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夜觉醒,八岁奶团撕圣旨救侯府》 第1章南柯一梦 “娘亲快醒醒,咱家就要被抄了!” 稚嫩软糯的童声打破了安平侯府后院的宁静。 李南柯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泪,声音夹杂着恐惧,小手推着睡梦中的娘亲。 宋依茫然睁开眼,带着美人初醒的慵懒感,看到女儿哭得一抽一抽的,本能轻轻拍了拍她。 “可儿这是又做噩梦了?别怕,娘亲在。” 女儿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后,便一直噩梦不断,短短几日,圆圆的小脸都瘦了一圈。 宋依心疼地将女儿抱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 “别怕,梦都是假的,成不了真。” 李南柯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听到这话小身子不可抑制颤抖起来。 “不,梦是真的。” 她梦到自己生活的世界原来是一个话本,话本的名字是《换亲后我走上了巅峰人生》。 书里的女主叫宋慧,是她的姨母。 前世姨母宋慧仗着亲爹宠溺,嫁给了安平侯府世子,却惨遭抄家流放而死。 而她的娘亲宋依嫁给寒门书生,却年纪轻轻就成了宰相夫人,风光无限。 一朝重生在选亲当日,这一次姨母毫不犹豫地选择换亲,嫁给了寒门书生。 而娘亲嫁给侯门世子,成为姨母风光人生的对照组,承受抄家流放,被虐待凄惨而亡的命运。 在话本的世界里,侯府被抄家问罪,全家人流放黔州时,她才八岁。 流放第一天,他们就被克扣干粮,罚跪,遭到各种毒打。 流放第二天,祖母为了护着她被活活打死,鲜血吐了她一身。 祖母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流放第三天,那些天杀的衙役盯上了娘亲。 他们把娘拖进了草丛里。 她那位平日里风流纨绔惯了的爹疯了一样,抓着衙役厮打。 却被几个衙役围在中间,打得奄奄一息。 然后那群畜生当着爹的面,把她也拖进了草丛里。 是娘拼死护住了她,娘说孩子才八岁,太小了。 娘用自己的身体换下了她。 那群畜生凌辱了娘,然后又当着她们的面将只剩下一口气的爹凌虐而死。 漫长的流放路上,娘一次次被拖进草丛里。 只为了换她能平安活着。 一直到了黔州流放地,娘再也承受不住,自尽而亡。 而她转手就被那些收了钱的衙役卖进了青楼,遭受了无数毒打后艰难长到及笄后,被那个残忍暴戾的男人买走了初夜...... 她本不信,但是她梦中的事都得到了验证! 第一次,她梦到祖母心爱的猫突然死了,第二天那猫竟真的死了,祖母还卧床了几天。 接着她又梦到连日下雨,家里的湖水位暴涨,险些淹了后花园,冲出来很多鱼。 谁知梦里的事情又真实发生了。 想起梦里经历的凄惨情形,李南柯忍不住浑身颤抖,额头又有冷汗渗出。 “可儿乖,娘陪你再睡会。” 宋依的声音打断了李南柯的思绪,她用力扯着娘亲的手,使劲晃着。 哭着道:“娘亲,不能再睡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天一亮禁军就要来抄家了!” 她从噩梦中惊醒,被丫鬟提醒才知,今日竟是中秋,全家被抄家流放的日子。 时间就要来不及了。 “哦,抄家啊,知道了,好吓人哦。” “你再睡会儿,睡醒了娘亲再陪你聊抄家的事儿。” 宋依帮女儿擦去脸上的眼泪,掀开被子就要将她塞进被窝。 哄小孩子一般的温柔语气,很明显根本没将她说的话当回事儿,只当她年纪小,被噩梦吓得说胡话呢。 李南柯又急又慌,眼泪掉得更快了,刚擦完眼泪又流了一脸。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屋里的摆设开始清晰起来。 天开始亮了。 她仿佛已经听到禁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扑向侯府大门。 心里知道眼下不是哭的时候,瘪着嘴忍着哭腔。 小腿儿一蹬,在娘亲怀里直起身子。 两只手用力捧着娘亲的脸,让她看着自己,顶着满脸的泪,说话却比刚才冷静清晰。 “娘亲,我在梦里都看到了,爹爹被人举报贪墨,咱们家真的被抄家流放了。 祖母,爹爹都死在流放路上,我们全家人被欺负得好惨好惨......” 想起梦里经历的凄惨痛苦,她整个人浑身都颤抖起来,声音急促而尖锐。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传来震天响的拍门声。 李南柯望着外面已经亮起来的天,心底泛起的绝望几乎将她淹没。 来不及了…… “宣王奉旨抄家,所有人立刻出来!” 伴随着一声厉喝,安平侯府的大门被打开了。 一顶朱红色的宽敞轿子停在前院,抄家的禁军犹如猛虎一般冲了进来。 一阵慌乱后,侯府所有人被赶到了前院。 禁军呼啦啦站了一院子,个个腰里别着刀,神色肃然。 传旨太监声音尖利。 “经查,安平侯世子,户部仓部司郎中李慕贪墨银钱,以次充好,陛下有旨,全府查抄,不得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侯府众人被驱赶进前院的偏厅。 传旨太监对轿子里的人低声说了两句。 片刻,轿子里传出一个字,冰冷如刀。 “抄。” 禁军立刻分散开冲向不同的方向,开始抄家。 偏厅内,气氛压抑而又沉重。 李南柯的祖母安平侯夫人本就生着病,听到抄家的圣旨,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直接被人抬进了偏厅。 二婶孙氏坐在角落里,搂着一对儿女,神色仓惶,不停念叨着天要塌了。 李南柯靠在娘亲宋依怀里,圆润白净的小脸皱皱巴巴。 眼前的一切和她梦到的情形一模一样。 爹爹是户部仓部司郎中,负责管理户部仓库。 有人举报爹爹贪污受贿,将州府进贡的次品直接入了库。 在大楚,贪污受贿轻则抄家流放,重则砍头。 眼下抄家的圣旨如同一把刀,已经横在了脖子上。 李南柯小小的身子打了个寒颤,眼珠子滴溜溜转着。 不行,要赶快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还没理出头绪,就听到祖父安平侯气冲冲的声音。 “那个逆子在哪里?” 宋依抱着女儿,手一直在颤,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 一会儿想着闺女的梦竟然成了真的,女儿梦到抄家就真的来人抄家了。 一会儿又想着真抄家了可怎么活,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听到公公的责备,整个人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爹爹这个时候应该在御史台,御史台查了案子禀报陛下,才会来抄家。” 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说道。 安平侯转头看过来,见说话的是李南柯,不由眉头一皱。 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小孩子家知道什么,一边待着去,别在这里碍事。” 但李南柯的话却让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低声问宋依。 “我记得你妹夫调任御史台了?” 宋依正哭得伤心,茫然地想了想,点头。 安平侯压低声音道:“你写封求救信,一会儿我打发个机灵的人从后角门狗洞钻出去,把信送给你妹夫。 你妹夫是御史中丞,如果能帮着活动一二,这件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宋依眼睛一亮,仿佛一下子找到救命稻草。 对啊,妹妹宋慧向来与她关系最好,妹夫的恩师是当今右相大人。 若是他们能帮忙,夫君一定会没事的,抄家的危机也能解决。 安平侯仔细叮嘱宋依。 “你在信中一定言明,若他们能助咱们全家脱罪,定会重谢。” 宋依点头。 “妹妹妹夫都是极好的人,见到信一定会想办法救咱们家,事不宜迟,我这就写信。” 李南柯一把抱住宋依,急切道:“娘亲,不能给姨母写信!” 第2章救命稻草 “可儿别闹,这是唯一能救咱们全家人的办法。” 宋依虽然着急,却还是和女儿解释了一句。 李南柯仰头看着娘亲,抓着娘亲的手有些颤抖。 在梦里,他们最终被流放就是因为娘亲写的这封求救信。 全家人将姨母姨丈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 却不知爹爹被陷害贪墨,幕后主使本就是姨母姨丈,又怎么可能会救他们一家人? 姨母一直嫉恨娘亲,重生换亲后随着姨丈外放几年。 前些日子姨丈才调任回京,却只是在御史台做个五品的监察御史。 姨母为了丈夫晋升,便怂恿姨丈举报父亲贪墨。 梦里姨丈在收到这封求救信后,转头便直接呈到了陛下面前。 信里那句:若能帮助脱罪,全家当委以重谢,更是被当成了爹爹行贿的确凿罪证。 陛下一怒之下,直接下旨将侯府全员流放黔州。 而姨丈也因为这大义灭亲之举,连升两级,从御史台直接调到了吏部。 她不能再让姨丈踩着他们全家人的血升迁。 所以要救全家人,第一件事就是先阻止娘亲写这封求救信。 李南柯拉着宋依的手用力往下拽,示意她弯下腰来。 踮起脚尖凑到娘亲耳边,往外指了指,小声道:“娘亲你看我的梦是不是成了真的?” 宋氏一愣,下意识顺着女儿的小手往外看去。 院子里,不停有禁军抬着箱笼或者摆件跑回来。 片刻功夫,院子里已经堆满了侯府的东西。 她脸色一白,想起禁军来之前女儿抱着她哭喊说梦到要被抄家了。 眨眼间就真的被抄家了。 李南柯接着小声说:“娘亲,我在梦里还看到姨丈把你写的求救信交给了陛下,陛下一怒之下,就把咱们家流放了。 姨丈根本不会救我们,所以这信绝对不能写。” 宋依浑身一颤,脸都白了。 攥着李南柯的小手,神色迟疑。 “会不会是你弄错了,从小到大你姨母对我都很好,你姨丈也是热心仗义的人,怎么会不救咱们?” 并不是不相信女儿,而是眼下向妹夫求救是唯一的希望。 宋依不想放弃。 李南柯见娘亲没有再说梦是假的,只是神情犹豫。 便决定再加重梦的可信度。 “我在梦里梦到一个特别慈祥的神仙婆婆,这些都是神仙婆婆告诉我的,神仙婆婆不会弄错的。” 宋依向来信佛,一听神仙婆婆,她手里的笔顿住了。 安平侯急不可耐地催促。 “宋氏你在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写信?” 宋依迟疑,犹豫要不要将女儿梦到神仙婆婆指点的事儿说给公公听。 李南柯抢先一步开口。 “前几日姨丈来家里的时候,看上了爹爹珍藏的字画,爹爹不肯割爱,姨丈走的时候好生气呢。 咱们现在写信去求救,只怕姨丈不肯帮忙。” “而且我相信爹爹没有贪污,一定是有人陷害爹爹,咱们巴巴地写了求救信,倒显得心虚了。” 宋依见女儿只字不提梦里受到神仙婆婆指点的事,便也将此事咽了下去。 可儿能受神仙婆婆指点,是她的造化。 神仙都讲究天机不可泄露,这事儿还是不说的好。 宋依点头附和着女儿的话。 “公公,可儿说得在理。” 安平侯皱眉。 “一副字画而已,你妹夫才华洋溢,心胸开阔,岂能那等小气之人? 若是真能救我们家,别说一副字画,十幅字画都能给他。” “还有,不要说有人陷害那个逆子,怎么人家不陷害别人,偏就陷害他?” “宋氏,别磨蹭了,赶快写信。” 宋依声音虽然怯怯的,但却没动地方。 “公公,儿媳觉得可儿的话有道理。” 安平侯浓眉倒竖,脸色铁青。 “简直荒谬!她一个八岁的小丫头懂什么?眼下刀都悬在头上了,还不赶紧想办法。 不管你妹夫能不能帮着转圜,写了信总有希望,难道让全家人在这里坐着等死?” “这信你不写,我来写。” “让开,别杵在这儿碍事。” 安平侯性子急躁,单手拎开了站在桌案旁的李南柯。 李南柯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可儿。” 宋氏白着脸,弯腰扶起女儿。 “摔疼了没有?” 李南柯乖巧地摇摇头,见安平侯已经提起笔迅速书写起来。 祖父性子急躁又执拗,他认定的事情谁也没办法说服他。 这封信要是真送出去,爹爹的罪就彻底坐实了。 眼看着安平侯已经将信写好,揣在怀里走向后窗,打算从后窗悄悄翻出去找人送信。 李南柯眼珠子转了转,小手合成圆,拢在嘴前。 深吸一口气,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偏厅。 “祖父,后窗下没人看守,快跑。” 偏厅门口把守的一名禁军大步跑进来,手里的腰刀一横,对着半条腿已经爬上窗棂的安平侯大吼。 “干什么呢?老实点。” “加派几个人去后窗下把守。” 唯一的求救门路被堵死了。 安平侯阴沉着脸退回来,抬脚狠狠踹向李南柯。 “死丫头。” 李南柯似乎早有防备,小身子往后一退,闪到了那名禁军身后。 小手紧紧拽着对方的衣衫,装作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 “叔叔救我。” 禁军留着满脸的络腮胡,闻言眉头皱了下。 低头打量着身边的小姑娘。 小丫头身高才到他腰间,长得白净粉嫩,圆圆的眼睛犹如葡萄一般清澈透亮。 长得这么可爱,可惜是个傻的。 安平侯刚才分明就是想跑出去求救,没想到被自己的傻孙女一嗓子给喊露馅了。 络腮胡叹息一声,将腰刀往前一横,逼退了安平侯。 “老实点坐着去,再有动静,别怪我不客气。” 安平侯悻悻蹬了一眼李南柯。 “死丫头,若全家人因为你爹和你被遭罪,我第一个打死你。” 李南柯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丝毫没将祖父的痛骂放在心上。 祖父向来不喜欢爹爹,也不喜欢她。 只要不写信向姨丈求救,爹爹的事就肯定有转圜的余地。 见络腮胡禁军站在门口守着,她连忙跑到了宋依身边。 宋依神情惶恐,眼泪就没停过。 唯一能想到的求救办法不能用了,她现在满心仓惶。 看到女儿,眼睛一亮,拉着女儿到怀里,急切地询问。 “你快告诉娘亲,神仙婆婆有没有指点你怎么救全家?” 在梦里,全家都被流放了,自然是没救成。 她不敢把这些话告诉娘亲。 娘亲向来胆子小,只怕会吓得直接晕过去。 但也不是没有机会救。 李南柯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看向院子里停着的朱红轿子。 第3章 唯一生机 李南柯抬头看着娘亲,小脸十分认真。 “娘亲你相信爹爹贪污吗?” 宋依下意识摇头。 夫君性情疏阔,一向视钱财如粪土,怎会贪污? 李南柯道:“陛下现在只是下旨抄家,多半是要根据抄家的结果再决定怎么处置咱们。 既然爹爹没贪污,那家里肯定搜不出赃银或者赃物来,对不对?” 宋依的眼睛亮了亮,看着女儿的目光一时有些怔忡。 这孩子自小可爱淘气,平日里惯会撒娇耍赖,但此刻说话却条理清晰,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 果然是得了神仙婆婆的指点。 宋依慌乱的心神渐渐平稳下来。 李南柯转身到旁边的桌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然后吹干纸上的墨,将信对折,拿给宋依。 贴着宋依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 宋依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院子里停着的朱红色大轿。 “啊?这.....也是神仙婆婆给的指示?” 李南柯一脸肯定地点头,目光看向那顶轿子。 从抬进来以后,轿子里的人就没出来过。 微风掀起轿帘一角,露出一截红衣下摆,红得刺目。 轿子里隐约传出两声虚弱的咳嗽声。 她知道轿子里坐着的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幼弟宣王。 宣王与陛下年龄相差二十七岁,是自幼被陛下养大的,陛下对其可谓宠溺至极。 因宣王体弱,陛下亲自下令打造了这顶朱红色的大轿子,听说轿身都是用金丝楠木打造,里面冬暖夏凉。 宣王今年刚满十二岁,陛下就将禁军划给了他,以少年之姿统领五万禁军,可谓荣宠之至。 陛下年近四十,膝下仍无子嗣,又不肯让宗室过继,朝臣们私下都说陛下打算百年后让宣王继位。 李南柯想着梦里的情形,小声道:“娘亲,神仙婆婆说了,要想救爹爹,救全家,宣王是咱们唯一的生机。” 听到唯一的生机几个字,宋依浑身一颤,压下心头的恐惧,起身走向门口。 将女儿折叠好的纸递给了络腮胡。 “烦请将这封信呈给王爷。” 络腮胡满脸警惕。 “休想贿赂我们王爷。” 宋依连忙摆手,按照女儿给的提示,小声道:“不是贿赂,里面有王爷最关心的事。” 络腮胡神情一凛,接过信丢下两个字。 “等着。” 然后转身走向轿子。 安平侯气得跳脚,指着宋依,想骂又不敢高声,只能压着用气音低吼。 “蠢货,宣王残暴乖戾,冷漠狠毒。上个月还下令诛了柳御史九族。 你向他求救,他说不定直接让人把咱们都砍了。” 宋依浑身紧绷,想想宣王的性子,心底也有些绝望。 可是闺女说神仙婆婆给的指示就是求宣王,她相信神仙婆婆,也相信女儿不会撒谎骗她。 安平侯额头青筋直跳,转头看到那络腮胡将信递进了轿子里。 不过片刻,轿子里就飞出一堆碎纸片,雪花似的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宋依看到了轿子里飞出来的纸片,整个人脸色苍白,下意识看向李南柯。 李南柯拧着眉头,小脸皱皱巴巴。 是她写得太简单了,宣王没看懂吗? 安平侯看到络腮胡大步朝偏厅走过来,脸色难看至极。 “看看,我说什么?宣王怎么可能会救我们?” “李南柯,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主意,你和你那个混账爹一样,这是要害死全家啊! 我这就打死你向宣王赔罪。” 宋依紧紧抱着女儿。 “公公要打要骂,冲我便是,别吓唬可儿。” 安平侯死死瞪着母女俩,额头青筋跳动。 “你们俩闯的祸自己收拾,若是收拾不了,我立刻便打死这个死丫头。” “吵吵什么?” 络腮胡黑着脸用腰刀又一次敲了敲门,走进来。 安平侯吓得浑身一激灵,连忙道:“刚才的信是他们母女俩自作主张写的,与我们没有关系。” “叔叔,王爷是要见我娘亲吗?” 李南柯仰头看着络腮胡,圆圆的眼睛里盈满了期盼。 络腮胡低头她灵动清澈的大眼睛,心道小丫头看起来似乎也没这么傻。 他淡淡看了一眼安平侯,点了点头。 “王爷请宋夫人过去。” 安平侯冷笑,“我就说王爷怎么可能......什么?王爷要见你!” 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络腮胡的话,安平侯惊得差点跳起来,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院子里的朱红大轿。 宣王怎么可能会见宋氏? 一定是叫宋氏过去当面处置了她。 安平侯神色警惕,“赶快去向王爷赔罪,休要连累我们。” 宋依听到宣王要见她,本来松了口气,听到这话又吓得浑身一软。 想起宣王平日的为人,慌得眼泪又要下来。 下意识看向女儿,“可儿......” 李南柯知道娘亲害怕,可是没办法,这一趟必须得要娘亲跟着。 她其实更想自己去和宣王谈。 奈何她眼下只有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没有足够的可信度。 她抬起头看着络腮胡,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米牙,腮边出现两个梨涡。 “叔叔,我能陪娘亲一起过去吗?拜托你了叔叔,可儿很乖的,不会乱说话,也不会乱来。” 她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络腮胡。 这般可爱的模样令络腮胡心底泛起一抹怜惜。 小丫头长得软软糯糯,可惜命苦啊。 运气好直接被砍头处死还能落个痛快,运气不好就是流放,流放路上的痛苦折磨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罢了,一个小丫头,王爷应该不会怪罪。 “走吧。” “多谢叔叔,叔叔真是一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李南柯眼睛一亮,转头拉住宋依的手。 “娘亲,咱们快去,别让王爷久等了。” 拉着宋依的手再次示意她弯腰,踮起脚尖凑过去,低声耳语。 “娘亲一定要记住可儿刚才说的话,能不能救爹爹,就看你了。” 宋依深吸一口气,母女俩牵着手走向那顶朱红色的轿子。 近了才发现轿子竟然比马车看起来还要宽大。 轿子四周各悬着一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珠子周围镶了一圈红宝石。 红白映衬,格外好看。 就连轿帘都是用上等的雪蚕丝织的,轻柔飘逸。 果然和梦中见到的一样奢侈华贵。 李南柯的目光从夜明珠上收回,心里小小感慨了一下。 随着宋依下跪行礼。 “宋氏拜见王爷。” “李南柯拜见王爷。” 轿子里传出来两声轻咳,随后传来一道冰凉的声音。 第4章丫头命苦 “进来。” 那声音冰凉至极,犹如冷风刮过一般,令人后背生凉。 宋依紧张的手都颤起来。 李南柯轻轻晃了晃她的手,冲着她甜甜一笑。 她生得圆润可爱,一笑唇边出现两个梨涡。 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天上。 宋依看懂了,闺女这意思是说神仙婆婆指点了她,她在呢,一定能行。 莫名的,她紧绷的心弦就松了两分。 掀开帘子弯腰进了轿子。 李南柯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轿子里面比想象中的还要宽敞。 地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白狐皮毯子,正中间放了一只半人宽的小榻,旁边放着一只精巧的小几。 小几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盏与香炉,香炉中燃着香,香气缭绕,清幽高雅。 旁边躺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狗。 看到外人进来,大狗倏然支起两只前腿,全身毛发竖起,嗖一下就朝着她们扑了过来。 宋依尖叫一声瘫软在地,下意识将闺女紧紧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后背护住李南柯。 谁知那狗快得出奇,一只大爪子摁住了宋依的手臂,整个脑袋直接扑在了李南柯身上。 琥珀色的眼睛瞪着李南柯,嘴一张,露出凶狠锋利的牙齿,发出凶猛的吼叫。 下一刻张着大嘴就咬向李南柯的小脸。 “不要。” 宋依吓得几乎晕厥过去,拼了命地伸手去推大狗。 下一秒却看到那只原本凶猛异常的大狗却将脑袋在李南柯脸上蹭了蹭,眼睛眯成了弯弯的缝。 甚至还摇了摇雪白的尾巴。 李南柯被它蹭得痒痒,发出咯咯的笑声。 在梦里,她曾陪这只狗玩过很多次。 大狗最喜欢用脑袋在她怀里和脸上蹭。 她还知道它的名字叫...... “雪鹰!” 斜躺在小榻上的小小少年发出一声冷冽的呼唤,嗓音中蕴含杀机。 雪鹰低低呜咽一声,撤回蹭得欢快的脑袋,脑袋蔫蔫地趴回地上。 小少年冷哼一声。 “带下去,罚它两天不许吃肉。” 雪鹰呜咽一声,发出委屈的低吼。 络腮胡轻手轻脚进来,将委委屈屈的大狗带出去。 离开前忍不住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南柯。 小丫头果然命苦,好好的招惹雪鹰做什么。 雪鹰除了王爷从不亲近任何人,突然亲近小丫头,定然是小丫头使了心机。 王爷估计得杀了小丫头。 李南柯没注意络腮胡可怜的目光,她正在悄悄打量在榻上斜躺的小小少年。 宣王沈琮。 今年十二岁,正是男孩子最活泼调皮好动的年纪。 他却拥着厚厚的白狐披风,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一头乌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整个人身上没有一丝鲜活气息。 此刻少年正冷冷看着她,双眸狭长,眼神仿若千年寒冰,不带一丝温度。 目光就像是看死人一般,漠然又无情。 可是这样一个人,在梦里最后却因为她死得那样惨。 李南柯心里莫名难受,连忙垂下眼扯了扯娘亲。 宋依尚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眼泪眼里打转,可想起女儿的交代,又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王爷,臣妇想......” “想同本王谈条件?让本王救你全家?” 沈琮打断她。 “本王从来不救废物。” “一家子蠢货,活在世上也不过是枉受苦难,早早死了是福气,何必挣扎。” 宋依倒吸一口凉气。 早听说宣王虽然年龄小,但为人油盐不进,现在看来不仅油盐不进,说话还能噎死人。 宋依紧张地看向女儿。 李南柯秀气的眉头皱了皱。 情形和她想的怎么完全不一样呢? 难道宣王没看清楚她在纸上写的内容? 还是说她写得太含糊了? 小小脑袋瓜正快速思索着该怎么做,就听到沈琮忽然开口。 声音比刚才还凉。 “不过你若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本王或许能给你一个机会。” “别说一个条件,十个条件,一百个条件都行,只要能救我夫君和全家。” 宋依慌慌张张地道。 沈琮苍白的嘴唇弯了弯。 “雪鹰平时最爱吃肥美鲜嫩的肉......” 目光落在李南柯白净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残忍嗜血的微笑。 “啊!” 宋依吓得瘫坐在地上,眼中隐忍多时的泪夺眶而出。 “用我的肉,只要王爷能救我夫君,我愿意喂狗。” 沈琮眼底闪过一抹不耐。 “舍不得孩子,那就滚吧。” 宋依只有李南柯一个女儿。 可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的命。 平时打一下都不舍得,怎么舍得让女儿去喂狗。 宋依满心绝望,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我愿意喂雪鹰,只要王爷肯为我爹爹申冤。” 李南柯忽然开口。 女童的声音稚嫩,但却清脆坚定。 一双圆圆的眼睛犹如黑葡萄一般,抬起头看着沈琮。 沈琮双眸微眯,眼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小丫头不怕他? “可儿不要!” 宋依双臂紧紧将女儿圈在怀里,试图爬起来往外走。 “我们再想其他办法,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她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女儿死。 李南柯努力探出脑袋,小手抹去宋依脸上的泪。 “娘亲不怕,王爷刚才不是罚雪鹰两天不许吃肉嘛,那说明我至少还能活两天啊。” 说着,轻轻用小手捏了一下宋依掌心的肉。 宋依心中一动,就看到女儿背对着沈琮,冲她眨了眨眼睛。 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娘亲先答应再说,我自有办法。” 宋依心中犹豫。 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宣王啊,她可不敢拿闺女的性命去赌。 李南柯又用脆脆的声音大声道: “两天的时间足够王爷查清楚爹爹的案子了,王爷那么厉害,说不定一天.... 不,半天时间就够了呢。” 沈琮耳朵动了动,喉间溢出一声轻嗤。 幼稚! 以为奉承对他有用? 李南柯安抚了娘亲,转头看向沈琮。 “我们答应了王爷的条件,王爷也会说话算话,给我们一个机会,对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写的那封信没有发挥作用,但现在沈琮肯和她们谈,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小丫头竟然会钻他话里的漏洞? 他倒要看看两天以后,小丫头怎么解决喂狗的问题? 沈琮冷呵一声,缓缓坐直了身子。 “李慕贪墨一案,御史台查证过的,人证物证确凿。” “你们为什么觉得李慕是冤枉的?是看面相吗?” 第5章洗干净点 李南柯鼓了鼓腮帮子。 王爷说话可真气人。 但眼下也不是生气的时候,她连忙扯了一下宋依的手。 “娘亲,你不是说有办法能证明爹爹是冤枉的吗?” 宋依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这是闺女用命换来的短暂机会,她不能只顾着害怕,必须要抓住。 胡乱用袖子抹去一把泪,尽管声音还在颤,但还是将话说明白了。 “笔迹,王爷可以核对笔迹。” 沈琮眉头微挑。 “就这?愚蠢!陛下在下旨抄家前,已命御史台核对过,仓部司出入库的记录簿上是李慕亲笔签名。 与李慕平日在户部的签到薄上笔迹一致。” “本王已经给你机会说完,若是没有其他证据,就滚出去。” 沈琮眼中冷意沸腾,神情不耐,宣示耐心告罄。 仿佛再多说一句,就要派人将她们砍了。 宋依又紧张又恐惧,两腿发软,泪掉得更凶了。 她自幼便是这样,一害怕就会哭个不停,此刻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娘亲别怕。” 李南柯直起身子,双手紧紧搂着宋依的脖子,趁机在她耳边又说了几个字。 女儿的声音仿佛一剂定海神针一般,瞬间劈开她哭得混沌的脑子。 宋依连忙解下身上挂的荷包,抖着手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来。 一个心形的东西,拆开来是一张纸。 “这是我夫君八年前写给我的......情诗,夫君平日里爱好风月,府里抄家也能抄出他的字画。 王爷可以核对....核对情诗与字画的笔迹是否一致,就可以证明我夫君八年来笔迹未曾变过。 再将字画与户部的笔迹进行比对,一定能发现问题。” 宋依哽咽着,磕磕绊绊却还是将话完了。 轿子内安静一瞬。 李南柯一直在打量着沈琮的神情,见他虽然神情不耐,却扫了一眼娘亲手里的纸。 她连忙将情诗接过来,上前两步,递到了沈琮面前。 沈琮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将纸夹了过去。 英挺的眉微微上挑,叫了一声。 “二风。” 络腮胡弯腰进来。 “抄完了吗?” “已经抄完,正在整理,准备装车。” “不用装了,派人守着。” 络腮胡没有丝毫疑问,显然已经习惯了令行禁止。 出去吆喝了一声。 沈琮斜斜睨了李南柯和一眼。 “还不滚?” 李南柯双眼一亮,忙不迭去拉宋依。 “娘亲,走了。” 宋依抹着泪又惊又喜。 “王爷......王爷答应我们了?” 李南柯应了一声,拉着娘亲往外走。 刚出轿子,身后响起沈琮冰凉的声音。 “且慢。” 她脚步一顿,转过头去。 轿子内沈琮斜斜躺了回去,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她。 宋依发出一声惊喘,下意识抱住了女儿。 王爷不能反悔吧? 沈琮静静打量着李南柯,漆黑的眸子没有一点温度。 “两日后,本王会派人来接你,记得洗干净一点,本王的雪鹰喜欢吃干净的肉。” 宋依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李南柯却咧嘴一笑,露出腮边的梨涡。 “好嘞。” 说罢,转身牵着宋依的手离开了。 沈琮的目光掠过她飞快的小短腿,片刻收回目光。 吩咐二风,“走吧。” 李南柯和宋依回到偏厅。 偏厅里安平侯看到两人安然无恙回来,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王爷竟然没杀你们?这怎么可能?” 下一刻想起更重要的问题,接着追问:“王爷都说了什么?是不是答应救我们全家了?” 正在哭泣的二少夫人也转头看过来,满脸期盼。 李南柯抿着小嘴儿没说话。 宋依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应.....应该是答应了吧。” “什么叫应该答应了?你就不会问清楚?你再去问问,什么时候能放了我们?” 安平侯不满的怒吼。 宋依脸一白,不敢反驳公公。 可想起宣王的样子,也没胆子再去问一遍。 事实上她脑子都现在都还像浆糊一般,一直想哭。 李南柯抬头指了指外面的轿子。 “王爷还没走呢,祖父自己去问问吧。” 安平侯脸色一变。 下一刻,院子里的人却忽然有了动静。 十二名禁军抬起轿子,直接离开了。 随行的禁军抬走了其中一个箱子,剩下一队禁军留守在院子里,看守抄出来的东西。 李南柯眼睛尖,看清被带走的那个箱子正是爹爹的字画。 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宣王既然带走了爹爹的字画,就一定会比对。 接下来她们能做的,只有等。 另一边,禁军抬着朱红大轿整齐划一走在街上,步履平稳,轿身不见一点晃动。 轿内传出沈琮冷淡的声音。 “去御史台。” 如影随形跟着轿子旁边的二风愣了下,连忙打了个手势,吩咐下去。 “转弯去御史台。” 又低声问:“王爷真不问问宋夫人,那信上写的毕竟是......” 轿内传出一声冷嗤。 “蠢!” “你真以为那信是宋氏写的?跟在本王身边这么久,还是蠢钝如猪。” 二风挠头,他背对着偏厅,确实没亲眼看到宋氏写信。 可王爷既然说不是,就肯定不是。 “那信是谁写的?属下把她抓来问问,肯定能问出咱们想知道的消息。” 轿内沉默片刻,再次传来声音。 “去调查一下李慕的女儿,本王要知道她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儿。” 二风神情一凛,暗暗在心里为李南柯点了一根蜡。 小丫头蠢是蠢了点,但长得怪可爱的。 “那小丫头十分蠢笨,雪鹰应该是看她蠢笨好玩才亲近她的吧?” 他拐着弯为李南柯说情。 沈琮冷哼一声。 “蠢的是你!再敢多说一个字,去领十军鞭。” 二风立刻噤声,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小丫头虽然可爱,但他也很惜命! 安平侯府。 侯府众人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整天。 安平侯夫人醒来了,整个人神情蔫蔫的,听宋依说了眼前的情形,只说了一句等吧,又昏睡过去。 宋依呆坐着,时不时抹泪。 二少夫人搂着一对女儿坐在角落里,悄悄从怀里摸出两块点心,塞给一对儿女。 又用身子挡住众人的视线,低声示意儿女,“快吃。” 李南柯看到了,撇撇小嘴儿,揉了揉小肚子。 她也饿了。 已经日头偏西了,她们整整一日没吃饭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紧接着一位身穿银红色绣缠枝牡丹的女子走了进来,笑着同禁军打招呼。 “几位军爷辛苦了,我是御史台赵鸿的家眷,带了些吃食来探望家姐。” 李南柯听到这声音,小拳头倏然攥了起来。 是她的姨母宋慧,书里的重生女主。 眼下她们没按照书里的剧情流放,姨母坐不住了! 第6章戳穿姨母 宋慧说着话,笑盈盈地塞了个荷包给守在院子里的禁军小队长。 “得知侯府出现变故,实在是忧心,带了点吃食过来探望家姐,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小队长沉着脸拒绝了。 “王爷有规定,不许收受贿赂,夫人别害我。” 宋慧也不尴尬,收回荷包,落落大方地将食盒递过去。 “陛下也只是下令抄家,还尚未判决,应该可以允许家眷送点吃食吧? 只是街上买的一些点心,军爷可以随便检查。” 她说起话来不疾不徐,优雅从容,让人听起来并不反感。 禁军小队长看了她一眼,打开食盒仔细查过,方才放行。 宋慧道了谢,提着食盒快步进了偏厅。 人未到,带着哽咽的声音已经飘进来。 “姐姐吓坏了吧?妹妹来了,别怕。” “阿慧。” 宋依激动地迎出去,一把握住宋慧的手,眼泪簌簌而落。 她惊恐了一日,眼下听到妹妹安慰的话,紧绷的情绪又一次瓦解。 宋慧又安慰了两句,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两盘点心。 然后拿出一块递给李南柯。 “可儿饿坏了吧,快看姨母给你带了什么?是甜甜的栗子糕哦,今儿才烤的,快吃吧。” 李南柯接过栗子糕,抬头打量着宋慧。 她以前觉得姨母真好,优雅又自信,不像她娘亲,遇到事情只会哭哭啼啼。 可经历了梦里的种种,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看似软得犹如面团一般,只会哭哭啼啼的人却能以死相护。 而平日面面俱到的大好人却能笑着把她推进深渊。 捏着栗子糕的手有些用力,软糯的栗子糕瞬间被捏成了碎渣渣。 她回过神,转头看到宋慧正将另外一盘点心递给安平侯。 “侯爷和二少夫人想必也饿了吧,也是,姐夫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们也都急坏了,何况是你们呢。 天大的事儿也得先吃饭,我带了些能裹腹的点心,侯爷别嫌弃。” 安平侯一脸感激,暗暗瞪了宋依和李南柯一眼。 “我就说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哪里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偏偏你们小鸡肚肠,放着眼前的活命机会不抓,偏要心比天高地去抓那天上够不着的太阳。 呵,也不怕自己没有那个命,被阳光刺瞎了眼。”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 宋慧眸光微闪。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担心侯府出事,我们这些姻亲立刻要撇清关系? 这可就冤枉我们了,我们夫妇得知姐夫出事,都急坏了。 好歹我夫君如今在御史台当差,遇到事情总能有个往上的递话的,您说是不是这理儿?” 安平侯吃着点心冷哼。 “不是我们不想求你们,是有人说赵大人看上了逆子的一幅画,逆子不肯送,担心赵大人因此记恨。” “哎呦,这可真是冤枉我们了。” 宋慧捂着心口,一脸心痛地看着宋依。 “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夫君,他向来热情仗义,绝不是小鸡肚肠之人。” 宋依抹着泪,脸色涨得通红。 支支吾吾,“当时太着急了,又害怕又恐慌的,一时乱了心神。” 宋慧紧紧握着她的手。 “姐妹是用来做什么的?不就是关键时刻能伸手拉一把的人? 我的好姐姐啊,你糊涂啊,你不来找我们帮忙,怎么还去找别人?” 又试探着问她,“你们不会是求了宣王吧?” 思来想去,安平侯那话里的意思指的也只能是宣王。 宋依抿着嘴不吭声。 安平侯没好气地道:“可不就是宣王。” 宋慧惊呼,随后又掩嘴压住声音。 “姐姐你糊涂,宣王性子乖张又暴虐,小小年纪就敢弑母杀兄,怎么可能会对我们有怜悯之心。 怪不得我来的路上看到宣王轿辇朝着御史台去了,他定然是去审讯姐夫了。 听说宣王手下的人审讯手段十分狠辣,剥皮抽筋是常态,天啊,姐夫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啊?” 宋依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下意识攥紧她的手反问。 “那怎么办啊?” “我夫君已经在想办法打点了,姐姐你听我说,你手里如今还有多少银钱?全拿出来去打点。” “银钱?家里哪还有钱啊?都被抄了。” “姐姐你的嫁妆铺子呢?这个时候你们也出不去,姐姐你把你的私印给我,少不得我替姐姐跑一趟。 趁着禁军还没查封嫁妆铺子,我先帮姐姐把铺子里能用的银钱都提出来。 有多少砸多少,好歹先把姐夫的命保下来,这个时候保命最要紧。” 宋依抽抽噎噎,脑子里被妹妹这一连串的话哄得浆糊一样。 下意识附和,“对对,保命最要紧。” 说着就要去解腰间的荷包。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一下子握住她颤抖的手,紧接着李南柯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来。 “娘亲。” 李南柯扑进娘亲怀里,抬头可怜兮兮地瘪着嘴。 “娘亲我饿。” 宋依对上女儿的眼睛,浆糊似的脑子清明了一瞬。 下意识伸手去拿旁边的点心。 “姨母不是带了点心给你,快吃。” 目光触及到栗子糕,不由一愣。 宋慧眼见就要拿到宋依的私印,却被李南柯打断,心下有些不悦。 却还是耐着性子哄她。 “可儿乖,饿了先吃栗子糕,我和你娘亲说救爹爹的事呢。” 李南柯转头看着她,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大声道:“姨母忘了我和娘亲吃栗子就会起红疹,口唇肿胀的事啦? 姨母天天说挂念娘亲和可儿,原来是哄可儿玩呢。” 宋慧一愣。 宋依一滴泪还挂在眼角,目光在栗子糕和宋慧之间转了转,心里头有些古怪。 她自小吃栗子就会起红疹,女儿遗传了她,同样吃不得栗子。 这些事她不止一次和妹妹提起过,妹妹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 宋慧尴尬了一瞬,连忙笑着将两盘点心换了过来。 “记得,姨母怎么会不记得你和你娘都不能吃栗子,这不是刚才一着急弄错了嘛。” “喏,这盘梅花糕是可儿的,你和你娘吃这个。” 宋依眸光微闪,觉得浆糊似的脑袋好像又清明了一分。 她记得妹妹进来就先拿了栗子糕给可儿,还特别强调了是今儿才烤的。 不像是弄错的样子。 宋依默默松开了要去解荷包的手。 “姐姐,我刚才说的事......” 宋慧皱眉催促。 李南柯咽下嘴里的梅花糕,好奇地看着宋慧。 “姨母,你和姨丈都相信我爹爹是冤枉的吗?” 宋慧心下不耐烦,却还是强忍着点头。 “那是当然,正因为相信,才让你娘亲拿银子出来去救人,好孩子,亲戚之间就该互帮互助。 你快和你娘亲说说,让她赶快把私印给我,我们可儿也想让爹爹早点回来是不是?” 李南柯认真地点头,小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姨母说亲戚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那姨丈直接帮爹爹不行吗?怎么还非得要银子呢? 没有银子,姨丈就不肯帮忙救爹爹了吗?” “啊,我明白了,姨母和姨丈原来是想要银子!” 第7章剧情不对 李南柯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在安静的偏厅里格外响亮。 宋慧吓了一跳,下意识想伸手去捂她的嘴。 却被宋依一把拦住了。 “妹妹做什么?” 宋依红肿不堪的眼睛瞪着她,即便是哭成这样,巴掌大的小脸依然比她美貌。 宋慧压下心头的嫉恨,退后一步掩去眼底的情绪。 扯了扯嘴角,神情伤心。 “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姐姐不会也误会我吧?” 宋依抱着女儿的手紧了紧,抿着嘴没说话。 女儿的话乍然一听是小孩子口无遮拦,细思却又不无道理。 是啊,亲戚之间,若有心相帮,直接就帮了,又怎么会直接开口来要钱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刚才怎么就没想明白呢? 宋慧见她不接话,心下微沉,却还是轻声哄她。 “姐姐你不经常在外面走动,所以不了解外面的形势,这托人办事,哪儿有不花钱打点的? 姐姐不会是不舍得这点银钱吧?” 宋依下意识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那姐姐还犹豫什么?” 宋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清明了两分,可嘴好像还没学会开口。 只能下意识看向怀里的女儿。 李南柯一整块梅花糕都吃进了肚子里,肚子总算不再饿得咕咕叫了。 小脑袋瓜也能快速思考了。 抄家时她阻止了娘亲写求救信,转而求了宣王,书里的剧情已经出现了偏差。 宋慧没有收到娘亲写的求救信,侯府定不下来去流放,所以着急了。 便想哄骗娘亲拿出新的证据,方便姨丈进一步栽赃陷害爹爹。 至于为什么是娘亲的嫁妆,则是因为侯府现有的东西都被抄了,只能用娘亲的嫁妆铺子。 她一脸苦恼地看着宋依。 “娘亲你不是说铺子里三天两头亏钱,尤其是今年,几乎没怎么赚钱,铺子里哪里还会有银钱啊?” 宋依一下反应过来,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我的嫁妆铺子一直亏损,今年还没挣到钱呢。” 李南柯上前一步,眼巴巴地看着宋慧。 “姨母你这么诚心想帮我们救爹爹,不如先帮我们把银子垫上?” 宋慧......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自己垫钱? 一脸为难地扯了扯嘴角,“我倒是想垫,只是可惜家里银钱也不凑手,姐姐的陪嫁铺子不是一直是赚钱的吗? 我看姐姐还是心疼银钱,姐夫那般珍爱姐姐,如今他命在旦夕,难道姐姐就要直接舍弃姐夫了? 厉害关系我都和姐姐说明了,外面需要打点的地方多着呢,你不掏钱,姐夫可真就回不来了。” 又转头为难地看向安平侯和二少夫人孙氏。 “侯爷和二少夫人也帮忙劝劝我姐姐,姐夫若是救不出来,整个侯府都要受到牵连呢,少不得都要去流放。” 她有信心,宋依就是个草包。 这般吓唬一二,再用安平侯和二少夫人施压,宋依定然扛不住,就会哭哭啼啼把所有的银钱都交给她了。 宋慧盯着宋依腰间的荷包,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等着宋依哭着交出私印,再求她帮忙。 安平侯也催促宋依。 “你妹妹说得有道理,还不赶紧照吩咐办事?宣王就算是嘴上真应了你,也不会真出力的。 还是你妹妹这样的实在姻亲肯帮忙。” 二少夫人附和,“是啊,大嫂,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宋依期期艾艾,眼泪又掉下来。 “铺子里是真没钱了。” 李南柯哒哒哒跑到安平侯跟前,抬着头伸出小手。 “祖父你身上还有银子吗?快拿出来救爹爹啊。” 安平侯一转身,“我哪里有银子。” “可是娘亲也没银子,祖父还要逼着娘亲拿,是不是祖父知道什么变银子的法子?那祖父你快变点出来好救爹爹呀。” 稚嫩的声音,天真无邪的表情,完美的令安平侯闭上了嘴。 “小孩子家懂什么,一边儿去。” 李南柯又满怀希望地看向二少夫人孙氏,甜甜叫了一声:“二婶。” 孙氏下意识搂紧一对儿女,“我.....我也没钱。” 李南柯失落地耷拉着小脑袋,哦了一声,声音拖得长长的。 “哦,二婶刚才劝我娘说得头头是道,原来二婶也没钱啊。” 孙氏...... 总觉得这句话好像在骂她没钱就别瞎哔哔。 是她的错觉吧? 是吧? 李南柯一个八岁的小娃儿,平日里就知道调皮玩闹,怎么懂这些东西? 孙氏定睛看去,却看到李南柯已经难过地扑进宋依的怀里。 声音软软糯糯的,哭得毫不伤心。 “娘亲怎么办啊?都没有钱救爹爹,怎么办啊?” 宋依本就是泪失禁体质,听女儿这么一说,泪掉得更凶了。 之后任凭宋慧如何劝说,宋依就一直哭,哭得直打嗝,还是一口咬定没有钱。 宋慧一直说得口干舌燥,心烦意乱想骂人。 生平第一次觉得宋依的眼泪这么难对付。 直到禁卫军小队长在门口赶人,宋慧连忙起身告辞。 脸上还带着一抹担忧,“姐姐你别急,我回去一定会让夫君再想其他办法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李南柯探头看着她的背影出了侯府,立刻拿起一块梅花糕,塞到宋依嘴里。 “娘亲快吃梅花糕,甜甜的,吃了就不想哭了。” 宋依正想安慰女儿两句,只见女儿粉白的小脸上干干净净,一道泪痕都没有。 还冲着她甜甜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牙。 合着小家伙刚才是干打雷,没下雨啊。 “娘亲快吃,再不吃就要被二婶她们吃完了。” “你啊。” 宋依被女儿的鬼机灵和贴心弄得心里暖暖的,连夫君生死未卜的恐惧都冲淡了两分。 点了点李南柯的小脑袋瓜,接过梅花糕小口吃起来。 李南柯抬手帮娘亲抹去脸上的泪,暗暗琢磨着接下来的事情。 娘亲已经不像原来那样信任宋慧,等爹爹的事儿有了着落,她就要把宋慧一家人的真面目告诉娘亲。 再说宋慧憋着一肚子火离开安平侯府,脸色立刻就变了。 剧情不对。 她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剧情怎么和她前世的记忆对不上了呢? 前世安平侯府确实是在今天被抄家流放的。 为了确保宋依写求救信给她,前几日还特地来过侯府,再三交代宋依有急事一定要派人去找她,写信也行。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不好,夫君还等着她派人将李慕的求救信送到御史台,来坐实李慕的罪名呢。 眼下她什么都没拿到,该怎么办? 宋慧咬咬牙,又生出一计来。 与此同时,御史台。 沈琮斜斜靠在太师椅上,扫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东西,挑眉看向对面一排御史。 “这就是你们查到的李慕贪墨的罪证?” 第8章宣王打脸 其中一名御史站出来回话。 “检举李慕的是一封鼓院送来的匿名信,按照规定,御史台接到匿名信后立即前往户部调查取证。 一应物证齐全,确认无误后写成奏表,递呈陛下。” 所谓鼓院,是大楚朝专门设立的结构,用来接受百姓申冤诉屈,或者检举朝中官员。 匿名检举是将匿名信偷偷投进鼓院外的信箱中,会有人每日收集整理,转交御史台。 御史上前,拿起一份卷宗。 “王爷请看,这是那封检举信,信中说今年五月,六月李慕分别收取皇商马家,邱家贿赂,共计白银五千两。 然后签字将马家所供的次品丝绸锦缎,邱家的次品瓷器充作合格品入库。” “这一份是户部仓储司的库房登记账册,每日入库和出库的记录都有人签字。 臣等在库房查到了不合格物品,入库日期均为李慕签字。” “这一份是李慕每日到户部值勤时的签到簿,臣已经比对过,与库房登记账册一致。” 御史说话简单利落,条理清晰。 沈琮扫过上面的字迹,抬头,狭长的目光看向说话的御史。 “你是谁?” 御史被他冷得没有一点温度的额目光看得一激灵。 对方明明还是个少年,却还是不敢与之对视。 御史垂眸,神色愈发恭敬。 “臣监察御史赵鸿。” 旁边是御史台的最高长官,御史大夫对赵鸿大加赞赏。 “赵御史上个月才调任御史台,考虑到他是李慕的连襟,臣本想让他回避。 但赵御史主动承担重任,调查取证也很快,办事利落,很有前途。” 沈琮淡淡撇了一眼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连忙噤声。 沈琮:“为何不回避?” 赵鸿心跳加快,快速在心里想了一下该如何回答方能凸显出他的才能。 然后躬身,“回王爷,所谓治国制刑,不隐于亲,臣领的是朝廷的俸禄,自当忠于陛下和大楚。 若李慕真的贪墨,臣一定亲手将其绳之以法。” 旁边的御史大夫听得连连点头,看着他的目光更加赞赏。 就差没把御史台就需要这等人才这句话刻在脸上了。 赵鸿勾了勾唇,心中暗想宣王应当也会觉得他很好吧? 说不定能借此机会将他往上升一升。 “空有大义灭亲的心,却没有配上相当的脑子。” “一个字,蠢!” 赵鸿咧到一半的嘴角直接僵在了脸上,看起来嘴有些歪,十分滑稽。 然后又快速调整面部表情,压下心头的不服。 “王爷为何如此说臣?” “沈琮可有亲口承认贪墨?” “任何一个罪犯都不会承认自己犯了罪。” “笔迹可有比对过?” “与签到簿上一致,就可认定。” 沈琮单手支着额头,不耐烦闭了闭眼,似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再说。 一旁站着的二风连忙掏出从宋依手里拿到的情诗,还有从安平侯府抄来的李慕的字画摆在一起。 旁边还有户部的签到簿,仓库登记账册。 然后看向赵鸿和御史大夫。 “两位大人来看看,这上面的字迹有什么不同?” 赵鸿和御史大夫同时凑上去,仔细对比。 御史大夫:“信和字画上的笔迹行云流水,飘逸洒脱,户部登记册上的字迹圆润娟秀。 信是八年前的,字画是近期的,看起来李慕笔迹未曾改变,可这.....这与户部记录的笔迹不像是一个人写的啊?” 赵鸿皱眉。 “就算是字迹不同,也不能说明李慕没有贪墨吧?说不定李慕擅长两种笔迹呢。” 沈琮倏然睁开眼,眸中寒光四溢。 “说不定?御史台查案讲究的是证据,还是臆测?” 赵鸿脸色一僵,“臣失言了。” 沈琮单手点了点字画上的字。 “李慕的祖父,第一任安平侯叫李辰,李慕在写字时,为了避祖父的名讳,辰字会少写一横。 你们看看户部的签到簿和库房登记册上,辰时这一栏,李慕可有缺笔?” 赵鸿和御史大夫同时探头看去。 左边的信上有一句诗:恰似人间惊鸿客,墨染星辰云水间。 字画上也有出现辰字的,两者的辰字确实少了一横。 而户部的签到簿和库房登记册上的辰字却一笔未少。 凡是读过书的人都懂得,凡是涉及长辈或者尊者名讳,必须要缺笔避讳,不然就是不敬尊长。 李慕绝没有道理犯这样明显的错误。 御史大夫道:“莫非李慕真的是被冤枉的?” 赵鸿脸色黑沉,“绝不可能,谁会检举他一个小小的户部仓储司郎中?除非他真的贪墨。” 他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时辰,这个时辰夫人应当已经拿到了李家的求救信吧? 这时,外面有小厮在门口低声喊:“赵大人,你家里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公事要用到的。” 赵鸿眸光一亮,连忙拆开信,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随即心中暗喜。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赵鸿将信呈给沈琮。 “王爷请看,这是李慕妻子宋氏亲手写的一封求救信,将信辗转送到了臣的家中。 内子派人将信送了过来,信中宋氏已经代李慕供认不讳。 承认李慕贪墨,并将贪墨的银子用来买了字画,宋氏求臣想办法帮李慕脱罪。” 御史大夫竖起大拇指,“赵御史大义灭亲,赵夫人亦深明大义,令人钦佩啊。” 赵鸿叹息,“大人过赞,本分而已。” 又道:“有了此信,便是坐实了李慕贪墨之罪,可以直接上表请陛下裁夺了。” 沈琮扫了一眼那封求救信,苍白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带李慕进来。” 很快,李慕被带了上来。 他生得清瘦俊美,白色囚服穿在身上,也难掩书卷气。 赵鸿神色沉重。 “李慕,你妻子已经代你认罪,有亲笔书信为证,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李慕浓眉一竖,神情愤慨。 “世上最臭的莫过于钱财,我说了别用这种铜臭罪名侮辱我!” “我心中只有明月清风,诗词歌赋,金银不过是脚下泥,白给我都不要。” “我夫人与我心灵相通,最是了解我的为人,断不会代我写什么认罪书来侮辱我。” 赵鸿...... 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傻子! 重点难道不是他已经被认罪了? 他黑着脸将那封求救信甩到李慕身上。 “这是宋氏的亲笔信,你自己看。” 李慕捡起信来只看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9章不当牛马 “这信谁写的啊?字那么丑!” 赵鸿...... “你妻子宋氏亲手写的,上面还有她的亲笔落款。” “这不可能,我夫人的字清秀工整,才没这么丑,而且夫人写信都会盖她的私章。 这上面连私章都没有,肯定不是我夫人的笔迹。” 李慕断然否认,振振有词。 沉默许久的沈琮听到这话,挑眉看过来。 “证据?” 李慕上前,从怀里掏啊掏,摸出一个小巧的荷包。 荷包打开,里面一堆折叠成心形的纸。 沈琮看到那心形纸,眸光微眯。 李慕随手挑了一颗心,拆开,递给沈琮。 “王爷请看,这是我夫人写给我的诗,下面有她的落款和私章。” 信上写了一首诗。 君当作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后面有宋依的落款,还有一个小小的梅花印章,章上刻着一个小小的依字。 见王爷盯着印章看了片刻,李慕俊秀的脸带着一抹小小的得意。 “这私章我亲手刻的,世上仅此一份,王爷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看? 沈琮没理他。 李慕也不觉得尴尬,又指了指那封求救信。 “这上面的字就像是被大风刮过一般,形神俱散,丑得不堪入目,和我夫人的字比差远了。” 说着又探头仔细看了看,心中嘀咕:这字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却没将这话说出来。 沈琮点了点下巴,示意御史大夫和赵鸿等人上前查看。 一众御史看完后,下了结论。 “确实不是同一人所写。” 李慕的信是随身携带的,又是折成爱心形状,显然是其夫人亲笔所写。 所以赵鸿手里这封所谓的代认罪的求救信就不成立。 御史大夫皱眉问赵鸿,“你夫人哪儿来的这封信?根本不是李夫人的笔迹。” 赵鸿的脸涨得通红,心中暗自埋怨宋慧办事不靠谱。 怎么送来的不是宋依亲笔所写的信呢? 更没想到李慕竟然还随身携带宋依写的情诗? 谁家好人夫妻没事儿写情诗玩啊。 只能咬牙讪讪解释,“或许是内子弄错了,我这就打发人回去问问。” 说罢,犹自不死心,指着户部的签到簿和库房登记册质问李慕。 “为何你在户部的签到簿和库房登记册上的字迹,与你的书信字迹完全不同? 这一点你又如何解释?” 话音落,看到李慕脸色突然一变,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赵鸿心中一喜,陡然提高声音。 “莫不是你真的会两种笔迹,故意在户部的记录上换一种字体做掩饰,借机逃避罪责?” “我......” 李慕张了张嘴,似乎想起什么,又将嘴闭上了。 赵鸿心中越发认定李慕会两种笔迹。 “今日你若是不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御史台只能据实上奏,由陛下按照贪墨罪裁夺。” 笃,笃。 沈琮单手敲了敲桌案,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不耐。 声音更是毫不掩饰的烦躁与冷厉。 “本王平生最讨厌别人撒谎,李慕,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我数到三,你不交代实话,全家直接处死。” 说罢,轻轻举起一根手指。 “一!” 李慕顿时急了。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王爷怎么能连坐?” “二!” 李慕望着坐在上首的少年。 他拥着披风,脸色虽然苍白,却眸色冷厉。 看一眼根本不会让人想起他的年龄,只会让人颤抖。 想起平日朝中对这位少年宣王的狠厉传言,李慕打了个寒颤,眼睁睁看着他举起了第三根手指。 顿时一咬牙,一跺脚,大喊道:“我全都招!” 沈琮的第三根手指弯在半空中,缓缓收了回去,静静打量着他。 李慕目光闪躲,闭着眼喊道:“我只喜欢清风明月,不喜欢在朝中当差。 尤其是户部的差事,卯时就得签到,戌时才能下衙,有时候入库的货来晚了,还得夜里值勤。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就是牛马也扛不住这么被使唤啊。” 沈总眉峰微不可见地蹙了下,似乎在极力忍耐。 刚刚收起来的第三根手指又缓缓伸了出来。 “所以?” 李慕垂下头,小声又飞快地道:“所以户部的记录是我请人帮忙代签的。” “什么?大点声!” “我说户部的记录是我请人代签的。” 李慕闭着眼,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 空气中忽然安静了一瞬。 屋内所有的御史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慕。 本来李慕刚才那番牛马都没这么累地诉苦,他们听得心有戚戚焉,感同身受。 但刚才他们听到了什么? 赵鸿的声音更是震惊到几乎破碎。 “你找人代签的?不可能,你从今年三月调任户部,到现在一共五个月。 五个月的笔迹我都查了,全部一致,从不能你从头到尾都是找人代签的吧?” 李慕目光闪躲,支支吾吾。 “也....也能吧。” 沈琮忽然开口,“户部衙门的门朝哪儿开?” 李慕觑着他的神色,小声道:“朝.....南?要不朝西......还是东?总不能朝北吧?” 好家伙,一共四个方位,全让他给猜了个遍。 沈琮不耐地闭了闭眼。 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慕这厮根本从来没去过户部衙门,连签到簿都是找人代签的。 所以上哪儿去收人贿赂去? 赵鸿气得脸得颤抖了。 “李慕你......你这是玩忽职守!” 李慕小声道:“你说是就是吧。” 赵鸿...... 好生气! 没等他再说什么,沈琮扯了下披风,冷冷睨了他一眼。 “这就是御史台大张旗鼓所查的贪墨暗?御史台肩负监察百官之责,查案却如此儿戏,证据杂乱无章,比对随意糊弄。 “华而不实,虚有其表!不仅蠢,而且无能!” 赵鸿脸色一白,扑通跪在了地上。 华而不实! 虚有其表! 蠢!无能! 这些字眼任何一个传出去,他的仕途都要到头了。 沈琮起身朝外走去,路过御史大夫的时候,淡淡丢下一句。 “以后上衙前多洗洗眼睛,看人或许能准一点。” 御史大夫腿一软,也跪了下来,看向赵鸿的目光带着深深的埋怨。 赵鸿缩着脖子,灰溜溜地下衙回家了。 一进门,宋慧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满脸期盼。 “怎么样?有了那封求救信,李慕的贪墨罪是不是要坐实了? 安平侯府是不是全家要被流放了?” 只要一想到宋依就要被流放,经历她前世所经历的所有折磨,宋慧就激动得全身血液都沸腾了。 第10章真喂狗啊 宋慧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赵鸿顿时想起宣王的那几句评语,以及下衙时上峰看自己失望怨怼的眼神。 胸中压抑的怒火顿时肆意发酵,一路窜向天灵盖。 他一把甩开宋慧的胳膊,怒不可遏。 “你还有脸问这个?我且问你,那封求救信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是你姐姐的笔迹?你是不是被她给糊弄了?” 宋慧没有防备,后腰猛然撞在桌案上,疼得泪花在眼里打转。 却顾不上喊疼,错愕地看着赵鸿,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宋依的字写得很丑,我自幼就能仿写得很像。” “什么?求救信是你仿写的?” 赵鸿震惊至极。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不是你信誓旦旦说李慕贪墨的?不是你说只要匿名检举李慕,他们一定会写求救信的? 为什么到头来反而是你仿写了一封求救信?” 宋慧有苦难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没拿到宋依的求救信。 明明是手拿把掐的事儿,怎么就没办成呢? 只能含糊其辞解释,“宋依那个蠢货,一见到抄家吓得只会哭,笔都握不住。 实在没办法,我就代她写了一封,我明明仿写得很像,怎么就被识破了呢?” 赵鸿气得鼻子都歪了。 “你管那叫像?你是不是眼瞎?李慕身上带着宋依写给他的情诗。 两种字迹截然不同,只要不瞎都能辨认得出来。” “不可能。” 宋慧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宋依从小写字就像蚂蚁爬一样,怎么可能会变? 赵鸿冷哼,不耐烦道:“是你说李慕贪墨银两,以次充好,让我检举,到时候我就可以借着这桩功劳连升两级。 结果呢?那李慕连户部衙门的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他压根就没去过衙门,连签到都是请别人代签的。” 赵鸿气的后槽牙都在颤。 一方面恨李慕这种侯府子弟,只知道吃喝玩乐,不用像他这种寒门子弟一般起早贪黑上衙。 另一方面又恨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就这样功亏一篑,还连累他被上峰责怪。 “宣王还拿着李慕写给你姐姐的情诗比对字迹,一切真相大白。 现在别说晋升了,我能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都难说。 你知不知道宣王他怎么骂的我?你知不知道上峰看我的眼神恨不得立刻踹我两脚?” 赵鸿一肚子火气,全都化成了咄咄逼人的质问。 宋慧被他问得一脸发懵。 前世安平侯府被抄家流放,赵鸿确实是借着这件事连升两级的呀。 她前世的记忆没有错啊。 怎么会不一样了呢? 她心中莫名有些发慌,总觉得事情似乎开始变得脱离控制。 可问题出在哪儿,她又想不明白。 只能掩面垂泪,哀哀哭泣。 “夫君这是在怨我?我这些年辛苦操劳,劳心劳力,都是为了谁? 到头来一次失败,夫君就来埋怨我,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什么都不说来得好。” 赵鸿抿着嘴,不耐烦捏了捏眉心。 他出身寒门,在朝中也没有人脉,这些年若不是有宋慧的嫁妆打点,也不可能仕途顺利。 自从娶了宋慧,短短五六年,就从一个七品县令升到了正五品监察御史。 宋慧好像能对一些事总能未卜先知,帮助他规避了很多风险,也让他政绩卓越。 就连这次能顺利调任汴京,也都是宋慧的功劳。 宋慧是个旺夫的妻子,一想到这些,赵鸿又压下满腹怒火,好声好气地哄了宋慧几句。 宋慧这才破涕为笑,软软靠在他肩头,心里却五味杂陈。 前世李慕确实是因为贪污流放的啊,怎么可能没去过衙门呢? 前世她做李慕的妻子八年,直到流放,李慕也没给她写过一首情诗。 宋依凭什么能得到李慕的情诗? 更让她恐慌的是事情怎么与她前世的记忆不同了呢? 她必须要尽快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都无法安眠。 翌日一早,御史台将整理好的新奏表递交到宣王府。 彼时,沈琮正靠在榻上喝药。 大狗雪鹰卧在榻下,似醒非醒半眯着眼,前腿向前慵懒地伸展两下,似乎在努力唤醒自己。 二风将奏表读了一遍,道:“......御史台已经查清楚,收贿赂以次充好的另有其人。 李慕这也算是捡了一条命,按贪墨罪可是要抄家流放或者灭族的。 现在顶多就是落个不务正业,玩忽职守,撸了官职打几十板子,关个把月就放出来了。” “啧啧,李慕有福气,生了个机灵的闺女,抄家的圣旨都下了,眼看着就要流放了。 却让这小丫头硬生生给改了局面,这简直就是撕圣旨救全家啊,王爷你说是不是?” 沈琮端着药碗轻轻抿了一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二风不以为意,接着说:“当然,他最大的福气还是王爷肯帮他。” 说罢顶着一脸络腮胡,凑到沈琮面前。 笑嘻嘻道:“其实我知道为何肯帮李慕,王爷在看到宋氏拿出情诗的时候就知道李慕是冤枉的了吧? 王爷知道被人冤枉......” 话未说完,沈琮手里的药碗忽然直直砸过来。 目标:他的嘴。 二风嘴一抿,连忙接住药碗。 “啰嗦!” 沈琮起身,冷冷睨了他一眼。 “本王只是想为雪鹰寻一顿美味午餐。” 二风...... 王爷的嘴真是比石头还硬。 顶顶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还在迷糊的雪鹰听到美味午餐四个字,倏然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甚至还伸出舌头晃了晃,露出洁白又锋利的牙齿。 沈琮哼了一声,拿起奏折,披上披风离开了。 丢下一句。 “享受美味之前要先辟谷,先饿它一天,明天下午去安平侯府把那个小丫头接过来。” 呜呜~ 雪鹰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脑袋耷拉下来。 二风无比同情地揉了揉它的脑袋。 “王爷这是气你昨日亲近那个小丫头呢,唉,下次长点狗心吧。” 汪汪! 雪鹰委屈,雪鹰说不出。 二风又撸了撸它的脑袋,快步追了出去。 低声问:“王爷真打算把那个可爱的小丫头喂雪鹰啊?” 沈琮目不斜视,走出长廊。 “不然呢?留着过年吗?” 阿嚏。 还在安平侯府的李南柯猛然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天已经亮了。 已经过了一天了。 全家人都在偏厅里睡了一夜。 祖父祖母挤在榻上,二婶搂着一对儿女,缩在角落里的地毯上。 宋依抱着她缩在太师椅上。 她轻轻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却不小心惊醒了宋依。 宋依揉了揉红肿不堪的眼睛,下意识转头朝外看去。 惊得倏然坐直了身子,一把拽住了她。 声音带着一抹颤抖,含着哽咽。 “可儿你快看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