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纨绔少帅小叔后,渣男为我杀疯了》 第1章 未婚夫吻住别的女人的唇 “岁岁,你真的要听我的,放弃穆宴,嫁给我哥?虽然我哥很好,但他的名声,确实不咋地……”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一旦请帖发出去,就再也不能反悔了。” 听到话筒那边的声音,梁岁岁神色恹恹地坐在沙发上,回答闺中密友:“我已经决定了,不后悔。我和穆宴,结束了。只有嫁给你哥,穆宴才左右不了我的婚事。” 她和穆宴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十四岁及笄那年。 穆家为穆宴举办庆功宴。 沪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自然包括首富梁家。 穆宴对她一见钟情。 但她从小到大,因为她这张过分漂亮的脸,还有显赫的家产,追求者就没有断过。 所以她拒绝了穆宴的示爱。 穆宴却坚持每日见她,送她华衣美服,还有珠宝首饰。 十八岁除夕夜,她和穆司晴相约去外滩看烟花,却因为黑风山土匪在街头火拼,被流弹擦破了脸。 穆宴连夜带兵剿匪,只为给她讨回公道。 那一次,他被子弹打穿胸膛,险些死了。 却含笑告诉她,一点小伤,不用怕。 看着他俊美苍白的脸,梁岁岁终于动了心。 答应交往试试。 在一起后,穆宴对她的爱意越来越深。 甚至放弃他在军政府经营多年的人脉权势,放弃一切,陪她去太平洋彼岸的法国留学。 两个月前留学归来,穆宴在沪市最繁华的楼外楼酒店,请来全城的报社记者作为见证人,单膝跪地向她求婚。 他用生命起誓,这辈子只爱她,永远不变! 如果他变了心,就惩罚他永远失去她。 穆宴眼神真诚,没有一丝掺假。 于是她答应了求婚,住进这栋穆宴花费巨资为她买下的玫瑰公馆。 只等下个月就举办婚礼。 想到这里,梁岁岁的喉咙有些发紧,哽咽。 她扯了扯素色旗袍领口,明明再简单不过的款式,却衬得小脸更娇艳明媚了几分。 “司晴,婚礼可以快一些吗,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穆司晴高兴道:“行啊,岁岁,那我就催哥哥筹备婚礼了,半个月后发出请帖。帅府的婚礼,一定会很隆重。” “好。”梁岁岁挂了电话,缓了片刻,才拿起报纸。 头版头条,是名门少将穆宴在半年前专门找了法国最顶级的洋人师傅,用最名贵的翡翠玉石,打造了一对手镯。 亲自命名,“岁岁念念”。 他用这样的方式昭告上海滩,穆宴永远爱恋梁岁岁,岁岁年年人依旧,痴心不改。 记者还感慨。 “穆少将为了震慑其他追求者,不惧流血不怕牺牲,参战数十次,用命搏出血路。最终子承父业,成为新一代最年轻有为的少将,才抱得美人归。” “两年前,梁小姐惨遭车祸,生命垂危,急需输血的时候,是贺少躺上手术台,几乎输光他身体内的鲜血,才挽回梁小姐的命。” “神仙爱情啊,穆少将还特地在报纸上开辟专栏,每天都给梁小姐亲笔书写一封情书,说要让大众见证他真心永恒。” 看到这里,梁岁岁渐渐红了眼眶。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确是真的。 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穆宴对她的炽热爱意。 所以,她也是这样以为,穆宴爱她,非她不可。 可是昨天,原本穆宴要陪她去拍婚纱照,却突然以重要军务急需处理为由,匆匆离开。 她一个人闷得慌,穆司晴又恰巧没空陪她,只好独自去看电影散心。 没想到会在太平洋电影院里,撞见穆宴陪在梁曼如身边。 他穿了套纯黑色西服,戴着斯文金丝眼镜,肩宽体阔,仪态挺拔,靠坐在丝绒座椅上慢条斯理地抽着雪茄。 整个沪市,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年轻英俊能力出众的少将。 梁岁岁不会认错人。 她自虐般看着未婚夫含住女人的红唇,把清冽红酒一点点渡进她嘴里。 而后梁曼如倒在他怀里,吃吃娇笑,柔若无骨的手顺着衣摆钻进去。 穆宴的衣服乱了,隐约露出好看的锁骨。 锁骨处赫然印着一个个鲜红的唇印。 梁岁岁再也看不下去,仓惶站起身,离开了电影院。 她趴在路边的梧桐树上干呕起来,脸色苍白如纸。 很久以后才缓过来,浑浑噩噩地回到公馆,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肚子疼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时分,才稍微好点,不那么疼了。 穆宴一夜未归。 直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梁岁岁自嘲地笑了笑,扔开报纸,走进房间,开始收拾这些年穆宴送给她的珠宝首饰,一一打包,打算捐赠给沪市慈幼院。 “砰!” 穆宴推门而入,从身后抱住她。 “岁岁对不起,昨天我被军中要务绊住,一晚上回不来,错过了拍婚纱照,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被抱住的瞬间,梁岁岁闻到他领口传来蜜丝佛陀唇膏的淡淡香味,呼吸一窒。 他这是刚下了梁曼如的床,又急忙赶回来哄她开心? 穆宴却没看出她的异样,拿出一个金丝楠木的礼盒:“你一直在找的东西,快打开看看。” 梁岁岁打开了盒子。 入目是一只价值连城的百年人参,安静地躺在盒底。 确实是天大的惊喜。 梁岁岁有些想笑,她也真的笑了,随手把礼物扔到桌上。 穆宴大概忘了,她这几年到处搜寻天生地养的百年人参,其实是用来治疗他那个久病体弱的姆妈。 如今她打算很快离开,也就没必要再去对他的姆妈嘘寒问暖端药倒水,却无数次热脸贴冷板凳,人家并不领情。 “谢谢,半个月后,我也有份礼物送给你。”梁岁岁轻声道。 穆宴薄唇扬起:“什么礼物?” 梁岁岁笑了下:“秘密,是个惊喜。” 穆宴怔了怔,没有追问,握紧她的细腰,在她脸庞落下轻如羽毛般的吻:“我听岁岁的,安心等待你给我的大惊喜。” 梁岁岁垂眸,讥诮地扯了扯唇角。 希望到时候,他真的觉得是惊喜。 第2章 我爱她,也喜欢你的身体 穆宴进浴室洗澡,很久才出来。 换了身笔挺的时髦西装三件套,里面白色衬衫打底,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越发衬得他整个人清俊矜贵。 看向梁岁岁的眼神,如往常那般宠溺,温柔。 “岁岁,快结婚了,我还有一些军中好友没见过你,不如一起吃个饭?我订好了晚宴,在夜上海。” 他的眼神温柔专情,竟然看不出一丝背叛她的愧疚。 梁岁岁一时恍惚。 穆宴已经从沙发上捞起她的手袋走到她面前,另一只手搂紧她柔若无骨的细腰,在她眉心落下缠绵的吻。 “走吧。” 他身上扑鼻的清冽气息,杂糅一股玫瑰香皂的馨香气味,梁岁岁以前觉得好闻极了,现在只觉得生厌。 “我去换身衣裳。” 她找了个正当借口,顺势推开他。 她换了件素色的雾蓝色短袖旗袍,简简单单的款式花色,却在她那张绝色倾城的脸庞衬托下,显得精致华美。 穆宴的眸底掠起一抹惊艳:“岁岁,他们一定都会被你惊艳到。” 梁岁岁扬唇,笑意不及眼底。 到了地方,下了车,梁岁岁推拒不了,左手被穆宴含笑握在他手掌心,两人并肩走进了夜上海饭店。 人还没到齐,穆宴便道:“岁岁,你先吃点垫垫。” 他亲自动手给她夹菜,舀汤,倒红酒,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 梁岁岁多看了眼文思豆腐,他就体贴地将细如发丝的豆腐喂到她嘴里。 哪道菜她不感兴趣,他马上撤掉。 最后整个大圆桌留下来的,都是她喜欢的菜品。 “岁岁,为我们的婚礼提前干杯庆祝。” 穆宴举起装满红酒的酒杯,凑过身要碰杯。 梁岁岁蹙眉,看见晃荡潋滟的红酒,想起他把红酒嘴对嘴渡进梁曼如嘴里的画面,几乎是下意识地反胃干呕,第一反应打掉他手里的酒。 哐当。 酒杯砸在坚硬的檀木桌面,应声而碎。 有玻璃碎屑飞溅到她手背上,扎破皮汨汨渗出鲜血。 梁岁岁还没觉得多疼,穆宴已经心疼得抬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柔地吹了吹。 “岁岁别动,让我来。” 穆宴扬声命令饭店女招待找来医药箱后,握住她冰凉指尖,极其小心地上了消炎药,又用白色纱布包裹了一层层。 他的西装袖口,一股清淡到若有似无的林文烟牌香水飘过。 梁岁岁眸光微敛,不露痕迹抽回了手。 他却手臂伸过来,搂住她肩膀,微微用力,把她圈进怀里:“是我不小心,弄伤了你的手,岁岁对不起。” 他道完歉,低头吻她包成粽子的手背,温柔又自责。 梁岁岁抿着唇,反手去推他:“我有点不舒服,要去趟洗手间。” 她的嗓音轻柔,听起来很平常一样,穆宴却心口没来由发慌。 松开搂抱她的双臂,又牵起她没有受伤的左手,紧紧握在手心里,笑着说:“你方向感不好,还是我带你去吧,跟在我身边永远不会走散。” 永远不会走散吗? 梁岁岁扯了下嘴角。 在她心里,从穆宴选择了与梁曼如偷情的那一刻起,她们两个人就永远走散了。 身后,有赶来赴宴的好友远远地羡慕不已。 “穆少将和梁小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真不愧是沪市最恩爱的一对楷模。” “下个月初八,他们的婚礼一定会轰动全城。” 梁岁岁没有回头,面色沉静无波。 只有她清楚,她与穆宴的婚礼,办不成。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走进洗手间。 出来时,发现穆宴不见了。 有个年轻男招待给她带话:“梁小姐,穆少将遇见几个同僚需要探讨一些事务,他让您先回包厢等他。” “知道了。” 梁岁岁点头,倒不急着去找穆宴,拢了拢肩上的蕾丝披肩,沿着意大利大理石走廊慢慢往前走,欣赏墙壁上的大师画作。 经过一间房门虚掩的包厢,竟听见梁曼如娇媚的笑声。 “阿宴,你送了岁岁姐那么漂亮的翡翠手镯,也送一对给我嘛,好不好嘛?” 穆宴唇边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看着她的眼神也透着几分薄凉。 “这栋夜上海饭店送给你,三百六十五天都能钱生钱,怎么,还不满足?你该知道,我身边只需要懂事的女人。” 梁曼如没从他嘴里听到想听的话,脸上有点挂不住,嘟起嘴巴撒娇。 “阿宴,你明明知道,我爱你,我在乎的不是钱,而是你的人。我也想和岁岁姐一样,光明正大陪在你身边。” 穆宴淡淡觑了她一眼:“哦。” 梁曼如被他四年来的宠爱给娇惯的得寸进尺,又嗲着嗓子娇滴滴问,“阿宴,我和岁岁姐,谁更漂亮?” “都漂亮。”穆宴摸她的脸,似真似假地敷衍。 梁岁岁听到这里,眼眶不知不觉红了,猛然攥紧手指。 虽然决定放下了,可心脏还是像被硬生生剜掉一样疼。 屋里,梁曼如嗲着嗓子,不依不饶。 “都漂亮?那为什么四年来,一直都是我在陪你,你却迟迟不肯给我名分,反而娶岁岁姐?” 穆宴狭长的眼尾往上挑了挑: “因为我爱她啊。” 梁曼如鲜艳的红唇舔了下男人凸锐的喉结,吃吃娇笑:“你爱她?那你还背着她跟我上床?” “我爱她,我也喜欢你的身体,这并不冲突。”穆宴淡嗤了声,似笑非笑。 “不许闹到她面前,否则后果,你很清楚……” 梁岁岁听到穆宴最后这句话,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开了一枪,五脏六腑都开始在疼。 她捂紧快要窒息的胸口,转身往回走。 穆宴不知怎地离开包厢,追了过来。 看见梁岁岁紧紧地捂着胸口,脸色惨白,连忙把她揽入怀里,担忧地问道:“岁岁,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眸底的关心真真切切,一副她不舒服,他也感同身受的难受模样。 可就是这么一个处处以她为重的男人,却瞒着她与梁曼如有了肌肤之亲。 他明明知道,她与梁曼如之间,水火不容! 第3章 你啊,真是个小妖精 梁岁岁深深吐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我没事,刚刚肚子抽筋,现在好了很多。” “我给你按按。”穆宴立即蹲下身,温热大掌贴在她的腹部,轻轻打着圆圈按摩。 梁岁岁想起他的手刚刚抚摸过梁曼如的身体,浑身泛起恶心的鸡皮疙瘩,猛地一把推开他。 “不用,已经不疼了。” 穆宴猝不及防,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挺拔的身躯。 借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投射而来的灯光,看见满眼似乎泛着冷意的梁岁岁,心脏一紧,莫名有些恐慌。 “岁岁,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梁岁岁扯了下唇角:“你说等我,我从卫生间出来,没看见你的人,突然想起白天在报纸上面看到的一篇小说。” “什么小说?”穆宴明显松了口气,笑着朝她走去。 梁岁岁自嘲的勾起唇,淡淡道:“男主角很爱女主角,准备要结婚了,却在几年前就变了心,跟别的女人有了肌肤之亲,还一直瞒着女主角……” “别说了!” 穆宴连忙打断梁岁岁的话,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抱住她:“岁岁,别看那些小说,都是落魄文人为了讨生活故意瞎编乱造的狗血戏码,我又不是他们!我只爱你,不能没有你。” “是么?” 他说只爱她,却还是沉沦在梁曼如的温柔乡里。 回去的路上,梁岁岁靠在汽车座椅上,闭目装睡。 穆宴握着她的手轻声说了什么,她装作没听见。 回到玫瑰公馆。 穆宴请了两天假,哪儿也没去,就在公馆亦步亦趋陪伴她。 一起吃午膳的时候,穆宴贴心地给她夹菜:“岁岁,你这段时间气色不太好,我让张妈专门为你炖了老母鸡,多吃点,补补身子。” 梁岁岁什么都没说,只淡淡点了下头。 摆放在藤几上的电话机,突然响了。 穆宴夹菜的手一顿,下意识看了眼梁岁岁,坐着没动,也没去接电话。 梁岁岁嘴角微扯:“响了这么久,肯定有急事找你,去接吧。” “那我去接了。”穆宴说完,仔细观察她的脸,没察觉到任何的异常,便笑着站起身,走过去拿起话筒扣在耳边。 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穆宴平静的表情变得有些急切,喉结急促地上下梗动。 随即放回话筒,就往外走。 “岁岁,军中有突发事件急需我去处理,我去去就回。” 梁岁岁放下碗筷,黑眸落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会,慢慢哦了声。 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穆宴脚步微顿,但想起梁曼如精心给他准备的礼物,喉结再次滚动,却坦然直视梁岁岁投过来的目光,略带歉意。 “我尽量早点赶回来。” 梁岁岁没拦他。 她站起身走出公馆,招了辆黄包车,悄悄地跟在穆宴那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后面。 直到穆宴把车停在独栋的两层楼花园洋房。 梁曼如等在门口,穿了套新派的蕾丝吊带睡衣,堪堪只遮住臀-部,露出两条白嫩的修长大腿。 而她的头上,戴了顶毛茸茸的兔子帽,双手揪着白色的兔耳朵,娇笑盈盈,活脱脱玉兔成精。 “阿宴,这就是我送给你的大惊喜,喜欢吗?” “喜欢。” 穆宴低沉的声音充满欲念,拽住梁曼如的手腕,微微用力,把她拽入怀中,热吻随之落下。 梁曼如满脸春色,闭上眼激烈地回吻他。 半晌,两人紧贴的唇齿才分开。 “阿宴,我的卧室里,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梁曼如媚眼如丝地牵着穆宴一步步走进洋房。 “你啊,真是个小妖精。”穆宴轻笑了声,温柔的眉眼,迷人又诱人深陷。 梁岁岁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 恋爱这些年,穆宴一直都珍爱她。 情到浓时,他会拥抱她亲吻她,心跳加速,却强忍着不动她。 他说他舍不得污了她的清白,让她背负难听的骂名。 他要把最好的她,留到新婚之夜。 那时的梁岁岁,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她想,再也没有人会像穆宴那般深深爱着她,把她捧在手里。 为她做的再多。 也还觉得有所亏欠。 可就是这么爱她的男人,背着她和梁曼如缠绵,做出这般恶心的事。 梁岁岁擦干眼泪,转身乘坐黄包车回到玫瑰公馆,将穆宴从前送给她的华衣美服,珠宝首饰整理出来,包括那对“岁岁念念”的手镯。 全部打包送去了沪市慈幼院。 脏了的东西,包括穆宴,她都不要了。 而后,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 收拾了一半,穆宴急匆匆推门进来,疾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声音颤抖:“岁岁,你为什么把那对【岁岁念念】手镯也送出去了?” 那对【岁岁念念】手镯价值连城。 沪市慈幼院的院长为了尽快变现,把它送去了官办当铺。 而当铺的掌柜为了讨好穆宴,赶紧找了人通知他。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穆宴心慌了。 梁岁岁抬起头,视线淡淡地定格在他的脸庞,平静说道:“只是死物罢了,那些可怜的孩子,比我更需要它。” 第4章 跟白天一样,把你喂饱 听到“死物”两个字,穆宴怔了一下,眸光微闪。 仔细打量她脸上的表情,没看出任何端倪。 好像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他抬起手落在她柔软的发顶上,无奈地揉了揉。 “岁岁,你心地善良,怜惜那些孩子,我不反对,不管你捐赠任何东西给他们,我都举双手赞成,唯独【岁岁念念】不行。”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金丝楠木盒子,缓缓打开,取出翡绿凝露的手镯,轻轻套进她细白的手腕。 “乖,以后都不要摘下来!你都不知道,听见它被人送到当铺的时候,我有多着急。” 梁岁岁垂眸看了眼重新戴在腕骨上的手镯,压住嘴角的嘲讽,开口道:“天气太热了,我先去洗澡。” 他刚从梁曼如那边赶回来,就用那双抚摸过梁曼如的手揉她的头握她的手,她觉得腻味不干净。 等梁岁岁披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穆宴已经下了楼,坐在楼下厅堂的沙发上压低声音打电话。 “今晚不行,我要陪岁岁,没功夫陪你们闹腾。” “明晚也不行,这个月我都没时间,要忙着筹备我和岁岁的婚事。” 穆宴握着老式话机,俊脸微沉,严词拒绝了军中好友邀他去丽都歌舞厅喝酒打牌的邀约。 梁岁岁拾级而下,想着她已经做好了从穆宴身边抽离的打算,就不再需要穆宴为了她放弃各种必要的应酬。 “催的这么急,他们肯定找你有事,你就去坐坐吧。”梁岁岁淡声道。 穆宴闻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梁岁岁。 梁岁岁微微抬眸:“怎么了?” “没什么。”他这才笑了笑,满脸宠溺地看着她:“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说完,他端起电话机走到她身边,把话筒贴在她的耳蜗。 那边有人笑着开口喊梁岁岁:“梁小姐,求你大发慈悲,陪阿宴一起来吧,我们这些人快两个月都没有跟阿宴聚在一块热闹了。” “是啊,梁小姐你不来,阿宴绝对不会来,在他心里,惟有你最重要。” 梁岁岁在心中自嘲一笑。 真的惟她最重要,穆宴就不会和梁曼如暗地里缠绵不休。 最后,磨不过他们,她还是陪穆宴去了。 不知为何,她右眼跳了两跳,总觉得今晚可能会发生点什么。 穆宴亲自开车,把她载到了丽都歌舞厅。 他牵着她下车走进去,走到三楼包厢,推开了精致的雕花木门。 灯光迷离,糜糜的音乐声中,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热闹非凡。 梁岁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另一边。 年轻男人穿了套简单的黑色制服,半靠半躺在墨绿色沙发上,脸上却盖了顶黑色大檐帽,两条大长腿岔开,有股随意的嚣张。 穆宴顺着梁岁岁的目光看过去,慢悠悠笑了:“他每次聚会都这样,不喝酒不打牌光睡觉,不用管他。” 梁岁岁便收回眸光,跟着他穿过人群,坐在了早就空出来的主位。 穆宴的几个好友围上来。 有人笑眯眯递烟给穆宴:“宴哥,抽烟。” 又有人端起酒杯给穆宴:“宴哥,喝酒。” 还有人把纸牌塞给穆宴:“宴哥,打牌。” “不用了。”穆宴沉着脸拒绝了众人的邀请,只专心为梁岁岁剥葡萄皮。 很快,满满一盘剥了皮的果肉,散发晶莹剔透的光芒,送到了梁岁岁手里。 “岁岁,你最爱吃的葡萄,快吃吧。” 又见她热得脸颊微微泛红,连忙把身侧的华生电风扇往她那边挪:“岁岁,这样好点了吗,还热不热?” 众人见状,纷纷哄笑着打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宴哥你对梁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真是让我们开眼了。” 梁岁岁始终沉默,慢慢站起身,说了句“有点闷热我出去透透气”就走了。 她走得太快,穆宴怔了几秒钟,马上跟了出去。 走廊上,光影潋滟,却不见了梁岁岁。 却见梁曼如扭动细腰款款朝他走来,烫了个时髦的波浪发卷,身上穿着正红色短袖旗袍,露出雪白的一截手臂,风流入骨。 看见不远处的穆宴,眸光一亮,软绵绵扑向他怀里,“阿宴。” 软玉温香,又娇又媚。 穆宴顺势搂紧她的腰肢,往走廊墙壁上压下去:“来得这么准时,该当奖励。” “什么奖励?”梁曼如抬眸看他,媚眼如丝。 穆宴俯身,在她红唇落下炙热的吻,哑声说:“跟白天一样,把你喂饱。” “阿宴,你好坏啊。”梁曼如握着拳头轻轻捶了他一下,呢喃娇嗔。 梁岁岁站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处,远远看着这香艳糜烂的一幕。 看着眉眼染透情欲的男人,搂着梁曼如吻了又吻,只觉得陌生至极。 是穆宴,又不是穆宴。 这么些年,她好像从来就没有了解到真正的他。 梁岁岁自嘲一笑,转过身往前走。 眼前黑影一晃,差点撞在对方身上。 她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双漫不经心的狭长眼眸。 跟穆宴那类高鼻深目富有攻击性的英俊不同,眼前的男人眉眼痞帅,是另一种慵懒随性的英俊。 他整个人吊儿郎当地靠在墙壁上,手里的黑色大檐帽啪地反扣在头上,眯了眯眸,有几分说不出的轻佻。 “长的漂亮,眼睛明亮,脑子看起来也好使,怎就看上了表里不一的穆宴。” 梁岁岁认出是那个躺在沙发上张狂睡觉的男人,但素昧平生,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淡淡地扯了下嘴角。 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攥紧手袋走出丽都歌舞厅。 想起自己的衣物只收拾到一半,招了辆黄包车返回玫瑰公馆。 收拾完所有东西,已是凌晨两点半。 穆宴没回来,电话机也一直没响。 梁岁岁想起她去法国留学时水土不服,患上心悸的毛病容易失眠,穆宴每个晚上总是耐心地陪在榻前,轻轻拍打她的背部哄她,直到她睡着了才离开。 如今,他流连于梁曼如的温柔窝,怕是早就忘了她睡眠困难这件事。 失神了片刻,她才拿了套干净睡裙走进浴室洗了很久才出来,躺在雕花木架子床上,一夜未眠。 天亮时,她竟昏昏沉沉,发起了高烧。 第5章 孩子阿爸,不会是穆宴吧? 梁岁岁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慢慢掀开沉重的眼皮。 光影在视线里晃动,她蓦然撞上了穆宴暗含担忧的眼神。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眸底盛满温柔:“岁岁,你终于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梁岁岁摇了摇头,装作躺久了腰疼,不着痕迹地侧翻了个身,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回。 她只是病了,不是瘫了。 更不是瞎了。 穆宴的作态,她忘不了。 正在给梁岁岁做检查的法国医生,抄着蹩脚的国语,笑眯眯道:“感谢上帝,梁小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高烧了一天一夜,穆少将急得快要发疯,不吃不睡一直守着你。” 梁岁岁闻言,抬眸扫了眼穆宴。 看见他眼下的大片乌青,也看见了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锁骨处的吻痕,格外惹眼。 瞬间,她稍稍动容的心冷然成灰。 尤其闻到他身上熏染的烟酒味道,混杂梁曼如身上的林文烟香水味,一股子恶心在胃里翻滚。 “去洗澡吧,我刚病愈,闻不得你身上的味道。” 法国医生走到门口,赞同地点头道:“上帝啊没错,感冒发烧过后,确实会对气味更敏感。” 穆宴听了这话,想起丽都歌舞厅的包厢内,梁曼如藤蔓似地缠绕在他身上妖媚扭动,又闻到自己衣服上隐隐约约的香水味,一时神色尴尬,下意识看向梁岁岁。 见她脸色平静,不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勾了勾唇,扬起宠溺又自责的笑容。 “对不起,岁岁,我跟那些好友久未见面,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以至于你发起高烧,我却没有守在你身边第一时间发现,你别生气,我都听你的,马上回去洗澡。” 他说完,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脸才走了。 偌大的病房,终于安静下来。 梁岁岁耐着性子等了会儿,缓缓从病榻上爬起来,走过去反锁房门,脱掉身上的蓝白条病号服,换上穆宴给她带来的缠枝玫瑰旗袍。 随手把满头青丝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拿起手袋拉开门走出去。 她要最后一次去玫瑰公馆,把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带走,一件不留。 走出住院大楼,烈日当空,她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薄汗,刚好看到穆宴揽着梁曼如的腰从一楼的产科房走出来,十足的呵护姿态。 梁曼如也看到了她,故意摸了摸腹部,惊讶地喊道:“姐姐,好巧啊,竟然在这里碰到你。” 梁岁岁一言不发看向她。 涂了蜜丝佛陀唇膏的两瓣唇,微微有些肿,像是刚被人狠狠蹂躏过。 除了穆宴,还能有谁呢? 穆宴听到梁曼如那声“姐姐”,骤然松开揽住梁曼如腰肢的右手,一步步走向对面的梁岁岁,唇角悬着笑意,温柔急切地解释。 像是生怕梁岁岁误会。 “岁岁,我下楼的时候,正巧碰见你妹妹,她听说你生病了,想去探望你,结果太心急脚一崴差点摔跤,我刚才就是扶了她一把。” 梁岁岁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目光落在梁曼如刻意挺起的腹部。 梁曼如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又摸了摸肚子,笑得甜蜜。 “姐姐,我刚检查出来怀孕了,刚满两个月,是我和我心爱的男人共同期待的孩子,我们在一起四年了。” “够了,你怀孕关岁岁什么事?” 穆宴一声断喝,打断了梁曼如的沾沾自喜。 眸子也冷冷地刺向梁曼如,直到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摇摇欲坠站不稳,穆宴才牵起梁岁岁的手,将她往怀里抱。 好像生怕她被梁曼如伤到。 梁曼如见他这么护着梁岁岁,心里好似蚂蚁啃噬。 但在穆宴阴冷的目光中,她只能压下委屈和不甘,红着眼眶怯生生道歉。 “对不起姐姐,我没有要刺激你的意思,我就是太高兴了,一时间忘了你跟在穆少将身边四年,到现在肚子还没有一点动静。” 听了这话,梁岁岁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穆宴脸色微变,睨了眼梁曼如,目光冷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梁曼如顿时白了脸,幽怨地盯着穆宴,眼泪簌簌滚落。 但穆宴懒得再多说,大掌牵着梁岁岁往前走,温柔地说:“岁岁,我带你一起回公馆,吃了午膳再来法国医院做个检查。” 梁岁岁没有反对。 她确实要回趟玫瑰公馆。 可两人默默吃着午膳时,穆宴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 “岁岁,军中有重要事务急需处理,你好好休息,我尽量早点回来陪你。” 梁岁岁淡淡嗯了声,起身走向卧室。 他不再是以往那个无条件偏爱她的穆宴,他的心,已经一剖为二,一半在她这里,一半在梁曼如身上。 她血管里流着姆妈的骨气,不再完整的爱,不稀罕。 梁岁岁收拾最后一件旗袍放进朱合盛皮箱里,合拢黄铜卡扣,把皮箱拎在手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没有开穆宴给她买的汽车,而是叫了辆黄包车,去了 1933老场坊花费两块大洋寄存皮箱,又赶去法国医院办理出院手续。 没想到,又碰上了梁曼如。 远远地朝她走过来,一扫前不久的簌簌掉泪委屈模样,高高抬起下巴,得意地笑了。 “姐姐,听说我肚子疼不舒服,孩子阿爸连午膳都没吃完,马上赶来医院嘘寒问暖照顾我。” 这话刚落下,梁岁岁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不远处脸色大变朝这边走来的穆宴,唇角微弯,淡笑了声。 “孩子阿爸这么在意你,是好事,我认识吗?” “他呀,是个鼎鼎有名的少将,姐姐你肯定认识。”梁曼如用手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梁岁岁望着越走越近的穆宴,故意扬声,似笑非笑道:“鼎鼎有名的少将,不会是穆宴吧?” 第6章 你一个姨太太的女儿,算个什么东西 “不可能是我!” 穆宴急声打断梁曼如的话,目光阴鸷地盯过去。 梁曼如看着前不久把她嘴唇吻肿的男人,当着梁岁岁的面却翻脸不认人,冷言冷语呵斥她,心口酸涩,眼睛渐渐泛红。 苍白小脸微微抬起,眼眸里的泪水破碎欲坠,“姐姐,你别多心,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与穆少将无关。” “既然不是阿宴的,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梁岁岁漫不经心地说。 “我……我没有紧张,姐姐你看错了。”梁曼如忍气吞声道。 梁岁岁抬眸,对上梁曼如脆弱又隐隐不甘的目光,勾了勾唇,转头神色如常地看向穆宴。 “阿宴,你处理军中事务,怎么人却来到了法国医院?” 极其平常的一句话,穆宴却听得心里咯噔一跳。 他仔细瞧了又瞧她的脸色,很平静,无波无澜的平静,迎视他的眸子,清凌如水,没有丝毫的愠怒。 说明他与梁曼如的关系,她并不知情。 穆宴狠狠松了口气。 快步上前握着梁岁岁的手,十指相扣:“跟随我的王副官在会议室突然犯病晕厥,被紧急送到这家医院,我处理完公务后就过来探望他。” 傅安安淡淡问了句:“王副官患了什么急病?” 如果不是来的时候,她在半路上瞥见了王副官从霞飞路的DDS咖啡厅出来,她还真信了穆宴的鬼话。 “天气太热,中暑了。”穆宴随口扯道。 五月的天,梅雨季节雨水多。 虽然气候闷热,但空气也潮湿得很,怎么也不至于把人热到中暑。 真应了那句话,扯了一个谎,后面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 穆宴现在,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对着她说谎了。 “哦,是吗?那王副官体质挺虚的。” 梁岁岁从穆宴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把落在脸颊旁的一缕长发挽到耳后,沉默地往前走。 “岁岁,等等我。”穆宴快步追上去。 经过梁曼如身边,被她一把抓住他的右胳膊,泪眼婆娑望着他:“阿宴,我肚子好疼,你明明答应过今天会陪我和孩子一整天。” “放手。”穆宴很不耐烦,毫不怜惜地用力甩开梁曼如,低沉的嗓音充满狠戾。 “在岁岁面前,你最好乖乖听话懂事,配合我装出跟我不熟的样子,否则,我能捧你,也能毁了你。” 梁曼如眼圈一红,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掉落。 “阿宴,我爱你,这些年我一直听话懂事,从来没有闹到姐姐面前,可现在我怀孕了,难道你希望我们的孩子也躲躲藏藏,像只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见不得光吗?” 她颤着指尖把身上的白色洋装裙子往下一拽,露出小巧的锁骨,大片白皙莹润的肌肤。 冰肌玉骨,看得穆宴眸色深了深。 梁曼如清瘦娇小,却喜欢在床上穿张扬绚烂的红色旗袍,学着梁岁岁明艳大气的模样,讨好他。 想着姐妹共侍一夫,他每每都食髓知味。 穆宴冷硬的心顿时软了两分,脱了西装外套给她披上:“你先回病房好好休养,我办完岁岁的事就去找你。” 梁曼如柔柔地嗯了声,在穆宴给她披上外套的时候,顺势一头扎进他怀里,又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梁岁岁,嘴角弯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梁岁岁似有所感,倏然转身扭头。 在梁曼如越来越灿烂的笑容中,缓缓扬起唇角:“阿宴,你们两个抱在一起干什么?” 梁岁岁的声音不大,听在穆宴耳畔,却像是晴天霹雳。 他脸色微变,猛然推开怀中楚楚可怜的梁曼如。 “肚子疼,就赶紧去找医生。” “我是医生吗?” 穆宴拧眉,阴冷的目光扫过梁曼如,唇边的笑泛着凉薄冷意。 梁曼如被看得心头一颤。 跟了他多年,没人比她更清楚穆宴的脾气。 这是他暴怒的前奏。 梁岁岁冷然看着他们演戏,实在觉得可笑。 “她啊,毕竟是我的妹妹,阿宴你就好人做到底,先把她送到妇产房找医生问诊。” “我扶她一把,正是看在她与你是姐妹的份上,更多的,就没必要。” 穆宴压低声音轻哄:“岁岁,我心里只有你,如果她不是你妹妹,我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你也说了,她是我妹妹,一笔写不出两个梁字。”梁岁岁笑了笑,笑意不及眼底。 “她怀孕了,孩子阿爸是个赫赫有名的少将,答应陪她一起去看医生却缩头缩尾爽约了,也是可怜,你看在军中同僚的份上,去帮帮她。” 梁曼如厌恶梁岁岁浑然天成的大气风范,那是她怎么也学不来的嫡出千金大小姐的气度。 却又高兴地顺着梁岁岁的话往下说,眼波流转望向穆宴:“阿……穆少将,我肚子疼得厉害,麻烦你陪我去趟妇产房。” 穆宴眼神轻蔑道:“能让我一起陪着看医生的,只有岁岁,你一个姨太太的女儿,算个什么东西。” 梁岁岁闻言,没有再开口,清冽目光扫向摇摇欲坠的梁曼如。 梁曼如被呵斥得脸色惨白,腿软得快要跪了下去。 但她咬牙。 抖着腿,啜泣着跑了。 穆宴眼角余光看着梁曼如踉跄跑走的背影,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头,在梁岁岁看过来时,紧皱的眉头瞬间松开。 “岁岁,你高烧了一天一夜,我还是不放心,让医生再做个全面检查,确定没事了,我才放心给你办理出院手续。” 梁岁岁淡淡点了下头,没有等穆宴,率先往前走。 白底染蓝的缠枝玫瑰旗袍掐得她身段袅娜,步步摇曳生姿。 还是那个法国医生,仔仔细细给梁岁岁做了检查:“感谢上帝,梁小姐的身体很好,完全没有后遗症。” 有了这句话,梁岁岁顺利出院了。 她想去1933老场坊取出寄存的朱合盛皮箱,穆宴却拉着她走向另一边。 烈日当空,他那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豪车,是刚从大平洋彼岸的美利坚国家空运而来的最新款。 豪华的镀铬车窗,车身线条流畅凌厉,非常显眼地停在路边。 却没有人敢张望。 “岁岁,答应了你去拍婚纱照,已经耽搁几天了,我今天有空,我们现在就去。”穆宴微笑道。 梁岁岁抿着唇,默不作声。 她脸上的表情,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可穆宴的心口一阵阵发慌。 莫名冒出这次不和梁岁岁一起拍完婚纱照,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的错觉。 他下意识从后面揽着她的细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两条结实的手臂微微用力,要把她搂上车。 梁岁岁在他揽紧她腰肢的那一瞬间,闻到他身上沾染了梁曼如最爱的林文烟香水味道,忍不住想呕。 她捂住嘴,单薄的背脊僵得笔直,白生生薄韧的眼皮却在抖,控制不住地抖。 穆宴见状,俯身过去,薄唇擦过她的脸颊,急切地问:“岁岁,你怎么了?” 梁岁岁忍住呕意,静静地看了他很久,“我没事。” 她曾经满怀期待与他一起拍摄婚纱照,如今,没必要拍了。 他太脏了。 她不要了。 梁岁岁深吐了口气,正要找个理由拒绝。 却听见身后衣裳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响。 梁岁岁微不可察地扭头去看。 高大的梧桐树后,梁曼如的白色裙摆一晃而过。 梁岁岁眼尾微挑,改了主意:“走吧,去王开照相馆。” 第7章 左拥右抱贪得无厌的玩意 沪市南京路的王开照相馆。 穆宴财大气粗,把前几天预订的拍照时间,花了笔巨款改成今天,且包了场子。 专门从丽都歌舞厅请来的俄罗斯乐队团,奏响舒缓动听的交响乐。 曼陀罗花波斯羊毛地毯,从进门的台阶,一直铺陈到二楼专门陈列婚服的宽阔大厅。 意大利缠枝水晶吊灯,从屋顶天花板洒下璀璨夺目的光芒。 空气中,飘荡令人迷醉的浮华之气。 楼上楼下几十个伙计,包括王老板,只为梁岁岁和穆宴服务。 梁岁岁眸色沉寂,站在一排排白色婚纱和中式婚服前,浮光掠影地一扫而过。 早在端午节前夕,王老板就把各式各样的婚纱服照片汇总送到玫瑰公馆。 穆宴答应陪她一起挑选心仪的款式,却整天忙于公务,见不着人。 她耗了两天两夜,满怀欣喜地挑挑选选,挑完自己最喜欢的那款,又为穆宴挑了套新郎服。 下月初八的婚宴,她也盼着,一日一日的数。 可惜,一切都结束了。 梁岁岁手里拎了件白色婚纱裙,眸色微冷地笑了:“阿宴,这些款式我都不喜欢。” 身后贴来男人高大热烫的身躯,强势热烈的气息,夹杂着林文烟香水味,瞬时充斥她的鼻尖。 穆宴双手撑在悬挂婚纱的铁架上,俯身从后面把脸侧过来温柔地哄她:“那就换一家,我陪你跑遍全城,直到你找到最满意的。” 梁岁岁没看他,不急不缓地挂好婚纱:“你最近都忙得很,有空陪我?” 穆宴听了这话,神色一僵。 凝神看了几眼梁岁岁,沉默了片刻,才又接着开口轻哄:“对不起岁岁,这段时间大帅忙于攻占徽系军阀的盘子,大战一触即发,我作为少将,需要随时待命,但只要有空闲,我都会赶回来陪你。” 是陪她,还是陪梁曼如以及梁曼如肚子里的孩子? 他不累,她都替他觉得累。 梁岁岁心头窜出一股子恶心。 “军中事务繁忙,你还是不要两边跑来跑去,累得很。” 她眸底闪过寒气,明艳的脸庞却漾开一缕笑意,偏过头看他,清凌凌的水眸幽深似潭,像是要把他灵魂看穿。 “军中事务再繁忙,也比不上岁岁重要。”穆宴轻笑着吻向梁岁岁的脸。 “有外人在场。”梁岁岁垂下眼睫,自然而然地推开穆宴,避开他的吻,走向等候在门口的王老板。 “那些我都不太喜欢,还有没有最新款的婚服?” 王老板大概四十岁左右,是个相貌精干的男人,长了双精明的眼睛。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照相馆顶楼的某处。 梁岁岁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雕梁画栋的檀木栏杆,敞开的五彩玻璃窗,男人痞帅的眉眼一晃而过。 像是丽都歌舞厅,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人。 梁岁岁微微愣怔。 而王老板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堆起满脸的笑容:“有有有,今天刚到的法国最时髦款,梁小姐您肯定会喜欢。” 梁岁岁若有所思地盯了眼顶楼的五彩玻璃窗:“那就劳烦王老板了。” “梁小姐您稍等,我去去就回。” 王老板笑眯眯出了门。 梁岁岁回头去看穆宴,却发现他俯身望着窗外,眉角眼梢都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炽热欲念。 不用问,定是梁曼如在王开照相馆的楼下,用那些风情入骨的手段勾了穆宴。 她扬唇冷笑,朝他不紧不慢走过去。 脚下的玛丽珍高跟鞋发出哒哒声,仿佛敲打在她心上,早就凉透的心脏,似乎又剥离了一大块。 穆宴及时回头,英俊脸廓扬起一抹宠溺的笑。 “岁岁,既然王老板手里还有最新款的婚服,你再等等,楼下附近有俄罗斯蛋糕坊,我去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蝴蝶酥和拿破仑蛋糕。” 梁岁岁望着他那双看狗也深情的桃花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的沉默,在穆宴看来,就是她答应了,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但如果他再多花几秒时间认真看看梁岁岁,就会发现她的反常。 那双往日一见到他就发亮的水眸,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黯淡无光,一片死寂。 穆宴走后,梁岁岁浑身僵冷站在窗口,望着穆宴穿过宽阔街道,走到对面停车场。 他钻进汽车,心急到连车门都来不及关拢,一把抱紧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梁曼如,低头迫不及待地吻下去。 梁岁岁的眸色逐渐冰凉,寒气逼人。 在法国留学期间,他也时不时找一些恰当的理由从她身边离开。 她陷入他为自己编织的深情蜜网,无条件相信他。 如今想一想,他扯着各种理由离开她的日子,都是忙着去跟梁曼如幽会,享受偷偷摸摸的刺激。 一边深情爱她,一边迷恋梁曼如的娇媚,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还有了两个月的孩子。 现在更是把她当傻子,肆无忌惮地偷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她确实听说过,前线压力大,有些军官会在外面娶几房姨太太,玩点正妻受不住的花样,有的还能将人给玩死。 可穆宴从前是那么高傲的人,不屑于与渣滓为伍。 没想到不知何时,他也对此上瘾。 梁岁岁唇角冷勾,右手放进手袋,摸了摸冰凉的勃朗宁手枪。 转过身,踩着高跟鞋往外走。 与迎面进来的王老板差点碰上。 “梁小姐,法国流行的最时髦款,您请试试。” 王老板捧了件乳白色长裙,双手一抖,设计感极强的裸肩收腰洋装裙,映入梁岁岁眼帘。 奢华的顶级丝绸面料,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冷莹莹的皓月之光。 袖口部位,镶嵌了一圈用紫罗兰翡翠精心雕刻的祥云图案。 最华贵夺目的是领口处。 一朵娇艳欲滴的帝王绿翡翠牡丹花,镶嵌在领口正中央。 周围簇拥了九枚迷你型的紫罗兰翡翠牡丹花,形成“众星捧月”的好寓意。 顶级翡翠中,绿为尊,紫为贵。 整件婚服集合了绿翡翠的尊贵和紫翡翠的贵气,造价昂贵,价值连城。 梁岁岁瞬间被惊艳到了。 可想起她与穆宴那场注定流产的婚宴,神色淡淡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不用试了。” “梁小姐,可是……”王老板张了张嘴。 见梁岁岁已经脚步匆匆下了楼,他没有再喊她,双手捧着乳白色洋装裙,抬步沿着楼梯登上顶楼。 推开包厢的雕花大门,没有抬头,只弯着腰毕恭毕敬道:“少帅,梁小姐虽然嘴里说不喜欢,但我观其脸色,看上去很满意。” “那就留下这件,其他类似的统统销毁,只有独一无二的东西,才配得上她。” 男人咬字慵懒的语调,落在王老板头顶。 王老板神色一凛:“我马上去办。” 男人不置可否,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勃朗宁手枪在指骨间转了几转,嫌弃地啧了声:“穆家一窝蠢货,如今又多了个穆宴,左拥右抱贪得无厌的玩意。” 王老板瑟缩地抖了抖身体。 救命,少帅狂起来连自己都骂,这话是他能听的吗? 这时的梁岁岁,已经走出照相馆,穿过川流不息的街道,站在了穆宴的车前。 “叩叩”。 她伸手轻轻敲击车窗,不紧不慢喊了声:“阿宴。” 穆宴惊得身子狠狠一震,眼疾手快,一把扯过扔在转向舵上的西装外套,从头到脚套住缠绕在他怀里的梁曼如,僵硬地扭过头。 “岁岁。”他挤出深情款款的笑容喊她。 隔着夹层玻璃,梁岁岁与穆宴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第8章 能被别人抢走的男人,都是垃圾 梁岁岁眸色淡然,一瞬不瞬盯着穆宴。 不愧是从战火中真刀真枪火拼出来的少将,反应快准狠,仅用一件西装外套,就把梁曼如遮盖得严严实实。 如果不是她早就发现了梁曼如的存在,压根就瞧不出,那鼓鼓囊囊的一小团里,居然藏了个人。 从小到大,她喜欢的东西,梁曼如都要想方设法抢走。 跟她那个姨太太姆妈一样。 以前抢的是死物,现在,抢的是人,是眼前这个叫穆宴的男人。 能被别人抢走的男人,都是垃圾。 梁岁岁嘴角噙着寒凉的笑,慢慢走过去。 穆宴猛然抬头,就看见她嘴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以及阳光下清冽如翡的眼睛。 穆宴手一抖,匆忙时拿在手里掩饰的雪茄盒子,掉在车内。 这一刻他脸上的神情,很难形容。 薄唇紧张到绷直,英俊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沉默地与梁岁岁对视。 “岁岁,我突然烟瘾犯了,上车抽了几根雪茄,还没有去给你买最爱吃的点心,这就去给你买,再陪你一起挑选法国最新款的婚服。” 他踹开车门冲下车,下意识张开双臂抱住梁岁岁,半搂半抱,把她拦在了车门前。 一如既往的磁沉嗓音,在她耳边温柔地解释,听不出半点心虚。 五月闷燥的阳光,洒在车窗大块的夹层玻璃上,一束束反光,折射-进梁岁岁的眼睛里。 穆宴的面容在她眼前模糊成一团。 曾经在她心里光芒万丈最在意最重要的人,现在模糊扭曲得她再也看不清了。 梁岁岁仰起头,把喉间的酸涩硬生生憋回去:“王开照相馆没找到喜欢的婚服,我想去大新百货看看。” 她搡开他,拎紧手袋要上车。 看着副驾驶位上瑟瑟抖动的一坨,嘴角噙着冷沁的笑,伸手去扯:“阿宴,你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吗?怎么还会抖来抖去,一股子狐臭味。” “岁岁别动。” 穆宴脸色大变,猛然扑过去,在梁岁岁的手指距离西装外套只有半寸的位置,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用力往怀里一带。 梁岁岁猝不及防,撞进穆宴坚实的胸膛,差点把鼻子撞歪,有股酸痛到想要流泪的难受劲。 穆宴下巴搁在梁岁岁肩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死死盯着从西装外套中钻出脑袋、委屈得泪眼汪汪的梁曼如,表情冷得吓人。 梁曼如被他冰冷的目光,刺得浑身一阵阵寒意。 憋屈,不甘,在肚子里翻江倒海。 却又惧怕穆宴冷戾如刀的眼神,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瑟瑟缩缩地钻回外套里,从头到脚遮盖住。 在梁家,她这个姨太太生的二小姐,比梁岁岁那个原配夫人生的大小姐更得宠,更金尊玉贵。 却在穆宴身上,被梁岁岁死死压了一头。 梁曼如死死咬紧牙关,才抑制住喉间快要冲口而出的尖叫。 她的心里阴沉沉的。 她见不得光? 这份屈辱,她必定要从梁岁岁身上讨回来。 穆宴见梁曼如乖巧听话地缩回外套里,松了口气,揽着梁岁岁朝附近的一栋饭店走去。 “对,王副官替我寻来的一只红狐,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刚刚到手,野性难驯会咬人,万一咬中了,伤口有毒性,岁岁你千万别上手去摸,等驯养温顺了,我再交到你手里。” “饿了吧,我们进去吃点东西。” 谎言张口即来,还编造得天衣无缝。 甚至想把她引开,方便梁曼如偷偷跑掉。 她偏就不如他的愿。 梁岁岁笑了笑,抬眸看着饭店挂在外墙那块醒目的大招牌,淡淡说道:“外面的饭菜没胃口,我想回到玫瑰公馆,吃张妈做的拿手菜。” 她倒要看看,表面上看似乖巧可人的梁曼如,能忍到什么时候才爆发,不管不顾捅出她与穆宴的苟且关系。 不是她喜欢自虐,自找苦吃。 她只是想看看,穆宴还要骗她到什么时候。 等发现她嫁给旁人,他会不会后悔。 梁岁岁抿紧唇,不着痕迹地从穆宴怀里挣开,转身走向黑色的凯迪拉克。 穆宴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一时有些愣怔。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脚步如飞追上了梁岁岁,快她一步窜上汽车,把遮盖得严严密密的梁曼如,挪到了驾驶位座椅下面。 紧紧夹在他的两腿之间。 见梁岁岁朝副驾驶位置走来,脸上的笑意,深情依旧,透着一丝紧张:“岁岁,你坐后面,前座异味太重。” 梁岁岁静静地听着,静静地拉开车门,静静地坐上后座。 目光沉寂地落在穆宴身上。 汽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街道上,车身颠簸,蹲在穆宴那儿的梁曼如,也跟着左右摇晃。 也不知道碰到了穆宴的哪个部位,他突然狠狠“嘶”了声,喉结幽深地上下滑动,快速,急促。 梁岁岁望着穆宴呼吸粗重、额头渐渐沁出一层薄汗的模样,唇角漾起无声而嘲讽的笑。 密闭的车厢,穆宴两腿间夹着梁曼如,后座坐着她这个未婚妻,实在荒唐可笑。 梁岁岁眸光微凛,右手往手袋里一探,掏出勃朗宁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穆宴两腿之间不安分扭动的一坨。 “不温顺会咬人的恶狐,一枪崩掉就是,你再另外给我寻一只。” 梁岁岁食指压动扳机。 子弹上膛。 咔嚓。 一声脆响,恍如晴天霹雳砸在穆宴的耳畔。 “岁岁!”穆宴惊呼了声。 情急之下,他松开掌控转向舵的右手,抬臂去挡。 “砰”。 从枪口呼啸而出的子弹,转了个弯,打穿穆宴膝盖旁的合金车门。 只差半寸,梁曼如藏在黑色西装下的头盖骨,就要被当场掀飞。 她吓得花容失色,遏制不住地想要尖叫。 随即,柔细的喉咙,被一只有力大掌,死死掐住。 尖叫声也被死死压堵在喉间。 大掌的主人毫不留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头拧断。 梁曼如浑身止不住打哆嗦,脸色惨白得像个死人。 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再敢发出一点声音惊动了梁岁岁,等待她的,就是死。 穆宴会毫不犹豫拧断她的脖子。 他果真爱惨了梁岁岁。 哪怕,她怀了他的孩子,也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 可是凭什么? 梁曼如捂住嘴巴,泪流满面。 却又不得不老老实实蹲坐穆宴的两腿之间,再也不敢乱动。 她咬着牙想,两天后,是那个病秧子梁夫人,也是梁岁岁姆妈的四十寿宴。 平时梁岁岁住在玫瑰公馆,无法动手对付,但那一天,梁岁岁肯定会回到梁家。 而梁家上上下下,都是她和姆妈的人。 自己想要如愿成为穆宴的夫人,梁岁岁就……不能留了。 梁曼如眼底掠起一抹阴狠。 穆宴察觉到梁曼如终于规矩了,松开卡在她喉间的右手,回眸看向后座手持手枪眸色沉然的梁岁岁,没有恼怒她突然开枪,反而满口称赞。 “枪法不错。” 接着又温柔缱绻地笑道:“这只红狐先驯养几天,实在恶性难改,就再给你换一只。” 梁岁岁按捺住心底升起的厌烦,淡声道:“反正会咬人的畜生留给你,我不要了。” 穆宴宠溺一笑,“好。” 汽车驶入玫瑰公馆,梁岁岁拿起手袋独自下了车。 穿过富丽堂皇的客厅,走进卧室,本想洗个澡休息会儿,却还是控制不住走到窗边,探出头看向停在前院的汽车。 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挡不住她的视线。 旗袍半褪的梁曼如,趴在穆宴怀里,嘟着嘴撒娇。 穆宴手里拿了件颗颗大如葡萄的翡翠项链,正往梁曼如雪白的脖颈上戴。 梁岁岁怔怔望着那件翡翠项链,视线渐渐模糊,腾起了大雾。 那是穆宴姆妈最喜爱的首饰,扬言是她留给未来媳妇的传家宝。 如今,穆宴竟把它情意缠绵戴在了梁曼如的脖子上。 梁岁岁咬紧牙,眼眶酸胀疼痛得厉害,身体踉跄着往后急退。 后腰猛地撞到梳妆台的桌角,疼得她直不起身,软软跌坐在地上,冒出一身冷汗。 穆宴哄走了梁曼如,神色餍足惬意走进大厅,没看到梁岁岁,问了声在餐桌旁忙碌的张妈:“岁岁呢?” 张妈:“岁岁小姐在卧室里。” 穆宴脚步左拐,沿着楼梯拾级而上,走向梁岁岁的房间。 浓烟滚滚,空气中一股燃烧灰烬的味道,穆宴大惊失色。 “岁岁!” 卧室一角。 梁岁岁把手里最后一张照片,丢进了装垃圾的铁桶。 火苗燃烧她与穆宴在法国的埃菲尔铁塔下,拥抱在一起相视而笑的画面。 她站在那,看着他们的笑脸,连同埃菲尔铁塔慢慢地被火焰吞噬,腾起一团青烟,最终化为黑色的灰烬。 压在心头多日的烦闷,似乎都散了。 她难得感到解脱。 这时,砰,一声巨响。 穆宴推开门,满脸急切。 第9章 男人的真心,瞬息万变 穆宴以为卧室意外着火了,惊得脸色大变。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猛然冲进去,挡在梁岁岁前面,为她挡住滚滚浓烟。 瞥见仅仅是铁桶里燃烧了一大堆纸张,忍不住问了句:“岁岁,你在烧什么?” “没用的垃圾。”梁岁岁淡淡道。 “垃圾让张妈处理,无需你亲自动手。”穆宴转过身,紧张地上下打量她。 见她安然无恙,指尖连一点灰烬都没沾染上,悄然松了口气。 “没选到喜欢的婚服,岁岁你心情不好,都怪我!生气伤身,今晚我陪你去看电影,开心点。” 又是这样宠溺的语气,温柔的话。 可他哄她的每个字,可能也哄给了梁曼如听。 梁岁岁骤然发笑。 “今日报纸特大讣告,大明星阮灵玉死了,服下大量安眠药自杀,年仅25岁。” “逼死她的男人,嘴里说爱她,背地里却花费她流血流泪赚取的大洋,养了一个又一个新鲜娇嫩的舞女。” “铁桶里烧的,就有这份报纸。” 梁岁岁盯着铁桶底部的黑色灰烬,漠冷地笑了笑:“阿宴,你告诉我,为什么女人能够坚守感情,男人的真心,却瞬息万变?” 穆宴面色掠起一丝惶乱,而后不容梁岁岁抗拒紧紧地抱住她,潋滟桃花眼,深深凝视她。 “岁岁,人与人不同,他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这辈子我只爱你,就像‘岁岁念念’那对镯子一样,岁岁年年永不变。” “若你出事,我也绝不会苟活。” 他目光坚定执着,语气也无比坚定执着,一如当年那个为了给她讨回公道,连夜带兵剿匪被子弹打穿胸膛,险些丧命,却紧拽她的手,笑着大声说爱她的少年穆宴。 那时的他,为了她,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 梁岁岁目光唏嘘,可瞥见他用抚过梁曼如身体的手抱紧自己的腰,瞬间涌出一股子厌恶。 腾地站起身,拎着铁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张妈,把这个垃圾桶扔掉。” 卧室里她的衣服鞋子全部清空,他送她的礼物,也全部打包送去了儿童慈幼院。 他轰轰烈烈送给她的‘岁岁念念’翡翠玉镯子,也被她从手腕上褪下来,放回了金丝檀木盒子里。 但凡穆宴稍微上点心,就能留意到。 可他就是毫无察觉。 甚至挂在墙上的甜蜜合影照片,被她烧成灰烬,他也浑然不知。 正拧着眉头,不爽地埋怨那份报纸。 “女明星而已,九流戏子,死了就死了,影响岁岁的好心情,烧了更干净。” 梁岁岁站在门口,回头看穆宴,微红的眼眶含着苍凉的笑,“是啊,烧了更干净。” 最后一点她与穆宴的纠葛,全被她烧光了。 剩下的,只等她把穆宴从她的心脏里拔出来。 哪怕鲜血淋漓,痛不欲生,她也要把他连根拔起。 晚上。 梁岁岁和穆宴坐进了太平洋电影院。 王副官突然出现在过道口,面色焦急地喊穆宴:“少将,军中有紧急事务,急需您处理。” 穆宴微微变了脸色,有些不耐烦的燥意:“我陪岁岁刚坐下,只观影了五分钟。” “可……有人流血受伤了。”王副官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的表情,让梁岁岁立即明白过来,受伤的人,大有可能是梁曼如。 四年前,她答应穆宴的追求,两人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家电影院,坐在相同的座位,看了一场缠绵悱恻的电影。 答应今晚和他一起来看电影,也是想着,两人的关系,始于电影,那就终于电影,有始有终。 然而,她求的有始有终,被梁曼如毁灭掉,终不了,终究终不了。 梁岁岁轻扯嘴角:“流血受伤是大事,你赶紧去看看吧。” 穆宴犹豫了几秒,还是走了:“岁岁,对不起,明天晚上我陪你接着看完。” 梁岁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穆宴,没机会了。 二十天后,她就要另嫁他人。 今晚这场没看完的电影,永远看不完。 电影还有五十分钟结束,梁岁岁也没有留下来观看,干脆利落地拿包离开。 人来人往的街道,她看见穆宴搂着梁曼如的软腰,情意绵绵走进了太平洋电影院对面的百货大楼。 有人流血受伤是假。 撒谎从她身边脱离,忙着去陪伴梁曼如是真。 梁岁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眸色死寂沉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挪动两条麻木的双脚,找了间安装了公共电话的临街商铺,给穆司晴打电话。 “阿晴,我在DDS咖啡厅等你。” 咖啡厅的落地窗前。 梁岁岁坐在穆司晴对面,喝了口咖啡,苦涩在喉咙里瞬间弥漫开来。 “司晴,我不在意他了,往后别提他。” 梁岁岁的声音很平静,但穆司晴还是听出了一丝压抑的痛。 忍不住骂道:“穆宴那个杀千刀的混蛋,等你嫁给了我哥,我定要我哥压着他在你面前磕头认错。” “还有梁曼如那个不要脸的货,还没嫁人就搞大了肚子,跟她那个烟视媚行的姨太太姆妈一窑货色。” 穆司晴越说越生气:“要不是还要留着她勾搭穆宴,我现在就让我哥安排几个兵痞子,迟早让她死在男人的床上。她不是就喜欢别人的男人吗,成全她!” 梁岁岁听得心中一暖。 见她神色平静,穆司晴又开口道。 “岁岁,你跟我哥结婚的……” 她现在只想赶紧帮她哥把梁岁岁娶回家里,以免夜长梦多。 可“请帖”两个字,还在穆司晴的嘴里没蹦出来,陡然被一道冷鸷的声音打断。 “闭嘴!” 穆宴站在穆司晴身后,面色阴寒,浑身萦绕沉冷肃杀的气息。 “岁岁下个月是跟我结婚,永远也不可能跟你哥那种纨绔浪荡子结婚。” 第10章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穆司晴比他更生气。 猛地一啪桌子,柳眉倒竖:“穆宴,我是你姑,我哥是你小叔,怎么说话的?就算我哥真的纨绔浪荡,也轮不到你说嘴!” “司晴!”梁岁岁看了眼穆司晴,隐晦地摇了摇头。 她不想另嫁他人的事,这么快就被穆宴知道。 他发起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也是她为何毫不犹豫答应了穆司晴的提议。 只有嫁给她的大哥,穆宴才左右不了她。 穆司晴领悟到梁岁岁的意思,咬了下后槽牙,最终忍下这口恶气。 即便为了大哥,她也得忍。 “疯女人。” 穆宴厌恶她在梁岁岁面前挑拨离间。 如果不是他恰巧进来给梁曼如买杯咖啡,他永远也想不到,穆司晴居然蛊惑着岁岁嫁给她那个烂泥扶不起墙的废物大哥。 穆宴拧眉,利落碎发下,一双杀气锋利的眸子,紧迫盯着穆司晴:“下次再被我听到你在岁岁面前嚼舌根,我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岁岁。” 穆司晴气笑了:“好啊,看你本事了。” 梁岁岁拍了拍穆司晴的手臂,示意她消消气。 回头淡淡看了眼穆宴:“我跟司晴商量婚礼上,她做我伴娘的事。” 穆宴看着梁岁岁灼灼明艳的脸庞,满腔火气刺啦一声,灭了。 她是他的未婚妻,细腰曼妙,玲珑有致。 比旗袍更令人惊艳的,是她的脸。 凤眸红唇,肤如凝脂,摄人心魄的漂亮。 和当初一见钟情一样,他如今还是会怦然心动。 越是看她,他的心越是柔软得不像话。 “你们是闺中好友,我们的婚宴,理应邀请她。” 说完,警告地睥了眼穆司晴。 穆司晴冷哼着侧过头,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眼睛脏了。 梁岁岁不经意地问了句:“你不是去紧急处理军中的流血事件吗?” 穆宴愣了下,神色有丝不自在,很快恢复正常,垂眸看她,眸底流淌醉人的情意。 “半路上接到消息,受伤兵士全部送去了法国医院治疗,我就马上返回太平洋电影院,没找到你。” “想着你喜欢喝这家咖啡厅的咖啡,就进来找你。” 穆宴说完,又接着说:“岁岁,很晚了,我们一起回玫瑰公馆。” 梁岁岁抬眸,看着他,面色平静无波澜:“今晚我去司晴那儿,挑选伴娘礼服。” 穆宴从来对梁岁岁唯命是从,更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尤其是听到她说挑选伴娘礼服,笃定她是为他们两人的婚礼做准备。 眉眼浸染笑意,开口道:“我送你们去。” 梁岁岁放下咖啡杯,轻轻点了下头。 不答应穆宴,他会一直纠缠不放。 这么点小事,索性就随了他。 穆宴后知后觉,她今晚比往日沉默了不少。 心里升起一丝可怕的念头,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真的发现了他与梁曼如的关系,梁岁岁不会这么平静。 “走吧,岁岁。” 穆司晴拉起梁岁岁。 有穆宴在身边碍眼,她一秒都不想多呆。 梁岁岁拎了手袋,顺着穆司晴的那股力道站起身。 “岁岁!”穆宴伸长手臂去牵梁岁岁的手。 却被穆司晴猛然一巴掌打掉,挽紧梁岁岁噔噔噔往前走。 他微眯了下眼,倒也没恼,点了根雪茄吸上,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咖啡厅的前院停车处,副官下了车,远远地把梁岁岁和穆司晴迎上汽车。 “梁小姐,穆小姐,请。” 梁岁岁和穆司晴互相对视了眼,默契地坐在后座。 穆司晴凑到梁岁岁耳畔,表情讥诮:“穆宴看着人模狗样的,却喜欢偷吃梁曼如那坨屎,口味够独特。” 梁岁岁自嘲地勾唇:“大概外面偷来的,吃起来更香。” 穆司晴“呸”了声:“跟他那个搅事精姆妈一样,身在福中不知福。” 梁岁岁闻言,想起总对她挑刺不满意的穆夫人,挑了挑眼尾。 穆宴找来的百年人参,被她收进了皮箱,准备带回梁家给姆妈治疗身体。 姆妈体弱多病多年,缺的这味主药,终于找到了。 既然决定与穆宴断了,她就再也没有必要热脸贴冷板凳,把这支百年人参用在穆夫人的身上。 穆宴走到凯迪拉克气派的车尾,猛然被人一把拽住胳膊。 柔声柔气的哭腔,带着入骨的缠绵和依赖:“阿宴,你送姐姐走了,那我呢?” 穆宴听得心烦。 梁曼如这般没有眼力劲,在车尾扯着他哭诉委屈。 梁岁岁就坐在车里,近在咫尺。 万一被梁岁岁回头发现…… 穆宴心里隐隐冒火。 私底下,他随便梁曼如怎么撒娇卖痴,他也愿意宠她纵她,给她几分好脸色。 但前提是,不许闹到梁岁岁面前。 穆宴不耐烦推开梁曼如,连眼风都没给她一个:“自己坐黄包车回去。” 梁曼如身子趔趄了下,差点站立不稳,死死咬着下唇,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楚可怜。 “阿宴,这么晚了,坐黄包车不安全。” 逛完百货大楼,买了几样心仪的翡翠首饰,她觉得口渴。 捏着嗓子撒娇让穆宴走进DDS咖啡厅亲自为她买杯咖啡。 没想到,梁岁岁那个贱人也在。 弄巧成拙,倒把穆宴推向了梁岁岁,不顾她的死活。 但穆宴明显动了怒。 梁曼如不敢这时候触他霉头。 “阿宴,你别生气,我听话,马上就走。” 梁曼如忙不迭地往后退,退到团团树荫下。 穆宴见她知情识趣,冷厉的脸色缓了两分。 抬步往前走,拉开车门,俯身坐了进去。 副官发动汽车,一路疾驰。 梁曼如站在阴影里,眼睁睁看着穆宴为了梁岁岁毫不犹豫舍弃她,气得指甲狠狠掐入掌心。 收到他送给她昂贵翡翠首饰时的喜悦,荡然无存。 梁曼如恨恨咬牙,转身走向咖啡厅。 里面装有电话机。 她要打个电话到梁家,让司机过来接她。 梁曼如刚往前走了两步,听到不远处,三五成群,在窃窃私语地议论。 “今天报纸的重大新闻,阮灵玉大明星看到丈夫和舞女鬼混的照片,大受打击之下,吞了过量安眠药自杀身亡。” “那些照片据说是匿名寄送,查不出到底是谁干的。” “哎,阮灵玉大明星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啊!” “听说专门请了王开照相馆的师傅,把照片拍的非常逼真,跟真人一模一样。” “肯定就是太真实了,把阮灵玉刺激过头了,可惜了一代大明星,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梁曼如停下脚步,听得心神微动。 梁岁岁性格刚烈,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 如果把自己和穆宴缠绵的照片匿名寄给梁岁岁,梁岁岁绝不可能与穆宴如期完婚。 到时候,她就可以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如愿嫁给穆宴。 梁曼如勾起唇,眼底全是阴冷的算计。 王开照相馆,她明天就去走一趟。 想到这里,梁曼如脚步轻快,走到对面街道,招了辆黄包车,袅袅娜娜坐上去。 叽叽喳喳的人群中,精干的王老板闪身窜出来,走进DDS咖啡厅顶楼的一间包厢。 推开门,里面的冷空气连同男人身上的戾气,吹得王老板一个激灵。 赶紧弯腰低头,汇报道:“少帅,梁曼如信了,估计很快会找上门请照相师拍照。” “尽快引导她,拍下大量她和穆宴的亲热照片,再利用她的手,匿名寄送照片给岁岁小姐。” “穆宴那种表里不一的货色,想要遮遮掩掩享尽齐人之福,老子就扯掉他的遮羞布。” 男人的声音微冷,叼着一根雪茄在嘴里,猛然喷了口烟雾,带着说不出的张狂。 王老板肃然应道:“是,少帅。” 出门关拢雕花木门时,他忍不住朝里面多瞄了眼。 男人咬着雪茄,懒懒把玩腕间的佛串。 佛珠散发盈盈温润慈和的光,却冲散不掉他浑身的戾气。 少帅疯起来,连自家大侄子都杀无赦。 太骇人了。 可惜,外人都不知道。 王老板大气不敢吭一声,下意识夹紧尾巴,转身走人。 第11章 谁都可以嫁给阿宴,唯独梁岁岁不行 轰隆隆。 天边一阵炸雷,撕开乌沉沉的夜幕。 倾盆大雨哗啦哗啦,从天空中倾泻而下。 梁岁岁在穆司晴的闺房,刚洗完澡。 披了一身水汽,混合沐浴后的茉莉花香,与穆司晴一起坐在墨绿色沙发上。 穆司晴看着窗外惊雷骤雨,扬起嘴角,眸底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我那个半天不作妖就浑身难受的堂嫂,每逢下雨就囔囔这里疼那里痛,每次都指定要你亲手煎药喂药,还落不到好,嫌弃这嫌弃那的,有其子必有其母,狼心狗肺的东西。” 殊不知,缺了梁岁岁开的药方,下半辈子注定疼到死。 梁岁岁红唇微勾:“以后我解脱了,穆夫人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雨势愈发密集澎湃。 东边穆夫人的院子,洋人医生来了一波,各大药堂的老大夫也来了一波,进进出出。 西药吃了大把,针灸也扎了,黑漆漆的苦汤药汁也灌了几大碗。 穆夫人还是疼得满头大汗死去活来。 骨头缝隙里,到处都是刮骨钻心的痛。 “你们这群庸医,连个疼痛都治不好,滚,都给我滚!” 穆夫人躺在床上,面容扭曲,整个人疼得扭来扭去,哐哐拿头撞枕头。 当年她快临盆的时候,胎儿位置不正难产,生了两天两夜,才把穆宴生下来,却也狠狠伤了身子。 每逢阴雨天,骨头针扎似的痛。 浑身每寸皮肤,犹如蚂蚁啃噬,万箭穿心。 穆夫人艰难地抬起头,冲站在床边的穆师长尖锐喊道:“你安排人去玫瑰公馆把梁岁岁接来,立刻,马上!” 她痛得实在熬不住了。 但是梁岁岁亲手熬的汤药,能让她稍微缓解疼痛。 穆师长脸色微变:“往常岁岁那孩子尽心尽力照顾你的时候,你颇多怨言,如今雨下的这么大,你找她干什么?她不是大夫,治不了你的病。” 穆师长对穆夫人的做作姿态,早已满肚子不满。 如果不是念及多年的夫妻情分,她又为他生了个优秀过人的穆宴,他早就走人了。 “怎么,提到梁岁岁你就心疼?” 穆夫人强忍刺骨的痛,抬眸讥诮地看向穆师长,冷冷厉笑:“你越心疼,我越要糟践她,谁让她犯贱爱上我的阿宴呢!” 怎么骂都骂不走。 “你……简直不知所谓。”穆师长捏了捏眉心,拂袖而去。 穆夫人盯着穆师长远去的背影,想起梁岁岁那张明艳绝伦的脸庞,眼神充满恨意。 谁都可以嫁给阿宴,唯独梁岁岁不行。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 庭院里的阔叶树,被雨水冲刷得叶脉分明,碧绿如翡。 吃早膳的时候,穆司晴喜滋滋八卦:“昨晚那边闹了一夜,鸡飞狗跳。” 梁岁岁眸光微冷:“以后还有闹的时候。” 穆夫人的身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洋人医生和中医大夫请了无数,为穆夫人看病调理,但真正治疗的人,是她。 她尽心尽力亲手熬药,就是为了用上她开的药方,再配合日常药膳的功效,日复一日细水长流,穆夫人的身体已好了大半。 如今她放手不治,慢慢的,穆夫人的身体又会返回到亏空的状态。 骨头痛偏头痛,准时的像吃饭喝水一样,逢到阴雨天就一日三次缠上她。 “活该。”穆司晴嗤了声。 两人吃完一顿清淡的早膳,穆司晴开车,把梁岁岁送到1933老场坊取出寄存的皮箱。 又把她送进梁家大宅后院的狭小偏门。 看着满地落叶,孤零零的三间瓦房,瞬间气炸了。 “岁岁,梁夫人就住这里?” “她可是首富梁家的原配夫人,谁给的狗胆,让她住这么个破地方?” “一定是梁曼如两母女搞的鬼,揍不死她们。” 穆司晴卷起袖子想揍人。 被梁岁岁一把拽住手腕。 “司晴,这里是佛堂,我姆妈常年吃斋念佛,喜欢清净。” “我和你哥结婚的事,还需要你里里外外忙前忙后,你先回去。” “现在,我回来了,再也不用顾忌谁,断不会再让我姆妈受尽委屈。”梁岁岁语气坚定。 穆宴喜欢她温婉大气,更喜欢她在穆夫人面前体贴懂事。 但穆夫人对她区区富商之女的身份,诸多不满,挑剔成性。 为了不影响她与穆宴的婚期,梁家一堆的腌臜事,她只有隐忍不发。 如今,穆宴她不要了,婚事取消。 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更不痛快。 好友多年,穆司晴知道梁岁岁的脾性。 她说不会让梁夫人再受委屈,就一定办得到。 “啊行吧,我还要去大新百货定制喜糖喜饼,那我走了。” 穆司晴挥挥手,风风火火开车走人。 梁岁岁扯了扯流苏披肩,拎着黄铜卡扣皮箱,站在佛堂门口。 清雅的檀香,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安神定心。 整栋大宅,包括梁家大大小小的商铺,都是梁岁岁外祖父的产业。 外祖父最开始以药材起家,后来逐渐铺开,在各个省份都开了药铺,中医堂,还有更赚钱的绸缎铺子,珠宝铺子和钱庄。 生意越做越大,外祖父的子嗣方面却不丰,只生了姆妈。 姆妈十八岁那年,外祖父突患急病,临终前做主招了梁岁岁的父亲做女婿。 姆妈性格温和,身体先天不足缠绵病榻,没有精力管理一大摊子生意。 久而久之,所有家业都落在梁岁岁父亲的手中。 也把梁曼如两母女的胃口越撑越大了。 全都选择性遗忘了,这栋宅子姓温,而不是姓梁。 梁岁岁纤长的眼睫微敛,遮住了眸底情绪。 梁夫人身边的王妈一只脚踏出门槛,看见梁岁岁,喜出望外:“大小姐,您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梁岁岁轻叹。 “太好了,夫人刚才还在念叨你。”王妈兴奋地接过梁岁岁手里的皮箱,把她迎进去。 进了大门,穿过幽静的过堂,一个穿着淡蓝色中袖旗袍的中年妇人,脸色透出不正常的苍白,靠坐在软榻上,静静看着梁岁岁,眼角染笑。 “囡囡。”她慈柔地喊了声。 两腿颤颤,撑起虚弱的身子,想要站起来迎接她的岁岁。 梁岁岁连忙扑过去,搀扶温媛:“姆妈,你好好坐着,别动。” 温媛在梁岁岁的搀扶下,重新坐回软榻,轻轻笑道:“我没事,多年的老毛病了。” 温媛说着,喉咙痒痛,拿起帕子捂住嘴,急促地咳嗽了几声。 梁岁岁贴心地端起茶几上的青花瓷茶杯,递到她嘴边:“姆妈,喝口茶水润润喉咙。” 温媛低头,连喝了两口,才觉得憋闷的胸口舒服了点。 梁岁岁把茶杯搁回去,扭头从王妈手里拎回皮箱,蹲下身打开黄铜卡扣,正要把装在楠木盒中的百年老参取出来。 一道矫揉造作的尖细声音,打破房内的温馨静谧。 “哟,姐姐,日头都三丈高了,你还没起来?” “该不会一病不起吧?” 第12章 一个姨太太而已,打的就是你! “姐姐,岁岁和曼如是亲姐妹,一家人本该和睦相处。” “可岁岁不知好歹,总是针对曼如,昨晚上还持枪恐吓曼如,把曼如吓得不轻,回来说了一晚上的胡话。” 姨太太苏雪媚穿着细云锦繁花旗袍,娇媚的脸上,挂着冷笑,带了几个身材粗壮的老妈子,来势汹汹闯入佛堂。 她的曼如被梁岁岁那个贱人欺负了,她就在温媛这个病秧子身上讨回来,连本带利。 原配夫人又如何? 现在梁家被老爷掌控,老爷又最怜爱她。 而被老爷轻贱厌恶的温媛,只能龟缩在这破破烂烂的佛堂里,缺衣少食,吃药比吃饭还多,活得不如一条狗。 “姐姐病的快要死了,没教会岁岁识大体懂规矩,今天妹妹就好好教导姐姐,什么叫做姐妹情深。” “都愣着干什么,姐姐睡久了,赶紧给她松松骨头,再拖到太阳底下跪着为老爷祈福。” 两个粗壮老妈子立即如狼似虎地扑向温媛。 “老实点乖乖听夫人的话,你也能少吃点苦头。” 温媛这个原配,在苏雪媚带来的这群人嘴里,连句“夫人”都不配喊。 苏雪媚这个后面进门的姨太太,反而成了她们嘴里尊称的“夫人”。 一群尊卑不分的玩意!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谁是夫人,谁是姨太太。” 王妈气炸了,咬着牙,手里抓了把扫地的笤帚,上下挥舞,把温媛牢牢护在身后。 “谁敢动夫人,我跟她拼了。” 苏雪媚被王妈一句“姨太太”刺得气血翻涌。 嫁进梁家后,她被老爷捧在手心里怜爱多年,顶着梁夫人的名头,出入各大社交场合。 梁家上上下下,包括外面有头有脸的太太们,也都捧她一声梁夫人。 如今却被一个低贱的佣人踩她脸皮子…… 苏雪媚越想越气,亲自冲上去对准王妈的脸,呼呼两巴掌狂扇过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爷尊我是夫人,我就是名副其实的梁夫人。” “你嘴里的夫人,早就被老爷厌弃,连条狗都不如。” 苏雪媚修剪尖细的指甲,刚刮到王妈脸上。 眼前蓦然一阵掌影闪过。 紧接着,“啪啪”! 两声脆响。 苏雪媚两边脸颊红肿一片,火辣辣地疼。 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梁岁岁:“你,你打我?” “一个姨太太而已,打的就是你!” 梁岁岁扬了扬手,作势还要接着再打苏雪媚一顿。 苏雪媚脸色一变,吓得往后退。 慌乱地瞧了瞧梁岁岁后面,没发现穆宴的影子,微微松了口气。 梁岁岁不足为惧。 可怕的,是那个把梁岁岁往死里宠的穆宴。 她这边得罪了梁岁岁,穆宴回头就能手撕她的曼如。 苏雪媚在心里权衡了利弊,勉强挤出笑容,顶着那张青肿不堪的脸,滑稽又可笑。 “岁岁,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吩咐厨房做你最爱吃的菜。” “你吩咐厨房做的菜,我不敢吃,怕你下毒。”梁岁岁眼里划过一抹冷意。 “怎……怎么会呢?” 苏雪媚脸上的尬笑一僵,紧接着,又笑得春风满面,语调轻柔,听上去格外的宽容大度。 “岁岁,你难得回家一趟,多陪陪我姐姐。” “她呀,身体虚弱,又总是惦记你,这么些年,时好时坏,咳嗽不断,病情总断不了根。” “老爷刚收购了一批强身健体的滋补中药,回头我让丫头送过来。” 苏雪媚边说边转身走人。 梁岁岁看似温柔大方,实际上狡诈诡辩,心肠冷硬,又护短得很。 有梁岁岁在,她现在动不了温媛。 但她也不能白白挨了梁岁岁两巴掌。 苏雪媚摸了摸肿胀的脸,疼得“嘶嘶”抽气。 走到梁富昌的书房门口,神色阴冷,撕烂旗袍一角,让自己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然后,又咬了咬牙,尖细指甲往两边脸颊狠狠刺进去。 嫣红的血珠子,一滴滴顺着指尖往下滚落。 整张脸顿时血色糊糊,凄惨无比。 苏雪媚眼眶一红,抬脚踹开厚重木门,脚步踉跄往里面跑。 “老爷……!” 刻意拖长的抽泣,含着浓浓的痛苦和委屈。 鲜血顺着她的手指,淌满了一脸,又滴了一路。 梁富昌坐在书桌旁,看到苏雪媚的凄惨模样,手里记账的毛笔差点拧断。 小心翼翼把苏雪媚搀扶到软椅上,一边喊大夫给她疗伤止血,一边暴跳如雷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把你打成这样?我非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 苏雪媚顺势软在他怀里,含着泪水摇头:“老爷,听说姐姐又病了,我特意去佛堂那边看望她,好心好意想把她挪到太阳底下,多晒晒太阳,强身健骨。” “没想到岁岁一声不吭回来了,曲解我的好意,抬手就扇了我两个耳光。” “老爷,岁岁年纪还小,姐姐又放养她,性子难免有些骄纵,你也别怪她。” “真要论起来,我也是岁岁的长辈,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听到这番话,梁富昌越发火冒三丈。 “这个孽障!曼如比她还小一岁,可比她懂事多了。” “回家没有通报,反而变本加厉,欺负到你头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非抽死她不可!” 梁富昌随手扯了根黑色长鞭子,带着几个管事伙计,怒气冲冲赶向最偏僻的北院佛堂。 第13章 不惜一切手段搅黄梁岁岁的婚事 弥漫袅袅檀香的佛堂厨房。 梁岁岁挥舞中药铡刀,把百年人参切割成一片片薄片,放入煎药的紫砂锅里。 不久前,她给姆妈把完脉,发现她虚弱的体质在慢慢改善,便把之前开的药方里面的中草药,添添减减,重新开了份新的药方,再添了百年人参进去。 连续喝上两个月,就能彻底根治姆妈的先天之疾。 想到这里,梁岁岁心情格外好。 水开了,中草药在紫砂锅里上下翻涌。 腾腾雾气往上蒸腾,把梁岁岁明艳的脸庞熏染得越发眉眼生动,艳若桃李。 “梁岁岁,回来就闹事,打人伤人,给我滚出来!” 梁富昌手持长鞭,怒气冲天地一脚踹开门,冲到厨房,冷不防迎面撞见梁岁岁那张漂亮到过分的脸,不由得愣了几秒。 他的五官朴实无华,胜在老实可靠。 当年温老爷子,正是看中他这点,才在临终前放心地把温媛托付给他。 而温媛相貌端庄有余,妩媚不足。 两人却生出了顶着沪市第一美人名号的梁岁岁。 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他能生下来的种。 但温媛整日关在后院,除了他,身边再没有第二个男人。 梁富昌眉头一皱,把苏雪媚总在他耳边吹着“梁岁岁长的不像他也不像温媛”的枕头风放下,长鞭一甩,凶狠地抽向梁岁岁。 “没大没小伤害夫人,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鞭风呼啸,像条阴冷的毒蛇,嘶嘶吐着舌头,朝梁岁岁劈头盖脸卷过去。 梁富昌入赘温家之前,在梁家的中药堂当伙计,每天跑进跑出扛药材,练就一身蛮力。 这一下要是被卷中了,梁岁岁立马头破血流。 啪嗒。 梁岁岁不慌不忙,拎起灶台上的大锅盖,挡住来势凶猛的鞭捎。 又顺手拿起喝水的青花瓷茶杯,直直朝着梁富昌头顶砸去。 眼尾冷勾:“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做你的女儿。” “反了天了你……孽障!” 梁富昌气得脸色铁青,张嘴破口大骂,被管事伙计往后拉了把,狼狈地避开,茶杯落地。 手中长鞭狠狠一甩,又要抽打梁岁岁。 却被梁岁岁的一句话,钉在原地。 她面无表情看着他,唇角一抹讥诮的弧度:“上个月你上当受骗,花费两万块大洋,从法国药贩子手里购买了一批假中药,求救无门,是穆宴给你解决的。” 言外之意,他胆敢再动手,以后穆宴就再也不会管他的死活。 梁富昌下意识松开握紧长鞭的手,往后挪了两步。 他手里头的生意越做越大,人脉越来越广,认识的权贵高官越来越多,都是托了穆宴的福。 如果穆宴撒手不管,他沪市首富的位置,也将坐到头。 梁富昌满腔的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梁岁岁攀上穆宴,为他带来巨大利益,是件好事。 但她性子冷硬不听话,居然拿穆宴来压迫他这个父亲,那就把她换掉。 他不是只有梁岁岁一个女儿。 梁富昌脸色阴沉,眼眸狠戾地落在梁岁岁身上。 怒极反笑道:“你最好有本事,把穆少将一辈子栓住,否则……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没有为苏雪媚讨回公道,反而被威胁了一把。 梁富昌愤怒极了,长鞭也不要了,阔步走了出去。 梁岁岁脚尖抵住鞭梢,用力往前一踹,甩向梁富昌后背。 “把你的垃圾带走。” 梁富昌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背脊隐隐生疼。 男人的权威,父亲的威望,被梁岁岁狠狠挑衅。 他气得呼吸粗重,重重地吸气,呼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省的气我。” “你说的对,也省的你气我。”梁岁岁眸色平静,淡淡地扫了眼暴跳如雷的梁富昌,拍了拍手转身关拢雕花木门。 眼不见为净。 梁富昌咬牙对管事伙计们道:“回去!” 他在梁岁岁手底下吃了亏,再呆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回到书房,苏雪媚脸上的伤口被大夫处理完毕,顶着鼻青脸肿的脑袋在等他。 见梁富昌手背皮肤烂了,渗出嫣红的血珠子,大惊失色道:“老爷,你的手怎么了?被岁岁砸伤了?” 梁富昌低头一看,想着估计是被梁岁岁砸他的杯子划烂了,又气又恨。 “别提她了,那个不孝女,不仅反抗我,还拿穆宴来压我,我真后悔,生了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苏雪媚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表情,柔声宽慰:“姐姐病弱,养育孩子有心无力,岁岁从小没有得到很好的教导,性格难免骄矜刁蛮,但毕竟是老爷的骨肉,你就多担待些。” 梁富昌本就一肚子怒气。 听了苏雪媚的话,更是雷霆怒火。 “梁岁岁刁蛮成性,都是温媛的错,体弱多病,孩子又养不好,娶她进门,好比娶了个废物。” “还是雪媚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又为我生了一对出色的儿女,曼如……” “对了,曼如怀了穆宴的孩子,最近跟他的关系怎么样?” 苏雪媚听罢,眼波滴溜溜流转,得意地笑了:“穆少将这些天,都围着曼如转,两人的婚事,应该快了。” “告诉曼如,不惜一切手段,搅黄梁岁岁与穆宴的婚事,让穆宴下聘求娶她,越快越好。”梁富昌道。 哼,没有穆宴做靠山,梁岁岁那个不孝女,迟早跪在他脚下求他。 “知道了老爷。”苏雪媚乐滋滋道。 曼如今天出门时,说过她要去办件大事。 事成后,梁岁岁一定会主动跟穆宴解除婚约。 到那时候,她和老爷成为穆少将的岳父岳母,贵不可言。 温媛和梁岁岁那两个贱人,就是她脚下的烂泥,再也爬不起来。 第14章 让他吃瘪,就是让梁曼如吃瘪 梁岁岁端了熬好的药汤,送到温媛面前。 温媛面色温柔,从软榻上慢腾腾直起身子,端起瓷碗,慢慢喝着药汤。 “都怪姆妈身子弱,拖累囡囡了。” 梁富昌不问青红皂白,在厨房里对岁岁又打又骂的动静,她全听在耳朵里。 虎毒尚不食子,梁富昌就是个畜生。 他的心,早就偏到了苏雪媚和苏雪媚生的一对儿女身上。 所以,她才常劝岁岁不要回府。 即便回府,她也要狠心赶走岁岁,免得梁富昌再一次生出卖女儿的心思。 梁岁岁目光沉静:“若非我回府,还不知他们敢欺凌你到这等地步。” “姆妈,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拖累,且错的是父亲。他娶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患有先天不足之症,但他还是答应了外祖父的临终托付。” “如果不是入赘,他到现在还只是个卖苦力的伙计,哪来如今的沪市首富地位?男人大抵都是如此,有真心,却易变,做女人的只能自己撑起来,不要对男人指望太多。” 温媛端着瓷碗的手一顿。 “囡囡,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父亲那般无情无义,我看穆少将对你情深义重,绝不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等你们成了亲,不要因外人的挑拨离了心,夫妻一体,才能把日子过好。” 梁岁岁神色不变地笑了下,“姆妈,先喝药。” 温媛依言,一口一口喝完。 惊讶地发现,身上突然多了丝力气,端在手里的碗,也比以前端的稳了。 梁岁岁没有瞒她:“我给你重新开了药方,最重要的一味药引便是百年人参,连喝两个月,你的病就会痊愈。” 温媛一时反应不过来:“你……你什么时候学的中医?” “在法国留学的四年。”梁岁岁轻声说。 留学的第一个月,她听穆宴提起他姆妈生他的时候难产,狠狠伤了身子,每逢阴雨天,总是浑身骨头疼,便专门选修了西医课程。 但西医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哪里不舒服就治疗哪里。 骨头疼这种病,总不可能哪根骨头疼,就抽取掉哪根骨头。 梁岁岁便放弃了西医,转头没日没夜地苦学中医。 回沪市后,穆宴高调求婚,她住进了他花费巨资为她购买的玫瑰公馆。 大概真心爱上一个人,常常会感到亏欠,总是忍不住想对他,对他的家人更关心更体贴。 她费尽心思给穆夫人开药方,亲手熬药,揉按穴位。 哪怕穆夫人嫌弃她身份低微刁难她责骂她,她也念在她是穆宴姆妈的份上隐忍不发,没有过多计较。 从前为了穆宴,她忍了又忍。 如今既然决定与穆宴一刀两断,那她再也不用热脸去贴穆夫人的冷板凳。 傅安安嘴角轻扬,明艳的眉眼舒展开。 “那段时间我病得起不了床,多亏了穆宴照顾你。”温媛看向梁岁岁的眼神,有些自责,更多的是熨帖。 “百年人参是穆宴找来的吧,他对你真的很用心,把你时时刻刻放在心上,还总记挂我的身体。下个月初八你跟穆宴正式完婚,好好过日子,不要总记挂姆妈和京淮。” “他十八岁,也该学会长大,保护你了。” 提起养子梁京淮,温媛揉了揉眉心。 “唉,他啊,还是年少心性,在学堂里总是带着沪圈的那帮纨绔,走马玩枪,捧歌女,放浪形骸的没个定性。” 傅安安自然的接过话茬,“姆妈是想替他相看,找个人管束他?” 温媛欲言又止,“恐怕没有谁能管住他……” “管束谁?” 梁京淮进门,深蓝色西式校服衬得他更显肩直腰窄,高大俊美。 他随意扯开了两颗衬衫纽扣,露出白皙漂亮的锁骨,随即扬唇,止不住笑意,“阿姐,你回来了?” 看着眼前,一袭掐腰旗袍,明艳娇媚的梁岁岁,他的心跳猛然失控。 压抑了四年情愫,几乎喷薄而出。 梁岁岁起身迎他。 四年未见,京淮已经褪去了少年气,高大了许多。 可那双看谁都深情的眼,唯独看她时,还是湿漉漉的,仿佛又回到了他们都年少的时候。 她忍不住浅笑了下。 梁京淮走近后,轻轻抱住她,“阿姐,我好想你。” 他浑身都绷着,眉眼深沉。 “你会搬回家里住吗?听说,你的婚期近了……” 他动作温柔,可抱得太紧。 像是怅然若失。 梁岁岁不忍让他失望,便应下了。 梁京淮这才松开她,拉着她的衣袖往外走:“阿姐,你回来的正好,梁旭那混蛋,非要跟我比赛马,扬言谁输了谁就给对方磕头。” “和我比,他还嫩了些。” 他垂眼,藏住眼里的戾气,“这些年,他仗着苏姨太太被父亲宠爱,在府里胡作非为,我早就想整治他,没想到啊,他自己要落我手里了。” “不过,阿姐你回来了,这场比赛,阿姐你帮我上,好不好?让他吃瘪,就是让他姐梁曼如吃瘪。” 他还是少年心性。 梁岁岁轻笑:“好。” 穆宴背着她与梁曼如偷欢,穆宴有错,梁曼如也不无辜。 沪市年轻有为的军官多的是,梁曼如偏生要纠缠他。 怕是也是为了和她争。 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她就从梁曼如心爱的弟弟梁旭身上先讨点利息。 出了门,梁京淮开了辆黑色的庞蒂亚克汽车,直奔马场。 下车时,梁岁岁被脚下的高跟鞋绊了下。 落入了一具硬挺的胸膛里。 “我们家京淮真是长大了,知道护着阿姐了。”她笑着,站直身子。 梁京淮怀中一空,片刻后,他才藏住失落的表情,陪着梁岁岁穿过雕花拱门,走向茵茵草地。 站在门口的男侍者笑脸相迎:“欢迎梁少爷,梁少爷第一次带了女朋友来?二楼的牌局,还是三楼的弹子房?” 看起来是常客,一掷千金的主儿,什么时髦玩意都会。 梁岁岁偏过头,淡淡看了眼梁京淮。 梁京淮耳根泛了一丝红,面色却不变,抬手打赏了几块大洋给男侍者,嘴角扬起:“我们去马场。” 男侍者接了赏钱,机灵地接话:“梁少爷,请带您的女朋友这边请。” 梁岁岁微微蹙眉,正要开口解释一句她是梁京淮的阿姐,却被梁京淮反手拉着快步往前走。 见不少男人瞋大眼,眼珠子都快黏在梁岁岁身上,他不爽地用舌顶了顶牙。 而后叫人拿了只狐狸面具来,亲手戴在梁岁岁头上。 只露出她那双顾盼生辉的潋滟眸子,嫣色红唇,绮艳动人。 梁岁岁走进更衣室换了套咖色长裤和咖色衬衫,套了马靴,便去了马房,挑了匹健壮的蒙古马,十六号。 梁旭挑的是十八号。 跟身高腿长的梁京淮相比,梁旭身材瘦削,长了双与苏雪媚一模一样的妩媚眼睛,挑眼看人时,多了几分阴柔。 他不屑的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而后狂放道。 “梁京淮,你磨磨蹭蹭老半天,就找了个娘们儿来替你比赛?你不嫌丢脸,我都嫌丢人。赢不了我,就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给我磕十个响头,把我磕高兴了,可放你一马。” 第15章 身材不错,我要了 “给你磕头?就凭你这样的酒囊饭袋,也配!” 梁京淮眉眼冷了几分,拿出别在腰间的枪,在手里玩转了几圈,唇边依旧带着散漫的笑意。 “不过嘛,今天不跟你计较,因为本少爷带了人来和你比赛马。” 梁旭气笑了,“我不配,难道你配?你只会吃喝玩乐,学堂里整日瞧不见人影,骑射老师怕是都不认识你吧?” “不过,你怕了我,就叫来女人,未免太可笑了!” 他身后的同学也纷纷面露不屑。 “旭少,前两天你在学校的马术比赛中,又是第一名,而你这个二弟依旧得了倒数第一,简直就是个废物,丢尽梁老爷的脸。” “明明都是梁老爷的儿子,怎么差距天上地下这么大?一个天上飞龙,一个阴沟老鼠,要我说,梁京淮给旭少提鞋都不配。” “比赛还带了个女人来,实在荒唐可笑。还戴了面具,怕是面生恶疮,长得就见不得人吧!” “旭少的马术,在整个沪市都排得上号,稳居前二,赢这个女人,轻而易举。” 梁旭被众人恭维得越发觉得飘飘然。 他轻蔑地看着梁京淮和梁岁岁,“不管你找谁来比赛,我都赢定了。记得乖乖给我磕头当龟孙子,还有这个女人,身材不错,我也要了。” 皮肤白皙,年轻鲜嫩。 那些热衷玩各种花样的老头子高官,最喜欢了。 “梁旭,你找死!”梁京淮一声怒吼,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更快。 子弹已经上膛,顶在了梁旭头上。 梁旭面色惨白,哆嗦道:“你不过区区一个养子,平日里靠让着我,才在阿爸面前有几分颜面,现在竟……竟然狗胆包天拿枪指着我,但凡我磕破了一小块皮,阿爸定然饶不了你。” 梁岁岁拉住梁京淮。 压低声线,“为这种人,搭上你的命,不值。” 她眸子淬冷,看向梁旭。 “我替京淮比赛,你觉得自己不行,也可以换人,谁输了,谁卸掉一条胳膊。” 嗓音很轻,却带了一股说不出的狠厉。 梁旭吓得咽了口口水,咬了咬牙,两眼一瞪,挺直胸膛不认怂:“卸就卸,谁怕谁!就我上,不换人。” 倒是梁京淮吓了一跳:“赌注会不会太大了?” 梁岁岁轻扯了下唇角:“不大,刚刚好。” 她可是听王妈提起过,梁旭在跑马场玩上头了,骑着马就朝照顾马匹的马夫身上踩踏下去,全然不把人命当回事。 好几个马夫,都被梁旭玩得非死即残。 苦主找上门来,不仅没有获得赔偿,反而被梁富昌交代管事伙计们狠狠打了几顿。 梁旭骄横跋扈惯了,把穷苦之人当条狗一样玩弄,血债累累,那她就先拿他开刀。 梁京淮怒过之后,朝梁旭投去不屑一顾的视线。 沪市第二名,也值得拿出来炫耀? 他阿姐,可是全法国马术比赛的…… 场上。 梁岁岁扯了扯咖色衬衫,牵起缰绳,踩在马镫上,借力起势,利落地翻身跨上马背,扬鞭驾马。 身姿矫健,英姿飒爽。 梁旭阴森森地盯着梁岁岁的背影,片刻后,也跨马扬鞭追上去。 梁京淮一边看着他们的动静,一边走进包厢。 从法国采购的昂贵真皮沙发上坐满了人。 梁京淮的狐朋狗友之一,穆辞,一手搭在梁京淮肩头,挤眉弄眼道:“瞧见没?我小叔也来了,特意为你呐喊助威,你的面子真大啊。” 一旁的贺阳也嬉皮笑脸凑上前:“京淮,少帅亲自下场助威,你老大面子了,那可是沪市纨绔圈公认的顶级大佬啊,少爷我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少帅,他一字不说,光坐在那,我两腿就发软。” 梁京淮闻言,看向坐在上首位置的男人。 懒懒散散歪靠在沙发上,慢条斯理拨弄腕间的佛珠,掀开锋利狭长的眸子,只一眼,就让梁京淮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梁京淮收回目光,心头忍不住沉了沉。 跑马场候赛区。 发令枪“砰”一声枪响。 梁岁岁提缰驾马,喊了声“驾”。 身下的十六号骏马,瞬间离弦,冲在跑道上。 极速下风声呼啸掠在脸上,割裂得皮肤生疼。 直跑,拐弯,扬鞭提速,前两圈她跑得很顺畅,抢先两米左右,稳稳地压住梁旭一头。 梁旭没想到,梁京淮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女人,骑术竟然如此了得。 从一开始抢占先机,他就再也没有越过她,做了老二,一直跟在后面陪跑,想提速却被她压制了赛道。 他盯着女人妖娆的身段,恶从心头起。 “去死吧。” 梁旭抬手一扬,手里的皮质马鞭,如离膛的子弹恶狠狠甩向梁岁岁。 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如果被甩中了,梁岁岁要么从马背上摔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要么背脊受了重伤,拉下骑马速度被他反超。 反正不管怎样,都是他赢定了。 他还要剁掉梁京淮一条胳膊,再把这个女人送到那些喜欢各种花样玩女人的高官手里,为梁家牟取更多好处。 马背上,梁岁岁听到身后风声极速异常。 她双手抱紧骏马的脖子,腰部下沉,整个人潇洒自如地斜挂在马背一侧,镫里藏身。 脸上的狐狸面具被疾风刮得偏移了位置,露出巴掌大的小半张脸,凤眸潋滟,红唇嫣艳。 梁旭心口一突。 方才嘲笑她长得见不得人的话,像是回旋镖,扎在了脸上。 生疼。 不过眼前这女人,怎么看起来像是梁岁岁? 再定睛瞧过去,狐狸面具稳稳当当戴在女人脸上,只看得见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眸,饱满红唇,和一抹弧度漂亮的下巴,浑身气势凌厉。 根本不可能是梁岁岁那个连未婚夫都守不住的蠢女人。 “跟我比,你输定了。” 梁旭阴冷一笑,趁机越过梁岁岁,右手抓缰绳,左手不断拍打马背,风驰电掣地往前飞奔。 梁岁岁压根不在意暂时被他超越,轻松避开那根想要砸她落马的马鞭,迅速从侧面翻身稳坐在马背上。 稳住身体不过半秒,她突然发了狠,马鞭不断甩打在马后腿附近,将马速提到极致。 连人带马狂奔在跑道上,飚出一道残影。 她的马术开车玩枪,都是穆宴亲手教出来的。 穆宴是穆家长孙,自小生在锦绣堆里,无数人捧着,玩腻了常见的消遣,于是骨子里追求新鲜感和刺激,玩的就是一个心跳加速。 只要不死,就往死里玩。 这大概就是他背着她与梁曼如偷欢的原因。 梁岁岁眸底透出一抹冷意,不断地纵马狂飙,看得人心惊肉跳。 包厢内,梁京淮坐不住了:“梁旭居然对我阿姐甩马鞭,等比赛结束,我非抽死他不可!平日让着他,不过是为了……” 为了让姆妈安心,不受苏姨太太的气。 穆辞也在摩拳擦掌:“你砍头,我剁脚,弄死他。” 两人还没嘀咕完,穆司野已经随意丢开红酒杯,沉着脸出去了。 第16章 激-情照片才是对付梁岁岁的杀手锏 隔壁包厢。 只有穆宴和梁曼如两个人。 穆宴摇了摇手里的红酒,慢条斯理地喝着。 冷不防一道柔媚的身子钻进怀里。 “阿宴,谢谢你陪我拍了婚纱照,等照片出来了,我就每天晚上抱着睡,感觉就像是你真正陪在我身边。” 梁曼如柔软低语,抬头望着男人英俊逼人的脸,领口衬衫解开两颗纽扣,露出结实诱惑的冷白皮肤,看得她口干舌燥。 柔若无骨的小手,顺着那片领口往胸膛钻。 穆宴低头看了眼她,有些急切羞涩的脸,眉眼染了春色,比不上梁岁岁绮丽艳姝,却多了几分梁岁岁没有的妖冶妩媚。 最重要的是,玩得起,放得开。 只要他想,不管什么姿势都能陪他玩。 不像他面对梁岁岁时,只想真心实意呵护她,舍不得让她受丁点委屈。 但凡起了亵玩的念头,都觉得是对梁岁岁的巨大亵渎。 谁是珍爱的妻子,谁是可以随意摆弄的玩物,他分得很清楚。 “你开心就好。”穆宴随口哄人。 见梁曼如的手不安分地滑落,红酒杯挑开她的手,再点了点她的唇。 梁曼如立即意会了。 俏脸娇红闪过一丝不悦,却还是照办了。 风平浪静后,穆宴靠在沙发上,仰头满足地喟叹,缓缓平息血液急速上涌的刺激感。 目光随意穿过雕花窗台,欣赏外面马场跑道上,如火如荼的比赛。 看见一马当先冲到终点并戴着狐狸面具的女骑士,怔了片刻。 那英姿飒爽酷帅十足的身影,像极了梁岁岁。 “岁岁……!”穆宴突然没了快意。 抬步往外走,又猛然顿住脚步。 从小就与他不对付的穆司野,嘴角噙了抹邪肆的笑,站在女骑士面前,薄唇开启,似乎说了什么。 穆司野的女人,肯定不是梁岁岁。 穆宴松了口气,收回脚,重新坐回复古真皮沙发上,右手拿了杯红酒浅斟慢酌,无比惬意。 梁岁岁这两天,陪着穆司晴挑选伴娘礼服,压根没时间来跑马场嬉闹娱乐。 没有他陪伴,她也自觉不会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场所。 穆宴松了口气,梁曼如的心却狠狠吊起。 那个戴狐狸面具赢了梁旭的女人,分明就是梁岁岁。 她想起梁旭告诉她,今日要跟梁京淮比试赛马,谁输了谁就磕头认错。 没想到,梁京淮自觉敌不过梁旭,脑子有病把梁岁岁招来了。 决不能让穆宴发现,那就是梁岁岁。 只要有梁岁岁在,他的眼里永远没有她。 梁曼如眸色阴鸷地眯了眯,温香的身子慢慢靠向穆宴怀里,拉起他另一只腾空的左手,放在她微微凸起的腹部,慢慢摩挲。 “阿宴,我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好厉害,我们的孩子想你了。” 温热的触感,让穆宴挑了下眉头。 他不是第一次感受。 但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还是觉得有些新鲜有趣。 望着满脸嫣红的梁曼如,猛然低头吻住那一抹红唇,沉溺在温香软玉中。 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两人陷入意乱情迷。 梁曼如趁穆宴沉沦的时候,偷空觑了眼从窗口探出来的照相师傅和白朗宁相机,勾唇满意地笑了。 她特意把穆宴诱到跑马场的包厢与她偷欢。 就是看中了这地方,嘈杂喧闹,能很好地掩盖掉照相机拍摄照片时的咔嚓声。 在王开照相馆拍的那些中规中矩的照片,只是她给穆宴投放的烟-雾-弹。 眼下拍摄的激-情照片,才是她对付梁岁岁的杀手锏。 穆宴的夫人,只能是她梁曼如。 * 跑马场。 “驾。” 梁岁岁左手紧攥缰绳,右手挥甩马鞭,上半身往前倾压,弯成一张蓄劲待发的弯弓,加速,狂奔,正进行终点前最后的冲刺。 十六号骏马四蹄并进,扬起冲天灰尘,在跑道上一骑绝尘。 很快越过了第四名,第三名,第二名。 与梁旭身下的十八号骏马齐头并进。 距离终点还有五十米,四十米。 梁岁岁的马越跑越欢,马尾巴左右挥舞。 冷不防,甩中梁旭那匹马的鼻子。 马儿受到惊吓,脆弱的鼻骨,被甩的又痛又痒。 “嗤嗤。”马儿打了个喷嚏,猛地抬起头大声嘶鸣,停下来在原地打圈。 梁旭保持狂奔的俯身姿势,毫无防备,差点被它甩下去。 赶紧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右手抓紧缰绳,左手发狠拍打马背。 配套的马鞭,被他狠狠扔向梁岁岁的时候,没砸中人,反而掉在地上,没时间拾捡。 只能用他的左手,暂时充当马鞭。 “驾。” “驾驾驾!” 梁旭远远望着梁岁岁快要冲刺到终点,左手拍打马背的速度越重越快。 骏马受痛,撒开四蹄,发了狂往前狂飙。 却还是落后梁岁岁五秒时间抵达终点,只得了第二名。 又是千年老二。 而梁岁岁以绝对的优势,率先超出了终点红线。 迎风狂飙的妖娆身段,眸子波光潋滟,绮艳浸透骨子里。 梁旭满脸不可置信,震惊又不甘心。 比赛前,他信心满满的以为,他赢定了。 梁京淮的胳膊,还有这个漂亮女人,他全要了。 没想到,这女人的马术居然如此高超。 偏偏他自恃马术精湛过人,还同意了。 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疼得很。 梁京淮该嘲讽他,连个女人都比不过。 还有他那些同学,当面奉承,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嘲笑他。 梁旭脸色逐渐阴沉。 而梁岁岁气势凛然跨坐在马背上,压低声线,朝他淡笑了声:“你输了!你的胳膊,京淮砍定了。” 目光很静,声音很轻,眸底却全是冰冷的杀气。 梁旭输的心里窝火。 又被梁岁岁冷冷指出他是个连女人都比不过的失败者,脸色更不好看了。 目光淬毒,尖刀般刺向梁岁岁,短促地笑了声:“本来要跟本少比赛的人,是梁京淮那个纨绔废物,而不是你这么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娘们儿。 他找人代替,这场比赛的结果我就可以不认,除非再比拼一次。 他找你代替,我也找人代替,公平竞争。” 就这么输给一个女人,要被梁京淮卸掉一条胳膊,他不甘心。 梁岁岁闻言,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正要开口,眼前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凛冽的松柏气息,混杂着佛珠的清香,丝丝缕缕钻入梁岁岁鼻端。 第17章 当他是个屁就行,我来跟他比 梁岁岁目光望过去。 是丽都歌舞厅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就在她身侧,懒洋洋地站着。 黑色大檐帽反扣在头上,棱角分明的五官,流畅的下颌线,痞帅又立体,眼尾斜挑,懒懒散散看向梁旭,眉眼堆积的,全是阴戾之气。 反差的是,他的左手腕骨间,竟戴了串颗粒分明的佛珠,颗颗盘玩的光滑剔透。 男人背对她,身影高大挺拔,如山如峰,为她完全挡住了梁旭阴恻恻的视线。 “愿赌服输!”他哂笑一声。 嗓音沉而慵懒,却弥漫难以形容的威势,凌厉到让人呼吸都不敢重一点。 “说谁输了呢?找死!”梁旭正愁满肚子气没地方发,两眼一瞪,怒声咒骂。 他是沪市首富最疼爱的儿子,又仗着梁曼如搭上穆宴,平时跟祖宗一样,高高在上,走到哪儿都被人让着捧着。 哪像现在,被一个女人甩脸色瞧不起,又被一个男人甩脸色瞧不起,面子被踩得稀巴烂。 梁旭气得脸红脖子粗,猛然间瞧清楚男人的面容,脸色大变。 “少……”少帅两个字还没喊全乎,就被男人漫不经心地睨了眼,眸底的光,冷得像寒冬腊月里的冰碴子。 “下马,去找梁京淮,自卸一条胳膊。” 梁旭惊的浑身一哆嗦。 梁京淮那个狗玩意,什么时候攀上了穆司野?! 梁旭脸色变了几变,咬了咬后槽牙,表示不服。 梁京淮有穆司野撑腰。 他也有穆宴撑腰。 谁怕谁呢? 梁旭瞄了眼穆司野的脸色,干巴巴笑两声:“梁京淮找人代替他跟我比试,我也该找人代替比试一场,才算公平。” “胆敢跟我讨价还价的,如今,都变成了花园里的肥料。” 穆司野有一下没一下拨弄腕间佛珠,戾气从狭长眼眸里逼出来。 他杀人不眨眼,杀人也从不讲理由。 心情好,杀人助兴,心情不好,更要杀人助兴。 沪圈的公子少爷哥,全都有所听闻。 也被家中父母耳提面命过,招惹谁都别去招惹穆司野,那就是个疯起来连自己都要插十刀八刀的疯子。 梁旭平时见到穆司野时,也怕,两股战战。 但今日梁曼如把穆宴也带来了马场。 有穆宴在,梁旭底气十足。 在穆司野凌冽气势的压迫下,缩了缩脖子,闭上眼睛把心一横:“穆宴穆少将是我姐夫,他跟我姐都在马场,看在他面子上,我要求再来一场比赛。” 梁岁岁听了这话,不动声色,纤长的眼睫轻微地颤了下。 不是疼。 是繁华落尽曲终人散后,忒没意思的荒凉感。 穆宴宁愿舍了命,也要轰轰烈烈追求她。 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一个容貌仅仅清秀寡淡如水的梁曼如,就能轻而易举勾走他的人。 甚至带着梁曼如招摇过市。 只怕跟梁旭混圈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而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足足四年。 梁岁岁轻扯唇角,朝男人礼貌道了谢,然后盯着梁旭,声音从未有过的平静。 “可以!能跟穆少将比试一场,是我的荣幸。” 这话落下,梁旭缩成乌龟的脖子瞬间抻长了,冲梁岁岁得意地笑了笑,打马扬鞭而去。 穆司野听出梁岁岁话里死水无澜的平静,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唇。 右手高扬,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缰绳,牵着马缓步往前走。 “梁小姐,穆宴出场,你不必理他,当他是个屁就行,我来跟他比。” 穆司野眯了下眼,笑的很邪气。 在梁岁岁再次整理被风吹歪的狐狸面具的时候,视线紧紧追随她。 直白,露骨,迸射势在必得的张狂。 梁岁岁听他讥讽穆宴,奇怪的很,竟然有一丝淡淡的爽感。 从梁旭嘴里听到穆宴又跟梁曼如鬼混在一起,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膈应的。 但眼前男人不惧穆宴的势力,气势碾压梁旭,又出口嘲讽穆宴,让她听完后,那点子膈应,云开雾散。 他张嘴就喊她梁小姐,说明他认识她。 字字句句维护她,可能是京淮的朋友吧。 梁岁岁感激地看着穆司野,这会儿甚至有了点好心情说笑:“那我这个穆少将的前未婚妻,也去凑个热闹。” 京淮迟早会知道,她与穆宴将一刀两断。 眼前这个痞帅的男人,作为京淮的朋友,早一天或者晚一天知道,没什么区别。 “前未婚妻”四个字,把穆司野狠狠取悦了。 掀了掀眼皮,凝了眼马背上红唇嫣艳凤眸粼粼的女人,舌尖舔了舔牙齿,倏然笑了下。 梁岁岁被穆司野带到穆宴包场的包厢门口,周围挤满了人。 穆司野身上痞帅与阴戾的气息,自带低气压暴风雪天气效果。 所到之处,众人纷纷退避,鸦雀无声。 梁京淮站在走廊,对梁旭无情的嘲笑声,越发显得震天动地。 “梁旭,输了,你输了!” “你就是个废物,永远挺不起来的千年老二。” 穆辞和贺阳站在梁京淮左右两旁,挤眉溜眼,贱嗖嗖地捅软刀子。 “比赛前,牛皮吹破天,结果呢,千年老二,就这?笑死本少了。” “真不愧是我最讨厌的人,骑术不行牛皮来凑,全沪市第一贱。” 前不久齐齐恭维梁旭的同学,这会儿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怎么也想不到,梁旭会输给一个女人。 这女人身后,竟然还有穆司野那个杀人好比杀只鸡的疯子撑腰。 为了不被穆司野惦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果断地暂时站在梁京淮那边。 “说真的,旭少马术精湛过人,谁也想不到,会惨败在一个女人手里。” “就是啊,只能说,淮少请来的人,确实不一般。” “旭少,输了就干脆利落认输,说几句漂亮话,淮少嘴硬心软,不一定非要卸你胳膊。” “旭少,男子汉大丈夫,给淮少磕几个响头,不掉面子。” 字字句句诛梁旭的心。 当初他们诛心梁京淮和那个女人的时候,他听得无比开怀。 轮到自己头上,才发现,软刀子扎人,不疼,却能把人恶心到吐。 “闭嘴!”梁旭扭头,望着一群墙头草两边倒的丑恶小人,眼眶血红,被气的。 他咬着牙,扑向拉着梁曼如小手闲闲把玩的穆宴,梗着脖子叫委屈。 “姐夫,梁京淮欺负我,要砍我胳膊,求姐夫帮帮我,跟那个女人再比试一场。” 穆宴听到“梁京淮”三个字,眉头微皱,后面的话就没怎么听进耳。 迅速丢开梁曼如的手,站起身拉开很长的距离,垂眸盯着梁旭,眸色沉了沉。 “他是岁岁最疼爱的阿弟,你惹他干什么?” 梁旭完全没想到穆宴是这幅避之不及的反应,呆呆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梁曼如。 “阿姐……”梁旭委屈。 梁曼如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然后走向穆宴,咬了下唇,眼泪说来就来,吧嗒吧嗒往下掉。 “阿宴,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从小乖巧听话,也不惹事,断不可能主动去招惹京淮,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若京淮真的对阿旭动手,闹出兄弟相残的笑话,丢了梁家脸面,更丢了姐姐脸面。”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穆宴。 梁岁岁是他想一辈子珍爱的妻子,她的名声,就该跟她的人一样,纯白无垢,不可沾上半点不干不净的骂名。 “我去找京淮说道。”穆宴不耐烦地说完,抬腿往包厢外面走。 梁曼如顶着一张梨花带雨脸,细白手指轻捻他挺括的衬衫衣摆,楚楚可怜地跟在身后。 到了门口。 穆宴乍然看见缓慢拨动佛珠的穆司野,倏然顿住脚步。 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去,看到他身旁戴着狐狸面具盈盈站立的女人。 身体猛地一僵。 “……岁岁!” 第18章 我们的赌局,该开始了 太像了。 戴了遮住大半张脸的狐狸面具,只露出潋滟的眸,饱满红唇,还有一抹过分漂亮的下巴。 身段妖娆,一截柔若无骨的细腰,被咖色长裤紧紧地束住。 红颜娇,软腰媚。 太像梁岁岁了。 穆宴气息沉沉地喊了声:“岁岁……!” 刻意压低了嗓子,染了藏不住的深情,低沉,磁性,听得人心尖酥麻。 就像他在法国抱着梁岁岁一起迎接新年的时候,也是这么声音沉磁地在她耳边喊。 当时她面透红霞,心跳得厉害。 只觉得“岁岁”两个字,普天之下,他喊得最动听,缱绻且缠绵。 他爱她入骨,把她捧在手心里疼,身边干干净净,再没有旁的女人。 那时她真的愿意听他喊她一辈子,不厌倦。 直到知晓了他与梁曼如四年前就滚成一堆,梁曼如还怀了他的孩子。 晴天霹雳。 他对她的爱恋,全部变成剜她心脏的尖刀。 而握刀的人,正是口口声声爱她永不变的穆宴。 她觉得讽刺,太讽刺了。 他是怎么做到,这边与梁曼如缠绵偷欢,那边又在她面前扮演深情款款而没有丝毫愧疚的? 梁岁岁对视他,漂亮的眸子,没什么温度。 像瞧见了紧攥他挺括衬衫的梁曼如,又像是没瞧见,眼风都没滑过她。 浑身气势凛然,像脱鞘的剑,锋利,能杀人。 以往她在穆宴面前,从来都是温柔体贴的柔软姿态。 如今铿锵傲骨,恰似寒岁不惧风雪的怒放玫瑰,穆宴一时有些迟疑。 是梁岁岁,又不是梁岁岁。 穆司野意态闲散地瞥了眼过去。 “梁旭舔着脸要求再比一场,你上,还是你身边的女人上?” 说话的嗓音淡漠,却像一把利刃,锋芒毕露地指向穆宴。 穆宴不自觉绷直了背脊。 清楚穆司野是在维护他身后的女人,莫名松了口气。 梁岁岁与穆司野不熟,甚至可以说是陌生。 他与穆司野,一个是穆家的长子嫡孙,一个是穆家小儿子的嫡长子。 年岁相仿,穆司野却仗着辈分高,一肚子坏水,总摁着他的头跪下喊他小叔,他心生怨怼,两人从小就不对付。 抢人脉,夺地盘,明争暗斗无数。 追求梁岁岁成功后,他怕穆司野起了恶劣心思,不择手段要从他手里抢走她。 他便把梁岁岁保护得滴水不漏,除了他,不允许她周围五米之处出现任何一个男人。 她长的太漂亮了,沪市第一美人的称号,实至名归。 任何一个男人见过她,都想占为己有。 为了杜绝穆司野对她生出觊觎之心,他干脆远渡重洋把她带到法国留学。 所以,尽管她与穆司晴多年好友,却不认识穆司野。 如今站在穆司野身边的女人,只是一个很像梁岁岁的仿品。 穆司野对梁岁岁,果真不怀好意,垂涎她的倾城美貌。 竟找了个精装版赝品,随身携带。 想到这里,穆宴面色冷淡下来:“你要怎么比试?” 穆司野眼皮轻抬,笑了下。 笑起来反而比不笑时,更加戾气横生。 “梁旭喊你一声亲姐夫,你倒是痛快,不问前因后果就决定跟我比。” “行啊,那就比俄罗斯左轮游戏吧。” “拿我的命,跟你的命赌,你不亏。”穆司野斜斜挑起眼尾嗤笑,懒散又轻慢。 一场无声的战争,男人间的真正较量,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即将展开。 梁曼如吓得瑟瑟发抖。 她在法国留学时,听说过俄罗斯左轮游戏,其实就是俄罗斯轮盘赌。 别的赌局赌钱,赌身家,赌功名利禄。 而左轮游戏,赌的是人命。 左轮-手枪的枪膛,可以装六发子弹。 对赌之人,在空枪膛里,随意塞一颗子弹,转动转轮对自己的头开枪。 每一次扣动扳机射出子弹的概率,都是六分之一。 运气不好的,当即血溅五步,命丧当场。 这个穆司野,果然和传言中一样,是个疯起来连自己都杀的疯子。 “不行,阿宴,你不能答应,太危险了。” 梁曼如小声啜泣地扑进穆宴怀里,眼角含泪,满脸担忧,嘴边却荡起一抹得意。 她不知道梁岁岁为何不摘下狐狸面具,让穆宴确定她就是梁岁岁。 但梁岁岁这般遮着掩着隐瞒,对她来说,是好事。 她靠在穆宴硬挺的胸膛,抬起头满眼清泪望着他,盈盈欲滴。 “阿宴,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以身涉险,换个比赛项目,好不好?” 穆宴皱眉,不喜她擅作主张阻挠他,更不想陪着穆司宴一起疯。 眼角余光瞥到了梁京淮,站在人群后面,攥紧拳头,目光愤怒,咬牙切齿地瞪他。 “穆宴,你居然背着我阿姐和梁曼如勾搭上?” 穆宴怔了下,身体比意识更快。 抬手就把梁曼如推开,眸色阴沉,谎话张嘴就来。 “京淮,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梁旭与你比试,输了,要被你砍掉胳膊,吓得鬼哭狼嚎,她为了梁旭,找上门来求我。” “兄弟相残的戏码,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为了不抹黑岁岁名声,这次就放梁旭一马。”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后,又以利相诱:“我名下的汽车,库房里的各式最新款机械枪支,你随便挑。” 梁京淮气笑了,心底的怒火腾腾翻滚:“你为了梁旭和梁曼如,逼着我跟阿姐吃亏忍让?” 好大的狗脸啊! 穆宴被梁京淮一而再地拂了面子,皱了皱眉,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你们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梁京淮心里更堵。 下意识看向被穆司野高大身躯完完全全挡住的梁岁岁。 梁岁岁的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漠然,甚至有点无所谓。 穆宴当着她的面,与梁曼如亲密搂抱。 她没有生气,就像看了场不入流的蹩脚戏码,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只是对他弯了弯唇,无声地说出几个字:“夜上海大饭店。” 年少时的默契,让梁京淮读懂了她的唇语。 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多问她对穆宴怎么就心如死灰了。 好不容易压抑住泛滥情潮的心,又开始为她起伏。 穆宴没戏了,他是不是……有机会了? 梁京淮咳了声,稳住躁动的情绪,漆黑眸子盯着穆宴,恨不得乱拳砸死他。 “夜上海大饭店,给我,我就放梁旭一马。” 穆宴闻言,下意识看向被他甩到一旁的梁曼如,深邃目光不着痕迹地安抚她。 然后,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可以。” 梁曼如身子一颤,低头垂眸,敛了所有愤怒不甘的情绪,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梁岁岁漂亮的眉眼,微微轻扬。 梁曼如,穆宴利用感情杀人诛心,你也该尝尝了,这只是个开始。 穆司野凝了眼梁岁岁,敏锐感知到她此刻的心情不错。 决定添灶火,玩把大的,让她更开心。 “穆宴,我们的赌局,该开始了。” 第19章 俄罗斯轮盘游戏 穆司野第二次发话,一而再挑衅,要跟穆宴比试俄罗斯左轮游戏。 穆宴眉心不由得沉跳了下。 有股子被穆司野硬生生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就好像这场比赛,他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定要玩这么大?”穆宴面色沉郁,有些不耐烦。 放在以前,穆宴根本不把穆司野放在眼里。 亲生姆妈早死,大帅漠视,在姨太太手底下艰难活命。 本身又是个浪荡不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还没资格舞到他面前。 但前两天,他的阿爸穆师长把他叫到军政府大楼办公室,语重心长谈到他少将的职位,可以尽快往上挪一挪。 让他这段时间低调,再低调,不要因为小事影响好名声,错失唾手可得的中将之位。 说实话,升迁的节骨眼上,他很不想跟穆司野比试。 但一旦拒绝,当众驳了穆司野的面子,以穆司野张狂狠戾的个性,定会把满腔怒火发泄到引起事端的梁旭头上。 几颗子弹连续发射,梁旭不死也残。 穆司野行事荒唐,全沪市男女老少皆知。 只不过是烂臭的名声,更加烂臭而已。 他却不能。 没有谁会蠢到,拿明珠去跟顽石碰撞。 穆宴心里一番盘算,恼怒梁旭惹是生非,好端端的跟梁京淮比什么狗屁赛马。 又怨恨穆司野觊觎梁岁岁,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力挺梁京淮,为梁京淮撑腰,非要跟梁旭硬杠,连带把他也杠上了。 不上不下,恼火得很。 穆司野眸色冷下来,不温不凉地说了句:“不敢比?也行,你跪下来给我磕十个响头,也不是不可以放你一马。” 穆宴瞬间气笑了。 毫无军功的纨绔,让他跪下磕头,想死直接说。 他不介意亲手送穆司野一程。 穆宴眯了下眼,脸上没有多余情绪,只多了层讥诮薄凉的笑:“找死。” 穆司野抬了抬眼皮,意态懒散漫不经心,甚至染了点笑意。 “鹿死谁手,难说。” 穆辞是个小机灵鬼,拉上贺阳一起清场,把闲杂人等清理出去。 最后,穆司野这边,留下了梁岁岁和梁京淮。 穆宴那边,留了梁曼如和梁旭。 两方人马站在包厢两端,中间隔了张蓝翡翠大理石长条桌,泾渭分明。 穆辞跟贺阳缩在角落里,两人四眼放射熊熊的八卦之光。 “我赌十块大洋,小叔赢。”穆辞咧嘴笑。 贺阳好奇:“你就只赌十块大洋?” “因为我浑身上下,富得只剩这么点了。” 贺阳:“……” 梁岁岁站在穆司野身后,望着宁愿豪赌舍命也要为梁旭扳一局的穆宴,哪怕早已决定与他一刀两断,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 原来,他可以为她舍命,也可以为了别的女人舍命。 那些浓烈的,炽热的,声势浩大的感情,他也可以移情到梁曼如身上。 她不是唯一,不是无可代替。 梁岁岁眼眶骤然一红。 为年少时爱她痴狂的穆宴渐行渐远渐无踪。 “阿姐,阿姐?” 梁岁岁陷入过往的情绪,感觉梁京淮在她身侧轻扯她的咖色衬衫衣摆,才让她回过神。 “没事。”梁岁岁敛了心绪,朝梁京淮淡笑了下。 正中央,缠枝繁复的水晶吊灯下,穆司野与穆宴两人隔着两米远的距离,相视而立。 雪白的瓷盘,红色金丝绒布垫底,放了把漆黑铠亮的左轮-手枪。 穆宴瞟了眼手枪:“比赛规则我来定,每次开枪都调整一次子弹,中枪的概率为六分之一,赌各自运气。” 追求心跳加速的刺激感,到位就好,没必要命丧当场。 穆司野眼皮上挑,满目的含讥带诮:“不够刺激,没意思,就共用一把-手枪,一颗子弹,赌彼此的命。怎么,堂堂穆少将,不敢赌?” 穆宴被激得忍无可忍,冷然嗤了声:“怕你不成,赌!” 无聊的激将法,穆司野还是百玩不厌。 梁岁岁找了张墨色沙发坐下,梁京淮跟了过去。 梁岁岁不想他靠得太近,被穆宴瞧出两人密切的关系,由此猜出是她,便用眼神示意他坐远点。 梁京淮不情不愿,挪到沙发另一边,憋着满肚子火,恶狠狠盯向不远处的梁旭。 “卸你一条胳膊,又不是要你的命,输不起的怂货。” 如果梁旭愿赌服输,就不会闹出眼下这局穆宴与穆司野的以命相赌。 穆宴当着阿姐的面,搂抱梁曼如,又为了梁曼如与梁旭,跟他和阿姐对着干。 别说阿姐了,他都想扑上去弄死穆宴。 私底下搞哪个女人不好,偏偏搞上了梁曼如。 脑子有大病! 还有那个穆司野。 听的最多的,是他心狠手辣的残暴事迹,杀人如杀只鸡仔,从来不做个人。 如今腕间戴佛珠,大发善心为人出头讨公道的事,还是头回。 莫不是…… 穆司野也觊觎他的阿姐?! 梁京淮狠狠拧了下眉,看着穆司野,哪儿都不顺眼。 草,又是一个妄想抢走阿姐的混蛋。 梁旭输给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女人,憋了一肚子气,盯着梁京淮,嘲讽回去:“有本事,你来跟我比,躲在娘们儿背后的窝囊废。” 梁京淮勃然大怒,撸起衣袖,寸寸卷起:“你他妈骂谁呢?” 被穆辞一把拽住。 贺阳很有眼色地端了杯添加冰块的冰美式咖啡,堵住梁京淮的嘴。 “消消气!对付那种惹人生厌的跳梁小丑,来日方长。” 大理石长条桌上,摆放了一副崭新的扑克牌。 赌命约定俗成的规矩,通过扑克牌面的大小,决定谁开第一枪。 穆司野修长的手指屈起,漫不经心抽了张牌。 看也不看,吧嗒,甩在桌面。 黑桃A。 只有大王和小王,能压住它。 穆宴眯了眯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眼尾阴恻恻往下沉。 穆司野命不好,手气倒挺好。 他两根手指捻在一起,轻轻磨了磨,随即在扑克牌里也抽了张。 黑桃K。 穆司野占了上风。 男人轻佻地挑了下眉,风流写意尽在其中。 手指擦了下左轮-手枪的枪口,抬起,对准太阳穴,干脆利落开了第一枪。 啪。 空膛,没有子弹。 “轮到你了。”穆司野随手把枪丢到对面。 穆宴接过,冷笑了声,也跟着把枪口抵住太阳穴,食指按压扳机。 啪。 依旧空膛。 第三枪,第四枪,第五枪,一一有惊无险地轮过。 在场围观的观众,除了梁岁岁,其余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刺激是真的刺激。 惊吓也是真的惊吓。 梁曼如面色惨白地跑向穆宴,拉着他的手,泪水涟涟倒在他怀里:“叫停吧,不要再比了。” 她真心怕,怕穆宴陪着穆司野那个疯子玩,运气不好把命玩没了。 因为,第六枪,轮到他了。 穆司野将手枪扔回瓷盘,终于纡尊降贵瞥了眼,半是担忧半是算计倒在穆宴胸膛里的梁曼如,微妙地勾了下唇角:“最后一枪,穆宴!” 第20章 中了穆司野的圈套 穆宴听到“最后一枪”,面色波澜不惊,心却突突往下沉。 很显然,装进枪膛的唯一子弹,就在这最后一枪等着他。 只要他把枪口瞄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死亡率,百分之百。 神仙也救不了他。 该死的穆司野,手气实在太好了,硬生生把他逼到架在火上烤的地步。 要么死,要么认输。 穆宴一时左右为难,眸底翻滚冰冷狠戾的情绪。 当众向穆司野认怂,比杀了他更难受。 但就这么被穆司野逼到死路,他于心不甘。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穆宴与穆司野的视线交错,杀机无声涌动。 “别龟缩了,是个男人就痛快点!” 穆司野眼皮上抬,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击蓝翡翠大理石长条桌。 一下,又一下,折磨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阿姐,姐夫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吧?!梁旭牙齿在打颤。 穆司野他妈妥妥的疯子。 很正常的马术比赛,被他搞成血腥的死亡比赛,马上就要血溅当场。 以后看见他,有多远跑多远。 梁京淮则翘起二郎腿,看得津津有味。 穆宴竟然跟梁曼如苟合在一起了,背叛阿姐,死有余辜。 他仰起头喝了口美式冰咖啡,满嘴苦涩过后,带着丝丝的甜。 味道真不错。 梁京淮舔了下唇,冷冷一声讥诮:“磨磨叽叽像个娘们儿似的,真丢人。” 穆辞跟梁京淮的关系,好到同穿一条裤子。 听见梁京淮对穆宴语气不善,也跟着落井下石。 双眼放光,兴奋得猛拍大腿,唯恐天下不乱:“宴堂哥你到底行不行啊?” 穆宴挑起眼尾,一道冰冷的视线射过去:“你闭嘴!” 穆辞早就扒拉上了穆司野的大腿,压根不惧穆宴。 不仅不闭嘴,反而叽里呱啦落井下石:“上了赌场,愿赌服输是基本操守,宴堂哥该不会打算耍赖吧?啧啧,别让我看不起你哟。” 穆宴再好的风度,也被这番话给刺的心情发燥,恼怒地抄起手边茶杯砸他,戾气咄咄:“想死我先成全你!” 青花瓷杯砸在穆辞脚边,茶水和茶叶洇湿华贵的波斯毛毯。 “我活的好好的,还不想死,宴堂哥你请,请继续你的赌赛。”穆辞笑嘻嘻,没有再拱火。 瞪大狡黠的眸子看了眼梁岁岁。 明艳入骨的女人,穿着合身女骑士服,面戴火红的狐狸面具,端坐在沙发侧角,静如止水地看着眼前一幕。 穆宴是她的未婚夫,她却眉眼纹丝不动,没做出任何要制止穆宴走向死亡的举动。 大概失望透顶,死心了。 穆辞收回目光,一脚踢开破碎的瓷片,笑哈哈往后靠在墙上。 有了沪市第一美人的未婚妻,还要去招惹容貌寡淡又矫揉造作的梁曼如,穆宴确实脑子有坑。 贺阳眯了下眼,鬼鬼祟祟靠过来,笑得一脸风流劲:“阿辞,以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多年经验来看,你的宴堂哥,下个月初八绝对娶不成梁小姐。” “既要又要,贪心不足的人,活该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穆辞压低嗓音说道。 言语中的幸灾乐祸,贺阳听得清清楚楚。 穆司野已经等的不耐烦,懒散嗓音里带了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穆宴,你自己动手,还是我给一枪?” 穆宴听他开口,头疼,心更烦。 他就不该为梁旭出头,搞得自己骑虎难下。 手里的左轮-手枪,几乎抬不起来,重若千斤。 对上梁京淮似笑非笑的眼神,心脏微凉,猛然一脚踹开钻在他怀里的梁曼如。 “滚!” 蠢货,投怀送抱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梁曼如毫无防备,被狠狠踹到了小腿腿骨,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紧要关头,被梁旭冲过来稳稳搀扶住,才免了她狼狈跌坐在地板上。 梁旭扭头盯着穆宴,骂骂咧咧地抱怨:“姐夫你怎么回事儿,我阿姐可没得罪你。” “穆少将,梁旭口口声声唤你姐夫。”梁京淮冷笑一声,轻飘飘来了句风凉话:“你要娶的人,到底是我阿姐还是梁旭阿姐?” 穆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咬了下后槽牙,冷恻恻道:“你说呢?” 梁京淮嗤了声,往后仰靠在沙发上,不搭不理。 他算是瞧明白了,穆宴快死到临头,阿姐都一直坐在那冷眼旁观。 说明阿姐对穆宴的感情消磨得差不多,已经不在意穆宴死活。 这对他来说,是天上掉馅饼,天大的好事。 穆宴这个狗男人,再也没有资格跟他抢阿姐了。 梁京淮表面稳如狗,内心笑嘻嘻。 梁曼如咬住唇瓣,轻轻捏了把梁旭,示意他别再说话惹穆宴生气。 眼看着等到现在,还没等到梁岁岁为穆宴求情,一时恼怒梁岁岁心硬如铁,薄情到眼睁睁看着穆宴去死。 但又不想戳穿梁岁岁也在场,吸走穆宴的全部身心。 那只会让穆宴对梁岁岁更愧疚,更加怜爱。 而她却在这段关系中,像阴沟里的老鼠,永远不见光明。 梁曼如纤长的眼睫轻轻一颤,捧着肚子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咝,疼,好疼啊!” 话音刚落,梁曼如两眼紧闭,脑袋一歪装晕过去。 这是她想到的,唯一能为穆宴解困的方法。 穆宴确实没想到,关键时刻,梁曼如这般机灵。 迅速抛了手里的枪,蹲在梁曼如身旁,屈膝弯腰,张开有力双臂,把她纤软的身体紧紧抱起来。 “人命关天,我先送她去法国医院。” 穆司野听罢,骨节分明的手慢悠悠转了下腕间的紫檀木佛珠,没什么温度地笑了。 穆宴利用梁曼如拙劣的手段,竟然想就此蒙混过关。 痞帅面廓掠起一层轻薄的戾气:“北关码头四艘游轮运送的那批军火,你的命,总要留下一样。” “呵。”穆宴气笑了。 感情这盘赌局从一开始,他就中了穆司野的圈套。 四艘游轮上那批军火,才是穆司野的目的。 一贯的坑死人不偿命,嚣张恶劣。 喜欢的,感兴趣的,都要想方设法弄到手。 穆宴不想再继续掰扯,面色阴冷地点头:“行,军火给你。” 穆宴说完,抱紧怀里装晕的梁曼如,从穆司野身边侧身挤过去。 踏出包厢,鬼使神差地,回头瞥了眼沙发上戴着狐狸面具的女人。 曼妙妩媚身段,眉眼大气从容,神似梁岁岁。 心底对穆司野的憎恨,又添了两分。 穆宴一走,好戏收场。 梁岁岁刚站起身,就被梁京淮火急火燎地拽走:“阿姐,走了,回家了。” 穆司野一看就不怀好意,梁京淮打心眼里不允许她与穆司野多呆。 梁岁岁去更衣室,把狐狸面具扔进垃圾木桶,脱掉骑士服,换回自己的缠枝玫瑰旗袍。 娇艳枝蔓顺着后腰蜿蜒而下,行动间袅袅艳光。 她站在梁京淮的庞蒂亚克汽车旁,刚要上车。 穆宴抱着梁曼如立在停车处,等着副官把车倒过来。 眼角余光忽而掠到了梁岁岁身上。 熟悉的黛青色旗袍,玫瑰花枝缠绕细腰,清韵绮靡。 漆黑瞳孔骤缩。 恰在这时,梁岁岁鬓边秀发被一阵风吹乱了。 她抬手把掉下来的发丝挽到耳后,不经意回头。 与穆宴的眼神笔直对上。 第21章 有份大礼送给你 四目相望。 对视了两秒,穆宴心底突然很慌。 心跳如擂鼓,后背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抱着梁曼如的双手,下意识一松。 噗通。 梁曼如结结实实砸跌在地上,溅起细微灰尘。 假装疼痛的肚子,这下是真的摔疼了。 尾椎骨也好像骨折了似的,剧痛难忍。 疼得她眼眶泛红,眼泪无声往下掉。 她委屈地喊了声:“阿宴。” 穆宴没搭理,眼神黯沉,夹裹难以形容的复杂,疾步走向梁岁岁。 嗓音含了颤意,边看她的脸色,边轻笑着问:“岁岁,你跟京淮一起来玩的?” 简单一句话,暗藏玄机。 他还是想确认一下,那个戴狐狸面具神似梁岁岁的女人,是不是她。 梁岁岁半抬视线,看着他深情凝望她的桃花眼,和攥得发白的指骨。 看的出来,他很紧张。 生怕被她发现他与梁曼如苟且。 她无声地勾起红唇,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穆宴回头,指了指被他扔在地上的梁曼如,温柔解释:“我来这边采购一批军火,还在走合同,在门口碰到梁曼如突然晕倒在我脚边,想起她跟你姐妹一场,便打算送她去趟法国医院。” 完美的借口,完美地掩盖了他与梁曼如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 梁岁岁抬眸,沉静地看着他。 目光一一滑过他湛黑的眼眸,挺直鼻梁,以及那抹因为紧张过度抿成锋利直线的薄唇。 她曾经真真切切想要嫁的男人,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如今,她从他嘴里,却听不到半句真话。 梁岁岁勾唇,缓缓地笑了:“我刚刚到。”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丝绸成衣店,说道:“阿晴看中了那家店里的旗袍伴娘服,但尺寸有点偏大,她在里面让裁缝师傅根据她的身材修改。我出来透透气,看见京淮在这儿准备上车,就过来找他闲聊几句。” 说完,梁岁岁失神了几秒。 她的谎言,也是张口即来。 穆宴对她一片谎言,她对他也没有说真话。 她和他之间,隔着梁曼如和梁曼如肚子里的孩子,犹如相隔山川河涧,再也回不去了。 梁京淮往前跨步,不动声色挡在梁岁岁前面,遮挡住穆宴的大半视线。 “我送阿姐回家,不劳你费心。” 脸色有点凶,眸底也有掩不住的厌恶。 自从穆宴追上了梁岁岁,他对穆宴的态度,不冷不热,向来如此。 穆宴扫了眼梁京淮,并不在意。 这些年他习惯了对方的恶劣,念及他年纪不大,冲动易爆炸的少年心性,倒也没有计较。 他只在乎,梁岁岁有没有误会他与梁曼如的关系。 微凉手指抚上她粉白的耳垂,轻声哄人:“我们回玫瑰公馆,让张妈做一桌你最爱吃的菜,搬到顶楼,我们吹着风,看星星看月亮吃烛光晚餐。” 话音刚落,他微微愣住了。 距离上一次他陪伴梁岁岁吃烛光晚餐,还是在法国巴黎的半岛酒店。 已经半年过去了。 回国后,他打着军务繁忙的幌子,经常与梁曼如耳鬓厮磨在一起,很久没有陪梁岁岁好好吃一顿饭。 他想到了这点,梁岁岁也想到了。 伸手把垂落的头发挽回耳后,不着痕迹拍掉他抚摸她耳垂的指尖,安安静静望着他,淡声道:“我还要等阿晴。” 潋滟的眸底,蕴了一潭静水。 没有丝毫愤怒情绪的波动。 穆宴却心口沉坠,莫名生出一股心惊肉跳的感觉。 面对这样的梁岁岁,他有点怵了。 有种想要立刻把她带回玫瑰公馆的冲动。 但他向来对她言听计从,从未勉强过她。 她要等穆司晴,那就暂时不会跟他回公馆。 “看中什么了,想买就买,记在我账上,玩的开心点,我在家等你。” 嗓音磁沉,夹杂形容不出的缠绵。 专属于他的温热气息,糅合林文烟的香水味,缠上了梁岁岁的鼻尖。 厌烦地蹙了下眉,觉得他惺惺作态扮演深情的样子很可笑。 说的可真好听,在家等她。 但凡他多留意一下她的卧房,就能发现,空空荡荡的少了许多东西。 “你去忙吧。”她脸色微凉,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 穆宴笑着应她:“好,岁岁你也别逛得太累了。” 说完,他转身往马场入口走。 经过梁曼如身边的时候,脚步未停。 “阿宴……”梁曼如嘴唇嗫喏,遥望他远去的背影,苦涩,不甘,在心头泛滥成灾。 他因为梁岁岁,又抛弃了她一次。 梁旭把汽车掉头,停在了附近。 刚下车,看见梁曼如脸色惨白痛苦地捂着肚子,穆宴却不见影踪,差点气炸了:“姐夫人呢?就这样把你丢在地上不管,太过分了。” 梁曼如肚子越来越疼,连忙打断他发牢骚:“别说了,先送我去医院。” 梁旭连忙慌手慌脚把她搀扶起来,又小心翼翼把她搀进车内。 沉沉地倚靠在真皮座垫上,梁曼如才觉得坠痛的腹部,稍微舒服了点。 汽车经过梁岁岁身边时,她从车窗微微探出脑袋,面含挑衅,得意地笑了。 “姐姐,明天是你姆妈的四十岁寿宴,我有份大礼送给你。” 一双妩媚含春的眸子,浸满算计。 梁岁岁紧盯着她,不声不响。 直到梁曼如被盯的心里一阵阵发毛,才淡笑了下,踩着高跟鞋,袅袅娜娜走向她朝穆宴指过的那家丝绸成衣店。 演戏演全套嘛,梁曼如会的,她更会。 梁京淮默默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路。 半晌,他磕磕巴巴地问道:“阿姐,你跟穆宴的婚事,是不是黄了?” “是。”梁岁岁言简意赅。 梁京淮有点懵,“啊?”了声,又“哦”了句。 突然急而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容满面,像偷吃了香油的猎犬。 穆宴走进马场,还是不放心。 俊脸冷沉,询问站立门口的男侍者:“穆司野跟一个戴狐狸面具的女人出来了吗?” 男侍者点头哈腰:“回少将,小的没看见少帅带女人出去。” “知道了。”穆宴点头。 擂鼓般的心跳,终于渐渐跳的迟缓。 跟随在穆司野身边的那个女人,只是神似梁岁岁的高仿赝品,不是梁岁岁。 穆宴彻底放下心来。 想起梁曼如想出装晕的好办法,为他解除必死的困局。 却被他当着梁岁岁的面狠狠推开,不哭不闹,懂事地让梁旭送她去医院。 胸腔里那颗把梁曼视为玩物的心脏,竟泛起一丝淡淡心疼。 硬挺的身躯往后转了个圈,再次走出马场,跨上汽车,吩咐副官即刻赶往法国医院。 穆宴刚走不久,一个身形挺拔眉眼痞帅的男人,嘴里咬了根雪茄,慢吞吞踱步到男侍者面前。 第22章 您与梁小姐才是天生一对 穆司野掀了掀眼皮,屈指拨弄腕间的紫楠佛珠,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 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压的男侍者战战兢兢,直不起腰:“少帅,你吩咐我说的那些话,穆少将好像都听进去了。” 穆司野回头,对穆辞淡声说了个字:“赏。” 穆辞小机灵鬼立即丢了两块大洋给男侍者,往前一挤,笑嘻嘻挤到穆司野身边,双手竖起大拇指。 “小叔,刚才的俄罗斯轮盘游戏,你极限碾压宴堂哥,打得他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实在太太太帅了。” “最好是把梁小姐也抢到手,让宴堂哥蹲墙角哭去。” 他就看不惯穆宴有了少将官职后,总是轻蔑的,不屑的眼神,高高在上,视他和小叔为垃圾废物。 半点没眼力见的东西。 小叔真是个废物,能在表面温柔慈爱实则阴险毒辣的姨太太手里存活到现在? 坟头草早就三尺高了。 贺阳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起哄:“穆宴既要又要吃相难看,少帅早就该先下手为强了,您与梁小姐才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穆司野面无表情往外走,惟有唇角难以察觉地翘了下。 穆辞一瞧,就看出他的心情格外好,扭头给贺阳抛了个眼神。 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挤眉溜眼,马屁越发拍的哐当响。 穆司野上车后,挑了下眉,低哑嗓音透着慵懒散漫劲。 “三天后收到请帖,都给我死死瞒着。” 半点风声都不能被穆宴听到。 穆辞好奇:“小叔,什么请帖?” 穆司野微微眯眸,脑海里全是梁岁岁身穿掐腰女骑士服,骑在马背上纵马疾驰的模样。 像六月庄园里灼灼盛放的玫瑰,热烈张扬,让他忍不住想疯狂占有。 凸利的喉结滚了又滚,他倏然笑出声:“到时候就知道。” * 法国医院的单人病房。 梁曼如皱着细眉躺在病榻,面色丝丝惨白。 穆宴在马场停车处一看见梁岁岁,就慌了神,毫不留情丢她在地上,事后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对她造成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更强。 每次对上梁岁岁,她必定是被穆宴抛弃的那个,从未例外。 梁曼如一声淡淡嗤笑,小手摸到微凸的腹部,苍白脸庞全是阴狠的冷意。 梁岁岁除了一张脸,什么都帮不上穆宴。 自己却有了穆宴的孩子,还有首富梁家的全部财力支撑他。 且穆宴吃了她亲手喂他的前朝秘药,不仅格外迷恋她的身体,还会产生幻觉,在床事上把她错认为梁岁岁。 姐妹共侍一夫的刺激,让他无节制沉沦,永远也离不开她。 她不仅要坐上少将夫人的位置,以后还要成为大帅夫人,督军夫人。 把梁岁岁踩在脚下,永远翻不了身。 梁旭站在病房门口,把法国医生叫进来,为梁曼如做了一番细致检查。 打了针,吃了消炎药。 梁曼如疼痛的尾椎骨,终于不那么疼了。 梁曼如两手撑起身子,慢慢坐起来,侧靠在床头:“阿旭,穆宴来了吗?” “来个屁。”梁旭气得脸都黑了,恶狠狠咒骂:“他眼里只有梁岁岁,把你丢在地上,根本不管你死活,我当时就想痛骂他一顿,太欺负人了。” 梁曼如眼神一黯。 她被送进医院这么久,穆宴还不见人影,肯定是陪梁岁岁去了。 自己跟肚子里的孩子加起来,在他心里,抵不上一个梁岁岁。 梁曼如嫉恨地掐了掐掌心。 梁岁岁……不能再留了。 梁旭愤怒的呵斥声,忽然传入耳畔。 “姐夫,阿姐等你老半天,她被你狠狠丢在地上,搞得头痛,肚子痛,浑身上下到处痛,你怎么才来?” 穆宴眯了下眼,眼角的冷意深了:“我这不是来了?” “你是来了,但距离阿姐送进医院,已经整整过了三个小时,阿姐盼你来,眼睛都盼红了。” 梁旭高高仰起头,没好气地吼道:“姐夫你既然那么喜欢梁岁岁,就别招惹我阿姐。 你为了梁岁岁,跟我阿姐约法三章,不许阿姐告诉梁岁岁你们的关系;有梁岁岁在的场合,阿姐要假装跟你毫无瓜葛;除了名分,你什么都可以给阿姐。 这么些年,你到底知不知道,因为你,阿姐受尽委屈。” 梁旭嘶声烈吼,暴躁又狂怒。 马术比赛他输给梁岁岁,又被梁京淮那群废物奚落了一顿,早就窝了一肚子火。 恰巧这时穆宴来了,正撞上枪口。 梁旭索性把这股邪火全盘发泄到他身上。 不想承认自己无能,连区区一个娘们儿都比不过。 穆宴微蹙了下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诮:“一场马术比赛而已,输了就输了,别怕输不起,做男人总要保持点风度。” 梁旭面色扭曲,满脸不甘心:“我不是输不起,我只是不甘心输给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仅骑术精湛,身形也灵活,来了个漂亮的镫里藏身,躲过我的马鞭,要不然……赢家必定是我。” 穆宴闻言,呼吸窒了窒。 那女人神似梁岁岁,还擅长镫里藏身的绝技!!! 他猛然欺上身,攥住梁旭一只胳膊,冷着嗓子追问:“狐狸面具下的那张脸,你有没有看见?” 梁旭被攥得差点失声惨叫。 太他妈疼了。 穆宴再用点力,他整条胳膊就废了。 在突然变得危险可怕的男人面前,梁旭挣扎不开,立即认怂了:“姐夫,咳咳……我没看见,真的没看见。” 穆宴瞧他不像在说谎,缓缓松开了手。 梁曼如适时地柔柔喊了声:“阿宴,她是少帅带来的人。” 一句话,立即打消穆宴的疑虑和紧张。 既然是穆司野带来的女人,那肯定不是梁岁岁。 穆宴重新露出风度翩翩的笑容,走到梁曼如病榻边坐下,握住那抹绵软细腰,把她拥入怀里。 “夜上海大饭店给了梁京淮,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我会把杏花楼大饭店转到你名下,另外,宝昌银楼也送给你。” 只要梁曼如乖巧听话,他不会亏待她。 梁曼如眸色微暗,明白这些东西都是他用来打发她的。 就是为了堵她的嘴,永远不要闹到梁岁岁面前。 梁曼如温柔浅笑,白嫩的手勾住穆宴的脖颈,身子也在他怀里不安分扭动,“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不觉得委屈。” 穆宴被她蹭得浑身温度又烧了起来。 吻了吻她的唇,低低轻笑,笑声带了点哑,撩人得很。 “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梁曼如脸颊娇红,看了眼走出去并识趣地关拢房门的梁旭,计上心头。 “阿宴,你说的,只要我开口,你就答应!” “我确实有两个不大不小的要求,阿宴你能答应我吗?” 第23章 阿宴我爱你 穆宴手臂一带,将她压在病榻靠垫上,轻拍了两下她的臀。 像呵护,又像调-情。 轻佻的动作,让梁曼如双眼含春。 “阿宴,阿旭马上完成大学学业,家里的生意目前都是我阿爸在打理,他也帮不上忙,你给他在军政府安排一个职位,好不好?” “有空缺职位,我即刻给他安排,说说第二个。”穆宴低头,吻上她白嫩的耳垂,两人气息交缠。 梁曼如娇软靠在他胸口,娇滴滴轻喘:“明天是梁夫人的四十岁寿宴,你有空陪我一起露个面吗?” 穆宴轻笑:“梁夫人,不就是你姆妈?” 梁曼如长长的眼睫往下压了压,没有道出梁夫人其实是温媛的事实。 自她记事以来,温媛一直病恹恹躺在床上,很少下地走一走,更别说出席各种重要的社交场合了。 久而久之,陪伴在梁福昌身边应酬的人,都是苏雪媚。 又因为她傍上了穆宴的缘故,那些眼高于顶的太太名媛们,不仅没有瞧不起苏雪媚姨太太出身,反而尊称苏雪媚为梁太太。 林林总总叠加起来,穆宴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梁夫人就是苏雪媚。 他与梁岁岁恋爱这么多年,见过温媛的次数,不过三五次。 从法国回沪市的大半年,却见到过苏雪媚不下十次。 梁曼如没有纠正穆宴的错误认知,手指摸向他下巴处微微凸起的喉结,若有若无地轻轻磨蹭。 “阿宴,你给句准话,明天你到底来不来嘛?” 梁曼如娇声莺语,柔软手臂如藤蔓般缠绕在穆宴身上。 他微微失神,视线在她脸庞一掠,目光放肆且浪荡。 “你这么想我,我当然去。” 梁曼如欣喜若狂,右手举到眉心,朝他敬了个军礼:“谢谢穆少将。” 穆宴拍了拍她的绯红脸颊:“真乖。” 梁曼如扬了扬唇角,眉眼妩媚地笑了。 躺在穆宴怀里,借着肚子孩子想阿爸的名义,矫揉造作地撒娇卖痴,硬是把穆宴留了一下午。 傍晚时分,法国医生推门进来,拿着各种医疗器械,给她做了个全身检查,没有任何后遗症。 梁曼如尾椎骨也不怎么疼了,开了点西药,便办理出院手续跟着穆宴走人。 在杏花楼大饭店,吃了顿丰盛晚餐。 副官取来了转让契约。 杏花楼大饭店和宝昌银楼的东家,从明天开始,正式由穆宴更改为梁曼如。 梁曼如把两份契约折叠整齐,放进手提包里,娇滴滴扑向穆宴。 “阿宴我爱你,你对我最好了。” 她的雀跃和高兴,都刻意涌现在脸上。 穆宴抱紧她,很满意她的乖巧识趣。 低垂眼帘,瞄了眼戴在左腕的劳力士腕表:“快十点了,我先回玫瑰公馆,副官会送你去梁府。” 这个点,梁岁岁陪穆司晴选购完毕伴娘服,应该是回家了。 可能是穆司野白天带来的女人,太像梁岁岁了。 理智上头,他突然迫不及待的想见她。 见到她呆在那栋他专门为她打造的豪华公馆里,他才安心。 梁曼如知道他急着去找梁岁岁,压住心里翻涌的不情愿,双手牢牢抱紧他,抱了很久,才慢慢把手松开。 柔情似水地望着他笑:“王开照相馆就在附近,你陪我去取了相片好不好?晚上没有你陪着,我总是睡不着。” 穆宴眸底荡漾一抹清浅的怜惜,一闪而过。 “行,我陪你去。” “谢谢阿宴,我保证不耽误你回去的时间。” 梁曼如娇声柔笑,跟在他身后走出包厢,揉了揉酸痛的脸颊,脸上的笑容倏然消散。 在他面前,装了一天的体贴听话,脸都快笑僵了,她又疲累又烦躁。 而梁岁岁什么都不用做,自有穆宴把世间最尊贵的东西双手捧上,包括她最在意的名分。 王开照相馆。 梁曼如从王老板手里,接过大幅的婚纱照。 偷偷拍摄的激-情照片,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里。 趁着穆宴转身吸烟的间隙,梁曼如把木盒塞进手提包。 王老板看着她鬼鬼祟祟的动作,露出生意人的精明笑容:“欢迎梁二小姐下次光临。” 不知道是不是梁曼如的错觉,那笑容,在灯光映照下,格外微妙。 她没有搭腔,只隐晦又警告地盯了眼王老板,便挽着穆宴的手臂拾级而下。 婚纱照里的两人,男人身穿时髦西装三件套,眉眼分明英俊入骨,女人一袭红色缠枝牡丹旗袍,满目春情娇俏甜蜜。 穆宴看着照片中的梁曼如,心底微动。 如果把梁曼如清秀略显寡淡的脸,换成梁岁岁那张明艳入骨的脸庞,必定更加的养眼般配。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梁岁岁拍摄婚纱照时一波三折,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开拍。 走出照相馆,他把梁曼如急急塞进汽车内,只字未说,转身跳上他的凯迪拉克豪车,风驰电掣赶往玫瑰公馆。 迎接他的,是满室空寂。 他莫名心慌:“岁岁!” 穆宴迈开大长腿,一口气冲上二楼梁岁岁的卧房,拧开床头台灯。 空无一人。 床上蚕丝被褥,摆放的整整齐齐。 他探手摸了下枕头,没有丝毫她的余温,更闻不到专属于她的淡雅茉莉清香。 “……岁岁?” 穆宴眉心跳了跳,楼上楼下高声呼喊。 惊动了在佣人房睡觉的张妈。 她急急忙忙赶到穆宴面前,低着头小声说:“少将,岁岁小姐两天没回来了。” 第24章 新娘结婚了,新郎却不是他! 穆司晴闺房。 梁岁岁把两件金线打底繁复牡丹的苏绣旗袍,和两盒配套的翡翠首饰,放在梳妆台。 穆司晴高兴得嘴巴都快笑歪了,拿起苏绣旗袍就往身上套。 相比梁岁岁纤秾合度的骨架,她的身材更丰腴。 梁岁岁按照自己尺寸,给她买大一码的。 一件金线黑色,一件银线紫色。 穆司晴穿上后,格外合身。 衬得她那张不算白皙的蜜色脸蛋,英气中透着妩媚。 她对着欧式穿衣镜左瞧瞧右看看,越看越满意。 猛然转过身,张开双手一把抱紧梁岁岁,笑容格外耀眼夺目。 “谢谢岁岁,你跟我哥结婚的那天,我保证穿上它们艳压群芳,大杀四方。” 满脸发自内心灿烂的笑,把梁岁岁的负面情绪冲散了不少。 虽然她已经不在意穆宴爱谁不爱谁,但他为了维护梁曼如和梁旭以命相搏的举动,还是让她有点不好受。 她就站在他眼前,只戴了个狐狸面具遮挡大半张脸,他居然认不出她。 又用三两句话试探她,实在太荒谬。 她的微微恍惚,被穆司晴捕捉到了。 当即柳眉倒竖,问道:“穆宴又怎么了?” 梁岁岁凝了凝目光,把马场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语气很平静。 穆司晴怒了。 “他不是当着沪市所有记者的面宣告他这辈子最爱你吗?” “你现在名义上还是他的未婚妻,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带着梁曼如招摇过市,还为了那个贱人逼你让步,卑劣无耻到都不想遮掩了吗?” “呸,气死老娘我了,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和梁曼如。”穆司晴气得心窝疼。 连忙喝了口咖啡,压压气。 梁岁岁纤长的眼睫低垂,掩去了眸底的情绪。 低声问了句:“请帖完成了吗?” “我下午刚去取回来,找了沪市最有名的八桂纸品店铺制作。” 穆司晴从手袋里翻出几大叠大红色喜帖,喜滋滋一字排开。 翻开后,淡金色宣纸,玄黑的墨汁落笔。 左上角一对张嘴脆鸣的喜鹊,寓意喜鹊登枝美满姻缘。 右上角游龙戏凤,寓意龙凤呈祥恩爱相随。 结婚人落款,梁岁岁和穆司野的名字并列。 庄重典雅的正楷字体,周边点缀了牡丹吐蕊的花纹。 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梁岁岁手指轻按,落在自己的名字上,轻轻摩挲,心里百感交集。 两个月前发出去的喜帖,主角是她和穆宴。 两个月后,却换成了她和穆司野。 她的丈夫,不再是穆宴,而是他的小叔。 世事实在难意料。 梁岁岁扯唇,很轻地笑了下。 穆司晴拿起请帖,滔滔不绝道:“岁岁,喜帖拟定好了,你满意,我哥也满意,三天后派发出去,剩下的,你们都不用管,全都包在我身上。” “哦,对了,大哥找了韦千里大师,卜算你们婚期的良辰吉日,最近的日子在下个月初八,还有就是两个月后的八月初八。” “下个月初八……”穆司晴拍了下脑袋,忽而灵光一闪:“岁岁你跟穆宴的婚期,选的也是那天吧?” 梁岁岁语气很淡地“嗯”了声。 “哈哈哈,那太好了,结婚当天,新娘结婚了,新郎却不是穆宴!!!” 穆司晴双手叉腰,仰头大笑:“我巴不得明天就是六月初八,尽快看到穆宴那张震惊的狗脸。” 梁岁岁没说话,只是很轻地弯了下嘴角。 门外突然传来女佣焦急的通报声。 “大小姐,穆少将在楼下,说有急事找你。” 穆司晴拍了拍梁岁岁的手,冷哼了声:“狗东西肯定是找你的,先晾着吧。” 第二次通报,她还是没搭理。 直到第十次,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骂道:“狗东西现在知道着急了,晚了。” “岁岁你不用理他,留下来陪我睡,我让佣人给他回话,就说我们睡着了,晾他一晚上。” 梁岁岁摇头:“我今晚不跟他走,谁都别想睡。” 穆宴发起疯来,真做得出掀翻穆司晴整栋闺房的事。 她与穆司野大婚在即,她不想现在就暴露了,功亏一篑。 穆司晴把她送到门口:“我就不出去了,看见他那不要脸的狗脸就烦。” 穆司晴提到穆宴,就像是脚底下踩到一坨大的,说不出的厌烦。 “那你早点睡吧。”梁岁岁沉默两秒,轻而冷地笑了:“我不去玫瑰公馆,让他送我回梁府。” 走出院子,月朗星稀,梧桐树婆娑作响。 穆宴指间一点猩红烟火,迅速扔在脚边,踩灭,步伐生风地快步迎向梁岁岁。 眉眼间挥之不去的燥意,在看见她袅袅娜娜站在那儿时,立即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么晚了,她还留在穆司晴闺房里,说明她确实陪穆司晴逛了一天的街。 马场上戴着红狐狸面具与梁旭比赛的女人,神似她,但确定不是她。 穆宴烦躁不已的心,彻底安定下来,伸手去揽她的软腰上车。 梁岁岁不着痕迹地弯腰拍了拍旗袍下摆,避开他的手:“买了两件伴娘服和两套翡翠首饰,阿晴很满意。” “行,都记在我账上。” 穆宴视线落在她脸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之处。 眸底漾了一抹笑把手收回,帮她拎起手提包。 梁岁岁则顺势拉开车门,坐到汽车后座。 今晚副官没来,穆宴不得不坐在前座的驾驶位充当司机。 他偏过头,深邃眸光穿过真皮座垫高高的靠背,凝了眼她。 黛青色缠枝玫瑰旗袍,领口繁花香蕊点缀了几颗翡翠玉扣,衬得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越发艳光潋滟。 实在漂亮的没话讲。 无可挑剔的眉眼,皮肤晶莹剔透,一笑一颦,都能轻而易举勾走男人的魂。 下个月初八,他就能彻底拥有她。 光这么静静看她,什么也没做,穆宴就觉得心尖儿酥痒。 甘愿倾尽所有,只为博她一笑。 难怪姆妈总是不轻不重地刺他,迷情障目把梁岁岁捧上天,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她身上。 姆妈实在过于忧虑。 他捧着一颗真心爱她,比任何人都爱她,她怎么舍得他死? “岁岁,我们回玫瑰……” 话未说完,被梁岁岁一口打断:“我姆妈身体不适,我要回去照顾她,先回梁府。” 温媛明天的四十寿宴,她没说,打心眼里不想请他。 穆宴笑着应“好”。 这些年,他从不勉强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刚要发动汽车,车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道熟悉嗓音,气喘吁吁喊道:“阿宴,你等等,先别走。” 第25章 不是所有的真心,都能换来真心 穆夫人被两个粗壮女佣搀扶着,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穆宴还没走。 话是对穆宴说的,一双眼睛却盯着车内的梁岁岁。 穿着严冷方正的缎面旗袍,发髻盘的一丝不苟,脸上带了病气,气虚不足十分憔悴,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貌美。 穆宴眸底扬起笑意走过去:“姆妈,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穆夫人嗔怪了句,从女佣手里接过一件白色西装外套,放在穆宴手里。 “你上次回来,又急急忙忙走了,把它忘在家里。” 穆宴低头一看,外套是梁曼如送给他的。 浅米白条纹双排扣西装,款色内敛,颜色却张扬。 往日他穿的外套,都是梁岁岁为他购买,大多是适合他少将身份的黑色和灰色,庄严肃穆。 他也从来不穿其他人给他买的衣裳。 就这样堂而皇之当着梁岁岁的面把西装带回玫瑰公馆,她难免会起疑心。 穆宴接过它,随手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木桶里:“这件西装不适合我。” 知子莫若母。 穆夫人立即明白了他这么做的意图。 手指点了点穆宴,不悦挂在脸上:“你好不容易来老宅一趟,却是专程来接梁岁岁的,不见我就算了,我来见你,你还这样下我的脸。 人都没娶进来,你就踩着我捧她,真娶进门,我这个姆妈,还不得给她磕头下跪?” 这都哪跟哪啊。 穆宴面色一僵:“岁岁温柔善良,不是那等恃宠生娇的人。” “阿宴,你的意思,是我胡搅蛮缠?” 穆夫人“啪”的一声,推开穆宴,走到车前,看着端坐在车内面色平静的梁岁岁。 尤其是梁岁岁过分明艳绝伦的脸,与记忆中那张脸逐渐重叠起来。 穆夫人脑海里那根理智的弦轰然崩断。 眼底戾气横生,指责道:“梁岁岁你架子够大,我在这里,你连车都不下,也不打声招呼,没有半点礼仪规矩。” 梁岁岁纹丝不动,仿佛没听见似的,神色平静地回视穆夫人。 “我的礼仪规矩,只给尊重我的人。” 她跟穆夫人第一次见面,就气场不和,被她尖酸刻薄地挖苦了一顿。 嫌弃她富商之女的身份,配不上穆宴。 言谈举止方面,充满了对她的嫌弃和厌恶。 她能理解,但不苟同。 又不是她哭天抢地求着穆宴要娶她的。 她因为穆宴一句姆妈每逢阴雨天就骨头疼,苦修中医四年,练就了一身本领,为穆夫人治疗身体。 换来的,是穆夫人变本加厉的羞辱。 现在想想,她的隐忍,不值得。 不是所有的真心,都能换来真心。 穆夫人是这样,穆宴,也是这样。 梁岁岁在穆夫人的愤怒表情中,扯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意思,很明显。 不是她扒拉穆宴不放,而是穆宴上杆子要娶她。 “贱人,你在笑话我?!” 穆夫人面色发青,眼睛瞪到快要脱眶,几乎要把梁岁岁撕碎。 “够了。”穆宴一声怒吼,烦躁地点了根雪茄,刚想放进嘴里猛吸几口,触及到梁岁岁波澜不惊的眼神,又迅速掐灭,远远地抛进垃圾木桶。 回过头,脸色铁青地盯着穆夫人:“姆妈,你少说两句,我和岁岁的事,也少管。” “反正这辈子,我只认定她,只想娶她。” “你居然为了梁岁岁吼我?”穆夫人忍不住举手捶打穆宴,一会儿就眼眶通红:“姆妈做恶人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这般宠她疼她,以后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迟早会为她送了命。” 情绪躁动,声音尖锐刺耳。 穆宴听得拧紧眉头:“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穆夫人颤着身体,嘴唇哆嗦:“阿宴,我就是盼着你好啊……” 才会捏着鼻子认可了他与梁岁岁的婚事。 可每次看到梁岁岁,尤其是那张脸,她都恨不得扯烂,撕碎。 穆宴沉默不言。 再怎么闹,她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把他生下来的亲生姆妈。 阿爸不爱她,对她相敬如冰,只有他来爱。 穆宴皱眉,给两个女佣使了个眼色:“夜黑风大,赶紧把夫人扶回去。” 说完,不等穆夫人再开口,拉开车门火速跳上车,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穆夫人看着远去的车尾,暗自咬牙。 很快收了泪,抿紧尖刻的嘴角,回到她的宅院。 老管家站在正厅,垂首等候。 穆夫人走过去坐在主位,幽幽冷笑:“交代你去查的事,查的怎样?” 老管家递上去一叠照片:“回禀夫人,少将身边,多了个叫梁曼如的女人,她是梁岁岁同父异母的妹妹,怀了少将的孩子,不足三个月。” “哦,是吗?”穆夫人起了兴致,接过照片,眸底凝笑多看了几眼梁曼如。 瓜子脸,尖下巴,长的还算清秀。 搔首弄-姿瘫软在穆宴怀里,看似温柔似水,眉眼间却有遮掩不住的野心。 穆夫人正想着用什么办法,既对付了梁岁岁,又不至于伤害到她跟穆宴的母子情分。 梁曼如这把再适合不过的尖刀,就递来了。 不怕梁曼如有野心,就怕她没有野心。 穆夫人沉了沉眉,不经意地问道:“前几天是不是收到一张梁府送来的请帖?” 老管家躬身回道:“是的,夫人!明天是梁夫人的四十寿宴,梁府邀请您去。” 穆夫人淡淡点头,瞥了眼外头天色。 月朗星稀,晴好天。 晴朗的天气,她不会犯骨头疼。 “备份厚礼,明天我亲自去一趟。” 穆夫人瞳孔里,涌出一股雪霜般的阴冷算计,还有刻、骨、的、恨。 第26章 她绝不要失去他 翌日。 艳阳高照,天公作美。 梁府门口早早铺设了华贵的波斯毛毯,两旁摆放了半人多高的花篮,篮内朵朵碗口大的玫瑰花,繁茂娇艳,香馥芬芳。 沪市首富的身份,又高攀上了穆宴,不管是谁,都得卖几分面子。 收到请帖的商界巨鳄和政界高官都齐刷刷来了。 宴席尚未开始,宽阔正厅里已经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 身穿淡蓝色上衣黑色长裤的佣人,有条不紊穿梭在各处,端茶倒水上点心。 饭菜在杏花楼大酒店预定好的,到点就会直接送过来。 梁富昌和苏雪媚站在白玉台阶上,满面春风迎接络绎不绝的客人。 尤其是苏雪媚,脚踩复古花纹高跟鞋,特意穿了件定制的翡翠蓝旗袍,发髻用一根蓝汪汪的翡翠簪子挽起,耳后戴了对同色系耳坠,手腕也套了对蓝莹莹的手镯。 眼尾妩媚上挑,一点红唇,风情流泻。 不是名正言顺的梁夫人,胜似梁夫人。 “梁夫人生辰快乐!” “梁夫人年年岁岁有今朝。” “人逢喜事精神爽,梁夫人越来越年轻漂亮了。” …… 苏雪媚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笑容,心安理得接受众人的恭维。 温媛家世再好又如何? 还不是被她这个后来进门的姨太太踩在脚下。 就连温媛的女儿梁岁岁,也照样被她的曼如踩在脚底下。 这么多年,温媛困守在后院佛堂,无人问津,只有她才是沪市名流权贵们争相攀附的梁夫人。 等到阿旭被穆宴安排好职位蒸蒸日上,曼如生下穆宴的孩子,又如愿嫁给穆宴成为了少将夫人。 她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苏雪媚越想越美,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梁富昌看的心神一荡:“小媚,你真美。” 苏雪媚娇嗔地瞪了眼他:“老爷,这么多人看着呢。” 梁曼如一袭大红色缠枝牡丹旗袍,繁花层叠,满头青丝用红翡翠簪子挽起,踩着玛丽珍高跟鞋,款款走来。 “阿爸,姆妈,阿宴答应我今天来,我去接他。” 巴掌大清秀小脸,有些撑不起张扬的艳红,略显单薄。 但她为了讨好穆宴,执意要穿这件,苏雪媚也不好说什么。 只笑盈盈道:“去吧,人来人往的,走路慢点。” 穆宴出场,只会给她更长脸,让梁府更加增光添彩。 梁富昌看着梁曼如盈盈远去的背影,笑的一脸满意。 “看来穆少将对曼如非常宠爱啊,我这个岳父大人的位置,稳稳当当了。” 苏雪媚嘴边的笑容更深。 温媛被老爷厌弃,梁岁岁也快要被穆宴抛弃,梁京淮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养子。 一群废物,拿什么跟她斗? 梁府宽阔无边的前院,特意圈了一大块,作为停车场。 梁曼如四处张望,找寻穆宴的身影。 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汽车,停在她身后。 穆宴跨步下车,副官双手捧着昂贵的贺礼跟在后面。 梁曼如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霍然回头。 视线相碰的一瞬间,她没有从穆宴眼底看到惊艳,反而看到了一丝失望。 她在扮演梁岁岁,却演绎不出梁岁岁的精髓。 盛夏的阳光,亮的刺眼。 也让穆宴猛然瞧清楚,梁曼如是梁曼如,梁岁岁是梁岁岁。 偏偏夜色魅惑的软床上,他像是中了毒入了迷,在梁曼如身上,得到了疯狂蹂躏梁岁岁的快感。 “阿宴,你来了,我和孩子等你好久了。” 梁曼如勾了下唇,身子一歪,娇娇软软扑进了穆宴怀里。 林文烟香水甜丝丝的味道,杂糅荼蘼的暗香,仿佛繁花盛开在穆宴眼前。 一阵香风飘过,沁入心脾。 穆宴英俊刻骨的眉宇,瞬间有些神思晃动。 也不知道为什么,梁曼如长了张勉强还算入眼的脸,却总能轻而易举勾起他心底的欲。 穆宴一把揽紧她的细腰,一手抬起她娇俏的下巴,呼吸略显凌乱。 “走吧,答应过,陪你露个脸。” 梁曼如往他怀里钻的更深,抬起头媚眼如丝,红唇冶艳。 “阿宴,就只是陪我露个脸嘛……” 穆宴盯着她妩媚含春的模样,喉结轻轻动了下。 但来的时候,他一门心思要去找梁岁岁拍婚纱照的念头占了上风。 还有十七天,就是他与梁岁岁的婚期。 再不去拍婚纱照,就来不及了。 梁岁岁的姆妈身体不适,于情于理,他也要去看望。 想起梁岁岁,穆宴手指微微用力,捏紧梁曼如下巴,偏冷的嗓音,有点不耐烦:“我还有要事去找岁岁,适可而止。” “那好吧!我都听你的。”梁曼如纤嫩手指抵在他唇上,乖巧点头,又纯又勾人。 垂下眼,她恨得咬牙。 穆宴永远都不会知道,她身上穿的每件衣服,都浸透了激发男人骨子里欲念的香氛。 再配合他早就吞入腹中的前朝秘药,一起发力。 是个男人都抵抗不了。 可唯独穆宴,自制力惊人。 看来,得加大剂量了! 她绝不要失去他! 穆夫人坐在车内,看见不远处的穆宴怀里拥了个女人。 细眉细脸的轮廓,气质清纯,透着矫揉造作的娇媚妖娆,跟梁岁岁没有半分相似。 满眼蓬勃的野心,别有心机的勾缠,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和伺候阿宴。 这样的女人,她见多了。 比不上梁岁岁手段高超。 看似不争,无欲无求,实际上,不争才是大争。 稳坐钓鱼台,自有阿宴双手捧上主动给她。 对上阿宴,有绝对的自主权,收放自如。 梁岁岁这样的女人,比梁曼如这种野心外露的女人更危险。 她要的,是阿宴毫无保留的一颗真心,阿宴的命。 穆夫人攥紧手指,保养得当的脸庞变得狰狞。 她耗了大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儿子,谁也别想伤害他。 穆夫人面沉如水,对着前座的老管家,冷冷地吩咐。 “下车,把贺礼送进梁府,再把梁曼如带过来。” 找来梁曼如,她就没必要进梁府了。 以梁曼如不择手段攀高枝的性格,听了老管家的话,自然会乖乖来找她。 也免去了她与阿宴碰面的尴尬。 “是,夫人。”老管家恭恭敬敬应了声。 没多久。 办事稳妥的老管家,就把梁曼如带来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跟梁曼如说的。 规规矩矩站在车窗边,看上去乖巧的笑容,多了一丝讨好。 “穆夫人,听说您找我。” 穆夫人上上下下打量梁曼如,最后停留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眸底泛起笑意。 “是梁二小姐吧,果然像阿宴说的那样,玲珑剔透,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孩子。” “阿宴在意你,我也是一眼看见你就喜欢。” 穆夫人褪下腕间的一对帝王绿翡翠玉镯,伸出车窗,硬塞在梁曼如手里。 “曼如啊,只要你全心全意对待阿宴,他一日未成婚,就一切皆有可能。” 穆夫人笑吟吟点到为止。 梁曼如听得欣喜若狂。 握在手中的玉镯子,仿佛是握了一团火,烧的她心神滚烫。 穆夫人是穆宴的姆妈,很不满意梁岁岁,却非常看好她。 自己坐上少将夫人的位置,指日可待。 梁曼如心里高兴又得意。 “穆夫人,您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穆夫人雍容贵气地抬了抬下巴,笑道:“行,等你的好消息。” 梁曼如站在原地,目送穆夫人乘坐的汽车离去,眼底骤然迸射恶毒冷芒。 今天,就是梁岁岁与穆宴决裂的好日子! 第27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野鸡货 后院佛堂,简陋的正厅里。 梁岁岁把炖好的百年人参药汤,放在藤几上,等药汤凉了下来,唇边含笑端给了温媛。 “姆妈,给。” 温媛气色比往日好了点,手上也有了两分力气。 右手接过瓷碗,仰起头一口气喝完。 梁京淮眼疾手快,捡了颗蜜饯塞进温媛嘴里。 “姆妈赏个脸儿,先苦后甜嘛,生辰快乐,永远貌美如花一枝花。” 他长的眉眼俊朗,又少年意气风发。 为了哄温媛开心,一会儿扮鬼脸,一会儿逗趣话,讨乖卖巧。 “油嘴滑舌。”温媛乐得合不拢嘴,很久没有这般开心了。 一手拉着梁岁岁,一手拉着梁京淮,笑道:“有你们陪在身边,我天天都快乐。” 王妈端了碗长寿面进门,上面卧了个黄澄澄的鸡蛋,撒了葱花,香气扑鼻。 “夫人,吃了长寿面,顺水又顺风。” “嗳,好好好。”温媛不知道想起什么,眸底渐渐湿润。 清净的佛堂,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梁岁岁没有错过姆妈眸底一瞬间的情绪。 眼看着温媛接了碗筷,低头垂眸小口小口吃着。 梁岁岁快速扭头,朝王妈使了个眼色。 王妈便跟着她出了门。 “大小姐,老爷大清早就派人过来,勒令夫人呆在佛堂不许露面,还命令你和淮少爷也不能露面。” “明明是夫人的四十寿宴,前院热闹非凡,老爷和苏姨太太开门迎客,都以为是苏姨太太的生辰,口口声声祝福苏姨太太。” 王妈唉声叹气:“再也没有人记得,我们夫人才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夫人,苏姨太太就是个屁。” 提到苏雪媚,梁岁岁的脸色冷了下来,眼神彻骨霜寒。 “姆妈病了这么多年,父亲宠爱她,倒把她纵容得胃口越来越大,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妾就是妾,不知尊卑,永远摆不上台面的狗东西。”王妈恶狠狠“呸”了声。 梁岁岁勾了下唇,慢悠悠地笑了:“那今天就让她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梁夫人。” 王妈立即精神百倍,挺直了后背说道:“大小姐要我干什么?” 梁岁岁让王妈附耳过来,将她的筹划,一点点说出来。 刚说完,王妈两眼放光,挽起袖子就往外跑。 “大小姐放心,我那些老姐妹个个都嘴皮子利索得很,一个顶三。” 梁京淮听到王妈兴奋的喊声,从正厅快步出来,看着梁岁岁笑咧咧。 “阿姐,我最喜欢搞事了,算我一个。” 梁岁岁宛然一笑:“半小时后,你跟我带上姆妈,去前院砸场子。” 艳光流淌的眉眼,看似吟吟柔笑,却蕴含浓烈杀气。 四周寂静,也没有起风。 梁京淮站在那,清晰地感受血管中血液沸腾流窜,胸腔里心脏砰砰砰搏动。 他年纪小,倒比梁岁岁高半个头。 一寸一寸低下头,怔怔地看着她美艳绝伦的脸。 脑海里只有唯一念头,想尽办法,把穆宴与梁曼如彻底锁死。 他才有机会…… 梁京淮忽而扬唇,眸底的光,灿如漫天星子。 “好啊!阿姐递刀我杀人,怎么样?” 梁岁岁一巴掌拍在他头顶上,笑了:“不怎么样。” “阿姐,我皮糙肉厚,可别打痛了你的手。”梁京淮脸上荡出笑意。 “油腔滑调!” 梁岁岁瞪了他一眼,转回身,走向温媛居住的房间。 姆妈气质过于温和,她要给姆妈好好梳妆打扮,在气势上咄咄逼人。 梁京淮盯着她被掐腰旗袍勾勒出的窈窕身段,不自觉挑起唇角。 人声鼎沸的正厅。 王妈带着几个老姐妹,偷偷换了佣人统一的淡蓝色上衣黑色长裤,躲在墙角旮旯里,上下两片嘴皮子磕不停。 “啧,你看那苏姨太太,打扮的五颜六色像只野山鸡,鼻孔都朝天,神气什么啊,就是一个随手可以买卖的小妾,还真以为自己是梁夫人了。” “啊,真的假的?梁夫人其实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妾?” “但梁老爷每次出门交际谈生意的时候,都是带她在身边,口口声声喊她夫人呢?” 王妈狠狠啐了口:“梁老爷脑子有病。” 有人好奇地问:“那真正的梁夫人在哪里?” 这个问题知道内情的人不多,王妈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真正的梁夫人体弱病重,一直出不了门。”王妈忿忿不平。 简单一句话,立即点明了一出宠妾灭妻的荒唐戏码。 是真的体弱病重,还是遭人暗算?! 马上有人唏嘘不已:“难怪梁老爷平时出门只带苏姨太太,提到的女儿都是梁二小姐,很少提到梁大小姐。” “也幸亏梁大小姐命好,凭着那张脸,早早拿下了穆少将。” 却在这时,梁曼如含羞带笑,挽着穆宴的胳膊,两人亲密走进来。 伴随着一道道“穆少将欢迎光临”,“穆少将年轻有为”的讨好声,众人皆下意识循声望去。 这一瞧,全愣住了。 苏姨太太抢梁夫人的男人,苏姨太太的女儿抢梁夫人女儿的男人?! 感情这两母女……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野鸡货? 王妈也愣了几秒。 很快她回过神,气愤地剜了眼梁曼如,朝老姐妹们使了个眼色,便脚步匆匆往后门跑。 她要告诉大小姐,梁曼如勾搭穆少将,跟苏姨太太一样不要脸。 梁岁岁在厨房灶台配药,被王妈拉到佛堂外面梧桐树荫下,听完她气咻咻一番话,平静地扯了下嘴角。 王妈气红了眼:“大小姐这么漂亮,穆少将居然还看得上梁曼如那种货色,他是傻了疯了还是脑子有问题?” 梁岁岁勾唇轻笑了声:“大概,脑子有病吧。” 梁京淮搀扶着温媛出了门。 王妈嗓门大,两人在里屋都听见了。 温媛眉头轻皱:“囡囡,你打算怎么办?” “简单啊,一拍两散。”梁京淮拔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在指尖滴溜溜转了个圈,冷然嗤笑:“姆妈,阿姐,走吧,我们也去前院凑个热闹。” 第28章 旧恨未消,又添新仇 啪—— “啊……!梁岁岁,你凭什么打我?!” 富丽堂皇的正厅,忽然响起清脆的巴掌声,伴随女人惊恐万状的尖叫。 所有人整整齐齐地循声望过去。 一下子,全愣住了。 “打你不需要理由!” 梁岁岁扯住苏雪媚的发髻,冷笑从喉间挤出来。 今天她就是想闹场大的。 巴掌是她甩的,甩在苏雪媚那张看似温柔实际盛气凌人的脸上。 这么些年,温媛病重体弱,一直避让在后院佛堂养病,不争不抢。 苏雪媚便仗着梁富昌的宠爱,硬是把梁夫人的位置坐稳了。 今日是温媛的四十大寿,十年一次的大生日。 温媛还没到场,苏雪媚倒是顶着梁夫人的名号,笑容妩媚入骨,穿着典雅精致的华衣美服,戴着价值连城的翡翠首饰,挽着温媛丈夫的手臂,迎接各行各界的商贾权贵,收礼收到手软。 一个姨太太而已,排场竟然比明媒正娶的夫人还要大。 真是给她脸了。 如今她与穆宴的婚事取消,她就没必要为了讨好穆夫人,维持所谓的好名声,让姆妈受尽委屈。 苏雪媚前两天挨了梁岁岁两巴掌,脸颊还没有完全消肿,扑了厚厚一层粉才勉强遮住。 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又被梁岁岁狠狠甩了两巴掌,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 旧恨未消,又添新仇。 苏雪媚眸底迸发出愤怒歹毒的光芒,脸上却挂满了委屈,泪水涟涟地看向梁富昌。 双手捂着脸拖长哭腔,哭的泣不成声。 “老爷……!为了姐姐的寿宴我这忙里忙外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岁岁这孩子她刚见面就打人,老爷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梁富昌看着苏雪媚青肿的脸颊,气得浑身发抖,转身扬起手狠狠掴向梁岁岁:“孽畜!我打死你!” 梁岁岁闪身避开,眯紧漂亮的凤眸,冰冷地射向梁富昌。 “父亲,苏姨太太尊卑不分,当着我姆妈的面,鸠占鹊巢以梁夫人自居,我打她不为过。” “斩杀邪气,肃正家风,梁府的生意才能永顺万昌,父亲以为呢?” 梁富昌表情一僵,脸色极度难看。 指着梁岁岁气急败坏地骂道:“满嘴胡说八道!我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畜生不如的玩意!你姆妈常年患病,府中事务一概无法料理。 偌大的梁府,这些年都是小媚打理的井井有条,有苦劳,更有功劳,你打她,就是打老子我的脸。 竟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疯闹事,丢尽梁府脸面,我养大你,还不如养条狗。” 梁富昌面色狰狞,快要气炸了,恨不能把梁岁岁生吞活剥。 晴空万里的天气,蓝天白云,微风送爽。 正厅里人声鼎沸,衣香鬓影,斛筹交错,金堆玉砌的一场热闹寿宴。 梁岁岁的眼中,却一片荒芜。 姆妈才是名正言顺的梁夫人。 因为梁富昌的偏心,沪市上流圈,只识苏雪媚,不识温媛。 本该护着她和姆妈的父亲,为了个姨太太,辱骂她连条狗都不如。 她再不硬杠起来,以后这个家,哪里还有她们母子三人的立足之地? 梁岁岁抬眸,平静如水的眼底,荡漾几不可查的狠绝。 “父亲,你别忘了,你是入赘的女婿,姆妈不仅是梁府唯一的正房夫人,她还是你主子,因为姆妈,你才有今天,我也把话撂在这里,姆妈可以捧你上天,也可以踩你入泥。” 周围早就被王妈那群老姐妹们煽动情绪的观众,瞧着这场热闹,纷纷惊讶地瞪大眼睛,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哎呦妈呀! 沪市堂堂首富原来是个不入流的赘婿! 趁着真正的梁夫人身体虚弱的时候,掌控了所有的生意,一朝得势娶了姨太太进门,又默认姨太太为梁夫人,打算让真正的梁夫人默默消失?! 哦,对了。 姨太太生的女儿,也同样抢走了梁大小姐的男人。 那可是沪市最年轻有为的穆少将啊! 听说梁大小姐与穆少将下个月就要成婚,满城报纸早就刊登了这则喜讯。 如今这情况,一团乱麻似的,这婚还能成吗? 看热闹归看热闹,却没有人胆敢舞到梁岁岁面前多嘴多舌。 穆少将手里的枪分分钟要人命。 早就放了话,谁阻扰了他与梁岁岁的婚事,他就灭谁全家。 看来,穆少将还是比梁富昌更拎得清。 梁曼如那样的,与他无媒苟合在一起,只适合当个宠物玩玩。 “没有我撑着这个家,你姆妈,还有你们,早就活不到现在。”梁富昌恶狠狠咒骂。 听梁岁岁提到温媛,他的眼神很复杂,夹杂一股子霜冷怨恨。 感激温媛愿意嫁给他,又痛恨温媛高高在上的温家大小姐身份。 作为入赘的女婿,他自觉低人一等。 做出点成绩,又觉得外人对他指指点点,没有真正本事,不过是靠妻子才成功。 于是,他越要高高捧起苏雪媚,把温媛踩在泥里,显得他有真本事在身,而不是靠温媛吃软饭得来的成功。 男人大都好面子。 梁富昌自卑又极度敏感,更加好面子。 今日好端端的寿宴,被梁岁岁摧枯拉朽般破坏掉,他恨不得杀了她。 顺手抄起桌上的一大瓶红酒,朝着梁岁岁砸过去。 “早知你这般不仁不孝,我早就该杀了你。” 红酒碎在梁岁岁脚边。 嫣红美酒鲜血似的四处滴溅。 有几滴飞溅到梁京淮脸上。 他随意地伸手擦了把脸,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猛然跨步冲向躲在梁富昌身后委屈落泪的苏雪媚。 咔嚓。 冰冷的枪口,顶在她眉心处。 少年微凉的嗓音里,戾气横生:“阿爸,你敢动阿姐一根头发,我就杀你的姨太太。” 苏雪媚吓的哆哆嗦嗦,两腿发软:“老爷,救……救命啊!” “一个个的,反了天了你们!” 梁富昌脸色阴冷,目光凌厉地看着梁京淮,又看向梁岁岁,气得呼吸不畅差点窒息。 梁岁岁目光不躲不闪,跟他对视。 咄咄逼人的气势,惊得梁富昌眼神一闪,不由得看向站在梁岁岁身后一直没开腔的女人。 鬓边长了几根白发,眼尾唇角起了细细的纹路。 身形消瘦,穿了件黛蓝色苏绣旗袍,没有多余的繁花缠绕,只在裙摆绣了几朵艳姝芍药。 细长脖子上戴了一圈黛蓝色翡翠项链,手腕套了对同色系翡翠手镯。 阳光下皮肤白皙,气质端庄,充满雅致清韵的味道。 有点眼熟,又不太确定。 梁富昌身躯微微一顿:“你是?!” 第29章 嘴巴再不干不净,毙了你! “你觉得我该是谁?” 温媛淡淡蹙眉,望着几乎认不出她的梁富昌,眼神一片复杂。 托了温家的福,当年那个瘦骨嶙峋,连饭都吃不饱的小伙计,见面就恭恭敬敬尊称她温大小姐的小伙计,摇身一变,成了沪市首富。 内穿绸缎长袍,外搭黑色暗花纹对襟马褂,大拇指一枚硕大的翡翠玉扳指,富贵逼人。 一身行头,是普通人家几十年的花销。 如果他还是扛包的小伙计,一辈子也买不起。 保养白白胖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当年乌皮黑瘦的痕迹。 吃温家的饭,砸温家的碗。 还任由苏雪媚母女欺压到岁岁头上,唆使梁曼如抢走岁岁的未婚夫…… 温媛无声地摇摇头,为了岁岁,她不能再软弱了。 梁富昌指着眼前瞧不出半点病气容光焕发的女人,惊愕得下巴都快掉地上:“温……温媛?你不是病的爬都爬不下床?” “托你和苏姨太太的福,我的病被气好了。”温媛淡声道。 连吃了几天岁岁开的药方,她的精神气都好了点,不仅能站起来,还能绕着佛堂慢慢走一圈。 但也仅仅是力气恢复了两分。 积年累月的病气,还是能从憔悴的脸上看出来。 是她的岁岁一双巧手,用摩登女郎最喜爱的雪花膏洋蜜给她化了妆,还涂了蜜丝佛陀口红。 把她由一个病恹恹的憔悴妇人,变成气势逼人的时髦贵妇。 梁富昌被噎的喉咙哽了下,两眼一瞪:“放肆!你的病从娘胎里带来的,关我和小媚什么事?” 以往的温媛,念着自己身子骨虚弱,常年要吃药是个药罐子的缘故,总觉得她亏欠他。 在他面前,总是柔弱的姿态,温柔细语忍让他,从不发脾气。 如今身体刚好点,就胆敢辩驳他,还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落他的面子。 一定是梁岁岁那个不孝女挑唆的。 梁富昌越想越气,脸色铁青,抓起身旁的红木长凳就朝梁岁岁抡过去。 “孽障,你一回家就闹事,干脆死在外面别回来。” 红木长凳,被他抡的呼呼生风。 十分力气用了十二分。 这一下,若是被砸中,梁岁岁必定头破血流。 对亲生的女儿,下死手这么狠。 “你不仁,我便不义。”梁岁岁眼神一冷,不闪避反而迎上去。 眼疾手快,两手抓住长凳的两条腿,猛然发力从梁富昌手里抢过长凳,绕开他,走到苏雪媚身后,猛然一凳子砸下去。 梁富昌犯下的混账事,九成九都是苏雪媚这个蛇蝎女人唆使的。 砸死她,也不为过。 苏雪媚被梁京淮用枪顶着眉心,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冒出一身冷汗。 猝不及防被梁岁岁狠狠砸中背脊,当即跪倒在地,痛的大叫:“啊!梁岁岁你个贱人,唔……唔唔!” 冷不防,梁岁岁劈手夺过梁京淮的手枪,枪口堵进她的嘴。 “嘴巴再不干不净,毙了你!” 苏雪媚痛的眼泪扑簌簌直掉,却不得不闭嘴。 只恨得眼眶血红,泪水顺着脸颊横流,呜呜摇头满脸委屈看向梁富昌。 梁富昌怒的目眦欲裂,众目睽睽,他是矜贵的首富,只能忍这口气,不能再继续跟梁岁岁厮打,丢尽脸面。 “梁岁岁你放了小媚,要不然,我杀了你!” 回答他的,是梁京淮啪啪啪鼓掌声。 少年眉眼斜斜往上一挑,张扬肆意。 “阿爸,一个下贱的姨太太而已,阿姐打了就打了,杀了也行,只要阿姐高兴。 你喜欢这样的,我马上给你找十个二十个,保管你满意。” 梁富昌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抬起右腿,狠狠一脚踹过去:“滚,都他妈给老子滚!” 梁京淮轻松纵身躲过,撇了下嘴:“这栋宅子姓温,我姆妈是堂堂正正的温大小姐,要滚也是你滚!” 没眼力劲的老货,以往都是阿姐和姆妈为了穆宴忍让而已,真以为她们怕了他。 梁富昌气的脸色又黑了一层:“行,你们等着,都给老子等着。” 他转身扭头,招了个管事过来,压抑愤怒小声吩咐:“去二楼贵宾房找曼如和穆少将。” 梁岁岁不就仗着穆宴给她撑腰,才胆敢如此放肆! 他就要让她亲眼看看,穆宴已经舍弃她,转而深深宠爱他的曼如。 让梁岁岁亲眼看见她深爱的男人,爱上别的女人。 还为了这个女人,狠狠打她的脸。 梁岁岁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他就踹掉这个不孝女。 杀她,不如诛心来得痛快。 贵宾房里。 管事敲门三下,听到里面的传声,推开门轻轻探头喊了句:“二小姐,老爷找你有事。” 梁曼如正柔若无骨靠在穆宴肩头,看着他沉稳出牌,连打几把好牌大杀四方。 那嘴角轻扬的英俊模样,迷花了她的眼。 桌上,打的是扑克牌,谈的却是军火生意。 除了两个法国走私商,还有一个德国的。 梁曼如笑靥如花,负责洗牌,发牌,做个尽职的花瓶。 马场包厢里,因为梁旭与梁京淮比了场马术比赛,不仅让穆宴损失四艘游轮上那批军火,还被穆司野狠狠羞辱了一顿。 穆宴虽然没有表露,但梁曼如知道,他心里憋了一团火。 她便借着今日是梁夫人四十寿宴的时机,把穆宴会前来梁府祝贺的消息提前放出去。 果然如她所料,吸引了不少走私军火的洋人。 她让梁富昌挑选塞了好处费最多的三位,答应帮他们牵桥搭线上穆宴。 她要完完全全得到穆宴,光靠秘药吸引他不够,他自制力太强。 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够分量。 惟有利益深度捆绑,才能让关系长久。 穆宴通过购买军火,吃下的每笔巨款回扣,她都偷偷记录在案。 几大本账册,全放在银行保险柜里。 “姐夫,您喝茶,顶级的西湖龙井。” 梁旭得到穆宴为他安排军政方面职位的保证,兴奋不已。 那双与苏雪媚相似的妩媚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在一旁殷勤地添茶倒水。 梁曼如发完牌,听到管事喊她,袅袅娜娜站起身往外走。 “阿旭,你也过来。” 梁旭小跑着跟出门。 管事面色焦灼,把前厅发生的事跟梁曼如复述一遍,就匆匆忙忙走了。 梁曼如心底的怒意窜出来。 姆妈被梁岁岁甩了两巴掌,凳子砸背脊,还被枪口堵住嘴。 欺人太甚! 梁曼如的怒气越发汹涌上涨。 梁旭跑到她面前,见她脸色铁青,下意识问道:“阿姐,发生什么事?” “姆妈被梁岁岁梁京淮欺负了。” “什么?我去找她们算账。”梁旭脸色黑下来,气冲冲往前跑。 “等等。” 梁曼如攥紧手指,看着满脸怒色的梁旭,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阿旭,你转过身去。” “哦,好。”梁旭不理解,但照办。 梁曼如弯下腰,双手端起廊檐下栽种洛阳红牡丹的花盆,眸光闪了闪。 立即直起身,连盆带花砸向背对她的梁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