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人间清醒,世子步步沉沦》 第257章 演足全套 玉萦这一晚睡得很安稳,早上起来的时候,泓晖堂里果真空荡荡的。 “姐姐既起了,先擦把脸吧。”廊下的映雪听到动静,端了盆水进屋来。 自从赵玄祐吩咐玉萦别再干活,所有人都知道玉萦很快就会是府里的姨娘,还是得宠那种,自是不能似从前那般相处。 映雪当然转换了态度,对玉萦十分恭敬,只是说话稍稍疏离了些。 玉萦是要走的人,自然没必要纠结这些。 她接过映雪递过来的软巾,擦了脸后,问道:“爷早上几时出的门?” “卯时就往祠堂去了。” 侯府里除夕要大供,阖族的人都要过来,族长靖远侯不在京城,世子赵玄祐自是要担起重责。 “爷昨夜回来得晚,早上又起得这么早,今晚又得守岁,且帮他熬一些提神醒脑的汤水。” 映雪笑道:“姐姐今日都要回家过年了,还想着爷的事呢。” 玉萦不语,只是淡淡一笑。 做戏嘛,自然要做足,正如昨晚她拉着赵玄祐在廊下说的那些话一般,既然决定了假死离开,自然不能让旁人看出破绽来。 “姐姐先梳妆吧,我让秋月去厨房端早膳来。” 赵玄祐起得太早,吃完就把桌子收拾了,玉萦要吃,自是是去厨房取热乎的来。 玉萦没有推辞,等着映雪走出去,眸光瞥向桌上封的一个红包。 是赵玄祐昨夜承诺的。 玉萦拆了红包,里头搁着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唇角轻轻扬起。 此番离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使银子的地方,傍身银两自是越多越好。 她拿着银票回了里间,又将屋里收拾好的箱笼清点一遍,听着映雪说早膳端过来了,这才往外走去。 玉萦不慌不忙地用过早膳,听元缁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这才叫人帮忙把箱笼都搬出去。 登上那辆青帷小车之前,玉萦回头看了一眼侯府。 两世加起来她在靖远侯府呆的时间都不足一年,可她命运和境遇都与这座侯府紧密相连。 前世因赵玄祐而死,这一世…… 玉萦弯唇,假死,倒也异曲同工。 她收回思绪,径直上了马车,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别院门前。 “玉萦,你回来了。” 她刚下马车,便见陈大牛从府里迎了出来,顿时有些诧异。 之前叮嘱过他早些回乡过年,怎么还在京城里? 因有元缁在旁,玉萦迅速收敛了心绪,柔声道:“大牛哥,车上都是我采买的年货,劳你帮忙搬进去。” “好嘞。” 陈大牛帮着元缁把三个箱笼抬下来,见元缁还要往府里抬,玉萦道:“今日侯府里来了那么多客人,元青怕是弄不清楚,你快些回府帮爷的忙吧。” 府里的确事儿多,元缁知道玉萦在别院里雇了护卫,便没有客套,朝玉萦拱手道:“新年大喜,我先回府了,爷交代了,有事要办派人来侯府寻我就是。” 对待玉萦这位准姨娘,元缁的态度自然也不同。 “新年大喜,有劳了。”玉萦淡淡说完,元缁便驾车离开。 等着他走远了,阳泉和冰云才从宅子里出来,帮忙把东西搬进府去。 往前走了一段,玉萦问:“大牛哥,你为何没有回乡?” “你娘说过年你要回来,身边需要用人,让我忙完这一阵,等开春再回去。” 居然是娘的意思。 玉萦虽然诧异,却并未多言,快步往丁闻昔的屋里去。 这会儿丁闻昔也焦急地在屋里等待着玉萦,见她来了,忙迎上前去。 看着丁闻昔的气色比上月回来时更好,玉萦担忧的神情稍稍松快了些。 只是眼下顾不得问身体了。 “娘。”玉萦拉着丁闻昔进屋,顺手将房门关上,“你为何把大牛哥留下?咱们今日便要行动了,留他在京城里会引起麻烦的。” 丁闻昔看着玉萦,蹙眉摇了摇头。 “丫头,你的计划里有一个漏洞。” 玉萦微微皱眉,不解地看向丁闻昔。 “你不想让世子寻找你,所以想‘死’在京城,可你若‘死’了,我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他怎么可能不寻找?” “阳泉已经在义庄找了一具尸体,可做娘的替身。” 丁闻昔当然清楚玉萦对自己的“安排”,依然摇头:“你出了事,我怒火攻心‘死’了的确合理,可你寻的那具尸体几日前就已经死了,时间根本对不上。” 这的确是个麻烦,玉萦想了想,又道:“阳泉已经跟义庄那边有了联络,再让她买一具今明两日送过去的死尸便万无一失了。” 赵玄祐只是在深夜里见过病入膏肓的丁闻昔一回,应该记不清楚她的长相。 更何况,丁闻昔静养了好几个月,早就恢复了血色,脸庞也圆润起来,跟从前在云水庵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应该能够瞒天过海。 丁闻昔却提醒道:“你别忘了,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手底下养着朝中最能查案的一群人,你我母女二人同时出事,他随意安排个锦衣卫来查,都可能看出破绽。” “那娘的意思是?” “我得留在京城。” “不行!”玉萦断然反对。 之所以会离开京城,原本就是为了隐瞒娘亲的身份,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以她先假死离开,反而让娘亲留在京城为她遮掩呢? 丁闻昔拍了拍玉萦的手背:“你别担心,我都已经想好了。今日你既是被崔夷初派人‘抓进’公府的,旁边自然要有个熟人做见证,等到你真‘死’了,也得有至亲之人肝肠寸断才能让人信服。” “可是……我怎么放心娘一个人留下?” 看着玉萦担忧的目光,丁闻昔轻轻捧着她的脸颊:“且放心吧,娘当年能从宫中逃出来一回,如今便能从京城再逃出去一回。” 更何况,当初她离开只是为了自由之身,如今为了玉萦,她的心意更加坚决,自然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只不过是在京城里演些丧女的把戏,又不用做别的事,料想世子不会为难我,等到他接受你的死讯,我再离开京城去跟你汇合,有阳泉护着,不会有问题的。” 玉萦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抓着,揪心得难受。 娘说的这些话,她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娘身份特殊,总要先送娘出京,她才能安心。 看着丁闻昔忧愁但坚决的目光,玉萦深吸了一口气。 “好,按娘说的来办。” 第258章 包饺子 听到玉萦应允,丁闻昔松了口气,轻声道:“我只不过晚些离京罢了,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 “女儿这边也没什么可担心,冰云轻功高强,我还另找了一个顶尖高手帮忙,有他们俩陪我去兴国公府,不会出岔子。” 冰云是赵岐的手下,温槊是太子的暗卫,都是足以跟大内侍卫匹敌的高手。 怎么会连兴国公府都去不了呢? 因着娘亲要改变计划,玉萦又有了主意。 “娘,你既然决定晚些时候出京,不如看看能不能把这宅子卖掉,房契我放在娘妆奁的最底下一层。” 这段时间银子花得多,加上今日赵玄祐给的过年红包,玉萦手上还有三百多两。 说起来也不少了,但也谈不上很多。 这栋别院虽然不大,但京城寸土寸金、地价昂贵,还是靖远侯特意修葺过的,雕梁画栋,精美绝伦,卖上千两银子不成问题。 在旁人眼中,唯一的女儿死了,当娘的伤心欲绝要卖了宅子离开京城,也在情理之中。 “好,我记下了。” “娘得小心一些,别触怒赵玄祐。” 地契虽然到手了,但房子毕竟跟靖远侯和侯夫人有关,赵玄祐或许会在意。 “我会见机行事的,”丁闻昔看着玉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今晚咱们没法一块儿守岁,中午好好吃一顿,只当是团年饭了。” 丁闻昔昏迷了这么久,母女俩上一回吃团年饭,是三年前的事了。 “你去安排今晚的事,我去厨房给你包猪肉白菜饺子。前些日子我还酿了屠苏酒,今日不宜贪杯,小酌一口应是无妨。” 玉萦的酒量不太好,闻言笑道:“好啊,不过女儿多吃些饺子,酒只能尝个味道。” 当下丁闻昔便往厨房去了。 她在村里做十几年农活,身体底子原是不差的。 昏迷这两年她元气大损,但这几月在别院里安心静养,有各种贵重药材和补品滋养,虽然不如从前,但也恢复了七八成。 看着娘亲又如从前一般利落干练,还能为她出谋划策,玉萦眼眶微热。 无论如何,她终于熬到了娘亲醒来。 等她们顺利离开京城,母女俩又能像从前那样……不,她们会比从前过得更好。 玉萦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情绪压下,唤了冰云和阳泉进来。 “玉萦姑娘。”关上房门,两人一起朝玉萦拱手。 “这些日子别院没发生什么事吧?”她的声音很温和,眼神却很笃定。 冰云和阳泉两人最早奉命在云来客栈等到她时,原本不觉得是什么难办的差事,不过是要护卫她的安全而已。 然而玉萦一个接一个的指令,实在出乎两人的预料。 可那些指令大胆归大胆,串起来却又并非异想天开。 一件事一件事的办下来,冰云、阳泉都对玉萦愈发佩服。 “姑娘放心,并无异样。” “我这边倒是有变化,”玉萦颔首道,“今日临时改了计划。” 改了计划? 冰云和阳泉互相看了一眼,不解地望向玉萦。 “不是不做了,我和冰云在兴国公府这边照常行动,但我娘暂时不离开京城。阳泉,你留在京城看顾我娘,凡事把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等着事情平和些了再送她出城。” “那义庄的尸体?”阳泉问。 “给我娘备的那一具尸体用不着了。”顿了顿,玉萦看向冰云,“今晚我还找了一个轻功高手帮忙,你这会儿出府去寻他,若他能来这边最好,若他不乐意跟你一块儿过来,让他戌时三刻在兴国公府靠柳叶胡同的那道侧门等我们。” 兴国公府的总揽图玉萦看过了无数遍,已经替温槊想出了一条绝佳线路。 从那道侧门进去,离崔夷初的轻云院和公府柴房的位置都是最近的,既方便温槊潜入,也方便他离开。 听到玉萦寻了帮手,冰云道:“姑娘若是觉得人手不足,我们在京城还有弟兄留守,可让他们过来帮忙。” “不行。”玉萦摇头。 赵玄祐是锦衣卫指挥使,倘若她一次动用太多赵岐的人手,肯定会惹人注意。 今晚去兴国公府办事,有冰云和温槊同行就已经足够了。 见她心意已决,冰云和阳泉自是不再多言。 “冰云你去寻人,阳泉在府里帮我把晚上要用的东西备齐。” “是。” 将温槊住的地方告诉冰云后,玉萦也往厨房走去。 为了掩人耳目,丁闻昔昨日便将在京城有亲眷的几个婆子都放回家热闹,只留了一个小丫鬟和陈大牛在别院,这会儿正带着他们俩包饺子。 “娘,我也来帮忙。” 丁闻昔笑道:“我这里正缺一个擀面皮的,大牛擀得慢,你来帮我,咱们包快一些。” 算一算,别院中午有六个人吃饭,少说也得包一百个。 玉萦从陈大牛手中接了擀面杖,飞快地帮忙擀出饺子皮。 母女俩谁都没说话,专注搭配包饺子,一口气包了两百个出来。 “咱们俩包起来就没数了,包这么多,怕是一顿也吃不完。” 陈大牛坐在灶前生火,闻言笑道:“包多了也不怕,昨晚才下了雪,院里雪厚着呢,往簸箕院子里一放,别说晚上吃,明天、后天吃也都没问题。” “也是。” 大铁锅里的水已经烧得滚烫,玉萦端着竹编簸箕走过去,正下着饺子呢,冰云在厨房外头晃了一下。 这么快就回来了。 玉萦不动声色地下了一簸箕饺子,放下簸箕走出厨房。 “人已经跟我来了,这会儿在我屋里呢。”冰云小声道。 温槊是玉萦的计划里很重要的一环,之前他虽应下,到底不似冰云和阳泉这样可靠,随时都可能反悔。 玉萦要冰云早些把他寻来,便是想着万一温槊反悔,还有时间重新安排计划。 “辛苦了,”玉萦紧绷的眉眼稍稍松快了些,冲冰云笑道,“锅里的饺子快好了,你和阳泉赶紧去布置桌子准备吃饭了。” “是。” 玉萦回到厨房,见丁闻昔投过来一抹目光,朝她略微点了下头。 锅里的饺子一个接一个陆续浮了起来,白生生,圆滚滚的,每一个都饱满好看。 第一锅起了,就盛了三盘,很快又下了第二锅、第三锅。 等着所有的饺子都出锅了,玉萦端着最后一盘饺子,没跟着其他人往饭堂去,转身朝别处走去。 第259章 报恩 “温槊。”玉萦站在房门前喊了一声。 门开了,一个没有戴面具的少年出现在玉萦眼前。 他一袭青色布衣,看起来毫不起眼,面容对玉萦来说更是陌生,只有在两人的眼神交汇时却有熟悉的感觉。 “你怎么……”玉萦惊讶地看着他,“没戴面具?” 她曾在侯府地牢里见过温槊的真容,她记得,温槊半边脸上有一大块暗红色胎记,有些可怖。 温槊的目光本不太友善,在看清玉萦手中端的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时闪烁了一下。 “大白天的戴面具太容易被人留意了,所以易了一下容。” 他没有杵在门口,丢下这句话转身折回屋里。 “原来是这样。” 温槊天生丑陋,玉萦明白他不愿意多谈自己的外貌,没有多问易容之事,更没有去打量他,只把饺子放在桌上。 “今晚上咱们都吃不成年夜饭,趁着会儿还有空,先把饺子吃了。” 虽然只有一盘饺子,但玉萦贴心地给他备了一小碟醋和蒜。 “你先吃吧,回头我来收碗。” 娘还等着自己一起吃团年饭,玉萦没有多言,径直往花厅走去。 果然,因她不在,所有人都没有动筷。 见玉萦过来了,丁闻昔拉着她在自己身边道:“都在等你呢,快坐下吧。” 等着众人都落座了,丁闻昔端起酒杯,“今日能坐在一处吃饺子,那便是缘分,咱们共饮一杯,辞旧迎新。” 饮屠苏酒的习俗与别的酒不同。 别的酒是年长者先饮,屠苏酒却是从年幼者开始。 一桌子依齿序饮过屠苏酒,开始热热闹闹动筷吃饺子,屋里立时有了年节的气氛。 吃过饭,玉萦扶着丁闻昔回了屋子。 “院里的窗花都是娘剪的吗?” “你不在,我闲坐着无事,剪些窗花做装饰。” 别院这边没有地龙,母女俩回了屋子,坐在炭炉旁边,原是难得的天伦之乐,只是想着即将发生的事,都有些心事重重。 “等你出京,就在京郊等我吗?”过了好一会儿,丁闻昔问。 玉萦点头。 “你想好咱们往哪儿走吗?” “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玉萦道。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终于熬到申时一刻的时候,玉萦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回过头看了丁闻昔一眼,冲她笑了一下,旋即飞快出门。 “大牛哥。”玉萦径直去寻陈大牛,只说丁闻昔从前在云水庵的时候颇得庵中尼姑照料,特意备了许多年货,打算送到云水庵,让尼姑们也过个好年。 陈大牛自无不应之理,帮忙去街上雇马车。 冰云帮忙把年货搬到马车上,等着玉萦和陈大牛走远了,跟温槊一起另驾了一辆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别院离云水庵不近,行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抵达。 下了马车,玉萦和陈大牛一起把几箱年货抬下车。 这些东西都是丁闻昔采买的,既有棉被和棉袄,也有药材和素食,都是在京城的老字号采买的,花费不小。 当年她们母女二人走投无路时,是云水庵的尼姑们大发善心,将昏迷的丁闻昔收留在庵内的善堂,并且照顾了两年。 庵里虽缺医少药,但尼姑竭尽所能,帮她们熬过了最难的日子。 即便不是为了逃离京城,玉萦和丁闻昔也有报恩之意。 这些过冬衣物和药材吃食,或许可以帮另一对可怜的母女度过难关。 玉萦找到了相熟的尼姑,将这些东西交给了她们,又另给了十两银子作为香火钱。 见尼姑们正在给寄居在此的妇人们准备年夜饭,玉萦主动请缨去厨房帮忙,让陈大牛去外边找个茶馆坐着等待。 她卖力地帮忙洗菜、摘菜,天色将暗的时候,有一道黑影窜进了厨房,将她悄无声息地带走。 云水庵外,温槊戴着斗笠坐在马车上等待。 远远地看到有两个人影从云水庵翻墙而出,他微微蹙眉。 玉萦还说冰云的轻功好呢,就这身形,若非天色已暗,又正值除夕街市上人少,早就被人察觉了。 很快冰云和玉萦上了马车,温槊面无表情地甩了下马鞭,驱车缓缓离开了云水庵。 一进马车,玉萦便看到了当中被麻布缠得结结实实的人形物件。 “是你们帮我寻的替身?” “是。” “闻着很臭,是不是死了好几天了?” 冰云回道:“是四天前送到义庄的,姑娘不必担心,虽然已经开始发臭,可义庄里年纪、个头跟姑娘差不多的就只有这一具了。这两样是最要紧的,烧过之后,便是老仵作都验不出问题。” 原来如此,玉萦会意地点头,心中不免悲凉。 十六七岁就死去的少女,想来是横死,也是个可怜人。 虽不知她姓名,但等玉萦逃脱升天后,会给她多诵几遍《往生经》,为她祈求一个富贵平安的来生。 玉萦扫了一眼马车里的其余东西,问道:“别的东西你都清点过了吗?” “按照姑娘列的单子清点过了,阳泉点了一遍,我又点了一遍。” 没多时,马车停了下来,这里是离兴国公府不远,是马车夫们聚集起来歇脚的地方,玉萦早就看好此处作为他们停车的地方。 温槊不必赶车,便也钻了进来。 玉萦拿出兴国公府的总揽图,将今晚的行动仔细跟他们说了一遍,这些话冰云之前就听过了,温槊却是第一次听。 听着玉萦告诉他从哪里进府,从哪里去轻云院,又从轻云院的哪个方位去柴房,最后该怎么从柴房离开,原本漠然的眼神渐渐露出惊讶。 “你这么了解兴国公府,进去探查过?” 温槊擅长轻功,夜间潜入某处是他最常做的事。 在其他暗卫正式行动前,温槊会先行探路,帮他们找出最好的行动路线。 玉萦能这般计划周详,只有探过路才可能做到。 比起温槊的惊讶,冰云则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他和阳泉一开始都不太看好玉萦的计划,可时至今日,他们俩对玉萦只有一个“服”字。 “我是看着营造图想的路线,冰云去探查过,这么走没有问题。”玉萦柔声道,“唯一的麻烦是,高门重习俗,今晚肯定要吃年夜饭,吃完还要守岁,不知道崔夷初几时会在房里,你去了轻云院,只能伺机而动。” 第260章 潜入 温槊闻言,蹙眉道:“今晚是除夕,崔夷初极有可能一直跟家里人在一起,根本不会回轻云院。” “她会回轻云院的,只是不确定是几时。” 崔夷初素爱洁净,一日都要两三回衣裳。 似除夕这样的家族大宴,她吃过饭一定会回房更衣。 温槊看了一眼总揽图,思忖片刻,又问:“兴国公府会在哪里吃饭?” 玉萦指着一处屋子道:“这里,观山堂。” 营造图之所以好用,就是因为详细记录了每一处建筑的用途。 兴国公府的规制比靖远侯府要大一些,但各处的功能布局相似,会客的、用膳的、歇息的……玉萦虽没有去过兴国公府,但平常在侯府里走一遭,便如设身处地的明白兴国公府里的格局。 温槊问:“那我在轻云院等着,倘若一直等不到,我会去观山堂看一眼,没有机会的话便只能如此了。” “我明白。”玉萦并不担心,“你见机行事,不必冒险。” “那要是没抓到她,你就这么算了?” 玉萦抿唇一笑,却没有回答。 照之前沈彤云所言,崔夷初虽然回到公府做起了千金小姐,可她的心境早已大变,对轻云院的下人动辄打骂,跟沈彤云这位新嫂子也相处得不好,只在兴国公跟前稍稍收敛一些。 玉萦明白她为何不喜欢沈彤云。 两人出身相当,都是公府千金,可巧又是同龄人。 从前崔夷初因为自己的美貌和才情,又有公主伴读的身份,是贵女中的翘楚,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 可她没当上太子妃,也没捞到太子侧妃,精心筹谋嫁到靖远侯府的美梦也落空,以和离之身呆在公府里,自然看不惯沈彤云出嫁后的顺遂模样。 除夕佳节,崔家上下团聚于此,崔夷初不敢当众甩脸子,定然也不愿意应承,一定会早早回轻云院。 看着玉萦笃定的眼神,温槊没有多言。 冰云从旁边捧出一个小妆奁,对玉萦道:“这是姑娘要的东西。” 玉萦点了下头,抱着妆奁坐的一旁,散了头发,借着马车里不算明亮的光仔细梳妆打扮起来。 如今是太平盛世,国库充足,除夕夜,皇帝命兵马司从亥时起开始在京城的四道城门放烟火,彻夜不停,万民同乐。 等到全城的烟火一起,整座京城便会喧嚣嘈杂,到那时才是他们行动的最好时机。 玉萦梳妆的时候,温槊和冰云都静静坐在一旁。 他们俩都是训练有素的人,早已习惯了潜伏和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一声焰火破空的清脆声音,旋即四面八方都跟着噼里啪啦地响起了。 亥时到了。 温槊和冰云的目光都在同一时间亮了起来,齐齐转向玉萦。 玉萦正在专心致志的点花钿,她自然也听到了京城里放焰火的声音,她不慌不忙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转向他们。 温槊和冰云都微微一愣。 第一眼见到玉萦时,便知她是美人,因是下人,玉萦平常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此刻她青丝高堆成髻,金饰点缀其间,愈发显得脖颈修长,身姿挺拔。 “像崔夷初吗?”玉萦笑问。 像,太像了。 或者不应该说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温槊不解地问:“你要扮成她?” 玉萦笑道:“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温槊和冰云都会轻功,万一在府中被人撞见,凭借他们的功夫可以顺利脱身。 但玉萦不行。 思来想去,她便决定如从前一般,扮作崔夷初。 她们俩是亲姐妹,长相有五成相似,不同之处不过是在眼角、鼻翼和脸型。 玉萦刻意用妆容修饰过后,便有了八成相似。 此刻天已经黑了,倘若在府中被人撞见,她似从前那般矫了嗓音蒙混过关。 总之,有备无患。 “温槊,你先进府吧。记住,见机行事,不必冒险。” 温槊点了下头,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玉萦从旁边拿起提前备好的华服,冰云会意,出了马车在外等候。 没多时,玉萦换好了衣裳。 这是崔夷初留在侯府的棉袄,玉萦悄悄收起来的,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走出马车,她抬眼朝夜空看去。 夜里寒意料峭,空中却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硕大火花,将整片天空照亮,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玉萦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赵玄祐。 这会儿靖远侯府里应该十分热闹吧。 “冰云,我们走吧。” “是。”冰云重新跳上马车,驾车悄悄靠近兴国公府,停在了临近侧门的小巷里。 两人下了马车,四下张望过后,玉萦轻轻点头。 “姑娘,得罪了。” 冰云低声说着,伸手扣住玉萦的肩膀,提着她一起翻墙而入。 落地之处是个花圃。 冬日里花草早已凋零,不过此处栽了七八株柏树,四季不败的树冠立起了一道道屏障,将躲藏在这里的玉萦和冰云掩映了起来。 确认玉萦无碍后,冰云重新回到马车里,将藏在车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搬进。 先是那具尸体,再是两个火折子和两坛老酒。 “我先送你去柴房。”冰云道。 玉萦道:“往来次数太多不安全,这些东西你一趟搬不完,我跟你一块儿拿过去。这里离柴房近,咱们一口气冲过去。” 说着,玉萦便抱起了一坛酒。 冰云见她力气不小,自己将那具尸体扛起来跟她一块儿往前走去。 即便从没来过兴国公府,玉萦早已将公府的总揽图了然于胸。 府中没能回家过年的下人,这会儿大多聚在一处喝酒。公府里虽有巡查的护卫,但大多集中在主子们居住的地方,不会围着下人们转。 因此玉萦和冰云走得格外顺利,直到来到柴房门前,才听到里头有声音。 冰云朝玉萦使了个眼色,让她悄悄退到一旁,自己放下尸体,跳上院墙查看。 原来有三个家丁躲在这里一边吃酒,一边赌钱。 冰云飞身入院,一击打晕了离他最近的两个人。 另外两人大声呼喊起来,若在平常自然会惊动公府其他人。 但今晚是除夕,除了夜空里接连绽放的焰火外,还有许多百姓在放鞭炮,他们的惊呼声自是淹没在了这些热闹喜庆的声音之中。 第261章 又逢她 无奈之下,剩下的两个家丁只得往外跑。 冰云出手势如疾风,在剩下那两人还没跑出院子的一刹那便将他们制服,然后打开了柴房的院门。 玉萦抱着酒坛进了柴房,冰云在院门口左右望了一下,确认无人察觉柴房的状况后,飞快地将尸体搬进屋去。 他和玉萦合力将院里晕倒的几个人抬到院墙边后,又出去寻了储水的位置。 “跟姑娘的营造图上所绘的一样,一共摆了八口大缸在那里。” “还不知道温槊几时能过来,先不忙着破坏水缸,免得被人发现。”玉萦轻声道。 饶是为今日做了充足的准备,玉萦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光是站在这里,便感觉周身骨血都在沸腾,仿佛又回到了与宝钏在地牢里殊死搏斗的那一晚。 冰云听出她的声音在微微发抖,劝慰道:“他的轻功十分厉害,只要崔夷初落单,一定能把她抓过来。倘若半个时辰后还没过来,我去一趟轻云院看看是什么情况。” 他的轻功虽不及温槊,但足以在兴国公府内行走。 崔夷初不落单,温槊不可能出手,若他在旁,帮忙放倒屋里一两个丫鬟不成问题。 “不用着急,我只是……”玉萦竭力让自己的心神稳定下来,她环顾四周,“咱们先把屋里的柴火摆好。” “姑娘想怎么摆?” 玉萦的确想好要怎么堆木柴。 前世崔夷初把她囚禁在那处庄子上,她自然要以牙还牙,也给崔夷初也建一座牢笼。 玉萦环顾四周,最后指着屋子当中的一根立柱:“围着这里摆个圆圈吧。” “好。”冰云将储存的干柴搬到玉萦跟前,看着玉萦把酒坛里的酒泼在柱子上。 冰云问:“一会儿把崔夷初捆在这里?” 玉萦点了下头,看了眼堆在地上的木柴,旋即蹲下身将木柴一根一根地垒起来。 她垒得很快,没多时便围着那根柱子搭了一道圆形的矮墙。 “居然没倒。”冰云有些惊讶。 “从前在村里的时候,没什么可玩,便喜欢玩柴。” 冰云静静看着玉萦,愈发感觉她不可捉摸。 玉萦的言行举止看起来都像是个善良的人,偏偏她今夜针对崔夷初的计划却紧密周详,一副要让崔夷初死无葬身之地的狠厉模样。 不过,这些都不关冰云的事。 七殿下说了,玉萦姑娘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 他默默将事先备好的那具尸身也放在了木柴旁边。 柴房外的夜空依旧焰火绚烂,玉萦和冰云在屋里静静等待着,感觉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玉萦眉心陡跳,冰云会意,透过门缝往外一看,果然见温槊扛着个女子跳进了院子。 “是他来了。”冰云低声道。 得手了? 想到崔夷初此刻已经被温槊带到了院中,玉萦心神一晃,几乎有些站不稳。 冰云开门出去,帮着温槊把昏迷的崔夷初带进了屋子。 不过片刻功夫,玉萦已经恢复了镇定。 “把她绑起来。” “是。” 在冰云将崔夷初捆在柱子上的时候,玉萦走向温槊,朝他拱手一揖:“多谢。” 温槊面无表情的说:“我先走了,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玉萦已经决定假死离开,往后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赵玄祐,之前她跟温槊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骗他出手帮忙。 “没忘记,以后但凡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温槊瞥了一眼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的崔夷初,又看向玉萦:“她毕竟是主子,公府里可能很快就有人察觉她不见了,你别耽搁太久。” 丢下这一句,温槊便径直离开了。 玉萦转身看了一眼崔夷初。 老实说,崔夷初的气色不错。 她是兴国公的掌上明珠,哪怕闯下了天大的祸事,被罚跪被禁足被斥责,都不曾亏缺她的吃穿用度。 今晚除夕,崔夷初穿了一袭银红洒金的云锦夹袄,裙摆上的绣花富丽绚烂,领口和袖口都缝上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既好看又保暖。 看着崔夷初养尊处优的模样,玉萦庆幸自己的决定。 倘若不是决定假死,她恐怕还做不出冲进兴国公府放火的事来。 “姑娘,那个人说得对,尽快动手,不宜拖延。” “我明白。” 玉萦收回思绪,抱起地上的另一坛酒,从崔夷初的头顶猛然泼下去。 冰冷的酒从头而下,刺激得崔夷初从昏迷中睁开了眼睛, 今晚家宴过后,爹爹对沈彤云赞不绝口,听得她心中窝火,本想早早离开,谁知却被娘强行拉住。 后来实在没法子了,才说衣袖沾了油要回去换一身。 只是回屋没多久,她的头就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此刻依然火辣辣的疼。 现在,崔夷初不止感觉后脑勺疼,四肢也疼得厉害,像是被什么粗粝的东西勒住了一般。 “你醒了?”玉萦笑问。 崔夷初听着声音,猛然抬眼,才看清眼前站着的人。 “是你?!” “是我。”玉萦微微攥紧了手,却依然面含春风的看着她,“好久不见,听说夫人一直在派人找我,没想到吧,我们还能在兴国公府见面。” 兴国公府? 直到这一刻,崔夷初才惊觉自己被捆在了一根柱子上,她拼命挣扎,可是却动不了半分。 “你想干什么?你这贱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崔夷初似癫狂了一般大吼大叫起来,不等玉萦示意,冰云从地上捡了一小片木块猛然塞进崔夷初的口中。 “得罪了。” “时间差不多了,你去破坏那些储水的大缸。”至于,还有几句临别赠言要对崔夷初讲。 “是。” 等到柴房的门关上,玉萦举着油灯又往前走了几步。 崔夷初口中那块木柴边缘尖利,刺破了她的嘴,血丝顺着嘴角往下滴。 此刻崔夷初的眼神跟她的忠仆宝钏有些相似,既愤怒,又恐惧。 “何必那么惊讶?我来兴国公府做什么,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玉萦哂笑,“你让宝钏害我的性命,我当然要以牙还牙,以命抵命了。我说得对吗?夫人?” 顿了顿,玉萦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 “说起来,咱们本不该那么生疏。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姐姐。” 第262章 以牙还牙 感受到崔夷初的目光变得阴毒,玉萦扬起下巴,轻笑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俩为何长得这么像?以前我以为是巧合,可我娘前阵子病好了,从她口中才知道她曾跟兴国公,不,是咱们的爹爹有过一段情,咱们亲姐妹,所以才长得像。” 话音一落,玉萦明显感觉到崔夷初的眼神变了。 崔夷初自恃身份高贵,一向目下无尘,旁人在她眼中都低她一等。 似她这样傲慢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卑贱的玉萦与她是同父所生? “嗯唔嗯……” 崔夷初的口中塞着木块,愤怒低发出含糊的声音。 玉萦听得出来她说的是“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娘那里有咱们爹爹留给她的信物,听大嫂和二哥说,爹爹最重视子女了,想来会把我接回府的。”玉萦眯起眼睛,似乎在畅想认祖归宗后的日子,眉眼间尽是笑,“等我有了崔家姑娘的身份,就可以名正言顺嫁给世子了。当初你婚前失贞,坑了他一把,逼得兴国公府跟他反目成仇,如今有了修补关系的机会,爹爹知道一定很高兴了。” 说到这里,玉萦轻轻叹了口气:“可惜稍稍晚了一点,世子跟冯寄柔已经定了婚约,还好赵玄祐喜欢我,说愿意娶我为平妻,我一定能先生下嫡子,姐姐定然也这么认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看上我,对吗?” 玉萦笑意婉转,迎着崔夷初那双盛满仇恨的眼睛,丝毫没有躲闪之意:“姐姐别急,你容不下我这个卑贱的妹妹,妹妹也容不下你。” 前世周妈妈等人害死她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件一件、一桩一桩往她心上捅刀子。 她不过是以牙还牙。 “嗯唔哼!嗯唔哼!” 绑在柱子上的崔夷初因为极度的愤怒涨得满脸通红,那双初见时淡漠倨傲的眼睛里充盈着红色的血丝,跟嘴角的鲜血一样渗人。 玉萦看着她的模样,既痛快又心酸。 “做梦?我怎么会是做梦呢?”玉萦耐着性子解释道,“姐姐且想一想,我哪有本事把你绑到这里?刚才的高手是世子的手下,他支持我认祖归宗,愿意娶我为平妻,只是接受不了你这么恶毒的亲戚,只能先除掉你。他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使,深得陛下信任,爹爹想巴结他还来不及呢,想必不会计较这些。” 玉萦口中说的没一句实话,但偏偏在崔夷初看来,每一句都可信。 赵玄祐恨极了她,而崔令渊也爱极了权势。 “唔……”崔夷初脸色骤变,五官扭曲似鬼魅。 玉萦抬眉泰然看着她,只是衣袖之中的手悄然握紧。 “这件衣裳我很喜欢,”她轻轻摸了摸衣袖,柔声道,“姐姐安心上路吧,你的一切我都收下了!”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一瞬间,崔夷初整个人似发狂了一般,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吼叫声。 看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玉萦却目光清亮。 崔夷初几番害她性命,时至今日她才报仇,已经是太晚了。 柴房的门被冰云推开,他喘着粗气走进来,朝玉萦点了一下头。 那些水缸又大又深,装满水后足有几百斤,即便冰云提前准备了铁棍,掀翻它们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 “辛苦了。”玉萦低声说完,转身看向崔夷初。 灭火的水都已经没了,自是不能耽搁时间。 玉萦不再多言,果断打燃火折子往木柴上扔去。 那些木柴都浇过酒,一碰到火迅速燃烧起来,瞬间腾出几条火舌。 火光映照在玉萦眸中,她隔着火势最后看了一眼崔夷初,跟着冰云一起转身往外走去。 就在他们开门的一刹那,身后忽然有一道热风袭来。 玉萦回过头去,原本捆绑在柱子上的崔夷初竟然朝她扑了过来,此刻她的衣裙和头发都已经着火,整个人如同火球一般。 她忽而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先前朝崔夷初身上泼酒,那些酒也沾染到了麻绳上,所以一起火麻绳便迅速被烧了。 崔夷初扑得快,冰云的反应也很快。 他一把拉住玉萦的手顺势将她推出屋子去,然而他自己躲闪不及,被疯子似的崔夷初死死缠住,整个人转瞬被火包围了。 玉萦被甩出柴房,飞落到了院中。 只是身体还没坠地,便有人接住了她。 她猛然抬眼,看到的竟是去而复返的温槊。 来不及细想,更来不及询问,玉萦一把抓住他的手:“救救冰云,他还在里面。” 温槊放下玉萦,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捂住口鼻,飞身飘进了柴房中。 玉萦深吸了一口气,等着自己心绪稍稍平和,从院里捡起一把劈柴的斧头直直往屋里冲。 刚上台阶,便看到温槊扛着冰云出来了。 “他吸进了浓烟。”温槊简短地说。 “多谢,”玉萦看得出冰云的状态不太好,低声道:“你快带他回马车。” “那你呢?”温槊问。 冰云人事不省,不可能自己离开兴国公府,温槊的本事再大,一次只能带一个人逃走。 柴房里堆满了干柴,很快整座房子就会起火,阖府的人蜂拥而至,留在这里插翅难飞。 “我自有办法脱身。” 温槊看了一眼玉萦那袭贵女打扮,点了下头,扛着冰云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玉萦提着斧头进了柴房。 崔夷初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周身已被烈火包围,只是她还没死。 她的眼珠动了动,直直地看着玉萦。 目光对上的一刹那,百般滋味一起涌上玉萦的心头,她挥着斧头朝那一团火猛劈了几下,那是崔夷初曾经给她的,她如数奉还! 前世,玉萦死在了冰冷彻骨的隆冬,这一世,害她的凶手终于落得了同样的下场,再也无法害人! 两行清泪从玉萦的脸颊上无声滑落。 所有的仇恨和愤怒、欺骗与背叛、屈辱和践踏都在这一刻结束,一切将会被烈火焚烧殆尽,与世间万物一样,尘归尘,土归土。 屋外忽然间鞭炮齐鸣,夜空陡然绽开了无数焰火,如珠玉流光,如百花争艳。 新岁已至。 第263章 换个活法 屋内火势越来越猛,玉萦扔掉斧头快步往外跑去。 凛冽寒风扑面而来,将她发烫的脸颊吹凉了一些。 她拿袖子擦干脸上泪痕,稍稍捋了一下头发,在府中缓步走着。 很快有两个婆子迎面而来。 玉萦神情淡然,微微扬起头,把脸抬高些,一副专心看烟火的模样。 婆子虽然奇怪“崔夷初”为何会这时候出现在柴房附近,却只朝她福了一福,便快步离去。 崔夷初和离回府后性情大变,府中下人都对她退避三舍。 等着婆子走远了,玉萦继续往前走去,也是在这时候身后终于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不好啦!柴房走水啦!” 柴房的火势终于蔓延到了屋顶,院外的人看着熊熊烈火,顿时惊呼起来。 “有人躺在院子里,快救人!” “喝醉了吗?” “抬出去再说!” “快!快去取水!” 柴房里堆的全是易燃干柴,因此在建府之时,特意在柴房旁边留了储水大缸。 然而当下人们提桶端盆过去取水时,却发现水缸早已被人掀翻,无水可用。 柴房周围乱作一团,玉萦的脚步却越来越快。 侧门那里还有会有两个人在值守,她正想着要如何以崔夷初的身份出门时,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把她拉了过去。 “嘘!是我。” 玉萦惊讶地看向来人:“阳泉,你怎么来了?” “夫人不放心你,让我到兴国公府外围接应你们,刚才我遇到冰云,说你还在府里就进来了。” 先是温槊,又是娘亲和阳泉,玉萦心中微动。 有帮手真好,她终于不是一个人在黑暗里潜行了。 她回过头,远远地看到半空中有火光腾起,柴房的干柴一旦燃起,便难以抑制。 “我们走吧。” 两人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出,飞快地穿巷而出,回到停马车的地方。 挑开车帘,冰云和温槊果然在里面了。 玉萦沉沉呼出口气,坐到冰云身边。 阳泉驾车走出了很远,最后在一处客栈外马车聚集的地方停下,重新进了马车。 冰云并未丧失意识,只是脸色看起来很差,反应极为迟缓。 温槊淡漠道:“他吸进了不少浓烟,即便没死,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只能静养。” 原本的计划,是冰云护送玉萦出京,在京郊的小院里等到丁闻昔和阳泉到来。 “冰云不能随我出京了,得赶紧看大夫。” 阳泉和冰云兄弟情深,自然不希望冰云有事。 “可姑娘必须尽快离京。” “冰云现在状况不大好,你赶紧带他回宁国公府,等有人照料他之后再别回别院保护我娘。” “那姑娘呢?” “我会驾车,自有办法出京。” “不行,那地方你很难找到。”阳泉的确很担心冰云的安危,他知道玉萦不是莽撞之人,思忖片刻,低声道:“今晚京城并无宵禁,只是这会儿城门落下,姑娘驾车去西城门前等候,明日开启城门之前我会赶到,带姑娘出京。” “好。” 说定之后,阳泉扛着冰云离开了马车。 玉萦在心中默默祈求上天保佑冰云无事,片刻后,她感觉到温槊的目光沉沉落在自己身上。 “你要出京?” 到了这一步,玉萦不想再对温槊说谎了:“我要带我娘离开京城。” “那你之前都是在骗我了?” “我需要你的帮忙,所以出此下策。” “下策?”温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嘲讽,静默片刻后,他忽而问道,“你去哪儿?” “还没想好。” 温槊皱了一下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要离开赵玄祐?” 看着他那副表情,玉萦轻笑:“不行吗?” “可他对你?” “他很好,只是我想离开京城,换个活法而已。” 换个活法…… 这四个字似一块石子投入湖心一般,在温槊心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从他记事起,他就只有一种活法,拼命的练功、尽忠的侍奉主子。 他像一只蝙蝠,昼伏夜出,无声无息,没有人会看见他,永远只能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 他天生相貌丑陋,或许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能在太子苟延残喘已是不易了。 但现在他听到玉萦说要换个活法,看着她轻松的模样,他觉得她有些天真,有些愚蠢,又有些令人羡慕。 “你想怎么活?”温槊下意识地问。 玉萦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的追问,想了想,断断续续道:“我应该带着娘去寻一个风景好的地方,她身子不好,我们不能再住在村里了,至少也得住在镇上,让她时常能看大夫。我现在有一些银子,可以买座宅子,前院栽树,后院养花,做点小营生,坐吃山空可不好,总要钱生钱才更安心。” 温槊很喜欢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可他的院子里除了一棵前人栽下的树之外,没有任何的花草。 见温槊出神地听着自己讲话,玉萦望着他,轻声问:“你是不是不想给太子卖命了?” 太子其实算个不错的主子,至少他没有苛待过温槊。 温槊并非不想给太子卖命,他只是……不想给任何人卖命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向玉萦:“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你?跟我一起走?”玉萦愕然反问。 温槊点了下头:“离开东宫,我也不可能留在京城,可我没有家乡、没有亲人,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说的是实话,却并非全部。 或许是在玉萦开口让赵玄祐放过的时候,又或许是在她端来那盘的饺子的时候,他便动了这个念头。 “你真的这么想?”玉萦依然难以置信。 “废话。”说了这么多,见她还是不信,温槊亦有些不耐烦了。 “真的?”玉萦忽而大笑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新年果然会有好事发生!老天爷果然是眷顾我的!” 温槊没想到她会高兴成这样,一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至于这么开心吗?” “当然!你可是太子的暗卫,现在你跟在我身边,那天底下谁还能惹我?”带着娘逃离京城,玉萦最担心的就是她们俩的安危了,原本想着脱身之后雇人,可什么人能比温槊还厉害呢? “我可不是给你当下人的。”看玉萦那么欢喜,把自己想得那么厉害,温槊到底高兴,“别想着使唤我。” “知道了,不过我要是出事,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看情况吧。” 马车内玉萦和温槊争执得热闹,靖远侯府侧门外的陈大牛,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第264章 侯门难进 今日玉萦说要留在云水庵帮忙做斋菜,陈大牛不便在尼姑庵里久留,便在庵外的茶馆坐着等她。 左等右等,茶水都添了五六回,眼看着天要黑了,掌柜的和伙计要回家吃年夜饭把他轰了出去,他这才往云水庵里去。 陈大牛在云水庵里来回找了两圈,厨房找了,善堂找了,前前后后都看了,始终不见玉萦的身影。 尼姑们都说玉萦已经了走了两个时辰了,可陈大牛一直外头茶馆坐着,玉萦要是走出来一定能够看到。 见玉萦不见了,尼姑们都着急了,帮忙在庵内仔仔细细又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唯一确信的是,守门的尼姑没看到玉萦从庵里出来。 住持见状,让尼姑们仔细询问庵里其余人,终于有一个在厨房帮厨的妇人说,下午她跟玉萦在一块儿洗菜呢,一回头玉萦就像被一阵黑风卷走了似的。 她以为自己在地上蹲久了脑袋发晕,看花了眼睛,所以没有声张。 云水庵里供着观音,邪祟绝不敢来佛门净地。 思来想去,陈大牛觉得玉萦是出事。 主持劝他不必慌张,兴许玉萦已经回家了,倘若在家里没寻到她,再去报官不迟。 陈大牛着急忙慌地回到别院,玉萦果然没有回来。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丁闻昔以为玉萦和陈大牛在外头逛夜市,已经带着丫鬟和护卫吃过了饺子,早早就回房歇着了。 只叮嘱丫鬟在灶里留着火星,等他们牛回来自己煮饺子吃。 陈大牛哪里吃得下饺子,急得团团转,想把丁闻昔喊起来。 护卫劝说丁闻昔身子不好,既不能出门报官,也不能四处寻找,喊她起来反倒是令她担惊受怕,身体雪上加霜。 不如他们自己先在城里找一找,若真出了事,明日一早去报官。 这话说得有理,陈大牛当即跟阳泉一块儿分头去寻。 不过阳泉一出别院便去兴国公府周遭探查接应,陈大牛老老实实地沿街寻找,眼瞅着京城都绕了一圈,要到子时了还是一无所获,却更加笃定玉萦出事了。 玉萦重视亲情,难得从侯府出来过年,绝不会只顾自己玩乐,大过年的不回去陪伴丁闻昔。 这会儿太晚了,官府早就落了锁,要报官也得等。 陈大牛想来想去,便来了靖远侯府。 他不时会来寻找玉萦,侧门这边守门的人都认识他。 玉萦是世子身边的人,世子帮忙给丁闻昔治病,还赠别院,玉萦出了事,世子应该会帮忙寻找。 只是陈大牛没跟世子有过接触,不敢堂而皇之地说要见世子,只能来侧门这边请婆子帮忙寻玉萦相熟的映雪姑娘出来。 片刻后,侧门打开,里头的婆子对陈大牛道:“映雪晚饭前跟她娘都回家过年了,没在府里。” 陈大牛没想到,等了半天,居然等到这句话。 映雪不在……那…… 陈大牛又想起元青来。 虽然不太熟,但元青来客栈接送过玉萦几回,好歹是知道他的。 “劳您再去寻一下元青小哥,就说是玉萦家里出了点事,是急事,请他马上出来。” 大过年的,守门婆子忙着跟人赌钱,不想跑来跑去的传话,看着他便嫌烦。 只是想着他是玉萦的熟人,直接关门会得罪玉萦,便道:“这会儿世子领着人在正门那边放鞭炮呢,元青和元缁肯定都在那边。玉萦姑娘既有要紧事,你赶紧去那边说,兴许还能直接禀告给世子呢。” 说着便把侧门关了。 陈大牛无奈,只得赶紧往侯府正门去。 守门婆子的确没骗陈大牛。 年前赵玄祐定下了婚事,叶老太君非常高兴,交代宋管家多备鞭炮,子时一到,赵玄祐便亲自点燃了鞭炮,这都放了一刻钟了还没放完呢。 陈大牛赶到侯府正门的时候,没看到元缁,只看到元青在点鞭炮,周围一遭侯府下人围着观看,府门前站着个十七八岁的锦衣姑娘,亦满脸含笑地看着那边。 “元青小哥!元青小哥!”陈大牛顾不得其他,大喊起来。 可惜元青放了许久的鞭炮,噼里啪啦听了太久,耳朵有些不灵光了,压根没听到陈大牛的声音,反而起劲儿地又点了一串。 陈大牛只好朝他冲过去,却被旁边的家丁拦住。 “凑热闹就站远点。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乱闯!” “我来找元青!”陈大牛想着玉萦命在旦夕,话说出口又改口道,“我来找世子,我有急事禀告世子。” “世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大过年的别来侯府找事。”那门房说着便把陈大牛往旁边推了一把,陈大牛摔了个趔趄倒在地上。 陈大牛忍着疼爬起来,顾不得擦身上的灰,继续恳求道:“我是玉萦姑娘家里的人,真的有急事要禀告世子,劳烦这位大哥通传一声。” 门房听到他说玉萦,又瞥了陈大牛一眼。 陈大牛虽说皮肤黝黑,可他身上的棉袄是簇新,看起来也不便宜,再听到他提到了玉萦,当下门房信了几分,便训斥道:“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好。” 门房快步跑上台阶,见冯寄柔独自站在那里,陪着笑问:“表姑娘,世子去哪儿了?” 先前叶老太君、世子跟表姑娘一直都站在门口呢。 “世子送老太君回去了,等会儿再过来,”冯寄柔站在这里居高临下,刚才也看到陈大牛引起的小骚动,便开口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那边有个人是玉萦姑娘家里的,说是有急事想求见世子。” 玉萦家里的人? 冯寄柔轻轻捏了捏手指。 她自然知道玉萦一大早就回家去了,说是过完大年才回侯府。 在侯府里呆了这么久,冯寄柔跟玉萦并没有什么矛盾,但这回过来,娘亲便提醒她说,一个丫鬟能把表哥的心拴得死死的,一定很会有手段。 当时她还不觉得什么,可这会儿倒真见识了。 才走了大半日就又派人来寻,大过年的都不安生。想干什么?想让表哥抛下祖母和未婚妻去陪她守岁吗? 无论怎么想,耍这种手段都下作了些。 “表哥已经回房歇息了,他若有事明日再来,别让他在侯府门前生事。” 第265章 出城 冯寄柔心中算计好了。 明日一早赵玄祐和叶老太君会进宫谒见帝后,出宫后要一起去白马寺上香、用斋菜,下午要去看花鼓戏,等回侯府的时候怕是天都黑了。 门房都是人精,顿时明白了冯寄柔的意思。 “表姑娘放心,小的不会让他再往前凑的。” 玉萦虽然得宠,撑破天去也是个姨娘,眼前这一位是侯府未来的主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陈大牛眼巴巴地看着门房过去通报,又眼巴巴地看着门房回来。 “大哥,我能见世子了吗?” “见什么见啊?”门房不耐烦地挥手,“世子已经歇下了,你别在门口守着,明儿再来。”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又过来几个家丁,推搡着陈大牛往旁边去。 陈大牛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只好拼命大喊起来。 “元青!元青!” 元青那边正点着鞭炮呢,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他抬眼一看,好像看到了陈大牛。 他知道陈大牛一直在帮玉萦做事,本想过去询问,可旁边的人一直催着他再点鞭炮,等到元青把所有鞭炮都点燃后,陈大牛已经不见了踪影。 元青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到门房跟前问:“徐二,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人呢?” 门房听陈大牛提过元青,想来是相熟的,便道:“他说玉萦姑娘家里出了点事,我说世子这会儿正忙着,他便说明日再来。” 听到玉萦那边出事,元青微微皱了下眉,不过既然陈大牛明日要来,想来不是什么大麻烦,明日再说好了。 陈大牛被侯府家丁撵出很远,心里也明白今晚是见不到世子。 心中为玉萦担忧,却无可奈何,只好往回走,等着天亮了再去报官。 京城这一夜张灯结彩,流光交错,一派令人沉迷的盛世盛景。 玉萦和温槊在马车里轮流打着瞌睡,天快亮时有人轻轻叩了叩马车门板。 温槊警觉地睁眼,挑起车帘看到阳泉,将他让进来。 “冰云怎么样了?”玉萦着急地问。 “姑娘不必担心,他身上有两三处烧伤,但是不重,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吸了浓烟,没什么药石能救,只能慢慢调养。” 冰云和阳泉虽然是赵岐的护卫,却是宁国公亲自训练出来的。 昨夜冰云受伤后,阳泉就把他送到了宁国公府去,让人帮冰云查看伤情,确认无碍后他又把冰云带回了别院。 冰云如今呼吸不太顺畅,不能大动,对付毛贼没有问题。 “属下会立即将此事禀告给殿下,想来六七日便会有回音,殿下一定安排人手顶替冰云。” 兴国公府的事情已了,玉萦身边如今又有了温槊帮忙,其实已经不需要赵岐再加派人手了。 “最凶险的事已经办完了,有你在京城照顾娘亲就好,无须增派人手。”玉萦轻声道,“反正都要离开了。” “姑娘安危要紧,身边不能无人护卫。” 玉萦指了指温槊,笑道:“有他跟我在一起,不会有问题的。” 温槊身份特殊,赵岐和太子又有过节,玉萦不打算让阳泉和冰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阳泉不知道温槊是什么来历,但听冰云说温槊闯进柴房救了他一命,当下没怀疑他。 天色渐亮,卯时一到,守城官兵开启了城门。 进出城的百姓很快排起了长队,阳泉驾着车径直往城门而去。 官兵正要询问,阳泉亮出了赵岐的令牌,叮嘱道:“此乃殿下密令之事,即便有人问起,也不得声张。” 事涉宫里,官兵自然不敢怠慢。 “小的明白,绝不敢泄露半分。” 说着,他也不查看马车里坐的谁,便挥手放行。 担心了那么久,害怕了那么久,居然这么轻松就过关了。 玉萦有些感慨,又有些庆幸。 再看向温槊,他紧绷的眉眼亦是轻松了几分。 两人目光交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默契。 出了这道城墙,往后便是天高海阔。 马车很快穿过城门,玉萦顺利逃出来了,剩下的便是看娘亲了。 这一晚,丁闻昔早早就熄灯进屋,可她几乎彻夜未眠,摸黑在屋中坐立难安。 直到阳泉返回,说玉萦在兴国公府办的事情顺利完成,她这才安心。 这边松了口气,那边陈大牛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陈大牛的脑筋虽然不怎么灵光,却一直很关心玉萦,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别院里药材不少,等阳泉离开后,丁闻昔便捡了些桔梗、杏仁、茯苓和当归给冰云熬清肺汤,正想着送过去呢,便听到外头陈大牛和丫鬟在争执。 昨儿睡觉前,丁闻昔特意交代说,自己包了一天饺子累了,要早些休息,叫丫鬟别来打扰。 听到陈大牛焦急的声音,丁闻昔叹了口气,吩咐丫鬟放他进来。 “大牛,这可是年初一,咱们都得说吉祥话,别那么暴躁。” 对着丁闻昔那张笑意盈盈的脸,陈大牛是一句吉祥话都说不出来。 “您……您还不知道吧,玉萦一整晚都没回来!” “她不是同你一道去云水庵了吗?我以为你们昨晚在外头看热闹呢。” “我们是去了云水庵,可我一直等不到玉萦,庵里的尼姑跟我一起里里外外都找过了,还是没找到。” “那你一个人回来的?” “嗯。”陈大牛点了下头,哭丧着脸说,“我想着玉萦可能先回来了,结果她也没在家,我去城里找了半宿还是没找到她,侯府里也没人。” 听到陈大牛提到“侯府”,丁闻昔心中一震,“你去侯府寻过了?” “去了,玉萦不在。” “你请侯府的人帮忙了吗?” “映雪姑娘不在,元青也不理我,那些家丁还把我轰走了。” 没惊动侯府就好,丁闻昔在心中长松了一口气,正想着该如何劝慰陈大牛的时候,陈大牛“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她跟前,又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都怪我不好,我该一直跟着玉萦。” 丁闻昔吓了一跳,看着他被扇红的脸,自是有些不忍,忙上前把陈大牛扶了起来:“大牛,你别自责。眼下找人要紧,你赶紧再去一趟侯府,就说玉萦不见了,求世子帮忙寻找。” “不去报官吗?” 能不惊动官府,当然是不惊动的好。 “世子就是大官,他若帮忙,定然能找到玉萦的,他若是不管……” 他马上就要娶妻了,娇妻在怀,不会太在意玉萦。 让侯府知道玉萦失踪了,再假模假样寻找一番,此事就能渐渐平息了。 丁闻昔正要说话,丫鬟忽而跑了进来:“夫人,侯府来人了。” 第266章 谁做的? 听到侯府来了人,丁闻昔神情一震。 陈大牛说没见到世子,连元青和映雪都没见到,侯府派人应该不是为了玉萦失踪之事。 丁闻昔稍稍镇定,藏在衣袖底下的手握成拳,看向小丫鬟:“侯府的哪位来了?” “是元青小哥。” “请他进来。” 按照计划,卯时城门一开玉萦便会出城,此刻是辰时一刻,即便侯府知道玉萦失踪,想去找已经来不及了。 元青很快进门来,见屋里两个人都古怪得很。 丁闻昔面容疲惫憔悴,陈大牛却半张脸红肿。 看得出来府里是发生了点事,元青朝丁闻昔拱手一拜,“夫人新年大喜,今日大年初一,世子交代我送些年礼过来。” 说着他把提来的锦盒交给丫鬟。 丁闻昔此刻已经换了一副神情,形容哀伤,说话一顿一顿的,似在哽咽。 “替我谢过世子,只是……只是眼下更需要世子救命啊。” 元青忙问道:“昨儿大牛兄弟来侯府寻我,可我那会儿在放鞭炮没跟他说上话,听说是别院这边有急事,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忙的?” 早上元青服侍赵玄祐,跟他说起了陈大牛来过的事,赵玄祐便交代元青带些礼品来别院这边瞧瞧。 丁闻昔张了张嘴,便拿了帕子侧过脸去,似在拭泪。 元青不是陈大牛,万一说得不够悲伤,很容易穿帮。 “出事了,”陈大牛站了出来,一把抓住元青的手,“真出事了,玉萦不见了,你回去帮我们求求世子,让世子赶紧派人去找她吧。” 元青闻言,愣了愣,不太明白陈大牛的话,看向丁闻昔,却见她一个劲的垂头抹泪,只得又问陈大牛。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玉萦昨儿一早不是回来了吗?难道她一直没到家?” 陈大牛苦着脸道:“是回来了。中午我们还热热闹闹地吃了饺子,下午玉萦和我去云水庵送棉衣棉袄,她看尼姑做年夜饭有些忙,便留在庵里帮忙,让我去外头茶馆等,在那之后我就没见过玉萦。” “你是说,玉萦进了云水庵就没出来?失踪了?” “是。” “一夜没回来?” 陈大牛难过地摇了摇头。 “唉,大牛兄弟!你!你都到侯府了,怎么不告诉我!” 元青知道兴国公府和东宫都曾对玉萦下手,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已经过了整整一夜,最坏的状况可能已经发生。 在陈大牛心中,元青是世子身边做事的人,比玉萦在侯府的时日还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此刻见元青急眼了,顿时慌了神。 丁闻昔原本在旁边假装垂泪,见陈大牛变了脸色,顿时有些担忧。 故意瞒着陈大牛,是为了让他假戏真做。 只是大牛是个实在人,非常关心玉萦,怕他太过自责又要打自己,丁闻昔忙上前拉住元青的手,哭求道:“玉萦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劳你跟世子说一声,看看他能不能想什么办法,我一个乡下的妇人,遇到这种事,实在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万一玉萦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说罢,她似难以支撑一般往后倒去。 “夫人。”旁边的丫鬟和陈大牛赶紧扶住她。 元青当然也急:“夫人放心,我这就去禀告世子,一定能把玉萦找回来。” 往前走了几步,似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一把揪住陈大牛,带着他往外跑去。 陈大牛是最后一个见到玉萦的人,定然能提供有用的线索。 等着他们俩跑出去后,丁闻昔稍稍收敛了神情,说头疼得厉害,让丫鬟去帮她熬一碗安神汤。 打发走了丫鬟,她给冰云送去清肺汤,关上门继续装病。 元青和陈大牛担心玉萦安危,没多时就赶到了宫门外。 算着时辰,这会儿,皇帝已经在金銮殿宣读了新岁贺诏,赐百官元旦宴,分食福肉。 按理说赵玄祐应该出来了,但见朝臣们三三两两的走出皇宫,始终没见到赵玄祐的身影。 只因元旦宴一散,皇帝就把赵玄祐叫进了御书房。 见皇帝神情不太好,赵玄祐默然站在御案前,等着皇帝发号施令。 “你知道昨天晚上兴国公府起火的事吗?”皇帝问。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一直看着赵玄祐的眼睛,手指轻轻敲着御案。 锦衣卫监察百官,兴国公府发生的事赵玄祐自是一早从手下那里得知了。 感受到皇帝眸中的审视,赵玄祐感觉有几分莫名。 不过他只平静道:“兴国公府昨夜临近子时柴房起火,死了两人,有四人受伤,据兴国公所言,是下人放鞭炮时惹起的火灾,公府柴房和旁边两间屋子全都烧没了。” 皇帝依然意味深长的看着赵玄祐,缓缓道:“你知道烧死的是谁吗?” “臣不知。” 兴国公府没有报官,锦衣卫当然也没有派人登门调查,赵玄祐进宫之前,手下人也只知道这么多。 皇帝缓缓道:“死的这两个人里,有你从前的夫人崔夷初。” 崔夷初? 昨夜公府柴房里烧死的人是崔夷初? 赵玄祐站在皇帝跟前,面上稍稍露出几分茫然。 且不说昨晚是除夕,公府的主子们都会聚在一处过年,单说崔夷初是公府小姐,柴房失火,怎么都烧不到她那里去。 皇帝眯起眼睛,盯了一瞬后,确定昨晚的事与他无关。 赵玄祐确实不知道死的人是崔夷初。 “罢了,”皇帝摩挲了一下桌子上龙首镇纸,眼底重新浮起笑意,“兴国公既说是意外,此事就按意外来办吧,不必过问。今日是年初一,朕就不拉着你说公事了,下去吧。” 崔夷初只是个内宅女子,对皇帝而言无足轻重,是意外还是阴谋无关紧要。 “臣告退。” 赵玄祐这会儿已经明白皇帝特意留下他问话的原因——对方怀疑昨夜兴国公府的火是自己放的。 不过眼下皇帝应该知晓了答案,明白此事与他无关。 问题是,谁做的呢? 赵玄祐转过身,蹙眉走出了御书房。 能烧死崔夷初的火,绝不可能是意外燃起的火。 谁那么恨崔夷初? 谁又有本事在兴国公府放火烧死她? 占其一的人,不少。同时占二的人……好像只有他。 难怪皇帝首先怀疑自己。 思忖之间,赵玄祐走下了台阶,只一抬头,看见了一袭威仪冠服的太子赵樽。 第267章 始作俑者 几回交锋,两人之间早已势成水火。 赵樽虽然是储君之尊,但赵玄祐领着锦衣卫指挥使一职,每日都能得皇帝召见,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显然他这堂堂太子也不能拿赵玄祐怎么样,只能神情阴郁的盯着对方。 看着赵樽的表情,赵玄祐知道他已经知晓了崔夷初的事,跟皇帝一样,想当然地把账算在了他的头上。 恐怕也不止他们父子,兴国公府上下、连同京城里知道他跟崔夷初的人都会认为是他放的火。 赵玄祐的确厌恶崔夷初,听到她死了也觉得出了口恶气。 但他若能做出直接去兴国公府放火的事,崔夷初哪里还活得到现在? 看着太子恼怒的目光,赵玄祐泰然朝他拱手。 “臣赵玄祐见过太子殿下。” 赵樽的眼神寒如冰霜,他上前走了几步,站在赵玄祐跟前,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泠然道:“她都已经被你扫地出门了,你就非要赶尽杀绝吗?” 赵玄祐听着这兴师问罪的语气,只觉得分外可笑。 只是在御书房外,赵玄祐自当克制君臣的界限。 “臣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太子怒目而视:“赵玄祐,你别以为你现在得了父皇重用就可以在京城为所欲为!锦衣卫不是你的私兵!” “殿下的话令臣迷惑,锦衣卫是天子近卫,办什么案、拿什么人都是奉旨行事。” 赵玄祐并不接太子的茬,他语声平淡,神情自若,说的每一句话都合情合理。 “你装什么傻?”太子只觉得赵玄祐这人虚伪至极,“兴国公府的大火是不是你放的?怎么?你敢做不敢当?” “殿下何出此言?兴国公府的事与臣无关。”赵玄祐冷笑。 赵樽既撕破脸皮,赵玄祐无须给他留面子。 他往前走了两步,与赵樽离得更近。 “比起臣,殿下应该更想要她死吧?毕竟,她一死,就没人知道殿下跟她之间的那点子事了。” 赵玄祐的声音本就低沉,此刻他刻意压低,除了赵樽没人听到他的话。 “你放肆!”太子勃然大怒,被赵玄祐一席话刺激的脸色发白。 他与崔夷初年少相识,并非没有情谊。 他没有逼奸崔夷初,两人越了雷池,也是情之所至。 在他眼中,即便不能立崔夷初为太子妃,接她进东宫也不是什么难事。 谁知母后和舅舅逼迫甚紧,不但让他接受姜如霜,连侧妃之位也不曾给她。 崔夷初跟赵玄祐和离之后,太子曾暗下决心,等他将来登基为帝,不被任何人掣肘之时,便将崔夷初接进宫中,好好弥补她。 谁知新年伊始,兴国公府便传来这样的噩耗! 赵玄祐这凶手死不认账,居然还反咬他一口。 太子盛怒之下,一把揪起了赵玄祐的衣襟。 “殿下,陛下让进去说话。”近侍刘全在台阶上淡声提醒道。 刘全的声音不大,但太子却骤然冷静了下来。 这里是御书房,一丁点动静都会传到父皇耳中。 赵玄祐说的那些以下犯上之言没人听见,旁人却都看见他对赵玄祐动了手。 “好。” 太子只能压下怒火,快步往御书房走去。 赵玄祐转身继续往外走,眼中亦有万千怒火在翻腾。 谁来兴师问罪,都轮不到赵樽! 纵然崔夷初作恶多端、心思歹毒,她唯一对得起的人就是赵樽。 当初能将崔夷初和姜如霜一起迎进东宫,又怎么会让靖远侯府惹上那么多麻烦事? 一个始作俑者,居然在他跟前装上了。 赵玄祐阴沉着脸出了皇宫,远远地看见元青带着个不认识的人焦急地看着自己。 他早上吩咐元青去别院给玉萦母女俩送些贺礼,元青此刻跑到皇宫来,神情又很紧张,看样子是真遇到了麻烦。 “怎么回事?”赵玄祐快步走上前,眸光扫了一眼陈大牛,沉声问道。 元青道:“爷,玉萦失踪了。” 听到失踪两个字,赵玄祐眉头拧了起来。 “别胡说八道。” “世子救命啊!”陈大牛虽然远远看过赵玄祐一回,但从来没有说过话,此刻想着对方是找到玉萦下落的唯一希望,赶忙朝他跪下,“求世子救救玉萦吧,她已经失踪一夜了,求世子赶紧派人去找她。”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宫门前不得喧哗,陈大牛这般哭求,自是会引起宫门守卫的留意。 赵玄祐一把拽着陈大牛往前走,等到站在侯府马车后,脸色难看至极。 “到底怎么回事?” 陈大牛当即将昨日玉萦回别院后到今日的所有事情都对赵玄祐说了一遍。 “她就这样在云水庵失踪了?没人看到她?” “是我不好,我一直在外头茶馆坐着,玉萦到底在庵内遇到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眼下只有云水庵这一条线索,要查只能从云水庵查起。 “爷。”元缁匆匆跑过来,一看到这边状况,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赵玄祐眉目森冷,元青满脸焦急,旁边的陈大牛沮丧落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舅老爷一家坐马车到宫门前了,老太太让小的过来瞧瞧,说爷既然出宫了,就赶紧去白马寺上香,免得耽误了时辰。” 叶老太君一早随外命妇进宫给皇后问安,早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因赵玄祐迟迟未出,便让人把冯家人接过来,好省些时间。 赵玄祐答非所问:“备马,让潘循带上十个人跟我走。” 要在京城里找人,没有谁比穿着飞鱼服的人更方便的了。 潘循是锦衣卫镇抚司的一个千户,是赵玄祐做了指挥使之后提拔的新人,他年纪虽轻,办事却得力老练。 “是。”元青应声而去。 元缁见到这架势,想是出了什么大案,只他是认识陈大牛的。 朝廷的大案,跟陈大牛扯不上关系。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问:“爷这边有差事要办,想是不能去白马寺上香了,小的这就去回了老太太。” 赵玄祐“嗯”了一声。 没等元缁离开,赵玄祐蹙眉道:“让锦衣卫差人去问问,兴国公府昨晚起火是怎么回事,昨夜大火到底死了谁。” 第268章 不会是她 “昨夜死的人不是……崔氏吗?” 元缁迟疑了一下,不解地看向赵玄祐。 昨夜兴国公府起大火之时,正值旧岁新年之交,京城各处鞭炮齐鸣,空中焰火绽放,无人留意到兴国公府燃起了大火。 但今日一早,兴国公府失火烧死了崔夷初的事就传遍了京城。 崔夷初待字闺中时名气就不小,既有美貌,又有才情,端的是才貌双全,蕙质兰心。 这样一位响当当的京城第一美人嫁到靖远侯府仅一年就和离归家,虽然外界说她不敬长辈,但她和赵玄祐和离之事一直为京城百姓津津乐道。 眼下她在公府大火里香消玉殒,自是又添了一段香案,众说纷纭,流言四起。 元缁今早在宫门前等赵玄祐的这两个时辰,已经听旁边的闲汉说了四种可能,什么红颜薄命遭人毒手,什么下堂弃妇自行了断,每一种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没让你查她,”赵玄祐眼底怒火灼灼,面色沉黑,“查查死的另一个人是谁。” 玉萦昨日在云水庵失踪,崔夷初昨夜被火烧死,两件事同时发生绝非偶然。 云水庵里有人看见玉萦是被一道黑风卷走,赵玄祐不信鬼神之说,在他看来,显然是有轻功极好的练家子把玉萦从云水庵掳走了。 昨夜在兴国公府的柴房烧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崔夷初,另一个不被提及的人是谁呢? 赵玄祐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周身气血在刹那间沸腾了起来。 不会是她。 她那么伶俐,那么狡黠,怎么可能会死? “快去办!” 听出赵玄祐语气带怒,几近咆哮,元缁不敢耽搁,急忙应下离去。 这会儿元青和潘循已经带着人马过来了,当下赵玄祐翻身上马,不发一言,带着他们往云水庵疾驰而去。 叶老太君正和冯寄柔从街口的一家首饰铺走出来。 她常年在侯府吃斋念佛,足不出户。 今日难得出门,因赵玄祐迟迟不出,带着冯寄柔去旁边挑首饰。 才买齐了东西走出铺子,便见一队锦衣卫从大街上飞驰过去。 她人老了,看不清马上的人是谁,只微微皱眉:“大过年的,锦衣卫还在办案呢,也不知道玄祐是不是被这案子耽搁了。” 冯寄柔眼睛尖,刚才一眼看出跑在最前头的人是赵玄祐,于是柔声道:“老太太,刚才骑马过去的人就是表哥。” “啊?那他不是去不了白马寺了?” 话音一落,便见元缁匆匆而来。 没等元缁开口,叶老太君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 元缁看着老太太脸上的失望,不敢多言,只垂首把话说完:“世子有要事在身,命小的禀告老太太,今日他不能去白马寺了。” 冯寄柔心中亦有些失落,不过在叶老太君跟前并未表露半分,反是笑着劝慰道:“表哥是朝廷重臣,肩上担子重,所以大年初一都不能休息。” 说到这里,叶老太君亦点头。 “他从前在边关的时候,一年才回来一次。”说着,她拍了拍冯寄柔的手,“武将不比文官,是得在外奔波,玄祐如今能留在京城,总归早晚能见面,你呀,比你姨母有福气。” 冯寄柔听出叶老太君的劝慰之意,羞涩地低下头。 赵玄祐固然待玉萦更亲近,但老太君这么疼惜自己,将来的日子总归是不会差的。 当下便扶着老太君往马车走去,陪着她去白马寺上香。 等着她们离开,元缁立马往锦衣卫赶去。 虽然他不知道赵玄祐为何关心兴国公府的大火,但他随侍在赵玄祐身边多年,看赵玄祐刚才的神情,显然是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大年初一的京城里暗潮涌动,玉萦却已经远离旋涡。 她坐在马车里,支着下巴欣赏外头的风景。 阳泉驾车从西城门出城后,一路往西南走了三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山明水静之地。 玉萦没有问要去哪儿,反正只是个临时落脚点,静静等待娘亲到来而已。 没多时,阳泉收起马鞭,将马车停在一处农家小院门前。 “走吧。”玉萦喊了温槊一声。 昨夜温槊几乎没合眼,出城后才稍稍打了会儿盹。 玉萦不想打扰他,一路没说过话,直到马车停稳才出声提醒。 温槊睁开眼睛,一言不发地跟着玉萦下了马车。 眼前这座农家小院看起来不大,只有五间屋子,但位置不错,附近的地势平缓开阔,不远处有一条小溪,隔着小溪有一片果林,只是因着隆冬看着有些凋敝。 周遭峰峦迭起,显然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阳泉,这是什么村庄?” “这里叫箬叶庄,是陛下赐给七殿下的十岁生辰礼。” 玉萦稍稍有些惊讶:“这里是皇庄?” 阳泉点头:“是皇庄,所以没人敢来搜查这里。箬叶庄的庄头很可靠,我都跟他交代过了,屋子米油都有,每日一早他会送菜送肉过来,摆在门口就走,不会打扰姑娘的。” 顿了顿,阳泉又说:“这座院子位置好,前后有两条路可走,倘若有不速之客进了庄子,庄头会立即过来给姑娘报信,姑娘从另一条路离开就是。” 这倒是极为妥当。 玉萦明白这是冰云和阳泉的精心安排,自然领情,朝阳泉福了一福。 “那我就在这里住下,我娘还有冰云劳你费心了。” “姑娘别客气,我也是奉命行事。我还得去处理这马车。” “处理?”玉萦不解地问。 阳泉道:“你们昨晚用的东西都是用这辆马车运过去的,东西虽在火场都烧了,可马车上还有痕迹,自是要处理一下。” 也是,这辆马车还运过尸体呢。 冰云受了伤,玉萦又躲在这庄子里,阳泉一个人要做太多事,实在太辛苦了,她忙道:“你把马车留在这里,我来清洗。” 阳泉摆了摆手道:“不用洗,我等会儿过去让庄头帮忙拆了,拿来当柴烧掉就行。姑娘早些歇息。” 说着,阳泉跳上马车,驾车离开了。 玉萦目送着阳泉离开后,一转身,对上了温槊怪异的眼神。 “他们是赵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