族之力护他周全,若只是想为殷家留个后人,明明殷明远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那道口子很快便合上了,殷离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殷家人被剥皮、被抽骨、被砍下头颅、被剁掉四肢……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想打孩子 待殷离声讲完后,室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傅云疏才艰难地开口:“你……就这么放心我?这些可都是你最大的秘密。” “说实话,我并不信你,”殷离声否认道,“我看得出来你不简单,之前在你面前示弱也存了别的心思。” “但我相信月婆婆不会害我,你们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我相信你。” “行,我知道了,”傅云疏起身,继续收拾碗碟,“好好准备考核。” “等一下——”殷离声抬手拉住了他的袖摆。 “怎么,”傅云疏嘴角轻勾,“又想我陪你睡觉?” “才不是!”殷离声有些羞恼,“我都给你讲故事了,礼尚往来,你不得回个礼吗?” 傅云疏:“行啊,你想要什么?” 殷离声定定地望着他亮如星子的眸,认真道:“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傅云疏神色微顿,没想到殷离声提出来的是这个要求。 “可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等到何时?”殷离声不由得身体往前倾了倾。 “待你通过入门考核,我自会告诉你。” “这么笃定,清远宗考核三十年才开一次,聚集了无数天骄,万一我没通过呢?”殷离声假装沮丧道。 傅云疏无奈,这孩子心思敏感,嘴上说信任自己,不还搁这试探。 “你若不过,丢得是殷家的脸。” “可他们不知道我是北境殷家的人,不是吗?”殷离声语气微沉。 “也对,”傅云疏“恍然”,微笑道,“但没关系,你能不能进清远宗,与入门考核无关,即使没过,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北境殷家这么多年为修真界的付出,值得清远宗的特例。” “有时候不必想那么多,开心就好。”会有人给你撑腰。 说完,傅云疏转身离开,留殷离声一人坐在桌前垂眸思考。 主峰的茶室中。 宋闻琢轻轻拿起长嘴壶,手腕转动,澄亮的茶汤如丝般顺滑地倾入在盖碗中。 “师叔祖来得巧,刚沏好的茶。”宋闻琢双手捧着盖碗递到傅云疏面前。 傅云疏接过,将杯口贴近鼻尖轻嗅,茶香芬芳,他顿时眸色一亮,将盖碗放到嘴边,轻饮一口。 “醇而平和,入口回甘,你这沏茶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傅云疏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能合师叔祖的口味就好。”宋闻琢谦虚道,但他尾音那一丝不自觉的上扬暴露了他的心情。 抿了两口之后,傅云疏抬手在门外挥了一道结界,见此,宋闻琢也不由得更加谨慎了几分。 这可是在主峰,清远宗防卫最牢固的地方,师叔祖居然还布下结局,看来是有极为重要的事。 “此番前来,是为了殷离声与殷家的事。” “殷离声?那个令观天石爆炸的孩子,”宋闻琢眼中划过一丝讶异,“他和殷家有关系?” “是的,”傅云疏垂眸,视线盯在那微微晃动的茶汤上,“下午在登天梯上的幻境试炼,殷离声梦境和祖师爷幻境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你可知何人所为?” “弟子不知,还请师叔祖赐教。” “是殷家的大长老殷棠月。” 宋闻琢摆弄茶具的手一顿:“殷棠月她还活着?” “没有,只是一缕残魂罢了。” 傅云疏将他和殷离声、殷棠月两人交谈的内容整合起来告诉宋闻琢。 七年前,殷天河从外头抱回来一次私生子殷离声,可能是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殷离声没有上殷家族谱,祠堂内也没点他的魂灯,所以杜谁他们调查时才会认为殷家所有人都死了。 殷天河对殷离声的态度很奇怪,不给他上族谱;任由家中孩子欺负他;也从不在明面上关照殷离声,可以殷棠月处又可知,殷天河时常深更半夜在殷离声院子外发呆,像是对他十分上心,甚至最后还用尽全族之力让他逃了出去。 “殷离声的母亲是谁?”宋闻琢道。 “不知道,”傅云疏摇头,“殷棠月说殷离声被殷天河带回来之前殷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私生子存在,更没有人见过他的亲生母亲,殷天河只是说她已经死了。” 宋闻琢猜测:“或许殷天河是对殷离声对母亲心怀愧疚?可这也说不通啊,究竟是多大的愧疚才能让他做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惜放弃另一个儿子。” 傅云疏没有回答,他想到了昨天夜里的那道封印,或许,那道封印的来源与殷离声的母亲有关,可那究竟是什么封印? “算了,关于殷离声身份别想那么多了,你只需要知道他是殷氏传人,是我未来的徒弟,你的师叔。”傅云疏道。 宋闻琢轻轻笑了起来:“好,那闻琢便在此先提前恭喜师叔祖喜得徒儿。” “别贫,”傅云疏打趣道,“你们几个该给的见面礼可都不能少。” 宋闻琢:“那是自然,我们一定仔细准备,定让未来小师叔满意。” 傅云疏笑笑将话题拉回正轨,说起了殷家被灭门那天的事。 “根据殷棠月的说法,凶手只有两个人,但是他们有一件奇怪的法器,在那件法器的作用下,殷棠月被生生压制住了两个大境界,殷家其他人估计也好不了多少,那两人本身实力也极为恐怖,这才酿此惨案。” 宋闻琢和当时的傅云疏一样震惊。 “世间竟有如此逆天而行的法器?” 傅云疏也有同样的疑惑,他从殷棠月口中听到这个法器开始就在思索。 第四世时,傅云疏选择过炼器之道。不止清远宗,包括四派五族,修真界各大势力与炼器有关的书籍他都通读过,但从来没有哪一本书中提到过这样一件奇怪的法器。 而且,也正是因为修过炼器之道,傅云疏才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炼器,以天地灵气为血肉,以天道法则为筋骨,赋予器物灵魂。世间大大小小的法器,全部都是顺应天道而存。 修仙之人也一样,修者强体魄、拓经脉,引天地灵气入体,悟无上法则为道,追求大道永恒。 修真界,无论人与物,皆在天道的掌控下而行,或许在某些情况下修士的行为会被压制,但能将渡劫期修士压到合体期,而且是对一定范围内的所有修士都进行压制,这几乎是在逆天而行。 按理说,天道不会允许这种法器的存在。 除非,这个法器,包括殷家灭亡这件事……本就是天道默许的。 “嗡——” 傅云疏脑袋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整个脑子都在头骨中炸开了。桌子上摆着的茶盏被他的衣袖不小心带倒,茶水洒了他一身,但傅云疏却没有心思去管了,他捂着脑袋,痛苦地扶着桌子干嚎。 “师叔祖,师叔祖您怎么了!”宋闻琢焦急绕过来扶住傅云疏,往他的身体里输入灵力。 傅云疏冷汗涔涔,他此刻完全听不到宋闻琢的声音,只能听到一阵嗡鸣。 “天道!”傅云疏咬牙切齿,反手召出寒泣剑,也不顾疼痛了,挥开封印,对着天空就是全力一击。 刹那间,以傅云疏所在的地方为中心,原本黑沉的天空被一道剑光劈成两半,刺眼的白光从缝隙中透出,将方圆几百里都照得亮如白昼。 雀鸟飞散、走禽逃窜,千里之外的海面掀起数十米高浪,荒野之上的火山迸发出岩浆…… 清远宗其余几位峰主在叮嘱好峰中弟子不要轻举妄动后也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赶了过来。 大陆各处,不少地方也因为这场异象而做出了行动。 “咣——”寒泣剑落地,傅云疏浑身的力气也因为这一击而被抽走了。 所幸这一击并没有白费力气,天道对傅云疏这个修真界第一人还是有所忌惮的,起码脑中那讨人厌的刺痛和嗡鸣声消失了。 傅云疏嗤笑一声,身体直直向前倒去,但被赶来的宋闻琢扶住了。 “师叔祖,你感觉怎么样?” 宋闻琢不敢轻易挪动傅云疏,扶着人原地坐下,双掌搭于傅云疏背部给他传灵力。 “咳咳——”傅云疏艰难地摆了摆手,“没事,死不了。” 宋闻琢第一次有了要哭的感觉:“师叔祖,您快别说了!” 傅云疏笑着抹去了嘴角的血迹,顺着宋闻琢灌入的灵力打坐调息。 “闻琢,你听我说,殷离声的身份不可暴露,此事如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万不可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至于那个奇怪法器的事,等过两天你修书一封给天机阁阁主陆砚辞,让他想办法提醒其他门派。” 这仿若遗言的话,宋闻琢权当没听见,他吼道:“要说您自己去给陆砚辞说,反正我不去!” 傅云疏:“那好吧。” 丹峰离主峰最近,宁雪汐是第一个赶过来的。看到傅云疏那苍白的脸色和胸前的一摊血迹,宁雪汐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从乾坤袖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 “快快快,师叔祖您快把这个吃了!”宁雪汐哆哆嗦嗦地从小药瓶中取出丹药,送入傅云疏口中。 傅云疏艰难咽下,很快又是一大口血吐出。 宁雪汐几乎要昏厥过去了,又想从乾坤袖中拿药,傅云疏抬手制止了她。 “行了,不用再喂,”傅云疏无奈,“九品回元丹,便是只剩一口气的人都还能再撑个一年半载的,更别说我了。” 叶修竹和温询也到了,两人均是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师叔祖——”宁雪汐哭得梨花带雨,“您这次可真是吓死我们几个了。” 傅云疏是真不会哄人,他拼命给宋闻琢几人使眼色,但这时就算一向最是乖巧懂事的温询都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 他叹了口气,悻悻道:“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别哭了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宁雪汐如今好歹也是一峰之主,哭了那一会儿后也很快镇定了下来。 几人护送傅云疏进屋休息,这询问发生了何事,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宋闻琢将能说的都简单地讲了一下。叶修竹几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完事后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种法器是真实存在的吗? 叶修竹想说些什么,但傅云疏没让他开口。 “和这个奇怪法器的来历与存在合理性有关的就别说了,天道在看着。” 叶修竹:“好,回头我去多翻一翻器峰藏书阁内的典籍。” “嗯,”傅云疏,看着面前这几个寸步不离跟着他的人,略有些头疼,“我就是一下子用了太多灵力亏了些气血而已,没有伤及根本,你们不必如此紧张。” “可是……” “行了行了,我要回听雪峰休息了,你们这样一直跟着我也不是个事啊,我都没法好好休息了,是吧?” 几人一想这话确实说得也有道理,便也准备离开。 突然,宋闻琢想到一件事,他问道:“师叔,您明日还要假扮少年跟那些新弟子们一起参加考核吗?” 原本正要走的叶修竹三人纷纷停下脚步,纷纷注视着傅云疏。 傅云疏:“……”闻琢啊,有时候人的记忆力可以不用那么好的。 即便被四人不善的眼神盯着,傅云疏还是想再挣扎一下。 “去……吧。” 宁雪汐又想开口,但温询拦住了她。 “掌门师兄,华阳院出现了魔族一事还没有查完,那群新弟子说不定还混入了魔族奸细,我觉得我们得好好查探一番。”温询提议道。 叶修竹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也连忙开口:“是啊是啊,而且这群孩子今天可是住在杜准那鸟不拉屎的御兽峰,定然没有休息好,不如让他们好好休整一番,秘境试炼可以推迟几天啊!” “啊对对对,”宁雪汐也是极为上道之人,“咱们那个小秘境也有三十年没开了,指不定会有哪些大大小小的问题没被发现,还得先维护一下。” 傅云疏欣慰无比,不错不错,都是好孩子,为了能让他继续假扮普通人去参加秘境试炼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傅云疏期待地看向宋闻琢。 宋闻琢:“……”这是把我当外人了? 他都快被宁雪汐这几个没良心的给气笑了。 “行啊,”宋闻琢幽幽道,“秘境确实该维护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带队长老还没定呢,本来该到杜准了。” 叶修竹三人跃跃欲试,宋闻琢冷哼一声。 “叶师弟要去藏书阁翻古籍,温师弟揽了潘宏儒一事,至于宁师妹……” 宁雪汐一脸期待。 “宁师妹九十年前发过誓,此生都不会再去当带队长老。” 宁雪汐:“……”可恶,我这张破嘴。 宋闻琢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本次秘境试炼就由我亲自……” “我来。”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自空中跃下,黑稠束发,小麦色的皮肤衬得他的面容更加英俊肃穆,一袭束袖黑袍,锐利的眸光直直望过来,整个人如同一柄锋芒直露的利剑,周身自带一股凛冽肃杀之气。 剑峰峰主——顾执南。 “执南见过师叔祖。”顾执南朝傅云疏恭恭敬敬地拜了一礼。 “不用如此拘束。”傅云疏将人扶起来。 “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顾大峰主吗,今日怎么舍得回清远宗来了?”宁雪汐见到顾执南这副死样子就忍不住呛两句。 顾执南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每次回来宁雪汐都会说这话,他都懒得理会了。 “好了好了,”温询拉住她,“人家顾师兄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俩就不能和睦相处一下吗,这还是在师叔祖面前呢。” 宁雪汐哼了一声,瞥过头不看他们。 “杜准不在,带队长老可以顺延,”顾执南走到宋闻琢面前,“下一次是我,既然他们都没空,正好我和杜准换一下。” 宋闻琢沉默地望着他:“舍得回来了?” 顾执南不语。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最终还是宋闻琢先妥协了。 “也行,你想带便带吧,正好让你收收心。” 顾执南道了声谢,和傅云疏打过招呼后便转身离开。 经过宋闻琢时,顾执南停下了脚步,他道:“宋闻琢,我有预感,我很快就能想起来了。” 宋闻琢平静道:“是吗?那就祝你愿望成真了,顾渊。” 事情都交代完,宁雪汐几人也都离开了主峰,回到自己的峰中处理事务。 傅云疏:“我也该走了。” 宋闻琢起身相迎:“师叔祖,我送送您。” 两人往外走了段路,傅云疏道:“行了,就送到这吧,我不过是回自己的屋子而已。” 他看着宋闻琢,安慰道:“我知道,这些年看着顾执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你是最难受的。” 宋闻琢抿唇,“师叔祖想多了。” 傅云疏拍拍他的肩,“不难受你为什么还叫他‘顾渊’,不难受你为什么还每年都往天机阁送礼,替顾执南求卦。” “陆砚辞的卦象怎么说?” 宋闻琢淡淡道:“‘尚未明了,或有转机’” 傅云疏笑笑:“既有转机,那便是喜事,你也别太过担心。” 目送傅云疏离开后,宋闻琢回到屋中,从抽屉中拿出了天机阁阁主陆砚辞前些日子传来的信。 ——尚未明了,或有转机;然转机在生死一线,凶多、吉少。 宋闻琢攥紧了手中的信。 多年交情,他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家伙往火坑里跳,这一次,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在清远宗多留几年。 傅云疏踏着月色归来,本是夏夜蝉鸣最盛之时,但因着他刚才那一剑,飞鸟走禽皆为避祸不敢出声,此时的听雪峰十分安静。 推开院门,傅云疏顿了一下,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眸色不明。 “吱——” 他推开房门,一道银光自眼前闪过。 傅云疏正准备侧身躲避,却见银光一歪,殷离声整个人突然向他扑了过来。 傅云疏左手握住刀柄,不让殷离声乱挥伤到自己,右手揽住他的腰防止他跌倒。 “怎么,身高不够凳子来凑啊?” 傅云疏盯着一脸尴尬的殷离声和他脚下踩着的那个即将翻倒的凳子,气笑了。 想打孩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糖葫芦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薄如蝉翼的刀刃上,匕首的寒光随着手腕的转动轨迹而闪烁着,如一只冷艳灵动的银蝶在傅云疏的指尖蹁跹游走。 殷离声的视线一直地追随着那只“银蝶”,看得出神。 傅云疏抬眸扫他一眼,凉凉道:“大半夜的,你不好好休息跑来门后面躲着作甚,还拿着匕首乱晃,也不怕伤着自己?” 殷离声摸摸鼻子,心虚道:“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哪,人生地不熟的,你也不在,方才天空又出现异象,听到外面有动静后我不得防着点。” 他小心翼翼地望向傅云疏:“并非有意想伤你。” 傅云疏叹息一声,将匕首放入鞘中,郑重地塞在殷离声手中。 “谨慎点是好事,但你还太小了,匕首容易弄伤自己。” 刚刚那情况,若是运气好,殷离声可能就只是摔下来磕碰几下;若是运气不好,摔下来的时候没拿稳匕首把自己伤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殷离声拿着匕首局促地站在那:“对不起,下次我不乱来了。” 傅云疏蹲下身摸摸他的头:“不怪你,来到陌生的地方时刻保持警惕之心是对的。” “是我的错,我没让你对我产生足够的信任感。” “殷离声,我敢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那必然是做了万全准备,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希望有一天,我能让你有这个认知——站在你面前这个人,是值得你全身心去信任的。” 殷离声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个人,面如冠玉,轮廓干净完美;鼻梁高挺似锋,形状完美的薄唇微微抿着,最勾人的是那双眼睛,精致漂亮的桃花眼中是无尽的诚恳,微微上挑的眼尾之下还有一颗摄人心魄的泪痣。 梦中自己被苏昀真实容貌迷得找不到北的样子令殷离声羞恼,所以醒来后他一直下意识忽略苏昀的脸。可此刻,对上这张漂亮到直击人心的脸以及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眸子,殷离声慌乱地别过了头。 ——妖孽。 所以这人的真实身份该不会是什么厉害的大妖吧,这么会蛊惑人心! “嗯。”殷离声闷闷地应了一声。 傅云疏瞥到他通红的耳尖,低低笑了一声。 ——还是个孩子,不能逼得太急。 “睡觉去咯。” 傅云疏长臂一伸,双掌穿过殷离声胳肢窝,将人举了起来。 “唔!” 突然而起的腾空感让殷离声吓了一跳,手紧紧地抓着傅云疏的袖子,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不对吗?”傅云疏将人放下来,“当年师兄就是这么带孩子的啊,我记得那小孩笑得可高兴了。” 殷离声:“……” 殷离声深吸一口气,心里不停地默念要信任这个人,要信任这个人…… 平复心情后,殷离声神色恢复如常,问:“今晚我睡哪啊?” “还是跟我一起睡啊。”傅云疏理所当然道。 “为什么?”殷离声面色有些不自然。 “因为这里只有一间房。” “……好吧。” 五日后。 殷离声从睡梦中醒来,一转头,苏昀那张毫无特色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早上好。” 殷离声默默把头缩回被子里,但很快便被傅云疏揪了出来。 “干什么干什么,你瞧不上普通人?”傅云疏捧着殷离声的脸让他直视自己。 “非也,”殷离声摇头,“只是我觉得,只有你原本的脸才能配得上这双眼睛。” 傅云疏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调侃道:“我就说你长大一定很会哄女孩子开心吧。” 殷离声懒得与他争辩,从傅云疏手中挣脱出来,乖乖地穿衣洗漱。 待他弄好,傅云疏立马端了碗药出来。殷离声眼里的光顿时熄灭。 “还要喝啊?” 傅云疏看着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安慰道:“今日是最后一次了,你的身体亏空太多,又没学过引气入体,我不敢让你吃蕴含灵力的丹药,这才学着寻常百姓熬药,虽然苦了点,但对你的身体益处颇多。” 殷离声接过药碗,皱着眉头一口闷下。内心叹息,这药委实也太苦了点。 “喏,”傅云疏递来一串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最后一天了,算是给你这几天好好喝药的奖励。” 殷离声从傅云疏手中接过糖葫芦,他没有立即吃下,而是拿在手上,盯着糖葫芦微微出神。 五岁那年,殷离声曾试图逃离过殷家。他和殷棠月住的小院是殷家最偏僻的地方,外面就是一条巷子。 殷离声爬上靠墙边的一棵树,那棵树算不上高大粗壮,殷离声中途摔下来好几次,但他都咬牙坚持住了。 后面他终于爬上了墙头,那是殷离声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坐在墙头上其实看不到什么东西,底下是个狭窄阴湿的小道,石板路坑洼不平,砖缝处还布满苔藓,但殷离声却觉得很高兴,哪怕是底下偶然爬过去的虫子都令他心生向往。 殷离声在上面坐了很久,可等他准备下去时才发现根本下不去,墙面太高了,外边又没什么可以垫脚的,直接跳下去非死即伤。 他准备坐会儿就回去,这时巷子口却走来一老一小。 爷孙俩都穿着简单的半新不旧粗布衣裳,做工虽粗糙简单,却给人一股温馨之感。老爷爷手中的叉靶子上插着几十串糖葫芦,小孩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正高高兴兴地吃着,时不时还给旁边的老爷爷吃一口。 殷离声就这么目送着他们远去,在那坐了一下午。 第二日,殷离声拿上他仅有的几锭碎银,想看看今日能不能再碰到那对爷孙,他想买一串糖葫芦尝尝味道。 这几锭碎银还是殷家那几个孩子某日实在没东西可砸时拿来砸在他身上的。殷离声觉得,若是那糖葫芦真如想象中一般美味,那即便再被打几次,他也甘之如饴。 可等殷离声满怀期待来到大树下时,见到的却是光秃秃的树桩。 一阵阴影覆盖下来,那是殷离声第二次见殷天河,第一次是在他首次被殷家小孩欺负时。 “不要试图做你不该做的事。” 丝丝缕缕的甜意传入口腔中,殷离声将注意力放在嘴边的糖葫芦上。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再不吃这糖葫芦的糖衣该化了。” 原来是傅云疏见殷离声拿着糖葫芦长时间没动静,直接喂到他嘴里了。 殷离声就着傅云疏的动作咬下一颗糖葫芦,糖衣在口中迅速化开。紧接着,山楂的酸味冲了出来,酸甜交织,回味无穷。 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好吃。 “你来一颗。”殷离声将糖葫芦递到傅云疏面前。 傅云疏礼貌性地吃了一颗,咀嚼了大半天才道:“还不错。” 他甚少吃这些零嘴,对糖葫芦不太感兴趣。 殷离声眸子弯了弯,眼中泛起浅淡的笑意。 但好像……也不赖。 待一切完事,两人准备出发前往主峰参加入门考核的最后一场——秘境试炼。 傅云疏召出寒泣,一个跃身站在了上面。殷离声还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上来,”傅云疏朝他伸出手,“带你体验一下御剑飞行。” 殷离声握住他的手,借力爬上寒泣剑。御剑飞行是殷离声从未体会过的事情,他明显有些紧张,两只手死死拽住傅云疏后背的衣服,都捏出褶子了。 傅云疏无奈摇头,伸手将他的两只手都搭在自己腰上。 “害怕的话就抱紧我。” 殷离声的脸骤然贴在傅云疏背上,幽幽清香钻入鼻中,他有些愣怔。 下一刻,强烈的滞空感让他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傅云疏的腰。 御剑飞行的感觉和前两日坐灵舟的感觉完全不同。山风在耳边呼啸,原本遥不可及的浮云此刻抬手便能触碰。 脚下只有一柄不算大的剑,没有踩在地上的实感,唯一能做的,就是信赖眼前这个人。 殷离声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好像,懂了点什么。 因为顾忌着殷离声,傅云疏御剑的速度并没有很快,俩人在集合地点附近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此时人并不算多,傅云疏一眼便发现了人群外侧的裘南与严霜宛。 两人正好也朝这边望了过来,视线对上,裘南的眼睛骤然变亮,拉着严霜宛快步走来。 “苏兄,离声,你们没事吧?” 裘南上下打量着殷离声,见他身上看着不仅没受伤,面色还比前两日好了不少,心下稍安。 “无碍。”傅云疏回道。 “那就好,”裘南开始提起这两日的事,“那日我俩醒来后没看到你们,在周围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后面尹师兄说你们有事被掌门叫走了,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我和霜宛只好先行离开。” “结果这几天你们俩一直没出现,问了几个师兄也全都说不知道,真是急死我俩了,幸好你们今天来了。” 傅云疏:“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裘南没有问他们这几天去哪了,傅云疏也就权当不知道。 余光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傅云疏这才发现潘天磊那家伙居然还在。 “师叔祖,”宋闻琢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忘了和您说了,这人恐怕得先留几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夸赞 作为修真界第一门派,清远宗除却傅云疏所在的听雪峰,余下六峰每一峰都有几十位长老和上千名弟子。 宋闻琢执掌清远宗二百余年,期间没有一天敢松懈,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然而他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也不好插手各峰内务,是以宋闻琢之前一直都没发现以潘宏儒为代表的某些人背地里做的腌臜事。 如今被查出来了,宋闻琢自然不打算善罢甘休,必须好好整治一番。 入门考核后的收徒大会,清远宗不少长老和弟子都会前来,那时正是揭露潘宏儒及背后一干人等的最好时机,而潘天磊这个亲侄子的存在,正是击垮他最有力的一根刺。 傅云疏猜到了宋闻琢的打算,他对这个后辈的能力十分认可,没有多说什么。 已至辰末,原本稀疏的人群此刻也热闹了起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嬉闹。 潘天磊估计是被潘宏儒警告过了,今日出现后一直十分老实,没再作妖。 “看那边!”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人御剑破云而来。身姿挺拔如松,黑色的衣袂猎猎作响,鼻梁高挺、眉眼冷峻、眼神深邃,每一处轮廓线条似乎都蕴藏着锋利寒意,正是顾执南。 顾执南落在一处山石上,不动声色地打量底下一群人,与傅云疏视线对上时微微颔首,算作招呼。 “我是顾执南。”如寒冰一般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一股凛冽的威慑力。 底下传来一阵喧哗。剑峰峰主顾执南,清远宗自怀微仙尊傅云疏后的又一剑道天才,十二岁筑基;二十岁结丹;四十岁结婴,五百多岁时就已经达到了渡劫中期,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不过,喧闹声很快便停下了,顾执南的压迫感太强。哪怕他没有特意做什么、说什么,就这么冷着脸在那,周身的气场也能压得人喘不过气,不敢再议论纷纷。 见到这样的顾执南,傅云疏也有一阵恍惚。 六位峰主中,除了宋闻琢,顾执南是另一个他还有些了解的后辈。当年这两人是一同入门,天赋、实力,各方面都旗鼓相当,三百年前与魔族的那一战,宋闻琢师父那辈人几乎死绝,师兄无奈将宗主的位置传给了徒孙宋闻琢,命顾执南担任剑峰峰主,辅佐宋闻琢。 当时这两人也才两百多岁,堪堪到达洞虚,为此前任宗主当年还特意拜托傅云疏能对两位后辈多加照顾。 不过这俩人却是争气得很。对内,宋闻琢将宗门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无差错;对外,顾执南以洞虚期越级打败九阳门三名渡劫期长老,震慑住了对清远宗地位虎视眈眈的某些人。 那时的顾执南是声名大噪的天才剑修,虽然也不爱说话,对人冷冰冰的,但骨子里是自信的、是骄傲的、是意气风发的。 和宋闻琢比剑结束,他会会心一笑;宁雪汐和温询在他面前打闹,顾执南会无奈劝架;叶修竹缺少重要的炼器材料,他会背着剑就一声不吭地出门去寻;杜准突发奇想又惹了御兽峰的灵兽们,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捞人。 而现在的他,只是一潭毫无生机的死水。 也难怪宋闻琢这么多年仍耿耿于怀,没有人比他更怀念那个惊才绝艳的顾执南。 傅云疏心中叹气,只希望陆砚辞说的转机能快点到来。 “秘境试炼为期三天,”顾执南抬手一挥,所有人的面前都出现了一块木牌和一个乾坤袋,“此为传送木牌,在秘境中若坚持不下去便折断木牌,木牌自会将你们传送出来。” 顾执南声线微压,“但折断了木牌也就意味着考核失败,所以希望各位考虑清楚。” “乾坤袋中则有一些你们用得上的武器丹药之类的。” “顾峰主,”有人弱弱开口,“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啊?” “除了要在秘境内安稳度过三天之外,你们每人还需找到十株聚灵草,五株蛇蛊花以及一颗碧月灵果,否则也视为考核失败。” 在场也有不少人之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没有接触过这些灵花灵草,顾执南便掐了个法诀,人群前面出现了几个巨大虚影。 “怎么样,能记住吗?”傅云疏看向目光专注的殷离声。 “记住了。”殷离声说得十分认真。 “记性这么好,不错不错。”傅云疏面不改色地夸赞。 殷离声微微转头不看他,耳尖泛红。 这几天苏昀跟被魔族附身了一样,自己就是帮他倒个水都能被夸上好几句,而且他还不会夸,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车轱辘话,也不知道他是想干吗。 傅云疏有些丧气,他特意从宋闻琢几人那学习了养孩子的经验,这几天对殷离声给予了不少情绪价值,希望他能开朗一点,但现在来看,作用好像不是很大。 “嗖——” 顾执南出剑劈向前方,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从此处可进入试炼的秘境,尔等排好队,有序入场。” 众人连忙排成长队,乖乖入场。 轮到潘天磊时,秘境入口却突然出现了一道屏障将他拦住了。 “怎么回事。”潘天磊语气不善,但估计是因为已经被敲打过,所以脸色倒也不是特别难看。 顾执南冷冷道:“将乾坤袋不该放的东西取下来。” 潘天磊喘着粗气想要争论,身后的小弟们死死地拦住他。 这可是顾执南,不是尹思淼那种小辈,即便潘宏儒本人在场也是万万不敢得罪他的。 潘天磊压抑着火气,将乾坤袋交了出去。 “这个草包,乾坤袋交出去后应该作不了什么妖了,真是大快人心。”裘南幸灾乐祸。 顾执南朝这边扫了一眼,两人视线相撞,裘南微微一愣,但顾执南已经快速瞥开了。 傅云疏:“别管他了,他叫嚣不了多久。” 待所有人进去后,顾执南收起秘境,寻了一处地方开始打坐。 方才那个人……好奇怪的感觉。 秘境传送的地点是随机分配的,傅云疏睁开眼,入目是一处波光明灭的湖泊。 此处秘境与先前那幻境都是祖师爷留下的,傅云疏都没来过,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殷离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挂念 神识如潮水般散开,却在下一瞬便仿若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被硬生生地阻拦了回去。 傅云疏收回神识,这是祖师爷的禁制,虽然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没必要特意破开。 就这样体验一下秘境试炼也挺好,自己当年没有这样的经历。 傅云疏看向那片湖泊,有点意外自己运气竟然这么好,此处是秘境的核心之地,湖心岛中间的那个碧月灵树所结的果子正是考核中最难寻找的一样材料——碧月灵果。 不过现在也不急,等找到了殷离声再去考虑这些事。也不知道那孩子被传送到哪了,不会传送到什么妖兽巢穴里去了吧? 殷离声倒没有那么倒霉,但也着实谈不上幸运。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枝叶相互交织,仅有几缕微弱的光线艰难地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树林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烂气息,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一些黑影闪过。 清远宗发放的乾坤袋里只有一柄普通的铁剑算得上是武器,殷离声紧紧地握住剑柄。 他的脚步很轻,但是地上满是枯叶,即便再小心翼翼也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细微的声响在寂静得可怕的树林里却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某种信号,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紧张起来。 突然,一阵“簌簌”声自后方传来,他猛地转头,对上了一双充满贪婪的碧绿兽瞳——竟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狼! 黑狼双眸中闪烁着凶光,身上的黑色毛发根根直立,喉咙里不断滚动着沉闷的低吼声,那股子残暴凶狠的气息仿佛实质化成了浓稠的阴霾,将殷离声团团包围。 殷离声不敢有丝毫松懈,双眸死死地盯着黑狼,手中的剑微微颤动。他很清楚,这头黑狼现在没动只是在寻找合适的时机罢了。 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从地上弹射而起,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扑向殷离声。它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獠牙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朝着殷离声的咽喉咬去,那架势似是要将人撕裂。 殷离声一直注意着黑狼的动作,在它扑过来的一瞬间侧身一闪,同时手中长剑顺势而出。 但这头黑狼也是灵敏无比,在空中极为敏捷地扭动腰身,以一种刁钻的角度避开了剑刃的锋芒。 “嗷呜——”黑狼长啸一声 强壮有力的前爪朝着殷离声的肩膀狠狠抓去,殷离声连忙抬起左臂用剑身去抵挡黑狼的爪子。 “铛——” 锋利的爪尖与剑刃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殷离声只觉一股巨大的阻力从剑上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几步。 黑狼一击未中,落地后迅速转身,再次朝着殷离声扑了上来。它的速度快得惊人,殷离声本就还没从那股麻痹感中缓过神来,此刻几乎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去阻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疾驰而来,毫不犹豫地将手中之剑刺向那黑狼。 ——是裘南。 黑狼似是察觉到这个的威胁更大,放弃了对殷离声的攻击,转而扑向裘南。 裘南身形一闪,避开黑狼的锋芒,同时运转灵力,一剑刺向黑狼的侧腰。黑狼吃痛,发出一声怒吼,发现这个人似乎打不过后不甘地瞪了一眼殷离声,然后愤然离开。 击退黑狼后,裘南忙不迭过来查看殷离声的情况,他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关切问道:“离声,你怎么样?” 殷离声转了转手腕,“没什么事。” “那就好。”裘南见他除了衣服有些被划开之外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 “你怎么找到我的?”殷离声问道。 裘南有些后怕道:“也是赶巧,我就被传送在这附近,听到这边有动静,便顺着声音寻了过来,没想到居然看到你在被黑狼攻击,还好来得及时。” “原来如此,”殷离声垂眸,语气轻缓却极为认真,“谢谢。” 裘南摆摆手,“你小子,跟我还客气什么。” “不过,”裘南四下张望一番,感慨道,“福祸确实是相依啊。” “为何?”殷离声不解。 “考核任务之一的蛇蛊花喜阴喜湿,一般生长于终年不见天日的山谷、洞穴、密林等地方,”裘南示意殷离声看向周围,“你不觉得这里就很符合吗?” “嗯。”殷离声回应,他前几年的人生中没有学习过任何与修行有关的内容,若非恰巧遇见了裘南,只怕今天会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秘境里大海捞针。 事不宜迟,两人开始在树林中搜罗。 然而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依旧是一无所获,密林里的瘴气也越来越重。 裘南用袖子掩住口鼻,“实在找不到就先出去吧,这瘴气越来越浓了,待会儿估计就看不清路了,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就在殷离声准备答应时,余光却扫到了某个地方。 殷离声的目光被吸引,他扯了扯裘南的衣袖,“你看那边。” 裘南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一片朦胧中,不远处隐隐闪烁着一抹奇异的光晕。 “去看看。”两人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光晕处走去。 待走近了些他们才看清——两块山石的缝隙中,一小片蛇蛊花正静静地绽放着。 蛇蛊花的花瓣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上面布满似蛇鳞般的纹路;花蕊是幽绿色的,散发着一股腐臭与甜腻混合的奇异气息;根茎则异常粗壮且布满黏液,如同巨蟒之躯。 “是这个!”裘南欣喜若狂,“这一小片少说也有二十多株,足够我们四人用了。” “这个可以直接摘吗?”殷离声也蹲下身好奇地观察。 “不行,茎身上的那些黏液有毒,你没有修为护体,站远点,我来摘。” 他将灵气覆在掌上,用剑清理了一番周围的杂草,小心翼翼地准备上手采摘。 谁知,就在裘南即将碰到蛇蛊花之时,一道攻击却直直地朝他的手袭了过来。 裘南果断收回手,拉着殷离声连连退后好几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十八章 随着脚步声逐渐放大,一群人的身影也逐渐清晰,潘天磊带着人从昏暗中缓缓走出。 他脸上带着满满的得意与嚣张,眼神在那片蛇蛊花上停留片刻后挑衅地看向裘南和殷离声。 “这花,本少爷要了!” 裘南皱起眉头,怒道:“潘天磊,你不要太过分,这是我们先发现的。” 潘天磊冷笑一声:“先发现又如何?在秘境之中能不能拿到还得咱们各凭本事,你俩识相的话就乖乖让开,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殷离声视线挪到他身后,除了之前见过的那几个小弟,潘天磊后面竟还有几个陌生面孔,估计是进入秘境后才加入的其他弟子。 也不知他是运气好还是用了什么方法,秘境这么大,他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聚齐了所有小弟。 但显然,这对殷离声和裘南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坏消息,对面人多势众,两人估计很难从他们手中安然无恙地将这些蛇蛊花采走。 裘南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沉声道:“有本事你就来试试。” 潘天磊脸色一黑,给身边的小弟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人立刻会意,纷纷抽出剑,朝着裘南和殷离声围了过来。 裘南也不甘示弱,将灵力汇聚于剑身,率先冲了上去。 有着能媲美清远宗大师兄俞江珩的天赋,裘南的实力在这批弟子中可谓是佼佼者。敏捷的身手和势不可挡的架势令潘天磊的小弟们节节败退,但他们毕竟人数上有优势,很快又重新围拢上来。 无人在意的角落,殷离声趁着潘天磊他们将视线都放在裘南身上的时候悄然蹿到了蛇蛊花旁边。 他伸出手,也顾不上什么粘液有没有毒了,直接将这一片的花连根拔起,放入乾坤袋中。 然而,就在他拔到一半时,潘天磊的视线恰巧投了过来。 “拦住他!”潘天磊指着殷离声的方向大喝一声。 有两个小弟欲抽身去追殷离声,但裘南又怎会让他如愿。他强行逼退面前几个拦着的人,然后迅速转身甩出一道灵力屏障,将那两个小弟暂时困住。 “没用的东西!”潘天磊气急败坏地指挥其他人也围上去。 其余小弟听了他的命令后立即调转方向朝殷离声逼近。 殷离声紧紧地攥住乾坤袋,在潘天磊的小弟们离他仅有几步之遥时,他猛地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物扔向空中。 瞬间,一大片白色的粉末如雪花般飘散开来,潘天磊的小弟们毫无防备,一下子被迷了眼,纷纷停下脚步捂住口鼻,咳嗽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 “什么玩意啊!”潘天磊被这突如其来的粉末激怒,他强忍着呼吸不畅带来的不适,瞪大了眼睛试图找到殷离声和裘南的身影。 殷离声趁着这阵混乱,朝着裘南的方向喊道:“裘南,这边!” 裘南听到声音,立即挥剑逼退身前的几个敌人,几个灵巧的翻身便来到了殷离声身边。 潘天磊自然也听到了声音,他心下一喜,正准备命人追上去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周围响起了阵阵爆炸声。 等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残局时,视线里早已没了殷离声和裘南的身影。 另一边,裘南气喘吁吁地将殷离声从肩膀上放下来,手撑在大树上连连喘气。 缓过气后,他惊喜地问殷离声:“你刚刚扔了什么,秘境不是不能带武器吗?” 殷离声:“是面粉。” “面粉?”裘南恍然大悟,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面粉确实不算武器,而且遇明火爆炸,虽然不太可能给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确实也能让那姓潘的恶心好一阵了。” 裘南越想越好笑,可他很快就觉得有些不对,他回头一看,只见殷离声不知何时倒了下去。 “离声、离声,你怎么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断联 意识消散之前,殷离声脑中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好笑。 光这几天,他都晕好几回了。宋宗主的试探、月婆婆的幻境,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了。 “殷离声!”裘南已经快步走到了他身边。 殷离声此刻的状态十分不好,眸子紧闭、唇色苍白,他手臂上的血管已经由青变紫,甚至在往上蔓延。 “这是怎么回事?”裘南慌了神,他们的随身物品都被收走了,清远宗发的乾坤袋中只有一柄剑和一颗基础的回春丹。 裘南从乾坤袋中取出回春丹,手忙脚乱地要给殷离声喂下去。 “慢着!”清冷却略显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是傅云疏。 傅云疏快步走到两人身边,他扒开殷离声的衣服,毒性已经逼近心脏位置。 “把人扶起来,回春丹没用。”傅云疏语气急切,一边吩咐裘南一边从自己的乾坤袖中掏出一瓶丹药喂下去。 丹药喂下去后殷离声面色稍霁,但毒却仍然在往心脏中处蔓延。 傅云疏凝眸,因为秘境的缘故,他的修为被压到了金丹初期,若是冒然破开禁制恐怕会造成秘境不稳,只能用金丹修为尽力一试了。 殷离声被裘南抱在怀里,傅云疏在两人对面盘腿坐下。他掐指念诀,精纯的灵力通过他的指尖传入殷离声体内。 毒性太强,他只能尝试在几处重要的穴位进行阻拦,但这只是缓兵之计,还是得尽快找解药才行。 一炷香后,傅云疏收回手,殷离声体内的毒已经停止了蔓延。 裘南沉默地替殷离声拢好衣服,没去探究苏昀哪来的丹药以及他的修为,只是询问道:“苏公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傅云疏:“暂时封住了毒性,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 裘南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道来:“进入秘境后不久我就在一处密林碰到了离声,他当时正在和一只黑狼搏斗,我从黑狼手中救下了他。” “那处密林的环境十分适合蛇蛊花的生长,我便和离声结伴寻找蛇蛊花。” “我俩花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一小片蛇蛊花,谁知在我们准备采摘之时竟碰上了那潘天磊。” 说到这,裘南的音调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那潘天磊当真是厚颜无耻,那片蛇蛊花明明是我和离声先发玩的,他却仗着人多想要强抢!” “蛇蛊花……”傅云疏捕捉到了关键词,低声喃喃,“是这个吗?” “我和离声只有两个人,不敢和他们硬碰硬,只能声东击西,我一个人拖住潘天磊他们,离声悄悄去摘蛇蛊花,不过还是不小心被发现了。” “后面我们想办法摆脱了他们,谁知出来后才过不久离声就突然晕倒了。” 傅云疏蹲下身,盯着殷离声的手沉声道:“他用手接触了蛇蛊花?” “对,但是普通蛇蛊花的毒性不可能有那么强啊?”裘南不解道。 “如果那不是普通的蛇蛊花呢。” 傅云疏将殷离声从他怀中捞出,亲自背起来。 “走吧,带我去你们刚刚在的地方。” 裘南带着傅云疏来到了方才发现蛇蛊花的地方,只一眼,傅云疏便发现了问题。 “也不知道你们这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噬骨花都让你们碰上了。”傅云疏无奈道。 裘南茫然:“什么噬骨花?” “九幽蛇每年在同一个地方蜕皮,它们的蜕皮点会生长出蛇蛊花,下一次蜕皮时九幽蛇只要吃下这些蛇蛊花蜕皮的风险便减少一分,修为也能更进一步。” “蛇蛊花是修真界常见的几种灵植之一,虽然根茎上的黏液有毒,但毒性并不强,一枚普通的下品回春丹就可解毒。” 傅云疏低头扫视这片花,眸光渐深。 “然而,九幽蛇有一种变异兽——噬骨蛇,噬骨蛇不仅自己本身毒性大、攻击力强,在它的蛇蜕中所诞生的噬骨花更是剧毒之物。” 裘南大惊,“所以这其实不是‘蛇蛊花’,而是‘噬骨花’,那离声现在该怎么办啊?” 傅云疏直起身,一双桃花眼沉沉地望向某个方向。 “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解药来了。” 一条体型巨大的噬骨蛇猛地从阴暗处窜出,庞大的身躯挟着劲风而来,掀起地上的落叶与尘土。 它张开血盆大口,两根尖牙正“滴答滴答”地落下毒液,在幽暗的环境中格外醒目。 “嘶——”一股黑色的毒雾自噬骨蛇口中喷出,朝着傅云疏等人席卷而来。 傅云疏神色一凛,将殷离声轻轻放在一旁,嘱咐裘南照顾好他。随后,他身形一闪,迎向了噬骨蛇。 他没有用自己的本命灵剑寒泣,用的只是乾坤袋中普通的铁剑。可就是这样一把毫不起眼的剑,在他手中也是剑鸣铮铮。 凌厉的剑气朝着噬骨蛇袭去,噬骨蛇灵活地扭动身躯,避开了这一击,同时尾巴横扫过来,带着呼啸的风声。傅云疏脚尖轻点,飞身而起,躲过了蛇尾的攻击。 他在空中一个翻转,手中灵剑再次击出,一道剑气直直地砍向噬骨蛇的头部。噬骨蛇吃痛,发出一声怒吼,身上的鳞片竖起,散发出幽冷的光芒。 傅云疏趁着噬骨蛇被激怒的瞬间,迅速靠近它的七寸之处。然而,噬骨蛇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不断地摆动身躯,将傅云疏甩飞出去。 他连连后退稳住身形,警惕地盯着对面正在嘶鸣的噬骨蛇。 眼前这条噬骨蛇起码有百年修为了,按理说这只是给新弟子们试炼的秘境,不该出现这种危险之物,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 然而,现在的形势由不得他继续想下去,噬骨蛇又攻了上来。 傅云疏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再次扑来的噬骨蛇。他身形如风,在噬骨蛇的攻击间隙中穿梭,手中之剑不断挥出攻击,在噬骨蛇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口子。 但这都只伤在鳞片上,没有见血。 噬骨蛇似乎被彻底激怒,它的攻击愈发凶猛,速度也越来越快。傅云疏面色不变,并未有丝毫慌乱,反而更加冷静地寻找着噬骨蛇的破绽。 突然,他发现噬骨蛇每次攻击时,右侧的动作总会稍有迟缓。傅云疏仔细一看,那右腹下不知为何居然有一道血肉外翻的伤痕,伤口附近的鳞片都没了。 傅云疏心中一动,佯装攻击噬骨蛇的头部,引得它全力防御。就在这时,他身形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噬骨蛇的右侧攻去。 噬骨蛇察觉到危险,扭动身躯想要躲避,但还是被傅云疏的剑划伤了腹部。它发出痛苦的嘶鸣,眼神中透露出滔天的愤怒。 然而,就在傅云疏准备继续攻击时,噬骨蛇却突然长鸣一声,转身朝着远处快速离去,瞬间消失不见。 直到这时裘南才敢出声,他咽了咽口水,似是不敢相信:“就这么走了?离声的怎么办啊?” 傅云疏眉头轻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蛇打到一半就跑了,但当务之急还是先给殷离声解毒。 他提剑走到殷离声旁边,用剑尖撬开殷离声的牙齿。噬骨蛇残留的血液沿着剑身滚入殷离声喉中。 “噬骨花之毒当以噬骨蛇之血来解,这些血应该是够了,应该不出一刻钟他就能醒了。” “那就好。”裘南放下心来了。 清远宗新弟子们的秘境试炼大多数长老都会齐聚主峰大殿,来看看他们的表现。 几十块水镜浮于正中央,实时记录着各个弟子们的情况。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中间那块水镜上。 “呵——”宋闻琢唇角逸出一丝冷笑。 底下的叶修竹几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宋闻琢自从当了掌门后,常年喜怒不形于色,更别说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露出那么强烈的情绪。 他是真的生气了。 “一条百年修为的噬骨蛇潜藏在考核秘境中,这么多年竟无一人察觉,”冷肃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 “宗主息怒——” 所有长老都起身垂首,不敢吱声。 “此事不可当作儿戏马虎过去,既已发现便赶快处理,温询,你去接替顾渊的位置,让他亲自去秘境里走一趟把那条噬骨蛇处理掉。” “师兄,”温询喉头发紧,“刚刚接到顾师兄的传讯。” “秘境的通道被人强行斩断了,我们现在无法与秘境中的人联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引气入体 在噬骨蛇跑掉的那一刻,一直守在秘境通道口的顾执南猛地睁开眼,脸上表情凝重无比。 他将消息传向主峰,随即扬声将不远处的尹思淼唤来。 “顾师叔,您有何事?”尹思淼略有些迷茫地跑了过来,这位顾峰主向来是独来独往,也不爱与他们这些小辈们亲近,如今还是头一次把自己叫过去单独说话。 “有人切断了秘境通道。”顾执南沉声道。 “什么?!”尹思淼惊呼一声,见不远处的弟子们都齐齐向他投来目光后,又赶紧捂住嘴。 “什么时候的事啊?秘境通道怎么会被切断呢?”他压低声音问道。 “方才被切断的,具体情况尚未明了,我已传信主峰,过会儿宋闻琢应该会派人过来,”顾执南解释道,然后将视线投放在了几名从秘境里出来的弟子上,“你去同那几名弟子交谈一番,问问他们在里面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我看看能不能把通道修复一下。” “是。”尹思淼连忙领命下去找那几名弟子打探情况。 此刻,主峰大殿里。在温询说出那番话后,气氛便是一片死寂沉沉。令人窒息的凝重分为像是一张压抑的巨幕,将殿内众人紧紧包裹,每个人都神情紧绷,大气不敢出一声。 沉默了许久后,宋闻琢开口了:“前几日,我的二弟子尹思淼说在新弟子们入住的华阳院内发现了魔族。” 他抬眸,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向潘宏儒:“如今秘境也出了意外,我可不信这是什么巧合。” 站在御兽峰众长老中的潘宏儒仿佛没察觉到这道视线一般依然是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宋闻琢在心中冷笑一声,压抑着火气道:“温询、叶修竹你俩去秘境那边找顾渊,看看有没有办法把通道打开。” “是。”温询和叶修竹齐齐领命离开。 在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后,宋闻琢一甩衣袖,主殿大门被“砰”一声得关上。 “宗主,这是何意啊?”底下有长老焦急地询问。 “没什么意思。”宋闻琢抬眸仔细观察了一番,映射潘天磊一行人的那块水镜中的景象虽然与其他人无异,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不过是障眼法。 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袍,脸上表情堪称冷酷,“只是想请各位——” “好好欣赏一下秘境试炼而已。” 而在秘境外众人为了通道之事焦头烂额之时,傅云疏和裘南的心情也算不上轻松。 按理说噬骨花之毒在服下噬骨蛇的血后一刻钟内便能解毒,可如今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殷离声仍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这太不合理了。 “苏兄,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一炷香就能好吗,这都过去这么久了?”裘南眼中满是焦急和不安。 傅云疏蹲下身,伸出两指搭在殷离声的腕上,探入一丝灵力。 这一探,便让他发现了不对劲。殷离声本是个普通人,尚未学过引气入体,经脉中不可能会有灵气,可如今他却在殷离声体内发现了一丝微弱的灵气,虽然是那般的弱小且毫不起眼,但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的。 只是,引气入体第一步须得让灵气在体内运转一个周天才行。而现在,这丝灵气却卡在了殷离声的经脉中,为什么? 傅云疏小心翼翼的继续向殷离声体内探去,终于在他的灵脉中发现了不对劲。 殷离声的灵脉并未打开,又或者说是有些东西在阻止他打开。 熟悉又诡异的血红色封印覆在灵脉中间,是那日傅云疏在殷离声的血水中所见到的奇怪封印。 傅云疏催动灵力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道封印,结果立马被弹了出来,他只能无奈收回手。 堵在殷离声灵脉中的这层封印与前些日子所发现的那个封印虽然是同一种,感觉这层封印似乎并非完全不可能解开。 若是在外面,以他的修为或许能尝试一下解开封印让殷离声能够顺利地引气入体,可如今是在秘境之中修为被压制的情况下,傅云疏若真使出自身修为怕是会造成秘境不稳。 既如此,那便只能尝试其他办法了。 “怎么样,苏兄可是查出了原因?”裘南询问道。 傅云疏点头:“算是吧。” “噬骨蛇的血已经将毒解开了,但这血估计是激发了他体内的某种东西,让他能够引气入体。” “这么说离声是踏入修行门槛了,”裘南有些惊喜,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劲,“可引气入体不可能那么长时间啊?” “对,殷离声的引气入体没那么顺利,有个东西将他的灵脉堵住了,让他没办法运转周天,这才一直僵持着。” “此物有很强的排他性,我没办法帮殷离声强行疏通灵脉。” 裘南:“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傅云疏在殷离声身上点了几个穴位,然后从袖中掏出一瓶丹药喂下。 “既然外人无法帮他疏通灵脉,那便让他自己去疏通好了。” 殷离声的意识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深渊,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四周是如墨般浓稠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辨不清位置,只能茫然地朝一个方向慢慢走着。 渐渐的,四周有了些许微弱的光亮,但是那些光亮似乎都是从一些血红色的不明生物身上散发出来的,显得整个空间更加阴森诡异。 他沿着这些光亮慢慢往前走,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坐在王座上的模糊身影。 “你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殷离声的声音有些沙哑,脸上也极力维持住平静的表情,冷冷地直视着这个人,像是想要看清他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男人似乎低低笑了一声,一只手抵在额头,另一只手轻轻在王座扶手上敲击着,“我是谁啊?” “你暂时还不配知道。” 殷离声也没恼,他本就没指望从这个奇怪的男人口中得出到什么信息。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是哪里,”男人站起身,缓缓地从王座上走下来,“是你的识海喔。” “但是现在,似乎称作死海更为合适,”男人捏住殷离声的下巴迫使他将头抬起来直面自己,望着这双倔强又熟悉的眼睛,他又轻轻笑了一声,“初次见面,便送你一份礼吧。” 说完,他的身影便从殷离声眼前消失,只留下一句话在黑暗的空间中回荡。 “我很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让我失望。” 随着这句话,四周的景象也快速变幻。周围的环境从漆黑变成了白茫茫,颜色带来的快速视觉冲击令殷离声不适地眨了眨眼。 “铮——铮——” 是剑鸣声。殷离声好奇地朝声源处走去,可即便他加快了脚步,似乎离那道声音的来源还是有好长一段距离,怎么也到达不了。 殷离声还想继续追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但身体却在这时候出现了变化。 一股热意自小腹处传来,殷离声茫然地眨了眨眼,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熟悉的清润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打坐。” ——是苏昀。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知道声音的那一刻,殷离声慌乱的心神下意识地便安定下来了。 “接下来按我说的做,摒弃杂念,凝神静气,感受小腹处的那股热意,那是你的丹田,此刻,你的丹田内正有一股灵气。” 殷离声深呼一口气后依言照做,仔细感受丹田内的情况。 “那一团灵气在你的丹田中,现在你需要将它引入灵脉,进行一个周天的运转。” 殷离声小心翼翼地将意识探向丹田,很快便找到了那股灵气,他尝试着去引导这股热意。 灵气最开始还有些不配合,像脱缰的野马般在殷离声的丹田内横冲直撞,但在他的引导下,那股灵气渐渐变得温顺起来,开始沿着殷离声的灵脉缓缓流动。 然而,在流到某个地方时,前方却多了个屏障。 “殷离声,不知道为何你体内有一道封印,现在是在幻境中,这道封印我无法帮你解开,只能你自己去尝试冲击了。” “好。”殷离声坚定地回答道。 “很好,”傅云疏的声音中似乎都含了一丝笑意,“我给你喂了一颗极品玉清丹,此刻也该起效了,配合着与清丹的药效,尝试着将这道封印冲开。” 殷离声依言照做,他调动体内的灵气,汇聚着玉清丹的药力,全力朝着那道封印冲击而去。 傅云疏只见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如雨般落下。然而,那道封印虽然剧烈颤抖了几下,但依旧顽强地阻挡在前方,只差那么一点点,却始终无法突破。 殷离声心中焦急,咬着牙想加大力度再尝试一下,傅云疏出言阻止了他。 “你是第一次往体内引入灵气,灵脉尚且弱小,不可贪多,否则会爆体而亡。” 殷离声便没有动作,可傅云疏也知道僵持下去不是个事,殷离声还是会陷入危险当中。 就在他紧锁着眉准备冲破一点祖师爷的压制时,一团亮光却从远方而来,直直的钻入了殷离声体内。 裘南抬剑欲挡,但是没有任何效果。 “什么东西进去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断渊 秘境外,尹思淼带着人仔细询问了在通道关闭前从秘境里出来的新弟子们,但是他们都表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将这个情况如实禀报给了顾执南。 顾执南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将他们好好安顿。” 尹思淼踌躇道:“可是秘境通道……” 顾执南制止了他:“通道之事自然由我和几位峰主长老们操心,天塌不下来的,你放心下去休息吧。” 如此大事自己估计真帮不了什么,站在这大概也是碍手碍脚的,想到这,尹思淼便只能怀着担忧的心情退下了。 等人都走后,顾执南继续尝试于寻找通道,但收效甚微,也不知歹人是通过何种方式把通道关闭了的,顾执南此刻甚至连通道口都没法感应到在哪。 “哎呀,看来这次问题是真的大啊,连咱们盖世无双的顾师兄都没什么办法。”温询和叶修竹从空中疾驰而来。 虽然从两人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们的焦急,但面对顾执南,就算是一向温文尔雅的温询有时候也忍不住想刺两句。 顾执南没有理会这话,只道:“来的正好,现在该怎么办?” 温询:“待我先布个阵。” “前几日,为了让宗主答应师叔祖能够同新弟子们一起参加秘境试炼,我们几个在主峰那会儿说了一番胡话,虽说是为了搪塞宋师兄的借口,但秘境的的确确是提前检查过的,不该出现如此大的纰漏才是。” “行。” 依旧是那座神秘的宫殿,氤氲水汽如轻纱般袅袅升腾,将整个温泉池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可与寻常温泉池有所不同的是,这居然是一座血池。 池中男子的身形修长而矫健,宽肩窄腰,肌理间透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一头如墨的长发肆意披散在身后,几缕碎发垂落在妖异的面容旁,更衬得他轮廓深邃而立体。 他微阖着双眸靠在温泉池边,双臂随意地搭在池沿上,水珠顺着他结实的小臂缓缓滑落,融入池中。 “右护法——”俊美男人扬声道。 他的身后阴影处窜出了个人影,单膝下跪躬身回应道:“君上。” “我刚刚见到了那个孩子,还送了他一份礼物,”温泉的热水轻漾着,在他身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轮廓,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慵懒又危险的气息,“我有预感,离我们真正见面的时间不远了。” 他抬眸,狭长的眼眸中浮现出了浓浓的兴味,“我很期待他能走到什么程度,又能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 “君上料事如神,一切皆在您的掌握之中,相信那孩子必不会让您失望。”右护法恭敬道。 “不过,”俊美男人从浴池中起身,水面因为他的动作而泛起层层涟漪。他迈出长腿,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双腿线条笔直修长,结实的肌肉微微隆起。 “我在他的身边感受到了一股强大且令我不喜的气息,似乎与前两天动了封印的是同一个人,”男人虽是笑着说的,可脸上的神情却冰冷到让人不寒而栗,“去查一下是谁。” “属下遵命。” 在那道亮光钻入殷离声体内之前,傅云疏本来是可以拦下的,但是他却在那团亮光中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便没有动作。 “苏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傅云疏安抚道:“不必担心,那不是什么危险之物,或许能助殷离声一臂之力。” “是吗,”闻言,裘南心下稍安,但这僵持的局面着实令人着急,裘南只能在心中不停为殷离声祈祷。 此时的殷离声并不好受。冲击灵脉所带来的痛苦本就非常人所能承受,此刻又来了一团不明的灵气,虽然这团灵气对他毫无恶意,但其本身的存在就是在给殷离声带来负担。 “铮——铮——”不明灵气闪动了几下,似是在催促。 殷离声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那团不明灵气闪动了几下,似是在无语。 画面一转,殷离声的意识被带离,眼前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血红色封印。 不明灵气围着殷离声打转,似乎是在考量他,殷离声沉默地任由对方打量。 过了一会,那团不明灵气似乎是考量完了,突然光芒大盛,慢慢化为了一把……剑? 殷离声茫然地盯着眼前这把剑。剑身修长,足有四尺;细密的金色纹路在上面若隐若现,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剑柄不知由什么材质打造而成,通体呈乌黑色,泛着幽幽寒光,触手冰凉。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上剑柄的那一刻,一股奇异的感觉窜上心头。殷离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动了一般,不自觉地挥出一剑。 这一剑,看似轻飘飘,却裹挟着无尽的力量。剑身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搅乱,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刺目的剑光如同一道闪电,直直地朝着那高大的血红色封印劈去。 血红色的封印剧烈摇晃起来,表面泛起层层涟漪,像是在竭力抵抗。 然而殷离声气势更盛,随着一声巨响,封印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裂痕中散发出诡异的红光。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封印彻底破碎,殷离声猛地睁开眼,入目便是苏昀那关切的眼神。 “咳咳咳——”他猛烈咳嗽了几下,想要同苏昀说话,却被他制止了。 “先别急着说话,”傅云疏将人扶好,“灵脉初开,灵气尚在暴动,你需得先安抚好体内的灵气,多运转几个周天。” “好。”殷离声应声开始打坐。 傅云疏沉默地盯着眼前的孩子。 灵剑断渊,清远宗祖师爷池度真人的佩剑,池度真人去世后,断渊不知所踪。然而,方才那与秘境同出一脉的气息以及自己丹田中躁动的寒泣无不是在告诉傅云疏,那团亮光来自于断渊。 虽然不是断渊剑本体前来,但断渊剑就藏于秘境某处是不争的事实。 傅云疏万万没想到,在修真界消失匿迹数千年的断渊剑居然会在这小小秘境之中,看那架势,似是想要认殷离声为主。 断渊剑为何想要认其为主以及它究竟在哪? 殷离声身上疑团越来越多,这个孩子就像是被重重迷雾束缚的茧,令人看不透。 可是,那又如何? 傅云疏站起身,手指下意识的攥紧,既然已经做出了承诺,纵使殷离声身上有再多的秘密,他也会护其周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碧月灵树 清远宗几大峰中,若论起最神秘的峰,那必然是符峰。和其他几峰不同,自清远宗开山立派以来,符峰峰主一直都是温氏一脉单传,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人闹过,但最终都是不了了之。 当年将秘境通道与清远宗连接起来的阵法便是符峰初代峰主所设,这些年符峰也时不时派人来维护阵法,若说整个清远宗当中谁对秘境的通道最为熟悉,那必然是温询。 “现在是什么情况?”叶修竹看向坐下后一直一沉默不语的温询。 “池度真人的秘境本来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清远宗与其毫无联系,是当年我们温家先祖通过一个阵法将两者联系起来的。” “嗯嗯,”叶修竹催促道,“这些我们都知道,所以你能不能直接说重点?” 温询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重点就是现在这个阵法被破坏了,我们无法在这里进入秘境。” “那怎么办?你能不能把它重新打开啊?”叶修竹抓着温询的衣领疯狂摇晃。 温询被他晃的头晕,刚准备反驳就听见顾执南开口了。 “没这么简单,阵法被改了。” 温询一脸惊奇地望着顾执南,结果这人冷不丁说完这句话后便又沉默了。他无奈接上:“和顾师兄说的一样,阵法并未被损坏,而是通过修改将入口改在了别的地方,所以我们现在进不去也无法与里面的人联系。” 叶修竹:“那怎么办啊?” 温询:“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他们把通道口改在了哪里。” 叶修竹已经开始暴躁了,和这两人说话一个比一个累:“所以呢,我们还是不知道通道口在哪啊!” “别急嘛,”温询也是怕了他了,“你想想,前两天尹思淼说了个什么事?” 叶修竹很快便想起来温询指的是什么,犹豫道:“新弟子们住的华阳院?” “不清楚,具体情况还得过去看看才知道,但是大概率是八九不离十,毕竟阵法修改的越多与原先的距离就更远,我温氏先祖的阵法也不是那么好改的。”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叶修竹当即便将法器召唤出来前往华阳院。 温询看向顾执南。顾执南读懂了他的意思,摇头道:“这里得留人,你们去吧。” “行。”说完他便马不停蹄地去追早已跑远叶修竹了。 殷离声的完成引气入体的速度比傅云疏想象中要快。不过半炷香他便已经运转了一个周天,将灵气转为了自己的灵力。 “感觉如何?”傅云疏伸手。 殷离声握上他的手,借力起身。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很玄妙,”殷离声颇有些激动,“明明这具身体还是我的,但我就是像第一次认识它一般。” 傅云疏笑笑:“这是正常的,你如今应该已经有炼气一阶,算是脱去凡骨,正式迈入修行门槛了,自然与以往有所不同。” “待试炼结束正式拜师后,修行相关的东西会有师父教导你的。” 闻言,殷离声定定地看着傅云疏,也不说话,就睁着一双圆溜的大眼睛与傅云疏一眨不眨的对视着。 在傅云疏都感觉到奇怪之时,殷离声忽尔展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好!” 傅云疏微微一愣,殷离声有着超乎年龄的聪慧与冷静,自他认识这孩子以来,除了秘境中那回,他几乎没见殷离声笑过,更别说这样堪称明媚肆意的笑容。 望着这笑容,傅云疏原本略有些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他揉了揉殷离声的脑袋,也浅浅笑了一下。 一旁的裘南:“……”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默默忽视那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转移话题道:“霜宛呢,进来这么久还没碰到她。” 殷离声:“秘境这么大,我们俩能相遇已是幸事,不太可能又刚好碰到严姑娘。” 裘南:“那现在怎么说,是先找人还是先去找聚灵草和碧月灵果?” 傅云疏:“去找碧月灵果。” “为何?”裘南疑惑地问。 “聚灵草并不难找,符合它生长环境的地方也挺多,但碧月灵果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灵植,唯有秘境中心湖心岛的有一棵碧月灵树。” 裘南:“苏公子似乎是对秘境极为了解啊。” 傅云疏笑笑:“只是进来的时候刚好传送到了湖畔,又看到了那棵碧月灵树而已。” 裘南没再追问,就算那么巧刚好看到了那个碧月灵树,可苏昀却如此笃定整个毕竟只此一棵,怎么不算奇怪呢? 不过这人身上的秘密也不止这一个,裘南的心态已经平和了。随便吧,只要他不危害到自己的利益就行。 “既如此,那我们现在赶紧去碧月灵树那里吧。” 水镜完完整整地记录了几人发生的一切,底下长老面色各异。 “宗主,这就是您让我们看的东西吗?”有长老踌躇道。 宋闻琢自己也被吓了一下,那团进入殷离声体内的光亮不知道是何物,但观师叔组的反应,恐怕绝非等闲之物,殷离声这孩子居然能在秘境中有这般机遇,想来与清远宗也是有缘。 不过这可不是他把这些长老留在这里的原因。 宋闻琢:“非也。” 他说完这两个字后便不吱声了,长老们也不敢问,就静静地继续看着。 而坐在御兽峰席位上的潘宏儒,虽然面上看着仍是一派淡然,仙风道骨之姿,但掩在广袖之下的手掌已紧攥成拳。 宋闻琢……发现了什么? 秘境之中虽然不允许使用法器,但因为几人都有修为在身,哪怕是殷离声也有了炼气一阶,脚程与之前相比快了不少,他们很快便来到了傅云疏刚进来时所在的那片湖泊。 阳光倾洒在如镜般澄澈的湖面,仿若无数细碎的银片在粼粼波光上跳跃闪烁,湖水幽蓝深邃,越往湖心颜色愈发浓郁。靠岸的湖底水草摇曳,偶尔可见几尾灵动的鱼儿穿梭其间,搅起涟漪。 湖泊中心,一颗葱郁的岛屿静谧地镶嵌在其中,岛屿不大,却被各种灵植所覆盖,那些灵植散发着奇异的光芒,或明或暗,交织成片。 而在岛屿的正中心,一棵巨大的碧月灵树拔地而起,它的树干粗壮无比,估计需得四五人合抱才能勉强围住,树皮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月白色,隐隐透着玉石般的光泽。 “好奇特的颜色!碧月灵树不一般都是葱绿色的吗?”裘南惊叹道。 傅云疏回答道:“这棵碧月灵树的颜色,是因其独特的生长习性和吸收的灵气所致。” “它扎根于湖心岛,湖心岛灵气充沛且灵气中蕴含着大量月之精华,碧月灵树常年吸收月之精华,故而树皮才会呈现出月白色。” “原来如此,”裘南恍然大悟,他余光瞥向四周,“看来对碧月灵树有想法的不止我们啊。” 原本静谧的草丛突然动了一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变故 秘境中只有这一棵碧月灵树,而且碧月灵果也是考核必需之物,这个地方自会是所有人的争夺之地。 估计此刻周围的草丛、树林中已经藏匿了不知多少弟子们。 草丛中的动静逐渐清晰,几道人影从茂密的草丛中缓缓站起。傅云疏目光一凝,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裘南也警惕地挡在了殷离声身前。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双方隔着一段距离,彼此对峙。 一阵窸窣声后,草丛里走出三个人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眉眼间透着一股冷意,一袭黑衣勾勒出她利落的身形,背上背着一把长剑,剑柄处的玉佩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身后跟着两个男子,一个身形魁梧,满脸横肉,手中握着一把大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另一个则身形消瘦,眼神阴鸷,手中把玩着几枚暗器。 “别紧张,我们也是来摘碧月灵果的。”为首的少女投来一道淡漠的视线,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少女身后跟着的两人也是神色警惕,但并没有表现出敌意。 傅云疏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对方。这几人虽衣着普通,但气势凛然,并不像是等闲之辈,可自己前几轮却对这几人毫无印象,看来是有意隐藏气息了。 他心中略一思索,便松开了剑柄,淡淡道:“既然大家都是来摘碧月灵果的,那就各凭本事吧。”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傅云疏会这么干脆,愣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好,我们也不想浪费时间。” 双方默契地分开,各自朝着湖心岛的方向前进。殷离声跟在傅云疏身后,低声问道:“他们真的没有恶意吗?” 傅云疏轻轻摇头:“谁知道呢,不过现在这里除了那三人,估计还有不少人正在赶过来,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小心点就是了。” 裘南也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我看他们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估计和我们一样,只是想完成任务。” 殷离声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不过说实话,刚刚那个人年龄看着真的不超过二十岁吗?”裘南一脸认真。 殷离声:“……”这人关注的地方,为什么总是如此奇怪。 傅云疏:“……” “他既然通过了骨龄测试,那就没超过二十岁。”傅云疏无奈回应。 裘南了然,经过他这一打岔,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湖心岛并不大,碧月灵树矗立在岛屿中央,树冠如伞,枝叶繁茂,晶莹剔透的碧月灵果像一个个小灯笼一样挂在枝头,粗糙的树皮泛着淡淡的月白色光泽。 傅云疏几人刚踏上湖心岛,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潘天磊带着他那群小弟也赶到了湖边。 “哟,是你们啊,还真是巧。”潘天磊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眼神中却透着一丝阴冷。 大家都要来找碧月果,傅云疏猜到在这里肯定会和潘天磊等人碰上,但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几人都戒备地看向潘天磊一行人。 潘天磊见状,脸色一沉,冷哼一声:“哼,考核要紧,小爷我不跟你们计较,待会儿有你们好看的。”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小弟们跟上。那群人浩浩荡荡地往碧月灵树走去,与傅云疏几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看着前面渐行渐远的一行人,裘南不禁疑惑起来:“奇怪,这人怎么突然转性了,该不会有诈吧?” “不清楚,既然对方暂时没什么敌意,那我们互不干扰便好。”傅云疏道。 殷离声三人来到碧月灵树下,抬头看了看树上的果实。碧月灵果的数量并不少,但是参加考核的弟子那么多,想要人手一颗也不太可能,看来会有不少人被刷下来。 “算上霜宛的,我们摘四颗就够了,剩下的留给他们吧。”裘南低声对殷离声和傅云疏说道。 傅云疏点点头:“嗯,多拿无益。” 殷离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树上的果实算是默认。 傅云疏轻轻一跃,伸手摘下了四颗碧月灵果,递给殷离声和裘南一人一颗。 两人接过果实,殷离声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裘南则好奇地打量碧月灵果。 “除了灵气充沛些,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既是为了选拔新弟子所设的考核,那自然也不会太难,毕竟很多人都没有修为。”傅云疏回答。 “也是,”裘南''''将碧月灵果收好,“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早点走吧。” 就在几人准备离开时,潘天磊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傅云疏转头看去,只见潘天磊正指挥着他的小弟们爬上碧月灵树摘了一大堆碧月灵果。 “这家伙真是贪得无厌。”裘南皱眉道。 傅云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我们走吧,别管他们。”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湖心岛时,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傅云疏脸色一变,立刻拉住殷离声和裘南,迅速后退。 “怎么回事?”裘南惊呼道。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地面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潘天磊的小弟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纷纷掉入了裂缝中。潘天磊站在裂缝边缘,脸色苍白,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 “快退!”傅云疏大喝一声,拉着殷离声和裘南迅速后退。 然而,裂缝蔓延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扩大到了他们脚下。殷离声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朝着裂缝中坠落下去。 傅云疏惊呼一声,伸手想要抓住殷离声,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和裘南也被裂缝吞噬,眼前一黑便也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傅云疏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昏暗的地下空间中。四周是潮湿的岩壁,头顶上方隐约能看到一丝光亮,但距离他们坠落的地方已经很远了。 “殷离声?裘南?”傅云疏坐起身,低声呼唤道。 “我在这。”殷离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虚弱。 傅云疏循声望去,只见殷离声正靠在一块岩石上,脸色有些苍白,但看起来并无大碍。裘南则躺在他旁边,似乎还在昏迷中。 “你没事吧?”傅云疏走过去,关切地问道。 殷离声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摔下来的时候撞了一下,有点头晕。” 傅云疏点点头,伸手探了探裘南的脉搏,确认他只是暂时昏迷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里是哪里?”殷离声环顾四周,低声问道。 傅云疏站起身,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似乎是湖心岛下方,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岩壁上长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洞穴深处隐约传来一阵微弱的光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我们应该是掉进了湖心岛下方的地下洞穴。”傅云疏沉声道。 很奇怪,考核秘境虽说他以前没来过,但往年也没听说有这么个洞穴。 殷离声点点头:“那潘天磊他们呢?” 傅云疏摇摇头:“不知道,他们可能也掉下来了,事已至此,现在得先想办法出去。” 就在这时,裘南突然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裘南揉了揉太阳穴,一脸茫然地问道。 “我们掉进了一个地下洞穴。”傅云疏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 裘南听完后,脸色有些难看:“真麻烦,这也是考核的一环吗,现在该怎么出去啊?” 傅云疏指了指洞穴深处的那道光芒:“那边似乎有光,先过去看看情况,说不定能找到出口。” 三人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朝着洞穴深处走去。洞穴并不宽敞,岩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奇怪的符文,似乎是人为刻上去的。 “这些符文……好像是某种阵法。”裘南低声说道。 傅云疏点点头,他对阵法也颇有研究,毕竟有一世也是专门修习过的,这些符文看着很眼熟,但一时之间傅云疏也想不起来是什么阵法了。 殷离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傅云疏身后,目光不时扫过岩壁上的符文。 走了大约一刻钟,三人终于来到了一扇石门前。 “这门怎么打开啊?”裘南上前仔细观察。 傅云疏后退几步,让视野更加清晰。 厚重的石纹上刻着由各种符文组成的奇特的纹路,似乎也是一个阵法。 “困煞阵,”傅云疏喃喃出声。 “这是什么阵法?”裘南疑惑地挠头。 “一种很古老的封印阵法,一般的封印阵法通过篆刻符文引天地灵气来镇压所封印之物,”傅云疏手指抚摸着石门的符文,“困煞阵不同的是,此阵法一般用于封印大煞之物,除了篆刻符文之外,一般还会有人或者灵物来镇压煞气。” “也就是说,这里面封印着很凶恶的东西是吗?”殷离声问。 “是这样。”傅云疏收回手,他对这个地方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那怎么办?”裘南泄气地盘腿坐在地上,“这门不能开,而且我们也打不开,外面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出口更是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傅云疏沉默,就在他准备提议原路返回之时,身后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纷纷扬扬的灰尘在狭小的过道中蔓延,傅云疏眼疾手快地将殷离声拥入怀中,捂住了他的口鼻。 一阵响动后,裘南挥舞着袖子连连咳嗽,待灰尘散尽后,三人惊奇地发现,大门居然自己打开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附身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石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央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祭坛。祭坛上一个红色的盒子正被锁链紧紧缠在上面,而在盒子的正上方则悬着一柄长剑,剑身通黑,上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剑柄则是红色的,散发着幽幽寒光。 “那是什么?”裘南瞪大了眼睛。 傅云疏的目光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认出了那柄剑,那是池度真人的断渊,没想到断渊剑居然会在这种地方。 看这情形,那个红木盒子是被镇压之物,而断渊剑则是镇物。 断渊有灵,能让其心甘情愿在此当镇物的,只有当年的池度真人,那红木盒子里究竟是什么,居然能让祖师爷拿出本命灵剑来镇压?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以防万一,还是离祭台远一点。”傅云疏低声提醒道。 看来还是得早点把他们带出去,等考核结束后再来亲自查看一番。 傅云疏又默默瞅了一眼祭台。 三人沿着祭台小心翼翼地寻找出口,走到一半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没想到你们居然也来到了这里!”潘天磊狠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傅云疏回头一看,只见潘天磊带着他那群小弟从洞穴的另一端走了过来。他们的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显然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潘天磊,你想干什么?”裘南警惕地问道。 潘天磊冷笑一声:“干什么你无须知道,你只要知道今日就是你们几个的死期就行。” 傅云疏皱了皱眉,潘天磊虽然因为之前的事情对他们几个十分厌恶,遇上了也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可说到底这就是一个被宠坏的熊孩子,然而此刻潘天磊显然是动了杀心,为什么? 而此时的主峰大厅内,在傅云疏几人跌入洞中的那一刻,所有的水镜画面全部消失,变成漆黑一片,整个主峰大厅再次陷入了死寂。 反应过来后,宁雪汐率先打破了沉默,“发生了什么?” 她站起身,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盯着那漆黑的水镜,“水镜怎么会突然失效了?” 宋闻琢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抬手掐诀,试图重新连接水镜,然而无论他如何施法,水镜依旧毫无反应。 “水镜与秘境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宋闻琢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难道是秘境出了问题?”宁雪汐皱眉问道。 底下的长老们也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今日这出着实是头一遭,清远宗数千年来第一次在入门考核上遇到这种情况。 而且,宗主今日看着明显有些不对劲,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一众长老们也是战战兢兢的。 宋闻琢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他的视线扫向潘宏儒,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盛。 ——到底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温询和叶修竹两人迅速赶到华阳院。华阳院原本是清远宗新弟子们入宗前的临时住所,自从上次尹思淼在这里发现魔族踪影后,华阳院就被宋闻琢下令锁起来了,几乎无人踏足。然而此刻,华阳院却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些诡异。 “这里的气息不对劲。”温询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掐诀,一道淡淡的灵光在他指尖闪烁。他闭上眼,仔细感受着周围的灵力波动。 叶修竹则直接大步走进院内,四处张望:“通道被改到这里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手指轻轻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温询,你确定通道被改到这里了?”叶修竹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温询睁开眼,点了点头:“没错,阵法的气息就在这里。虽然被隐藏得很好,但的确是被改到了华阳院。” “那还等什么?赶紧打开通道啊!”叶修竹催促道。 温询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皱眉道:“不对劲,阵法除了通道口的地方被改动外,似乎还被人动了其他手脚。” “什么意思?”叶修竹焦急问道。 温询指了指地面:“你看,这里的灵力流动很奇怪,像是被人刻意引导过。如果我没猜错,通道虽然被改到了这里,但入口已经被封死了,而且……可能还设下了陷阱。” 叶修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管他什么陷阱不陷阱的,直接破开不就行了?” 温询摇头:“没那么简单。这个阵法是当年温氏先祖设下的,虽然被改动过,但核心部分依然保留着。如果我们贸然破阵,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问题,甚至导致秘境彻底崩溃。” 叶修竹沉默片刻,开口道:“多久?” 温询笑了笑,多年的默契无需多言。叶修竹相信他能够破解温氏先祖留下来的阵法,而温询也相信叶修竹在此期间能为自己安稳护法 “半个时辰。” 叶修竹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打扰你。” 温询点了点头,盘腿坐下,双手掐诀,开始仔细感应阵法的灵力流动。 与此同时,秘境内的地下空间中,潘天磊的杀意已经毫不掩饰。 “潘天磊,你疯了吗?这里是秘境,你杀了我们,自己也别想通过考核!”裘南大声喝道,试图让潘天磊冷静下来。 然而潘天磊却像是完全听不进去,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凶狠,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杀了你们?不,我只是想让你们永远留在这里而已。” 话音未落,潘天磊猛地一挥手,他身后的小弟们立刻冲了上来,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寒光,直指傅云疏三人。 傅云疏眼神一冷,迅速将殷离声护在身后,低声道:“小心,他们不对劲。” 裘南也察觉到了异常,潘天磊的小弟们眼神呆滞,动作僵硬,完全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他们被控制了!”裘南惊呼道。 傅云疏没有回答,而是迅速拔出长剑,剑光一闪,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人逼退。然而,那两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被击退后立刻又冲了上来,攻势更加凶猛。 “这些人不对劲,别留手!”傅云疏冷声道。 裘南也拔出了剑,与傅云疏并肩作战。殷离声虽然刚刚踏入修行门槛,但也迅速调整状态,握紧了手中的剑,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战斗瞬间爆发,潘天磊的小弟们虽然被控制后实力明显上升好几个等级,加上他们感觉不到疼痛,战斗起来异常凶猛。傅云疏虽然实力强劲,但在秘境中被压制了修为,而且还要护着另外两人,面对这些不知疲倦的“傀儡”,一时之间也有些吃力。 “潘天磊,你到底想干什么!”裘南一边抵挡攻击,一边大声质问。 潘天磊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们,嘴角的笑容越发诡异:“只是想送你们下地狱而已。”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潘天磊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变得空洞起来。紧接着,他的气息骤然暴涨,原本只有炼气期的修为,竟然在瞬间突破到了筑基期,甚至还在不断攀升。 “这……这是怎么回事!”裘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潘天磊。 傅云疏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不对,这个人不是潘天磊,他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让你察觉到了啊。”潘天磊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这不是他原本的声音,而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