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战记》 第一章 缘起 “沓-沓-沓-沓”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幽静的庭院中响起,由远及近,似乎暗含某种韵律,敲打在妇人的心头,一下一下,一击一击,将妇人本就烦闷郁结的心绪搅的更加混乱。 脚步声渐进,伴随着走动间衣衫摩擦的声音。 “吱”悦耳的一声轻响,香枝木制成的两扇房门被推开,站在门外的锦服男子迈步踏进屋内。屋内光线昏暗,男子很不适应的眯了眯眼,苍白无血色的面庞不自觉的抽了一抽。 待适应了屋内的光线,男子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跪坐在榻上的妇人。妇人一身华贵宫装,头戴凤冠,双手隐于衣袖内,平端于胸腹前。珍珠般白润的精致面庞配上点绛唇,让人忍不住心中暗赞一声“谪仙子”。 妇人容貌虽然美丽,但其气色却显得憔悴,略显黯淡的双目,痴痴的看着地面,似有泪光流转。 “唉!小青...你莫怪我!” 男子盯着面前的妇人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到。 被称作小青的宫装妇人浑身微微一颤,继续低着头,语调平稳不含一丝感情的说道“皇上您乃是英明神武的天下雄主,所思所为必有其深意,罪妇岂敢怪罪于您。” “罪妇!罪妇!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之心。你是唐唐的大晏长公主、淮国夫人、上柱国叱罗威的结发之妻。你...你...你是要将大晏皇室的脸都丢光了才甘心吗?” 男子似乎被宫装妇人的言语刺激到了,忽的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宫装妇人的衣襟,面孔狰狞的厉声吼道。 脖颈间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显示着男子此刻到底是有多么的愤怒。 宫装妇人的头被迫抬了起来,两道泪痕再也压抑不住,顺着眼角流淌而下。 “淮国知错了!” 男子一怔,抓着衣襟的手松了开来。紧盯着妇人的泪眼,喃喃地说道“你竟然认错了!” 宫装妇人双手放在榻上,额头重重的敲击在木榻边缘的坚硬之处。 “砰”的一声,血光飞溅。 “淮国知错了!臣妹知错了!小青知错了!”连续三个知错了,但是称呼却是略有不同。 男子低头看向跪拜着的妇人,脸上的神色忽青忽白。“二十年来,你何时说过自己错了。想不到今天,你竟然为了一个逆贼向朕低头认错。”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两个人一站一跪,宛如两尊泥塑蜡像。 良久,男子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下来,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妇人的头发。 “小青,你我是同母所生,所有的兄弟姐妹之中,皇兄一向最是疼你,虽然你自小就刁蛮任性,可皇兄何时又真的怪罪于你。这次的事...哎!都过去了。叱罗威那边自有皇兄去说。只要你是真心悔改,自有皇兄为你撑腰。你且放宽心,以后你还是朕的皇妹、大晏国的长公主,唐唐的上柱国夫人!” 妇人微微一颤,跪伏着抽泣了几声,忽然问道“皇兄,您还记得小青笄礼时的承诺吗?” 男子一愣,然后恍然笑道“当然记得,当时朕答应你,你可以跟朕要一样东西,只要是朕有的,都可以给你。当时你说要好好的想一想,结果这一想就是十年,十年啊!怎么,想到求取何物了?” 宫装妇人这时抬起身来,胸腹间一朵肆意绽放的红花,瞬间映入了男子的眼中。红花的正中间,一只金色的凤型金簪像似花蕊一般,微微的晃动着。 男子大惊,想要伸手去探那金色的花蕊,但是冲进鼻中的血腥味却又让他停止了动作。宫装妇人“咳咳”的咳了两声,鲜红的液体顺着嘴角流淌出来。 宫装妇人身体晃了晃,便要朝后倒去,男子赶忙一步上前,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妇人。 “小青...你..你这是做什么?”男子语气颤抖,失声问道。 “皇兄,给熙儿一条生路吧,他毕竟是您的亲外甥。这是臣妹最后一次求您了。” 宫装女子说罢,眼神便已涣散。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男子此刻正是惊怒交加,听见脚步声,便扭过头去刚要破口大骂,但一见来人,便生生将即将出口的呵斥声咽了回去。 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气喘吁吁的依靠在门框边,后面还跟着几个同样衣衫凌乱,满脸通红地大口呼着气的宫女太监。 白发老妇不等喘匀气,抬眼朝着屋内一看,便惊呼一声“我的儿呀!”,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男子大惊,赶忙放下手中扶着的宫装妇人,奔到白发老妇身边,将老妇抱在怀中,一边重重的掐着老妇的人中,一边焦急的喊着“母亲醒醒,母亲醒醒!” 与老妇同来的宫女太监这时也赶忙凑上前去,抚胸的抚胸,捶背的捶背,好一通折腾,老妇这才悠悠转醒。 才一醒来,老妇便是一声悲呼“我的儿呀!”,挣扎着爬起身来,扑到了宫装妇人的身边,伸出满是皱纹的手,将早已气绝的妇人搂在怀着,轻轻的抚摸着妇人仍旧白皙清润的面庞,撕心裂肺的哭诉。 “我的青儿啊!你这是何苦啊。你走了让母后可怎么活啊!” 男子走上前去,关切的对老妇说道“母后切不可如此悲伤,身体要紧啊!” “你走开!不要靠近我的青儿,就是你,就是你逼死了我的青儿。就是你...” 老妇指着男子狠狠地骂道。 正在这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男子烦躁的转过身去,对着姗姗来迟的一群人前领头的老太监呵骂道“一群狗奴才,滚下去。”说罢,朝着一旁站着的几个跟随老妇一起前来的宫女太监那里使了一个眼色。 老太监心领神会,先是跪地磕头道了一声“奴才该死” 然后便指使着同来的侍卫将那几名宫女太监一起带走,然后走出屋子,反身将屋门关紧,走出十余丈外,确保这个距离不会听到屋子里的谈话声,这才停住身形。对身旁的侍卫头领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挥手让其余的人都撤走,只留自己候在屋外。 将太监侍卫们都撵走后,男子这才转过身来,朝着一脸悲切的老妇说道。 “母亲,我...我...”一时间,男子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痛哭了一阵,老妇的情绪似乎有所缓和。抱紧了怀中逐渐变硬的女儿的尸体,缓缓的说道“你是一国之君,你有你的考量。贺兰家的事情我不清楚内幕,你和其余五家之间的腌臜龌蹉我也不想多问,也不想管。但是你不该如此逼迫自己的妹妹,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与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你怎就如此狠心!” 听老妇如此说,男子赶忙申辩道“母亲,不是您想的那样,朕没想着要逼迫青儿,朕只是想...” “闭嘴!”老妇一声厉喝打断男子,忍不住咳了几声。男子想要上前帮老妇锤一捶背,却被老妇凌厉的眼神吓得踌躇不敢上前。 “你真当老身老眼昏花了不成,要不是你想着对熙儿那孩子下杀手,青儿哪里会选择以死求情”。 老妇语调极快,加上悲伤过度,此时明显有些气息不匀,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后接着说道“拓跋明,我告诉你,熙儿是青儿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血,是我的亲外孙,如果熙儿有何不测,老身...老身...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老妇终是支持不住,情绪激动之下,再度昏厥过去。 男子大惊,赶忙走上前去托起老妇,高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一个时辰后,换上一身明黄色绣龙便服的大晏国皇帝拓跋明负手站立在太后寝殿之外,静静的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苍白的面庞上,神色阴晴不定,心中似乎在为着什么重要的决定而踌躇。 之前出现的领头老太监领着一名太医从太后的寝宫内走了出来,来到皇帝的身侧,垂手站立。身后的太医则双手平端弯腰施礼道。 “启禀圣上,太后凤体并无大恙,只是心神有些劳累,臣已开了副安神顺气的药物,卧床歇息几日便可。” 拓跋明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变得和蔼起来,温言和太医交代了几句,便让其退下了。 太医离去不久,拓跋明的神情便又阴沉起来,看向站在身旁的老太监,猛地一脚踹了过去。 老太监被这势大力沉的一脚踹的倒飞出一丈多远,头“砰”的一声撞在了白玉制成的护栏上,帽子掉在了地上,头发散乱。老太监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爬了起来,弯着腰挪着小碎步凑到拓跋明的跟前。 拓跋明抬起腿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老太监又倒飞了出去,如此来回踹了一共四脚,拓跋明貌似已经消了气,苍白的脸上升起一层异样的红晕,看着再次来到面前弯着腰驼着背,满身尘土的老太监,喘着粗气骂道“狗东西!该死!” 老太监却并不言语,只是保持着姿势不动。 “哪几个奴才?”拓跋明喘匀了气,问道。 “回陛下,包括当时在场的大内侍卫,老奴都已处理妥当”老太监平静的答道,平静的语气却显得那么的残忍和理所应当。 拓跋明满意的点了点头,沉默半响,才又说道“那个野种...着人送去镇北关。此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免得太后不悦”。 “你”字拓跋明咬的很重。 老太监沉声答道“老奴明白,这就安排人去办,上柱国那里会有人去知会的!” 拓跋明没有言语,转身离去。待走得十几步后突然停下身形,转过头说道“夺去那野种的贺兰姓,改回郑姓,哼!中原来的狼崽子就是养不熟,告诉叱罗威,太后最近身体不好,不要多事。” 言罢,拂袖而去。 第二章 缘灭 相传上古时期,人族与妖族饱受魔族的杀戮欺辱。人族几大部族的领袖联合妖族,经过漫长艰苦的战争,终于将魔族驱赶出中原大地,史称——开天之战。没有了魔族的欺压,人族和妖族终于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但好景不长,由于人性中欲望的驱使,人类中的几个最大的部族之间开始了互相征伐,都想着要将别的部族吞并奴役,让自己的部族成为整个中原唯一的主人。 几大部族互相攻伐,历时十三年。人族和妖族的人口急剧萎缩,当某一天各大部族终于意识到,如果继续打下去,极可能人族和妖族将失去压制魔族的力量。遂经过协商,按照当时各大部族残余的实力,将中原划分为五块区域,各方就此休战。 经过一百多年的休养生息,其中的两个大部族认为自己已经具备了打败其他部族的实力,暗中协商,一同征伐其他三大部族,然后平分天下。又是经过了八年的战争,野心勃勃的两大部族还是高看了自己的实力,被三大部族击败,部族的人口和土地被三族占据。 或许是因为百年间接连两次的大战让人妖两族付出的代价过于惨烈,或许是因为三方制衡本就是世间最稳定的结构。近一千年间,中原大地安乐平和,三大部族之间仅有偶尔发生的小摩擦,经过漫长时间的发展,三大部族经过几次制度的改革,改部族制为君主制,先后成立了国家。分别为中原西北部的大晏国、占据东北部和中部大部分区域的大曲国和南部沿海的大曦国。 其中大曲国最是实力强大,且文化昌盛,以中原正统自居,称大晏国为西蛮、大曦国为南夷,其轻蔑鄙视之意溢于言表。两国自是不满,但奈何其时大曲国势熊力大,两国也只好忍气吞声,只敢在心中暗骂诅咒。 大曲国第三位皇帝刘祺,雄才大略、文武兼备,在位前十年激励民生、厉兵秣马,同时联络大晏、大曦两国,互相订立盟约。十年后三国连手,再次将魔族杀得溃败千里,一直将其全族驱赶至归雁山脉以北的不毛荒原,并于归雁山脉通往中原的四处山口处修建镇北、镇魔、定鼎、不归四城。彻底断绝了困扰中原几千年的魔族之祸。 武功已绝顶,雄心勃发的刘祺又接连发布统一文字、改良造纸术、建造书院等一系列文治改革,并于驱逐魔族后的第二年,发布华历,称当年为华历元年,强令大晏、大曦两国使用华历及文字。 大晏和大曦两国自是不堪其辱,但奈何刘祺携驱逐魔族的大胜之威,在人族之中声势一时无两,两国也只好暂时忍气吞声。但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战争的种子又一次被埋下。 文治武功皆已达到顶峰的刘祺,开始了一项更高的追求,听信方士之言,开始迷信长生不老之术。长年累月的服食方士进献的所谓长生不老药,刘祺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弱,神智也时常混乱。朝中商议国事之时,有些大臣会得到莫名其妙的赏赐,而下一刻,这些得到赏赐的大臣却又突然被下令全家抄斩。至于宫中服侍刘祺身边的宫女太监则更死的更多。 刘祺偶尔在清醒的时候,知道了之前做下的错事,都会痛心疾首的责怪自己,但过不了几天,便又故态萌发,如此反复多年。宫中朝中众人开始变得人心惶惶。 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神智又变的不清醒的刘祺,被几个随身的太监宫女捂死在龙床之上。 这一年是华历8年,刘祺时年38岁。 刘祺死时正值壮年,膝下虽有五子,但却始终没有确立皇储人选。一时间大曲国内派系林立,五位皇子及其身后的各大势力开始了皇位角力,大曲国内血雨腥风。 眼看着大曲国内乱渐生,蛰伏多年的大晏和大曦两国那会放过这种好机会,同时起兵攻打大曲国。忙于内乱的大曲国众朝臣顿时被两国迅疾的攻势打蒙了,好在当时负责大曲国镇魔城的郑奇英大将军率领五百亲卫日夜兼程,一路收拢溃兵及沿途各城军卒,三日间疾行五百里,赶到涪城,将十数万大晏铁骑拦住,避免了大曲国二都之一的武神城被两面夹困的窘境。 郑奇英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了大晏铁骑,被打蒙的大曲国军政朝臣这时也幡然醒悟,经过紧急磋商,在太后及一干军界大佬们的推举之下,刘祺的第三子刘熹继承大统,登顶帝位,其余四子尽皆封王,皆大欢喜。 内部一统,上下一心的大曲国顿时显示出了其强大的军事实力,调集镇守二都之一文圣城的文圣军全部,昼夜兼程赶至武神城外,与守卫武神城的武神军将大曦国的二十万大军团团围困在武神城外。 大曦国自恃军容鼎盛浑然不惧,一面加紧攻打武神城,另一面则分兵抗衡远道而来兵困马乏的文圣军。同时暗中派快马奔赴西北,催促大晏国的铁骑尽快赶来支援。 哪知快马刚刚派出不到一日,便又折返回来,同时带回一个让大曦国惊恐交加的消息。镇魔城大将军郑奇英已于三日前击败大晏铁骑,目前正在衔尾追击大晏国残部。 当日夜,两支从大曦国内来的使团来到了武神城外,其中一支进入了大曦国的军营之中,另一支则进入了武神城内。 使团来自大曦国,但却不是大曦国的皇帝陛下派来的。原来就在几日之前,大曦国内的几大家族听闻大曲国内乱已平,深感不安,便紧急觐见大曦国皇帝,痛陈利害,恳请皇帝下旨撤兵,与大曲国修复旧好。但奈何大曦国皇帝陛下刚愎自用,恕不采纳谏言,甚至还要增兵武神城,想要将其一举击破。 被皇帝顽固态度激怒的几大家族,当晚便发动政变,将大曦国皇室所有成员全部诛杀,并改国号为南联盟,国内政权由几大家族联合执掌。 推翻了顽固的大曦皇室,南联盟连夜派出两支使团奔赴武神城,一方面向大曲国表达臣服之意,同时愿意解散军队,仅保留一部分维护国内治安的武装力量,并赔偿巨额赔款。另一方面,动员了几大家族在大曦国军内的势力,当场解除了原大曦国领军主将的军权,将其军内党羽全部诛杀,首级于翌日送进武神城内,以示诚意。 大曦国成为了历史。 被郑奇英追赶的狼狈不堪的大晏国残余军队终于是退回了其国境内的金汤关,凭借着山高关险,挡住了咄咄逼人的郑奇英。 自此,天下大定,大曲国的霸主地位依然不可撼动。 三国动荡结束之后,大曲国第四任黄帝刘熹下令论功行赏,大宴群臣。此一役,首功之人当推郑奇英,刘熹亲自为其牵马执鞭,赐其司马之衔,并赐免死铁券,所率余部皆有重赏。一时间人人升官发财,天下太平。 五日后,郑奇英及所余二百亲卫在返还镇魔城的途中被山匪所袭,全员阵亡。郑奇英在文圣城内的祖宅当晚亦遭一伙不明来历的匪人闯入,全家上下四十余口全部惨遭杀害。其祖宅也被焚之一炬。 顿时,天下皆惊。皇帝刘熹震怒之下,严令彻查,同时派遣御林军大统领星夜赶赴镇魔城,好言安抚镇守其间的朱雀部,承诺必定找出杀害郑奇英的凶手,还其一个公道。 华历9年11月,经过近三个月的调查,兵部左侍郎嵩明因勾结匪徒杀害郑奇英,被判斩立决,兵部尚书吴郗以失察之罪被革职待用。同时下令兵部派遣军队,将郑奇英遇害区域周边百里之内的所有匪类清缴诛杀。追封郑奇英护国公,谥号武襄,以国礼葬之。 下葬当日,武神城全城素缟,刘熹扶棺几度哭至昏厥。 郑奇英遇害案就此盖棺定论。 华历9年12月的某一天,几辆寻常的货车吱拗吱拗的驶进了大晏国的都城泰宁城,其中的一辆货车内,躺着一名满身烧伤的少年,少年的身上缠满了纱布,有些部位的纱布被黄色的油脂浸透,一滴一滴的落在车厢里。货车每一次轻微的颤抖,都能听到少年喉间隐忍着的呻吟声。少年的左脸焦糊,一只干瘪的眼球挂在眼眶外边。另一边完好的脸庞肤色也是焦黄色、皱巴巴的。但是右眼却是明亮异常。少年睁着右眼,死死地盯着东方。 华历13年,一个戴着假面叫做贺兰袆卜的青年在大晏国的军队中,如一颗新星般冉冉升起。这个被后世称作“鬼面战神”的年轻人,凭借数十年间与大曲、魔族百余次交战而不败的赫赫功勋,让自己的家族获得了不败战神的美誉,成功跻身大晏国七大家族。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百年时间转眼而过。 华历一一六年,相比起中原的其他地方,古老雄伟的泰宁城这一年显得尤为的热闹。先是大晏国臣民的骄傲,有着西北第一铁骑之称的雷骑于镇北城再次重创魔族,紧接着,有着不败战神家族美誉的贺兰家年轻的家主贺兰焚霜被左相杜若普、监察御史胡惠之等重臣联名举报有暗通魔族之嫌,并拿出数十封贺兰焚霜与魔族的往来书信作为物证,同时又有贺兰焚霜的副将等人作为人证,经过仅仅三日的查证,确定证据属实。震怒的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将贺兰家全家抄斩。 泰宁城的民众们还沉浸在贺兰焚霜叛国通魔的震惊中没缓过神来的功夫,又一则消息将人们震得目瞪口呆。 有着“艳冠群芳”之称的大晏国长公主、四大上柱国之一叱罗威的夫人、淮国夫人、皇帝陛下的亲妹妹拓跋青重疾缠身数月后,不治身亡。 葫芦巷位于泰宁城的西边,周边住的大多是商贾富户,一条贯穿泰宁城东西走向的太古街将葫芦巷分成了南北两巷。临近葫芦巷这边的太古街两旁,多是一些酒肆布庄青楼等商家。不论黑夜白昼,总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 同福客栈就坐落在葫芦巷南巷与太古街的转角处,作为一个二十多年的老店,在这一带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同福客栈前面是一栋二层的小楼,提供酒水餐食茶点等,后面则用来住宿。 正值晌午,前面的二层小楼里坐满了附近的老客或是路过的行商,客栈的老掌柜正呼喝着小二赶忙给客人上菜,这时就听到坐在一楼临床的几个老客说到了最近泰宁城发生的几件大事。 作为都城的居民,天子脚下,行政中心。闲聊的内容可不会像那些乡下的村夫土财主一样的家长里短。海宽天空高谈阔论,什么朝中又有哪位大员昨日被皇帝训斥了,又或者镇魔城那边又斩落了多少魔族的头颅之类的。 今日老几位聊得正是这几日刚刚发生的长公主病逝的事情。 只听得其中一位感叹道“哎!您几位说说啊,还真是好人不长命啊,长公主那可是咱大晏的第一绝色啊,这怎么说没就没了。” 身边的一位赶忙附和道“可不是吗!要不书里面说的好嘛,天妒红颜啊!” 这时坐在对面的一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到“哼!什么重疾缠身,都是糊弄人的。我可是听说,压根就不是外面传的那会事。” 几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赶忙催促道“咋回事,还有小道消息,快说说看。” 一旁的老掌柜也是听到那人如此说道,也赶忙支棱起耳朵,生怕错过了小道消息。 那人见吊起了大家的兴致,四周瞄了瞄,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里,老掌柜那也不是外人,也不在意,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我可是听说,那长公主根本就不是病死的,是被人逼死的。” “哦!怎么说?”见那人卖关子,周围的几人也是给足了面子,扮演着合格的听众,站在一边的老掌柜,这时也提着一壶烧酒凑了上来,给那几人都满上一杯,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吱溜”那人得意的举起酒杯抿了一口,这才说道。“我听隔壁街坊家给宫里倒金水的二小子说,长公主前些年的时候与那被砍了脑袋的贺兰焚霜私通,还给姓贺兰的生了个野种。其实宫里和上柱国老早就知道了,但是奈何贺兰家当时军权太大,他们都惹不起,也就忍气吞声了,这不贺兰家私通魔族,全家抄斩。那上柱国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哪里还能忍得了,回去就把长公主逼死了。这事毕竟有损皇家体面,宫里也不好追究,这不就对外宣称是病死的嘛!” 那人端起酒杯又美美的抿了一口烧酒,又说道“我还听说啊,住在南巷子第四户的,里面就住着长公主给贺兰焚霜生的野种。这不,前几天刚刚传出公主的死讯,就来了一伙大兵把那户给围起来了吗,说是抓捕曲国奸细,其实啊,就是为了抓贺兰家的余孽。” 那人正口沫横飞间,便听到街上转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几人闻声望去,便见到刚刚那人提起的抓捕贺兰余孽的那伙大兵,踏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葫芦巷。大兵走后不久,便看到一个小丫鬟从那户人家里跑出来,跑到街角看到了那伙大兵远去的身影,便欢天喜地的转了回去。 “打脸了吧!一天天的净瞎掰,胡说八道。”听众几人顿时纷纷嘲笑起那人,那人一脸懊恼的神情,嘟囔道“这个二小子一天净他妈满嘴胡话,看老子回去不收拾他” 众人顿时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第三章 朝西 朝夕 朝熙 葫芦巷南巷右手边第四户,是一户中型的院落。这家原本是住着一户富商,几年前迁居他处,这处院落便被一位军中高官买下。坊间传言,那位高官惧内的厉害,这处院落是那高官用来安置外室的地方。 几年来,周围的街坊邻居没见过那位高官,只是经常见到几个年轻貌美的小丫鬟领着一个孩童经常出出进进。时间久了,周围的人跟几个小丫鬟和幼童熟识起来,每次遇到也都会打声招呼、寒暄几句。可那几个丫鬟却显得神秘的很,跟周围的街坊邻居基本没什么往来,街坊邻居打招呼的时候,也仅仅是点个头回应几声就匆匆走开,反倒是那个幼童,自从会说话以来,经常偷偷的跑出来找附近同龄的孩童玩耍,跟周围的人也混得很熟。总会脆生生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的叫的人心里欢喜,再加上幼童生的粉雕玉砌跟个瓷娃娃般的可爱喜人,经常有妇人抱着幼童说是要领回家做上门女婿。 这几日,不知因何来了一队大兵将那户院落团团围了起来,既不进也不走,就是这么围着。吓得周围的街坊不禁心中暗暗揣测,莫不是那幼童的老爹犯了事不成。 这一日,那队大兵不知是何原因,匆匆的撤走了。大兵刚刚撤走,便有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驶进了南巷,停在了第四户的门前。 一个灰衫管家模样的人自马车上下来,轻轻的敲了几下门,门被打开一条缝隙,从门内传来小丫鬟怯生生的声音。那管家模样的人回答了几句,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在小丫鬟面前晃了晃,然后就收进怀中,似乎生怕被人看见。 小丫鬟显然被那令牌吓到了,俏脸瞬时变得煞白,愣愣的扶着大门不知该如何是好。那灰衫管家也不着恼,低声温言说了几句,丫鬟无奈,只好打开房门,让那人进了去。 进得院落,灰衫管家便看到有三名丫鬟正簇拥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孩童正站在院子当中望着他。灰衫管家微微一笑,朝着孩童微微施礼道“内事省通侍太监范缇见过小侯爷。”,说话的声音有些尖细,音调略高,竟是宫中的一名大太监。 贺兰焚霜生前官封灵州节度使、上柱国,爵封武定候。是已像范缇这种了解内情的人,直接称呼那孩童为小侯爷。 孩童五官精致、唇红齿白、目光清澈,头发被剃掉四圈,仅留下头顶的一小撮用一根红色的丝带高高扎起,像个人参娃娃一般。此刻孩童故作老成的样子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对范缇回了礼,然后说道“不知范貂珰来此何事?” 孩童如此老成做派,让范缇心中好笑,微笑的答道“奉陛下旨意,护送小侯爷去往镇北城兴师学院就读。” 孩童点了点头,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让舅舅费心了,不知何时起程。” “即刻启程”范缇答道。 “我这几个丫鬟是否一起?” “另有安排” 听到这句,孩童背在身后的双手紧了一紧,良久后无奈的松开。他已经知道了陪伴自己的这四位丫鬟接下来的遭遇会是如何,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孩童自小早慧,事理明白的早,但是明白归明白,他却无能无力。空顶着一个小侯爷的名号,但他终归只是一个私生子,是一个孩童罢了。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更何况其他人的。 “范貂珰请稍待片刻” 孩童礼貌的说了一声,然后反身走回身后的屋子内,不到片刻功夫,就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走了出来。站到了范缇的身边,面朝大门说道“可以走了。” 范缇微微一笑,目光瞥了一眼正满脸哀色看着孩童背影的四个丫鬟。这几个丫鬟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对于宫闱内的阴暗龌龊之事还是知道一些的,应该也明白自己以后的命运会是哪般。 范缇没有过多言语,有些人的命是早已注定的,无须在意。转过身去,微微侧身,先行一步为孩童引路。 孩童的肩头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跟着范缇走出院落,上了马车。 直到坐到车厢里,听到院落的大门缓缓关闭,耳中传来了丫鬟们哭泣着喊道。 “少爷,边关苦寒,天凉了记得多穿衣裳” “少爷,切莫再熬夜看书” “少爷...........”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自孩童的眼眶奔涌而出,孩童紧紧地抿着薄薄的双唇,压抑着不发出声音。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对不起”孩童在心中悲切的对着四个丫鬟说道。 范缇诧异的看了一眼孩童,心中暗暗赞叹其心志坚毅。随即脚掌轻轻的踩踏了几下车厢,外面的马车夫扬起手中长长的马鞭,甩出一个清脆漂亮的鞭花,马车旋即缓缓启动。 马车驶上太古大街,朝着泰宁城的西城门驶去。两个时辰后,马车驶出西城门,踏上官道,又行驶了半日的功夫,转而向东北方,沿着军队修建的驰道,直奔镇北城。 一架马车、一个车夫、一个太监、一个孩童,一行人昼行夜宿,一路无话。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如此又走了两日,在一处当晚准备留宿的驿馆外,马车被一名白发无须的老人拦住了。 老人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脚踏快靴,背着一个小包裹,右手拿着一根齐人高修剪干净的木棍拄在地上,看着停在面前的马车。 感觉到马车停下,范缇掀开车帘朝外望去,当看到一身白袍的老人时,身躯忍不住震了一下。下一刻,就见范缇一手提起袍摆,身手敏捷的跳下马车,一溜小跑的来到老人跟前,双膝一沉就跪了下去,朝着老人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抬起头来,一脸献媚的笑道。 “老祖宗,这是怎么说的,这这...这怎么还劳烦您老人家亲自出来了。” 被范缇称作老祖宗的白袍老人面容威严冷峻,仿佛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一般。 “人我带走,你有没有意见。” “没有没有,老祖宗您随意,那孩儿这就回去了?”范缇赶忙回答道,生怕晚说一会就惹得老人不快。 “嗯”老人唇间挤出一个音节,便大踏步走向马车。那车夫还在纳闷呢,便看到范缇连连向其招手,车夫赶忙走下马车,将驾车的位置让给老人。 老人将背着的包裹朝车厢内一丢,坐在驾车的位置,手中木棍一端放在驾车的马背之上,对着马匹的脖颈处轻轻一点,那马儿便迈开四蹄,拉着马车跑了起来。 范缇一直在弯着腰做出一副恭送的姿态,待到马车走远,这才直起腰来,随手挥出一掌拍在车夫的身上,那车夫的身子顿时像是没了骨头一般软趴趴的瘫在了地上,气绝身亡。范缇右手衣袖一抖,手掌间便落进一个小小的瓷瓶。 范缇小心翼翼的拔去瓶塞,将瓷瓶倾斜着朝着车夫的尸体上抖了几下,几滴焦黄色的液体滴落在车夫的尸体上,顿时冒出一股刺鼻的青烟。 将手中的瓷瓶小心的收好,范缇背负双手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既然来的是老祖宗,杂家回去也就好交代了。这一回,应该能过几年安生的日子喽!”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范缇见车夫的尸体连同衣物都已化作一滩黄水,伸出脚划拉着旁边的尘土将那滩黄水掩盖住,这才转过身去,原路返回泰宁城。 几十年前,大晏国坊内流传过一个传言。说是曾经有一名威猛无敌的大将军在一次与魔族的战斗中意外伤及了要害,导致不能人事。伤愈后,这名将军时常受到同僚的嘲笑,甚至将军的下属也会在暗中偷偷的议论,家中的妻妾虽不敢明言,但看向将军的眼神却总是透着嘲弄之意。终有一日,将军的正妻被发现与其的一位同僚私通,将军一怒之下拔刀杀人,将其妻妾及那名同僚斩于刀下,杀过之后还不解恨,又将过往嘲笑过他的众同僚和下属通通杀尽。然后将军前往刑部自请其罪。 按照大晏刑律,杀人者偿命,杀多人罪大恶极者腰斩。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念及以往战功卓著,又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向皇帝求情,赦免其死罪,罚抄没其所有家产。皇帝也是怜其情况特殊,不忍曾为国立功之人凄惨落魄,便将之召入宫中,当了一名宦侍。 传言毕竟只是传言,流传了一阵后,便被人遗忘。 夕阳下,更换了车夫的马车,沿着驰道走了一段路后,转而折向西边的一条山间小路。迎着落日的余晖,不疾不徐,踏踏前行。 行了一阵,天色慢慢黑了下来。老人驾着马车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跳下马车,将牵马的缰绳找了一颗老树拴住。开始四处寻找干枯的树枝茅草,准备升一堆火。 马车中的孩童感觉马车停下,便也掀起帘子跳下马车,朝着渐渐昏暗的四周瞧了瞧,便默不作声的跟在老人的身边一起捡拾枯枝。 老人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孩童,咧嘴一笑,也不言语,一老一少沉默着捡拾了一堆枯枝,在一片空地上升起了一堆篝火。 火光燃起,天色也完全黑了。老人盘膝坐在火堆旁,将手中的木棍横放在双膝之上,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捶着后腰,忍不住叹道“老喽!岁月不饶人啊” 孩童此时已乖巧的爬回车厢内,取出了一包吃食,这是范缇预备着几人万一错过宿头路上食用的,此时却是刚好派上用场。 孩童手脚麻利的从包裹内取出干粮和肉干。先将肉干串在树枝上,放到火上烤软,再将干粮从中间撕成均匀的两半,将已经烤软正滴着喷香油脂的肉干夹在中间,两半干粮一合,抬手递给老人。 老人看了少年一眼,便伸手接过,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肉烤糊了” 孩童正专心的拾掇着自己的一份吃食,嘴上答道“以前只是在书上读到过这个方法,第一次亲手做,还请见谅!” 老人倒是没有嫌弃的意思,又张嘴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大口的咀嚼,金黄色的油脂顺着光洁无须的下巴流淌下来。 孩童见状,从衣袖内取出一条丝帕递给老人,老人接过胡乱的擦了几下。然后说道。 “都说贺兰家的人个个天赋异禀,聪明早慧,以你观之果不其然。” 孩童的身体僵了一僵,随即恢复自然。 “我姓郑,我叫郑朝熙。” 说罢,将拾掇好的吃食塞进嘴里,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第四章 林暗 草惊 杀 老人呵呵一笑,三两下将手中的吃食吞食干净,用手帕擦了擦流满油脂的下巴,然后随手丢到一边。再伸手将装着吃食的包裹拿了过来,翻找了几下取出一个牛皮制成的水囊,拨开盖子凑到鼻端闻了一闻,发现是清水,便盖上盖子扔给孩童。随即在包裹中又取出一个水囊,拨开盖子闻了一下,确定里面装的是酒,这才满意的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 太监这个群体,因为其身体的原因,体质都是偏寒,所以平日里都喜欢喝上几口暖身子。范缇自然也不例外,所带的包裹里就准备了一袋清水、一袋烧酒。这位老人既然能被范缇称作老祖宗,自然也是一名太监,对于太监的这一习惯当然是知道的。 喝了几口烧酒,老人的脸庞变得红润起来,兴致也是颇高。笑吟吟的看着孩童将他刚刚随手扔掉的手帕拾起,叠好后收入衣袖中,然后继续沉默的吃着手中的干粮,笑道。 “贺兰朝熙也好,郑朝熙也罢,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都不重要。世人不会因你姓甚名谁而敬你惧你,世人所敬所惧者,是你的姓氏背后所具备的力量。小子以为然否?” 孩童愣了一愣,没有答话,继续吃着干粮。 老人见孩童并不答话,也不以为意,这样的问题对于这个年纪的普通孩童来讲当然是及其深奥的,但面前的这个孩童自然不在普通之列,应该能明白刚刚话中的含义。 “你为何不问问我是什么人?又为何自那范缇的手中拐走你?” 老人问道。 “我便是不问,你也自会说,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孩童这时也吃完了手中的吃食,将手上掉落的一些干粮的残渣拢在掌心之中,再倒进嘴里,细细的咀嚼咽下。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清水漱了漱口,吐到一边,又喝了几口清水咽下,然后双手轮流拿着水囊倒出少许清水于手中,搓了一搓,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条新的丝帕,先是擦干净嘴角,然后仔细的擦净双手,再叠好后收入衣袖中,整个过程做的认真无比。 老人将孩童的所作所为尽皆看在眼中,沉思片刻后说道“老夫这些年在宫中见到过很多贵人,他们的日子过的很舒适,很细致也很刻板,一举一动都按照严格的礼仪规范行事。就和你刚刚做的一样,但是他们不会将用过的丝帕收起,也不会吃掉落的食物。你和他们既像也不像,你似乎很...嗯。” 老人侧着头想了一下后说道“你很珍惜身边的每一样事物,而那些人是享受。” 孩童这时双手抱膝坐在那里,怔怔的盯着燃烧的火堆,明亮的双眼中倒映着雀跃的火焰。 “自我懂事起,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我便每一天都在害怕。害怕皇帝舅舅派人来杀我,害怕叱罗威派人杀我,甚至害怕娘亲派人来杀我。毕竟我的存在让很多人都感到了不安,让他们丢失了颜面。我甚至晚上都不敢睡在床上,每晚等到其他人都入睡后,我会将枕头放在被子里伪装成我,然后躲进床底下。怕着怕着,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我开始珍惜还活着的每一天,喝的每一滴水,吃的每一粒饭。因为,那很有可能是我活着的最后一天、喝的最后一滴水、吃的最后一粒饭。那个时候,我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们每天都是懵懵懂懂,只知道吃喝玩耍。我尝试着跟他们一起玩耍,我希望自己能跟他们一样,但是当我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说的话,做的事在我看来是那么的幼稚,我在他们中间根本就是一个异类” “终于有一天,我吃过晚饭后,肚子开始疼,当时是真疼啊,就好像肚子里有几十把刀子在搅一样。可是当时我心里却觉得很高兴,终于要死了吗!终于不用每日担惊受怕了。可惜啊!我被救了过来。也就是在那一次,是我记事后第一次见到了娘亲和父亲,还有外祖母。当看到娘亲的第一眼时,我就知道,娘亲从没想过害我,她是爱我的。还有父亲,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愧疚,外祖母一直抱着我哭。我很高兴,那可能是我一直以来最高兴的时刻了。那次之后,我更加害怕了,我想娘亲、想父亲、想外祖母,我想见到他们,我不想死。在那以后,我让丫鬟养了几条狗,所有的食物和水都先给狗吃,确定没有毒以后,我才敢吃。” “活着真累啊!哪里有死掉轻松。可我还是不想死。因为我想得到我应得的东西。见到想念的人。” 孩童的平静的述说着,不带一丝感情,就好像说的不是他自己。 老人举起酒囊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然后吐出了胸中积压的一股抑郁之气。他身在皇宫那种天底下最是阴暗污浊之地,草菅人命、勾心斗角等把戏自是见过不少,甚至有些事情现在想起来都隐隐的泛着恶心。但老人却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孩童竟会活的如此艰难、如此压抑,如此的...让人钦佩。活着真累啊!这哪里是该从一个六七岁年纪的孩童口中说出的话语。 “老夫吕尘远,太后宫中的扫地老太监,是你外祖母派来看护你的。” 老人似不想再继续沉重的话题,眨眼对孩童说道。 孩童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神色似乎有了些许暖意。 “是啊!父亲死了,娘亲死了。除了外祖母还有谁会关心自己呢”孩童心中想到,旋即又想起了外祖母曾带过来随他一起玩耍过几次的一对兄妹,极聪慧的一对人儿,是孩童迄今为止唯一能合得来的同龄人。“他们会不会想我呢!” “这一次因为你和你母亲的事情,太后与皇帝闹得很不愉快。虽说皇帝答应不会再对你不利,但那只是明面上的,你外祖母担心你的安危,便让老夫陪在你身边护着你。” “是叱罗威吗?”孩童问道。 “他还没那个胆子敢违抗太后的意思”老人满脸不屑。 “临行之前,皇帝下旨夺了你贺兰的姓氏,恢复了你的郑姓。据我所知,暗中有人将这个消息传去了大曲国。” “借刀杀人?” 老人毫不诧异孩童能马上想到这一层,只是说道“看来郑焚霜跟你说过很多事情啊。” 孩童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放在马车上的那个小包裹,心想“何止是很多?” “嗖嗖嗖嗖” 老人正要说话,忽的破风声响起,四道黑影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激射而来,老人目光一沉,右手拿起横放身前的木棍朝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急速的刺了四下。 “噗噗噗噗” 四根箭头上涂着黑漆的弩箭掉落在老人的身周。 不待老人有所反应,又是“嗖嗖嗖嗖”的几声急响,弩箭破空声再次响起,这次目标直指老人对面的孩童。 其中两支自孩童身后而来,直射孩童后背。老人与孩童对面而坐,打落射向孩童面门和胸口的两支弩箭自是没有问题,但因为孩童身体的阻挡,绝无可能在弩箭射中孩童之前将其打落。 眼看孩童即将被弩箭射中,却见老人手中木棍忽的一下甩向孩童,在打到孩童身体之前,老人持棍的右手似乎抖了一抖,木棍的前端突然弯成一个半圆,圈住了孩童的胸膛,老人右手一收,千钧一发之际将孩童拉到身边,堪堪躲过四支弩箭。 原本必中的一击竟然被老人神奇的一招给化解了,暗中的几人被这猝不及防的变化惊的一愣。老人却是手中木棍微微一抖,再次变得笔直,空中一划,木棍已插至面前的火堆之中,也不见老人手臂如何使力,木棍棍身不动,前端微颤,四根燃烧着的枯枝自火堆中激射而出,分别朝着弩箭射来的方向而去。 燃烧的枯枝趋势迅疾,速度竟是超过了刚刚射来的弩箭。 暗中几人显然不具备老人那样的身手,只听得“噗噗噗噗”四声,似是枯枝击中了暗中之人,但却没有任何呻吟痛呼的声音发出,只听得数十丈外的几处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 老人沉声对孩童说道“不要乱动!” 说罢,也不见起身,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不过两三次呼吸的功夫,孩童右侧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呼,显然是有一人被老人击杀了。紧接着,便听到一阵“索索”似衣物划过树叶枝条的声音,又是一声惨叫,不过这次声音是自孩童正前方传来。 孩童本还沉浸在刚刚发生的刺杀所带来的恐惧之中,这时却被这两声惨呼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这是怎样的速度?竟能在短短的十多息之间,连续击杀两个不同方向的人。 “索索索”之声又起,听声音判断这次老人是朝着孩童右侧杀去。 “啊!”惨呼声再起,第三个! 与此同时,孩童左侧第一声惨呼响起的方向,一颗林木微不可查的晃动了一下,似是有风从树梢吹过。一抹暗影迅疾的掠向孩童,一道黑影带着凌厉的呼啸声朝着孩童的脖颈划去。火光闪烁之中,一个黑衣黑面的身影出现在孩童的身侧。 孩童犹自在震惊之中,幼小的身体哪里反应得过来,眼看便要被斩断头颅,呼啸声再起,一道刺目的微光从孩童的右边黑暗中刺出,犹如一道电光,瞬间划破虚空,撞到那身影的胸口。 身影闷哼一声,斩向孩童的武器脱手飞出,掉落在火堆旁。 那个身影朝后飞去,“哚”的一声,挂在了一颗粗壮的树干之上,一动不动了。身影的胸口之上,一根修剪干净微微泛黄的木棍插在上边。木棍的前端穿透了暗影的胸膛,刺进了粗壮的树干之中,木棍的尾端犹自微微的颤动。 “声东击西加调虎离山,计策不错,可惜身手差了点。” 老人的声音从孩童的后方传来,孩童扭着被吓得僵硬的脖颈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老人缓步从黑暗中走出,手中还拎着一个人。 老人走到孩童的身边,将手中拎着的人扔到地上,笑着问道“小家伙,吓到了吧!” 孩童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显然是真的吓的够呛。 看着一直以来都故作老成之态的孩童此刻这幅样子,老人不禁痛快的哈哈大笑。 “这就对了嘛!小娃娃就要有小娃娃的样子,别整天暮气沉沉的。先去换条裤子吧,别把鸡儿泡坏了,哈哈哈。” 孩童这时才注意到,身下温热,竟是尿了裤子,也不知是被最开始的弩箭,还是后来近在咫尺的那一击刺杀吓得。 孩童面色一红,赶忙爬起身来,却是一个踉跄趴倒在地,腿吓软了。 “哈哈哈”老人又是一阵狂笑。 孩童羞愧难当,连忙爬起身来,蹒跚着跑上马车。 回到车厢内,孩童将内外衣物连带鞋袜全都换过,然后将换下的衣物另打一个包裹放好,准备到了有溪流的地方洗涤,这才红着脸回到火堆旁。 算上上一次的中毒事件,这次是孩童遭遇的第二次暗杀。但是上次中毒,只是疼得厉害,被救治回来后,也只是感到后怕。这次却是不同,这次是真真正正的面对面的刺杀,头两拨弩箭射来之时,孩童还只是被吓傻了,但当那个黑影掠到身边,刀锋近在咫尺的那时,孩童真的害怕了,怕的尿了裤子、怕的忘记呼喊、怕的脑中一片空白。毕竟,他也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 孩童的手脚犹自有些颤抖,他强迫着自己冷静,双拳紧紧的握住,这可以让颤抖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老人蹲在火堆旁,借着火光查看着他拎回来的那个人,孩童注意到那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一身黑衣装扮,原本面上蒙着黑巾,此时已掉落一旁,嘴角流出一条暗红色的血液。却是早已死透了。 老人正在黑衣人的身上翻找着,结果除了一身衣物和放在尸体旁的一架弩弓再无他物。老人拿起弩弓仔细瞧了瞧,没有任何标记。 看到孩童走出来,老人咧着嘴笑了笑,没有出声。站起身来,走到那个被钉在树干上的尸体旁又是一通翻找,结果也是干干净净。直到看到掉落在尸体脚下的武器,老人才“咦!”了一声,拾起来仔细察看了几眼,便双手用力,只听得“崩崩崩”几声脆响,那刀状武器已被老人折成数段扔在了地上。 老人握住深深插进树干的木棍,也不见如何使力,便轻巧的拔出,那尸体顺着树干滑落在地。 回到火堆旁,将火堆旁的那具尸体随手一甩,扔进了看不见的黑暗中。然后盘膝坐下,那根刚刚杀了一个人的木棍依然光洁白净不带一点血迹,横放在双膝之上。老人拿起酒囊大大的灌了一口,看了一眼孩童,然后问道道“你不怕?” “有...有一点...呕...”孩童干呕起来,不过一双小手紧紧的捂着嘴,强逼着自己不要吐出来。 “不是本国人。”老人带着笑意说道,似是想分散一下孩童的注意力。 孩童语调有些干涩。 “猜到了!” “哦!怎么猜的?”老人问道。 孩童这时已经感觉好了一些,他也不想再想起那两具尸体的惨状,借着老人的话题侃侃说道。 “外祖母让您护在我身边,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舅舅也好,叱罗威也罢,短期内必然不会对我下手,不然他们承受不起外祖母的怒火,所以,只能由他国人动手,只要没有留下证据,外祖母就算知道了,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那位范貂珰既然尊称您为老祖宗,想必您在宫内也是个大人物,以你刚才的身手,他们就算打算借外人之手除掉我,也不会就派出这么几个小角色来。所以,想除掉我的人必然是知道一些关于我的情报,但却不了解宫内信息的人物。如此想来,是他国人的可能性高一些。” 老人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不错,但有一点错了。” 老人指着身旁黑衣人的尸体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小角色,能潜行到老夫二十丈之内却不被老夫发觉,先是明面佯攻假装失败逃走引诱老夫追击,真正的杀招却潜伏在侧。这种手段假若今天不是老夫在这里,而是那范缇,只怕你们几个现在都已是身首异处了。” “这家伙刚抓到他时是活的,也是老夫大意,被抓的一刹那,就咬碎了嘴里的蜡丸死掉了。其实就算是活的,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星宫的杀手啊,果然是好手段。” 老人不无感慨道。 “星宫是什么?”孩童问道。 “现在你还没必要知道。不过在你成人之前,这是最后一次的暗杀了,关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老人自信满满的保证道。 第五章 止戈 悲歌 “笃笃笃” 叱罗威被传来的敲门声吵醒,昨夜他喝了不少酒,这时猛地醒来顿时感到头痛欲裂,一把推开怀中还在熟睡的小妾,用手揉压着额头,对摔在地上浑身赤裸的小妾怒声道。 “还不去看看是谁” 刚从美梦中惊醒的小妾赶忙用锦被裹住身子,走到外间的门边,隔着门问了几句后,回来说道“是王管事,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将军禀报。” 叱罗威这时也渐渐清醒了过来,站起身让小妾伺候着披上一件外袍,就走向外间。这间叱罗威的住所分为里中外三套间,最里面是睡觉的地方,中间是更换衣物和洗浴的地方,外间则是一间小而精致的会客堂。 叱罗威来到会客堂,在正对房门的锦榻上坐下,倒了一杯茶水漱了漱口,这才朝着门外喊道。 “进来吧” 房门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看起来精明干练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叱罗威府上的大管事。 那管事走到叱罗威的身边,弯下腰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听得“咔嚓”一声,叱罗威手中的茶杯被捏的粉碎,手掌却分毫无伤。 “星宫不是号称绝无失手吗?怎么连一个小杂种和一个死太监都对付不了?” 王管事低声答道“刚刚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那位给太后扫地的老太监被派去抢走了范缇的差事。” 叱罗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王管事似乎明白叱罗威心中所惧,安慰道“将军放心,没有留下手脚,星宫那边也尽可放心,他们这次虽然失手,但信誉还是可以保证的。没有人会知道此事与我们有关。” 叱罗威细想之下,也觉得王管事所言有理,便也放下心来。 “你说的不错,这件事就先放一放吧,那个老太婆也没几年好活,那个小杂种早晚还是会死在我的手里。不过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一下的,以防万一嘛!” 说罢,叱罗威朝着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王管事心领神会,转身走向卧室,路过中间的洗浴间还顺手抄起了一条擦拭身体的棉巾。 然后就听到里间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女子痛苦挣扎的声音。 第二日清晨,上柱国叱罗威府中传出消息,因爱妾不慎坠入井中身亡,上柱国叱罗威悲痛欲绝,一月之内闭门谢客,哀悼亡妾。 上柱国叱罗威接连痛失妻妾,一时间上柱国府邸风水不好的传闻甚嚣尘上,传满泰宁城。 就在叱罗威的小妾被勒死的同一时间,泰宁城城北的一家当铺的暗室之中,也进行着类似的对话。 “什么?轸水蚓全灭?何人所为?” “全力去查,星宫的声誉岂可在我部受损。” 一个全身隐没在黑暗中的人嘶声怒吼道。 两日后,泰宁城的几处势力同时收到回报,目标失踪,杳无踪迹。 大晏国西北多高山,因临近缥缈仙山和虚无冰原,一年中有八九个月都是冰封万里。这里人烟稀少、马贼猖獗。但是这里却也有着大晏国十分重要的一条商道,缥缈仙山传说隐于云雾之中的最高峰是仙人居所,几百上千年间,仙人的传说总有流传,但却没有人亲眼见过,仙人虽然没见过,缥缈仙山上各种珍贵的药材可是实实在在的,再加上虚无冰原上数之不尽的异兽和矿藏,这里每年都吸引着大批的商人和冒险者。 对于这条占据着大晏国四分之一税收的商道,大晏官方自是极其重视,在几处咽喉要道建立了军镇。军镇在西北的任务主要有三,一是收取商税,二是打击马贼,保护沿途商道畅通,第三则是防范妖族作乱。 大晏西北还是妖族在中原的几大聚集地之一。 要说起妖族和人族的关系,就不得不提到千年前的两次与魔族的大战。那两次大战妖族都站在了人族的一方,两方合力将魔族驱逐出了中原大地,可以说这两次大战妖族都出力甚多,但是,力出了,好处却没得到多少。大战结束之后,妖族仅仅是得到了几处贫瘠荒凉的地域作为栖身之处,而渐渐强盛起来的人族,却时刻提防着妖族。没办法,老祖宗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虽然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妖族却也是认了命,毕竟比起魔族的欺压,人族算是非常非常的温和了。 其实妖族之所以有这样的遭遇,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两点。第一,妖族整体的智商非常低下,这导致妖族虽有远超人族,接近魔族的强壮体魄,但是面对诡计多端的人族时,总是吃亏的时候多。第二则是最关键的一点,妖族是一个以族群为单位的种族,所谓的妖族其实是人族的叫法。其内部分为了上百个族群,每个组群之间有严格的地域划分和领地意识,大多数时间都是各过各的,你不惹我,我不惹你,你若惹我,我就杀你。有些族群之间还是天生的死敌,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没有任何原因,就是瞅你不爽,老子就是想干你。这就说明,妖族,是一个非常非常不团结的种族,他们把大部分的力量和精力用在了内耗上。 也是因为以上两点原因,人族虽然防范妖族,却也没把他们太当回事,甚至有时还会故意给他们制造一些内部矛盾,看着他们互相掐架,就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游戏。 叫做吕尘远的老者背着郑朝熙出现在了一片覆盖着白雪的荒原上,这里地处大晏西北的西北,比荒凉更加荒凉,举目所见不是白雪,就是黑色的山丘。唯独远处视线的尽头,一座孤零零稍显破败的城墙矗立在天地间,证明这里还是生灵的领地。 郑朝熙自那晚遇袭之后便发起了高烧,连续几日高烧不退,小脸烧的通红,满嘴胡言乱语。吕尘远担心暴露踪迹,不便去城里的医馆,便用烧酒擦拭他的身体帮其退热,每日早晚还帮他按摩身体推宫过血,如此下来两三日后,郑朝熙的高烧便退去,不过身体依然虚弱。 马车容易暴露行踪,吕尘远早已抛弃,就这么背着郑朝熙走了近半月的时间,来到了这处荒凉之地。 被包裹的像一团棉球似的郑朝熙趴伏在吕尘远的背上,望着远处的城墙问道“这里就是你说的止戈城,怎么这般荒废?” “止戈城!嘿,几十年前是这么叫的,现在嘛,这里叫罪城,也叫放逐之地。” 老人有点意兴阑珊。 “几十年前,魔族在这里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口,能够从荒原直穿归雁山脉,便暗中调集大军,妄图从此处进攻中原。所幸被发现的早,兵部紧急调动西北区的全部军力,堪堪抵御住了魔族的攻势,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攻守,眼看便要抵挡不住,在万分紧急的时候,墨家的一位宗师率领数百名子弟,暗中赶至那处山口,利用墨家绝学将那处山口毁去,就此断去了魔族的后路,被切断了补给和兵源的魔族,仍是杀伤了我们近一半的兵力,才被消灭。魔族被消灭,大军也退去,仅留少部分兵力镇守那处被毁去的山口,止戈城就是那时建立的。随着时间流逝,那处山口被证实已是不可修复,止戈城也就渐渐荒废,慢慢的,这里开始成为军中流放罪卒和刺头的地方,说是发配流放,其实就是扔到这里让其自生自灭,每年发往这里的配给经过层层克扣,也是所剩无几。所以,也就有了罪城和放逐之地的叫法。” 郑朝熙静静地听着老人的述说,沉默了片刻问道。 “那位墨家宗师和墨家弟子呢?” “死了!全死了!” 吕尘远有些落寞的说到。 墨家,中原大地兴起于三百年前的学术流派。提出“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等观点,善技击、格物、数术、制造等技。墨家弟子多为苦修之士,行走天下不乞不求,每餐每饭皆凭劳作换取。每至一地,都会凭其所学,为当地民众百姓治病开药,不收取分毫费用。墨家子弟没有国家的观念,提倡天下为公。哪里有不义之战,墨家弟子比慨然而往,死不旋踵。 关于墨家,郑朝熙在书中读到过,不过此时听得吕尘远的述说,感触只是比书中所言深切。 “他们是英雄!”郑朝熙郑重的说到。 “是的,他们是英雄。也是一群傻子!”吕尘远望着远处的止戈城感慨的说到。 止戈城虽然被称作罪城、放逐之地,但毕竟还是兵部在册的军镇,城内的驻军还是有着军队的制度和体系。只不过这么多年来,朝廷不管不顾,止戈城内的军队也就习惯了自行其是,只要所作所为没越过底线,大晏朝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见。 止戈城目前有一位折冲都尉统领,下设两名果毅都尉,手下各统属八百到一千二百名的兵卒不等。折冲都尉由朝廷定期更换派遣,属于朝廷在这里的脸面,除了十多名亲兵,再无一兵一卒听他的指挥调遣,并无实权。 止戈城的实际权力都掌握在两名果毅都尉的手中,黄裳就是其中之一。 黄裳时年五十多岁,他原本就是西北土著,年少参军,几十年前的那场阻击魔族之战,黄裳随军来到止戈城,然后就再没有离开过。当年那场历时一年的阻击战中,黄裳凭借军功从一个小卒一步步升至果毅都尉,然后,就挂着这个职衔到了现在,再无寸进。 黄裳虽然年岁渐老,却是个闲不住的人,每日里最常干的事情就是操练手下的儿郎们,操练够了就拉出去杀马贼。止戈城里的军卒都是其他地方发配过来的罪卒和刺头,最是难以管教,可是到了黄裳的手里,狠狠的操练几日,便都老老实实了,全是因为黄裳本人就是一个刺头中的刺头,罪卒中的罪卒,以恶制恶最是实用。 止戈城周边的马贼,这些年来经过黄裳的扫荡几经基本绝迹。常常需要跑出几百里地才能遇到一伙马贼,来回需要几日的功夫,黄裳称之为打猎。 这一日傍晚,黄裳心满意足的打猎归来。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吃了一大盆肉骨头,又喝了一壶烈酒,揉着鼓囊囊的肚皮走进了自己的营帐准备美美的睡一觉。 刚走进营帐,营帐中黑漆漆一片,隐约中似是看到有人影在床榻的位置,黄裳顿时一惊。 这么多年来,黄裳砍马贼砍得过瘾,但马贼是什么人,那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岂会任你杀伐予夺,曾经就有自恃艺高胆大的马贼潜入过军营之中试图刺杀黄裳,不过黄裳这么多年沙场拼杀,警觉性相当之高,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黄裳瞥见营帐中的人影,借着酒酣耳热的劲头,也不往外退避呼喝亲兵,哐啷一声抽出腰间军刀,直指黑影喝到“不长眼的小杂碎,想来杀你家老子吗,还不上来受死!” 只见黑暗中一缕火光燃起,一个身影手持火折子点燃了旁边的一盏油灯。 黄裳醉眼迷离,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哐当” 军刀掉落在地,黄裳酒意顿醒,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第六章 止戈 定居 “将...将军?您老来看我了。” 黄裳浑身颤抖,情绪有些激动的看着对面的人说道。 对面的人没有答话,只是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黄裳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军刀紧紧的握在手中。须发虬张厉声说道“将军,是谁?到底是谁害死了你,哪怕是天王老子,老黄我也一定给你报仇,让您能在九泉之下瞑目。到底是谁?” 对面之人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明白了黄裳的意思。站起身来,走到黄裳的面前,撩袍、抬腿、出脚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黄裳被一脚踹出营帐之外,顿时惊动了四周的兵卒,吵吵嚷嚷的举着兵器就朝黄裳的营帐围了过来。黄裳遇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于这种事情显然也是习惯了,不见丝毫慌乱。 一个亲兵快步走到黄裳身边,将他扶了起来,说道“都尉,点子扎手?” 止戈城的兵卒常年与马贼厮杀,有些黑话觉得顺嘴,也就时常挂在嘴边。 黄裳被一脚踹飞了好远,但其实用的是巧劲,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样子看起来比较狼狈。 “滚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回去睡觉,这没你们的事。”黄裳揉着肚子骂道,他可是刚吃饱喝足,哪怕那一脚用的是巧劲,肚子里现在也是被踹的翻江倒海,十分难受。 “可是都尉...?”那亲兵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黄裳瞪着大眼珠子给吓了回去。 “老子说话不好使了是不?让你滚就滚。” 亲兵无奈,带着其余兵卒各回营帐。 黄裳扫了扫身上沾着的尘土,这才小心翼翼的进入营帐。一进营帐,满是胡须的脸上马上堆起难看的笑容,对着刚刚把他踹出去的那人说道“我就说嘛,将军你老人家神功盖世、洪福齐天,怎么能说死就死呢。小的刚才是口误,嘿嘿,口误,该打该打。” 说着,照着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拍了几个巴掌。 那人此时已坐回床榻之上,也不言语,就是直直的盯着黄裳。床榻旁还站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娃娃,扎着一个冲天辫,此时正捂着嘴偷笑。 赫然正是吕尘远和郑朝熙二人。 黄裳见吕尘远不说话,这才一脸委屈的解释道“将军,这事不能怪小的我乱想啊,这么多年您一直在皇宫里享福,也没听说您要来这啊。这黑灯瞎火的您突然冒出来,小的自然就想到那里去了。” “你就以为我死了,来找你帮我报仇?” “嗯”此刻已经算是一个老人的黄裳像个犯了错的小姑娘似的扭捏的应了一声。 吕尘远拍了拍床榻,叫到“过来坐。” 黄裳不情不愿,一步一挪的走着小碎步到了床榻边,没敢坐实,只用半边屁股搭在床榻边上。 “将军,刚吃饱,别踹肚子了,难受。” 吕尘远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黄裳,看了半饷悠悠的叹道。 “这些年,苦了你了!是我连累了你。” 黄裳听到就要起身,被吕尘远一把摁住。黄裳粗声道“当年要不是将军,老黄这条贱命早就仍在外边了,是将军护着老黄,老黄才能有今天舒服的日子。您老千万别这么说,要不老黄我...我...”黄裳憋得老脸通红,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明白!我明白!”吕尘远拍了拍黄裳的肩膀。 “这次来是有求于你” 黄裳挣扎着又要站起来,又被吕尘远摁在床榻上。 黄裳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说道。 “将军,您这话扎心了啊!老黄连命都是您给的,只要您一声令下,就是让老黄我杀了皇帝老儿都没二话,咋还说个求字,老黄在您心里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吕尘远忍不住扶额,这个黄裳曾是他的亲兵,年轻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吕尘远又拍了拍黄裳的肩膀说道。 “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嗯...” 被黄裳一搅合,吕尘远居然忘了要说什么了。 “我们两人要在你这里待一段时间,你安排一下。” 黄裳一听,顿时大喜,赶忙说道。 “哎!哎!好好好,您老就安心在这住着,小的肯定侍候好您老,明个我就在旁边给您起个大营帐,再去驻马城给您买两个侍候丫鬟。这都尉的位置也您老坐着,别嫌官小,现在这地没啥大官,您老要是不满意,我这就去把朝廷派来的那家伙宰了,冲折都尉的位置您老来坐。” 接着又瞄到了站在一旁的郑朝熙,顿时眉开眼笑的夸道“呦!这是您老的孙子吧,长的是真漂亮,这小娃娃长得...”刚说到这里,黄裳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刚想起身躲闪,便见吕尘远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你个小王八蛋,明知道老子是太监,哪里来的孙子,你是诚心跟老子过不去是不是,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吕尘远怒道,就要起身接着揍。 黄裳一把抱住老人。 “将军!将军!口误口误,是小的嘴贱,该打该打,将军您消消气。” 见黄裳那副德行,吕尘远怒极反笑,照着黄裳的头上敲了两下,就算是惩罚了。 “我二人的行踪不便暴露,你看着安排吧。” 黄裳给吕尘远当过几年亲兵,之后在吕尘远的提携下一路做到了果毅都尉的位置,对他的品性心智还是比较了解的。黄裳这人看起来大大咧咧一副标准的武夫模样,其实鬼机灵着呢。只要跟他说明情况,办起事来还是很让吕尘远放心的。 “树下得令!” 黄裳收起笑容,单膝跪地,郑重对吕尘远行了一个军礼,一如当年。 第二日,果毅都尉黄裳的营盘里多出了一个年迈的老人和一个孩童,据黄裳的亲兵说,这二人是这次外出打猎时,发现一伙马贼正在打劫一支商队,等将这伙马贼消灭之后,整支商队就剩下这爷孙俩了。询问之下得知老人本是一名厨子,儿子儿媳被马贼杀死,黄裳感其可怜,遂便将爷孙二人留在身边,专门负责给黄都尉开小灶。 西北区域马贼横行,类似这样的事情每天都有发生,众人也都见怪不怪。自此,吕尘远和郑朝熙便在止戈城定居。 从这一日开始,止戈城的军卒们,总是看到一个老人在灶台边忙乎着,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小小孩童,捧着一卷书,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一本正经的读书。 时间久了,总有混的熟的军卒去老人那里讨要一些吃食酒水,每次老人都会笑呵呵的拿出一些来,分发给军卒们,黄裳平时只要不是训练和打猎时,本就与手下的军卒们部分尊卑的厮混在一起,赌钱打架,对于老人的所作所为也不做声。 长相可爱的郑朝熙自然也就成了军卒们捉弄调笑的对象,每次看到郑朝熙被调弄的气的小脸通红的模样,军卒们都会哈哈大笑。 虽然每日都会被军卒们捉弄,郑朝熙却觉得在这里过得很舒心,再也不用担心暗杀毒药,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睡在床板下面。原来毫无顾忌的大口吃饭大口喝水是那么的满足,躺在粗糙的麻被里睡觉是那么的舒服,脸上的笑容也一天天的多了起来。 日子单调乏味的过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之间,四年过去了。 郑朝熙已经成长为一个体格健壮、肤色略黑的小少年。原本的朝天辫也变成了一束扎在脑后的马尾辫。 这一日吃完晚饭,郑朝熙帮着吕尘远收拾干净灶房,正准备去读书,却被吕尘远叫到了睡觉的营帐里。 相处多年,两人之间的关系跟真正的祖孙已经没有区别,彼此的称呼也比较随意。毕竟止戈城是一座军镇,满城都是粗鄙的大老爷们,满口的污言秽语,整天跟他们厮混在一起的郑朝熙也就学的不那么讲究了。也幸亏自幼读书,才没变成跟那帮子军卒一样的口无遮拦。 吕尘远呵呵的笑着,这幅笑容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就没从他的脸上消失过,城里的军卒都管吕尘远叫老笑头,透着一股子亲切。 “有件事情与你商量一下,做与不做,你自思量。” 见吕尘远话语间透着郑重,郑朝熙便也收起戏虐的心思,正了正神色,端坐身姿问道。 “何事?” 吕尘远没有答话,只是手指轻轻的敲击着腿侧,似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似下定了决心。 “这几年来你每日读书,读的应该是你郑家的兵书吧?” 郑朝熙点头。 “你郑家有军神之称,乃是兵家的顶尖弟子,近年老夫观之你所读书籍之中似乎没有关于武学方面的,在泰宁城时,也只是听闻你父用兵如神,却没有听过你家有什么成名的武学,可是如此?” 老人问道。 “是的,父亲留给我的都是关于阵势、练兵、用兵的书籍,其中没有关于武学方面的。” 郑朝熙隐约猜到了什么,双拳微微握紧,心潮有些小小的激动。 “用兵方面,老夫自是不如乃父多亦,但于武学一道,老夫自认当属世间顶尖之列。相处也有四五年的时间了,老夫观你无论品性、根骨皆数一流,虽不是顶尖,却也不遑多让。所以想将一身所学传授与你,你可愿意?” “果然如此”郑朝熙心道。 站起身来,双膝一沉跪在吕尘远的面前,郑重其事的对着老人磕了三个响头。 “徒儿郑朝熙,叩见师傅。” 相处时日久了,吕尘远早有此意,郑朝熙亦有所感,只是之前二人都不提。今日既然吕尘远率先提出,事情也就水到渠成。 虽是二人早已心意相通,吕尘远却也没有让郑朝熙马上起身,而是用严厉的语气说道。 “老夫早年征战沙场,练就一身杀敌本领。后因负伤伤了子孙根,投身皇宫为奴,幸得太后怜见,许以方便,得以博览皇宫藏书,阅遍其中武学典籍,结合战争杀伐之道,创立一套武学修炼之法,经十几年的磨练勘悟,终晋身当世宗师。你既继承我学,便为开山大弟子。为师有两项严令,你需谨记。” “请师父教诲!”郑朝熙跪在地上,大声说道。 “第一,不得凭借武功欺压良善、为非作歹。” “第二,武学一道重在持之以恒,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万不可半途而废。你可记住了?” “徒儿铭记在心,请师傅放心。”郑朝熙又是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答道。 然后,补充了一句“报仇不算为非作歹吧?” 吕尘远笑着答道“习武之人快意恩仇,此乃正理。” 说罢,师徒二人相视一笑。 第七章 止戈 少年笑 吕尘远其实早有收郑朝熙为徒的意思,只是前些年郑朝熙年纪尚幼,骨骼、内脏过于娇嫩,修炼他这一脉的武学功法为时过早。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郑朝熙自小所处的环境对其心性影响极大,极易造成偏激阴狠的性格,吕尘远可不愿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收取的唯一的一名弟子是一个冷血毒辣之人。经过这四年的观察,吕尘远很满意,郑朝熙聪慧却不自傲,性情坚毅却不死板,对于军卒们的捉弄调笑也从不记恨。这些都让吕尘远深感宽慰。 既然已经确定了师徒关系,第二日开始,郑朝熙的习武之路正式开始。 第二日天还没亮,吕尘远和郑朝熙便已来到了军营外面的旷野上。此时正值秋末,早晚的气温还是很低的。郑朝熙赤裸着上身,下身仅着一条单裤,瑟瑟发抖的站在吕尘远的身边。 “昨晚教给你的呼吸口诀可记住了?” “记住了!”虽然很冷,郑朝熙还是尽量保持语调稳定。 “那就开始吧。” 吕振远话音刚落,郑朝熙便缓步朝着远方跑去。 吕振远闲庭信步般的跟在郑朝熙的身后不远处,时不时的出言训斥。 “节奏不对,跑快了,慢一点。” “不对不对,慢了,再快一点。” “呼吸的节奏错了,刚刚那一下应该呼的长一些,把旧气呼干净。” 一炷香后,郑朝熙瘫软在地,赤裸的上身大汗淋漓,下身的单裤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他蜷缩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喉咙间发出“呴呴”的声响。 吕尘远悠闲地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瘫软在地的少年。 “还行不行啊?才一炷香的工夫,离一个时辰差着好远呢!” “呴...行...还行...呴!” 郑朝熙挣扎着爬起身来,继续朝前跑着。 “注意我教你的呼吸口诀,不然伤了肺,以后就别想练武了。” 两炷香后,郑朝熙晕倒了。 吕尘远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下郑朝熙的身体,听了听他的呼吸,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脱力了。这才将他抱起,扛在肩上,回返军营。 郑朝熙醒过来时,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浑身酸痛,甚至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肺部和气管里火辣辣的,好像燃烧着一团火焰。 吕尘远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笑眯眯的说到。 “醒了!起来把药喝了吧。” 郑朝熙想要起身,可是胳膊还是不受控制,努力了半晌,终于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强忍着手臂和胸腔里传来的疼痛,坐了起来。 吕尘远坐在一旁,始终没有伸手扶他一把的意思,待郑朝熙凭着意志力自己坐起来后,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 “喝下去,可要拿稳了,这碗药可是花费了黄都尉不少银子,不好浪费。” 郑朝熙伸出右手想去接那药碗,谁知,右臂刚刚离开床板,左臂便传来一阵刺痛,不由得一弯,身体便朝后倒去。 吕尘远也不管他,就是端着药碗,笑着看着。 郑朝熙也不气馁,再一次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不过这次调整了一下身体的角度,让左臂正好能够单独的支撑起身体,然后强忍着左臂传来的刺痛,伸出右手去接药碗。 手指掐住药碗的边缘和底部,吕尘远说了一声“拿稳喽。”便松开了手掌。 郑朝熙只觉得看起来轻飘飘的药碗似有千斤之重,右手无力的坠了下去。吕尘远稳稳的接住下坠的药碗,碗中的药汁没有分毫洒落。 “我说过,拿稳了。” 吕尘远的笑容敛去,声音变得严厉。 咬了咬干裂的嘴唇,郑朝熙忍着疼痛,将上半身前倾,与大腿平行,这时腹部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轻轻的哼了一声。待疼痛稍减,他才扬起下巴,用微微隆起的膝盖将下巴顶住上扬,腿部的剧痛接踵而来,郑朝熙又是一声闷哼。 待适应了疼痛后,他才迟缓的伸出空闲出来的双臂,从吕尘远的手中接过药碗。吕尘远松开药碗的一刻,郑朝熙的双臂又要无力的下坠,只听得郑朝熙长长的一声怒喊“啊~!”,双臂虽然颤抖,却总算端住了药碗。 碗中的药汁随着双臂的颤抖而轻轻摇晃,不时会洒出一些。郑朝熙急促的呼吸着,然后双手迟缓却坚定的将药碗送至面前。 他这时的姿势及其难受,甚至呼吸都有些费力,但这却是他此时唯一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喝到药汁的姿势。 努力上扬着下巴,将药碗凑到嘴唇边,费力的一小口一小口吸嘬碗中的药汁,他怕自己会被呛到,这样的体位喝药,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情,更何况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 努力了好一会,终于将碗中的药汁喝干净。喝完以后,才感觉到,原本火辣辣疼痛的气管和肺部这时已经不那么疼了,似有一股暖流以小腹为源头,流向躯体四肢,暖流所过之处,疼痛大为缓解。 郑朝熙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吕尘远。 “感觉不错吧!这一碗药花费不菲,都是在黄都尉那里借的银子买的,记在你的头上了,以后记得要还的。” 吕尘远笑眯眯的说道。 “我会的!” “现在下地走一走吧,躺时间久了,刚刚的罪就白遭了。” 郑朝熙闻言,便起身下床,走到营帐外边的空地上。刚刚喝下的汤药真的很是神奇,这才一会的功夫,身体已经不再像最初哪般疼痛,只是如果用力过猛,还是会有些疼,但都已在忍受范围之内。 绕着营帐走了几圈,身体已经恢复如初,郑朝熙不禁在心中再次感叹那副汤药的神奇,如果他知道这一副汤药所花费的银钱数量,说不定会被吓一大跳。饶是以吕尘远在皇宫生活多年,见惯了挥金如土、荣华富贵,仍是多少有一点肉痛,当然,这里面最受伤的还是黄裳,毕竟花的是他的银钱。 见郑朝熙恢复的差不多了,吕尘远便叫他过来一起吃早饭。 早饭十分的丰盛,一盘馒头、一大盆稀粥、十多个鸡蛋、一盘酱肉、一碟咸菜。郑朝熙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坐下便开始大口吃起来,吃得很快,因为确实很饿。吃得很仔细,因为不想浪费。 吃过早饭后,郑朝熙去取了一本书,围着营帐一边转圈一边读书,同时按照吕尘远交给他的呼吸吐纳的方式调息。 一直到了中午,吃过午饭,睡了一个时辰。下午又是和早晨一样——跑步。然后,又是吕尘远把他扛了回来。跑步晕倒喝药绕圈读书如此周而复始,住在周围的军卒也渐渐注意到了,这一奇特的景象,由最开始的指指点点议论嘲笑,到最后见多不怪视若平常。 三个月后,郑朝熙已经可以做到跑完一个时辰不晕倒,吕尘远见状马上将时间延长至一个半时辰,然后...吕尘远扛着郑朝熙回到营帐。 半年后,两个时辰...扛回来。 一年后,三个时辰...扛回来。 两年后。 清晨,太阳似乎也还没睡醒,远处已经露出了一缕微光,但却懒洋洋的不冒头。 郑朝熙赤裸着上身,穿着齐膝的短裤,背着一个小布包,迎着太阳即将出现的方向匀速的奔跑着,时不时的从身后背着的小布包里取出一个剥完壳的熟鸡蛋或是馒头塞进嘴里,他已经跑了一个时辰了,此时他呼吸均匀悠长、胸膛的起伏暗含某种节奏。每一步落下,便会有大滴的汗珠掉落在尘土了。 自从一年多前,郑朝熙能坚持跑两个时辰不晕倒后,在吕尘远的要求下,他的早饭便在跑步中进行。刚开始的几天,郑朝熙总是吃着吃着便一头栽倒在地,腹痛如绞。跟在身后的吕尘远便会取出一种药丸喂他服下,然后给他按摩腹部。待疼痛褪去,便接着跑,饿了渴了也不许停下,必须在奔跑的时候进食或者喝水。这导致一段时间内,郑朝熙看见食物和水就会下意识的腹痛。 后来郑朝熙摸索出了一种进食喝水的方法,就是每次咀嚼和下咽都按照吕尘远交给他的呼吸吐纳的节奏进行,如此一试,果然可行。 现在郑朝熙已不再是直线跑步,而是每天清晨和下午围着止戈城各跑五圈,饭后的散步休息早已取消。他现在每天除了睡觉和必须的排泄,其余时间都是在跑步。上午的跑圈完成,回到营帐一头栽倒在床上,转眼间便响起了轻轻的鼾声。睡足一个时辰后,背上吕尘远给他准备的午饭,开始跑下午的五圈。 周而复始,不断重复。 夕阳西下,跑完圈的郑朝熙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放下空瘪的布包,脱去被汗水湿透的短裤,赤条条的跳进一旁的浴桶里。 浴桶里热气腾腾,装着大半桶暗褐色的液体。坐进浴桶里的一刹那,无数道暖流顺着完全舒张开的毛孔钻进四肢百骸。 “嗬~~” 郑朝熙舒服的呻吟出声,一年前开始的每日晚间泡药浴,成为他乏味劳累的生活中唯一的享受。 门帘掀开,吕尘远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来到止戈城已经六年,郑朝熙已由一个小小孩童成长为健壮高挑的少年,可吕尘远却一如两人当年相见时一般,虽是满头白发,但却精神奕奕,神清气足。 “今日回来的有些早啊。” 吕尘远笑道,将手中的药碗递给郑朝熙。 接过药碗,将温热的药汁一口喝干,郑朝熙忍不住抿了抿嘴。虽然喝了好多年这种汤药,可是那种味道还是让他难以忍受。 “感觉今日的脚力似乎又快了一些,五圈下来比平日快了大约半炷香。” 吕尘远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差不多了,筑基的第一阶段先就到这里。以后不必每天跑步了,改为五天跑一次,每一次绕城十圈。” 听到这里,郑朝熙隐在浴桶里的双拳忍不住握了握,心情不免有些激动。 “可以开始下一阶段了?” “明早开始。” 吕尘远笑着说道,看向郑朝熙的眼神之中透着欣慰。 郑朝熙还是一个少年,止戈城中像他这般大的少年们虽然也已经开始习武,但却不可能像他这般枯燥乏味,似一开始那样每日要经历两次的浑身疼痛,更不是他这般年龄的少年能够忍受住的。吕尘远曾听到过眼前的这个少年,夜半无人的时候在被窝里痛的偷偷哭泣的声音,可是,当第二天醒来后,少年便有咬着牙继续坚持。这份心性,非比常人。 听到老人的话语,郑朝熙笑了,很开心的笑了。 第八章 止戈 双刀斩 “这就是第二阶段?” 第二日的清晨,郑朝熙看着营帐旁今早突然出现的两个东西发呆。 那是两根与他高度差不多,粗若水桶的大木桩。两根木桩间距两步,每一根的顶端固定着一颗黑色石球,止戈城周边出产一种黑色石头,质地极其坚硬且沉重,止戈城的城墙就是用这种黑石堆砌的。木桩的中上段位置两边各固定了一块长方形,厚约一掌长一臂的黑石块,中下段位置则是厚两掌长一臂半的黑石块,与胸口等齐的位置也固定着一块黑石块。每块黑石上还用白色的染料点出了几个圆点。 郑朝熙看明白了,这是做的假人啊!可是这造型,这手工实在是太寒碜了点。 看到郑朝熙隐约间露出的鄙夷神情,吕尘远不觉老脸一红,尴尬的咳了两声。 “嗯..咳咳...这个,条件比较简陋,时间也略仓促了些,不过效果是一样的。先就这样用着,等下次,下次一定换成像样一点的。” 郑朝熙本想着打趣两句,但他本性严肃沉稳,同时也注意到吕尘远尴尬的神色,便收起了笑闹的心情。 “已经很好了,让老师费心了。” “哎!你呀就是这个性子太沉闷了些,少了少年人的朝气活泼,唉!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拿着这个。” 说罢,吕尘远将手中的两样东西递给郑朝熙。 是两柄木刀,仿照大晏国军队常用的直刀样式,刀身笔直,刃尖处微微上掠出一个弧度,两指宽,背厚刃窄,刀身三尺,刀把九寸。 接过两柄木刀,在手中颠了颠,每柄木刀大约三斤左右,以郑朝熙这两年锻炼出来的力气,拿在手中毫不费力。 “站去那里。” 吕尘远指着距离两个木桩几步远的地面上画着的一个圆点。 郑朝熙依言走了过去。 “站在这里不许移动,左右两把刀分别击打两边的木人...嗯...木桩,击打范围已经在上面标出,每一处的击打次数必须相等。” 看着木桩上额头正中、双眼、咽喉、双肩、两臂臂弯、双手手腕、心口、小腹、双腿膝盖、脚踝等处共计十六个圆点,郑朝熙问道。 “每一处击打多少次?” “随意,只要击碎石块就行。” “什么?”郑朝熙纵是心性沉稳,这一刻也不禁失口发问。 “你懂得,何必多此一问。” 吕尘远挑了挑眉,模仿郑朝熙平时说话的口吻回答道。 “要求已经告诉你了,至于怎么才能做到,相信凭你的才智一定能想到办法,我走了,你慢慢练。对了,今日我要去抚远城买些药材,中午自己做饭吧。” 吕尘远一边交代,一边朝营地外走去。 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弯腰在一旁的干柴堆里抽出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枝,然后也不见他如何用力,手臂看似随意的轻轻一挥,手中的树枝便抽到了一旁的一块人头大小的黑石上。 “啪”一声脆响,黑石被老人随手一击抽的粉粹,手中的树枝完好无损。 扔掉树枝,吕尘远便施施然的走了,潇洒之极。 郑朝熙有些震惊的看着一滩碎石,抿了抿嘴唇。这是他看过的吕尘远第二次出手,第一次就是六年前的那一晚遇刺,但是黑夜之中,老人具体如何出手他根本就没有看见,只是知道老人转瞬之间便连杀数人,而且身法极快。这次是第二次,虽然只是随随便便的用树枝抽了一下石块,但郑朝熙了解黑石的硬度,仅凭一根普通的树枝便将黑石抽的粉粹,这到底是怎样神奇的手段才能做到。若是这一击抽中的不是石块,而是人的头颅...... 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一番怎样的场景。 握紧了手中的双刀,闭上眼睛,让震惊的心情平复下来。待呼吸平稳,自认达到了最佳状态,郑朝熙睁开双眼,双手持刀,猛的挥出,分别砍向木桩胸口中央的圆点。 郑朝熙在心中测算过,在这个距离,手臂加上刀身的长度,正好能够在刀速最快的时候用刀刃击中这个部位。 “哚哚”两声闷响。 木刀的刀尖与石块相撞。 “偏了”郑朝熙心中暗道。紧接着,手中木刀上传来反震的力道,震得他差一点双刀脱手。 “挺难的!”转了转被震得微麻的手腕,郑朝熙心中想道。 再次挥刀,目标是双肩,双刀划出,分别击向左边木桩的右肩和右边木桩的左肩。这一次郑朝熙减弱了挥刀的力度,他明白短时间内不可能掌握到吕尘远那种击碎石块的发力技巧,他现在首先要做到的是能够准确的击中目标。 又偏了,再来。还偏,再来。 原本看似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做起来竟然这么难。每次出刀以后,刀身都会有一种不受控制的变向。郑朝熙不得一点一点的放慢速度,以求能够准确的击中目标。 “中了!”当郑朝熙挥刀的速度比正常速度慢一半的时候,终于击中了目标圆点,不过,仅是击中了右边,左边还是偏了。 郑朝熙平时都是习惯使用右手,左手的灵活度相对差一些。虽然速度很慢、而且仅仅只是击中了一边,但郑朝熙还是很开心,只要有进步,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进步,他都会很开心,因为他知道,只要继续努力,进步会越来越大。 “哚哚哚哚哚哚...” 敲击声连续不断的响起,很慢,很轻,就像小雨敲击着湖面,此时虽小,却终有倾盆之时。 到了中午,郑朝熙放下木刀,去厨房弄了一些简单的饭菜。吃饱喝足后,坐在营帐旁的石墩上休息了一会,心中回想着上午练习过程中体会到的一些心得。双手轮换着按摩发麻发胀的手臂和手腕。 习武要循序渐进,切不可超之过急。这是吕尘远告诫他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这一上午除了练习准确度以外,郑朝熙就是在试探自己的极限,挥舞手臂的极限。 吕尘远没有给他规定击打的次数,就是让他自己来摸索这个极限。 木刀虽然不重,但是当手臂挥舞达到一定的次数以后,握在手中就会渐渐变得越来越重。不是木刀变重了,而是手臂无力了。一个上午,郑朝熙共挥出二百一十八刀,这还不是极限。 休息了半个时辰,又开始了下午的练习。 吕尘远回来的时候已近傍晚,看着坐在石墩上的郑朝熙,笑道。 “还行?” “还行!” 看着郑朝熙一直在颤抖的,已经发红的双臂,问道。 “还行?” “还行!” “那就好。” 吕尘远扬了扬手中提着的包裹,说道。 “你要的书好不容易才买到,可是花了不少银钱,还有这段时间要用到的药材,都记在黄都尉的账上了” “了解!” 晚饭时,郑朝熙好几次失手打翻了饭碗,看着掉落在地的饭粒,郑朝熙心疼的皱了皱眉。虽然心疼,也不至于捡起来吃掉,他虽然节俭,却有轻微的洁癖,脏了的东西绝不入口,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吃饭的时候更加小心一些,不再打翻饭碗便是。 郑朝熙吃饭讲究细嚼慢咽,这样能更好的吸收消化食物,既不浪费粮食,对身体也好,平时一顿饭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今晚这一顿却是足足花去了三炷香的时间。 “呼!” 放下饭碗,犹如刚刚打完了一场大战,郑朝熙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双臂却是肿的愈发厉害。 吃过晚饭,郑朝熙取了一本今天吕尘远新买的书,走到营帐外,借着明亮的月光,一边散步一边读了起来。每次翻书,手臂都会刺痛,甚至差一点失手撕坏一页书页。 半个时辰后,吕尘远准备好了药浴,郑朝熙拒绝了吕尘远要帮他脱衣服的要求,强忍着疼痛,慢手慢脚的脱光衣服,坐进浴桶。 “呼!好舒服!” 熟悉的热流再次由舒展开的毛孔中涌进身体里,也不知这桶药汁里都有哪些药材,每一次不管他多么疲累,身体受了什么样的伤害,只要泡进药浴中,身体都会急速的修复,每一次药浴过后,郑朝熙都会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比前一天变得更结实了。 四肢百骸暖洋洋的,郑朝熙心中暗爽。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刺痛的感觉了,上一次还是刚刚开始练习跑步的时候,那种全身刺痛难忍的感觉本以为已经不会再有了,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过。 这次与之前也有所不同,之前跑步时只有身体上的疲累和疼痛。这一次不只是身体的疲累,连心神都有些疲乏。每一次挥刀时力道的控制、角度的控制、速度的控制,反震之力传回时如何用巧劲化解才能不伤及筋骨,这些都需要耗费心神去计算,一天时间下来,真真正正的身心俱疲。 看着郑朝熙坐进浴桶后,吕尘远来到营帐外那两根木桩旁,仔细的查看了一番。木桩上面固定的石块上,每一块上面都有一些轻微的痕迹,或点状或条状,用手指轻轻一擦,痕迹便消失了,那都是木刀斩击在石块上留下的木屑,所有的石块都是丝毫无损。 吕尘远今日示范的那一击所用的发力技巧,哪里是简简单单练几天就能够掌握的,这种发力技巧,无法用言语说清,只能意会和体悟。这也正是吕尘远所创一道武学的特点。 没有招式、没有内功心法、甚至没有响亮的名号,有的就是极其实用的技巧。 木桩旁边的地上整齐的摆放着两柄木刀,确切的说是四截断刀,两柄木刀都在前端四分之一处断开。这是郑朝熙最后一击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力道,双刀击打在石块上折断了。 整个下午,郑朝熙一共挥出一百一十二刀,加上上午,全天一共挥出三百三十刀。其中击偏二百九十六刀,击中单独一个目标二十五刀,双刀同时击中目标仅九刀。 吕尘远再次回到营帐里时,郑朝熙已经坐在浴桶里睡着了。看着熟睡中仍紧皱着眉头的小小少年,吕尘远走上前去,轻轻抚开他的眉心,然后将少年抱回床榻上,擦干身体,盖上了棉被。 “娘...” 一声梦呓。 老人心头微微一酸,然后吹熄了油灯,走出营帐。 坐在营帐旁的石墩上,吕尘远抬头望天。月光如明珠、繁星似烟花。 “终归只是一个孩子啊!” 一声叹息、一声低语,无人夜半时,白发人孤坐。 半生漂泊、半生艰辛,群雄逐鹿日,少年郎昂扬。 第九章 止戈 淬体 第二天清晨,郑朝熙准时醒来,前一日的疲累再一次神奇的消失了,红肿酸麻的双臂也已恢复如初。郑朝熙对于这种神奇的效果早已见怪不怪,但心中却还是暗暗的感叹。 吕尘远跑去烧火做饭了,本来黄裳不想吕尘远如此操劳,就安心享福就好。可是吕尘远却是拒绝了黄裳的好意,毕竟戏要做足,既然是伙夫的身份,自然要干伙夫该干的事。 郑朝熙先是绕着止戈城跑了一圈活动筋骨,虽然吕尘远说绕圈跑步改成五日一次,不过郑朝熙觉得每日早晨跑一跑活动开筋骨还是很不错的,跑完以后很舒爽,也算是一种放松。 跑完步后,回到营帐吃过吕尘远准备好的早饭。然后拿起一本书在营帐四周边散步边读,半个时辰后,饭食消化的差不多了,郑朝熙便又来到两根木桩旁,准备开始练功。 木桩旁摆放着四把新作的木刀,手工还是很粗糙,上边还带着新鲜的木屑,显然是吕尘远昨晚刚刚做好的。 郑朝熙心中一暖,瞥了一眼不远处还在忙碌的老人的身影。 定了定心神,双手各拾起一把木刀,昨天一共挥出三百三十刀,今日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三百六十刀,比昨日多出三十刀,他估算这应该是今日的极限。不过双刀同时砍中目标的准确率应该可以提高一些。 深吸一口气藏于胸中,抛去脑中杂念,视野之中仅存黑石上的白色标记,舒缓双臂的肌肉筋骨。 “哚哚哚哚” 木刀与黑石相撞的声音富有节奏的响起。 傍晚时,郑朝熙坐在石墩上休息,木桩旁边的地上整齐的摆放着八截断刀,双臂红肿透亮,木桩上的黑石依旧完好如初。 今日一共挥出三百七十一刀,比预定计划多出十一刀,但是单次击中目标三十刀,同时击中目标仅有八次,比昨日还少了一次。 郑朝熙一边双手轮流按摩的双臂,一边在心中思索今日的得失。 日月轮转,转眼间又是三年。郑朝熙十五岁了,来到止戈城已九年。 “哚哚哚哚哚哚” 连续不断的敲击声中,身形高了许多的郑朝熙赤着上身,小麦色的肌肤上满是汗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点点光辉。 只见他双脚如同两根落地生根的木桩,手中双刀挥舞如电,右手刀划向右边木桩的咽喉,左手刀却是一个直刺刺向左边木桩的右膝。 全中。 击中两处目标后,也不停留,双手再次挥舞,再中。 等他停下的时候,已是晌午十分。 将手中稍微有些残破的双刀整齐的摆放在木桩旁,来到营帐旁准备好的一个木桶旁,舀起一瓢水,浇在身上,冰凉舒爽的感觉传遍全身。 擦干身体后,坐到一旁的石墩上,沉思起来。 第二阶段的训练已经进行了整整三年,郑朝熙已经能够做到一息间出刀两次,并且都准确的击中目标,一个上午差不多挥刀万余次,这都是多亏了吕尘远每晚给他准备好的药浴,不然普通人的身体哪里能够承受如此强度的挥刀次数,恐怕双臂早就报废了。 但是,虽然万余次的挥刀已无法对郑朝熙的身体造成损害,而且也能够保证次次准确的击中目标,却始终无法击碎石块,别说击碎,连一点裂痕都无法造成。 看着两根木桩上一如三年前一样完好无损的黑色石块,郑朝熙不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还是不行吗?” 难道自己真的没有练武的天份吗! “怎么?泄气了?” 吕尘远的声音传了过来,老人来到郑朝熙的身边。 三年的时间,老人还是跟当初刚刚见面时一样,反倒是更加容光焕发。 郑朝熙连忙站起身来,恭敬的朝着老人施了一礼。 “老师” 吕尘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将郑朝熙按回到石墩上,顺手拿过来一个木头墩子坐在了郑朝熙的旁边。 “五年来你很努力,也很自律,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我很欣慰,也很骄傲。骄傲能收到你这样的弟子。老夫这一门功法,韧性、悟性、机缘缺一不可,你的韧性已经足够,悟性暂时还用不到,现在所差的就是一个机缘,机缘一到,你就会明白,这几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所以,你不必气馁,你所做的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期。” “机缘是指什么?” 吕尘远神秘一笑。 “你每晚所泡的药浴就是你的机缘” “药浴?” 郑朝熙诧异的说到。 “当然是药浴,这五年来为你这药浴所花费的银钱差不多能买一座城池了,你以为它仅是给你恢复体力的吗?哈哈哈,他就是你最大的机缘,能让你受用终身的天大机缘。” 郑朝熙不甚明白,但却没有再细问。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够让他完全的信任,除了远在泰宁城的那位至亲外祖母,就是眼前的这位老人了。既然老人说了,郑朝熙信便是。 “不要着急,以老夫的估算,你的机缘应该便在近日,你可要做好准备哦!” 吕尘远面带戏虐的说到。 郑朝熙看着有些古怪的老人,没再说话,站起身来,又开始练刀。 既然师傅让做好准备,那边好好准备吧。 吕尘远说是郑朝熙的机缘近日便到,哪知他还是说错了,不是近日,而是今日。 傍晚时候,刚刚练刀完毕的郑朝熙,如往常一样,将双刀摆放在木桩旁,刚要起身,便感到全身的肌肉突的一颤,随即开始剧烈的刺痛起来,仿佛有千万根针刺进他的身体里。 郑朝熙身体一瘫,扑倒在地上。多年的训练,让他早已习惯了疼痛,可是这一次的疼痛完全可以用剧痛来形容。从脚趾到手指,从头顶至尾骨,每一寸的肌肉都在剧烈的颤抖,强烈的剧痛不停的冲击着他的心神。 郑朝熙瘫倒在地,全身不停的抖动,他强忍着剧痛,咬紧牙关,压制着心中痛呼出声的欲念,他不想喊痛,不愿喊痛,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软弱,他要让自己变得坚强,他也不想让吕尘远担心。 身体的抖动越来越剧烈,疼痛感越来越强烈,郑朝熙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他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昏厥过去,这些年来,他已经因为疼痛和疲累昏厥过很多次了,有着充足的昏厥经验,不管多么的痛,只要昏过去,也就没事了。 郑朝熙安静的抽搐着,就在他马上便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吕尘远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状,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个闪身,便出现在郑朝熙的身边,抄臂将他抱起,同时急速的说到。 “坚持住,决不可昏厥过去,要保持清醒,否则这次的机缘能得到几分便说不准了。要想得了全部的机缘,便给老子坚持住,听到了没有!” 说到最后,老人已是声色俱厉。 郑朝熙闻听吕尘远所言,本已即将模糊的意识下意识的清醒了许多。 “这便是老师所说的机缘吗!我怎可轻易放弃,我怎可让老师失望,我怎可让父亲娘亲外祖母失望,我要坚持住,我要守住这份机缘。” 郑朝熙心中怒吼。 吕尘远足不沾地,一个闪身便进入郑朝熙的营帐,将他放置在床榻上。然后坐在一边郑重的沉声说道。 “小子,你给老子记好了。这便是老夫跟你说过的机缘,天大的机缘,只要你坚持到最后,这份机缘便都便宜你了。这个过程会分为几个阶段,每一阶段的考验都是不同的,相同的就是每一阶段都会让你极度痛苦,痛苦到会让你觉得就此死去都是一种无上的享受。但是你必须克制自己,决不可就此昏厥,不然十分好处便剩不得二三分了。听明白了吗?” 郑朝熙面容痛苦抽搐,但是眼神却在瞬间变得坚毅清明,勉强的点了点头。他现在身体都被剧烈的疼痛刺激的不停的抽搐,已经无法张嘴说话,仅能勉强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坚持下去。 “如果实在痛的厉害,就喊出来,会好过一些。” 老人看着郑朝熙痛苦的样子,有些不忍心的说到。 郑朝熙紧咬着牙关,双拳紧握,已经发白的手背上青筋显现。 吕尘远叹息一声,起身取过一条麻布巾,用力的掰开郑朝熙咬的吱吱作响的牙关,将麻布巾塞了进去,他担心郑朝熙太过用力会咬碎了牙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吕尘远如坐针毡,不时的站起然后坐下,心乱如麻,却也无能为力。这种机缘与考验,只能凭借他自己的意志硬撑过去,不能有任何外力的介入,否则对身体的淬炼会大打折扣。 郑朝熙的被褥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口中紧咬的麻布巾上已经浸出了丝丝血色,可他仍在顽强的坚持了,忍受着全身自内而外的剧痛。 午夜时分,足足三个时辰,郑朝熙感觉似乎自己已经对疼痛感到麻木了,全身也好像不那么疼了,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舒服的呻吟出声,口中紧咬的,早已被浸染成红色的麻布巾掉落在床榻上。 一直在紧张关注着他的吕尘远见状,赶忙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碗粥端到他的嘴边。 “抓紧吃一点,快!” 被剧痛折腾了三个时辰的郑朝熙此时浑身半分力气都没有,只是任由吕尘远扶起上身,无力的一口口的喝光碗里的粥,粥很咸很稠,里面还有一些碎肉,喝光一碗,吕尘远便又端起一碗喂他喝,一直喝光了三碗,吕尘远这才罢休。 将郑朝熙小心的放好,撤去满是汗水污物的被褥,换上一套干净的,才刚刚换完,郑朝熙又是一声闷哼,身体再次剧烈的抽搐起来,这一次似乎比之前还要剧烈,整个身体呈现出弓形,身体里的骨骼不停地发出“咯咯咯”的响声。 郑朝熙这时只觉得全身的骨骼好像都在移动摩擦然后碎裂,碎裂之后愈合,然后再次的移动摩擦碎裂,之前的疼痛跟现在比起来,简直不足一提。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死了算了,就让我死了吧,真的受不了了。” 郑朝熙心中不停地想道。 同时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不能放弃,现在就放弃我怎么对得起自己,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父亲母亲,我还要为他们报仇,我怎么能放弃,我要坚持下去,郑朝熙,你行的,你一定行的!你还要亲手杀了叱罗威,用他的头颅祭奠父亲和母亲,还要让皇帝舅舅亲口认错,要让他亲自去父母的坟前认错。这一切都需要实力,强大的实力。郑朝熙,你行的,你一定行的,挺过去,挺过去你就能获得强大的实力。” “嗷~~!” 一声仿佛野兽般的嚎叫自郑朝熙的口中发出。 第十章 止戈 生不如死 一声嚎叫似是发泄出了心中积郁已久的怒火,又似宣誓的一种决然。郑朝熙抽搐的身体猛然挺直,只见他僵硬的伸出一只手臂,将刚刚掉落的,染满鲜血的麻布巾塞进口中,死死地咬住,双目瞪得圆圆的,眼睛满是红色的血丝,大滴大滴的泪水奔涌而出。 “我能行!我能行!” 似野兽低语,从他的喉间含糊的发出。 骨骼间的疼痛愈发的猛烈,郑朝熙的身体不时的变换着各种怪异的造型,喉间不停的发出嘶吼,但他的眼神却愈发的清明坚毅。 一旁的吕尘远双眼通红,面色焦急却又带着欣慰。他伸出手缓缓的轻抚着郑朝熙散乱的头发。 “小子,老夫知道你一定行的,你的心中有恨,也有爱,还有更多的不甘,我知道你不会轻言放弃的,老夫就在这里陪着你,看着你,看着你涅槃重生。” 老人的言语似给了郑朝熙信心,他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被褥,双腿拼命的伸展开,想要对抗来自身体最深处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剧痛。 撕啦一声,被汗水浸透,韧劲十足的被褥被他撕成粉粹。他的身体皮肤上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小裂口,里面渗出丝丝血水和黄色的粘液。 “嘶嘶~呴呴......” 郑朝熙已经无法压抑的低吟出声。 这时,营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黄裳粗豪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过来。 “咋回事,刚才是啥动静,有狼跑进来了吗?” 话音刚落,黄裳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刚一进来,便看见郑朝熙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卧倒在床榻上,满嘴满脸的血迹。 黄裳被看到的景象吓得一愣,刚想开口发问,便听到吕尘远怒喝一声。 “滚出去!” 吕尘远抬腿一脚踢出,一股无形的气劲当胸将黄裳撞飞出去。 “看住四周,二十丈内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 那一脚刚好将黄裳踢出二十丈左右的距离,中间还撞穿了几座营帐。黄裳四仰八叉的落地后,本想着痛呼几声,却发现除了胸口有些闷,身体没有任何异样。 麻利的站起身来,赶忙招呼着手下的亲兵将郑朝熙营帐周围的兵卒疏散,然后带领手下最精锐的亲兵将营帐远远的围了起来,他自己则亲自坐镇。 黄裳外表粗豪,却不是没眼色没心眼的傻大粗,刚见到吕尘远声色俱厉的模样,便知道事态严重,这边亲自在此护卫,另一边则吩咐亲兵,下达禁口令,刚刚发生的事情不许泄露半分。 听到营帐中不时随风飘进耳中的嘶吼声,黄裳听出是郑朝熙那小子的声音。相处了九年,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整天一本正经模样的小娃娃,郑朝熙这几年来每日的刻苦训练他也都看在眼中,心中也是佩服得紧,那么大点的一个小娃娃,怎么就吃得住这般的苦。 黄裳一生没有娶妻,自然也就没有子嗣,有时心中也会想,自己要是有个这般懂事能吃苦的儿子该多好。他从没向吕尘远打听过郑朝熙的来历,既然吕尘远和郑朝熙以祖孙相称,黄裳对吕尘远亦是如儿女般对待,这么一算,这小娃子也算自己儿子,黄裳时常这样想道。 不知不觉间,天光已经大亮,营帐中的嘶吼声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停止。黄裳让亲兵准备了一些早饭和清水,亲自送到营帐的门口,没敢进去打扰,便又退了回来。他知道,凭吕尘远的本事,肯定知道的。 果然,黄裳刚刚退回来,便见到吕尘远神色疲惫的走出营帐,看到黄裳关切询问的目光,没说话,仅是挥了挥手示意无事,便端起饭食转身钻进了营帐。 推开亲兵递过来的早饭,黄裳心中担心,没有心情吃饭,只能焦急的在营帐四周来回的踱步,又担心声响太大打扰到营帐里的二人,每次落脚都轻轻地放,轻轻地抬。四周的亲兵将黄裳的忧虑神色看在眼里,也是大气不敢出,沉默安静的吃过早饭,便紧张的环顾着四周,不让任何物体和声音靠近此处。 如此压抑沉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中午,便见到吕尘远大步走出营帐喊道。 “热水、吃的,快。” 然后便又转身走回营帐,接着再次掀开门帘。 “再拿几套干净的被褥。快快快。” “王诗这小子莫不是要生娃子?” 黄裳的一个亲兵喃喃道。王诗是郑朝熙在这里的化名,黄裳的这个亲兵与郑朝熙经常接触,混的比较熟。 “滚一边去!还不快去取。” 黄裳一脚踹在这名亲兵的屁股上,嘴上骂道。 营帐之内,郑朝熙这时已是安静下来,赤裸着身体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吕尘远刚刚喂他吃了一些东西,喝了一些盐水,这时正在用温水浸过的麻布巾给他擦拭身体。 一刻钟前,郑朝熙终于是停止了抽搐,身体里的剧痛一瞬间退去,感觉自己似乎从传说中的刀剑地域中走了一个来回,再次回到了人间。虚弱的他此时仅剩呼吸的力气了。 吕尘远见他终于是熬过了第一阶段的淬体和炼骨,赶忙上去换下满是血水屎尿的被褥,简单的擦洗一下后,喂了他吃了一些东西,这才更加仔细的帮他擦洗身体。他知道郑朝熙是一个爱干净的孩子,擦的格外仔细。 郑朝熙气息微弱,不过眼神却是更加的明亮,所谓百炼成钢,痛苦磨难强健的不只是身躯,还有人的意志。 “老师...谢...” “傻小子,跟我还客气啥,安心养着吧,趁着还有一会功夫,多养养精神,这才是第一阶段,后面还有呢。不过这阶段也是最难熬的,后面的几个对你小子来说都是小意思。” 吕尘远笑着打断郑朝熙的话,用轻松的语气跟他说这话。 其实,吕尘远还是骗了他的,后面的几个阶段虽然不像淬体和炼骨这般剧烈的疼痛,但是那种让人欲死不能的感觉,更是煎熬,而且,时间更长,那才是对意志最严厉的考验。 吕尘远絮絮叨叨的说着有的没的,郑朝熙安静的听着,如此过了半个时辰,第二阶段的考验来了。 冷!彻骨的冷! 一股寒意自小腹中浮起,然后瞬息间涌遍全身,本已因为疼痛而变得通红的身躯,一下子变得煞白,然后变得晶莹透亮,青紫色的血管密密麻麻的布满整个身躯。 郑朝熙双臂抱紧身体,双腿屈起收于胸前,却还是抵抗不住这股寒意。早有准备的吕尘远用几副被褥将他包紧。然后在营帐内升起了三个大火盆,营帐的门口早已被麻布掩实,仅留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通风,一时间小小的营帐里宛如烈火炼狱。 饶是如此,郑朝熙还是冷的直打哆嗦,一会的功夫,露在被褥外边的头发和眉毛上,竟是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面孔也是由煞白转成了青紫色。 郑朝熙这时已是发不出一丝声响了。 吕尘远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却是半点忙都帮不上,只能不停的往火盆里添加干柴,让火势烧得更旺,全然不顾自己已是汗透衣衫。 郑朝熙身体上之前裂开的细小伤口,此时裂开的更大,不过不在流淌血水,只是不停的往外冒着黄白色的粘稠液体。 如此持续了一个时辰的功夫,郑朝熙终于渐渐停止了颤抖,体温开始逐渐升高,头发上、眉毛上的冰霜慢慢的融化,没一会的功夫,体温便已恢复正常,可还不待他缓和一下,体温的升高确是持续不停,转眼间,之前被冻得煞白的皮肤便变得通红。 郑朝熙忽的一把掀掉身上裹着的被褥,赤裸的身体宛如被开水烫过一般,开裂的伤口里再一次渗出血水。 “热!好热!热死我了!” 郑朝熙声嘶力竭的呻吟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呼喊了。只能双手无力的挠着胸口处的皮肤,好似想把这里的皮肉扒开,给体内的火热找到一个宣泄的渠道。 吕尘远见状连忙双臂上抬,接着双掌朝下一压,一股无形的气罩将熊熊燃烧的三个大火盆瞬间压灭,然后双臂猛地朝着营帐口封住的帐门挥去,猛然间营帐内狂风大作,被封堵起来的门帘被气浪掀开,营帐内的热气被狂风吹出帐外,温度瞬间变得清凉起来。 可郑朝熙还是狂挠着胸口,身体不停的扭曲翻转着,口中含糊的呻吟出声。 “烫!好烫啊!.....!” 本就布满伤口的胸膛处被挠的血肉模糊。 吕尘远见状,连忙走上前去,把住郑朝熙的双臂用巧劲轻轻一掰,“咔咔”两声,将郑朝熙的双臂掰脱臼了。 郑朝熙双臂脱臼,无法再挠胸口,只能疯狂的扭动着身躯,已期将身体内的狂暴热量发泄出去。 吕尘远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双掌连续挥动,制造出一阵阵狂风,让营帐内保持清凉。 又是一个时辰,郑朝熙的体温开始慢慢下降,恢复到了正常的体温。然后一股子酸麻刺痒的感觉,从骨缝里、肌肉间钻了出来,全身的骨骼和肌肉皮囊好像一下子酥软融化了一般,让郑朝熙说不出的难受,身体像蛇一样的扭来扭曲,可是无论他怎样扭动,就是无法化解一丝一毫的酸楚难受。 “老...老师...杀了我,杀了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郑朝熙之前一直是用自己顽强的意志控制着自己的心神,让自己不要昏厥过去,他不想错过糟蹋这份机缘,他挺过来了。可是现在,那种身体从里到外,每一丝每一毫都刺痒酸麻的感觉,却让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神防线彻底奔溃,他受不了了,他想让自己就这么晕过去,什么他妈的机缘,什么他妈的复仇,他不想了,他不要了,他只想死得干脆一点,再也不受这么折磨了。 可是!他现在已经无法昏过去了。那种仿佛能够渗透进灵魂里的感觉,这时让他的身体和精神变得极其的敏感和亢奋,每一丝的刺痒酸楚都似被无限的放大。 看着鼻涕眼泪横流,瘫倒在床榻上,不住的用头撞着床沿的郑朝熙,吕尘远心如刀割,却是无能无力,这一关没有任何的外界辅助办法,只能由他自己挺过去,他只能不断的跟郑朝熙说话,不停的说,期望这样能够帮他分散一些注意力,能够好过一些。 “老黄前几日去打猎,遇到了一伙马贼,那伙马贼的头领竟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使着一把大斩马刀,老黄见那女子长得漂亮,竟是难得的好心一回,放过了那伙马贼,现在营里都背着说老黄这是动了春心了,小子你怎么看?” “前段时间抚远城里突然多出了好多的妖族人,嘿,有好多老夫也没见过的种族,那样子长得,千奇百怪,下次再去抚远城一定带上你,让你小子也跟着长长见识。” “老黄跟我提过好多次了,想让你小子去给他当个亲兵,领着你去杀马贼,他说没见过血,没砍过脑袋的男人不算真男人,我还想着问问你的想法呢。” ...... “葛二蛋他家的母狗生下了十二个小狗崽子,刘铁牛的爹半夜偷看李寡妇洗澡被隔壁的张寡妇瞧见了..........” 说到后来,吕尘远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反正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我想当兵杀...杀贼,我~我想去~抚远城看~妖族。” 吕尘远犹自喋喋不休,突然听到郑朝熙的说话声。抬眼看去,只见郑朝熙已经安静了下来,虚弱的朝着他笑着,眼神中恢复了坚毅的光芒。 “哈哈哈哈,好好好!等你小子挺过这一关,老子就带你去抚远城,就带你去杀马贼!” 吕尘远站起身来抚掌大笑。 第十一章 止戈 苦尽甘来 两日后,由冷转热再到酸痒如此反复一共九次后,郑朝熙的苦难折磨终于是到头了。 看着昏睡过去的郑朝熙,吕尘远也疲累的站起身来,痛快的伸了一个懒腰,浑身骨骼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整整三日,吕尘远一刻不敢离开,一直守着郑朝熙,饶是老人大宗师级别的修为,这时也是疲惫不堪,见郑朝熙已无异样,便回到自己的营帐,也顾不上洗漱,倒头便睡,不多时便鼾声大起。 这一觉直睡得昏天黑地、酣畅淋漓。醒过来时,外面太阳高照,问了一下黄裳派过来守卫营帐的亲兵,才知道自己竟是睡了一天一夜。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黄裳最亲近的几个亲卫都知道吕尘远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伙夫老头,所以对吕尘远的态度也变得恭敬了许多,吕尘远也不在意,黄裳做事他还是放心的,也不担心这些人会察觉二人身份的异样。 打发走卫兵,吕尘远来到郑朝熙住的营帐内,发现这小子还在沉睡,不过气息平稳,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吕尘远伸手给他把了把脉搏,确定无事,这才最终放下心来,心道。 “这孩子体力透支的厉害,怕是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郑朝熙是在隔天后醒过来的,整整睡了两天。 郑朝熙一睁开眼睛便虚弱的喊着饿,早有准备的吕尘远端来一大碗混着碎肉的稠粥,喂他喝下后,不理会郑朝熙渴求的神情,说道。 “你现在身体虚弱得很,不宜吃太多,先起来走一走,等恢复些气力,再让你吃个够。” 郑朝熙也明白这个道理,便撑起虚弱无力的身体,套上衣衫,在吕尘远的搀扶下走到营帐外散步。 刚走出营帐的那一刻,刺目的阳光晃得他眯起了眼睛,本已是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东西,却让他有一种无比幸福的感觉。 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让它流转于胸腹间,许久才缓缓的吐出来。 “真好!” 他认真的说到。 是啊,真好。阳光真好,新鲜的空气真好。郑朝熙已经自认为已经活得很仔细了,他珍惜每一粒粮食,每一滴水,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可经过了那炼狱般的三天三夜后,他竟觉得自己以前是多么的肤浅,身边值得珍惜的又岂止如此。暖暖的阳光、清新的空气、双脚踩在厚实的大地上的踏实感,身边搀扶着他的老人,远处响起黄裳爽朗的笑声,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珍贵,都值得他去珍惜。 “活着真好!” 这一刻,他如此想到。 待郑朝熙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后,吕尘远便准备了满满一大桌丰盛的食物,郑朝熙吃饭的动作比平时快了许多,他实在太饿了,不过所有动作依旧一丝不苟,吃到八分饱左右,他便放下了碗筷,毕竟身体还是虚弱,不宜吃太饱。 吃过饭后,又在营帐周围转了半天,到了晚间,吃过晚饭,便回去睡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郑朝熙准时的醒了过来,他试着舒展一下身体,发现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对于这种情况他早已习惯,吕尘远调配的神奇药浴,似乎只要没死,进去泡一下,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 “似乎没什么变化啊?” 郑朝熙心中有些纳闷。 “醒了就出来吃早饭。” 吕尘远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 “知道了,老师。” 待二人洗漱吃饭完毕,来到了练刀的木桩前。 “是不是很诧异为何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吕尘远问道。 “是,似乎跟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按照我教过你的呼吸口诀,砍一下试试。” 吕尘远指着两根木桩说道。 郑朝熙应了一声便要去拿木刀,这时才发现,平时摆放木刀的位置这时赫然摆放着一排铁质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勾叉样样俱全,甚至还有一副铁胎弓和一壶羽箭。 见郑朝熙投来疑惑的眼神,吕尘远笑道。 “真正的战士不能只会使用一种武器,当你身处沙场之时,如果你惯用的刀剑都损坏了,一时又寻不到趁手的武器更换,你怎么办?” 说罢,指了指那些兵器。 “这些都是在战场上最容易寻到的武器,无需精通,但却也要熟练掌握。甚至没有武器的时候,拳头、手肘、牙齿通通都可以当做武器。这样才能够最大可能的在战场上活下来。” “我懂了。” 郑朝熙点了点头,随手抄起一柄狭长的的朴刀。也许是之前一直使用木刀练习的缘故,他对刀类的兵器尤其喜爱。 郑朝熙双手持刀,在木桩前站稳,正待运气出刀,吕尘远忽的出言打断,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磨盘大小的黑石块说道。 “那个...那个...徒弟啊,你先拿那块大石头试试吧,做一个木桩挺费事的。” 郑朝熙闻言莞尔一笑。 拎着斩马刀走到石块三步左右的距离,站住身形,双手一上一下握住长长的刀柄,将朴刀举过头顶。 郑朝熙双目紧盯石块,按照早已熟得不能再熟的呼吸口诀运行体内气息。只觉得一股热流自小腹中涌出,然后在胸口处分作两路,分别涌进双臂之中,一时间双臂有一种要炸裂般的力量感,手中高举的朴刀竟是变得轻若无物一般。 郑朝熙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我能开山裂地一般的豪气,双臂超前狠狠挥下,朴刀化作一道电光,重重的劈在石块上。 “轰”一声闷响。 烟尘四起,郑朝熙只觉得身前一空,身体收拾不住,一头扑倒在地上。抬头再看,面前的黑色石块已被成两半,朴刀的前端也破碎成几段,完好的后半段刀身深深的插入地面,就是这股巨大的惯性,将郑朝熙给带倒。 看着眼前的景象,郑朝熙傻傻的趴在地上发愣。 “怎么会这样?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如何?效果还不错吧!” 吕尘远挥手驱散周围的烟尘,蹲下身子笑眯眯的问道。 “老师,这...这...!”郑朝熙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没错,这就是你的机缘,天大的机缘,老师没有骗你吧,前些天的苦可是没有白吃哦!不过,力气大一些只是一小部分,可不要小瞧了这份机缘哦!” 郑朝熙这时回过神来,站起身子,目光灼热的看着被劈成两半的黑石和报废的朴刀。就要再去那一把兵器,再批几下试试。 吕尘远却是拦住了他。 “不急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先给你看看其他的好处,你先站远一些。” 郑朝熙不明所以,只是听话的走到距离吕尘远十几步的地方站定。只见吕尘远自怀中取出几张黄色的纸张,纸张上面画着花花绿绿的古怪图案。 “这是方士们惯用的法符,每一种法符根据材质和所写符语的不同,都可以化作不同的方术。先给你试试这道烈焰符!” 吕尘远话音刚落,便将他甩出一张法符,那法符拿在手里软绵绵的,被甩出后却是硬直挺括的飞射向郑朝熙,只飞的两步的距离,便红光一闪,化作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球。 郑朝熙下意识的便想闪避,哪知那火球速度竟猛然加快,似一道流星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噗”的一声,火球熄灭。 郑朝熙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然后胸口处被轻轻的撞了一下,低头看去,胸口处的衣衫被火球烧穿一大块,胸口处的皮肤却是没有被烧伤,仅是被燎黑了一些。 “这...看起来挺吓人的,威力也不怎么样嘛!” 郑朝熙摸了摸胸口处被燎黑的地方,手指碰触的地方擦落了一些黑灰。 吕尘远知道他心中想什么,手指一抖,又是一道烈焰符飞出,这一次直射旁边不远处的一根木墩。 “噗”一声轻微的闷响。 只见那腰身粗细的木墩被火球直接烧穿,余势未尽的火球击打在地面,这才不甘的熄灭。 郑朝熙被这一幕差一点惊掉下巴,这火球的威力竟然这么猛,怎么打在自己身上却没事。 吕尘远嘿嘿一笑,又是一道法符打出,只见法符斜飞半空,飞到那被烈焰符烧穿的木墩上方时,法符忽地化成粉碎,一道电光落下。 “啪”的一声脆响,那木墩被电光劈中,立时粉碎燃烧起来。 郑朝熙还没合拢的嘴张的更大了。 吕尘远双手同时挥动,两道法符齐齐斜飞半空,然后停在郑朝熙的头顶上。 “老...老师...不要啊!” 郑朝熙话刚出口,两道电光劈在他的身上,一阵轻微的酥麻感后,他发现自己貌似没有受伤。 “怎么样啊小子,可还满意否!这就是你得到的第二个好处,能够最大限度的免疫术法类的伤害。不只是方士的法符,道家的法术也是一样。” 吕尘远得意洋洋的说道。 接下来,吕尘远又在郑朝熙的身上施展了几种法符,除了土系这类带有实质攻击的法符,其他的基本上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将手中的法符都施展过后,吕尘远拍了拍手,接着说道。 “你的身体虽然可以免疫大部分的术法的伤害,但当术法的威力提高到一定的程度后,你还是会受伤,所以切不可大意,毕竟刚刚在你身上施展的只是几种最低级的法符。” 郑朝熙连忙点头称是。 “过来,还有好东西给你看。” 吕尘远招手将郑朝熙召唤到身边,待郑朝熙走进他时,吕尘远突地用指尖在郑朝熙的手臂上划了一下,顿时划出一道掌宽的伤口,不过伤口并不深,仅是稍稍划破表皮,渗出少量的血液。 “老师,这是何意?” 郑朝熙没有反抗,只是有些诧异的问道。 “你看看便知。” 吕尘远指着伤口说道。 郑朝熙看向手臂上的伤口,只觉得伤口处传来一丝麻麻痒痒的感觉,然后便看到伤口两侧的皮肤竟是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 二人就这么看着那道伤口,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伤口已经愈合如初,不见一丝疤痕。 不等郑朝熙惊叹,吕尘远已递给他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一看便知极其锋利。 “你自己划一下试试。” 郑朝熙也不迟疑,接过匕首便在手臂上划了一下,结果仅留下一条白色的痕迹,也许是力道小了,他加重了几分力道,在手臂上又划了一下,这次也不过是刚刚划破了表皮,连血丝都未见。郑朝熙一咬牙,便要再加重力道,吕尘远赶忙拦住他。 “别别别!知道自己皮厚就行了,还没到刀枪不入的程度。” 郑朝熙这才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匕首,然后满怀期待的看向吕尘远。 “老师,还有呢?” 第十二章 止戈 碎石 吕尘远闻言一愣,然后便反应过来,照着郑朝熙的后脑轻轻打了一下,他知道这小子现在皮厚,轻易打不坏,可还是不舍得使太大的劲。 笑道“你个臭小子贪心的很呐,这还不够。你现在这副身体可是炼体流眼中的至宝,好好的打磨吧,这副身体的奥秘还有很多呢,老夫也不过一知半解罢了。” 郑朝熙被老人拍了一下,露出一副有些遗憾的表情,然后做了一个鬼脸。 吕尘远看到后有些发愣,他与郑朝熙在一起相处已经快十年了,何时见过他露出过这种顽皮嬉闹的举动。 “看来,这一次的机缘带给他的不只是身体上的变化,连心境也有些许改变。” 在吕尘远看来,武学技艺只要肯吃苦、有悟性,终会有所进益。但心境一事,却是很难劝导教化。这种事,自己想通了,也就通了。自己想不通,任外人如何苦口婆心的教导,感化,也还是不通。 为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吕尘远这些年所作所为皆是授业解惑两项,传道一项,却是他始终不肯实施的。正所谓开而不达,他所做的是帮助郑朝熙了解和明白什么是武学,至于郑朝熙以后能达到什么样的层次境界,或是说郑朝熙给自己制定的目标是什么,那都是郑朝熙自己的事情,吕尘远不会对此指手画脚。 武道一途,先武后道。劲力、技巧、招式等等是为武,此乃下乘,做到极致不过一武夫尔。只有明白、懂得道为何物,方可称之为宗师。 道乃万物、道乃规矩、道乃终极、道乃目的。草木有草木的道、星辰有星辰的道、人也有自己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简而言之,每个人也有属于自己的道,切不可以己道,强逼他人同道。 吕尘远也有自己的道。年轻时征战沙场,铁血杀伐即是他的道。功成名就后,亲人同袍的羞辱,让他愤而杀人,快意恩仇即是他的道。手刃了羞辱自己的仇人后,本已想着已命抵命,却得遇贵人苟活残生,知恩图报即是他的道。 道是千变万化的,会因为周遭的事与人而做出改变。道也是亘古不变的,唯一的道便是顺心意的道。 吕尘远希望郑朝熙能够找到自己的道,这种道,不可教、不可说、不可做,只可悟。道之一事首重心境,心境阴郁愤慨,便会堕入邪道、魔道。心境舒朗通透,方可开创仁道、正道。 见到郑朝熙在心境上有所变化,而且是朝着好的一面变化,吕尘远很欣慰,很开心。 郑朝熙不自觉的做出一个鬼脸的表情,自己的心中也是一愣,赶忙正了正神色,朝着吕尘远歉然道。 “是学生唐突了。” 见郑朝熙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吕尘远稍感遗憾,却也并不为意。心境一事,一靠感悟,二靠机缘,都是可遇不可求之事。 “这段时间先熟悉一下这副身体吧,等你能够完全掌控这副身体后,一些压箱底的东西也就可以交给你了。” 吕尘远拍了拍郑朝熙的肩膀,随后转身走开。 郑朝熙目送吕尘远离开,心中却是火热。一是因为现在的这副身体让他很是兴奋。二则是他想起九年前的那一晚,吕尘远犹如神迹一般的身法,转瞬之间,连杀数人,视距离如无物。 “我也可以做到那样吗?” 一时间,郑朝熙悠然神往。 他自小聪慧,却没有好高骛远,骄傲轻浮的性子,幼年间的经历,让他养成了脚踏实地的习惯。 心中暗自的兴奋了一小会后,便收住心神,朝着地上摆满的兵器走过去,再好的机缘,若没有刻苦的修炼,也不过是暴殄天物罢了。 一时间,周围的黑色石块遭了秧,碎裂声四起。 两日的功夫,郑朝熙将各种兵器全都试了个遍,也能够熟练的掌控身体了。 这一日清晨,吕尘远和郑朝熙来到两根木桩前。 吕尘远递给郑朝熙两柄新制的木刀,说道。 “木刀不得损坏,击碎所有石块,便可学习我的压箱底功夫了。” 郑朝熙接过木刀,双手握紧,朝着吕尘远自信的一笑,便走到木桩前,稳稳的站好。 自从经历过炼狱般的三日后,近段时间郑朝熙笑的次数比以前多了起来,让吕尘远欣喜之余,偶尔也会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经过这两日的熟悉,郑朝熙已经大体的摸清了现在身体力道能够达到何种程度,还有就是身体里那股热流究竟有怎样神奇的作用。 只见他双腿交叉前后站立,分开半步的距离,双膝微曲,双脚八字分开,犹如深扎大地的树桩,一股热流自小腹中涌出分别涌入双腿。腿脚是力量之本,只有站得稳,才能发挥出十成十的力气。 双手持刀在身体两侧平端,又是一股热流瞬间涌入双臂双手之中,郑朝熙却不马上挥刀,而是将传至双手的热流,小心的透出手掌,用这股热流将手中的木刀薄薄的包裹起来。 这种方法是他前日自己琢磨出来的,当时是想着,既然热流注入手臂便有那般巨大的威力,若是注入锋利的兵器中,岂不是真的可以做到开山裂石。 当他尝试着将热流注入手中的武器中时,仅是一点点,那把直刀的刀柄便化作碎末。他又尝试了几种其他的兵器,无一例外,皆是握手处化作碎末。后来他突发奇想,既然无法注入其中,不如将其包裹起来,不知效果如何。 开始之时,并不顺利。那股热流一旦透体而出,便很难控制,实验了半日的功夫,也仅仅是让兵器与手掌接触的地方不在碎成粉末,而是被震出裂痕。郑朝熙却是大喜过望,觉得这个想法应该可行,唯独就是差在自己并不能很好的控制透出体外的热流。 他便开始一边用热流包裹兵器,一边尝试着更加专注的控制那股热流,尝试的多了,他惊喜的发现心神与那股热流之间似乎建立起了某种说不清楚的感应,控制起来似乎变得得心应手。 与心神建立起微妙的联系后,用热流将武器包裹起来,也变得轻松。不过之前用来实验的都是铁质的兵器,没想到今天吕尘远竟然让他用木刀。 虽然材质不同,不过原理应该是想通的。只不过需要更加小心的控制热流罢了。 郑朝熙感受着与热流之间那股微妙的感应,小心翼翼的控制着热流在木刀的表面薄薄的包裹了一层。 “成功了!”郑朝熙心中暗喜。 郑朝熙不敢疑迟,手中双刀急速挥砍,三年的训练,这些动作早已让他的身体形成了记忆反射,脑中甚至不用多想,手臂已自然而然的劈砍而出。 “哚哚哚哚”一阵轻微的脆响。 郑朝熙收起双刀站稳身形,身体却突然一个趔趄,右手木刀急忙拄地,这才站稳。用热流包裹武器虽然威力巨大,但消耗也同样巨大,只要体内的那股热流消耗干净,身体便会立马变得虚弱。 刚刚郑朝熙在十息间共挥出了三十二刀,体内的热流便消耗了近八成。 经历过炼狱般的三日后,他一息间挥刀的次数再次增加。 郑朝熙深吸了一口气,待体内气息平稳,这才倒提双刀朝吕尘远行了一礼。 “请老师查验。” 吕尘远满意的微微一笑,走到两根木桩前,却见上面固定的黑色石块都是毫发无损,石块上标记的白色圆点还是清晰的标记在上面。 吕尘远对着两根木桩轻轻吹了一口气,一阵微风拂过,只见黑色石块上面标记圆点的地方,在风吹之下,纷纷化作粉尘飘散。 风停,尘散,两根木桩上的黑色石块上都出现了均匀一致的圆形空洞,不多不少,一共三十二个。 “不错!不错!” 吕尘远满意的点头笑道。 “两天的时间,对炁的运用就能够达到这个程度,还算不错。” 郑朝熙闻言有些疑问道“师傅,只是不错吗?还有,你刚刚说的气,是指我体内的那股热流吗?” 其实他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是满意,却不想只是得到吕尘远一句“还算不错”的评语,便立马问了出来,就像吕尘远十分了解他一样,他也十分了解吕尘远。吕尘远虽然偶尔也会有长辈戏弄晚辈的玩笑举动,但是在督促郑朝熙练功方面绝对都是有一说一,不带半点玩笑。 “别强撑了,过去坐会吧,我慢慢跟你说。” 吕尘远看着郑朝熙还有些摇晃的身子,指了指营帐旁的石墩说道。 二人在石墩上坐下,吕尘远从郑朝熙手中取过一柄木刀说道。 “你自小聪慧老成,能在两日的时间内就想到用炁包裹住兵器增加威力这个方法并不算出奇,但你也感受到了,你体内的炁并不能长时间的支撑你这样做。难道你就没想过,如何在增加威力的同时,让炁的使用时间更加持久?” “嗯~~” 郑朝熙低头开始沉思,的确,当他想到用那股热流包裹兵器,让兵器的威力增加后,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却没有更加深入的去想这个问题。 只是稍稍想了片刻,郑朝熙突地抬起头,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刚要说话,便见到吕尘远用手指划过木刀的刀背,然后在刀尖的位置停了下来。 “既然只是用刀尖直刺,可用炁延刀背一线延伸至刀尖处,在此处使用适量的炁,便可达到相同的效果,何苦还要包裹整个刀身呢,你也想到了吧!” 郑朝熙点头称是,神色已经有些不自然起来。 见郑朝熙的神色变化,吕尘远满意的点了点头,凡事一点就透,这正是郑朝熙的优点之一。 “天地很大,天地之间的人也很多,古往今来,宇宙洪荒,惊才绝艳之辈犹如过江之鲫。但是这其中又有几许人,能在史册上留下了名姓,那些被遗忘之人,是他们不够才华不够吗?还是他们运道不济?其实都不是,他们所差之处就在于过于自信,顽固的相信自己的才华,导致很多时候他们看不到最简单的道理。任何事物,聪明的人看一眼,就能马上想通它的关键,甚至解决的办法,然后便去实行。可是如果他们能够静下心来,再多琢磨哪怕一下,便会发现,其实还有更加朴素直接的方法。骄傲蒙蔽的不只是他们的双眼,更是堵塞了他们更上一步的道路。” “徒儿,你很聪明,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为师担心你会重走那些人的老路。你要记住,世间最实用的道理,往往就是那些看起来最简单,聪明人最不屑一顾的道理。你要谨记啊!” 吕尘远语重心长的说到。 郑朝熙这时已是羞愧难当,吕尘远所说的节省热流使用的方法,以他的聪慧,也许过几日便可想到,但确是是晚了几日,一件事晚了几天,那么十件事呢? 这还只是练功之事,不过是耽误一些时间。郑朝熙修习武学的目的一是为了保护自己,毕竟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老师和外祖母的羽翼之下。二则是为了报父母之仇,想一想他的仇家都有谁,亲舅舅是大晏皇帝,叱罗威是手握军权的上柱国,左相杜若普、监察御史胡惠之可都是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他的这条复仇之路可以说是艰辛异常,在这其间,若是因为自己的骄傲自负而犯下哪怕一个判断失误,恐怕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凡事必要探究根底,三思而后行,切记!切记啊!” 听得吕尘远的告诫之语,郑朝熙更感羞愧,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对着老师躬身一礼。 “徒儿谨记于心!” 第十三章 止戈 顿刀术 吕尘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在说话。有些话说一遍就好,能记住就记住了,不想听,说的再多也不过是清风过耳罢了。 “来吧,考核既已通过,为师兑现承诺,把压箱底的东西传授给你。” 说罢,站起身来,招呼着郑朝熙,将他早已准备好的一些物件开始进行组装,不消片刻的功夫,便已完成。 郑朝熙看着眼前的东西,有些不明所以。 四根与练功用的木桩差不多高,不过细一些的木桩将其围起来,然后绕着四根木桩系上很多的浸了油的粗麻绳,从上到下一共四层,每一层相隔臂许的间距。 “不许碰触到或是斩断麻绳,将石块斩成两半,试试看。” 郑朝熙闻言却是有些犯难了,他绕着木桩走了两圈,用手中的木刀比划了几下,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出刀角度。 麻绳之间的空隙太过狭窄,如果挥砍的话一定会斩断麻绳,刺击倒是可以触碰到石块,可是刺击只能击碎或是击穿石块,无法将其斩成两半。 是否可以控制体内的热流将石块震裂呢?郑朝熙如此想到,然后他便举起木刀,将热流沿着刀背汇聚到刀尖处,直刺木桩胸口处的石块,在刀尖接触到石块的一刹那,手掌微微一提,木刀的刀尖顺势朝下一划。 “哧”的一声,石块的表面被划出了一道半指深的痕迹。 “可行!”郑朝熙心中一喜,收刀再刺,这次刀尖下划的时间稍稍晚了一点点。 “哧”石块被木刀割成两半,掉落下来。 “老师,是这样吗?”郑朝熙收起木刀,朝着吕尘远问道。 “嗯~差不多,差不多,挺好,挺好。” 吕尘远老脸微微一红,有些尴尬的说到。情况跟他预想的有些不太一样,他没想到郑朝熙竟然这么快就能想到办法,本想着为难他一下,然后趁机拿出压箱底的功夫,让这小子好好的崇拜一下,没想到竟然失算了。 这下吕尘远也就不再继续玩套路了,从郑朝熙手中取过木刀,持双刀在手,在木桩前站定。 “小子,看好喽!” 话音一落,吕尘远双刀急舞,宛如一朵绽放的昙花,弹指间花开花谢。 郑朝熙只觉眼前一花,吕尘远便已收刀站稳了身形。 “啪嗒啪嗒啪嗒” 两根木桩四圈悬挂的麻绳纹丝不动,木桩上的石块却犹如冰雹似的,噼哩吧啦掉了一地,每一块石块被劈开的那一面,都好似镜面一般光滑,干脆可以直接当做镜子用了。 郑朝熙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震撼不已。不到三息的时间,吕尘远竟然连续挥出三十二刀,虽然自己挥出三十二刀是五息,只不过是比三息多出那么一点点而已,但他心里清楚,五息三十二刀已是自己的极限,想要将这个时间缩短哪怕一点点,都是千难万难的事情,甚至五息过后,双臂虽然还有余力,却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急速的挥刀,手臂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强度的消耗,轻则肌肉酸痛,重则可能会伤及骨骼。 若不是这些年每晚都要浸泡吕尘远给他准备的药浴,其他人哪怕是再练几十年,也无法做到这样瞬息间劈砍出几十刀。 更何况吕尘远在转瞬间劈开石块的同时,丝毫没有触碰到周围悬挂的麻绳,这是怎样的神乎其技。 见到郑朝熙呆呆的盯着地上的石块发傻,吕尘远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虽然中间有点曲折,不过总算效果还算满意,老吕感觉很有面子,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怎么样啊小子,这几下比你刚才鼓动出来的那一下厉害吧” “厉害!厉害!” 郑朝熙还在震惊的情绪中没缓过来,嘴上下意识的回答道。 “老夫管这个叫做顿刀术,你要记住,老夫不会任何招式,也不会交给你任何招式。老夫会的只有技巧,交给你的也只是技巧,至于学会以后如何去使用,全靠你自己琢磨,你可明白?” “学生明白!” 郑朝熙这时才缓过神来,连忙郑重答道。 “好,为师放慢动作你来看一遍。” 说罢,吕尘远再次挥舞双刀,不过每一下挥舞都极为缓慢,这是为了能够让郑朝熙看清楚他的动作。只见吕尘远手中的木刀劈砍向木桩的左肩处,离左肩三寸左右的距离便是一根悬挂的麻绳,在木刀即将砍中麻绳的时候,吕尘远手腕后抬,木刀的刀身向后划去,持刀的手握着刀柄继续朝前,刀身与手臂间形成一个倾斜的角度,刀尖刚好避过麻绳,然后手腕前挺,木刀便又成挥砍之势劈在了木桩左肩的位置。与此同时,另一柄木刀也避过了麻绳,劈中木桩。 看清楚了吕尘远的动作,郑朝熙恍然大悟,这个技巧其实也简单,与他之前所用的方法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个难度要高一些。 见郑朝熙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吕尘远没有说什么。只是面带戏虐之色的将双刀交给他,然后说道。 “试一试吧,不过......小心一些。” 郑朝熙接过双刀,也先是用慢动作挥砍了几次,只要掌握好抬和挺手腕这两个动作,其实也并不是很难。 试验了几次,自觉已经掌握到了诀窍的郑朝熙。猛地全力挥出一刀,这一次不再是实验,而是真正的急速一刀。待木刀即将劈中麻绳,郑朝熙手腕一抬就要斜起刀身,手腕处却突然“咯”的一响,一阵剧痛传来,手中的木刀脱手而出,斜飞出去,击打在木桩上。 “怎么会这样?” 郑朝熙失声叫道,浑然忘却了手腕处的刺痛。 吕尘远抓过郑朝熙的手腕,查看了一下发觉只是轻微的扭伤,以郑朝熙的体质,一会就恢复了,也就不再在意。 拍了拍郑朝熙的肩膀,看着还是有些失神的徒弟说道。 “仗着你小子身子骨结实,刚才那一下,莫说普通人,就是一般的炼体流都得被震断手腕。” 郑朝熙被吕尘远的话唤回神来,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明明之前自己试验过的啊,怎么真正挥刀的时候,就会这样呢? 吕尘远拿过一柄木刀,摆出一副挥刀的架势。 “双脚站稳,力从脚出,传至腰身,腰身如弓,再加一层力,再至手臂,手臂如弦,再蓄力一层,然后终至手腕,手腕挥出,全部的力传至刀身。” 吕尘远边说,便做出一个劈砍的动作。 “力如此层层叠加,传到刀身之时已是巅峰,顿刀术的诀窍就是挥刀的时候,力在手腕蓄而不发,待刀身避过障碍,再让积蓄的力瞬间爆发。最关键之处就在于手腕,如果手腕无法承受这股积蓄的力道,就是你刚刚的下场。” “那老师您是怎样做到的?”郑朝熙似有所悟,问道。 吕尘远将手中木刀塞进郑朝熙的手中,然后站到他的身后,伸出手掌握住郑朝熙持刀的手,举刀就劈。 “我是这样做的!”吕尘远一声厉喝。 木刀如闪电般划过木桩,拦在木桩与木刀之间,从上至下一共四层麻绳,均是纹丝未动,可是那木桩的正中间,却是出现了一条细缝。 吕尘远松开郑朝熙的手,右脚脚尖轻叩地面,那木桩便均匀的裂做两半,朝左右倒去。 “感觉到了吗?” 郑朝熙却没答话,而是立时盘膝坐下,双目紧闭,眉头紧皱,露出一副思考的神情。 原来,刚刚吕尘远在握住郑朝熙持刀的手时,将自己体内的炁渡入他的手腕处,在他的手腕处运行了一个玄奥的线路,然后按照之前的挥刀动作,劈出了刚刚的一刀,这一刀,避过了四层麻绳,将木桩劈做两半。 吕尘远问他感觉到了吗,就是问郑朝熙是否感觉到了那一股炁在手腕处的运行路线,而郑朝熙马上盘膝思索,也正是要将那股炁的运行路线牢牢记住。 见郑朝熙还在专心思索,吕尘远也不打扰他,弯身拾起一支木条,在郑朝熙的身前刷刷的写了几笔,便扔掉木条走开了。 郑朝熙盘膝入定,脸上时而恍惚,时而了然,时而眉头舒张,时而眉心紧锁。 如此足足过了半日的功夫,郑朝熙这才睁开了双目,半日的思索让他有了一些心得,但还是要实验一番。才睁开双眼,便看到眼前的地面上写着一个大字。 “炁” 这个字郑朝熙认得,与气同音,但其义却更加广博。他看过一本书上曾写道。 元炁,天地万物的之源,然后便是一些玄之又玄的长篇大论,郑朝熙平时看的主要是兵书多一些,偶尔也会看一些杂学策论,对于道家的玄学却是不太有兴趣,所以当时就是一带而过,太具体的就不甚了了。 “原来体内的那股热流叫做炁。” 其实对于热流叫什么他是不关心的,只是之前随意的问了一嘴,然后吕尘远也就挺随意的用这种方式告诉了他,不过是个方便一些的称呼,两人也都不甚在意。 他兴冲冲的走到幸存的那根木桩前,旁边被劈做两半的木桩倒向两侧,被四圈围着的麻绳托住,晃晃悠悠的悬在半空。 他将两截报废的木桩丢到一边,散乱的麻绳重新整理好后,单手持刀站定身形,心中将之前吕尘远用炁在他手腕处运行的路线又暗自温习了一边,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吕尘远渡入他体内的炁好像是温温的感觉,与自己体内的炁似乎有些不同,自己体内的炁感觉似乎更热一些。 这个念头仅是一闪而过,他便没再多想,现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练习顿刀术。 定了定心神,郑朝熙右手持刀,也没做过多的准备,便朝木桩挥砍过去,在木刀即将碰触到麻绳的时候,炁自小腹中涌出,瞬间传至手腕处,然后在心神的控制下,在手腕处一圈一圈的盘旋成螺旋状,然后延伸至刀柄处便不再延展。 手腕一抬,刀柄处的炁猛地一僵,反震之力沿着炁传回到手腕处,手腕里盘旋的炁受到挤压,开始回缩,郑朝熙心中一喜,暗道“成了!” 这时木刀的刀锋却已劈砍到麻绳上,木刀刀刃很钝,麻绳没有被砍断,木刀的刀柄却已失去控制,带着郑朝熙的右手击在了空处。 一击落空,郑朝熙心中一惊,变向收回手腕处的炁,哪知那股炁因为积蓄了太大的力量,此时再想收回确是已经晚了,喷薄而出的炁将他手中的木刀刀柄瞬间震得粉碎,而他的手掌和手腕也被四散的炁震得生疼。 “呼!” 捂着受伤的手腕,郑朝熙长出了一口气,暗自想到。 “做起来还很难啊!” 揉了揉手腕,待疼痛感消去,他便再次拿起另一把木刀。 世界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经过将近九年的枯燥训练,再加上炼狱般的三日折磨,现在这点困难,郑朝熙还不放在眼里。 “那就,继续吧!” 第十四章 止戈 大比 郑朝熙练习了一上午顿刀术,其实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打坐,按照吕尘远交给他的呼吸口诀吐纳养炁。他内体的炁数量还是很少,虽然明白了减少消耗的技巧,但是奈何总数还是太少。使用顿刀术又着实消耗太大,以他现在体内炁的数量,使用五次顿刀术,就会消耗一空,他便练一会,歇一会,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吃过午饭,吕尘远又教给他两种技巧。一种就是郑朝熙惦念已久的那种急速的身法,其实这种身法也并没有什么玄奥的地方,不过就是将炁在腿上和脚腕脚掌内运行成一个更大一些的螺旋状,然后瞬间爆发出来,这个螺旋状的炁既可以起到缓解反震之力的作用,同时又可以将这股反震的力瞬间爆发,不过这种身法对腿部脚腕和脚掌的伤害也是很大,虽有螺旋状的炁缓解,但毕竟无法将反震的力道全数化解。而且使用这种身法,对炁的消耗更是巨大,郑朝熙将体内全部的炁消耗干净,也不过能够使用出一次,瞬间跨越出五丈的距离。 最后一种技巧则是炁的一种运行方式,按照吕尘远所教,郑朝熙体内的炁能够已更快速更小消耗的方式运行至身体的各处。 待郑朝熙将这两种技巧大体掌握之后,体内的炁已经是消耗的干干净净,让他有一种极度虚弱的感觉。 见郑朝熙一脸虚弱疲累的模样,吕尘远便让他打坐休息。 “炁的修炼壮大没有任何取巧的方法,只能靠日积月累的修炼,积少成多。不过,每一次将体内的炁消耗干净以后,再次培养起来的炁总是比之前要多出少许的,这种方式你平时修炼时可以使用,若是以后临阵对敌,切不可随意透支体内的炁,不然手脚无力的你,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郑朝熙一边呼吸吐纳养炁,一边点头答应。 “我已经跟黄裳打过招呼,明日开始,你便去他的账下做一名亲兵,熟悉磨练一段时日后,便可跟着他去打猎了,至于练功的时间,你自己看着安排,不过每晚睡前,我都会对你进行一次实战的演练,你可要做好准备。” 现阶段,郑朝熙的基础已经打的很是牢靠,剩下的炁的修炼和技巧的练习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他现在需要更多的实战和历练。 第二日,吃过早饭后,郑朝熙换上吕尘远给他准备的亲兵服饰,便去黄裳所在的营帐报到。 止戈城东西长三里,南北宽二里,外面还建有一圈外城,不过因为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现今仅余几段城墙还在矗立,大多数地方已经仅剩地基。城池的南北两门有一条三四丈宽的大道相通,将整个城池划分成了东西两城,这条大道正中间的位置,便是折冲都尉府,向东一百多步的地方便是黄裳的果毅都尉军衙,西面与之对应的是这里的另一名果毅都尉林喜旭的军衙。 两个果毅都尉的军衙遥遥相对,也正是这些年止戈城的形势使然。黄裳与林喜旭一直不对付,时常的明枪暗箭互相争斗。夹在两人中间的折冲都尉也乐得坐山观虎斗,虽然占不到什么便宜。 郑朝熙的营帐距离黄裳的营帐不远,走了几十步便到,刚一走近,在营帐门口守卫的两位亲兵便跟郑朝熙亲热的打起招呼。 “呦!小王诗啊,昨个将军就说你今天会过来,这还真早啊。” 说话的这位叫李虎,四十多岁,跟了黄裳十多年,也算是看着郑朝熙长大的,平时闲着没事的时候经常逗弄郑朝熙。 另一个亲兵年级跟李虎差不多,不过却没有说话,只是朝着郑朝熙咧嘴一笑,便算是打过招呼了。他叫王龙,也是黄裳身边的老人了,为人木讷,平时就很少说话。 郑朝熙神色肃然,朝二人点头回礼,接着便站直身子,双臂一拱,朝二人又行了一个正式的军礼。 “士卒王诗,前来报到。” 守卫的二人也正了正站姿,回了一个军礼,便由王龙进账禀报。黄裳的营帐不大,说是营帐,其实就是用当地的黑石加黏土和枯草混合堆砌而成的小房子,夏日挂门帘防蚊虫,冬日装上门板挡风雪。 这时正是夏日,营帐门口就挂着一块半截布帘,蹲下身子从帘下面往里瞧,就能看清楚整个屋子,莫说三人在门口正常说话,就是偷偷放个屁,营帐里的黄裳都能听出拐了几个弯。 不过这里毕竟是果毅都尉的寝帐,必须的程序还是要有的。 王龙刚刚掀开门帘走了进去,便听到里面传出锁甲碰撞的声音,门帘再次掀开,却是一身锁甲穿戴整齐的黄裳当先走了出来。 黄裳出来后,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郑朝熙,啧啧说道。 “臭小子,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还有点样子啊,是个当兵的料,哈哈哈。” 郑朝熙穿着的是一身最低阶士卒的军服,粗麻布所制,因为这么多年朝廷对止戈城不管不问,导致这里的军服都是很多年前的旧衣。郑朝熙身上的这一套,应该是黄裳好不容易找出来最新的一套了,上边才七八个补丁,虽陈旧,却很干净,而且明显根据郑朝熙的身材改过,穿在身上倒是蛮合身的,配上他略有稚嫩却带有一丝刚毅的神情,倒是真有那么一点铁血军人的意思。 “士卒王诗,参见都尉大人。” 郑朝熙一本正经的朝黄裳行了一个军礼。 黄裳这时也收起调笑的心思,冷着面孔点了点头。他虽然平时私下里,与普通士卒在一起厮混喝酒赌钱打架,但是该正经的时候,也是很正经的。 “去演武场。” 说完,黄裳当先跨步而行,李虎和王龙紧随其后,郑朝熙落在最后,四人一起朝着演武场走去。 黄裳的营帐只是睡觉和休息的地方,靠近城中的果毅都尉军衙才是他正常办公的地方。因为城中有两个果毅都尉军衙,黄裳的便被称作东衙门,另一座称作西衙门。 一行人行了片刻,便来到东衙门。在东衙门的正门前有一大片空地,四周用黑石围了一圈,这里便是演武场了。 这时演武场上已是站满了人,郑朝熙大略数了一下,应该有一千人左右。这一千人分作两拨,各占据演武场一半的面积,两拨人中间留出了几步的距离,显得泾渭分明。 黄裳带头走上东衙门门前的台阶上,三人赶忙跟了上去。黄裳站在台阶上面朝演武场上的众人而立,三人站在他的身后。 黄裳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扶在腰间军刀的刀柄处,面容冷峻,用凌厉的目光环视全场,被他目光扫中的军卒均都是挺胸抬头,做出一副昂扬的姿态。 “今日大比,胜者,可随我外出打猎,家里的婆娘娃子喝汤还是吃肉,就看自己老爷们争不争气了。全体-列阵!” 黄裳一声大吼,演武场上的两拨人潮水般朝两侧退去,不一会的功夫,就在演武场的两端列好了阵势。 郑朝熙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在一起操练演武,他本以为所谓的操练演武就是一群军士排列好阵型,然后呼呼哈哈的练习劈砍挥刺的动作,没想到竟然是要两军对阵,一时间竟是有些心潮澎湃的兴奋起来。 这时站在他前面的王虎转过头来,小声的说到。 “你小子运气好,刚来第一天就赶上大比,要是平时,也就是寻常的操练,无趣的很。” 郑朝熙目光灼灼的盯着演武场两边,有些兴奋的问道。 “是真打吗?” 王华眼珠一瞪。 “废话,当然是真打。不过家伙什都是木头的,虽是砍在身上不见血,也够疼半天的。” 郑朝熙这时才注意到,站在阵型前端的士卒们手中拿着的都是木刀和木棍。转念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毕竟不是真正的两军厮杀,用真正的刀枪万一失手弄伤了可就不好了。 看着两边的阵型,郑朝熙心中忍不住将之前在兵书上读过的有关于战阵和阵型的内容与眼前所见的进行了对比。 结果发现眼下两边的阵型与自己所知的所有阵型都不一样,郑朝熙这些年所读的兵书主要是父亲留给他的几本,也没有名字,应该是郑家祖传的兵书。再就是抚远城内的书坊里能够买到的一些,不过这些基本都是胡扯的内容居多,毕竟,真正的兵书都是在兵家和将门内部流传,很少有流通到市面上的。 如果硬要将两边的阵型进行归类的话,应该就是方形阵。可是兵书上说:“方阵之法:必薄中厚方,居阵在。中之薄也,将以后也。厚其方,将以专也。居阵在后,以护将者。” 意思就是方阵布列的方法是中心的兵力少,而四周的兵力则必须多而强,将领的指挥位置靠后。中间布兵少是为了便于发号施令。四周兵力多而强,是为了便于截击敌军。指挥位置靠后。是为了保护指挥者。 可是看到两边阵前各站着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汉,正挥舞着手中的木刀呼喊着什么,似乎在提振己方的士气,而大汉的身后便是乱哄哄勉强算是方形的阵势,郑朝熙又不太确定了。 此时的黄裳见两边已准备完毕,便抽出腰间挂着的直刀,重重的挥下。演武场上顿时响起喧天的喊沙之声。两边的数百人在领头壮汉的带领下,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嗷嗷叫着朝着演武场中间冲了过去。 两片黑压压的人潮,顿时便冲撞在了一起。两边领头的壮汉,端的是勇猛无比,手中木刀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就是简单的劈砍,劈砍,再劈砍。虽然动作简单,但是仅看每一次挥砍是手臂上暴起的肌肉,便看得出来,砍在人身上得有多疼。 若不其然,两个壮汉的手下基本上没有一合之敌,每一次的劈砍,便会有一名兵卒痛呼的摔倒在地,再爬不起来。 各自砍倒几人,两个壮汉便已迎头遇上,二人也不废话,挥刀就砍,一时间两人兵兵乓乓的打的热闹至极,但是奈何二人气力相仿,招式也都是普通的劈砍,竟是都拿对方毫无办法。 二人这里陷入僵局,二人身边的兵卒此时却是打的昏天暗地。演武场虽大,却也无法让数百人整齐的列成一线拼杀,只能组成类似方阵的阵型,前一排倒下,后一排补上。之前倒下受伤的兵卒也是乖巧,寻着空隙就往外跑,只要跑出阵型的,就算是阵亡了。 喊杀声震天,其间还会穿插着络绎不绝的骂声。 “卧槽!刘老六你往哪砍呢,想让老子断子绝孙!” “二哥,这次让让俺吧,你忍心让你弟妹和侄子饿肚子吗” “滚你娘的蛋,你就忍心让你嫂子和侄女饿肚子” “你竟敢骂我娘,我娘不是你娘吗,我砍死你。” 郑朝熙目瞪口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骂归骂,两边的手下可都是不留情面。朝廷给的配给层层克扣之下,运到止戈城也不剩什么了,止戈城周边适合耕种的土地又少,只能靠着一些其他的方法才能养活的了这些人。止戈城这边还有两种方式能够弄到粮食,一是打猎,也就是杀马贼,能从马贼那里搞到粮食最好,搞不到的话,就用战利品去附近的军镇换。还有一种就是给商队做护卫,用赚到的银钱去购买粮食。 黄裳手下的兵卒虽然不至于真的饿肚子,但平时也就是仅能吃饱罢了。如果能够跟着黄裳出去打一次猎,就能油水充足的过上一个月的好日子。 西北荒凉偏僻,能在这里当马贼的,除了勇悍这个特质以外,穷也是另一大特点。出去打猎如果带着太多人的话,打到的财物分到每个人头上也就没多少了。于是黄裳就定下了每月一次的大比,将属下的四个团分成两伙,再由两个能力出众的校尉带领,那边赢了,便可跟他去打猎,输的一方这一个月就只能看着眼馋了。 这样一来,既能改善手下的生活水平,还能够起到练兵的效果,一举两得,黄裳为此相当得意。 到了后来,黄裳干脆将两边各自整合成四百多人的两个大团,那两个能力出众的校尉还是校尉,剩下来的两个校尉则降做副手。 为了一个月的好吃好喝,两边人杀得双眼通红,六亲不认。木头的撞击声、惨叫声、喝骂声不绝于耳。 经过了近一个时辰的拼杀,终于是分出了结果。 演武场东边的一团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他们最后还有十多人站在场上。而之前在最前端拼杀的两位校尉,早在打到一半的时候就被送出场外阵亡了。 “威武!” 胜利的一方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兴高采烈的呼喊起来。 第十五章 止戈 第一战 在距离演武场不远的一处街道上,一个穿着华贵衣衫,身型肥胖,面色微黄,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富家翁模样的中年人,面露嘲弄之色。 “一群匹夫!搞得乌烟瘴气的。” 富家翁的身后跟着十多名身穿崭新铠甲的兵卒,个个身高体壮,满脸精悍之色。这个富家翁模样的人,正是止戈城的另一名果毅都尉林喜旭。 林喜旭与黄裳向来不对付,互相看不顺眼。林喜旭叫黄裳“老匹夫”。黄裳则叫林喜旭“大肥猪”。 两人手下的兵卒自然紧跟自家主将的步调,也会时不时得有些摩擦。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毕竟都住在一个城里,总是这么打来打去的影响不好,最后两人干脆约定以半年为期,两边各出二百人,在城外也进行一次类似黄裳这边大比的厮杀,可以骑马,也可以使用弓箭,不过箭头都是去掉的,并且在前端用布包裹起来。输的一方要付给胜方一千两银子,这种赌约已经进行了两年,一共打过三场,目前是黄裳这边三场皆胜。第四场将在半个月后进行。 所以一看到黄裳这边热火朝天的景象,林喜旭便想起前三次的惨败,忍不住出言嘲讽。 林喜旭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做文士装扮的中年人,手持一柄折扇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可是这人却是长的尖嘴猴腮,一脸的萎缩,额下一缕灰扑扑的山羊胡,与风流二字实在沾不上边。 这人名唤谢文才,是林喜旭花高价请来的幕僚,平时总会给他出一些馊主意,却也会获得不错的效果,这让林喜旭将其视为心腹和臂膀。 “大人且放宽心,一群傻大粗而已,这次的比试有那一位的相助,想必是垂手可得,等赢下比试,且再看那黄裳的嘴脸,嘿嘿嘿!” 听到谢文才的话,林喜旭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接着却是皱眉问道:“那一位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谢文才赶忙回道:“大人放心,属下亲自确认过,确实厉害至极。” “那就好!赢下这次的比试,大人我重重有赏。” 林喜旭拍着谢文才的肩膀许诺道,然后朝着演武场的方向重重的哼了一声,率领手下兵卒拂袖而去。 演武场这边,大比已经结束,黄裳大大的赞赏了胜利的一方,又好言抚慰了失败的一方。见已临近正午,便解散了众军士。 大晏的军队制度有些混乱,大多数地方实行的是族兵制,西北这里则是实行的府兵制,而战时又会实行募兵制,并没有统一的制度。 所谓的府兵说白了就是半兵半民,平时上午训练,下午种地两不误,战时拿起武器就是正规的兵卒了。 上午的大比结束,近千人做鸟兽散去,各回各家,该种地的种地,该做小买卖的做小买卖,反正只要是能赚银子搞到粮食的门路,就没有这帮人不会做的。 李虎和王龙二人也回家去了,黄裳属下的这些兵卒,大多数都在东城有自己的家,只有几十个没成家的汉子跟黄裳住在一处,这二人也是单身汉,平时下午没事的时候就在城里闲逛打发时间。 郑朝熙随着黄裳进入东衙门,里面静悄悄的,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郑朝熙有些奇怪,便询问黄裳。 “没有劳什子事情做,呆在这里干吗?朝廷也不管,就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黄裳一边脱下身上的锁甲,一边朝里走去。这座军衙看起来年头应该挺久了,从周围的装饰和陈设看得出来,这里曾经也是有过辉煌的时刻,不过随着几十年前那场战斗的结束,这份辉煌早已被尘土掩埋,变得锈迹斑斑。 虽是老旧一些,不过格局还在,走进里面,郑朝熙才发现这座军衙真的很大,里外竟然有五进。 走到中间的一个偏厅,黄裳走了进去,郑朝熙紧随其后。 这个偏厅面积大大,里面乱糟糟的,臭袜子脏衣服扔的哪都是。黄裳将脱下的锁甲随手一丢,便找了个凳子坐下,这种带靠背的凳子是西北这边独有,不像泰宁城那边都是塌。 示意郑朝熙也做,郑朝熙皱了皱眉,扫视了一下,便拒绝了,还是笔直的站立在黄裳的面前。有一点洁癖的他,真心看不出这个屋子里还有哪里是能坐的地方。 黄裳知道他的这一点,也不在意。抬起左腿架在右腿上,惬意的抠着脚趾吖,开口问道。 “咋样啊小子,看了今儿的大比,有何感想啊?” “有一些,但是还得再想一想。” 郑朝熙今天一边看演武场的厮杀,一边在心中将读过的兵书与之对照,发现了很多自己感觉不妥之处,但他毕竟只是刚刚接触到军事,以他沉稳老成的性子,觉得还是等自己亲身体验过再说。 “嗯,你是读过兵书的人,比我们这些大老粗懂得多,好好干,老子看好你。” 黄裳将抠过脚趾的手探到鼻端深深的嗅了嗅,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然后接着抠脚趾吖。 郑朝熙有些看不下去了,强忍着恶心说道“都尉,没事的话属下就先回去了。” “唉!着什么急,一会我领你去西城吃的好的去,那里有家馆子做的肥肠香的很,保你吃过一次想下一次。” 说罢,再次将带着新鲜味道的手指凑到鼻端。 郑朝熙实在忍不住了,转身落荒而逃。 “唉!你小子跑什么啊!明早直接去演武场报到,老子给你安排个火长当,给老子好好干啊!不许给老子丢脸!哈哈哈哈。” 郑朝熙这时已经跑出东衙门,黄裳的声音从幽深的衙门里远远的传来。 回到自己的营帐后,吃过吕尘远准备的午饭,下午的时间郑朝熙就在训练中度过。 吃过晚饭,戌时。 吕尘远和郑朝熙在营帐外的空地上相对而立,郑朝熙手持双刀,真正的制式军刀,吕尘远则是拄着木棍,将身体斜靠在木棍上。 一时间,郑朝熙竟是有点恍惚。眼前的这一幕,与九年前两人初见面时,何其的相似。 一身白袍迎风而立,一样的姿势拄着同一根木棍,甚至老人的样貌这些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 吕尘远笑道:“对敌之时出神可不是好习惯。” 话音刚落,身形便是一动,抬起一脚踢在木棍底端,木棍忽的一下,犹如昂首出击的毒蛇,刺向郑朝熙的胸口。 郑朝熙马上稳住心神,专心对敌。 只见他身形一矮,右手刀倒提,刀尖插进地面,用刀身去挡住刺来的木棍,左手刀横扫向吕尘远的双腿。 却见那木棍在右边的刀身上轻轻一磕,便改变方向,直朝郑朝熙的左手腕扫去,这一下若是扫中,手腕立时便得骨碎筋折。 郑朝熙哪敢让木棍扫中,立时收招,左手刀收回护在胸前,预防木棍攻击,右手刀提起,朝着对面吕尘远的胸口反手上撩。吕尘远的木棍齐人高,此时手握木棍前端的七寸处,而郑朝熙手中的直刀长三尺,加上手臂的长度,刚好与木棍的攻击长度相仿,刀尖刚好可以划中吕尘远的胸口。 吕尘远则是侧过身子躲过这一刀,手中的木棍啪的一下打在了郑朝熙的脸颊上。郑朝熙被一棍打飞一丈多远,才摔落在地上。 郑朝熙晃了晃头,发现仅是脸颊被击中的地方有些红肿,倒是没有什么大碍,这是吕尘远手下留情了,不过他现在并不关心这个,只是疑惑地站起身说道。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用刀柄护在面门前面了,怎么还会被击中。” “傻小子,顿刀术只能使刀的才能用吗?用棍子就使不了顿刀术了?” 郑朝熙顿时明白过来。 “对呀,之前老师就说过的,顿刀术只是一种技巧,既然是技巧,自然使刀可以用,使棍可以用。自己竟然把这一点忘了。” 想通这一点,郑朝熙再次提起精神,挥舞双刀,朝老人攻了过去。 乱刀流加顿刀术。 乱刀流是郑朝熙自己取的名字,转瞬之间劈斩出数十刀,也不就是乱刀吗! 呼吸之间,郑朝熙便朝吕尘远挥出了十多刀,刀刀不离胸口,同时注意着老人手中的木棍,只要老人用木棍格挡招架,便马上施展出顿刀术。 谁知吕尘远却像是猜到了他的打算一般,木棍拄地巍然不动,只是突地抬脚一个平踢,便一脚踢中郑朝熙的小腹,将他踢飞了出去。 这一次老人明显不再手下留情,这一脚竟是踢得郑朝熙腹内翻江倒海般的一阵剧痛。 郑朝熙挣扎着起身,单手以刀拄地呕吐了起来,过了好一会痛疼稍减,这才站起身来,挥舞着双刀再次朝老人攻去。 吕尘远原地站着不动,知道郑朝熙的双刀挥至身前,这才抬起木棍,直刺郑朝熙的胸口,竟是要以攻对攻,老人这一次手握木棍的尾端,攻击的距离比郑朝熙的双刀长的多,对攻之下,明显是木棍占优,先一步攻击到对手。 就在木棍即将刺到郑朝熙胸口的时候,郑朝熙右脚猛地一跺,身体竟是凭空消失,然后刀光在吕尘远的身后绽放。 踏虚步加乱刀流。 踏虚步也是郑朝熙为老人教给他的那种身法起的名字。 “看你怎么躲!” 郑朝熙心中暗道。 背对郑朝熙的吕尘远却是面带笑意,也不转身,持棍的手腕往回一缩,那木棍便猛地刹住前刺的势头,犹如蛟龙归穴,竟是朝后退去。 郑朝熙双刀正要斩下,便见到吕尘远的右肩下一道黑影激射而出,重重的撞在胸口上。 甚至连起身都有点困难。他刚刚使用了踏虚步已经将体内的炁用尽,又受了吕尘远那一棍的伤害,浑身虚弱无力的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今天先就这样吧,明晚接着来。” 吕尘远笑着抓起瘫软在地的郑朝熙,像拎着一只小鸡似的拎回营帐,然后将他一把仍在塌上,便转身离去了。 郑朝熙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本想着起来浑身干净的衣服,可是手脚实在提不起半分力气。 “看来以后踏虚步真的应该慎用啊,这后遗症太严重了。” 既然动不了,郑朝熙也就不再纠结衣服的事了,心中开始回想刚刚与吕尘远动手的每一个细节,总结这一战的得失,许久,才沉沉睡去。 第十六章 止戈 销魂一脚 第二天醒来,郑朝熙吃过早饭收拾妥当,便朝演武场走去。 郑朝熙到的时候,演武场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郑朝熙走过来,随便瞟了一眼,也没在意。这个几人郑朝熙都不认识,应该是有家室,住在其他地方的兵卒。 止戈城作为流放之地,常年不定时的接收来自大晏各地发配过来的罪卒,有时也会接收当地的一些吃不上饭的土著居民入伍,时常都会有新面孔出现,众人也就不甚在意,而且昨天郑朝熙一直站在李虎的身后,也就没人注意到他。 随着天光渐渐大亮,演武场上的人越聚越多,兵卒们都站在了自己平时站立的位置,一个整齐的方阵逐渐成型,今日没有大比,也就没有昨日那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卯时整,黄裳出现在演武场前方的台阶上,身后跟着李虎和王龙,还有另外两个亲卫。演武场上近千人列成一个整齐的巨大方阵,在方阵的后面,却是稀稀落落的站着几十个人,这些都是最近发配到止戈城的罪卒和要加入的土著流民。在这些人中,一个身形有些矮小却是站姿挺拔的身影显得尤为显眼,正是郑朝熙。 黄裳的目光扫过这里,也没做停留,心中却是暗中留意。随着黄裳一声令下,巨大的方阵开始了今日的操练。 大晏军队实行的是五日一操,这五日是指军队的直属长官五日进行一次操练检阅,而平时这些军卒或是当差或是简单的进行一些操练。止戈城虽是流放之地,但在两位果毅都尉的威慑下,治安还是很不错的,城墙也没有修葺的必要,没有了这些差事,黄裳干脆就每日上午都进行操练,不过除了大比之日,其余时候的操练都是比较轻松的,毕竟练得太狠吃的就多,止戈城可没有那么多的粮食。 这些军卒的操练项目倒也简单,先是练习几个简单的动作,砍、刺、扫、撩等。然后是列队前进、后退、转弯、穿插等。这群兵卒早就练的熟了,虽不至于糊弄应付,却也是懒洋洋的没甚精神。 黄裳对此也不甚在意,止戈城物资匮乏,生活条件极差,若是整日将这帮兵卒逼迫的太紧,搞不好会生出抵触的情绪。 观看了一会操练的情况,黄裳唤过李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然后李虎便朝着方阵后方走来。 方阵后方这些人正懒洋洋的观看前方的操练,不是还有几个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这时见将军亲卫走了过来,便马上停止了言语,规规矩矩的站立好。 李虎走过来后,伸指一个一个点过,口中默念,一共是十九人。他随后将这十九人分作两火。止戈城采用府兵制,十人为一火,设火长一名。五火为一队,设队正一名。两队为一旅,设旅帅一名。两旅为一团,设校尉一名。止戈城的两个团是大团,加设了一名副校尉。 人员分配完毕,李虎这才严厉的扫视了一圈,说道。 “现在开始,你们就是黄都尉手下的兵。我不管你们以前都是什么阿猫阿狗,到了这地,就得守这里的规矩。记住,黄都尉的兵,不可欺压良善、不可作奸犯科,除此以外,随你们便。” “上官,要是我们被人欺负呢?”一个看起来流民模样的人怯怯的问道。 “嘿!” 李虎咧嘴一笑,目露凶光。 “两条路,要么你干受着,不过我们这里可不要这种怂货。要么,你就给老子狠狠的干回去,黄都尉的兵,没有孬种,个顶个都是好汉子。” “好!” “这话带劲!” 众人纷纷叫好。 待众人安静下来,李虎接着说道。 “黄都尉有意成立一支斥候队,专司打探、侦查,这支斥候队由我来负责。你们暂时就是这只斥候队的全部成员。” 随即,李虎目光看向九人队那边,喊道“包大廷。” “是”一个身形中等,皮肤黝黑,看起来精明强干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你之前是金汤关的斥候对吧,这一火你来任火长。” “王诗。” “是” 郑朝熙闻言从十人队站了出来。 “你任这一火的火长。” 任命完毕,李虎看着站在队伍前面的郑朝熙和包大廷说道。 “给你二人三日时间训练自己的手下,三日后随都尉去打猎,到时谁要是给老子丢脸,看回来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说罢,李虎转身就走,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队人。这也正是黄裳带兵的一贯方针,他本人是从战场上一步一步拼杀上来的,当时正值战时,哪里有空余的时间训练,发给他一把刀,就直接派到战场上跟魔族厮杀去了。所以黄裳的理念就是,兵——还是得在真刀实枪的沙场上才练的出来。而且之前止戈城一直没有斥候这个兵种,之前所有的斥候工作都是由他的四名亲兵来做的,也就是做的马马虎虎,毕竟对于这个比较专业稀缺的兵种,所有人都没什么经验。要不是看到这次发配过来的罪卒里有包大廷这么一号人,黄裳还想不起来要成立专门的斥候队。 等李虎走远了,包大廷眼珠一转,便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本是金汤关的精锐斥候,金汤关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大晏防御大曲的咽喉,作为军伍中序列靠前的兵种,金汤关的斥候一向都是军中将领的心头肉掌中宝。 要不是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又怎么会被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刚刚听完李虎的话,包大廷马上明白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如果能够带出一支合格的斥候队,岂不是就能成为黄都尉的心腹,止戈城虽比不了金汤关,但是爬的高一些总是要好过一些。 包大廷也不跟站在一旁的郑朝熙打招呼,轻蔑的瞥了他一眼,便率领着自己的人去到了演武场的一个角落,他是想避开郑朝熙这边,凭着自己的经验训练,免得被对方偷学了去。 郑朝熙眼看着包大廷离开这里,也没有说话,直到对方九人走远了,这才转过身,仔细的打量自己这一火的九人。 不得不说,黄裳对建立斥候队还是下了一些心思的,只看面前的这些人,个个身形匀称,一看便是有一些底子的。 郑朝熙自小熟读父亲留给他的兵书,兵书之上都是郑家自郑奇英传下来,然后又经过二三代人不断补充完善而成的家学。其中从选将料兵,教育训练,通信侦察,火战水攻,山川河流,道路关隘,武器装备以及历代战例,用兵得失,阴阳占候等方面进行了分类叙述。 所以郑朝熙虽是初次带兵,对如何带兵也不是一无所知,他已经做出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郑朝熙走到队伍左侧,对站在队首一人问道。 “姓名?” 郑朝熙这一火除他以外的九人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只有他最小,今年十五岁,虽是年纪最小,身形却也跟他们相当,不过还是能在面容和唇角的绒毛上,看出些许稚嫩。 为首这人是面相看起来最大的,一脸桀骜的神色,他是发配而来的罪卒,在原来的部队就不服管的角色,哪里会给郑朝熙这么个小孩子好脸色。对于郑朝熙的发问,也不回答,之时冷笑。 “姓名?” 郑朝熙面容严肃,再次问道。 “徐大牛” 毕竟初来乍到,那人也不想搞得太僵,便懒洋洋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嘴角继续保持冷笑。 “错!你叫甲一。” “什么?” 那人明显一愣,脱口问道。 “我说,你叫甲一。” “卧槽,你耍老子!” 那人忍不住勃然大怒,开口骂道。 谁知他话音刚落,郑朝熙突的一脚踹到他的胸口,将他踹飞出去。 也不看那人伤的如何,郑朝熙走到第二个人面前,问道。 “姓名?” 第二人先是一愣,然后面露狠厉之色,挥拳便朝郑朝熙的面门轰了过去。他是与第一人同来的罪卒,二人平时关系便好,此时见郑朝熙一言不合便动手,当下也不疑迟,决定先下手为强。 “老子叫草泥马。” 凌厉的拳风伴着骂音呼啸而至。 郑朝熙又是一脚踹出,在那人拳头打中面门之前,便将他踹飞出去。 “答错了,你叫甲二。” 郑朝熙面容冷厉,目光似冰,走到第三人的面前。 “姓名?” 第三人是一个目光闪烁狡黠的流民,他见郑朝熙问向自己,有些试探的说到。 “我...我叫...甲...甲三?” 郑朝熙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第四人面前。 “姓名?” 第四人刚要开口,忽的对着郑朝熙扬起手掌,一团尘土罩向他的面门,然后便探出手掌去抓郑朝熙的咽喉,只见他五指呈抓状,指尖处都是厚厚的老茧,应是练过爪上的功夫,出手狠辣。而站在旁边的第五人这时也是欺身上前,想要抱住郑朝熙的腰身,让他移动不得,这二人出手时机掌握的极好,一看便知是以往练习过联击之技。 这二人也正是一对亲兄弟,因为弟弟违反了军纪,哥哥替他顶包,结果被查了出来,便将这二人一起发配至此。 这二人攻势迅猛快速,若是一般人必然中招。而郑朝熙可是被吕尘远这个大宗师亲自敲打磨炼出来的,在普通人看来迅猛快速的攻击,落入他的眼中却是太慢了,而且破绽极多。 郑朝熙也不忙张,又是抬起右腿,先是一个侧踢将拦腰而来的第五人踢飞,然后小腿收回,右腿顺势前撞,一个膝撞将面前抓他咽喉的第四人顶飞出去。 抬腿侧踢收腿前撞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快若闪电,旁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二人便倒身飞出。 郑朝熙站好身形,目不斜视,又走到了第六人面前。 那人也不等郑朝熙发问,一个立正站直。 “我叫甲六。” 郑朝熙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我不问,你不许答,我问了,你才可以答。” 然后走到第七人面前,这人此时已是汗流浃背,战战兢兢地直抖,豆大的汗珠顺着鼻梁直往下淌,他一脸惊惧之色的看着郑朝熙,等着他发问。 “姓名?” “甲七” 郑朝熙没做反应,继续走到下一个人面前。这人显得有些虚弱,但是面容肃正棱角分明,肤色古铜,紧抿的双唇给人一种刚毅的感觉,身上的衣着破烂,一看就是流民,从破烂的衣袖处能看到里面虬结的肌肉。 “姓名?” “甲八。” 走到最后一个人面前,同样是个流民,衣着破烂,浑身馊味,却没有虚弱饥饿的样子,反而面带微微笑意,面色白嫩,脖子下面却脏的跟上了漆一样,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人,这是郑朝熙的感觉,在这个人的身上透出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 “姓名?” “甲九” 这人脸上带着含蓄的笑容,既不夸张,也不显得虚伪,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问完最后一人,郑朝熙走到队伍前方正中间,双脚分开,双手小臂平直负于身后。 “甲一、甲二、甲四、甲五、甲六即刻归队,否则每人二十军棍。” 他话音刚落,被踢飞出去正躺在地上嗷嗷惨叫的五人立刻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位置。郑朝熙踹他们的那几脚看是很重,其实是用了巧劲,只是飞得远,疼得厉害,但不上筋骨,而且疼几下就没事了,这都是跟吕尘远学来的。 他们也被郑朝熙的几脚踢怕了。军队,是最看中实力的地方,有实力的人总是能够更轻易的获得别人的尊重。他们之前是欺负郑朝熙年纪小,想着给他一个下马威,结果自己反倒是被教训了一通,这下马上变得老实听话起来。 郑朝熙面容冷峻,目光坚毅扫视着九人,其实他背在身后的手心里都是汗水。他比任何人都要紧张,今天的这一幕自然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会有人出来挑刺也在计划之中,本来嘛,一帮兵痞子和吃不饱饭的流民,桀骜不驯是必备的素质。但是最后能不能达到这种效果,他的心里也没有底,万一这帮人真就不惧他,到最后群起而攻之,就算把他们最后全都打趴下,那他这个火长也就不用干了。 军队虽然尊重实力,但是作为长官,还必须的有服众的能力,仅是拳头硬,是不够的。 幸好有惊无险,郑朝熙的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这一边的动静早就惊动了整个演武场,近千人此时全都安静的看向这边。远在演武场另一端的包大廷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朝着这边轻蔑的一笑,嘟囔了一句:“搞怪耍宝的小丑,哼!”,便不再理会这里,专心的跟自己的属下说着什么。 站在台阶上的黄裳自是将整个过程看了个全面,他怎么会认不出郑朝熙的那几脚师承何人,这时正在嘿嘿暗笑。 演武场的外边,吕尘远坐在一把躺椅上,一手端着一把小酒壶,一只手轻摇蒲扇。惬意的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有些意醉神迷的叹道。 “这几脚,倒是有几分老夫的风采。” 第十七章 止戈 恩威并施 郑朝熙这时也感觉到了演武场上的安静,他却没空理会。只是对着归属自己统辖的九人厉声喝道。 “我叫王诗,是你们的火长,今日开始,你们便归我管辖。我不管你们以前姓什么,叫什么,做过什么。我只要你们记住,在我这里,只有代号,没有姓名。如果你们想使用自己的姓名,可以,要么打败我,要么获得我的认可,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哪怕你们那天死在了战场上,我也只会在你们的墓碑上写上甲一、甲二、甲三。听懂了吗!” “听懂了!”九个人高低不齐的纷纷回答。 “都他妈的是娘们吗?还是没吃饱?我问你们听懂了吗?” 男人,特别是参了军的男人,最怕被别人骂做娘们。九个人顿时义愤填膺,却也不敢对郑朝熙如何,只能是扯着喉咙嘶喊。 “听-懂-了!” 郑朝熙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我这里有三条规矩,触犯任何一条,立刻军棍侍候,都给我张大耳朵听好了。” “第一条,无条件执行上官的命令。” “第二条,无条件执行上官的命令。” “第三条,无条件执行上官的命令。” 说到最后,郑朝熙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喊了出来。 “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 仅有九人的嘶声怒吼,却似将演武场都震得颤了一颤。 “现在开始今天的第一项训练——长跑。甲一打头,听我口令,全体-向右-转!” 九个人立刻齐齐的转向右边。 “齐步-跑!” 随着郑朝熙一声令下,九个人跑了起来,不过毕竟只是头一次在一起训练,没有什么默契可言,起跑的速度有快有慢,队伍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郑朝熙跑在队伍的左侧,出声说道。 “所有人紧盯前面一人的后脑,不许低头看路,跟着我的步伐,听好我的号令,每次跨步一尺,听到一,迈右脚,听到二,迈左脚。一二一二一二......” 在郑朝熙的指导下,队伍的步伐渐渐变得整齐起来。然后,在郑朝熙一二一二的口令中,十个人跑出了演武场,开始绕着止戈城跑步。 吕尘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起来。看样子,这小子是准备把自己的经历在他们的身上重复一遍啊。 止戈城一圈是十里,身体强健的兵卒,速度不太快的话,跑一圈还是没问题的。今天只是第一次训练,郑朝熙对这九人的身体状况还不太了解,便也没有太过苛求,只是按照寻常的跑步速度,领着九人绕城跑了两圈,然后回到了演武场。 两圈跑下来,一共用去了两个时辰。郑朝熙现在是每隔五日绕城跑十圈,需要一个时辰多一点。所以他对这个成绩很不满,却也知道自己属于特殊情况,如果不是吕尘远每日给他泡药浴的话,他也不可能达到这个程度。 演武场这时已经空空荡荡的了,早起操练的兵卒们一炷香前刚刚散去。此时的演武场上只有他们这一火的十人。 看着面前的九人,这个时候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便显露出来了。甲一、甲二弯着腰,双手支在膝盖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头顶上水汽蒸腾。甲三瘫软在地,四肢无力的摊开着,只有胸口剧烈的起伏。甲四和甲五还能勉强保持站姿,不过双腿一直在打着摆子,浑身的衣服被汗水湿透。甲六、甲七跟甲三一样,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倒是甲八和甲九只是面色有些潮红,气息比平时略微粗重一些,额头微微见汗,站姿依旧挺拔。 郑朝熙端详了二人片刻,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然后下令。 “原地休息一刻钟。” 说罢,转身走进东衙门里,来到昨天的那间偏厅,黄裳正百无聊赖的抠着脚趾吖等他呢。见郑朝熙进来,黄裳朝着他竖起大拇指赞道。 “不愧是读过兵书的学问人,就是不一样,老黄佩服。” 郑朝熙恭敬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说道。 “都尉,属下想跟您说一点事情。” “哦!” 见郑朝熙面色严肃,黄裳也正了正坐姿。 一刻钟后,郑朝熙走了出来,手中拎着两个包裹。 九人这时也休息的差不多了,见郑朝熙走过来,连忙站好了队形。 郑朝熙来到九人面前,盘膝坐下,然后示意九人也就地坐下。将拎来的两个包裹打开,一个包裹里是十个装满水的水囊,另一个包裹里是面饼和肉干。 “自己来取,吃饱再说。” 郑朝熙指着包裹说道。 这九人是又渴又饿,也不客气,一人拿起一个水囊先是咕噜咕噜喝了个痛快,然后便拿起面饼卷上肉干,大口嚼起来。 郑朝熙同样取过水囊和面饼肉干,默不作声的吃喝起来。 待众人吃喝完毕,郑朝熙将两个空包裹收起来,对已经站列好队形的九人说道。 “我刚刚跟都尉大人请示了一下,咱们这一火与其他队伍不同,其他队伍都是上午操练,下午各某生计,每月领一份口粮。而咱们火以后都是全天操练,不需自谋生计,每月领四份口粮。各位,可有意见。” 原本当郑朝熙说道全天操练的时候,九个人都是齐齐变色。可是接下来郑朝熙又说每人每月可以领到四份口粮,顿时便有些激动起来。 府兵制是平时为农,战时为兵,参战之时口粮兵器都需要兵卒自备。因为平时官府不收取这些府兵的赋税,而参战就成为了府兵必须履行的义务,府兵也是不发军饷的。 止戈城这边情况特殊,周边可供耕作的土地稀少,麾下的兵卒仅靠土地根本养活不了自己,所以黄裳就稍稍做了一些改变,每日上午训练,下午自己去找生计,做小买卖还是耕自己的几亩薄田,只要不作奸犯科,黄裳就不管,而且每月还可另一份粮食,这一份粮食节省着吃,也够一个人一个月的吃食了。 西北这边地广人稀,粮食紧缺,当兵卖命就求不至于饿死,所以当这九人听说每个月可以领四份口粮,心中的激动之情就可想而知了,那就是说能够每天都吃饱了,而且还有余粮,有了余粮是换成银钱存起来,还是讨个婆娘,那就看个人需求了。 听郑朝熙说完,九个人再看向他的目光就不再是单纯的畏惧,还带有一丝感激。 这也正是郑朝熙想要的效果,为上位者,讲究一个恩威并施,如果只是一味的压榨驱使,而没有任何好处,没有人会给你卖命。只有一手大棒,一手粮食,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这才是御下之道。 见众人激动,郑朝熙又适时的泼了一碰冷水。 “这四份口粮可不是白得的,我答应都尉大人要给他练出一支精兵,所以接下来的训练会很严酷,希望你们挺的下来。” 甲三性情圆滑狡黠,想要趁着机会表一下决心,拍一拍马屁。可是一想到之前甲六的遭遇,想到火长大人那句“我不问,你不许答”。刚想张嘴,便又咽了回去。 郑朝熙看到甲三的细微动作,明白他想干什么,便又说道。 “我不需要你们表决心,说好话。我只需要你们拿出最实际的行动来,证明给我看,证明给都尉大人看,也证明给你们自己看。是汉子还是孬种,全由你自己决定。而且...” 郑朝熙嘴角露出一丝有些残忍的笑意。 “我也会帮助你们,大家拭目以待吧。” 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他最初的计划进行着,很顺利,他也很满意。而且他还发现了一点,踹出了习自吕尘远的那一脚后,自己的心情竟然莫名的舒畅。 这些年来,郑朝熙一直是在枯燥乏味的修炼中度过,还要不时的经受各种痛苦疲累,若不是心中为父母报仇的执念支撑着他,或许他早就承受不住这一切而放弃,甚至崩溃了。 而昨晚又被吕尘远狠狠的修理了一顿,他心中积压的负面情绪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可是在上午第一次出脚踹飞甲一的时候,郑朝熙的心里那叫一个舒爽,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吕尘远总是爱踹人,因为真的很过瘾。 然后他便想到这些年自己训练时吃的苦,看来,找到了一群好伙伴啊。能不能同甘还不知道,但是同苦,郑朝熙有信心让他们吃个够。 下午的时候,郑朝熙考验他们的个人武艺,先是抓对拼杀,每个人都与其余八人打过一场后,郑朝熙对这九人的武艺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甲八武艺最高,然后是甲九,这二人明显受过名师指点,出手之间张弛有度。然后便是甲四甲五两兄弟,这兄弟二人修炼的是家传的一门爪类功夫,端的有几分火候。再之后便是甲一甲二会一些军伍常用的粗浅功夫,甲三甲六甲七则是普通的流民,不过身体还算强健。 接下来,郑朝熙又带着九人去兵器库取了各自顺手的兵器和军服,军服没什么可说,整座止戈城也没有几副锁甲,而且斥候本就是以轻便为主,便挑了几件补丁最少,还算干净的穿上。 挑选武器的时候,却是让郑朝熙又暗自欣喜了一下。 甲一甲二甲八甲九都是选的军中最常用的直刀,甲四甲五两兄弟选的是钩镰枪,甲六甲七根本没碰过兵器,不过二人力气很大,郑朝熙便替二人挑选了圆盾和短矛。最后甲三竟是从兵器库的角落里找出一副落满灰尘的弓箭出来,满脸爱怜的用袖子将弓箭上的灰尘拭去,郑朝熙一问之下才知道,甲三这小子竟是猎户出身,自小便射的一手好箭。 郑朝熙心中直呼自己“好运道!” 然后迅速将之前的计划进行了调整。挑选完武器之后,一火人再次挥刀演武场,郑朝熙将九人分成三组。 一组甲八负责,甲一甲二为组员。 二组甲九负责,甲四甲五为组员。 三组甲三负责,甲六甲七为组员。 当郑朝熙宣布这一分组的时候,甲八似要说话,甲九却是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微微摇头。 郑朝熙的眼力,自是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也没有说话。甲八和甲九这二人看起来有些不寻常,但这时也没有必要深究,只要这二人不作出破坏这一个小团体的举动,他便不在意。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郑朝熙便领着他们回到自己的营帐。这九人因为是新人,还没有属于自己的营帐,郑朝熙从负责安排营帐的王龙那里,要来两个离自己最近的空屋子,里面的被褥等等都已准备妥当。 一个营帐按规定可住六人,郑朝熙这一火倒是享受了特殊待遇,郑朝熙有自己单独的营帐,其余九人便分作两拨,分别住进两个营帐内,很是宽松。 告诉九人明早集合的时间和地点,众人便散各回营帐休息。 郑朝熙回到自己的营帐时,见到吕尘远正坐在里面等自己。 “老师!”郑朝熙行了一礼。这些年来,吕尘远已经跟他说过很多次,不要总是行礼,奈何郑朝熙仍是如此坚持,吕尘远也只好作罢。 “今天的事情,你做的很不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大多数都是从父亲传给我的兵书里看到的。” “嗯,活学活用,能够根据情况,加入自己的想法,很不错!很不错!早有传言,郑家的练兵之法天下一绝,郑家之人更是冠绝当代。老夫看好你呦!” “老师,您这就有点捧杀了!” 郑朝熙红着脸,尴尬的说到。 同一时间,包大廷带着满意的神情离开了东衙门。黄裳坐在偏厅里,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 “两个人竟然想到了一处,看来老子这次是捡到宝了。” 第十八章 止戈 天王盖地虎 第二日天还没亮,一火十人便已在西门集合,让守门的守卫兵卒打开了一道小门,一行十人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出西门,一行人跑步前行,跑出大约五里地左右,郑朝熙伸出一只手臂,示意队伍停止。这时天已大亮,他先是派出一组在四周警戒,剩余七人沉默快速的吃过早饭,然后队伍折向南行。 又跑了十里左右,选择了一处隐蔽的山坳进入休息,这次没有派人在外围警戒,而是十人围坐一圈,或蹲或坐。 郑朝熙将一副地图摊开在地上,说道。 “我知道你们心中有疑问,不过你们没有主动发问,这很好。现在进入探讨时间,我会讲明这次训练的内容和最终目的,我讲完之后,你们有半刻钟的时间提问和讨论。半刻钟后,一切听我指挥,不得延误。” 说罢,用手指指着地图上止戈城的西门处,向西面画了一条短线,然后折向南边,正好是他们刚刚跑过的路线,然后手指继续滑动,最终停在两个红点之间的位置。 “我们这次既是训练,也是实战,最终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是在朝仙城和抚远城之间寻找一支马贼的踪迹。第二,就是在完成第一个目的的同时,完成你们的训练。所以说,这次的训练会有一定的危险性。我讲完了,现在可以提问了。” 短暂的沉默后,甲九率先发问。 “火长,既然是去朝仙城和抚远城,为什么我们要从西门走,走东门不是更近一些?还有,这次的行动是只有我们这一火,还是另一火也在参与。” 郑朝熙略带深意的看了甲九一眼,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有什么看法?” 甲九一愣,没想到郑朝熙竟会把问题推回给他,略一思索,便答道。 “舍近求远的从西门而出,我想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至于另一火人,应该也会参与这次行动,我猜这次行动也是对我们两火的一次测试。” “说得很好!” 郑朝熙赞赏的夸奖甲九一句,要想将一群人凝聚成一个整体,就需要调动出每个人的积极性,让每个人都为这个整体使出自己的一份力,将每一个人放在一个适合他的位置。 “其他人有没有补充?”郑朝熙又看向其他人。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甲三有些怯生生的指着地图上代表抚远城的红点说道。 “火长,小的之前跟抚远城的行商走过一次,知道大的商团都有抚远城的军士护送,马贼一般是不敢动的,只有一些小的商团,出不起钱雇请抚远城的正规军士,这些小商团就会临时拼凑在一起,花些钱雇佣一些刀客护卫。遭过马贼的一般都是这种临时拼凑在一起的小商团。小的想,是不是从抚远城内着手,会更容易打探到马贼的行踪。” 郑朝熙有些意外的看向甲三,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有这般见识。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甲三的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神色。 又问了一次后,见其他人在没有其他的建议,郑朝熙说道。 “都尉大人近一年的时间,按照打猎之前获得的情报行动,有几次出去总会扑空,所以不得不怀疑止戈城内有人在给马贼通风报信,所以,我们这次故意从西门走,实则是往抚远城这边,不求能够真的瞒过有心人,只求能够拖延一些时间。至于包大廷那一火人是否参与,我不知道,不过我同意甲九的猜测。所以,我们这次的行动要快,既要快过暗中通风报信的人,还要快过包大廷那一火人。明白了吗?” “明白!”九个人压低声音齐声说道。 “好,那么我们先进行一下伪装,然后目标——抚远城。” 郑朝熙说着,从身后背着的包裹里取出了一张细麻绳编制的网,和一块土黄色的麻布。 见众人都露出疑惑地目光,郑朝熙指着他们随身的包裹说道。 “每个人都有,拿出来,跟着我做。” 等九人纷纷取出来后,只见郑朝熙开始拔地上的野草,然后用细绳仔细的把野草系在网上,待整张网都系满了野草后,郑朝熙先是将土黄色的麻布披在身上,再在上边披上系满了野草的网。 他找了一个长满齐膝高杂草的地方,在草丛里一蹲,便不见了身影,九人还在愣神间,郑朝熙再次站了起来,走到远处一片遍布岩石和黄土的地方,扯掉外边的草网,身披麻布趴在岩石上,远远的看来,就像是岩石中的一小块裸露的黄土,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 这个方法是他从家传的兵书上学来的,是斥候必学的一种隐藏的技巧。 九人这时也明白了他的用意,纷纷开始拔草。伪装做好之后,郑朝熙一人当先,一组殿后,二组三组分列两侧,之间相距二十丈左右的距离,朝着抚远城的方向奔去。 无人的时候就保持匀速奔跑,有人的时候,则各自隐藏。 来到西北九年的时间,抚远城这座离止戈城最近的军镇,郑朝熙还是第一次来,之前吕尘远倒是答应过他,但是因为训练时间安排得太满,一直没有成行。 此时,穿着一身富贵公子服饰的郑朝熙正走在抚远城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上,身边跟着穿着一身护卫样式武服的甲八,其余的八人则留在城外各自隐藏。 乍然来到充满市井气息的闹市,郑朝熙有一些不太习惯,同时,还有一点感伤。上一次见到类似的景象时,还是在泰宁城。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小小孩童,每天担惊受怕的惶惶不可终日,这一晃,竟是已经快十年了。 一边心中暗自感慨,一边装作悠闲的样子,不知不觉二人来到一座中药铺前——百草堂。 郑朝熙迈步走了进去,药铺里有十多个人排着队等着抓药,两个伙计不急不躁的按照药房抓药称量打包,一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正噼里啪啦的拨楞着算盘珠子。药铺的另一侧摆着一张桌子和一把靠椅,一个年岁颇大留着山羊胡的老人正闭目凝神的给一个后生把脉。 郑朝熙走到那掌柜的面前,伸手敲了敲他面前的桌面。 掌柜的停下手里的活计,看了郑朝熙一眼,见他衣着华贵,顿时满脸堆笑。 “这位公子,有何吩咐啊,瞧您面相应该不是本地人吧,那来我们百草堂可算是您来对了,我们百草堂可是多年老店,有口皆碑童叟无欺,价格公道,质量上乘。” 郑朝熙把一张药方递到掌柜面前,打断了他的话语。用一副倨傲的口吻说道。 “这个方子上的药,我要十副。” 掌柜的接过药方,仔细的打量了几眼,先是面露喜色,然后马上收起,做出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 “这个这个...这个方子上的药,大多数本店倒是都有存货,不过有三味药过于珍贵,本店也是没有那么多啊。” 听掌柜的如此说,郑朝熙也不再废话,伸手取回药方,便要往外走。 那掌柜的见状赶忙从柜台里走出来,拦住郑朝熙说道。 “哎哎哎!公子怎么说走就走,您倒是听我说完啊。”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怎就如此废话连篇,莫不是欺本公子不是本地人,便要坐地起价不成,本公子家世代经商,还不清楚你们这点弯弯绕,滚开滚开,莫耽搁本公子去别处寻药。” 郑朝熙话音刚落,一旁的甲八便走上前来将那掌柜的推开。 掌柜的却依旧喊道。 “公子请留步,公子请留步,某敢保证,这副方子,除了我们百草堂,整个抚远城再没有一家能给您配齐。” 郑朝熙闻言止住脚步,转过身来盯着掌柜的说道。 “此言当真?” “公子若是不信,可随我去后堂,一看便知。” “好,姑且信你一次,若是你敢框我,本公子今日便拆了你这家店,哼!” 郑朝熙一副气哼哼的样子跟着掌柜的往后堂走去,甲八一头雾水的跟在身后。 掌柜的跟旁边的伙计打了声招呼,便领着而走朝药铺后面走去,出得药铺的前堂,便是一处小院,小院的两侧都是库房,散发出一股清香的草药的味道。 穿过小院,便到了后堂,这时后堂空无一人。掌柜的先请郑朝熙落座,然后拿着那张药方有些迟疑的问道。 “天王盖地虎?” 郑朝熙一愣,却是随口接了一句。 “宝塔镇河妖!” “脸怎么黄了?” “行了行了,别扯没用的,直接说正事,我问你,最近城里可有小商团准备结伴而行?” 郑朝熙满头大汗的打断掌柜的,心中却是感到好笑。那还是刚到止戈城的第二年,有一天吕尘远突然问郑朝熙有没有好听好记的对口暗号之类的词句,郑朝熙当时就想起了父亲曾给自己讲过的几个小故事,便将里面自己觉得有趣的几句告诉了吕尘远,没想到竟是被他用到了这里。 郑朝熙这些年来泡药浴需要用到的草药,都是吕尘远从这家百草堂购买的,昨晚吕尘远临走之时给了他一张药方,并告诉他,如果需要打听城内的事情,可以来这里,只要出示这张药方就可以,可没说还得对暗语。 郑朝熙猜测,这家药铺极可能是吕尘远与泰宁城联系的纽带,而当初所说购买药材的帐都记在黄裳的身上,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玩笑话,这家药铺更可能是外祖母安排传递有关自己消息的所在。 一联想这里,郑朝熙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外祖母那张慈祥的面孔,心中更是一暖。 掌柜的被郑朝熙打断接下来要对的暗语,也不着恼,他不过是泰宁城安排在这里的小管事,虽然不知道眼前这年轻人的身份,但却知道绝不是自己招惹的起的,其实他连吕尘远的身份都不清楚,只是私下里暗自猜测应该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因为凡是送到他这里的密信,全都是直送泰宁城皇宫里的,中间不得任何人转手。再加上这些年来,由他这里送出去的海量的药材,要是折换成银钱的话,绝对是一笔天大的数字,能使得动这般巨款的,能是普通人吗! 掌柜的听到郑朝熙的问话,想了一下答道。 “昨日倒是有一伙人前来采购药材时打听过这事,我让他们去了东头的鸿运客栈那里打听,一般走商的都打那住,凑堆也方便。公子要是想知道详情,小的这边安排人去打听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郑朝熙摆了摆手说道。 从百草堂的前门出来时,郑朝熙带着一脸倨傲的神色,跟在身边的甲八则是双手提着打包好的草药,掌柜的药铺门口一脸笑意的说到。 “公子慢走,下次再来哦!” 出门朝东走了不远,便到了药铺掌柜说的鸿运客栈,这家客栈规模不小,一层的大厅里做满了各色人等,不过看穿着,还是走单帮的行商居多,这种行商没能力雇佣刀客护卫,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大商团或是组队结伴的众多小商团一道上路,当然也要出些费用,却是比雇佣刀客便宜得多,也安全得多。 门口有机灵的店小二见到郑朝熙二人的装扮和架势,便知道是大主顾,赶忙热情的上前招呼,将二人带至二楼。 二楼中间是十几张散桌,四圈单独隔出来几个半晌开的单间,这里比一层的环境好很多,也清净一些,中间的散桌基本也都坐满了,四圈的单间却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小二还准备引两人上三层,三层是这家客栈的最高层,也是消费最高的地方。郑朝熙却是停下脚步。 “就这吧,我看挺好。” 说罢,当先朝着一张空着的散桌走过去。一旁的甲八摸出一块碎银子扔给小二,说道。 “上几道拿手菜来,再来壶热茶。” 本来有些失望的店小二,一看到手里亮闪闪的银子,顿时眉开眼笑,点头哈腰的下楼安排上菜去了。 郑朝熙走到那张空闲的桌子旁,正待坐下,便见到一个壮汉抢先一步坐了上去,同时将手中的一把开山刀“哐当”横放在桌面上。 “小白脸,这个位置有人了,给老子滚一边去。” 第十九章 止戈 计上心头 大汉的身后这时又过来几个装束气势跟他差不多的汉子,纷纷坐下,将手中的各种兵器兵兵乓乓的摔在桌子上,一个个凶神恶煞,目光不善的盯着郑朝熙。 郑朝熙有些愕然,这种情况他没遇见到。 “这是!遇到恶霸了?” 虽是没亲身经历过,不过这种话本小说里常有的恶俗桥段,看过不少杂书的郑朝熙倒也并不陌生,脑海中还在思索,话本小说里的主角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怎么做的时候,身后的甲八却是走上前去,站在领头的那个壮汉前面。 甲八将右手拎着的药包交到左手,然后右手扶在腰间的刀柄上,面色阴沉的说到。 “这位兄弟说话很不客气啊!哪个道上的?” 几人见甲八手扶刀柄,顿时也紧张起来,手纷纷都放在了桌子上的兵器上边,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架势。 那领头的大汉此时也是右手握着桌上的刀柄,铜铃大的眼睛瞪着甲八,语气不善的说到。 “怎么着,听口气也是道上的!要不要练练手。” 甲八一声冷笑,刚要动手,便见到一旁闪出一个人来,来人四十多岁的样子,满面风尘之色,一看就是长年跑商道的买卖人。 这人笑呵呵的朝两边人拱了拱手,然后有些歉意的朝甲八说道。 “这位壮士,请息怒,请息怒。呵呵,这几位壮士是咱们这边邀请的护卫,这张桌子确实是早就定好的,不过刚刚在那边商讨了一些事情,没想到让二位误会这是空位,实在抱歉,呵呵,实在抱歉。您看这样,您二位要是不嫌弃,来在咱们这边凑一桌您看如何?” 说着,这人指着另一边的一张大桌说道。那张大桌边已经做了六七个人,看起来与这人差不多的装扮,应该都是跑这条商道的行商。 甲八闻言转头看向郑朝熙,目光中带着询问的意思。 郑朝熙本也不愿多事,可是听到那人说这几个壮汉是他们聘请的护卫,再一看那边明显是行商的几人,顿时计上心来。 脸上立马表现出富贵公子受到了折辱的愤怒表情,指着那几个壮汉,尖着嗓子骂道。 “几个臭要饭的狗东西,竟敢辱骂本公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本公子是谁!甲八,给我打断他们的狗腿!” 甲八闻言,扔掉手中的药包,右手将插在腰间的钢刀连鞘举起,便朝那领头汉子的身上砸了过去。 那几人见状纷纷拿起桌上的武器,便要反击。却不知甲八砸向领头汉子的那一刀乃是虚招,刀鞘一横,连点数下,每点一下刀鞘的尖端便敲中一人的手腕。 只听见“啊啊啊啊!”几声惨叫,那几个壮汉个个捂着手腕痛呼,刚刚拿起的武器纷纷掉落在桌子上。 过来求情的那个行商见事大急,想着劝架,但却被满脸杀气的甲八吓得不敢上前,无奈,只好拱手朝着郑朝熙作揖。 “哎呦喂,我的公子爷哎!你大人有大量,消消气,我代他们给您赔不是了。我们让出这张桌子还不成吗!” 甲八确是不管那么多,挥动刀鞘要打,郑朝熙出言制止了他。 “行了,停手吧。” 甲八立时停住身形,将钢刀插回腰间,然后弯腰拾起地上的药包,站到了郑朝熙的身侧,面容依旧冷厉。那几名壮汉则是满面惧色的盯着他。 甲八刚刚显露的那一手真是惊到这几人了,这几个壮汉倒是也算身手不错,再加上身高体壮,在抚远城的刀客圈里,也算小有名气。可几人却是一招便被甲八卸下了兵器,这份身手,几人自认远远不如。 见甲八抽身退走,那领头的壮汉倒也干脆,抬起还隐隐作痛的手腕,双手抱拳对着甲八和郑朝熙作揖。 “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嗯!是这个词,有眼不识泰山,本公子就是泰山。哈哈哈哈。” 郑朝熙尖着嗓子哈哈大笑。 “得嘞!本公子今儿心情不错,放过你们几个,以后招子放亮点。” 说罢,拍着过来劝架的那个行商的肩膀。 “人呢,是你雇的,你雇的人惹了事自然得由你担着,本公子这话说的没错吧!” 那人陪着笑说道:“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公子真是明理之人。” “本公子看你也是个懂事的,今儿本公子就顿就你来请了,也算给你长长脸。” “应该的!应该的!公子这边请,这边请!” 说罢,那人便领着二人朝他们那桌走去,郑朝熙偷眼看了一下那几个壮汉,见他们没事人似的坐下,便不再注意。 来到行商们坐的这一桌来,坐在桌边的几人连忙起身,笑着跟二人打着招呼,两桌离得不远,刚刚发生的事情,几人自然看在眼中,其实他们如此热情,一方面确实是想着息事宁人,买卖人嘛,特别是他们这种常年跑商道的买卖人,讲究的就是万事和为贵。另一方面,则是甲八刚刚显露的那一手让这些人惦记上了。 在座的这几人都属于小行商,跟大商团比不了,出不起钱请抚远城的军队护送,只能是平时相熟的几家凑到一起,雇请一些刀客沿途护送,安全性虽比不得正规军队护送,但胜在价格便宜,而且常走商道的人也都知道,真正遇到那种钱和命都要的马贼的几率其实并不高,很多时候一路都是平安无事,少数遇到马贼的时候,见到他们雇请了刀客,也都会双方商量着交一些过路费,就放行了。 敢在西北这边干护卫这一行的,手底下都是有真功夫的,真要动起手来,马贼们或许凭着人多势众能打赢,却也一定会有损伤,要是能抢下足够多的财物也就罢了,万一财物没抢到多少,自己人却死伤惨重,这笔买卖就不划算了。说到底,马贼其实也是一帮买卖人,只不过他们干的是无本买卖,也叫卖命的买卖。 而且真要是回回都人财两收,死的人多了,谁还敢跑这条商道,那马贼们的财路不就断了!所以,每次收取的过路费确然少了点,但是架不住细水长流啊,这条道上商队也多,积少成多,收入也算可观,这样既安全,又有保障,马贼们和行商、护卫们便也达成了一种默契。 但要是有行商想着,那干脆我就不请护卫了,直接交给马贼一笔过路费不就完事了吗,还能省下请刀客的钱,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人家马贼顾忌是刀客,可不是顾忌行商。没有护卫的行商,在马贼们看来,就是肥嫩可口的赤裸小绵羊,干了这一票绝对是稳赚的。 虽说只要雇请一些实力不错的刀客护卫,这一趟的风险就会降低很多,但毕竟还是会有一定的几率遇到几伙钱和命都要的狠角色。抚远城和朝仙城这一带,就有两伙马贼出了名的狠辣,所过之处皆是血流成河。本来是有三伙的,前些年被黄裳灭了一伙,自那以后,剩下的两伙马贼行动更加小心,也更加狠辣,每一次出手必是杀光所有人,免得走漏风声。 曾有人在一次酒后失言,说其实附近的几伙规模比较大的马贼都是抚远城和朝仙城的折冲将军的人,目的就是逼迫行商们出钱雇请军队护送,而不出钱的就等着被马贼劫杀吧。第二天,这个人的尸首就出现在了护城河里。 而刚刚甲八显露出来的功夫,看在几个行商的眼里,顿时便在心中算计起来。这一路上,要是能有这么一个大高手随行,安全性可是大大提高啊。 众人寒暄后落座,几个行商纷纷热情的与郑朝熙套着近乎,郑朝熙便装出一副有钱人家公子的样子,说是自家几代经营药材,家中长辈让其出来磨炼一番云云,然后还故意说一些外人听起来似是而非,内行人一听就知道是门外汉的言语,让几人心中立马认定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哥。 自认为探清了郑朝熙的虚实,几人对他更是热情,不住的奉承起来,然后大力的邀请郑朝熙与他们同行。 郑朝熙这时确是有些为难的说到。 “跟几位老哥一见如故,而且以后生意上还可以互相帮衬着,要是能一起同行自是极好,可是我这边采购的药材还要三日的功夫才能备齐,不知道这时间上与几个老哥能不能赶在一起啊!” “赶得及!赶得及!” 几人忙纷纷说到。 最开始劝架那人是这一伙行商的临时话事人,凑到郑朝熙的耳边,低声说道。 “我们几人本就是计划着三日后,城门刚开的时候,趁着天还没亮就出城的。公子你看,多巧的事,要不说缘分嘛!” 商队出城的时间都是保密的,怕的就是被有心人知道后,将消息卖给马贼。 郑朝熙闻言,也是故作神秘的一笑,还故意小心的朝四周看了几眼,似乎生怕被人听到。 双方的目的均已达成,顿时皆大欢喜,纷纷举杯庆贺,不过杯中都是茶水,出门走商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喝酒的,就怕酒后误事。 茶足饭饱后,郑朝熙安排甲八去楼下柜台定下了两个房间,然后借口要去查看订购的药材准备的如何了,便与甲八走出了客栈。 出了客栈,二人先是假模假样的沿街逛了一会,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郑朝熙便低声对甲八说道。 “你去让兄弟们关城门之前进城,今晚埋伏在客栈四周,主要盯着刚刚的那几个刀客。” “那几个人有问题?” 甲八有些疑惑的问道。 “混江湖的讲究一个脸面,特别是抚远城的刀客,圈子就这么小,虽然被你那一手镇住了,但是狠话都不撂一句就服软了,你不觉得这很不正常吗!” 甲八不是笨人,听郑朝熙一说便明白了,也不耽搁,趁着身边人多的时候,混进了人群里。 就剩自己一人,郑朝熙正好趁着难得的空闲时间,好好的逛一下抚远城。 抚远城既是军镇,同时也是西北商道的货品集散点之一。因为临近缥缈仙山和虚无冰原,药材、皮毛、矿石是这里最主要的货物,同时,又因为西北是妖族的几大聚居地之一,这里的妖族买卖也极为兴盛。 所谓的妖族买卖,也就是战俘的买卖。妖族因为各个部族之间时常发生战斗,每次战斗无论胜方还是败方,都会俘获数量不少的战俘,除了一些仇恨极深的部族,会将俘获的战俘全部处死以外,大多数的部族都会进行战俘的交换,而多余出来的,要么当做奴隶压榨,要么就会贩卖给人族。 妖族的战俘,在人族是非常受欢迎的,不过仅限其中的某些种族。像熊族、虎族、豹族这一类有着强横战斗力的妖族,一些贵族喜欢将他们买回去当做护卫。像蛇族、狼族之类的则是敬谢不敏,这两个种族生性狡猾狠辣,而且难以驯化,经常发生这两个种族弑主的事情。要说妖族中最受人族欢迎的种族,非妖狐一族和孔雀一族莫属了。原因很简单,这两族盛产俊男美女,而且性情相对温和。 一个适龄的妖狐,不论男女,售价绝不会低于万金,孔雀族因为其天性骄傲高冷,更是被富人喜爱,价格比之狐妖一族还要高一些。 抚远城内就有专门买卖妖族战俘的场所,其实不止妖族,也常有人族的绝色少女或是俊美少男在这里进行买卖。 郑朝熙穿梭在人群中,随意的闲逛,东瞧瞧,西看看,只觉得与印象中的泰宁城区别甚大,这里比不得泰宁城的威严大气,富贵堂皇,反而是充斥着一股粗粝的狂野气息。 泰宁城的人,无论市井小民、豪绅富商亦或达官显贵,都透着一股富贵闲淡、高人一等的气质,就是摆明了告诉你,我是京城人,真正的天子脚下。 而抚远城这里,却是人人都带着兵器上街,走路之间也都在小心戒备着什么,看人的眼神,要么桀骜、要么阴险,仿佛时刻都准备算计别人或者挥刀砍人。 在止戈城这些年,郑朝熙的活动范围不大,接触的基本都是熟人,反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当他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时,顿时觉得新鲜有趣。 逛了大半日,郑朝熙算算时间甲八应该已经回到客栈,便打算回去与他汇合。 刚刚转过身子,便听得前方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吵闹叫嚷的声音。只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子声音叫到。 “姑奶奶就问你放不放人!” 第二十章 止戈 瞅你咋地 接着便传来男子的叫骂声,其间还夹杂着几句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一时间,受到叫骂声的吸引,周围的人都聚拢了过去,看来不论是那里,爱看热闹都是人类的天性。 郑朝熙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正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当下也不急着回客栈了,随着人群一起围了上去。 走到近前,才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一驾拉着囚笼的马车正被一名头戴斗笠的少女拦下,斗笠的四圈挂着防风沙的纱巾,将少女容貌遮挡住了,看不清长相。少女个子不高,也就到郑朝熙下巴的位置,身段玲珑,声音娇俏,想来也该也是个美女,不过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是与郑朝熙相仿。 几个相貌粗野,袒露着壮硕胸膛的汉子,正拦少女身前,口中不停的叱骂。 那少女却是浑然不惧,只是不停的叫嚷着让他们放人。 郑朝熙这时才注意到,马车拉着的囚笼里,竟是关着一名妖狐族的美丽少女。只见那少女衣衫破旧,浑身伤痕累累,正虚弱的靠扶在囚笼的栏杆上,一双天生媚惑的双目,露出一副哀求的神色看着拦车的少女。这名妖狐族少女扶着栏杆的左手手腕上,一个鲜红色的印记异常醒目。 那是战俘的烙印,妖族都会将交换剩下准备出卖的战俘手腕处烙下这种印记,这种印记是妖族自古相传的一种特殊的染料所画,一旦画上便一生无法消除,哪怕削去那处的皮肉,这种印记也会在骨骼上显现,除非斩断手腕。 “小娘子快快退去,否则休怪哥哥们不客气,请你到我们芝兰坊做客,那时只怕你会不舍得走啦!哈哈哈哈。” 为首的一名大汉语带威胁之意,还不忘调笑一番,露出一副淫笑。 “啪!”的一声。 斗笠少女虽不明白大汉说的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抬手就给了大汉一个耳光。 大汉被打的先是一愣,然后便面露凶相,伸出长满汗毛的大手朝着少女的肩膀抓去。 “小娘们挺辣啊,跟爷爷回去吧,让爷爷好好侍候侍候你。” 其余大汉见状却也不着脑,反倒是抱着肩膀在一旁笑嘻嘻的调笑打趣。 “老王,小娘子的手滑不滑啊?摸在脸上舒服吧!哈哈哈。” 眼看那领头大汉的手就要抓到少女的肩膀,少女却是肩膀往后一缩,然后抬起手臂击出一拳,少女的拳头也是小巧可爱,速度却是不慢,一拳击在大汉的掌心。 那大汉没有防备,加之少女拳速甚快,一击之下,大汉痛呼一声,捂着手掌倒退了一步。 其他大汉见状更是乐不可支,纷纷出言嘲弄被称作老王的大汉。 老王往后退了一步,再低头一看掌心,一片乌青,此时钻心的疼,老王大怒,朝着看热闹的几人怒声吼道。 “都他妈干什么呢!一起上,抓了这小娘皮,兄弟们晚上一起上她。” 几人闻言顿时一拥而上将少女团团围住,好几双大手纷纷朝着少女的身上抓去,有奔着胳膊去的,有奔着腰身去的,还有一双手更加可恶,却是直奔少女的胸前抓去。 少女气的一声娇喝,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时有好多只手在身边挥舞。只得趁着合围之势未成,抽身朝后退去,退出了几人的攻击范围。 几人岂能善罢甘休,纷纷欺身而上朝着少女追击过去。见几人追赶过来,少女突地一个闪身,钻进了看热闹的人群之中,仗着身材娇小,在人群之中犹如游鱼一般穿梭。 几名壮汉挥动手臂拨开人群找寻少女踪迹,却哪里找得到。 这时,被少女打伤了手掌的老王指着一个方向喊道。 “在那里!在那里!别让她跑了!” 大汉手指方向看热闹的人群生怕惹祸上身,纷纷避开这个方向。在抚远城里,能做人口买卖的都是背后有大势力的支持,普通人哪里敢惹。 眼见周围一空,少女没有了可以隐藏的地方,那几个大汉狰狞笑着朝这边走来,少女顿时气得一跺脚,转身面朝几人,便欲与几人正面对抗。 “哼!只要能坚持到哥哥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少女心中如此想到。 离少女最近的一个大汉这时一个虎扑,便朝着少女的腰身搂了过来,还有两名大汉紧随其后,成左右夹击之势,伸出手掌抓向少女的双肩,叫做老王的领头壮汉这时则是绕了半圈来到少女的身后,切断了少女逃跑的路线。 避无可避之下,少女只好硬着头皮招架,一双粉拳打的虎虎生风,四人竟是一时进不到身前。少女虽是身材娇小,一双粉拳上的力道确实不弱,不然也不会一拳打伤老王的手掌,几人不敢硬吃少女的双拳,只能是不断的左闪右躲,但合围之势始终保持着。几人的算盘打得极响,少女如此威猛的招式必然极其耗力,看她能耍到几时,等少女力竭之后,自然手到擒来。 四周围观的人都看得出来,形势对斗笠少女极其不利,囚笼里的妖狐少女这时也双手死命的抓着护栏,用虚弱恳求的声音喊道。 “姑娘,你走吧,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不用管我,你快走吧!” “两人竟然不认识!” 听到妖狐少女的喊声,郑朝熙心中顿时对斗笠少女升起一股钦佩之意。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此豪侠义气,书中读得多了,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幸亲眼得见。小时候孤苦无依,身边虽有四个丫鬟随侍,却无法改变他每日面临死亡恐惧的情况。他也曾幻想有人能救自己脱离那个牢笼,结果,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幸好,他还有外祖母,有幸遇到了吕尘远。 本不想多生事端的郑朝熙这时确是决定要帮那斗笠少女一把了。 躲在人群中,趁着没人注意,脱下外衫翻了一面穿在身上,原本月白色的衣衫这一面却是常见的青色,这套衣衫是他特意托黄裳找裁缝制作的,这时却是派上了用场。从怀中取出一块巾帕系在脸上遮住口鼻,一个闪身便出现在老王的身后。 老王感到身后有异,刚欲转头,便感觉后颈一阵剧痛,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一张拍晕老王后,郑朝熙右脚用力一跺,脚掌深深插入地面,随后脚掌奋力朝上一扬,顿时尘土纷纷朝着正攻击斗笠少女的三人劈头盖脸的扬了过去,三人忙抬臂挡住口鼻。 趁这功夫,郑朝熙上前拉住斗笠少女的手臂,低声说道。 “走!” 然后踏虚步使出,刹那间二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三个壮汉挥手驱散尘土,眼前已失去了斗笠少女的踪影,见到老王瘫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也顾不得再寻找少女,急忙上前将查探老王的情况。 斗笠少女正拼尽全力抵挡四人的攻击,同时心中暗暗焦急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却突然见到面前的三人被沙土笼罩,自己的后背似也有细碎的沙土击打在上面。还没来得及愣神,便听到耳边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接着手臂被人拉住。一阵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响过,眼中的景物急速倒退,竟是已看不清楚了。 待风声停下,眼中的景物恢复正常,斗笠少女已是身在一处偏僻幽静的狭巷。只见到一个青衫蒙面的男子这时正虚弱的双手拄膝,大口喘着粗气。 斗笠少女不明所以,柳眉倒竖正要发问,突地感到胸腹间一阵烦闷,急忙转过身去,单手扶墙呕吐起来。 少女转身甚急,头上戴着的斗笠被甩开掉落在地上,头顶两侧,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显露出来。 使用踏虚步跑出了近半里的路程,让郑朝熙体内的炁消耗了九成,此时浑身无力,虚弱的难受。这条狭巷离鸿运客栈不远,郑朝熙之前路过的时候注意到了这里,这才拉着少女躲到这里来,再近一些没有这种隐蔽的地方,再远的话他体内的炁支撑不起。说到底还是吃了地形不熟的亏。 郑朝熙心里暗暗想到,下次再到陌生的地方,一定要先将地形摸熟,逃起命来也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以他现今的实力,对付那几个大汉自然小菜一碟,可他却不想将事情闹大。抚远城内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万一惹怒了什么大势力,想要将他二人找出来,真不是什么难事。 呼吸吐纳慢慢恢复炁的郑朝熙,这时却被一阵响声吸引了目光,抬头一看,少女正在扶着墙壁呕吐,郑朝熙微微一笑,他第一次施展踏虚步时也是这般的情景。 然后他便被少女头上显露出来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吸引住了目光。两只耳朵只有寸余长短,呈三角形,上面一层白色柔滑的绒毛。 “妖狐!” 看到这双耳朵,郑朝熙心中释然。难怪这少女会奋不顾身的要救被贩卖的妖狐少女,原来竟是同族。 妖狐一族除了美貌闻名于世,内部团结也是极其著名,估计也跟这个种族的人经常被抓捕和贩卖有关系。要知道,市面上被贩卖的妖狐族只有少部分是战俘的身份,大多数都是被人抓捕而来的,然后暗中搞到那种特殊的染料,硬生生的将其变成战俘的身份。 除此以外,妖狐族也是妖族中,少有的几个智慧种族,智慧程度完全不亚于人族。以上种种原因,更是让妖狐一族的族人变得奇货可居,让人贩子趋之若鹜。 少女吐干净了胃里的东西,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斗笠掉了,下意识的便去捡斗笠,却瞧见对面的男子正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耳。 少女柳眉倒竖成一个好看的八字,恶狠狠的说道。 “你瞅啥!” 郑朝熙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瞅你咋地!” 第二十一章 止戈 陈慕晗 少女闻言怒气更盛,也不再管掉在地上的斗笠,竟是挥拳打了过来。 郑朝熙此时正是体内炁用尽,身体虚弱的时候,原本可以轻松避过或是抵挡住这一拳,这时却是被少女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在了脸上。 好在少女刚刚经过一场战斗,再加上刚刚呕吐过,气力明显不足,这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都是不重,以郑朝熙的皮糙肉厚,就算少女全力一拳也不过就是让他疼一下罢了。 郑朝熙这边没啥事,少女那边却是痛呼一声,捂着刚刚收回的拳头直嗬气。 少女双眼泛着泪光,也不只是被气的还是疼的,跺着脚,用不疼的那只手指着郑朝熙。 “你这人莫非是石头做的不成,怎得这般硌手。” 郑朝熙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丫头好不讲道理,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你却反过来与我挥拳相向,这是那般道理?” “哼!你们人族没一个好东西。本姑奶奶武功盖世,何时需要你救,简直是笑话。” 少女说罢,却也不再与郑朝熙纠缠,转身要走。 “喂!你还要去救你的同族吗?奉劝你一句,你救不了她的,小心再把自己搭进去。” “要你管!”少女恶狠狠的说到。 “你在被抓进去,刚刚我岂不是白救了你一次,我只是不想白费功夫罢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郑朝熙难得的与这个少女逗起了嘴。 少女被气的欲挥拳再打,可是一想到打在他身上还不是自己手疼,挥了挥拳头,便又作罢。 “呆石头,姑奶奶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下次再遇见你,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哼!” 撂下一句狠话,少女不再理会郑朝熙,拾起斗笠戴上,走出了狭巷。 郑朝熙也不再管她,之前帮她是欣赏她身上那股难得的豪侠仗义之气,却没想到长得如此好看的一个少女,竟是如此蛮不讲理的人。 直到这时,郑朝熙才想起来,刚刚见到了少女的面容,果然是一个难得的美女,妖狐一族美貌之名,不是浪得虚名的。 在狭巷里调息了一会,体内的炁恢复了一些,行动已无大碍,郑朝熙将蒙面的巾帕收起,衣衫翻转,再次变成富贵公子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出狭巷,回到了客栈。 他原本以为刚刚的一番闹腾,会搞得满城风雨,结果回客栈的途中,之前啥样现在还是啥样,想来这一类的事情应该是时有发生,本城的居民也就见怪不怪了。 回到客栈,甲八果然在一楼等他,点了一下头,示意已经安排妥当。二人也不言语,便朝着后院定好的房间走去。 还没走出前面的饭厅,身后有人叫了一声“王公子”。回头一看,却是白日里的那几个行商,郑朝熙白日间自称王诗,几人便是记住了。见到郑朝熙二人,几个行商走上前来问好,闲聊了几句,两伙人分开各奔住宿的房间。 二人刚想迈步,身后又是传来争吵的声音。 “什么没有房间,我看你这奸商就是想着坐地起价吧,信不信姑奶奶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店!” 郑朝熙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便转过头去看。 只见一个头戴斗笠的少女和一个同样头戴斗笠的男子站在柜台外边,那少女正气鼓鼓的朝客栈掌柜的叫喊。 一旁的男子戴着的斗笠四圈没有纱巾,倒是能看清面容,是一个年级比少女稍大一些的俊秀青年。这时青年拉住少女的胳膊将她拽到身后,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跟掌柜说道。 “这位掌柜的,有礼了!舍妹性格顽劣,不通人情世故,还请见谅!” 客栈掌柜忙不迭的摆手示意并不在意。 见掌柜并无怪罪之意,青年微笑说道。 “我兄妹途经贵宝地,想在本城留宿一晚,明日便往朝仙城去寻亲,询过了好几家客栈都已客满,听闻贵栈是附近最大的一家,便想着来此一试,却不知掌柜可否再想想办法,你看,现在天色已晚,再去别家,怕是也...” 青年没把话说完,只是笑着看向掌柜,同时手中多出一块银子,轻轻的放在柜台上。 那掌柜见青年笑容和煦,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几句话就已将来此目的和时间都交代清楚了,应该也不是歹人。再加上柜台上的银子看起来分量不轻,便笑道。 “要不这样,您二位先等一等,容我去问一问,看看能否有别的客人愿意让出一间,二位既然是兄妹,委屈一晚将就一下可好?” “如此就麻烦掌柜了!” 青年拱手朝掌柜笑道。 “哎!不麻烦不麻烦!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请二位稍等。” 掌柜的就要朝后院走,刚走出柜台,便瞧见了正朝这边张望的郑朝熙和甲八。掌柜的脸上顿时堆出笑容,跟青年说道。 “您说巧不巧,这二位就是订下了最后两间房的客官。” 跟青年说完,掌柜的又朝郑朝熙拱手笑道。 “这位公子,您......” 不待掌柜说完,郑朝熙便抬手打断了掌柜的话。 “不用说了,不让!” 说罢,也不理僵硬当场的掌柜,郑朝熙便转身欲走,身后却是传来一声娇喝。 “呆石头!是你!” 郑朝熙闻言也不停步,只是一只手朝后连连挥舞。 “不是我,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说着,脚步逐渐加快。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突地拦在了郑朝熙的身前。 “就是你,呆石头,你化成灰姑奶奶都认得你!你还想跑!” 赫然正是不久前郑朝熙帮助过的那名妖狐少女。 郑朝熙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个少女,便觉的有些头大,这时少女这么一喊,他确实没办法再走了,不然解释不清啊。没看到一旁的甲八这时正在用一种暧昧的目光看着二人。 郑朝熙扶着额头。 “这位姑娘请自重,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少女纱巾里的两条柳叶眉又竖成了八字,恶狠狠的说到。 “还想赖账!” 甲八看向二人的目光更加暧昧,一旁的掌柜的见两伙人似乎认识,便也不参合,闷头回去算自己的帐了,反正银子已经收了,其余的他可不想管。这明显是天真少女巧遇负心汉的桥段,作为过来人的掌柜知道,这种事越少人参合越好。 听到少女的话,郑朝熙竟是无言以对。 “赖账?自己干什么了就赖账!貌似我还救了你吧!” 还好与少女同行的青年这时上来解围,先是在少女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少女恶狠狠的瞪了郑朝熙一眼,便不再纠缠。 然后青年对郑朝熙和甲八二人拱手施礼。 “二位可否借一步说话。” 郑朝熙如蒙大赦,赶忙先一步走向后院,这个时候,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朝这边指指点点了。 走到后院一处僻静些的地方,少女再一次拦住了郑朝熙的去路。郑朝熙只觉得太阳穴噗噗的跳。 少女的哥哥却是郑重的对郑朝熙施了一个大礼,这才笑道。 “感谢今日公子对小妹的援手之恩,若不是公子义举,小妹今日恐怕要受些折辱。陈慕晗在此叩谢公子。” 青年说罢,撩起衣袍,竟是要下跪的架势。 郑朝熙一惊,连忙上前一把托住青年的身形,鬼使神差的冒出了一句。 “不用谢,不用谢,怪我自己手贱。” 青年闻言一愣,一旁的少女却是怒不可遏,挥起秀拳打在了郑朝熙的脸上。相同的拳头,相同的部位,相同的结果。 少女捂着小拳头连疼带气直跺脚,郑朝熙摸着脸好气又好笑,甲八撇着嘴在想这小两口要闹到什么时候。 自称陈慕晗的青年却是怒目直视少女。 “君瑶!够了!” 被哥哥呵斥,少女顿时像只受了委屈的猫儿一般,双眼一红,躲到了青年的身后,双手轻轻拉住哥哥的衣襟。 陈慕晗又朝郑朝熙做了一辑,歉意的道。 “舍妹自小便被我宠坏了,脾气坏了些,心地却是不坏,她也是少于同龄之人接触,该是与公子笑闹的成分居多,还请公子莫怪。” 这两兄妹,妹妹脾气暴躁,兄长温婉有礼,莫不是出生的时候搞错了性别。郑朝熙也实在是被少女烦的有些怕了,赶忙主动提出。 “甲八今晚来我房间挤一挤,你那间房就让给他们了。” 说完,也不给兄妹二人感谢的机会,逃也似的跑开了。 回到房间,这才想起晚饭还没吃,便让小二送了些饭菜到房间里,二人刚刚吃完,正好叫小二将碗碟端走,便听到房门被敲响,陈慕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公子可在,陈慕晗冒昧前来拜访!” 郑朝熙有些奇怪,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一旁的甲八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 “我白天订的两间房是挨着的,那两兄妹就住隔壁。” 郑朝熙恍然,然后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的跳。他实在有些怕了那妖狐族少女。 毕竟人家上门拜访,没有闭门不见的道理,郑朝熙只好硬着头皮前去开门。 打开房门,只见陈慕晗仍是戴着斗笠,面带微笑,长身而立,一副温润如玉佳公子的形象,让人好感大增。 “只有我一人来访,还请公子放心!” 打开房门后,郑朝熙先是与陈慕晗微笑还礼,然后双眼便情不自禁的扫向了陈慕晗的身后。 陈慕晗也明白他的想法,直接告诉他,别怕,我妹没来!看来他也是十分清楚,自己妹妹具备怎样的威慑力。 郑朝熙长出一口气,心情马上变得愉快起来。陈慕晗给他的印象真的很不错,而且他总是觉得陈慕晗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他觉得很是亲切。 让开身形,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兄说笑了,请进请进!甲八,给陈兄上壶茶!” 第二十二章 止戈 踏夜寻踪 进入房间内,甲八倒上两杯热茶就转身走了出去,在外面将房门关上,双手环抱守在了门口。 两人相对落座后,也不说话,只是同时打量着对方。 郑朝熙今天十五岁,不过他身形挺拔,除了面庞透出些许稚嫩,其他方面看起来倒是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相貌应该是继承了母亲多一些,十分俊美,不过因为常年练功的关系,肤色偏黑一些,倒是不会给人阴柔的感觉。 陈慕晗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容俊美甚至要超过郑朝熙一筹,肤色白皙晶莹,双目之中光华流转,这时妖狐一族独有的特点。无论何时,妖狐一族的双眸都会给人一种媚态天成的诱惑之感,无论男女,不分老少。 二人相视片刻,倒是陈慕晗率先说话。 他先是十分自然的摘下头上戴着的斗笠,一双比他妹妹要大一些的狐耳显露出来,不过他妹妹的双耳外圈是红色的绒毛,陈慕晗双耳的外圈则是一圈灰色的绒毛。 见郑朝熙看向自己的双耳,陈慕晗也不介意,只是微笑说道。 “冒昧前来拜访,原因有三。一则再次感谢公子对舍妹的援手之恩。二则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实在太过失礼。三则,在下与公子一见如故,欲与公子结交一番。慕晗一介山野粗人,若有冒失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郑朝熙自小与四个丫鬟为伴,而后便到了止戈城,身边除了吕尘远便是黄裳一般的大老粗,那里见过这般文质彬彬浊世佳公子似的人物,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忙拱手一礼说道。 “陈公子言重了,是王诗不对在先,未能及时告知名姓,是王诗失礼才对,还请陈公子莫怪!” “原来是王诗王公子,幸会幸会!” “不敢不敢,是在下幸会才是!” 二人同时起身拱手施礼,然后见对方与自己同样的动作,先是一愣,接着二人同时哈哈大笑。 “繁文缛节太过麻烦,还是简单些得好。” “正是!正是!” 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再次落座后,在看对方,更添亲切之意。 陈慕晗先是双手端起面前的茶水朝郑朝熙敬道。 “慕晗也不客套了,借一杯清茶,敬你,这份恩情铭记在心。” 说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郑朝熙刚想端茶回敬,再一想彼此再继续客套就显得虚伪了,便坦然接受。待陈慕晗放下茶杯,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举起说道。 “当时也是觉得令妹颇有侠气,能力之所及罢了,当不得陈兄如此挂怀。” “话不可如此说,当时围观者甚众,却仅有王兄一人出手相助,仅是此份大义,便值得钦佩了。” 郑朝熙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摆了摆手,岔开了话题。 陈慕晗也是个玲珑人物,见郑朝熙的有些微红的脸色,知道不宜再聊这个话题,二人便转而聊了一些抚远城近日的见闻之类的,相谈甚欢。 聊了一会后,已近亥时,陈慕晗便起身告辞离去。 陈慕晗走后,甲八回到房间。 “那几人可有动静?”郑朝熙压低了声音问道。 甲八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白日里的那几个刀客护卫就住在离他们不远的房间,监视起来倒是十分方便。 “此刻城门已经关闭,看来他们今晚是不会有所行动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咱俩轮流监视那边的情况,每人一个时辰,尽量保持体力。你先去休息吧,一个时辰后你再换我。” 甲八点了点头,走到桌边吹熄油灯,合衣躺在了床榻上休息。 黑暗中,郑朝熙搬了一张凳子放在门边坐下,将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正好能够看到那几个刀客的房间。 闲来无事,便呼吸吐纳恢复体内消耗的炁,同时心中也在想着刚刚离去的陈慕晗。 说来奇怪,郑朝熙自认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甚至说,因为一些原因,他对陌生人都怀着一些戒心,却不知为何对陈慕晗兄妹二人,却感觉很是亲切,有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想了半天,仍是不得要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甲八起身来换郑朝熙,他也是和甲八一样,合衣躺在床榻上休息,却也是不敢睡实。 二人如此轮换,一夜无事。 待到寅时三刻,守在门口的甲八轻轻的推了郑朝熙一下,郑朝熙立马起身。 “刚刚有一人出去了!” 郑朝熙立刻说道。 “你继续在这里守着,防止还有第二批人。” 说罢,郑朝熙走到窗边,掀开窗子的雕花板,闪身跳了出去。 郑朝熙两人住的是临街的客房,朝阳而且通风好,价格比较贵。那几个刀客是雇佣他们的行商给开的房间,自然是挑最便宜的,没有窗户,要想离开客栈,只能从正门走,这倒是省了二人不少事。 郑朝熙跳出窗户,炁运行自两个脚掌之中,落地时轻巧无声,正好看到一个黑影在夜色中往西门的方向跑。与此同时,临街的房屋屋顶上,也出现了数道身影。 郑朝熙伸出手指晃了一晃,借着微弱的星光,屋顶上的人看出是他是竖起了两根手指。 然后屋顶上走出三个人正是甲九率领的二组,与郑朝熙一起朝着那个黑影追去,其余的人则继续潜伏。 郑朝熙等四人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黑影,追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到了抚远城西门,时间刚刚好,这时正是城门开启的时间,西门内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都是赶着出城的商队。 那个黑影站在了队尾,老老实实的排队等着出城。郑朝熙和二组等了一会,在那个黑影的身后又排了四五个人以后,才站了过去。甲九三人白天没露过面,站在了前面,郑朝熙则是站到了最后,借着三人的身形挡住了自己。 队伍出城的速度很快,看守城门的士兵也不检查货物和搜身,只要缴足了银钱,通通直接放行。 很快,轮到甲九这里,甲九装作不认识郑朝熙的样子,交了三个人的钱,率先出城。随后郑朝熙也缴纳了银钱出城。 出城之后,见那黑影正在发足狂奔,几人赶忙追上,追了一炷香的时间,那黑影突然闪身进入了道旁的一间破旧茅屋内,然后便听到一声马匹的嘶鸣声,一匹健马从茅屋内冲出疾驰向西,健马之上正是那黑影。 几人顿时愕然。对方竟然安排了马匹代步,这个不在计划内啊,总不能指望几个人徒步追快马吧。 郑朝熙这时也是一拍脑袋,心中暗道一声“失算了!” 马贼们的据点一定是在远离城池的地方,不然早就被发现了,对方既然要传递消息,当然要借助马匹,自己之前怎么忘了这一点。 甲九甲四甲五齐齐的看向郑朝熙,要他那个主意。郑朝熙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个巾帕,撕成数十条小布条,在三人面前晃了晃说道。 “我脚力够快由我去追他,沿途我会用这个做好记号,你们尽快跟上。” 说罢,郑朝熙从甲九的背包里取出草网和麻布披在身上,双足用力,朝着黑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三个人眼看着郑朝熙以不弱于奔马的速度追出好远直到再看不见,这才面面相觑。 “我说,头跑的好快啊!”甲五震惊的说到。 “少他妈废话,赶紧跟上!” 甲九话音未落,已是当先而出,甲四甲五跟赶忙跟了上去。三个人自是没有郑朝熙跑得快,而且估计路途应该挺远的,也不敢用最快的速度追,只能用比平常人快一些的奔跑速度,而且还是跑一段,歇一会。 从天色漆黑跑到天光微亮再至艳阳高照,一个上午的时间,三个人跑了差不多百里地,中途找到了两条系在显眼处的布条。 三人这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再也跑不动了,甲九也没办法了,下令找个隐蔽些的地方,三人休息一阵,吃饭喝水补充体力。 郑朝熙这时却还在急速的追击着。虽然经过了两年的长跑训练,但是这种速度极快且长时间的奔跑,还是让他有些疲惫,若不是经过炼狱三日的淬炼,身体已经大为改观,怕是早就坚持不住了。 终于,在一处山坳前,健马缓缓放慢了速度。郑朝熙见状马上停止了追击,小心的隐藏在一处林木的后面。 透过林木的缝隙,看见那骑在马上的人先是小心的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翻身下马,在一旁的一丛草丛里取出了一副弓箭和一支箭矢,只见他将箭矢搭上弓弦,朝着山坳里射去,然后便将弓箭放回草丛里,坐在地上休息起来。不大会的功夫,山坳里传来一阵鸟鸣声,那人站起身子,将一个东西塞进嘴里,也朝着山坳的方向发出了相似的鸟鸣声,待山坳里又传出几声鸟鸣声后,那人便牵着马走进了山坳。 “这伙马贼很小心啊!难怪能肆虐这么久的时间都没被黄裳找到。” 郑朝熙心中暗暗想到。 在暗中躲了一会,他刚想起身前去查看一番,便看到两个身影鬼鬼祟祟的从山坳里走出来,两个身影爬到一处略高的地方四周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便返回了山坳里。 “好险!”郑朝熙暗自侥幸,这伙马贼的谨慎还超出了他的估计,刚刚若是早一点起身,怕是就要暴露了。 又躲了一会,确定山坳里再无人出来查看,郑朝熙这才小心的趴伏在地上,将草网披在外边,一寸一寸的朝着山坳的方向爬了过去。 这处山坳两侧是光秃秃不算太高的石山,上面没有任何可供隐藏身形的地方,所以要想潜入山坳,只有山坳入口这一条路。 第二十三章 止戈 甲九的掌法 郑朝熙一点一点的挪到山坳入口的位置,先是凝神听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然后才小心的探出头去,朝着山坳里看去,两侧的山壁陡峭险峻,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可供攀爬隐蔽的地方,从入口往里大约半里左右,便是一个拐角,挡住了里面的景象。 奇怪的是,这半里左右的一段距离,竟然不见半个人影。 “按理说不应该啊!以刚才所见的这伙马贼的谨慎程度,这里不可能无人把守。”郑朝熙心中暗暗想到,然后目光开始在两侧的闪避上搜寻。 终于,在一处离地不到一丈略有些凹陷的山壁上发现了端倪,那一处山壁的颜色与周边略有不同。 郑朝熙没有任何行动,保持着姿势继续潜伏,日头在南面的天空中升高最高点,然后渐渐朝西移动,一动不动潜伏了一个时辰,郑朝熙目不转睛的盯着有些蹊跷的那一处山壁。 终于,那处山壁上突然张开了一个口子,一个体格瘦削的汉子提着腰带匆匆走出,走到离那里稍远的地方后,解开腰带,痛快的放起水来。 这时一个声音从另一侧的山壁上传出来。 “格老子的刘老三,一天就你屎尿多,赶紧他妈的尿,尿完回去蹲好!” 出来防水的汉子看来很是畏惧这个声音的主人,放完水后,畏畏缩缩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汉子回去后,那个口子又恢复如初。 这伙马贼竟是用了与郑朝熙一样的方法,用与周围环境颜色相似的布匹来隐藏身形,关于这一点郑朝熙倒是并不惊讶,本就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稍微用点心谁都能想到这个方法。让他惊讶的是,这一段路口里竟然不止一处暗哨,若不是那个听起来像个管事的人说话,他都没有发现这里还有第二个暗桩。 事已至此,他打消了原本想潜入进去探探虚实的想法,风险太高了。首先他不清楚这一伙马贼的具体人数,万一暴露了,被围攻之下,被乱刀砍死是唯一的下场。其次,就算逃得性命,以马贼们来去如风的本事,等黄裳帅军来到这里时,只怕早就寻不到踪影了。 既已打定主意,郑朝熙也不迟疑,一步一挪的原路退回到最初藏身的地方。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后,从怀中取出地图,在上边标明了现在所处的位置,然后收好地图,悄然退走。 往回跑了两个时辰,与已经累得舌头都快垂到胸口的二组三人汇合了。他们从止戈城出来已经两日半的时间,按照原定计划,黄裳会率队在两天后从止戈城出发,到得那时,郑朝熙就必须得派人送去消息了。 郑朝熙将看到的情况跟几人说了一下,甲九问道。 “头!现在怎么办?咱们是回抚远城跟甲八他们汇合还是直接回止戈城报信?” 郑朝熙摸着下巴想了一下,然后说道。 “这样,咱们现在兵分两路。甲四甲五你们两个回抚远城去通知甲八他们前来汇合,甲九你和我守在这里,为了避免那些行商生疑,给马贼报信的人一定会在城门关闭前赶回抚远城,咱俩就在这里劫杀他,然后你骑他的马回止戈城给将军报信,我们几个继续在这里盯着,如果马贼这边有什么异动,我会派其他人去通知你。都听明白了吗?” 三个人齐齐点头,然后便分头行动起来。 可怜甲四甲五刚刚缓过来一口气,又要原路返回,甲九在心里默默地为两人默哀。 甲四甲五走后,郑朝熙和甲九找了一处既能观察到道路又足够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这时已是下午时分,正是一天中最闷热的时候,二人身披草网,趴伏在草丛里,四周蚊虫鼠蚁不停地骚扰着他们,郑朝熙皮糙肉厚倒是不怕,甲九却是不胜其扰,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是一边小幅度的挥手驱散蚊虫,一边闲聊打发时间。 “头你今年多大?” “十五,你呢?” “我啊,我今年十九。卧槽,你才十五!” “怎么?我长得很老吗?” “那倒不是,就是看你的行事作风不像十五岁。” “十五岁应该什么样?” “嗯!”甲九思考了一下。 “换下一个话题!头你碰过女人嘛?” “换下一个话题!”郑朝熙一头黑线。 “头你做过春梦吗?” “头你......” 甲九尤自在喋喋不休,郑朝熙突的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甲九立马闭上嘴巴,耳朵也支楞起来倾听周围的动静。 四周仍是静悄悄的,只有风和虫鸟的鸣叫声,甲九有些鄙夷的看向郑朝熙,心想这种逃避话题的手法实在拙劣。 刚想到这里,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进耳中,甲九顿时明白是自己想多了,忍不住朝着郑朝熙做了一个竖大拇指的动作,表示佩服。 郑朝熙微微一笑,侧着头做出一个将耳朵贴在地面的动作,甲九马上明白了过来,马蹄声在土地里传播的速度更快,这基本是每一个战场老兵都懂得道理。 马蹄声渐进,在即将经过二人埋伏区域的时候,郑朝熙猛地起身高高跃起,在空中伸手一把抓住骑马之人后颈处的衣服,然后用力将那人甩了出去,一旁的甲九则是跃至奔马的旁边,双手扶住马鞍,脚下使力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双手拉住缰绳猛地一收,奔马顿时嘶鸣一声人立而起,甲九马上的功夫确实了得,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在人立而起的马背上竟是稳如磐石。 待马匹的两条前蹄着地,甲九便松开缰绳,一只手抓住马匹的鬃毛,另一只手则是轻抚着它的脖颈,甚至还凑到马匹的耳边似乎在说着什么。 郑朝熙这时没空理会一人一马,双足落地后再次轻点地面,身形便朝着扔出那人的方向电射而去。 郑朝熙刚刚那一扔用了一些巧劲,摔得看起来很重,却不伤筋骨脏器,等他来到那人身边时,那人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呻吟。 郑朝熙走到哪人身边,踢了他一脚。 “别装了!赶紧起来有话问你。” 那人抬头看到郑朝熙先是有些错愕,接着露出一副哀求害怕的神色。 “公...公...公子是您啊!小的昨日猪油蒙了心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您大人大量饶了小的吧,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的娃娃,家里几口人全指着小的挣钱度日啊!” 说罢,那人便一头跪倒在郑朝熙面前,不停地哭嚎。 郑朝熙有些不耐,便想再踹他几脚想让他老实点,却突然眼前寒光一闪,直射他的咽喉。 郑朝熙连忙侧身避过,那道寒光险之又险的擦着他的脖颈边划过,幸好他的皮够厚,锋利的袖箭箭矢竟是连一层薄皮都未曾划破。 见郑朝熙躲过暗箭,跪在地上假装哭嚎的马贼伸手在小腿畔一抄,一柄亮闪闪的匕首已是抄在手中,对着郑朝熙的小腹凶狠的刺了过去。 马贼自认这一番动作很快,可是在郑朝熙看来却是跟慢动作差不多,这次他不在闪躲,而是抬起脚来将那马贼一脚踹翻,自从那天在演武场上踹过甲一等人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种将人踹飞的感觉。 那马贼被一脚踹出好远,胸口被踹的地方剧痛无比,可他也是凶悍,竟是再次挣扎起身,朝着郑朝熙猛扑过来,然后再次被踹飞。 这次郑朝熙没再用巧劲,还是实打实的踹在他的胸口上,马贼的胸口处甚至响起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再次被踹飞的马贼这次终于无力反抗,倒在地上喷出了一口鲜血,却仍是紧紧攥着手中的匕首,双眼犹如饿狼一般恶狠狠的盯着郑朝熙。 “孙子!要杀要剐随他妈的便,爷爷喊一声疼算他妈你赢!” 郑朝熙目光冰冷,用脚踩着他的胸口用力的碾了几下,马贼受不住痛,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可是目光依旧凶狠。 “孙子,就这点手段吗?用不用爷爷教你几招!” 郑朝熙心中暗暗感叹,这伙马贼果然悍勇,正待脚上载使几分力,甲九却是已经拴好了马匹走了过来。 “头!这种活还是我来吧,我比较在行,嘿嘿嘿!” 郑朝熙闻言便收回了踏在马贼胸口上的脚,站到了一边,他倒是好奇,甲九会用什么样的办法来整治悍勇至此的马贼。 只见甲九一脸坏笑的走到马贼身边蹲下,也不说话,就是盯着马贼呵呵直笑。 那马贼被他盯着笑,心里有些发毛,故作强硬的喊道。 “又来一孙子嘿!怎滴,想给你爷爷松松筋骨吗!” “啪!”甲九一个耳光扇在马贼的脸上,这一巴掌扇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荡气回肠,当时就把马贼扇的愣在当场。 “你...你他妈...” “啪!”甲九又是一个耳光。 “卧槽你...” “啪!”耳光依旧响亮清脆。 “你想...” “啪!”“啪!”“啪!”...... 连续十几个耳光扇过去,每一次都卡在马贼刚刚说话却没说完的时候。这时马贼的左边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像是嘴里塞了一个大馒头。 “行行行”马贼举起一个巴掌拦在面前,嘴里发出的声音已经含糊不清。 “还行!那我可继续了啊!”甲九作势再打。站在一旁的郑朝熙有些于心不忍,出言替马贼翻译道。 “他是说停,不是行。” 第二十四章 止戈 夜空中最亮的星 “腻悶腰蚊婶末甘金文,温婉格妮晔晔依哥同苦!” “啥?”甲九一脸懵逼状。 “他是说,咱们要问什么就赶紧问,问完给他一个痛快。”郑朝熙继续翻译道。 “头就是头,竟然还有这种能力。”甲九对郑朝熙能听懂马贼说什么表示佩服,竖起大拇指称赞。 郑朝熙在马贼身边蹲下,直视着他的双眼,在马贼的眼神中,他看出来一些憋屈的意味,却没有恐惧。 “山坳里一共有多少人?准备什么时候行动?是全体出动还是留人看守?领头的是谁?行动之前抚远城内是否还要送回确认的消息?”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根本不给马贼反应的时间,同时继续盯着马贼的双眼,试图从中判断他是否说谎。 马贼倒也光棍,对于郑朝熙的问题一一回答,郑朝熙没有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慌乱。 听过马贼的回答,郑朝熙陷入了深思,他不确定马贼说的都是真话,而对于这伙马贼所知道的信息又太少,没有更多的依据进行判断。 甲九似乎看出郑朝熙的心思,二话不说,对着马贼完好的右边脸颊噼里啪啦的扇起了耳光,说来也怪,之前郑朝熙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绝对要大过于打耳光的,可是面对痛苦仍能继续放狠话的马贼,却是对甲九的耳光恐惧异常。 响亮的“啪啪啪”声中,马贼充满屈辱不甘畏惧迷茫、对生的恐惧、对死的向往等等多种情绪混合而成的哀嚎声绕梁不绝。 突然,啪啪啪扇耳光的声音停止了,马贼的哀嚎声也停止了。 郑朝熙从沉思中惊醒,只见到甲九正把匕首从马贼的心口中往外拔,随着匕首的拔出,一股血箭喷射出来,甲九闪身避过,郑朝熙却是没有幸免,前襟上溅上一些鲜血。 马贼的目光中竟然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然后双目缓缓合上,就此死去。 “你...你...你怎么?”郑朝熙有些茫然失措,指着马贼的尸体失声问道。 甲九有些意外的看了郑朝熙一眼,然后将那柄取自马贼并成为杀死马贼凶器的匕首在马贼的身上擦了擦,擦干净上边的血迹,然后啧啧几声,满意的插在自己小腿的绑带里。 “头,不是我说,你不会还没杀过人吧!咱们是兵,他是贼,一个贼没有了利用价值,杀了他就是兵该干的事情,不然怎么办?放了他!” 郑朝熙看着死去马贼的尸体,再看看自己胸口处的衣襟上的血迹,脸色忽青忽白,胃里有些翻腾。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九年前的那个夜晚才是。这次是第二次,但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杀死,他很不适应,很不舒服。 他知道甲九做的对,甲九替他做了本该由他来做的事情。他也在心中不停的告诫自己,要尽快适应这种事情,甚至,以后还要亲手去做。 强制压下胃里翻涌呕吐的欲望,郑朝熙的脸色好了一些,却还是比平时白一点。他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上前帮着甲九用土将尸体掩盖住,血腥味太重的话容易招来在附近觅食的野兽,而且有经验的马贼,能够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就嗅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气。 甲九扭头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不闲着。 “我说头啊,杀人这种事,就跟和娘们睡觉一样,只要试过一次,就发现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没啥稀奇的,有需要的时候该杀人杀人,该睡娘们睡娘们,习惯就好。” 经过这两天的接触,郑朝熙知道甲九是一个看起来不着四六,其实说话做事很有分寸的人。他没接甲九的话茬,而是提出一个疑问。 “那个马贼不怕死,不怕疼,为什么你扇他耳光他就怕了?还有,你杀了他,还怎么求证他说的都是真话?” “嘿!头你说这个啊,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容我细细道来。” 甲九三两下将马贼的尸体盖好,然后拍了拍手上的土,坐在刚刚堆起土堆旁边,还指了指土堆的另一边,示意郑朝熙坐。 郑朝熙皱了皱眉,有些不愿,却还是坐在了那里。 “现在这个年头,凡是在道上混的,不是天生的亡命徒,就是无牵无挂无路可走的流民,对这些人来说,能活一天就快活一天,今天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明天血溅五步身首异处。这是走上这条路以后就已经注定了的结局,所以,死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事,甚至为了兄弟而死还能让他们觉得很值得。但是他们却有一个弱点,就是极其看重自己的脸面,正所谓人争一口气,争得就是脸面。你折磨他,蹂躏他,他能忍,因为他心里觉得这是给自己挣脸面,他会觉得这才是英雄好汉的样子。可你要扇他大嘴巴子,这就叫打脸了,道上混的,哪能让人打脸呢!还是连续不断的打脸,你听说过那个英雄好汉总让人打脸的。所以说,表面上看,我是在打他嘴巴子,其实我是在摧毁他的内心,让他知道,他不是英雄好汉。再说了,被人连扇几十个大嘴巴子,是人都给打懵逼了吧,你说,这个时候脑子也不清醒了,心里的那股气也被打散了,他还能不老老实实的说,然后再痛快求死,只有死了,他才觉得,自己就是他妈的英雄好汉。所以,我赌他说的是真话。” 甲九的一番话让郑朝熙再次沉思起来。他没在马贼是否说的是实话上继续纠缠,判断题嘛!本就是在赌,而且甲九说的很有道理,他也觉得马贼说的是实话的可能性很大。想了一会,才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你以前当过马贼?” “哈哈哈,别闹,我长的这么帅,怎么会去做马贼” 甲九哈哈笑道,然后做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潇洒帅气的甩头动作。其实甲九长得挺帅的,比不得郑朝熙或是陈慕晗这种有些男生女相的妖孽级别,却是很有一种玩世不恭的风流样子,最主要的是,他长了一双桃花眼,这简直就是通杀纯真少女和深闺怨妇的大杀器。 “不过是在江湖上漂的时间久了,懂得的门道自然就多了些。”说到这里,甲九竟是罕有的显露出一股惆怅萧瑟的神韵。 “看来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郑朝熙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亲近了许多。 “这个也字用得好!用的妙!”甲九看向郑朝熙的目光里也多处了一些认可的感觉。 两个同样有故事的年轻人,中间隔着一个小土堆,土堆里躺着一个新鲜的尸体,聊着他们以为的江湖。 天色暗了下来,周围一片寂静,因为担心被发现,两人也不敢生火,只能喝着凉水吃了些干粮肉干,然后继续无聊的潜伏,能聊的话题两人都已聊过,这时两人都不在说话,只是用感觉最舒服的姿势躺在草丛里,看着夜幕中闪烁的星辰。 这时的夜间温度适宜,偶有一阵夜风吹过,甚是舒服,唯一让甲九不满的就是蚊虫太多,到了后半夜实在受不了的甲九猛地一拍脑袋。 “我这猪脑子,怎么早没想起来,头我去找点东西,马上回来。” 见郑朝熙点头同意,甲九便一头钻进了夜色中,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声过后,甲九手里攥着一把不知名的野草走了回来。 他塞给郑朝熙一些,然后把野草团成一团在手掌心揉搓了几下,将渗出汁液的草团在脸上手上等裸露在衣物外边的地方不断的擦拭。 “这种草叫艾蒿,把它的汁液涂在身上,蚊虫闻见这个味道就不咬你了,头你赶紧试试。” 郑朝熙自然不需要这种东西,蚊虫还盯不透他的皮肤,不过身边有蚊虫环绕毕竟不是很舒服的事情,便也学着甲九的样子,在身上涂抹起来。 涂抹过后,效果相当明显,耳边的蚊虫嗡嗡声马上消失了,世界恢复了清净。 郑朝熙将用过的草团放到鼻端问了问,有一股类似中药的清香气味。 “这个东西不止可以驱除蚊虫,潜藏的时候涂抹在身上,还可以避免被一些嗅觉特别灵敏的人发现,降低暴露的危险。” 甲九目光有些怪异的看着郑朝熙说道。 “头!知道我最服气你哪一点吗?” “嗯?” “就是只要跟打仗有关系的事,你总是比其他人更敏锐,我赌一个月的口粮,你以后一定能当大将军,否则天理难容!” 郑朝熙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也不知是郑家之人天性如此,还是小时候父亲偶尔夜半时分暗中的教导,他也发现自己似乎对于军伍之事总是能触类旁通。 夜晚的天空犹如巨大的黑幕,点缀其间的星辰也不知是黑幕上镶嵌的灯火还是黑幕被刺穿的破洞,偶有夜风吹过,飞鸟划过天空,郑朝熙似乎忘却了周遭的一切,他不由自主的哼起了小时候听父亲哼过的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里的孤独和叹息......” 甲九转头看向郑朝熙,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星光的照耀下,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显得立体而深邃。他本想问这是什么曲子,挺好听的,可是看到郑朝熙那一刻,却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悲伤。甲九不想打扰他,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往,他看得出来,这个年纪轻轻比自己还小几岁的火长,似乎经历的事情不比自己少。 甲九听着传进耳中的曲调,看着闪烁的星光,也渐渐的陷入回忆。 一夜未睡,天光大亮后,二人简单的对付了一口早饭,郑朝熙继续潜伏在这里,一是盯着马贼是否还会派人去抚远城打探消息,二是等其他人前来汇合。 而甲九则骑上昨天俘获自马贼的那匹健马前往止戈城汇报情况,本来郑朝熙是打算昨日就让甲九回止戈城的,但是那个马贼出现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了,甲九对从这里到止戈城的路途又不熟,黑夜中策马奔腾听起来很带感,却是最最愚蠢的行为。路途不熟悉的情况下策马疾驰,只需一个小小的坑洞就会让马匹相对纤细的足腕折断,或是一个稍有棱角的尖锐石块,割伤马蹄。无论哪一种情况,骑马的人轻者摔得骨断筋折,重者当场毙命。所谓的趁着夜色的掩护策马奇袭,并不是没有,但却需要冒着相当大的风险。奇谋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高收益伴随着高风险,通常情况下,成熟的统领不会使用奇谋,因为不可确定性太大。奇谋之所以能够脍炙人口,就是因为成功的案例太少太少。 第二十五章 止戈 九人对五十 甲九走后,郑朝熙继续守在这里。一个人呆在荒野中,少了甲九的嬉笑,竟是感觉有些不太适应。 过了两个时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轻响,郑朝熙的耳力过人,听出声音发出的地方离自己还有颇远的距离,看方向是从抚远城那边过来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甲八等人,却也可能是其他路过的陌生人,郑朝熙不敢大意,小心的隐藏住自己的身形,披在外面的草网昨晚已经换过新鲜的野草,在远处无法发现他。 声音渐进,在距离郑朝熙隐藏的地方十多丈处停了下来,然后一阵寂静,过了一会声音又起,不过这次更加轻微,显然来人更加小心谨慎,直到距离郑朝熙四五丈左右的距离后再次停下,安静了片刻后,有很小的声音传了过来。 “火长!”是甲一的声音。 郑朝熙朝那边看去,正是他们几个,这时也是身披草网蹲在一片杂草丛里四下张望。郑朝熙轻轻的回应了一声,几人便悄悄的朝这边聚拢了过来。 “没事吧!”郑朝熙低声问道。 甲八凑到他的身边,也低声回道。 “那帮刀客见他们派出的人昨晚没回去,有一些慌了,今早又派出两个人出来打探消息,被我们顺手宰了,耽误了一些时间。” 郑朝熙这时才注意到甲八和甲一甲二的身上沾有一些血迹,同时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其余几人身上没有血迹,却也是满头大汗,一副疲累的模样。他们毕竟不是郑朝熙,没有专门练习过长跑,能在这个时间赶到这里,已经是他们拼了命了。 其实,当他们几人在城外截杀了出来打探消息的两个刀客时,还截获了两匹健马,依照甲一的意思,是让体力相对比较差的甲三在加上一个人骑马先行与郑朝熙汇合,这个提议却是被甲八否定了,原因是骑马声响太大,容易引起注意,为了安全起见,几人杀掉马匹,与那两名刀客的尸体一起处理掉,然后跑步赶了过来。 这时几人除了甲八,都是在强忍着大口呼吸喘气的本能,在小口的,尽量不发出太大响声的情况下换气。 郑朝熙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几人,然后朝他们竖起了大拇指。不得不承认,黄裳和李虎在分配人员的时候,一定是寻了私的,不然怎么可能随便挑出九个人,就有这样的素质和心性。而甲八和甲九二人的出现,更是可以归结于撞大运。这二人都是身手不凡经验丰富之人,再加之一个沉稳有度,一个心思缜密,这样的人放到何处都是翘楚,此时竟是同时出现在郑朝熙的队伍里,听从他的指挥调派,这种事连郑朝熙自己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让几人好好的安顿休息恢复体力,郑朝熙则是和甲八分析着当下的情况。既然已经发觉了甲八和甲九的不凡之处,他便想着能够让二人发挥出更多的作用,更多的参与决策。投入的越多,感情也就更深,自然便会更加彻底的融入这个团体,这是郑家兵法里讲述的练兵之法。 “抚远城里的那几个刀客可以不用管了,只要切断了他们给贼巢传递消息的渠道,就是几个小鱼小虾而已,倒是贼巢这边,要防备他们派出大队的前哨,万一被他们发现端倪,在都尉率兵赶到之前远遁,事情就麻烦了!” 甲八听过郑朝熙从马贼口中问道的消息后,如此说道。 郑朝熙顿时惊出一声冷汗,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幸好甲八提醒的及时,不然仓促之间真的遇到马贼派出的大队前哨,可就真心麻烦了。 想到这里,郑朝熙感激的看了一眼甲八,甲八面色依旧沉稳,丝毫没有自得之色。 既然有这种可能,自然要提前做出一番应对的部署。郑朝熙沉思了一下,然后吩咐其余几人继续原地休息同时观察马贼那边的情况,他则是和甲八分头行动,在附近寻找适合阻截的地点。 两刻钟后,两人差不多同时回来。 “离这里半里地,有两个小山包夹着的弯路,两个山包不算太高,但是上面全是老树,马匹肯定上不去,人要是翻越也要费一番手脚,我觉得挺合适的。” 甲八说完自己的找寻结果和看法后,看向郑朝熙,等着他做决定。郑朝熙也没有直接说行还是不行,而是让甲八领着他过去亲自查看一番。甲八却也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只是看向郑朝熙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赞赏。 为将者,不可不听他人之言,却也不可尽信他人之言,明断是非,方可运筹帷幄。 亲自查看了一番甲八所说的地点后,郑朝熙当机立断决定就是这里了。然后他让甲八回去招呼其余人过来,他则是亲自把两个山包上上下下都跑了一遍,确定了几个适合伏击堵截的地点后,回来与几人汇合。 经过一番商议后,郑朝熙将九人分成两队。甲八的一组三人和二组的甲四甲五去西面的山包,郑朝熙领着三组在东面的山包。同时交代了需要注意的事项和一些手势暗号,两队人便迅速的各自行动起来。 待所有人都各就各位,郑朝熙看着悬挂在最高处的太阳,心中暗暗祈祷,最坏的情况可不要出现啊。 整个下午都在紧张的气氛中度过,待到夜幕降临,众人的心才算放了下来。马贼马贼,也就是骑着马的贼,除了比普通的贼更加凶狠,更加亡命,最重要的就是多了一匹马。来去如风才是马贼最让人头疼的地方。而黑夜中的山区,正是最不利于马贼行动的地方。 众人虽然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完全放松,黑夜里虽然大队马贼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却不得不防会有三两个熟悉路况的马贼出来,为了保持体力,众人轮换着休息和监视。 这一夜风平浪静,轮换着休息的九人,精神还算不错,体力也恢复了过来。随着太阳在地平线上露出头来,众人的心中再次紧张起来。 有一句流传了上千年的老话,叫做好的不灵坏的灵。现世的一个外国人将之总结出一套定律。 “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那么不管这个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彻底击碎了众人的侥幸。一队马队从贼巢的方向奔向这里。 既然事情已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此时只能奋力一搏了。该说的话之前都已说过,该做的布置也都已做好,接下来,就是大家拼命的时候了。 郑朝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手握在早已出鞘的双刀的刀柄上。身边的甲三这时也已将所有的箭支插在了右边身侧的地面上,一支箭矢更是搭在了弓弦上,硬木步弓被拉成满月,他的双手很稳,目光中没有了平时的狡黠,只有冷静和冷酷,但是胸口略有急促的起伏,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情绪。甲六和甲七都是一手持盾,一手执刀,二人身边各插着五根短矛,那是用来投掷的,两个人都是满脸的汗水,执刀的手不停的握合,他二人之前只是流民,根本没有上过战场杀过人,头一次经历这种阵仗,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郑朝熙也了解这二人的情况,所以这次给他们的任务就是守在甲三的身旁,不许任何马贼靠近和伤害到他。这种以少打多居高临下的时候,一个远程弓箭手说不定可以起到扭转战局的效果。弓箭手的作用不只是体现在杀伤力上边,最主要的还有对敌人的威慑力,马贼们一边要正面对敌,同时还要防备说不准何时会射来的冷箭,注意力和士气都会受到极大的削弱。 郑朝熙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即将到来的厮杀,他的心中也有恐惧和紧张,但是更多的却是兴奋,从心底里、从血液中被激发出来的亢奋。他隐隐有一种想要厮杀的渴望,他想听到锋利的刀锋斩开皮肉,劈断骨头的声音,他想听到敌人的惨叫声,虽然一想到那种血肉横飞的场景,他的胃里便有些翻涌,想要呕吐,但马上便被那种源自血脉亦或本能的亢奋强行压制下去。郑家的男儿,终归还是属于沙场。 马蹄声渐进,已经可以看到高高扬起的烟尘,马队的速度极快,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五十骑!”郑朝熙感到心脏狠狠的缩了一下。 太多了,昨天从被俘获的马贼口中得知,整个贼巢只有不到三百名马贼,他原想着,就算马贼们派出大队前哨,最多也不过十几人而已,没想到竟是整整五十人。 数量太多了。 甲三甲六甲七这时也蒙了,都看向郑朝熙,甚至对面的甲八等人,也远远的投来询问的目光。 郑朝熙此时很纠结,战!自己这边不过区区九人,就算自己和甲八的武功肯定比马贼要好,还有甲三这个弓箭手,又占着地利优势和偷袭的先手,但是对方可是整整五十个人,五十个悍勇凶戾杀人如麻的马贼,凭九个人狙截五十马贼,甚至还要全歼他们,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吗? 可是就此撤离?郑朝熙也做不到,他不是一个愿意轻易放弃和服输的人,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这不是他的风格。他也不甘心,自己第一次率队就这样虎头蛇尾临阵退缩,以后还怎样面对黄裳,还怎样面对其他的军卒。 想到这里,心头一股血气上涌,他举起左手的直刀,在自己的咽喉处做出了一个横切的动作,所有人都明白了。 他们虽然与这个年轻的火长相识仅仅几日,但却在这几日间领略到了他的狠辣、智慧,同时在他身上还感受到了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统帅的气质,他们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个叫做王诗的火长给了他们好于其他士卒的待遇,也许是他的一言一行让人觉得值得信服甚至托付性命,更或者是冥冥之中的命运让所有人汇聚在他的麾下,听从他的命令。总之,不管因为什么,他们从郑朝熙的眼神和动作中看到了坚定的战意和不惜死战的斗志,他们这时也许是血气上涌冲昏了头脑,当兵是为啥!只要有口饭吃谁愿意当兵,就此一搏没准就搏出一个升官发财。他们决定,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这个年轻的火长。 马队最前面的几骑已经过了拐角,后面的马贼紧随其后。 郑朝熙忽的站起身来,双足点地,双刀挥舞朝着最后面的几个马贼凌空扑去。 同时,两声轰然巨响,靠近道路边缘的一颗巨树轰然倒塌,砸在地上惊起满天尘土,拦住了马贼回返贼巢的道路。还有一个古树砸倒在路中间,将马贼的队伍拦腰截断。 “嗖!”箭矢破空声响起,一个马贼应声落马。 对面的山包上,甲八手持单刀一马当先冲下,身后甲一甲二亦是满脸杀气腾腾。 “杀贼!”郑朝熙高呼一声,两道刀锋带起两抹血光。 “杀贼!”八道声音齐齐怒喝,血光飞溅。 第二十六章 止戈 热血对决 冷血厮杀 郑朝熙抢先出手,双刀疾如闪电,划开了两个还没回过神来的马贼的咽喉,两抹血光飙射而出,二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捂着喉咙栽下马去。 甲三的箭矢在郑朝熙跃到空中的时候便已射出,目标指向落在最后的其中一个马贼,噗的一声金属刺入血肉的声音,锋利的箭头深深扎进马贼的心口,马贼不敢置信的看着没入身体里的箭矢,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一声惨叫也惊醒了一众马贼,其中一人高声呼喊。 “有埋伏!御敌!御敌!” 骤然而至的攻击让马贼们乱了阵脚,一时间拔刀四顾的、调转马头撞到了身边同伴的,乱作一团。 甲八五人这时正好冲下山包,已不可抵挡之势砍翻了拦在面前的两个马贼,与郑朝熙汇聚到了一起。 六人以郑朝熙和甲八为箭头,组成了两个小型的锋矢阵型,两个阵型之间相隔几步,即可相互照顾,还可保持足够的攻势。 这边阵型已成,马贼们却还没有全部调转过马头,这处弯路不算太宽,仅容双马并驾齐驱,所以调转马头很费事。 这时又是刚刚的那个马贼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下马!” 众马贼闻言纷纷醒悟过来,一个个跳下马背,挥舞着武器朝六人杀了过来。马贼毕竟悍勇,亦是经历过不少厮杀的场面,待最初的慌乱恢复过后,一个个瞪着血红的双眼不要命似的杀向当先的郑朝熙和甲八二人。 郑朝熙这时心中却是冷静异常,他寻着刚刚喊话的方向看去,只见到一个身上披着无袖锁甲的高大马贼正坐在马背上指挥着其他马贼。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你们顶住!” 郑朝熙对身边的人招呼了一声,小腹间的炁瞬间传至脚下,踏虚步发动,郑朝熙的身影顿时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至那马贼头领的身畔。 原本跟在他身后两侧的甲四和甲五立马并入到旁边甲八的阵型中,顶住前方源源不断杀上来的马贼。 “嗖嗖嗖”数道箭矢破空而来,却只是射伤了两个马贼,场面太过混乱,想要射中目标殊为不易。甲三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这时他注意到被倒下的树木拦截在另一端的马贼这时也纷纷弃马,正在翻越倒下的树木,朝着这边杀过来。 一旦两边的马贼汇合到一起,那就真的危险了。甲三顿时将注意力转至这边,双手连续挥舞,又是数道箭矢射了过去,当场射杀两个正在翻越树木的马贼,还有一道箭矢射中了另一个马贼的肩膀。 这一番连续的射杀,一下子吸引了马贼们的注意力,四五个已经翻越过树木的马贼,呼喊着朝着甲三这边冲了过来。 甲三也不慌乱,持弓的双手依旧平稳,朝着冲上山包的马贼射出了两箭,马贼毕竟不是木桩,不可能傻乎乎的就是低头猛冲。这四五个马贼不停地变换着前冲的方向,还不时会俯身躲避一下,这两支箭都只能无奈落空。 山包虽然陡峭,却实在不高,没得片刻,马贼便已冲到距离甲三四五丈的距离,便听到两声比箭矢沉重的呼啸声传来,当先的两个马贼胸口均被一根短矛穿透。 剩下的马贼也不停步,这么近的距离,箭矢和短矛都已失去作用,他们自然知道这一点,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大吼着扑向甲三。 甲六甲七亦是一声怒吼,举起圆盾和直刀,与三个马贼战做了一团,他二人没有修习过武艺,不过身强力壮,又是居高临下,一时间,竟也是堪堪敌住了三个马贼的攻击。 站在二人身后的甲三却是依旧在张弓搭箭,试图狙击翻越树木前来支援的马贼。 被截在后端的马贼头领正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指挥着乱作一团的马贼,这时他也发现原来只有区区几个人在此,头领心有疑惑,正不住的四处张望,看看是否还有隐藏的伏兵。眼角的余光中突然瞥见身侧凭空出现了一个身影。 头领心头骇然,慌忙之中将手中的朴刀横扫了出去,同时体内炁流运转布满全身。 郑朝熙踏虚步使出,身影瞬间闪到那坐在马背上的头领身侧,手中双刀斩向头领的肩背。却见那头领手中朴刀横扫过来意图招架自己的双刀,郑朝熙却像没看见横在面前的朴刀一样,双刀继续斩落。 顿刀术! 那头领将朴刀横在身侧,本以为必可逼得对方收招后撤,却惊奇的发现对方的双刀不知怎得竟避过了他的朴刀,这时再想闪躲已是不及,双刀结结实实的劈在了他的肩背之上,两道尺余长的巨大伤口出现在他的后背和肩侧。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从马背上击飞出去,那头领也是身手了得,竟是身在空中就调正了身形,然后稳稳的落在地面,同时朴刀一提,便朝着郑朝熙反冲过来。 郑朝熙心中更是惊讶,他原本想着这两刀斩中最少也要卸下这头领的一条臂膀,可是当刀锋斩到头领的身上时,竟是犹如砍在了金石之上,只是斩出两道伤口。郑朝熙体内炁的数量不多,他不敢随意使用,所以之前的战斗一直都是凭借身体力量,但是使用顿刀术的时候,则是必然要用上炁的,接连使出踏虚步和顿刀术,也是打算先声夺人,直接斩杀马贼的头领提振己方的士气,同时打击众马贼的士气。而看那头领这时竟是并无大碍,而肩侧的伤口这时也不再流血。 这个头领竟然也是一个炼体流高手。 郑朝熙心中隐隐有些兴奋,却也不敢大意,见那头领朝他冲了过来,自也不会避让,也冲了上去。那头领手中朴刀高高举起,一个竖斩朝着郑朝熙当头劈下,朴刀声势惊人,隐隐有风雷之声,郑朝熙脚步一滑闪向一边,避过当头一刀,右手直刀当胸就刺,直奔头领的心口。头领反应也是不慢,手中朴刀的刀柄狠狠的朝着刺来的刀尖撞去,将刀尖撞偏,然后借势将手中的朴刀刀柄当做棍子,对着郑朝熙的脸上扫了过来,郑朝熙举刀招架,这一招架顿感不妙,一股巨力自朴刀的刀柄处传来,撞得他招架的双刀倒回,险些磕到自己的脸上,巨力余势不减,紧接着轰在他的手臂上。 郑朝熙的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接着身形也倒飞出去,那头领竟是在这一扫之中用上了炁,郑朝熙措不及防之下吃了个小亏。 二人这边交手极快,甲六甲七这时刚刚与三个马贼交上手,甲三不受前方的影响,仍旧是不停地拉弓射箭,狙击翻越树木过来增援的马贼。但奈何他只有一人一弓,那边的马贼这时却是已经所有人都翻过了拦路的树木,分出几个人去山包上准备击杀甲三,其他人却是绕过了郑朝熙与马贼头领这个战圈,去攻击甲八他们五人。 情况紧急,如果让增援的马贼赶到,仅凭甲八他们五人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了多久。 “拼了!”郑朝熙心中发狠,双刀平端,脚步急踏,冲到马贼头领的面前脚步一顿,站立住身形,双刀顿时犹如瀑布倾泻一般,劈头盖脸的朝着那头领砍了过去。 “乱刀流加顿刀术!”一击定生死。 马贼头领见郑朝熙又到近前,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冷笑。体内的炁运行到极致,大部分涌入双臂增加朴刀的威力,少部分布在胸前增加皮肉的防御力,再加上身披锁甲,他准备硬吃下面前这个小子的两刀,然后用全力的一刀结果掉他的性命。 朴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向郑朝熙当头斩落,斩到半处,突地刀光一晃,竟是幻化出三道刀影,分别斩向郑朝熙的头顶和身体两侧,封住了他躲闪的空间。朴刀刀长,朝后退避已来不及,两侧也有刀光劈落,唯有招架硬接一途。 可是郑朝熙也如那头领一般,不闪不避,只是刀光更急。 雪亮的双刀犹如一朵瞬间绽放的昙花,刀幕一闪即逝。刀光消逝,二人同时停住了身形。 郑朝熙单刀拄地大口的喘着粗气,之前气势惊人的朴刀三重刀影又变回了一刀,停在了距离他头顶不到一寸的地方,郑朝熙的另一柄直刀架在了朴刀的刀锋上,再也无法劈下。 马贼头领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他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粉碎的胸膛,还有掉落一地的内脏肠子,劈碎的锁甲散落其间。然后圆睁双目,带着满脸的不甘朝后倒去,气绝身亡。 郑朝熙刚刚在绝境中爆发,竟是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一息间挥砍出八刀,每一刀都使用了炁,生生破开了马贼头领的防御,将他的胸膛刨开斩碎,并在最后关头,收刀成功架住了马上落在头顶的朴刀。 加上之前使用过一次的顿刀术和踏虚步,他体内的炁还剩四成。 破开头领胸膛的那一刻,喷射而出的血液喷溅了他满头满脸,这时的郑朝熙头脸和整个上半身全都被血水糊满,犹如一尊修罗魔神。 结果了马贼头领,郑朝熙顾不得身体的虚弱,扫了一眼两端的战况,这时众马贼还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头领已经被斩杀,犹自嚎叫着与甲八等人搏杀,甲八犹如一头猛虎,在身边四个伙伴的护卫下,疯狂的挥刀劈砍,面前已是倒毙了不少马贼的尸体。再一看山包上甲三那里,郑朝熙顿时大惊,甲三这时正单手持着短矛与一个马贼贴身搏杀,不过看他左拙右支的架势,明显撑不了多久,而甲七这时却是趴伏在地上,不知生死。甲六的圆盾早已不知丢在何处,此时手握双刀,正与三个马贼斗在一处,面对马贼砍过来的刀锋,不闪不避,你砍我一刀,我就砍回你一刀,一边疯狂砍杀,还不停的狂笑,似已疯魔,浑然不知,有一柄刀已经砍向了他的后颈,只需顷刻间,便会身首异处。 第二十七章 止戈 血色沙场 刀光如雪,划出一片刺目的白光,顷刻之间,这道白光便会斩断甲六的头颅。甲六没有看到这道刀光,其实就算他看到了,现在也没有力气闪躲了。 甲七倒下了,他们两个没有完成火长交付的任务,甲三正在拼力抵抗马贼的攻击,看样子也支撑不了几下了。所以这一刻,甲六愤怒了、疯魔了!他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被马贼砍杀,他决定,他要陪着甲七和甲三一起死,但是在死之前,他要杀光面前的马贼。甲六和甲七原本都是同村的普通老百姓,如果没有遇到那伙丧心病狂的马贼,也许他们两个这时正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耕作,虽然贫瘠的几亩薄田一年到头也产不出多少粮食,甚至还要把大头交给官府抵税,但是他们很知足,觉得只要有口吃的,就应该值得高兴。后来马贼来了,杀光了村子里的人。 最后马贼一把火烧了村子,垂死的女人们被活生生的扔进火里烧死,马贼们哈哈大笑,以此为乐。 当时甲六和甲七就躲在离村子不远的一个山坡上,他们恐惧的将自己的身体躲藏起来,生怕被马贼们发现。他们紧紧捂住耳朵,不想让孩子们的哭喊声、男人们的叫骂声、老人们的哀求声、女人们的呻吟声、马贼们的笑声传进耳朵里,他们两个人不敢听,不敢看,他们害怕,害怕自己也会死。 马贼们走了,二人走进面目全非的村子,看到了熟悉的村民的尸体,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新婚的妻子。甲六还看到妻子的肚子被刨开,旁边还有一团被摔烂的血肉,那是他还未出世的孩子。 甲六突然觉得,也许刚刚与自己的家人死在一起或许会更好,至少不用难过、不用伤心、不用生不如死。 两个人埋葬了所有能够找到的村民尸体,然后他们离开了村子,去了止戈城。因为他们听说,黄裳的队伍是专杀马贼的队伍,他们想去杀马贼,他们想赎罪,他们想去跟地下的亲人们说。 “我没有逃!我给你们报仇了!” “来呀!来杀老子!来吃了老子的肉!” 他挥舞着双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砍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马贼。颈后的刀光已经临体,也许,他再也不能杀掉面前的这个马贼了。 “铛!” 一声金属交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甲六却顾不得这些,他看到了他的刀砍在了马贼的身上,割开了马贼的胸膛。 “哈哈...哈哈...哈哈!” 甲六笑着,然后仰头栽倒。 郑朝熙右手刀架住了砍向甲六的刀光,左手刀斜着上撩,割断了那个马贼的喉咙,然后抬起一脚,用足了力气将另一名马贼踢飞出去,马贼飞在半空,喷出一大口鲜血,最后摔落在地上,不再动弹。 就在刚刚,眼见甲六就要丧命刀下,郑朝熙在顾不得体内还剩余多少炁,踏虚步再次使出,终于赶在刀锋斩断甲六的脖颈之前,将他救了下来。 杀掉了这边最后一个马贼,郑朝熙转身冲向甲三,却看到甲三已被马贼的刀刺穿了小腹,而甲三手中的短矛却刺穿了那个马贼的咽喉。 “别...别管我,去...去...救...”甲三这时已无力说话,倒坐在地上,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指着山包下甲八那边。 “救回他们两个!我们火一个人都不能少!” 郑朝熙也不疑迟,提着双刀就朝着那边冲了过去,只有这像是恳求,又像是保证的话语传进了甲三的耳中。 “一个都不能少!”甲三握紧了拳头。 郑朝熙转瞬间冲下了山包,这时还有不到二十个马贼,将甲八五人团团围住,他们已经看到了头领的尸体,但他们却没有一哄而散,而是仍旧死命的朝着甲八等人冲杀。 “这帮杂碎!” 顶在最前面的甲八,心里恨恨的骂道。他已经亲手砍杀了十多个马贼,身上多出了数十道伤口,而在他身后的四人,这时也都是满身伤痕累累,都在勉强支撑。由始至终,他们五人都在面对数量最多的马贼,能支撑到现在,甲八绝对功不可没,其他四人亦是替他挡下了大部分的攻击,让他能够专心杀敌。 五个人亦是强弩之末,体力消耗太大,血流的太多,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正在挥舞还剩半截的直刀,抵挡着马贼攻击的甲一突然倒地不起,浑身抽搐,他已经脱力了,一旁的甲二和他关系最好,见状便闪到他的身边,挡下了砍向甲一的一刀,这时甲二的后背却是露出了空挡,被一杆长枪刺中了肩膀,甲二强忍剧痛,挥动直刀将那杆长枪斩断,接着将手中的直刀狠狠的扔了出去,正中那个刺穿他肩膀马贼的面门,然后,甲二也倒下了,失血太多,扔出手中的刀,已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甲四甲五的兵器早已折断,兄弟两个这时完全凭借双手在抵挡,两个人四只手上血淋淋的,也不知是马贼的血,还是自己的血,眼见也是快不行了。甲五忽然痛呼一声,一根手指飞上半空。 “二弟!”甲四失声惊呼。 甲五却是浑然不觉,仍在奋力抵抗。 甲四双目含泪,却也没再多言,只是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他在透支自己的体力。只见他右手忽的递出,一抓掐住了一个马贼的喉间,五指用力,“咔嚓”一声,捏碎了马贼的咽喉,还不待他收回手臂,一柄刀锋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周遭的一切被甲八看在眼里,他也看到了郑朝熙正朝着这边冲过来,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的面前有九个马贼,还有六七个在围攻甲四等人,他还尚能支撑,甲四几人却是坚持不到郑朝熙赶来了。 “拼了!” 甲八心中发狠,手里单刀忽的收回身前,一声怒吼自口中发出。 “杀——!” 甲八一声怒吼,收回身前的单刀上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华,一层淡蓝色的光芒自刀身冲天而起,长达七尺。 正围攻的众马贼被这一奇景惊得一呆,甲八趁着机会双手握刀,在身前一个横扫千军,淡蓝色的光辉一闪而逝,他面前的九个马贼仿佛中了定身术一般,保持着举刀砍杀的动作一动不动,然后九人齐齐低头,九道血线在他们的身体上一一浮现,然后九道血幕一起喷射。 “这是怎么回事?” 九个马贼的心头同时浮现出这个想法,然后他们的身体纷纷断作两截,掉落尘埃。 甲八挥出这惊天一刀后,便想转过身去,再解决掉身后剩余的马贼,可他却是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手脚都在不停的颤抖,继甲一之后,甲八也脱力了,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 本来剩余的六七个马贼被甲八的一刀之威吓得想掉头就跑,结果却看到甲八跪倒在地一副无力再战的模样,顿时凶性再起,有三个马贼举刀朝着甲八的头顶砍了过去。 刀锋即将临近,却有一道身影扑在甲八前面,替他挡住了砍来的三刀。 甲八抬头一看,正看到甲五五官狰狞的面孔,甲五一声惨叫,倒在了甲八的怀里,他的背后,三把钢刀嵌在血肉里。 “二弟!”甲四目呲欲裂,也不再管其他马贼,起身扑向砍杀了甲五的三个马贼,双手呈爪,恶狠狠的抓向离他最近的两个马贼,两个马贼正费力的往回抽刀,猝不及防被甲四抓中面门,手指深深的插进两个马贼的眼睛里,甲五仍不解恨,手指伸直,再次往里狠狠的插了一下,两个马贼刚刚痛呼一声,便四肢抽搐着倒地身亡。 “草泥马!”剩下的那个马贼被这一幕刺激的面孔狰狞,大骂着一刀砍在了甲四的肩膀上,甲四从马贼的眼眶里抽回手指,左手死死按住砍在肩膀上的刀身,一把抓住马贼胸前的衣襟将他拽到身前,张开大嘴一口咬在了马贼的脖子上,这一口正好咬在了血管上,甲四牙齿死命的咬紧,然后脑袋用力向旁边一扯,一大块肉带着青紫色的血管被咬了下来。 一股血色喷泉窜出老高,二人的身边好似下了一场血雨,那马贼松开了手里的刀,双手捂着脖子,想将那道伤口堵住,却只能无奈的渐渐失去力气,待血色喷泉停止,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 “噗!”突出嘴里的血肉,甲四拾起马贼掉落的刀,踉跄的站起身来,站在了甲八和甲五的身前,拦住了最后的四个马贼。 “想杀他们俩,先过了老子这关!” 甲四的嘴角还挂着残留的肉块,满脸的鲜血顺着脸庞往下流淌。这一副仿佛恶鬼的样子竟是吓得四个马贼尖叫一声掉头就跑。 四个马贼刚刚转过身,便看到一抹刀光划过,四人只觉得喉间一凉,双眼之中的景色变成血红一片。 最后的四个马贼倒下了,郑朝熙在最后关头赶了过来,用出全身上下最后的一丝力气,划开了他们的喉咙,然后,郑朝熙也倒下了,他体内的炁一丝不剩,消耗的干干净净。 甲四看着躺倒在地的郑朝熙,嘴角咧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头!我们做到了!” 说完这句话,甲四身子一软,倒在了甲五的身上。 “是啊!我们做到了!”郑朝熙心中喃喃的说到。 他很累,很困,很想就此睡去。但他知道,他还不能,他还有事要做,他还要救回自己的兄弟。 躺了一会,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郑朝熙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先走到叠摞在一起的甲四甲五甲八三人这里,将三个人分开,探了一下鼻息,还好,三个人都没有大碍,甲四和甲八只是脱力晕了过去,甲五后背的三道伤口看起来很严重,却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内脏,郑朝熙从随身带着的刀伤药给他包扎了伤口,安排妥当这三人,再看向一旁的甲一和甲二,甲一这时已不再抽搐,只是无力起身,正侧着头看向这边,甲二和他情况差不多,短时间内是动不了了。 三个人相视一笑,郑朝熙正准备去山包上看看甲三等人,便听到拖沓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甲三小腹的伤口已经用一根布条扎紧,他背着不知生死的甲七,扶着脚步踉跄的甲六正往这边走来。 见郑朝熙望过来,甲三突然嚎啕大哭。 郑朝熙心中一紧,跑到甲三的身边看着正趴在他背上的甲七,却发现甲七只是昏迷而已,这才放下心来。 “挺大的男人哭什么?吓得我还以为甲七不行了呢!”郑朝熙这时终于坚持不住了,两腿一软,坐倒在地,还不忘埋怨甲三。 “我...我是高兴,呜呜,我高兴兄弟们都活着,呜呜呜!” 甲三放下甲七和甲六,坐在郑朝熙的身边一边哭一边哽咽的说到。 “是啊!我们都活着,应该高兴!” 郑朝熙干脆身体后仰,躺在了地上,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感受着炙烤在身上的阳光,他举起了右手,紧紧握成拳头,高声喊道。 “活着真他妈好!” “好!” “真好!” 还清醒的几个人也高低不齐的喊了起来。 然后,谁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看着天空,想着自己的心事。 “轰轰轰轰!” 大地似在震颤,躺在地上的郑朝熙感觉到身下的大地在震动,然后他听到了马蹄声,很多很多的马蹄声。 刚刚劫后余生的喜悦被传来的马蹄声震碎,郑朝熙的心里这时充满了绝望。 因为,马蹄声来自贼巢的方向,马贼的大部队来了! 第二十八章 止戈 一阵风现 以刀拄地,强撑着站起身来,不停颤抖的身体摇摇欲坠,郑朝熙却仍是强自站直了身躯。 其他人这时也听到了马蹄声,他们也知道马蹄声对他们来说代表着什么,甲八站了起来,甲一、甲二、甲四也站了起来,甲三和甲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没有成功,甲五和甲七还在昏迷中。 郑朝熙看着满身伤痕,精疲力尽却还要苦苦支撑的几个兄弟,突然放声大笑。这种狂放的举动搁在以前是绝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的。 “兄弟们,我王诗欠你们一条命,来世要是还能做兄弟,我一并还上!” 说罢,朝着几人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先行一步了,咱们地下相见!” 郑朝熙提着双刀,一步一步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想杀他的兄弟,就要先杀他。 平时轻快的脚步,此时已变得沉重,平时灵巧的双刀,此时也变得笨重。郑朝熙已无法快速的奔跑,已无法高举手中的双刀,但他仍是义无反顾的迎了上去,这个时候,他的心中反倒是很愉悦,很轻松。结局已经注定,战死是必然的结局,但是能战死在兄弟们之前,他还是觉得这是一件幸福的事。同时,他放下了心中一直以来的包袱、块垒,他不再想着报仇,现在去想已经没有意义。 终于要死了吗!而且还是自己主动寻死,当听到自己的死讯,外祖母会很伤心吧!师傅也一定会很伤心! “外祖母!师傅!恕熙儿不孝!父亲!娘亲!熙儿来见你们了!” 一个一个人影在郑朝熙脑海中闪现,然后消逝。一个个念头在心头浮起,然后泯灭。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是在呐喊着一句话。 “唯有死战!” 一阵风是这支马贼团伙的名字,同时也是马贼大首领的名字。因为,是他一手创建了整个队伍。将近三百人的马贼团,不说抚远城朝仙城这一带,就是放在整个西北,也算是大团了,所以,一阵风很骄傲,不只是因为他是这支马贼团的首领和创建者,还因为他有着一重隐藏的身世,一重足以让他自傲的身世,他本身就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今日一早,他的心腹二当家提前率领一个队的兄弟们出发,而他则率领其余的弟兄们晚一些跟进。 因为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他不认为自己是马贼,他本应该是驰骋沙场、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所以,他麾下的马贼团都是按照军队的建制划分,外出行动时也都按照军队的规矩行事。 二当家率领先行的一队人马就是他的先锋官,而他就是是坐镇中军的大将军,这样做能让他骄傲的内心舒服一些。 两支队伍之前隔着四五里的距离,前面的二当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一个兄弟回来禀报前方的情况。 距离上一次前锋回来禀报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了,一阵风高坐马背之上,手掌搭在眼前眺望远方。回来禀报情况的人一刻钟前就该到的,可却迟迟不见踪影。 “难道出事了!” 一阵风很骄傲,却不失谨慎,他心中打定主意,决定派几个人先一步过去看看情况,刚刚想张嘴,突然心中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会是怎样呢?难道遇到了黄裳?” 一阵风心中有些踌躇,西北地界,要说一阵风唯一畏惧和敬畏的人,唯黄裳一人。他甚至有些欣赏黄裳,曾不止一次在心中暗想,有朝一日要将黄裳招致麾下,为自己效力。 但是转念一想,却又释然,这次的行动十分隐秘,只有他和二当家还有派去抚远城的几人知道,甚至行动的时间都是前日才决定的,任他黄裳如何骁勇狡猾,又怎会知道他的行动路线和时间,而且,止戈城内,他也不是没有眼线,既然止戈城内的眼线没有传来消息,自然也就无事。 胡思乱想了一会,一阵风下令,全体加速行进,与前面的二当家汇合。 “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一阵风心中想道。然后,当他们行至一处两个小山包夹着的拐角路口前时,他们看到了满地的尸体。 那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啊,土地和岩石已经失去了本身的颜色,全都是一片血红,数不清的残肢断臂散落各处,炽烈阳光的照射下,血液中的水分蒸腾而起,一道七彩的霞光隐约浮现,似仙境却是地狱——修罗地狱。 饶是一阵风杀人如麻,也被眼前的这幕场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直到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手执双刀,浑身血红、脚步踉跄、目光中透射出必死决心的人,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在他的身后,或站或坐还有几个人,都是他不认识的人,这些人都与那个年轻人差不多,满身鲜血,身上和脸上都透着疲惫无力之意,但是他们的眼神,凶狠、坚定,让一阵风想起了饿极了的狼。 然后,一阵风看到了一具尸体,一具胸膛已被刨开死不瞑目的尸体。那是他的二当家,他的心腹,与他一同创建了整个马贼团的人,也是他的血亲堂弟。 一阵风突然笑了,左侧的嘴角上提,这些年的风吹日晒,原本白皙细腻的脸庞变得黝黑粗粝。他居高临下看着正朝他走过来的年轻人。 “就是你们九个杀了我五十个兄弟?不对,是就剩你们九个人。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郑朝熙紧了紧握刀的双手,没有答话,依然缓慢但坚定的朝着马贼群最前面的那个人走去。那个人坐在最雄骏的健马背上,身上穿着一套只有军队里都尉以上军官才能穿的环锁铠。他应该就是这伙马贼的大头领了。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郑朝熙此时心中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杀了面前的这个人。 一阵风见郑朝熙不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着恼。 “不管你们来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既然能从我的二当家手下活过来,还杀死我这些弟兄,我很欣赏你!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第一,由我亲自出手杀了你们,给我的兄弟报仇。第二,你们每个人自插三刀,我就饶你们一命,但是,要来我的麾下效力。如何?” 一阵风脸上的笑意越发自得,他很佩服自己,这种时候竟然能够想到这种招揽人才的方法。一个血亲堂弟二当家,死便死了,四十九个手下死便死了,死了只能说明他们自己实力不够,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者才有继续生存下去的能力,而能够杀死他们的人自然便是强者,而能够招揽到这些强者为自己效力,不正是说明自己是更强的人吗! 可是,他的笑容却慢慢的退去,上扬的嘴角恢复了平直,因为,郑朝熙让是提着双刀,一步一步的朝他走来,就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一股怒气自心头升起,一阵风的神情变得冰冷,一番难得的好意竟然被对方无视,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从胯下战马的身侧取过一柄朴刀,“唰”的一声挥舞到身前,闪烁着寒芒的刀尖直指郑朝熙。 “既然你拒绝了我的好意,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出自己的姓名,我的刀下不杀无名之辈!”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和愈发浓烈的战意。 郑朝熙突的脚步加快,待距离一阵风还有十步左右距离的时候,身影突然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已到了一阵风身后的半空中。 踏虚步!他竟然还能使出踏虚步! 就在一阵风试图招揽郑朝熙的时候,郑朝熙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呼吸吐纳积蓄体内的炁,他体内的炁早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干净,此时是能恢复一些是一些。同时他的心中也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眼前的这个马贼,他身后的兄弟们就能多一线活下来的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如此渺茫,如此不切实际,他还是这般想。 当他的脑海中再无其他杂念,只有这么一个声音呐喊的时候,一股崭新的,更加炙热的炁,突然涌现,这股气与他体内之前源于小腹的炁不同,这股炁来自肚脐的位置,比之前的那股炁位置更高一些,数量也更多一些,而且更加炙热。 突然充盈的炁,让郑朝熙感受到了希望,也许,自己真的有机会救下身后的兄弟们,当他走到距离马贼大头领身前十步的时候,他知道,可以行动了,这个距离,既不会让那个头领感受到威胁,因为此时郑朝熙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早已精疲力尽的人,这是示敌以弱。同时,这距离也是发动踏虚步最让人淬不及防的距离。 之前与那个所谓的二头领拼斗时,那个二头领就给郑朝熙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如果不是那个二头领对自己的防御过于放心,如果不是他低估了郑朝熙出刀的速度和力量,也许,当时死在刀下的人就是郑朝熙了。 马贼是一群凭实力说话的人,眼前的这个人既然是大头领,那他的本事就绝对高于二头领,高出多少,郑朝熙猜不到,但却知道,如果凭借实力公平相斗的话,自己落败的可能性很高,所以,他不得不耍一些小手段,比如示敌以弱,比如突然使出踏虚步,打他一个淬不及防。 这一次的踏虚步速度极快,郑朝熙用了现在体内近四成的炁来使出这一次的踏虚步,让他恍如瞬间移动一般,跨越了两人之间十步的距离,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凭空出现在一阵风的身后。 然后,他将剩余的六成炁全部灌入双臂之中。 乱刀流!双刀的刀锋上遍布着炁的乱刀流! 第二十九章 止戈 火影流焱 一阵风怒意勃发的用刀指着面前满身鲜血的年轻人,他不是个善良的人,在他看来,善良的人注定被这个残酷的世界淘汰,注定要被像他自己这样的强者踩在脚下,成为自己走向更强之路的垫脚石。他有些欣赏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因为觉得他很强,有资格成为自己的手下,所以,他难得的发了一次善心,结果竟然被这个猪狗不如的家伙无视了。他是一个骄傲的人,骄傲的人最痛恨这种竟然敢无视他、反抗他的人。 所以,他决定亲手斩下这个年轻人的头,还要欣赏他的头颅被斩下之前,脸上的后悔、哀求的神情,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好兴奋,任何敢于违抗他的人,都将是同样的下场。 然后,就在他给予这个年轻人最后一点善心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在他的面前消失了! 消失了?逃跑了?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阵风心中愕然,接着,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一阵风不及多想,纵横西北多年养成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做出了防御的举动。小腹与脐间两股微凉的炁瞬间运转全身,本就坚逾铁石的皮肤在炁的加持下更加坚不可摧。同时手中朴刀便欲朝身后扫去,既然面前没有人,攻击自然来自身后,来不及转身,只能将手中的武器扫过去,这一招既是反击也是防御。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冰冷寒芒形成的刀幕再次出现。 “铛”一声一阵风身上的环锁铠四分五裂。 “铛铛铛铛.....”没有任何停顿,第一声响起后,便是连续不断响起的金属撞击声。 一息十刀,郑朝熙此时此刻再次突破自己的极限,六成的炁全数灌输进这十刀里,毕全功于一役,不成功,便成仁。 急速倾泻的刀幕在一阵风的朴刀扫过来之前,尽数斩在了他的后背上,前两刀劈碎了他身上的环锁铠,后八刀将一阵风的整个背部砍得血肉模糊,巨大的力量甚至将他轰飞了出去。 刀幕消逝,郑朝熙一阵眩晕,身形从半空中落下,跌落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两柄已经折断的直刀也落在他的身旁。 众马贼先是被郑朝熙突然消失又出现的身形吓得一愣,然后被凛冽的刀幕晃花了双眼,接着看到他们的大头领,战无不胜的一阵风竟被击飞了出去生死不知。 众马贼一阵喧闹,然后纷纷跳下马来,举起手中的刀剑便要将已无力再战的郑朝熙砍成肉泥。 “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 一阵风的声音传了过来,众马贼连忙停下动作,紧张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阵风用朴刀抵住地面,正费力的想要站起身来,他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还露出两根白色的骨头。 靠近他的一个马贼跑上前去,伸手去扶,却被一阵风打掉。他双手扶住朴刀的刀柄,一点点的撑起了身体,然后转过身来,面向郑朝熙。 “噗”一阵风刚想说话,突的喷出了一口血来。 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迹,一阵风突然裂开大嘴哈哈大笑起来,被鲜血染红的牙齿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了刺目的红光。 “哈哈哈!你个小杂碎!竟敢!你竟敢将本将军打伤,你竟敢打伤本将军!你可知道我是谁!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不但要将你碎尸万段,我还要将你全家杀光,我要杀你全家!” “可惜啊!”郑朝熙瘫软在地,嘴里喃喃的说到。 “你说什么?”一阵风似乎没听清郑朝熙说什么,强撑着身体又往前走了两步。 “我是说可惜你晚了一步,我全家已经死绝了,就剩我一个了!” 感觉到身体里恢复了一些力气,郑朝熙挣扎着用手臂支着地面,撑起了上身,双眼带着笑意看向一阵风。 “我还可惜,你没有机会杀我了!”郑朝熙笑的更加灿烂。 面向郑朝熙的一阵风先是愤怒,他不喜欢这个年轻人笑,特别是这种得意地笑。他认为这是嘲笑,他不应该被嘲笑,嘲笑只能是给失败者的,而他虽然不小心受了重伤,但他还有二百多名忠心耿耿的部下,现在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个带给他屈辱的年轻人就会变成一团肉泥。但他不准备这么做,因为他是个骄傲的人,他要亲手斩下这个人的头颅,将他的头颅做成夜壶,然后在一片一片割下他身上的肉,当着他的面吃下。 一阵风还在想着怎样折磨这个人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却看到刚刚要扶他起来的那个手下正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身后。 我的身后怎么了?一阵风心中诧异,他想转过身去看,却发现已经动不了了。身体周围似乎有一些奇异的波动,有些热,好热! 一团炽烈的、赤红的火球,穿透了一阵风的胸膛,从他已经血肉模糊露出白骨的后背,烧穿了他的身体,然后破胸而出,炙热的温度甚至将破洞四周的血肉烧焦,没有一滴血液流淌出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一阵风低头看着胸口的破洞嘶哑着声音自言自语。 “我是仆兰家的三公子,我以后会是大晏的大将军,我怎么会死在这里!” 一阵风倒下了,带着不甘、不解倒在了被他自己的鲜血染红的大地上。 一阵风倒下,显露出了躲在他身后的一个身影。这个身影这时正两臂前伸,双手十指摆出一个怪异的造型,这个怪异造型所对的位置,正是刚刚一阵风站立时胸口的位置。互相纠缠在一起的十指周围,还漂浮着云雾状的淡红色光影。 方士一脉术法流火系术法火影流焱。 “大...大...大头领死了!” 一个马贼不敢相信的喊了起来,旁边的一个马贼却是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将他砸翻在地,然后“呛啷”一声抽出钢刀,高声喊道。 “兄弟们,大头领平时待我等不薄,为头领报仇啊!” 大喊着给一阵风报仇的马贼是这里的三头领,眼见排在他前面的两人都已身死,他顿时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只要能够杀死面前的这几个人,稳定住军心,他就是理所当然的大头领人选,可是刚刚那人凭空放出一团火焰来,这一招他认识,虽然叫不上名字,却知道这是方士一脉的法术,他深知自己可能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所以便鼓动其他的马贼上前。 受到他的鼓动,本就悍勇的马贼们顿时醒悟过来。混道上的,老大让人宰了,自然要给老大报仇,否则以后怎么在道上混。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着那人杀过去。 那人却是见机不妙,一把抄起地上的郑朝熙,便撒丫子往回跑,丝毫没有刚刚一击干掉一阵风时的威武帅气。 马贼们那肯善罢甘休,在后面疯狂追赶,可是却迎面射来一阵箭雨,跑在最前面的马贼顿时躺倒一片。 几十个身影出现在右面的山包上,人人手持军弩,当先一人一边往山下冲,一边高声喊道。 “止戈城果毅都尉黄裳部奉令剿匪,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郑朝熙举目望去,喊话之人正是李虎。 “怎么来的这么快?”郑朝熙心中疑惑。 夹着郑朝熙跑路的人则是回止戈城报信的甲九,见郑朝熙面露疑惑之色,一边卖力的跑路,一边给他解释道。 “都尉担心你们出事,就先派我跟李校尉带一部份兄弟先赶过来,幸好来得及时,不然就只能以后每年的今日才能相见了。” 后面正在追赶二人的马贼,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箭雨射的乱了阵脚,纷纷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随后听到了李虎的喊声。 “卧槽!是黄扒皮来了!兄弟们!风紧扯呼!”马贼们纷纷高喊。 混迹在抚远城和朝仙城这一带的马贼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听到“黄扒皮”这个名字,黄扒皮是谁!那可是孜孜不倦几十年如一日,一天不杀马贼就浑身难受的黄裳。凡是遇到他的马贼就没听说过有跑掉的。 “跑啊!快跑啊!” 当所有马贼都知道是黄扒皮来了以后,再没有半分斗志,都在玩命的往后跑。跑回到自己的马匹旁边,赶忙跳上马背,用手中的武器使劲敲打着马屁股,嘴里“驾驾驾”的喊个不停,生怕再晚一会就被黄扒皮逮到。 李虎等十几人却没再追赶,只是在后面吆喝了几声便停下了脚步。李虎先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管模样的东西,然后打开一端的盖子,里面露出一截绒线,接着又取出火折子晃了几晃后,将燃起火苗的火折子凑到了那截绒线的前端。绒线被火苗点燃,冒着刺啦刺啦的火花,李虎见状赶忙将铁管朝着马贼们逃跑的方向高高举起,待绒线燃尽,一声炸响,一颗红色的小火球带着呼啸声,拖着长长的焰尾冲上了天空,然后炸开,炸成一团红色的烟雾。 “呦!李校尉这是提前开始庆祝了吗!都放上烟花了。”甲九与李虎一路疾行,看来关系已经混的很熟了,竟然开起了上官的上官的玩笑。 “你小子懂个屁!这是给都尉指明方向的,只要让都尉知道了他们的方位,这帮兔子就跑不掉。这玩意真他妈震手!” 李虎一边没好气的瞪了甲九一眼,一边揉了揉举铁管的手掌。 然后李虎上前接下郑朝熙,将他平放在柔软一些的草地上,查看了一下他的身体,确定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照着郑朝熙的胸口就是一拳。 “你小子这次可立了大功了!” 这边绝处逢生的众人笑闹的笑闹,疗伤的疗伤,殊不知离他们这里不算太远的一座矮山的山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面带笑意望着他们,他的手上一根莹白如玉齐人高的木棍,之前一直被他像用来投掷的标枪一样举在空中。直至看到甲九和李虎等人到来,这才放下了手臂。老人手中的木棍这时却是变软,被老人围在了腰间,看起来像是一条木质的腰带。 “是时候了!” 老人一声轻叹,眼神朝着对面的另一座矮山上瞥了一眼,笑了笑,身影便从山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与老人遥遥相对的另一座矮山上,陈慕晗兄妹也在看着下边的战场。见郑朝熙无事,叫做陈君瑶的妖狐族少女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胸脯,对着他的哥哥埋怨道。 “刚刚情况那么危险,你怎么还拦着我去救他?” 陈慕晗笑了笑,目光也是瞥了一眼刚刚白发老人站立的矮山,朗声说道。 “且不说你我去了能不够救下他,就算刚刚没有那个术法的出现,他一样死不了,他的身边有高人看护,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少女却是有些不满,气呼呼的说到。 “救不救了是能力问题,去不去救是态度问题,这不是你说过的吗!” 陈慕晗略感意外的看了一眼这个脾气暴躁的妹妹。 “你好像很关心他啊!” “哪里有!我只是不相欠他的人情罢了。” 少女辩解道。 “放心吧!这个人情,或许很快就能还上了。” 陈慕晗看着止戈城的方向,然后一挥手,兄妹二人走下山去,往朝仙城走去。 第三十章 止戈 离别 三日后,郑朝熙坐在自己营帐前的石墩上晒太阳,他这几天突然发现晒太阳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所以,练功之余,他就会坐在这里,享受着阳光的照射,很温暖。让他能够想起一些很美好的事物。 甲九坐在他的身边,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嘴里面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郑朝熙的营帐门口本来只有一个石墩,甲九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两个,他自己一个,给甲八一个。 甲八坐在甲九的另一侧,和郑朝熙一样,仰着头,让阳光洒在脸上,似乎也在想着什么,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三个人里甲九没有经历三天前的大战,只是在最后关头风骚的进场,一招秒掉大头领一阵风后,便带着郑朝熙跑路,一点伤没受。甲八身上倒是有些伤口,不过都不深,仅是伤了皮肉,最后他是因为使出了一个大招脱力倒下的。他们回到止戈城以后,郑朝熙曾问起过甲八那一刀有什么名堂,按理说这样询问别人的武功招式有些冒失,但是经过那一场险死还生的战斗之后,十个人之间的情谊已经产生了某种变化,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一种变化,也许就是所谓的生死之交。而且,既然十个人现在已经是一个队伍,是一个整体,了解彼此的真实实力,也能够更好地发挥出整体的战力。 甲八倒是也不隐瞒,还说了很多郑朝熙不知道,吕尘远也没跟他说过的事情。中原很大,历史也足够久,流传至今的学术流派、武学流派多不胜数,其中很大一部分或是因为不合时宜而被世人抛弃,或是学习修习的条件过于刁钻而面临失传,这一部分称之为末学或是弃学。还有一些则备受世人推崇,例如墨家、兵家、法家、道家、儒家、杂家等等,这些则被称之为显学。 习武之人一般都被归于兵家,兵家之人有专研兵法战阵之道的策士,还有就是专研征战杀伐之道的武夫。而郑朝熙和甲八二人,就属于武夫之列。武夫又分为两种,一种专心修炼自身,将身体修炼的强横无匹,称之为炼体流,郑朝熙就是炼体一流。还有一种就是甲八这一流派,称之为罡气流,这一流派专修各种罡气和招式。 炼体流养炁,炁可强健体魄,在身体内流通无阻,炁所达之处,皮肤坚逾金石,普通刀剑难伤分毫,亦可渡于刀兵之上增加威力,或是渡于敌人体内伤敌。 罡气流养罡,也叫气,使刀者为刀罡,使剑者为剑气。至于使用其他兵器的怎么称呼,则众说纷纭。罡气只能在固定的经脉中运行,若是行错了经脉,轻者经脉被罡气切割粉碎,重者直接丧命。罡气只能通过兵器使出,通过从内体第一丝罡气产生时就进行温养修炼的经脉直接渡入所使用的兵器上,罡气会根据渡入数量的多少,形成威力不同的外放罡气,这种外放的罡气配合上一些特定的招式,可产生巨大的威力。就像甲八那一日,一刀斩断九个马贼的身体,足可见罡气流的威力是何等巨大。两者之间虽说不好分辨孰高孰低,但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体内的炁或是罡气耗尽后,身体会极其的虚弱。但是相比之下,炼体流因为肉身修炼的强横,这个时候要比罡气流有优势,罡气流虽然也属武夫一脉,身体强度却仅是比普通人强一些罢了,这还是因为要修炼一些武功招式的原因,有一些极端的罡气流,甚至不修炼任何招式,专心温养体内的罡气,倒也是威力巨大,但弱点同样明显,身体太过脆弱,只要挨上对手一下,就会受到装创。 而炼体流的炁也有着自身的弱点,就是无法外放,只能将之通过身体渡入所持的兵器之上,却无法像罡气流一样形成外放的罡气,威力也是差了很多。 一旁的甲九见甲八说的过瘾,半天没插上话的他趁着甲八说完的功夫,赶忙介绍起自己所学的流派。 甲八所学属于方士一脉,算是道家的一个分支。方士一脉又分为两个流派,一是长生流,这一流派一心只求长生,或吐纳天地山川精华妄求肉身成仙,或采药炼丹祈求长生不老。另一流派就是甲八这种专修法术以伤敌的法士。法士又分为符法和术法,符法就是依靠各种符箓施展法术,而术法就是甲八这种,依靠各种手印施展法术。符法施法速度快,但威力一般,而且制作符箓的材料颇耗银钱,一般人修习不起。术法的施法速度慢,但是威力巨大,而且比较省钱。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许久,大多数时候都是郑朝熙问,甲八和甲九二人答。三人谈兴正浓,吕尘远走了过来,笑呵呵的问道。 “三个小家伙聊了一下午了,肚子不饿吗?” 听吕尘远这么一说,三人才注意到竟是已经傍晚时分了,肚子已经在咕噜咕噜的抗议。吕尘远随后端上饭菜,四个人围坐一团,边吃边聊,气氛融洽。 吃过晚饭后,三个人去看望了甲三他们几个,他们几人伤势轻重不一,暂时还不能起身,伤势较轻的甲一甲五在照顾他们。和他们聊了一会天,三个人便各回自己的营帐休息了。 现在他们这边的营帐空了一半,夜色中闲得很安静。当日黄裳率队追上了逃跑的一阵风马贼,只用了半日的功夫就将肆虐抚远城和朝仙城这一带多年的马贼团伙斩杀干净,从贼巢里缴获了不少财物和粮食。 一队人马兴高采烈的返回止戈城后,包大廷那边又传回消息,发现了另外一伙马贼的老巢,把黄裳高兴的都不进城了,让刚打完一阵风的兄弟们回城休息,率领另一半原本留守城内,体力与士气正足的部队连夜就冲过去了。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剿灭了那伙马贼,正在返程的路上。 回到营帐,郑朝熙意外的发现吕尘远正坐在里面,面前的桌案上还摆放着一壶酒,两个杯。 见郑朝熙回来,吕尘远笑着示意他坐在对面,然后拿起酒壶,将二人面前的酒杯倒满。来到止戈城这些年,吕尘远每日里都会喝上几口,郑朝熙却是从小到大一口酒没喝过,今日吕尘远的这一番举动让他大感疑惑,却也没有出言发问,而是顺从的坐在了吕尘远的对面。 吕尘远将两个酒杯倒满后,放下酒壶,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朝着郑朝熙遥遥一摆,郑朝熙连忙双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与吕尘远的酒杯隔空互敬。 吕尘远将酒杯凑到唇边,先是深深的嗅了一下酒香,然后一脸沉醉的将酒液一口喝干。郑朝熙见状,也学着吕尘远的样子,一口喝尽杯中的酒液,然后便觉得嘴里火辣辣的难受,接着一股热流从喉咙顺流直下到了胃里,热流所过之处,皆是火辣辣的灼痛感。 然后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一下子变得面红耳赤。郑朝熙一边心中暗叫“怎么这么难喝!”一边吐着舌头,想要试图缓解口腔里灼辣的感觉。 瞧见郑朝熙的窘迫,吕尘远忍不住开怀大笑,然后又端起酒壶,将两人的空杯倒满。 “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一下。”吕尘远倒满酒后,这次却是不急着喝了,而是做出一副姿态轻快的样子随口说道。 “老师您说。” “你外祖母传来消息,需要老夫回一趟泰宁城。” 郑朝熙心头突的一紧,半晌没有说话,傻愣着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然后他端起面前老人刚刚给他倒满的酒杯,一口饮尽。 这次酒液入喉,似乎感觉好了一些。 “老师您一个人?” “嗯,我一个人。” 吕尘远也端起了酒杯,却没有喝,而是用三根手指转动着酒杯,凑在鼻端轻嗅酒液的香气。 “最近几年,叱罗威暗中勾结了仆兰家、素黎家、乌洛兰家,在军政两界遍插党羽,已有一家独大之势,太后和皇帝准备成立一个新衙门对其制衡,因为这个衙门权利甚重,且对于朝中局势有关键作用,太后便决意让老夫回去执掌。同时,也是为你回泰宁城提前铺路。所以,你不必着急,待时机合适,为师自会派人前来接你。” 郑朝熙没有说话,只是面有凄然之色。九年的时间,一直都是老人陪着他,教导他。当知道老人要离他而去时,郑朝熙才发现自己的心中对老人是有多么的依恋。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酒液下肚,这次竟是有了些甘甜的味道。 “这次的剿匪,你做得很好,由始至终,为师一直在一旁观看,你的成长让为师很满意,所以,我很放心你。” “郑家的儿郎果然都是天生就属于战场,你没有辱没郑家的名声。” “你身边的几个小家伙,都很不错,好好待他们,战场上的交情,是一辈子的交情。” “我不在的时候,你替我看着点黄裳,那个家伙有些小聪明,也有时候也会有些胡来,他要是敢做什么混账事,你就替我踹他几脚。唉!老夫欠他甚多啊!” 吕尘远说一句话,郑朝熙便喝一杯酒。酒已见底,话还继续。 这一夜,吕尘远说了很多,郑朝熙却早已醉的不省人事,趴倒在桌案上,沉沉睡去。 第三十一章 止戈 境界 第二日,郑朝熙如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就醒了,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身上披着一件衣裳,应该是吕尘远为他披上的,其实以郑朝熙现在的身体素质,差不多可以算的寒暑不侵,但是这么一件看是多余的举动,却是显示出老人对他的关心爱护。 脑子里有些昏沉,还隐隐有些痛,郑朝熙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时才发现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两个信封,一薄一厚,其中薄的信封上写着“吾徒朝熙,阅后即焚!” 郑朝熙突地站起身来,朝着营帐外冲了出去,当他有些踉跄的跑到隔壁老人居住的营帐时,才发现早已人去屋空。 “师傅!” 郑朝熙终于是哭出声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庞流下,打湿了胸前的衣襟。有些东西只有失去后,才会显得弥足珍贵。也就是在这一刻,郑朝熙才知道,老人在自己的心中,占据着怎样的位置。虽说昨夜吕尘远说过,他这次回泰宁城是为郑朝熙铺路,分别只是暂时的,但郑朝熙的心中仍是难免悲伤失落,感觉自己又变成了无依无靠的人。 哭了一会,才想起还有老师留给自己的信,忙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将写有阅后即焚的信拆开。 “朝熙吾徒!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为师已在赶回泰宁城的路上,此次一别,快则半年,迟则一年,为师便会遣人接你,这段时间,还望好生珍重。为师常自省,初为人师,实有太多不足疏漏之处,奈何所余时间不多,便将一些早应告知与你的事情写成一册,你自观看。分别时日其实很短,为师便不再多言,他日泰宁城相会。” 郑朝熙默默折好信件,然后凑到还没熄灭的油灯前,将信纸点燃,看着它化作灰烬。其实这封信中没有什么重要到需要阅后即焚的事情,只是里面提到了郑朝熙的真名,安全起见,还是烧掉比较好。 读完吕尘远的信件,郑朝熙的心情好了很多,是啊!本就不会分别太久的时间,自己确实有些小女儿姿态了。 自嘲的一笑,郑朝熙又打开了另一封比较厚的信封,信封上没有任何文字,空白一片。打开后,才看见里面是一沓密密麻麻写满文字的纸张。 郑朝熙逐页看去,上面写着关于他修炼的功法的一些基础知识,还有一些其他常识性的内容,譬如罡气流、术士等等之类的。看来昨日下午与甲八、甲九二人聊天的内容被吕尘远听到了,要不是如此,估计吕尘远还想不起来,自己这个当师傅的,还需要教给自己的徒弟这些东西。 大体的翻看了一边,郑朝熙便将信纸重新封好,放在了枕头下面。这些内容有空的时候看就可以了,眼下并不着急。 外面天已见亮,郑朝熙先去厨房弄了一些早餐,平时早上都是吕尘远做早饭,现在吕尘远走了,郑朝熙只好自力更生。 做好早饭,取出两个大的饭盒,装满后给甲三他们送去,正好甲八和甲九也在,他们也带了自己准备的早餐,十个人热热闹闹的吃过早饭,又聊了一会,郑朝熙和甲八、甲九便走出了营帐。 三个人出得营帐后,便来到城外,开始绕着城墙跑步,这是郑朝熙规定的自己这一火每天都要进行的训练项目之一,不过现在能够参加的只有甲八、甲九和他自己。 三圈跑完,一共花了一个半时辰,甲八和甲九几乎是爬回了自己的营帐。二人虽是武艺不弱,但奈何根本就做过这种训练,仅就是比普通人强一些,跟郑朝熙比可是差远了。 中午的时候吃过午饭,三个人又坐在石墩上聊天晒太阳。甲八毕竟身体上有伤,这两天的下午郑朝熙干脆就不做任何训练安排了,一切等其他人伤势好了再说。 而且甲八和甲九二人本身实力不弱,除了跑跑步,加强一下他们身体的耐性和持久性,郑朝熙也没有别的方法能够帮助二人提高实力,毕竟他自己现在也不过是比他们稍稍强一点而已。 反倒是三个人在一起聊聊天,互相交流一下修炼的心得,对彼此的帮助更大一下。 刚刚才翻看了吕尘远留给他的信件,郑朝熙对武者的基础常识有了一些了解。 “甲八你现在是几气?”郑朝熙问道。 炼体流和罡气流的境界分为几个层次。炼体流的炁对应六腑而生,境界划分为六层,体内孕育出几股炁,便称为几炁。罡气流的气则对应五脏而生,境界划分为五层,体内孕育出几股气,便称为几气。 “原本是卡在一气顶峰有半年多了,不出意外还得几个月的时间能达到二气初期,不过经过了前几日的那一战,心中偶有所得,估计这两日便可达到二气。” 甲八的语气很淡,但是目光中却是透露出一丝喜悦。 听到这个消息,甲九兴奋的一圈捶在甲八的胸口。 “好家伙啊!十八岁的二气罡气流,说出去足够惊掉一群人的下巴了吧!以后吃霸王餐可是安全多了哈!” 所谓的二气,便是体内比之前多了一股可供支配使用的罡气,而这第二股罡气,比之第一股数量翻倍,威力翻倍,对于战力的提升,相当显著,至少在甲八身上不会再发生像前几日那样,放出一个大招,便脱力的情况。像那样的大招,甲八如今全力施为的话,最少能使用三次,努努力的话能用出四次才会脱力。 “哎头你现在是几炁?”甲九替甲八高兴完,转过头来朝郑朝熙问道。 甲八也好奇的看向郑朝熙,前几日的那一战,郑朝熙可以说是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他先是斩杀了马贼前哨里战力最高的二当家,以甲八推测那个二当家应该也是一炁顶峰的修为,然后郑朝熙救下了甲三他们,斩杀了三名马贼,又在甲八脱力后,一刀割断了四名马贼的喉咙,最后的一阵风虽说是死在甲九的手里,却也是因为之前被郑朝熙重伤,被甲九瞅准时机捡了个大便宜。算上最开始死在郑朝熙手里的两个马贼,他一个人就直接杀死了十名马贼,一阵风的死也有一多半要算在他的身上,这样一算,就是十个半。 甲八杀死的马贼比郑朝熙要多,特别是最后那惊艳一刀,直接将九名马贼一刀十八段,算上之前的,死在甲八手里的马贼有将近二十之数,但这些都只是小角色,与那个二当家比都要差上不少,更何况还有一个一阵风。 以甲八的估计,一阵风应该有二炁的水平。不然,郑朝熙倾尽全力的八刀,不可能仅仅只是将之重伤。二气境界的炼体流,炁布满全身,防御力相当可观,说是刀剑难伤毫不过分。 所以,甲八猜测,郑朝熙应该也是二炁的境界,回来后他听甲九说过,郑朝熙今年只有十五岁。十五岁的二炁炼体流,这个消息说出去,甲八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相信。因为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据他所知,还在世的炼体流宗师级人物里,达到二炁时年龄最小的是十八岁,也就是跟现在的甲八一样。 他虽然心有猜测,却还是想听郑朝熙亲口说出答案。 郑朝熙挠了挠头,他也是刚刚看过吕尘远留给他的书信,才知道这些事情,所以也有些不太确定。 “杀最开始的小头目时还是一炁,阻拦一阵风时,不知道怎么就突破到二炁了,不过那是小腹内的炁已经用尽,只有新生的那股炁存在,所以没能杀死一阵风。” 郑朝熙的语气带着一些懊恼,还有一些疑惑。因为按照吕尘远信中所说,体内的第二股炁的数量应该是第一股炁的两倍,可是郑朝熙体内的两股炁数量却是一致的,只是产生的位置不同。第一股位于小腹,第二股位于脐间。 不过这个疑问郑朝熙却没有跟甲八甲九二人说起,吕尘远在信中特意叮嘱过他,他的这副身体与其他炼体流不同,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他身体的特殊之处,至于这副身体有何特殊,吕尘远却是没说。 “果然如此!” 听到郑朝熙肯定的答复,甲八和甲九二人相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是震惊之色。十五岁的二炁炼体流,竟然真的存在,而且还活生生的坐在二人身边。 三个人闲聊了一个下午,临近傍晚时分,黄裳他们回来了。 包大廷打探到的那伙马贼人数比一阵风要少一些,倒是没费黄裳太大的手脚,砍瓜切菜一般收拾到后,便赶着回到止戈城了,因为再过几日,便是与林喜旭那边的大比了。 对于过惯了苦日子的黄裳来说,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赢来一千两和输掉一千两,这可是等于足足两千两银子,虽说这次连续剿灭两伙马贼,收获颇丰,但架不住他手底下养的人多啊,银子还是得掰着指头花。 虽然前三次两边的大比他都赢下了,但黄裳平时大大咧咧,只要是跟打仗有关系的事,都是很重视很小心,绝不会轻敌的。林喜旭那边也不是傻子,连输三场他要还是不想辙,也就不会有人给他起外号叫“林老狐”了。 西北三大害:黄扒皮、林老狐、马贼帮! 所以,眼看着大比日子渐进,黄裳也不敢在路上多耽搁,率领着几百人赶回止戈城,趁着大比前的这几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进到城内,将后续的事情交给李虎等四名亲卫,黄裳穿着还染血的盔甲,便来到了郑朝熙这里。 “小子你没哭吧?” 见到郑朝熙后,黄裳第一句话便是调笑他。 见郑朝熙满脸通红的不说话,黄裳哈哈大笑的拍了拍郑朝熙的肩膀。 “将军走之前特意去跟我见了一面,交代了一些事情。” 郑朝熙投去询问的目光。 “没什么重要的,就是让我照顾好你小子,要是让你小子少了一根汗毛,就打断我的腿之类的。” 黄裳看似随意的和郑朝熙聊了一会,见他情绪还算稳定,这才放下心来。以黄裳的这个年纪来说,生离死别都已见过不知道多少次,暂时的分别还算不得什么,他主要还是担心郑朝熙,毕竟他的年纪小,而且这么多年一直与吕尘远待在一起,冷不丁的分开,怕郑朝熙一下子接受不了。 既然郑朝熙没啥事,黄裳清了清嗓子,便准备说正事了。两个人走进郑朝熙的营帐,在桌案的两边坐下。 “这次与林老狐那边的大比,我准备由你指挥。” 第三十二章 止戈 赌约 “什么!” 郑朝熙被黄裳的话吓得站起身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坐坐坐!你激动个什么劲啊!” 黄裳隔着桌案将站起身来的郑朝熙拉着重新坐下。 “狙截一阵风的那一战,你打得很好。仅凭着九个人就干翻了前哨五十人,最后还拖住了一阵风大部,这种事情换做是我,自认也做不来。你们这一火现在的名声可是大得很啊,老子手底下的那帮子刺头,平时一个个眼高于顶,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听说了你们的战绩后,可是个个都竖大拇指。就连包大廷那家伙,听说了以后,也是服气的很。所以,这次的大比交给你,我很放心。” “可是都尉......” 郑朝熙一脸惶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黄裳挥手制止了。 “小子,老子也是亲眼看着你长大的,说句占便宜的话,你算老子的半个儿。当老子的都想让自己儿子有出息,说实话,你这次真给老子长脸!可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必须要经历一场又一场的实战、苦战才能真正的成长起来。你这次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那块料,是块好料,既然是好料,自然要好好的打磨,狠狠地打磨。老子呢,年纪大了,说实话,也打不动了。是该把机会留给你们年轻人的时候了。” 说到最后,黄裳粗豪的脸上竟是露出几分落寞的神情。郑朝熙这时也才注意到,黄裳两鬓已是尽染白霜,他毕竟已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郑朝熙的心中有些伤感,他感觉得到这些年黄裳对自己的喜爱。可是这个举止粗豪、大大咧咧的男人,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刚见到时的那副模样。似乎在他的心中,吕尘远和黄裳两人,一直都没有会老去的感觉,这两人会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但是奈何岁月不饶人,人终有老去的一天。 郑朝熙想到这里,却是心中突然爆发出一股豪情,他们已经老去,那么,是时候该自己站出来,接过他们的责任和担子了。 他站起身来,身躯挺得笔直,朝着黄裳郑重庄严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双目灼灼的看着黄裳。 “都尉请放心,属下定不辱没都尉威名!” 华历一二五年秋,九月二十,晴,微风。 大晏国最西北的一端,一座与其他城池军镇相隔甚远的小城池,名叫止戈城,也被称为罪城,放逐之地。 止戈城背靠缥缈仙山与归雁山脉交界处的无名山脉,其余三面都是无尽的荒原群山。这一日,在止戈城南门外的空地上,数百人马分作两边遥遥相对,两边人马之间隔着两里的距离。 右边的是林喜旭的队伍,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员大将名唤林霄,是林喜旭的大儿子,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孔武有力四肢粗壮,肤色黝黑发亮,身穿环锁铠,手执一杆价值千金的马槊,胯下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端的是威风凛凛。林霄的身后有九十名同样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这些骑兵不但自己身着重甲,就连胯下的战马同样披着一层铁环串接而成的马铠,而且每三骑之间都有铁索相连,这九十名铁骑横三十骑,纵三列,呈一字阵站在林霄的身后。在这九十铁骑的后面,则是两列长枪手七十名,两列弓弩手三十九名。 左边的则是黄裳的队伍,当先一人骑马挎刀正是郑朝熙,在他的身后则是排成五列的清一色轻骑队伍,每个骑兵都是背着弓弩,左右马鞍上各挂着两壶箭支,没有携带任何近战武器。 止戈城南城墙上站满了止戈城的居民和没有参加这次大比的军卒。止戈城人数不多,一共只有五六千人,其中军卒就占据了将近一般的数量,剩下的都是军卒的家眷,仔细观察会发现,站在城头上观看的人群里,绝大部分青壮年男子都身穿军装,其余的多是妇女和孩童,年级在五六十岁的老人竟是少的可怜。这种情况并不是因为老人们都不爱凑热闹,没上城头,实际上,止戈城的居民这个时候基本上都在城头上观看。 真实的原因是,止戈城因为各种物质短缺,缺医少药,再加上气候恶劣,这里很少有人能活到六十岁。 很残酷的现实,止戈城目前超过六十岁的老人不到五个,其中还要算上黄裳本人。而黄裳的队伍里,五十多岁的兵卒也并不少见。 黄裳穿戴整齐,面色凝重的站在南门城墙上正中间的位置,当他第一眼看到林喜旭那边杀气腾腾的九十名重装骑兵的时候,便心中暗道一声糟糕。这种连带马匹浑身上下都穿着重型装甲的骑兵,黄裳见过,正是大晏国引以为傲的,有着西北第一铁骑之称的雷骑。 眼前的这支队伍当然不是雷骑,每一名雷骑骑兵对于大晏来说,都是最宝贵的财富。大晏军方每年都会在所有军队当中挑选身高七尺,力能举鼎的勇士,然后集中起来进行训练考核,经过三个月的考核通过者,便可进入雷骑成为预备役,淘汰者遣返原所属部队。 不要以为成为了预备役,便一定能够成为一名雷骑,雷骑因为所耗银钱甚巨,雷骑的数量一直维持在两千左右,只有老的雷骑阵亡或是退役,空出来的一个位置需要所有的预备役竞争,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进入雷骑,成为大晏国的骄傲。 如果眼前的这九十骑真的是雷骑,那么这场大比也就不用打了,黄裳直接认输多干脆。可是被大晏朝廷视作心头肉的雷骑怎么会出现在止戈城,这是黄裳怎么也想不通的。 偷眼瞧了站在他身边的林喜旭一眼,发现这个老狐狸满脸笑意,正在跟站在他旁边的谢文才低声说着什么,胖乎乎的手指不停的朝着城下指指点点,颇有一股指点江山的气势。 “绝不可能是雷骑!” 黄裳在心中暗暗说道。转头再一看自己这一方的队伍,黄裳的眉头皱的更紧。清一色的轻骑啊!这可怎么打? 大晏这么多年北抗魔族,东敌大曲,除了依靠镇北城和金汤关这两处险要关口的地利,就是靠着威震天下的大晏铁骑了。晏国产马,军队自然以骑兵为主,因为雷骑太过耗费银钱只有两千之数,大多数的骑兵还是轻骑。所谓的轻骑,也不过是与雷骑这种全身重甲的移动钢铁堡垒想比而言。 大晏的轻骑一般身穿锁甲,头带护具,武器则是以直刀为主,标枪短矛为辅。只有专门负责探路的哨兵才会只携带弓弩,不带近战武器。这个时代的骑兵,无论轻骑还是重骑,都还是以冲杀为主。依靠马匹奔跑携带的巨大的冲击力,冲乱敌方的阵型,战刀只要斜侧着伸出去抓紧就行,依靠马匹带来的冲击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敌军划做两段。或是使用刺枪长矛一类的长兵器,往往可以一枪洞穿三四人。 可是郑朝熙今日却是摆出了这么一副阵容。弓弩的远程威力确实强大,但是距离一旦靠近,却是连普通的棍棒都不如,双方都有骑兵,对冲之下,两里地的距离可以说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倒是怎么办?用拳头砸牙齿咬吗? 而且林喜旭那边还有九十名重骑,凭自己这一方手里的弓弩,想要射穿重骑的盔甲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只希望不要输的太难看啊!王诗这小子毕竟还是太年轻,欠缺经验啊!” 黄裳似乎已经预料到这次的大比看来是输定了,心里不免有些暗淡。同时心中也在计算着,输掉的一千两银子,应该从哪里出。本想着这次连续灭掉了两伙马贼,接下来的日子会好过一些,没想到啊! “看来老子就是天生的穷命!”黄裳心里暗暗嘀咕道。 “哈哈!我说老黄啊,怎么这次你不亲自下场?领头的那个毛孩子不是你的私生子吧!连刀枪都不带,这时打算搞哪一出啊?打猎吗!啊哈哈哈。” 黄裳正郁闷的算着帐呢,一旁的林喜旭转过头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朝黄裳调侃道。 “哼!老狐狸别得意的太早,别忘了,你可是连输给老子三场。要不是听说你最近身子不好,怕你再输一场受不了嗝屁了,老子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黄裳脸色通红,可是眼前的形势让他实在说不出太硬气的话,只得提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诶!老黄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兄弟我这边毕竟日子过得比你那边好一些,这不是怕你面子上下不来,所以每次借着大比的机会接济接济你嘛!你怎么能拒绝老弟我的好意呢!这样,我宣布,这次的大比,只要老黄你们胜了,我输给你五千两。” “什么?五千两!”黄裳本就涨的通红的脸,这时有些发紫了。一千两他都要寻思好半天,在那里才能省出来,现在好嘛,直接加到五千两了,这是要他砸锅卖铁的节奏啊。 “那个...那个...那个什么啊...”黄裳脸红脖子粗的正措着辞,想着怎么拒绝才能不失颜面,却是被站在林喜旭身边的谢文才抢言打断。 “黄都尉啊,您就别客气了,这毕竟是我们将军的好意不是。就凭黄都尉您手下儿郎们的能耐,要赢下大比还不是轻而易举的。还是说,黄都尉您手下的儿郎这次集体闹肚子了,所以手脚无力,今天就是铁定要输的?” 黄裳马上要说出口的话被谢文才将的说不住口,老黄是要脸面的人,就算大比要输,但也不能亲口承认啊,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让他的老脸往哪放。 黄裳的脸色由红变紫接着转黑,胸膛急剧的起伏却是说不出话来。这时有人在背后轻轻的捅了他几下,黄裳黑着脸转过头去,却是看到甲九一脸神秘的站在他的身后。 甲九和甲八这次都没有跟随郑朝熙参加大比,原因是两人都不会射箭,而且马术也是平平。因为前几日狙截一阵风时,郑朝熙这一火人都成为了生死之交,黄裳对他们也就格外亲切,这次既然两人没有上场,便被黄裳带在了身边一同观看。 甲九附在黄裳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黄裳满脸狐疑的瞅着他,眉头越皱越紧。甲九便又低声说了几句,黄裳这才转回头来,跟满脸奸笑的林喜旭说道。 “既然老狐狸你一番好意,老黄我也不好拒绝,要不这样,咱们这次干脆玩大一点,这次大比要是我的儿郎们输了,老黄我就输给你一万两银子。要是你输了,你只需要付给我五千两,然后再加四十套那种重甲,怎么样?敢不敢玩?” 黄裳的一番话说得林喜旭和谢文才一愣,却也没说干还是不干,而是二人走到远处,低声商议起来。 看二人走远,黄裳这才朝甲九问道。 “小九啊!你说的到底靠不靠谱啊!你家都尉我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啊!”黄裳虽然刚刚与林喜旭说得豪气,其实心里根本没有谱。 “您老就把心放进肚子了,就算您不信我,您还不信我们头嘛!” “我...我...我信!” 黄裳的手在颤抖,嘴唇泛白,双眼有些失焦。眼前的局势其实已经很明了了,自己这一方胜利的机会基本没有,可是王诗那小子竟然让甲九找准时机阴林喜旭一把,这是有后手的节奏啊。可是,这小子的信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以黄裳这么多年的战阵经验来看,不可能有取胜的机会啊。但他还是选择相信王诗,以这小子的秉性,绝不可能做没有把握的事。那就说明,王诗一定有决定胜负的手段。 另一边,林喜旭和谢文才两人也商议出结果了。两人断定,自己这一方绝不可能输。这样的信心一方面来自己方的九十名重骑,另一方面则是对方的阵容。开玩笑,只配弓弩的轻骑对抗全身铁甲的重骑,你的弓箭射的穿厚厚的铁甲吗? “就这么定了!” 林喜旭伸出一只手掌举在空中,然后黄裳也伸出一只手掌。 两人的手掌重重的相击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啪!” 击掌为誓,这么多年两人虽然不对付,但对彼此的信誉还是十分相信的。 赌约已成,众人的目光重又投回列于城下的两支队伍身上。 第三十三章 止戈 骑射战术 一阵秋风吹过,可惜这时的树叶还没有变黄掉落,不然漫天黄叶纷飞,到是与此时的情景很般配。 毕竟不是真枪真刀,气氛倒也并不如何肃杀,不过因为事关荣誉与一千两的赌注,两边的人马倒也颇为紧张与兴奋。他们尚不知道赌注已经加到了一万两,不然的话,真有可能会肾上腺激增,玩了命的搏杀,那可是一万两啊,止戈城普通的军卒一家三四口每个月的花销也不过一两银子左右,虽说这一万两赢了最后也落不到他们头上,但每个人得到的赏赐也绝对可观。 止戈城的城头上响起一阵悠长的号角声,那是比试开始的信号。随着号角声渐沉,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林霄放下了头盔上的面甲,铁质的全覆式面甲只有双眼的部位留出两指宽的一道开口用于观察,他没有像身后的重骑们一样,将自己的盔甲与战马的披甲相连,他是一个自负勇武的人,手中的长槊证明了这一点,如果不是不想浪费力气躲避迎面射来的箭矢,他甚至连面甲都不想佩戴。整个止戈城里,他最佩服的人是黄裳,而不是他的父亲。他觉得黄裳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而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生意人罢了。 林霄将手中的长槊举起直指天空,他身后的重装骑士们也都抬起了手中的丈八长枪,斜斜的指向地面。 林霄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随之迈着小碎步朝前跑了起来,身后的九十名重骑亦是跟在林霄的身后,缓缓策动马匹。第二阵列的长枪手亦是紧跟其后,他们的作用是在重骑冲散敌军阵型后,击杀散乱的敌军,同时防止重骑被敌军的钩镰枪靠近。 而第三阵列的三十九名弓箭手这时都已拉满了弓弦,朝着对面进行了第一轮的抛射。 “嗖嗖嗖嗖.......” 几十道箭雨朝着郑朝熙这边落来,因为相距甚远,真正能射到这边的弓箭并不多,而且因为有风的关系,落下时也是歪歪扭扭的,无甚杀伤力。这第一轮的箭雨只是起到一个扰敌和打击士气的作用。 对面已经开始发动攻击了,重骑也已启动,可是郑朝熙这边却还是站在原地,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 重骑因为自身负重的原因,起步是很慢的,需要足够长的距离加速,一般情况下,这个最佳距离是一里地。 郑朝熙和他身后的一百九十九名骑兵,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的重骑兵速度渐渐加快。 冲在最前方的林霄已经将手中的长槊端平,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鲜血沸腾了起来,风声在耳边呼啸,胯下健马的速度马上就要达到巅峰,而对面的敌人好像已经被自己这方的气势吓傻了一样,一个个呆头呆脑的傻愣在那里,根本没有组织起任何防御阵型,自己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够将他们完全击败。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除了在眼前胡乱飘舞的包裹槊刃的麻布片显得有些碍眼。 冲锋的重骑兵被称之为陆战之王,当然,它也并不是无懈可击,一般有效防御重骑冲锋的方法有那么几种,最常用的先是长弓手远射,能杀伤多少重骑全看运气,然后是长枪手组成厚实的方阵,以迟缓重骑兵的速度。 但是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事实证明,没有多少人能够在重装骑兵声势骇人的冲锋下还能够保持站立。那种在气势上、声势上、心里上给人造成的压迫感,是很容易让人心生恐惧和转身逃跑的欲望。 重骑的速度已经飙至巅峰,双方还有一里的距离,这个距离,林霄甚至能够看到对方正在颤抖的双腿。 “受死吧!”林霄倾尽全力大声吼叫,身后的九十名重骑也跟着一起嘶吼,马蹄声震天!杀气冲霄汉! 然后,他们就看到对面领头的一员小将,扯动缰绳,转了个方向,跑了!他身后的骑兵们,纷纷随着小将一起亡命奔逃。 “一群懦夫!”林霄气的咬牙切齿。在他看来,真正的军人就要勇于面对任何敌人,哪怕前方是铜墙铁壁,也要勇往直前,绝不退缩。而对方的胆小怯懦,恰恰是他最为不耻的行为,他们根本不配称之为军人,这还是他最崇拜的黄裳的部下吗。 “追上这群懦夫,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军人!” 林霄振臂一声怒吼,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速度愈发的迅疾。 黑压压、宛如一片乌云的重骑以摧城之势,朝着逃跑的两百人追击过去。但是奈何,重骑的速度虽然已达巅峰,却仍是追不上前面的轻骑。林霄却并不担心,他们能跑到哪里去!这里毕竟是比试,不是真正的战场。如果他们就这样灰头土脸的一路奔逃,还有脸待在止戈城吗。 突然,林霄意识到了不对。这时他才发现,对面的敌人并不是在盲目的奔逃,而是以自己这边的重骑为中心,绕了一个大圈子。重骑的速度不及轻骑,而且冲锋中很难掉头,转向倒是相对容易一些,却也是会放慢速度。对面的轻骑兵们,已经趁着自己这边重骑减速转弯的时候,拉开了好远的距离,而他们此时奔逃的方向,赫然是自己这方的长枪手和弓箭手。 敌方根本不是在逃跑,而是避开了重骑的冲锋,去攻击移动速度更慢的长枪手和弓箭手。 “结阵!结阵!”林霄朝着长枪手和弓箭手所在的方向大喊,同时加快自己这边重骑们的转向速度。他倒是并不太担心落在后方的长枪手和弓箭手们。这两个兵种互相配合,弓箭手在内保持远程射击,长枪手在外阻挡和刺杀攻到近前的骑兵,这本就是战场上常用的战术,他手下的兵卒们早已演练过多次,只要他们能够坚持到重骑来援,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待到所有重骑缓慢笨拙的转过弯来,开始逐渐加速时,林霄忍不住朝那边望了一眼,这一眼,差一点让他郁闷的吐出一口血来。 他预想中的骑兵冲阵并没有发生,敌方的骑兵们,在那一员小将的带领下,不只是绕着自己这边的重骑跑,也在绕着长枪兵和弓箭兵跑,一边跑,还一边朝着长枪兵弓箭兵组成的阵列射着箭矢。 长枪兵和弓箭兵都是布甲,在箭矢的穿透力面前防御基本是没有。一共一百零九名布甲士兵,在轻骑们的第一波箭雨下已经阵亡过半。当然,所有的箭矢都是去掉了铁质的箭头,改用包裹着石灰粉的小布包代替,射在人的身上不疼,只会留下一团白色的印记,按照之前的约定,身体躯干部位和头部有白色印记既视作阵亡,四肢有超过两处以上的印记,也算作阵亡。阵亡的兵卒不能离场,只能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在原地,等待最后输赢结果的产生。 两百轻骑边跑边射,三轮箭雨过后,林喜旭这边的一百零九名长枪手和弓箭手宣告全部阵亡。郑朝熙这边也有一些骑兵被敌方的箭矢射到,不过因为骑兵的速度快,箭矢的准头不够,都没有射击到有效的杀伤部位,不算阵亡。 已经追赶至近前的林霄气的是目呲欲裂,手中的长槊尾端狠狠的敲击在健马的屁股上,胯下健马吃痛,一声嘶鸣,奔跑的更加迅疾。 “轰轰轰!” 连人带马加上盔甲的重量超过了千斤,将近一百之数的重甲骑兵全力冲锋起来以后,气势相当的骇人,似乎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可是对面的两百轻骑在消灭了长枪手和弓箭兵后,却并不停留,仍是在绕着重骑兵们奔跑,一边跑,一边射出箭矢。 重骑兵盔甲厚实,不怕远距离弓弩射出的箭矢,硬顶着漫天箭雨,气势汹汹的追赶。轻骑兵们似乎也并不在乎自己射出的箭矢是否产生了效果,只是戏耍笨重的狗熊一般,边跑边射,边射边跑。 林霄此时心中简直郁闷的要死,难道这帮混蛋不知道这么做纯粹是在浪费时间和箭矢吗?这么远的距离,箭矢射到盔甲上已是轻飘无力,根本无法产生任何有效的杀伤。可是对方又不跟己方靠近接战,一旦发觉双方的距离过于接近,轻骑们便不在射箭,而是专心驱赶马匹奔跑,待到跑远了后,再降下速度,慢条斯理的继续射箭。如此这般,半个时辰后。 “你们这帮懦夫!胆小鬼!你们不配自称军人!” 林霄和他的部下们气的哇哇大叫,可是轻骑们根本就不予理睬,继续跑,继续射。渐渐地,林霄感觉到胯下的战马速度慢了下来,任他如何驱使都没有任何的效果,而他身后的重骑们也是跟他一样的境遇。 “不能再追了!马力已经到了极限,再跑下去,这些战马就要跑废了。”林霄虽是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让战马停了下来。 “全体结阵!防御阵型!” 林霄一声令下,重骑们纷纷依照之前演练过的防御阵型排列好。重骑因为其自身负重的原因,全力冲锋的时间不可能太久。这个时候只能让马匹停下休息,喂它喝一些盐水,吃一些混合了生鸡蛋的煮熟的豆子补充体力。 见到重骑兵们停止了追击,郑朝熙意识到时机已到。一声令下,身后的轻骑们纷纷策马上前,在距离重骑五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下,两百轻骑以重骑为中心,呈半弧形列好阵势,然后将手中的弓弩上好箭矢。 “放!”随着郑朝熙的一声命令,一百九十九支箭矢朝重骑们射了过去。这次不再是抛射,而是平射。五十步的距离,这是弓弩平射时穿透力最强的距离,饶是重骑们的盔甲厚实,也不可能完全避免被射杀的命运,赌的就是一个几率的问题。 “嗖嗖嗖......” 两百支箭矢攒射,重骑们顿时被一大团白色的烟尘笼罩。然后、第二轮、第三轮! 被石灰呛得咳嗽声四下响起,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石灰粉飘进眼睛里,会灼伤眼睛,重骑们只得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捂住双眼。可是他们胯下的马匹那里受得了这个,再也不听指挥,朝着没有石灰粉笼罩的地方跑去。重骑们可是三骑之间用铁链相连,然后骑士与自己的战马之间也是衔接固定在一起的,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能够让冲锋时的杀伤力达到最大,而且就算马上的骑士不幸被流矢射杀,却不会掉下马背,在其余两骑的控制下,杀伤力也不会有任何减少。 可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原本是优势的设计,却成了致命的缺陷。战马不再听从指挥私下乱跑,阵势顿时乱作一团。 “竟然...竟然输了!” 林喜旭面色铁青,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城下乱做一团的重骑。 黄裳却是喜上眉梢,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被笑容抹平了许多。 第三十四章 止戈 欢呼与荣耀 看到城头上举起的白旗,这代表林喜旭一方已经认输了。郑朝熙抬起右臂,示意部下们停止射击。 “去帮帮他们!” 待石灰粉尘散尽,九十名重骑这时都已经解开了与马匹相连的铁索,一个个或是捂着眼睛呻吟,或是在安抚情绪变得暴躁的马匹。听到郑朝熙的话,轻骑们纷纷下马,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菜籽油,走上前去,帮助被石灰粉迷了眼睛的兵卒清洗眼睛。 石灰粉遇水会散发热量,严重了可能会烧伤眼睛,只能用菜籽油清洗。 这时,却是有一个人站起身来,走到了郑朝熙的面前。 是林霄!他的身上头上都是白扑扑的石灰粉,眼睛里倒是干干净净的,在石灰粉尘升起的第一时间,他就护住了自己的眼睛。 林霄摘下头盔,脸上满是郁闷不甘的神色,他将手中的长槊用力的插进地面,然后双手抱拳朝着郑朝熙说道。 “这次大比我们输了,不过我不服,我希望能跟你进行一场比试,我不穿重铠,你也不许跑,只有你我两人,单纯的进行一场属于军人的,真正的比试。你可敢否!” 他虽是嘴上说着认输,但是眉宇间仍是透射出一种鄙夷的神情。是的,他虽然输了,但却是输给了面前这个年轻小将的阴险卑鄙。如果是堂堂正正的对阵冲杀,他不会输,所以,林霄向这个小将提出了挑战,他可以输掉这场大比,却是要赢回属于自己的荣誉。 一时间,周围的兵卒都听到了林霄的挑战,郑朝熙这边的兵卒们却是都骂了起来。 “要脸不要脸啊!” “输了还想找场子” ...... 郑朝熙抬起手臂,他身后的兵卒们立时闭上了嘴巴。这场比试开始之前,他们其实对郑朝熙还是怀疑的居多,虽说前些日子一阵风一役让这个年轻人名声大噪,但那也只是说明他个人的勇武,却不代表指挥军队同样在行,毕竟郑朝熙太年轻了。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郑朝熙年轻稚嫩的面容,总是很难让人信服。 可是现在,所有人对郑朝熙是彻底服气了。两百轻骑竟然干倒了配备有长枪兵和弓箭手的九十重骑,而且己方可以说是不上分毫,这样的战绩说是彪炳也毫不过分。 个人足够勇武,战术指挥亦是不遑多让,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呢。所以当林霄对郑朝熙提出挑战的时候,他们出言喝骂,并不是担心郑朝熙不敌林霄,而是他们已经在心里真正的认可了郑朝熙,认可了这个沉稳有度的年轻人,自家人当然要帮自家人。 “你认为凭借个人的勇武,就可以带领军队取得胜利吗?” 郑朝熙看着面前高过他一个头的壮汉,语气淡淡的问道。 林霄一滞,想了一下才说道。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你的问题,我只知道,身先士卒带头冲杀是我的理想,如果在真正的战场之上,我会站在兄弟们的最前面喊着——兄弟们,随我冲!而不是在重重保护之下喊着:兄弟们,给我冲!如果自身的武艺不过关,是无法带头冲杀的。所以,我崇尚武力。” 林霄的一番话不由得让郑朝熙有些肃然起敬。 “我只问你,敢不敢与我一战!” 林霄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四周双方的兵卒这时也都将目光集中在了郑朝熙的身上。不过两方兵卒目光的含义却是不同。 林霄一方的兵卒刚刚的一仗输的着实憋屈,又信任林霄的勇武,所以看向郑朝熙的目光中满是挑衅的意味。 而郑朝熙这边的军卒则是心里乐开了花,怎么着,嫌刚刚脸丢的不够,彻底不想要脸了是吧,竟然敢跟咱家小将军比试。 狙截一阵风的事情,只有黄裳手下的兵卒们知道,因为与林喜旭那边不对付,所以这个事情林喜旭那边还都不知道。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以林霄自负的性子,怕是也不会相信,只会以为是他们在吹牛皮。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郑朝熙太年轻了。 郑朝熙咧嘴一笑,反手抽出背在身后的双刀,双刀在身前的空中相击,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鸣声。 “有何不敢!请林将军指教!” 林霄的性子有些自负、有些粗豪,却是并不让郑朝熙感到讨厌,反倒是有些欣赏,所以语气也颇为客气。 “好!哈哈,不论输赢,就凭小兄弟这份豪气,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 林霄听闻郑朝熙答应下来,顿时大喜,伸手拔出长槊,凭空舞出几朵槊花,然后长槊直指郑朝熙。 林霄使用的马槊,长度三米多,这本就是马上使用的兵器。可是这时他竟在双脚站在地面上,就能将马槊舞动的如臂指使,可见其不凡之处。 马槊多数时候,等于是将门世家的标志。原因一是马槊制作不易,需长达三年之久,且要耗费不少银钱。二是修习不易,马槊与长枪不同,它的刃更长,槊身更具柔韧性,使得好了威力远超其他马战兵器。 林家祖上也曾是赫赫有名的将门,可惜后来渐渐衰弱,到了林喜旭这一代,更是被打发到了止戈城这种地方,这基本等于是宣判了林家从此于将门中除名。所幸,林霄自小就表现出武艺方面的不凡之处,深感愧对祖上的林喜旭自是大喜过望,倾尽全力对其进行培养,更是将家传之宝,帮助林家祖上立下过赫赫战功的马槊交给他使用。 见二人摆开了架势,周围的兵卒们纷纷朝后退去,给二人留出足够的空间。站在城头上的林喜旭这时也注意到了这里。之前心喪若死的林喜旭顿时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没办法,输掉五千两银子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可是那九十套重甲可是花费了他近半的家财才打制出来的,一想到要白白送给黄裳四十套,他的心都在滴血。 “老黄啊!要不你看这样,咱俩现在再赌一场。要是你赢了,之前赌约不变,我再给输给你五千两。如果侥幸我赢了,我也不欺负你,之前说好的五千两照付,不过四十套重甲就不给了啊!” 黄裳闻言没有马上答复,林老狐的外号不是白叫的,这个老东西别看打仗不行,做买卖却是一等一的好手,而且林霄这小子自己之前跟他交过手,一杆马槊使得委实不凡。再说了,他对郑朝熙的武艺了解也不多,不清楚这小子到底是何种境界。 正在犹豫间,一旁的甲九又暗中捅了几下他,朝着转过头来的黄裳点了点头。黄裳这才下定决心。 “成交!” 黄裳和林喜旭的手掌再次相击,敲定了赌注。 城外林霄和郑朝熙二人,这时也是动起手来。 最先发动进攻的是林霄,这个粗豪的高壮汉子是个急性子,出手也是干脆利落。双手握住马槊,一个横扫,朝着郑朝熙的腰间扫去。 林霄身高体壮,双臂之上肌肉虬结,这一扫似有千斤之力,槊杆竟是弯成一个弧形,既重且急。这要是被一槊扫中,只怕当场就要被打成两段。 眼看槊尖就要扫中郑朝熙的腰间,他却在间不容发之际,双脚极快的朝后退了两步,正好避过了扫过来的槊尖。 却见那槊尖被郑朝熙轻松躲过,在扫到郑朝熙小腹前的位置时,马槊竟是突然顿在空中,然后林霄握住槊杆中段的手掌用力一旋,再猛地推出,蹬的笔直的长槊犹如毒蛇出洞一般,直刺郑朝熙的小腹。 林霄的这一突然变招,也是出乎了郑朝熙的意料。长槊来势极快,郑朝熙只能用双刀交叉架住刺来的槊刃,同时身形继续朝后退去。 这时,林霄却是突然大吼一声。 “小心了!” 却见,被双刀架住的槊刃之上,猛然冒出一道淡蓝色的光芒,光芒将槊刃包裹住后,又向前延伸出近一尺的长度。 当林霄喊出小心后,郑朝熙就注意到了槊刃的变化。甲八前几日的惊艳一刀犹自历历在目,郑朝熙心中大惊,脚下踏虚步瞬间施展而出,终是在光芒即将刺穿他的小腹那一刻险险的避了开去,不过在避开后,他看到那道蓝芒的长度,心中估算一下,如果刚刚自己没有避开的话,那道蓝芒应该只够堪堪划破小腹外边的衣裳,并不会刺穿身体。 再看手中的双刀,刚刚架住槊刃的位置,出现了两个圆滑的缺口。 “罡气流!”郑朝熙看着双刀上的缺口,朝林霄问道。 林霄这时已经收回了长槊,横在身前。他的脸色有些白,显得有点虚弱,应该是使用罡气的后遗症,但是却比那天甲八施展惊艳一刀之后要好得多,显然,刚刚林霄并没有使出全力。 “没错!”林霄有些惊讶的看着郑朝熙,他虽没有使出全力,却仍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是避开了他自认为必杀的一击。虽然出招之前,他有出言提醒,但是在那种电光火石之际,竟然真的可以避开,这个年轻人是怎么做到的。 他没有使出全力催动体内的罡气,就是担心误伤了这个年轻人。罡气外放锋锐无比,哪怕只是挨上一下,也是肠穿肚烂的下场。可是现在看来,哪怕自己全力催发槊尖上的罡气,也是打不中这个年轻人了。 “我的攻击被你避开了,现在,换你来攻击我!来吧!” 林霄握紧手中的长槊,面对着郑朝熙摆出了一副防御的架势。 “好!那你可要小心了!” 郑朝熙这时心中豪气干云,无论是最开始的出言提醒,还是后来发现林霄没有使出全力,都让他对眼前的这个汉子充满好感。这是一个磊落的汉子,一个真正的军人,一个值得敬佩的对手。 既然是值得敬佩的对手,出于对对手的尊重,郑朝熙也决定拿出与对手相匹配的实力。 “踏虚步” 郑朝熙的身影突然在林霄的视线中消失,林霄还有些愣神,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侵来,正要舞动长槊防止对手靠近,却突然停了下里。 “我输了!” 林霄松开了握着槊杆的双手,沉重的马槊掉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郑朝熙这时就站在距离林霄面前两步的距离,他手中的双刀,一刀悬在林霄的喉间,刀尖紧挨着喉结,只要稍稍再往前一点,就可以刺穿他的喉咙。另一刀则抵在他的胸口,刺穿了他身上的环锁铠。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林霄根本就扑捉不到郑朝熙的身影,何谈招架防御。 “好!”城下和城头上顿时响起震天响的呼喊声。 黄裳也是喜的眉开眼笑,老怀安慰,林喜旭则是眉毛鼻子堆在了一起,心疼的差点没哭出来。 郑朝熙收起双刀,郑重的朝着林霄行了一个军礼。自己虽然打败了他,但他却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黄都尉属下火长王诗。”郑朝熙自报家门。 “林都尉属下校尉林霄。”林霄也是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报上了自己的军职和姓名。 然后,林霄大笑着拍着郑朝熙的肩膀说道。 “这一仗,我输得服气,以后,我认下你这个兄弟,怎么样?给不给老哥这个面子。” “林大哥!” 郑朝熙笑着叫了一声,林霄乐的咧开了大嘴。这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上千人发出的欢呼声,传进了郑朝熙的耳中,刚开始的一瞬间,他有些茫然、有些惶恐。可是当他的目光扫过身边的士卒们,不论是自己这一方,还是林霄那一方,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钦佩与尊重。 尊重强者,是军人的天性。 这一刻,郑朝熙坦然了,他明白,这些欢呼声是给自己的,那些钦佩的目光也是给自己的,因为自己的强者,这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他发现,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发自骨子里的喜欢。 因为,郑家儿郎本就应该得到这一份荣耀,因为他,天生就是战场上的强者。 第三十五章 止戈 战后总结 大比结束了,黄裳这边连续赢得了四次胜利,自是喜笑颜开,同时还不忘顺道安慰林喜旭。可是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把林喜旭气的冷哼一声,拂袖走人。这一次又赚的盆满钵满,回去以后激动兴奋的一夜没睡着,第二天早晨,顶着两个黑眼圈,却还是精神奕奕的监督属下们的训练。 郑朝熙则被与他一同参战的骑兵们,兴奋欲狂的给围了起来,然后将他高高的抛上空中,口中不停地大喊大叫。 “小将军威武!” “小将军神勇!” “小将军天下无敌!” “小将军金枪不倒!” 然后,被抛的头昏脑涨的郑朝熙,被众人簇拥着回到止戈城。天降横财的黄裳大手一挥,庆祝胜利,今晚酒肉管够。 “万岁!” 众人更加癫狂,被挟持着的郑朝熙,身不由已的随着人群冲进了营地,然后被无数个盛满了美酒的杯碗包围。 这一天,郑朝熙不记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只是隐约间好像黄裳跟他干了一杯,林霄也来了,跟他喝了一杯,甲九似乎按着他硬灌了一杯,其他的就记不起来了。 这是郑朝熙第二次喝酒,第一次是自己把自己灌醉,这一次是所有人一起把他灌醉。 迷迷糊糊中,好像是甲八把他送回了营帐,还替他盖了被子。 这一天,从中午到午夜,筹光交错、杯盏交鸣,人声鼎沸,欢声笑语。 第二日天还没亮,郑朝熙准时醒来。这次除了一身的酒味比较难闻以外,身体倒是没有什么不适,也没有头昏之类的酒后后遗症,也不知道是因为郑朝熙天生就是喝酒的料,还是因为炼体流的体质强横。 起身洗漱,换过一身干爽的衣物,郑朝熙神清气爽的走出了营帐。一出营帐,就看到甲八正在灶台前忙乎着早饭,自从前几日众人吃过甲八和郑朝熙做过的早饭后,这一火十人里有九人强烈推荐以后的早饭就由甲八负责了。 甲九则是睡眼惺忪的坐在石墩上假寐,听到脚步声,甲九眯缝着桃花眼看了郑朝熙一眼,便低下头继续打盹。 郑朝熙也没理他,在他旁边的石墩上坐下,看着甲八忙乎。 过了一会,甲八做好了十人份的早饭,郑朝熙拍醒了还在打盹的甲九,三个人拎着早饭去甲三他们那里。 十个人围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聊,几人里面甲三和甲五的伤势比较重,还不能下床,甲一他们几个倒是没什么大碍,昨天也去城墙上观看了大比,回来以后跟甲三和甲五说的天花乱坠,把两人眼馋的不行,只恨自己不能去亲眼看看火长的威风。 一顿饭,吃的热闹开心。待吃过早饭后,收拾的工作交给甲一他们,郑朝熙和甲八甲九三人开始每日例行的长跑训练。甲一他们也要求参加,但是郑朝熙考虑他们毕竟身体刚刚恢复,现在就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怕是反倒对身体不好,便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只是让他们在营地内适当的做一些不太剧烈的运动。 跑步回来后,甲八和甲九仍是累得瘫软在地上,只是大口的喘着粗气。跑步这种事情,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短期内很难看到明显的效果和进步。追踪一阵风贼巢的那一次,郑朝熙远超常人的奔跑能力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跑得快,跑的久,既可以用来追敌,也可以用来逃命,实乃混迹江湖和战场的一大法宝。所以,虽然每天跑步过后二人都累得要死,却仍是坚持了下来。 等二人休息了一会,体力恢复过来后,甲八又开始在灶台前张罗午饭。没错,不只是早饭,就连午饭和晚饭也通通落在了甲八的肩上。实在是因为某位火长大人做的饭食仅仅是达到了能够吃的最低标准,熟了!吃不坏肚子!但是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启齿。而其他的人跟他的水平大抵在伯仲之间。 所以,只能是甲八,也必须是甲八。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吃过午饭,三人坐在石墩上晒太阳闲聊。 “哎头!昨天的那一仗你给说道说道呗,你怎么就想到了用全轻骑的战术,这种阵容以前貌似没听说过啊。竟然把重骑给干翻了。哈哈哈,简直太爽了!” 甲九每次跟郑朝熙说话前,都喜欢先说一个“哎”字。也不知道是因为啥。 “确实,这种全部由轻骑兵组成,而且不携带近战武器,全靠弓箭游射的战术闻所未闻,想不到威力竟是如此强大。简直是改写骑兵战术的创举。” 甲八也是带着钦佩的语气说道。 “闻所未闻吗!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郑朝熙心中有些黯然地想到。 其实这种轻骑兵游射战术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出现过,而且与之对战的恰巧也是重骑兵。只不过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世人只是知道那一场匪夷所思的战役结果,却完全不知道那一场战役的具体过程。而随着指挥那场战役的主将意外身亡之后,有关于那场战役的具体战术、兵力等等信息,都随着时间而消逝了。 当今世上,知道那一场战役具体情况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个人,而郑朝熙恰好是其中一个。因为那一场战役的指挥者就是郑奇英,郑家的高祖。 这些只是郑朝熙在心中感叹一下,并没有对二人说。而是聊起了有关于轻骑兵游射战术。 “其实昨天的那场比试能赢还是运气的成分居多,林霄的重骑与长枪兵、弓箭兵的搭配组合,再打阵地战时,这种组合是具有绝对优势的,只是林霄过于冒进,让重骑抢先冲锋,导致与后队的脱节,这才给了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轻骑兵游射战术虽然看起来犀利,却也有着致命的缺陷,就是攻坚能力不够。论射程和箭矢的威力,骑兵所使用的短弓要远逊于弓箭兵所使用的步弓,如果一开始林霄用重骑和长枪兵组成稳固的防御阵型,利用弓箭兵射程更远的优势对我们进行远程打击,然后再趁我们马匹疲惫的时机一举冲乱我们的阵型,然后长枪兵与弓箭手跟进剿杀,我们必败!” “不对啊!”甲八听过郑朝熙的解说,沉思了一下,发表了不同的见解。 “我们也可以在远离步弓射程之外的地方,利用轻骑兵机动性更强的优势,不间断的对他们进行远程的骚扰,而且昨天是有风的,我们完全可以占据上风口的位置,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进行射击,而他们的弓箭手却只能逆风射击,两相抵消,两边的弓箭手射程应该相差不大,但是他们只有三十九个弓箭手,我们这边却是一百九十九个射手,还是我们的优势更大,胜算更多。” “你说的没错,这确实算是我们的一个优势,但是你却忽略了一点。”郑朝熙点了点头,有些赞赏的看了甲八一眼,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和了解,他发现甲八的身上具备了成为一个优秀将领的素质,目光敏锐、头脑冷静。 “虽然我们占据了上风口的位置,射程上能与对方的弓箭手持平,但是威力呢?对方外围可是重骑,那么远的距离,除非箭矢能够射中骑兵的眼睛,否则,是无法对重骑造成伤害的,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的箭矢数量是有限的,一旦箭矢用完,没有近战武器的轻骑,就只有跑路的份了。” “也就是说,如果昨天林霄的能够采用稳妥一些的战术,我打不动你,你追不到我,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平局。” 郑朝熙的解说让甲八恍然大悟,在心中模拟了一番后,做出结论。 “没错,这毕竟不是真正的战场,有很多可以造成伤亡的方法不能使用。如果是真正的战场上,还是我们的赢面更大。比方说,箭矢的穿透力不够,无法射穿对方的盔甲,那如果我们换成火箭呢,或者干脆在上风口放上一把火,用火焰和浓烟逼迫他们不停的转移后退,待他们力竭或是阵型散乱的时候,再靠近射击。” 郑朝熙正说的兴致勃勃,甲八和甲九却是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被二人看的有些不自然,郑朝熙打住话头,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如果和头你在战场上作战,应该是一件让人很头疼的事情。” 甲九解释道,然后又补充一句。 “不过啊!幸好我们是一伙的,永远不会成为战场上的对手。” “嗯嗯嗯”甲八也是有些庆幸的点头表示同意。 郑朝熙哑然失笑,拍了拍甲九的肩膀。 “当然不会,因为我们是战友,是兄弟!” 依照郑朝熙以往的性子,他很少会做出这种有些狗血的举动。但是一阵风一役却是带给了他很大的触动,只是仅仅相识几日的众人,却都因为他的一个命令,舍生忘死,奋命搏杀,最后还险些团灭,这让他的内心深处,真正的接受了众人。再加上吕尘远的离开,让郑朝熙感受到了孤独和无助,甲八甲九等人适时的出现,让他找到了不同于亲情,却又与之相似的另一种情感。 第三十六章 止戈 甲八破境 三人聊了一会有关于骑兵战术的事情,郑朝熙又对重骑的运用发表了一些看法。 毫无疑问,林霄这个人能够身先士卒带头冲杀,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勇将、猛将,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重骑兵虽被称作陆战之王,却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冲击力强大是重骑的优点,但是缺点也同样明显,便是灵活性不足。同样明显的优势与劣势,就决定了,重骑绝不是一支适合单独使用的兵种。更多时候重骑需要与弓箭手、长枪兵、轻骑兵组成合理的兵种搭配。 而且重骑投放使用的战场也是有讲究的,先说地形,水域众多的地区、山地地区、地形狭窄的地区等等,这些地形都不利于重骑摆开阵势。再说战役形势,攻城战、追击战、狙截战等也都不是重骑发挥的地方。 重骑真正能够发挥其威力的地方,其实只有平原地区的阵地战。分作四到五个层次锋线的重骑,全力冲锋之下能够犀利的穿透任何防御阵势。其实,重骑的杀敌能力也并不算强,战场上杀敌数量最多的还是弓箭手和近战轻骑。 重骑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冲散敌军的阵型和打击敌方士气,为最终的胜利创造契机。 而林霄显然并没有认识到重骑的真正作用。 聊过战术后,三人又将话题转向了郑朝熙与林霄的个人比斗上。据甲八所说,林霄的境界也就是一气中期左右,比甲八还要差一点,三十多岁的一气罡气流,算不得什么高手。不过差一点给郑朝熙造成伤害的那一击还算不错的招式。 与林霄的比斗,郑朝熙自然也没有使出全力,仅仅是单独使出了踏虚步,便让林霄投槊认输了。聊了几句,三人觉得索然无味,这一战比之一阵风那一战可是差远了。 郑朝熙忽然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对着甲八说道。 “不如,咱俩打一场试试?” “好!”甲八也是正中下怀,欣然答应。 见二人要比试,甲九可是高兴坏了,有热闹看喽。站起身来冲进自己的营帐,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几个小袋子,里面装着瓜子花生一类的小吃食。 郑朝熙和甲八分别取过自己的武器,二人用的都是军中制式直刀,郑朝熙使双刀,甲八使单刀。 二人手持武器,相距二十步的距离站好,摆开了架势。 “小心了!” 甲八喊了一声,身形猛地朝前急冲,然后手中单刀虚空一斩,一道淡蓝色的刀罡从刀刃上破空斩出,直击郑朝熙。正是罡气流的招牌特点。罡气流体内的罡气,既可在兵器上形成罡气延长兵器的攻击距离和威力,亦可脱离兵器,进行隔空攻击。脱离兵器攻敌的罡气能够攻击到距离施展者自身十步以内的目标,超过这个距离,罡气便会消散。不过这种方法使出的罡气威力上要差一些,但胜在攻击距离远且消耗较少,是罡气流比较常用的招式。 刀罡来势极快,而且刀罡锋利无匹不可招架,郑朝熙不敢用直刀硬抗,只得闪身避过,谁知刚刚避过迎面而来的刀罡,另一道刀罡便接踵而至,郑朝熙措不及防,只来得及稍稍侧开一点身子,淡蓝色的刀罡擦着前胸划过,一片衣襟被割的粉碎。 “好险!”郑朝熙心中暗道。 甲八则是趁着这两道刀罡逼迫郑朝熙躲避的功夫,冲到了距离郑朝熙七步左右的距离,便停住了身形。炼体流体质强横,贴身近战的话,罡气流是比较吃亏的。罡气流最适合与炼体流进行中远距离的战斗,利用罡气可延长武器攻击距离和隔空攻击的优势,逼迫炼体流消耗体内的炁进行防御或闪避。 而这种战斗方式要想决出胜负,首先要看谁的持久力更强,谁体内的炁或是罡气先消耗干净,谁就输了。再则是看谁会先犯错,无论是罡气流被炼体流近身,还是炼体流的重要部位被罡气流击中,都会决定胜负。 郑朝熙是二炁境界,这一点甲八是知道的,所以他不会与郑朝熙拼消耗,而郑朝熙的性子老成干练,想让他犯错无疑也是不太现实。所以,甲八选择了另一种,看起来胜算更大的方式。 拼招式! 所谓的招式,其实是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套路动作,第二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与套路动作相配合的体内罡气运行路线。两相配合,能够成倍数的发挥出罡气流的威力。就像一阵风一役时甲八使出的惊艳一刀。 “三叠浪!” 甲八一声大吼,双手持刀朝着郑朝熙虚空劈出三刀。第一刀竖斩,第二刀斜劈,第三刀横扫。 每劈出一刀,便有一道弯月似的刀罡飞出,三道刀罡逐道递进,形成一个类似星形的图形,朝郑朝熙激射而去。 星形刀罡来势极快,且将他近身处可闪避的角度全部笼罩,看似已无可闪避。 “踏虚步!” 郑朝熙突的身形在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至甲八左侧。 “乱刀流!” 手中双刀化作一片金属瀑布,朝着甲八倾泻而去。 “来得好!流星落!” 郑朝熙这种类似鬼魅般的身法甲八早已见过,怎会没有防备,余光瞥见身侧的身影,也不转身,口中大喝一声,手中单刀举过头顶舞成一团淡蓝色的光幕,瞬时间,十几个指头般大小的小光球从光幕中落下,砸向郑朝熙双刀化作的金属瀑布上。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乱刀流形成的刀幕与刀罡形成的十几个光球相撞,光球散尽,刀幕却只少了一半。 甲八似是早有预料,也不慌张,手中直刀光芒大盛,却是没有向外延伸,只是将刀身裹住,柄上刃下侧立身前,试图挡住余下的半片刀幕。 “顿刀术!” 郑朝熙的刀哪里会被轻易挡下,顿刀术一出,刀幕避过挡在前面的直刀,砍向甲八的侧身。 郑朝熙的刀势极快,甲八根本无法躲闪,这要是被刀幕砍中,半边身子就要被剁烂了。好在二人只是比试切磋,不是真正的生死搏杀,在刀幕即将砍中甲八的时候,郑朝熙及时收住刀势,两柄直刀的刀刃堪堪停在甲八的身前。 收回双刀,郑朝熙看向甲八,只见甲八的面色有些潮红,口中不停的喘着粗气。有些担心的问道。 “你没事吧!” 甲八刚刚连续使出三种招式,每一种招式都使用了罡气,毕竟他现在只是一气顶峰的境界,体内罡气不多,这般消耗对他来讲是不小的负担。 甲八的脸色却是越来越红,喘着粗气压低着声音说道。 “我还有一招,你看一下,试试能不能接得住。!” 说罢,身子朝后掠出十几步的距离,双手握住刀柄,淡蓝色的罡气包裹住刀身,然后向外延伸,一尺、两尺......直到七尺后,不再延长。 “一线潮!” 一声大喝,朝着郑朝熙身侧数丈外的地面挥出一刀。一道七尺刀罡脱离刀身飞出,刀罡击中地面,一声闷响,一道一指宽的刀痕出现在地面上。 这一刀郑朝熙见过,正是那一日甲八将九名马贼一刀两断的一招。原来这一招是叫做“一线潮”。 转过头再去看向甲八,只见他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也没有任何脱力的感觉,这时正满脸欣喜的表情,闭着双眼,似在感受着什么。 “卧槽!这家伙突破了!” 甲九一把扔掉手里的花生瓜子,抓着郑朝熙的肩膀,兴奋的摇晃。 前些天甲八便说最近有可能会突破到二气的境界,没想到今日竟是在与郑朝熙切磋的时候突破了。 作为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兄弟和战友,郑朝熙这时也替甲八感到高兴。虽然他并不了解,十八岁的二气罡气流在外界代表着什么。 二人没敢上前打扰甲八,甚至说话都压低了声音,生怕影响到他。就在这时,甲八突地睁开了双眼,手中直刀猛地朝着刚刚使出一线潮的地方挥舞。 “刷刷刷!” 连续三刀,三道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刀罡呼啸而出,“啵啵啵”三声闷响,在先前的刀痕旁,等距离的出现了三道刀痕。而甲八仅仅是面色有些苍白,身形微微有些摇晃,没有像上次使出这一招时脱力到无法站立身形。 “这招一线潮是他目前能够施展出威力最大的一招,不过消耗也是十分巨大。没突破之前,甲八全力施展将刀罡催发到极限的七尺时,只能维持一击,隔空攻击的话,因为不用维持刀身的罡气,消耗较少,能发出五尺刀罡两道。没想到现在竟然能够连续发出四道七尺刀罡。真是太威猛了。” 甲九很是兴奋,语速极快的跟郑朝熙解释道。这时二人注意到甲八身形有些摇晃,赶忙跑了过去,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感觉怎么样?”甲九关切的朝甲八问道。 “好爽!” 甲八言简意赅的说出两个字,然后身体一歪,载倒在甲九的怀里。 第三十七章 止戈 法士 二人急忙将甲八扶到石墩上坐下。 坐下来后,甲八长吁了一口气,神情仍是显得虚弱,语气却很是兴奋。 “放心,我没事,就是刚刚突破,有些忘形了,罡气消耗过度,歇一会就好了。” 听甲八如此说道,二人这才放下心来。郑朝熙走到甲八刀罡制造出的四道刀痕处,他弯下身子,将手指探进刀痕里,竟是探不到底。将直刀抽出,小心的插了进去,直到刀尖碰触到了底部,赫然发现,直刀竟是已经插进去半个刀身的长度。而再看刀痕两壁的土壤,平滑整齐,就像被利刃切开的豆腐一样。 “好厉害的刀罡!不愧被称作锋锐无匹!”。郑朝熙心中感叹。 甲八今日使出的这几招,单以威力论的话,郑朝熙估计自己是招架不住的,就算将体内的两股炁都运行到将要受到攻击的部位进行防御,估计也会受到重创。不过,凭借踏虚步,他自信能在刀罡攻击到他之前就闪避开。甚至,他完全可以在甲八施展出招式之前就用踏虚步攻击到他的身体,让他没有时间来施展这种威力强大的招式。 但仍不可否认,罡气流的攻击力确实是炼体流无法比拟的。罡气流就像是最锋利的矛,可以刺穿一切。而炼体流则像是一面布满尖刺的盾牌,即可防御,亦可进攻。到底孰优孰劣,却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 这时甲九走到郑朝熙的身边,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哎头!咱俩也练练手?没准我也能突破呢。夹在你们两个怪物中间,我要是太弱,很没有面子啊!” “你确定!”。郑朝熙抬起头,正对上甲九的一双桃花眼。 “嗯......”郑朝熙发问,甲九不由得有些犹豫,作为一个术法,与擅长贴身近战的炼体流对战是很吃亏的,要是普通的炼体流也就罢了,只要拉开距离,也不过就是一个抗揍一些的活靶子。但问题郑朝熙不是普通的炼体流,他那神出鬼没般的身法,正巧克制术法。甲九自认为,自己的施印速度不可能快过郑朝熙的身法。 “可不可以下手轻一点?”。甲九提出了一个条件。 “好!那就来吧”。郑朝熙站起身来,将直刀插入刀鞘。同时举起双刀在空中相击,刀鞘互相碰撞,发出砰砰的闷响。 “我只用刀鞘,可以吧!” “哎头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甲九嬉皮笑脸的笑道,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是已经在快速的结印。等他话音刚落,法印已经结成,两道火柱忽地从郑朝熙的脚下窜出。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甲九施印的双手藏在身后,郑朝熙没有看到,而且也没想到这个小子这么阴险,竟是抢先偷袭。 郑朝熙急忙闪避,饶是以他的速度,竟也没有完全闪开,被火柱烧到了衣服的下摆。 甲九见郑朝熙躲开,双手伸到胸前,一番眼花缭乱的结印,一层散发着淡淡红芒的光罩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双龙引、火神罩。两个火系的法术。 双龙引受施术者的控制,可以在施术者身周一定的距离内施展,凭空生成两道火柱,攻击敌人。 火神罩可抵挡一部分的攻击,同时接触到火神罩的人或物体,还会受到火焰的灼烧。 施展出两个法术的甲九见郑朝熙已经退离了自己身边,双手再次开始结印,不过这一次结印的手法更加复杂,时间也更长,看起来是一个威力很大的法术。 郑朝熙退开后,也没急着进行攻击,见甲九正在施印,也没有上前打断的意图,而是又后退了一段距离,稳住身形,认真的观察起甲九来。 这是他第一次与法士对战,他需要好好观察法士的战斗方法,免得以后对上其他的法士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甲九这一次结印的速度相比双龙引和火神罩要慢一些,却也在两息内完成,只见他施印完毕,双掌之间涌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然后甲九双掌一分,那团火焰也随着一分为二,左右两手上各自凭空浮动着一团小一些的火焰。 “哈哈哈,接受火焰的洗礼吧!”甲九有些嚣张的得意的大笑,然后双掌猛地握紧,那两团火焰却并没有熄灭,而是从双掌虎口处一直向外延伸,就像两根疯狂生长的藤蔓,转眼之间,两团火焰化作两根赤红色,长达一丈左右的火焰长鞭。 刷刷!甲九双臂双臂一甩,两根火焰长鞭好似活物一般,昂起鞭梢,朝着郑朝熙抽了过去。 郑朝熙这次却是没有闪避,而是松开刀柄,双掌径直朝着抽来的火焰长鞭抓了过去。火焰长鞭入手,刚开始有一点灼痛感,但郑朝熙马上便适应了这种程度的灼烧。然后他双手抓紧使劲的朝怀里一拉,甲九措不及防被拉的一个趔趄。 郑朝熙双手继续使力拉拽,甲九作为一个法士,这种类似拔河的力气活那里是郑朝熙的对手,连忙松开手中的火焰长鞭,双手手指舞动翻飞化作一团幻影,开始结印。 火焰长鞭犹如两条长蛇,在甲九的操控下,朝着郑朝熙扑去,将他一圈一圈的捆绑起来。 见郑朝熙已被火焰长鞭束缚住不得动弹,甲九双手手指再次快速结印,随着结印的进行,一股火热的气息从甲九的双手间释放出来。 不到两息,结印完成。甲九双掌扣在一起,收在胸前,然后双掌急速朝前推出,双掌张开,一颗人头大小的赤红色火球宛如流星一般朝着郑朝熙射去。 正是甲九的招牌大招——火影流焱。 火影流焱速度极快,切威力巨大,一阵风正是丧命在这一招之下。释放完这一招,甲九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法士与炼体流不同,法士在施展法术时,是依靠自己的神识与周遭的天地元素之力进行沟通,然后借助法印或是符纸等形成攻击。造成攻击的主要是他们沟通到的天地间的元素之力,这期间法士自身消耗的只有神识,而神识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没有人能说清楚神识位于身体的何处,只知道通过特殊的冥想法门能够产生神识。神识能够沟通与控制身周的元素之力,神识越强,能够沟通感应到的元素之力越多,控制力也越强。 法士没有严格的境界等级划分,只是根据能够施展出的法术大体判断境界。初级的法士仅能施展出最基本的一些法术,例如风刃、火球等。再高一级的就是甲九现在这种程度,这一阶段才可以正式的称之为法士。 火影流焱是甲九目前能够施展出威力最大的法术了。加上之前施展的双龙引、火神罩和炎藤,他的神识已经消耗一空。 释放出火影流焱后,甲九满怀期待,郑朝熙已经被炎藤困住,再加上火影流焱的攻击速度极快,他不信这样郑朝熙还能避开。同时结印的双手也在时刻准备,一旦发现郑朝熙无法闪避,就会立刻取消火影流焱,这一下要是打中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一阵风就是榜样。 可是当甲九看向郑朝熙所在的方位时,却是空无一人,火影流焱拖曳着长长的尾焰,无奈的轰击在了远处的空地上,炸出了一个大洞。 “手段还挺多的嘛,是自己想的套路?威力也不错,估计一般人还真是好不应对呢!” 郑朝熙的声音在甲九的身边响起。 “卧槽!你怎么跑出来的?我的炎藤呢?你到底把我的炎藤怎么样了。炎藤!你不能死啊!我跟你相依为命,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当亲生骨肉一样教你养你,想不到今天,白发人送黑发人......” 甲九被吓得一个激灵,转过头来看到郑朝熙正好整以暇的站在自己的身边,身上的衣衫有几条烧灼的痕迹,而原本束缚住他的炎藤已不知所终。甲九顿时抓住郑朝熙的胳膊,唉声痛哭。 “好啦!别闹了,我都不是头的对手,你一个法士,输给头也不丢人,没人笑话你,别演了。” 坐在石墩上休息的甲八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说道。 “哦!”甲九应该是专门接受过演技方面的训练,听到甲八的话,立时放开了郑朝熙的胳膊,恢复了平时嬉皮笑脸的状态。 甲九伸手摸着郑朝熙因为被炎藤烧破衣衫而露出来的皮肤,啧啧称奇。 “哎我说头啊!你是怎么做到的?炎藤的威力虽说不咋样吧,那也不能一点事没有啊,你看看这皮肤,啧啧!都快赶上女人的滑嫩了,就是黑了点......” 面对甲九的调戏,郑朝熙的反应也是十分干脆。撩袍、抬脚、踢,一套动作纯熟无比。 甲九哀嚎着飞上半空,远远的落在了灶台边的干柴堆上。 “好俊的脚法!” 甲八伸出大拇指,夸赞道。 “过奖!” 郑朝熙抱拳回礼。 二人相视而笑。 日子就在这样的嬉闹中一天天过去,郑朝熙觉得,这样的感觉似乎也不错。却不知道,一场巨大的危机,即将来临。 第三十八章 止戈 郁闷的旅帅 华历一二六年,三月初五,大晏西北此时正值寒冬,呼啸的北风刮起漫天的雪粒,击打在人脸上一阵生疼。西北地界,一年有大半时间都是冰雪漫天的寒冬,而二月和三月,又是最为寒冷的时段。 一般这个时候,挣钱不要命的行商和劫财又劫命的马贼都会守着温暖的火炕,喝着小酒,吹着牛皮耐心的等待这两个月过去。全因为西北风刮起的雪粒,已经将所有的道路全部覆盖,纵是经验最丰富的本地土著,也不敢打包票,在这种天气里不会迷路。 而且这种时节,这种天气,荒野中最可怕的还不是迷路,而是饿急了的狼群。狼不是妖族,只是一种野兽,一种只受本能支配,智慧不算太高但却极其残忍狡诈的野兽。 冰天雪地之中,饿急了的狼群没有足够的食物,就会走出平时的狩猎范围,将任何遇到的活物,撕碎、嚼碎、吞下。 可就是在这种气候恶劣,危机四伏的荒野中,却有一支百多人的队伍,在顶着风雪行进。 “呸!妈拉个巴子的,这大烟炮啥时能停,再不停老子脚丫子都要冻掉了。”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一个壮汉,脸上的胡须,眉毛都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张嘴吐掉刮进嘴里的雪粒,骂骂咧咧道。 壮汉身后的一人赶忙递过去一个酒囊,一脸讨好的表情。 “旅帅,喝口酒暖暖身子!” “嗯!就你小子会来事!” 被称作旅帅的壮汉满意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接过酒囊,狠狠的灌了一大口,然后惬意的打了一个酒嗝。 “还要多久才能到达预定位置?” 旅帅喝过烧酒,身子里有了些许暖意,将酒囊扔了回去,行军途中,他可不敢喝太多酒。 “回旅帅的话,估摸着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嗯!告诉兄弟们,提高警惕,他们很可能会在前面动手。” 那人答了一声“是”,便马上转身去跟后面的兄弟们传达旅帅的最新指示。转了一圈后,那人回到旅帅的身边,两人一边走一边朝四周察看,行进的速度倒也不慢。 走了一会,旅帅身边那人眼尖,瞧着前方的雪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过风雪太大,看不真切,便凑到旅帅的耳边说了几句。 旅帅的神情立马变得紧张起来,他高高举起手臂,身后的队伍随之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抽出的武器,紧张的扫视的四周。 “你带两个弟兄从侧面绕过去看看,小心点,别中了埋伏。” 旅帅对身边的那人低声吩咐,那人点了点头,随之叫来两个头脑机灵,身手灵活的兵卒,三个人猫着腰,绕了一个半圈,朝那处可疑的地方摸了过去。 风雪很大,视线能看到的距离只有不到二十步,三个人的身影在风雪中忽隐忽现,看得十分不真切。 过了好一会,那三人竟是没了动静,旅帅登时更加紧张,正在犹豫是继续派人察看,还是干脆所有人一起冲过去,便听到风雪中传来隐约的呼喊声。 旅帅正待凝神细听,便看到一个人影跑了过来,人影一边跑,一边呼喊,正是刚刚派出去的那个兵卒。 旅帅本已如临大敌,正要下令全体准备战斗,见是自己人,便松了一口气。 “旅...旅帅,您...您最好去...去看一下,有古怪!” 兵卒跑到近前,喘着粗气结结巴巴的说到。 旅帅闻言心生疑惑,直刀也不收回刀鞘,握紧刀柄,随着那名兵卒前去查看。走了二十多步,便看到另外两个兵卒此时正蹲在一个木牌子前看着什么。 两个兵卒见旅帅到来,赶忙起身让开位置,让旅帅能看到木牌子上面的字。 旅帅走到木牌子前,低身看去,只见木牌子上写着一行字。 “前方有埋伏!绕行!” “这他妈的是啥意思?” 旅帅看清木牌子上写的字后,心中有些犯嘀咕。这时引他过来的那个兵卒凑到旅帅的身边轻声问道。 “旅帅,现在咋办?” 旅帅也犯难啊,咋办?不理牌子的警告继续直行,万一真有埋伏咋办?相信牌子上的警告,绕路走?万一这是对方玩的花样,在两侧设了埋伏咋办? 旅帅挠头!旅帅闹心!旅帅迷茫啊! 可是在自己属下面前也不能露怯啊!这不是堕了自己的威风! 思虑再三,旅帅下定了决心。 “陈二狗!” “标下在!” “你们火在前方二十步距离探路,发现情况及时回报!” “是!” 叫做陈二狗的兵卒领命,回到队伍里叫上自己火的兄弟,冲到了队伍的前方。 旅帅则是率领其余的兵卒,跟在他们身后二十步左右的距离,紧盯着前方的身影,同时不忘观察四周的情况。 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前方传来几声惨叫。 旅帅心中一紧,举手示意队伍放慢了行进的速度。一行人一步一张望,小心翼翼的朝着惨叫声传来的地方走去,所幸途中没有遇到任何偷袭。 待走到声音传出的地方,只见之前派出去的一火十名兵卒,正往自己的左臂上缠白布条呢。 兵卒们的中间还立着一块与刚刚见到的那块一模一样的木牌子。上面同样写着一行字。 “此处有陷阱,阵亡十人。” 在这行字的下边还写有一行小字。 “前方有埋伏!请绕行!” 旅帅目瞪口呆的看着木牌,然后又看看已经缠完白布条的兵卒。 “你们就这阵亡了?他妈了巴子的,他说阵亡十人就十人?” “旅帅,您看这!” 叫做陈二狗的火长伸手指了指地面,旅帅循着看去,只见雪地里,以木牌子为中心,用冰块围成了一个大圈,正正好好将十个人圈住。 “艹”旅帅无语,只能愤愤的咒骂一声。 接下来怎么办?旅帅再次挠头!闹心!迷茫! 不过既然之前的警告已经变成了现实,旅帅思虑再三,决定还是相信木牌子的警告。率领部下不再直行,而是与原来的路线保持着一个角度,斜着走。 已经阵亡的十个人,也不能待在原地挨冻啊,只能蔫头蔫脑的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队伍继续行进,旅帅更加小心翼翼,这一次他派出两火兵卒,每火之间相距二十步,这是风雪中视线能够看到的最远距离。这两火负责探路的兵卒在大部队的前方两侧行进,而且是两人一排,一共五列,这样能够保证不再像之前陈二狗那一火人被一起包了饺子。 正在这时,队伍的左侧方突然传来一阵箭矢破空声。 “嗖嗖嗖” 队伍后头响起了几声惨叫,旅帅听到声音,大喊一声。 “趴下!都趴下!” 兵卒们听到命令纷纷趴倒在雪地里不敢露头,而旅帅自持武艺高强,将手中的直刀挥舞的密不透风,防止被箭矢射伤,身子已经直冲队伍的末尾。 来到队伍末尾,便看到四名兵卒正在往左臂上缠白布条,他们身边的地上,散落着几根去掉了箭头的羽箭,早一步阵亡的陈二狗正幸灾乐祸的瞅着四人。 这时已经没有箭矢射来,旅帅怒喝一声,举起手中的直刀,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一指。 “兄弟们!随我冲!干翻这帮没卵蛋的!” 话音刚落,旅帅已当先冲了出去,趴伏在地上的兵卒赶忙起身,随着旅帅一起前冲。 冲出数十步,旅帅却是突然停住了身形,后面的兵卒正要跟上,旅帅却举起手臂,喊了一声。 “停!都别过来。” 后面的兵卒不明所已,一个个面面相觑,只得听从旅帅的命令停下了脚步。 旅帅转过身子,露出了之前被他身体挡住的一块木牌子,木牌子上轻轻楚楚的写着一行字。 “此处有埋伏,阵亡十人。” 下面仍有一行小字。 “周围有埋伏,请谨慎行进!” 估计写这块牌子的人,是按照一火十人探路的标准写的,事先没有想到旅帅竟是一个人当先冲进了埋伏圈。 “旅帅,接下来怎么办?” 旅帅虽已阵亡,但是队伍里还有两名队正,其中一名队正苦着脸,向旅帅问道。 “妈拉个巴子的,老子都死了,死人能跟你说话啊!自己看着办。” 旅帅黑着脸从怀中取出白布条,不情不愿的往右臂上缠系。 “旅帅,您缠错了,应该是左臂。”一个队正好心的提醒道。 “你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左撇子行不行,右手不得劲行不行。” 本就郁闷之极的旅帅顿时忍不住破口大骂,触了霉头的队正吓得一缩头,赶忙招呼属下的兄弟们往后撤了一段距离。 到了一处感觉比较安全的地方,队伍里目前职位最高的两名队正凑到了一起商量起来。 “老黄啊!这样下去不行啊,上个月已经连续三批兄弟折在小将军手里了,眼瞅着咱们就是第四批了。” “那你说咋办?旅帅都挂了,我有啥招!”黄姓队正瞪着大眼珠子,没好气的说到。 “要不你看这样,咱俩呢领着各自的兄弟分头跑,小将军他们毕竟人少,我估摸着总能跑出去一边吧,只要有一边能跑到预定地点,咱不就赢了吗!” “艹,有这主意你咋早不说呢,旅帅挂了你才说。” “我这不是逼急了,才想出来吗。你就说中不中吧!” “中!就这么办了。” 二人商量妥当,便聚拢自己的属下,分作两边,冲进了漫天风雪中。 已经阵亡的旅帅见自己的两个队正嘀嘀咕咕半天,然后率领属下呼啸而去,有些风中凌乱了。 “老子怎么这么背,竟然先弟兄们一步阵亡了,这趟回去肯定要被那帮没品的家伙奚落了。” 旅帅恨恨的想着心事,一抬头正看见同样已经阵亡的陈二狗等十四人。这些人正眼巴巴的瞅着他呢。 “旅帅,咱们咋办啊?跟哪边啊?” “妈拉个巴子的,哪边也不跟!” 旅帅郁闷啊!也不管他们,自顾自的闷头就走,陈二狗等人不敢多问,只能跟在旅帅的后边一起走。 第三十九章 止戈 黄裳的私心 为了本书的第一个推荐 加更一章 所有人都走远后,离木牌子不远处的雪地里鼓起了几个雪包,然后十个人纷纷从雪包里钻了出来。 “哎头!咋整?人家分头走了,这跟你计划的不一样啊!” 甲九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罩头披风,手里还拿着一块空白的木牌子,向郑朝熙问道。 郑朝熙等人跟甲九一样的装束,甲六和甲七的手里也同样拿着一块空白的木牌子。 郑朝熙朝着两批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然后转过头笑着对甲八说道。 “旅帅已经阵亡了,依我看就别那么麻烦了,原计划取消。一组二组你们负责一队,三组和我负责一队,要求只有一个,在他们逃到预定地点之前,一个不剩,全部做掉。” “好咧!” 甲八有些残忍的咧嘴一笑,当先一步朝着黄姓队正的那个方向追了过去。随着跑出几步的甲九突然转过头朝郑朝熙喊道。 “哎头!要不咱比一比呗,就看那边的速度更快,输的洗一个月衣服咋样!” “一言为定!” 说罢,郑朝熙率领着甲三等人朝另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止戈城外,一座用西北这边盛产的黑色石块堆砌的高台上,黄裳穿着毛茸茸的皮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此时他正举目眺望远方,奈何风雪实在太猛,双目所见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同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李虎和王龙二人正站在黄裳的身边不停的说着什么。 “都尉,这天实在太冷了,您真没必要亲自守在这里,您听属下的,回城里暖和暖和,等小将军他们回来了,小的一定马上就给您汇报。” 李虎苦口婆心的劝说。 “就是就是!” 王龙在一旁应和。 “别墨迹了行不,老子还没老到这点苦都吃不住的时候,赶紧把嘴闭上,打扰老子的兴致。” 黄裳眼珠子一瞪,倒也是威势不减当年,吓得李虎和王龙再也不敢劝说,只得挨得离他近一些,试图帮黄裳能够遮挡住一些风雪。 黄裳确实已经老了,自从上次郑朝熙率队赢下了与林喜旭那边的大比后,黄裳就以身边人可以感受到的速度在衰弱,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现今已是全部变得雪白,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越来越多。而主要的还是他身上的那股精气神,如今也是一天比一天弱。原本挺拔如枪的脊背,如今也已佝偻起来。 黄裳今年已经六十四了,在西北这种气候恶劣,物资短缺的地方,这个年纪已经算是罕见的高龄了。 经过了狙截一阵风和赢下与林喜旭的大比后,郑朝熙小将军的名号响遍止戈城,无论是黄裳这边的兵卒还是林喜旭那边的兵卒,只要提起“王诗”这个名字,个个都会竖起大拇指,赞上一句“少年英雄”。 郑朝熙如此给他挣脸面和银子,黄裳脸上和心里都是乐开了花,大手一挥,给了郑朝熙一火人划去了五百两银子,还有一堆官职。郑朝熙现在已经是校尉的职衔了,甲八甲九甲三都是旅帅,其他六人也都是队正了。不过也仅仅是职衔罢了,手下却是没有配给应有的兵卒。毕竟黄裳的手下只有一千来号人,原先的校尉旅帅都是多年的老兄弟了,也不能无缘无故就把人给撤换了不是,从他们手下抽人派给郑朝熙那就更加行不通了,止戈城本就兵源不足,每年全靠其他地方发配过来的十几二十个罪卒和就地招收的无家可归的流民,每一个兵卒都是这些兵老爷的命根子,那是说抽人就抽人的吗。 而郑朝熙也明确表态,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无法带领更多的人马,此事也就作罢。由此,郑朝熙他们也创造多项纪录。一个团里算上校尉旅帅队正一共只有十个人,这是人数最少的团的记录。整个团里官职最小的都是队正,连个火长都没有,创造了平均官职最高的记录。郑朝熙这帮人里,甲一和甲二年纪最大,过了年是二十岁,郑朝熙和甲三年纪最小,今年只有十六岁,这又创造了平均年龄最年轻的团记录。 虽然所望之处尽是一片雪白,没有任何景物,黄裳却好似见到了仙境美景一般的高兴。郑朝熙的成长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这么多年他一直将郑朝熙视作自己的亲生儿子,儿子有出息,老子自然高兴。而另一方面,却也是有着自己的一份私心。 自己已经老了,这一点没有人比黄裳自己感受的更深。自己还能再活几年呢?一年?还是两年?自己死了以后,手下的这帮老兄弟怎么办?这个,才是黄裳一直以来最担心,也是最需要解决的事情。 直到郑朝熙在狙截一阵风时崭露头角,与林喜旭大比时出人意料的战术安排,终于让黄裳看到了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身后事,就要落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了。 所以,他想再多看几眼,哪怕能够再多看一眼,多使出一份力,也心里也会觉得安稳一些。 他要在自己死之前,帮助郑朝熙在止戈城内树立起绝对的权威。让自己的老部下们,将郑朝熙视作唯一的依靠,也让郑朝熙将自己的这帮老部下,视作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这么做或许对郑朝熙不公平,因为这些本不该是他的责任,但是没有办法,他已经是黄裳唯一的希望寄托了。 黄裳的心里也明白,郑朝熙在止戈城的日子不多了,也许再过一两个月,泰宁城那边就会来人带走郑朝熙,他以后的路会越走越宽,越走越高。但是,只要在郑朝熙的心中还有一个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角落是留给止戈城的,是留给这帮老兄弟的,自己也就算是达到目的了。 因为他看得出来,郑朝熙是一个看重感情的人,对于看重的人和事,这个年轻人一定会尽全力去守护的。 这就已经足够了!一个将死的老人还能要求的更多吗! 不知不觉,黄裳的思绪越飘越远,他想起了自己年幼的时候,想起了刚刚参军的时候,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吕尘远。那个时候自己也是王诗这小子现在这般年纪,吕尘远也是如现在的自己这般,对年轻的自己照看有加。 “都尉快看,有人回来了。” 李虎突然伸手指着前方喊道。 黄裳回过神来,微微眯起眼睛,朝着李虎指着的方向看去。 只见到漫天风雪中,有一抹更加亮眼的白在晃动,白色的身影来速极快,越来越近,终于,身影来到了黄裳身前能够看清楚面容的地方,正是郑朝熙。 郑朝熙的目力极加,普通人在这种天气只能看到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他却能看清四五十步左右的任何事物。所以,在很远的地方,他就看到了老人佝偻的身影站在高台上,虽是看起来虚弱不堪,却任凭狂风咆哮,身形巍然不动。 所以,郑朝熙不惜耗费体内的炁,连续施展踏虚步,提前一些时间来到黄裳的面前,能让老人少受一些风寒,总是好的。 郑朝熙心思玲珑剔透,他虽看得出来黄裳正在强撑,却也没像李虎那样直言劝说,而是先朝黄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禀都尉,属下王诗不辱使命,已完成预定作战目标,特此前来禀报。” “哈哈哈,好!好!好!” 黄裳开怀大笑,连续说出三个好字,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具体情况如何?可否详细道来。”这句从戏文里听起来文绉绉的词,已经在黄裳的脑海里盘旋了好多年,可惜一直没有用得上的场面,此情此景用的合适,让黄裳心头一阵舒畅。 “禀都尉,可否容属下先饮一碗热酒,实在太冷了,属下的舌头都要被冻掉了。” 郑朝熙说完,还调皮的伸了伸舌头。 “对对对,是老子粗心了?赶紧的,麻溜的给小将军上酒。”毕竟只是认得几个字的大老粗,再说话便露出了原形。 “都尉哎!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有热酒啊!我看咱还是回城去,热炕头上喝着烧酒,小将军说的得劲,您老听着也舒心不是。” 一旁的李虎也甚是机灵,马上接着话头说道。 “对对对,是老子老糊涂了,走走走,赶紧回城.....哎对了,其他人呢?怎么不见其他人回来?” 黄裳本已转身准备回城里了,这时突然想起来,向郑朝熙问道。 “都尉不必费心,属下是先行一步赶回来向都尉禀报,其他人随后就到。” “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终于,在三个人的努力下,将这个其实早已疲惫不堪却仍自强撑的老人劝回了止戈城里。 几人回到止戈城后,没有去平时办公的东衙门,而是直接回了黄裳的营帐。营帐内烧着火炕,进得屋后便是一股热气扑面。三个人七手八脚的帮黄裳脱去皮裘、皮靴,又给他端上一碗热汤,黄裳的面色这才好了一些。 李虎和王龙有些黯然的替他按摩冻得冰凉的手脚,郑朝熙则是陪在一旁跟黄裳说这话。 郑朝熙回到自己的营帐时已是快天黑了,西北这个时节天黑得早,天色暗下来以后,风更急、雪更大。 黄裳刚刚跟他聊着聊着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替老人盖好被子,郑朝熙这才想起甲八他们也该回来了。 回到营帐,正看到甲八和甲九坐在桌岸边喝酒呢。 见到郑朝熙回来,两人连忙站起身来关切的问道。 “老都尉没事吧!” 黄裳的身体不好,已经不算什么秘密。在甲八他们回来以后,听说黄裳竟然在风雪中站了好几个时辰,都是有些担心。 “没事,就是有些乏了,刚刚睡着。对了,你们那一路怎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全部干掉了呗,可还是输给你了。” 甲九嘟囔着喝了一口烧酒,满面愁容。他现在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要不是自己嘴欠,要打什么赌,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一想到甲六甲七那散发着酸臭味的衣裳,洗一个月的臭衣服啊!这是人干的活吗! 第四十章 止戈 异动 甲八知道郑朝熙还没有吃晚饭,特意给他留了饭菜。 吃过晚饭后,三人又聊一会,便各自散去休息,在外奔波了一天一夜,几个人都很疲累。 从去年入冬开始,郑朝熙便与黄裳制定了一项实战演习的练兵方案,以期可以提高兵卒们的实战水平。具体的内容便是每次派出一个旅,进行为期一夜加一白日的往返急行军,头天入夜时从止戈城外新搭建的高台出发,第二日天黑之前返回高台即算完成任务。而郑朝熙这十人则负责在中途给他们设置各种障碍,或是伏击他们。目前为止一共进行了四次这种演习,一共有四个旅在郑朝熙他们的伏击下团灭。 目前来看,效果很显著,百来个人让十个人就给团灭了,败于郑朝熙之手的四个旅帅很有知耻而后勇的觉悟,回来后每天都把自己手下的兵卒们折腾的死去活来。 而战力提升最大的无疑是郑朝熙他们这十个人,经过了这半年的体能训练,加上四次伏击战中培养起来的默契,让他们的团队战力提升了一大截。如果现在再由这十人对上一阵风前哨的五十个马贼,绝对会轻而易于的结束战斗。 当然,这其中最关键的还是郑朝熙和甲八的破境,所带来的个人战力的提升。而经过这半年的努力,在郑朝熙和甲八两人的刺激下,甲九自我感觉也有了破境的征兆,现在所差的就是一个契机。至于甲一等人,毕竟没有修习过高深的武学功法,提升的仅是身体素质和战斗经验,却也是要远超平常的兵卒。 甲八和甲九离开后,郑朝熙也洗漱一番,便吹熄油灯,沉沉睡去。 第二天如常醒来,吃过早饭后,郑朝熙跟甲八和甲九说今天要去一趟抚远城,去给黄裳抓几副补养身子的汤药。甲八有些担心,毕竟现在外边还刮着本地人俗称的大烟炮,郑朝熙只是一个人出去的话,路上可能会遇到危险。 郑朝熙自从到了二炁的境界后,身体真正达到了寒暑不侵的程度,外界的严寒已经无法对他构成威胁。就算倒霉在荒野中遇到狼群,凭借他的速度,打不过总是跑的开的。 甲八一想也是,便也不再担心,只是叮嘱道早去早回,别让兄弟们担心云云。郑朝熙心中温暖,答应回来后一定给他们带些好吃的。 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外面套上一件罩头的白色披风,郑朝熙辞别甲八甲九等人,离开了止戈城,朝着抚远城的方向奔去。 这半年的时间里,郑朝熙摸索出了使用踏虚步的一个技巧,每次使出踏虚步的时候,都只需要消耗很少量的炁,这样一来,瞬间爆发出的速度肯定不如全力爆发那样快,但是胜在可以长时间的维持这种状态,让本来就跑的很快的郑朝熙,速度上更快一筹。 而且关于他体内的炁,还有一个特殊的状况。根据吕尘远留给他的书信中写道,炼体流修炼至最高境界时,体内一共会产生六股炁,分别对应体内的六腑。这六股炁,每一次新生的炁,都会比之前的炁数量上多出一倍,这个比例是恒久不变的。而郑朝熙体内的炁却是完全违背了这个定律。 当他体内新生出第二股炁以后,之前的第一股炁竟然也开始不停的壮大,直到与新生的第二股炁数量大致相当时才稳定下来。这种情况吕尘远在书信中可是没提,而因为吕尘远的提醒,郑朝熙又不好询问其他人,只好将疑惑压在心底。 而他估算了一下,现在他体内炁的数量要比普通的二炁炼体流多,却比三炁境界的炼体流少一些。这么说来,自己岂不是强压了同境界的二炁炼体流一头。 也正是因为他内体炁的数量现在已经很是雄厚,才可以施展出这种小技巧,连续不断的使出踏虚步。 一路施展踏虚步,一路胡思乱想,临近中午的时候,郑朝熙赶到了抚远城。抚远城虽是西北的大城之一,但是街道结构却很简单,横竖各两条主干道,将整个抚远城画成一个井字。郑朝熙虽然只是第二次来,倒也算轻车熟路。 因为天气恶劣,抚远城内也是没有多少行人,这种时候,除非一些逼不得已的原因,没有谁乐意走出温暖的房屋。 郑朝熙一路疾行,来到了来过一次的百草堂。 这种天气,百草堂竟然还在营业,倒是省去了叫门的麻烦。郑朝熙跨步迈上台阶,大门的外边挂着两条厚棉布做成的门帘,可以挡住寒风。掀开门帘,伸手推开两扇关的严严实实的大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药堂的伙计正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见这个时候竟是有客人上门,料想多半是急症,赶忙迎了上去,一边替郑朝熙打扫着身上的雪,一边询问道。 “这位公子您是寻医还是问药啊!要是寻医可是不巧了,今儿坐堂大夫没来,您要是家里人得了急症,小得这就陪着您去寻大夫去。” 郑朝熙扫干净身上的落雪,摘下罩头的披风,笑着对小二说道。 “公子我既不寻医,也不问药。我找掌柜的!” 伙计看清楚郑朝熙的长相,也是他做伙计的时间长了,练就了一副见面不忘的本事,顿时笑道。 “呦呦!这哪话说的,竟是公子您啊,老主顾了不是,您先坐着,我这就给你叫掌柜的去。” 伙计给郑朝熙让进座位里,就一溜烟的钻进了后屋,不大会的功夫,掌柜的声音隔着门帘就传了过来。 “我就说今儿早上喜鹊在门口叫个不停呢,原来今天是有贵客上门啊,实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公子莫怪!莫怪!” 话音还没落干净,掌柜的人已经掀开门帘走了出来,离这老远就朝郑朝熙拱手抱拳,满脸真诚的笑容。 郑朝熙也是起身回礼,打趣道。 “掌柜的您这的喜鹊可是够抗冻的哈,这种天气还能叫唤一早上,合该着掌柜的您发财。” 和甲九在一起混的时间长了,郑朝熙也学会了不少插科打诨的话。 “嘿!借您吉言,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掌柜的走到近前,嘴上一边说这话,一边暗地里使了个眼色。 郑朝熙同样会以眼色,掌柜的笑的更加开心。挽着郑朝熙的手臂说道。 “来来来公子爷里面请,要不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刚热好一壶上好的烧刀子,进去喝上两口暖暖身子,生意上的事慢慢聊。” 说罢,吩咐伙计看好前堂,便与郑朝熙朝后堂走去。 后堂很幽静,四下无人,掌柜的将郑朝熙让进座位,直接开门见山。 “公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两件事!” 郑朝熙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件,我要开几副给老人滋补身子的药材,药效不要太猛,温养即可。” “这是小事,公子请说第二件。” “最近半年我发现抚远城这一带的马贼有些不太寻常,似乎实力比较强的马贼都消失了,掌柜的可了解一二?” 掌柜的闻言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脑袋往前凑了凑,低声说道。 “公子您不来问我,我也打算等雪停后就派人去给您送消息呢。” “哦!为何?”郑朝熙有些诧异。有关于马贼的事其实还是他在来抚远城的路上突然间想到的。这半年来除了进行过四次的野外实战演习,郑朝熙还率队打过三次猎,可是却不知是之前剿灭一阵风和另一伙马贼的事情把这一带的马贼们吓到了,还是打猎的消息走漏了,这三次打猎只是遇到了几伙十数人的小马贼,人数超过五十以上的马贼团一个都没遇到。当时郑朝熙还只是觉得可能是运气不好。可是就在刚刚突然心有所感,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些蹊跷,这才临时起意,向掌柜的打听一下,没想到这药铺掌柜的似乎真的知道些什么。 “三天前,我这边收到消息,半年前好像是有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来西北了,西北这边凡是势力比较大的马贼团都收到了这个大人物的邀请,听说是在商议一件大事。” “哦!什么大事?”郑朝熙心中好奇,忍不住出言问道。 “半年前有一个人死了,这个人是这位大人物的亲属,很亲的那种。这个大人物专程为报仇而来。” “半年前?”郑朝熙皱着眉头仔细的回想,这半年来西北这边似乎没听说有什么重要的人死于非命啊。止戈城虽然远离其他军镇,但也不是完全的消息闭塞,西北地界发生过得大事,晚一些时间总是会传到止戈城的。 见郑朝熙低头思索,掌柜的头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 “死的那个人姓仆兰,不过他在这边隐藏了姓名,在西北他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号。” 郑朝熙有些不悦的看向掌柜,他不明白,上一次接触这个掌柜的虽说时间不长,但感觉也是一个办事干脆利落的人,怎么今天说话竟是云山雾罩的,一点都不爽利。 似乎感受到了郑朝熙的不悦,掌柜的不敢再卖关子,他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公子的身份地位,但猜来绝对是一个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这种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当下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一个名字,或者说,是一个外号,一个马贼团伙的外号,同时这是这个马贼团大头领的外号。 “一阵风!” 第四十一章 止戈 最糟糕的情况 为了我的222点击 今天下午加更一章 “道上传这个一阵风其实是仆兰家的人,虽然只是个旁支,地位却是不低。这次到西北来的这位大人物就是专门给他报仇来的。据说出价很高,西北地界凡是有点实力的马贼团,都被他招了过去。” 当听到一阵风这个名字的时候,郑朝熙的心里就已经涌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他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知不知道一共有多少马贼?” 掌柜的沉吟片刻,才说道。 “具体的数量不清楚,不过估摸着一万来人是有的。” 一万多! 郑朝熙的心里狠狠的震了一下,然后便是恐惧。 止戈城虽然勉强算是一座军镇,但实际人口只有五千来人,这其中绝大部分还都是毫无战力的妇孺和流民,真正能够作战的只有两千来人。 在西北是个人都知道,一阵风是死在黄裳的手里,那么这个大人物的目标一定是止戈城。 仅凭两千人抵挡上万的马贼,这和送死有什么分别。止戈城的外城早已破旧的形同虚设,内城虽然依旧牢固,但问题是需要防守的地方太多,人手不够啊。 止戈城四周空旷,既不靠山,也不面水,四周无遮无拦。算一个简单的算术题,一万马贼每一面的城墙均分下来就是二千五百人,而止戈城在每一面城墙上能够投放的防守兵力只有五百人,而且没有预备队。 二千五对五百,已经是压倒性的人数优势了,而马贼只要随便从其他三处抽出五百人,派遣到另一处,就会形成四千对五百的绝对优势,止戈城被攻破,简直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一想到这里,郑朝熙是心急如焚。 “必须马上回去做准备!” 当下,也顾不得给黄裳抓药的事情了,站起身来就往外走。药堂掌柜的却是抢先一步拦住了他。 “关于马贼有可能进攻止戈城的情报,我已经准备雪停之后就派人送往泰宁城,上面具体要怎么做在下还得等回信,这位公子,您的身份我不清楚,不过想来也是来历不凡,所以还是听在下一句劝,暂时就不要回去了,先在这里住上几日,这趟浑水还是不要趟得好,这可是会死人的!” 郑朝熙心中焦急,哪有功夫理会掌柜的好心劝告,也不回答,冷着脸推开拦在面前的掌柜的,身形一闪,便已冲出了药铺。 药铺掌柜的似乎在后面又喊了些什么,郑朝熙顾不得听,他现在只想着能尽快赶回止戈城,早一分做准备总是好的。 风雪还在继续,郑朝熙将披风的罩头戴上,脚下踏虚步使出,身形顿时化作一道闪电,朝着抚远城北门冲去。幸好此时街上没有行人,不然肯定要吓坏不少人。 一路风驰电掣,郑朝熙尽量在能够保持持久的情况下,将自己的速度发挥到最快。同时心中也在不停的思索。 最近一直都是风雪天,这种天气下不利于行军,更不利于攻城,这或许能留给他们更多的准备时间。再加上马贼们平时以劫掠为生,要攻破止戈城可不是光凭马匹和人数数量就可以办到的,还需要有攻城器械,攻城器械马贼们不可能有,这是郑朝熙目前为止唯一可以庆幸的地方。 可是在他心中还有另外一个更糟糕的设想,如果这个设想成真,那么止戈城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吕尘远临走之前曾与他说起过泰宁城的局势,叱罗威近些年在朝中的势力越发膨胀,勾结了很多家族结为朋党,皇帝陛下竟然为了遏制叱罗威而专门成立一个新衙门,可见双方已经不止于私底下的暗斗,已经开始了明面上的明争。可谓是叱罗威之心人尽皆知,举兵谋反看来已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而仆兰家正是叱罗威的朋党之一,一阵风既然是仆兰家的人,就算只是一个旁支,放到泰宁城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一个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到西北落草为寇,要说这里面没有图谋,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 西北这边能够图谋什么呢?现在看来,答案显而易见,正是这边的特产——马贼。大晏国原本七大家族,除去已经满门被灭的贺兰家以外,其余六大家族都有属于自己的族兵,这六大家族本就是西北这边的土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几千年的时间,其族人早已繁衍了不止数十万,更何况还有数量更加庞大的其他姓居民为其服务。 正是这些有着血缘关系和延续了几代、几十代利益关系的人组成了这六大家族的族兵,也可以说是私兵。这些族兵只听从自家家族族长的命令,其他任何人的命令对他们来说都如同放屁,甚至包括皇帝陛下本人。 但是这些族兵都是摆在明处的,皇帝不可能不防备和监视这些族兵的动向。那么,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支不在任何人视线内的奇兵出现,所起到的作用简直难以估量,或许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西北地界的马贼,嗜血骁勇又贪图钱财,什么国家大义,忠义廉耻对他们来说就是狗屁,显然是成为这支奇兵最好的选择。一阵风来西北落草的目的,就是为了拉拢这边的马贼为仆兰家,或者说是叱罗威所用。 可惜,去年郑朝熙他们误打误撞之下干掉了一阵风,而仆兰家显然是不想放弃马贼这支奇兵的,这次明面上喊着为一阵风报仇,其实真正的动机是借机收编西北的马贼团。 这次仆兰家已经不再遮遮掩掩,而是直接扯出了仆兰家的这面大旗,看来泰宁城那边的局势已经白热化了。 仆兰家召集马贼这么大的事情,止戈城竟然这么久了,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很明显,抚远城和朝仙城的折冲都尉也参与到了其中。 这样一来,止戈城可就是真正的处于孤立无援的境界了。 “希望不是这样!” 郑朝熙一边拼命的赶路,一边在心中不停的宽慰自己。 两个时辰后,郑朝熙突然停下了脚步,身子一矮,趴伏在雪地中。 这里除了寒风的呼啸声,在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可是郑朝熙仍是趴伏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白色的披风与白雪融为一体,哪怕走到近前都不易发现。 过了片刻,地面传来一阵震动,然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在距离郑朝熙藏身十多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就这吧,大伙都歇歇脚。”一个声音夹杂在风声中传进郑朝熙的耳中。 然后便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其间还有隐约的说话声,不过风声太大,听不真切。 郑朝熙凝神倾听,根据脚步声大体判断出了这队人马的数量,一百人左右。 这种天气,这个当口,这个位置,竟然会出现这么一大队人马,郑朝熙敢百分百肯定,这些人一定是马贼,准备进攻止戈城的马贼。 可是这些马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郑朝熙想不明白的事情。可是不用他再费神多想,接下来就有人替他解开了疑惑。 有几个马贼来到距离郑朝熙不远的地方,背着风向解开了裤子开始放水,一边舒服惬意的放水,一边抱怨道。 “这大雪寒天的,怎么可能有人会往这边来,鸟不拉屎的破地方遭这份罪。” “别乱说话,大当家的说了,守住这里,不管是什么人,见到就宰了,要是出了纰漏,咱们几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嗨!也不就咱哥们几个闲唠嗑嘛,再说了,一万来人打一个小小的止戈城还不是小菜一碟,要我说,大当家的就是被黄扒皮吓破胆了。” “有能耐这话你跟大当家的当面说去!” “哎你较劲是不是,还能不能愉快的唠嗑了。” 这时另一个马贼插话进来。 “哥几个,我可是听说啊,那个叫普兰什么什么的贵公子,给众位当家的可是下了死命令,这次攻打止戈城,给一阵风报仇只是捎带脚的,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验一验咱们西北群雄的成色,打得好了,以后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享用不尽的富贵,要是打得不好,再想要个高价可就难喽。所以众位当家的才会这般谨慎。” “哎对对对,我兄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还听说,最近黄扒皮手底下出了一个少年英雄,年纪不大本事却是不小,称得上是杀人如麻啊,一阵风知道吧,那功夫在西北地界也算数一数二的了吧,就是折在他手里的。” “哎哎,我也听说了,外边现在都传,这个外号叫小将军的,身高一丈,胳膊有水桶那么粗,使得一杆重达千斤的方天画戟,胯下骑得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汗血宝马,当时只一个照面,就把一阵风砍得稀零碎。” “你就吹吧!真要那样,咱都不用打了,这万把人都不够他喝一壶的。我听说是这么回事,那人身高九尺,腰围也是九尺......” 郑朝熙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却也不敢有所动静,只得耐着性子候着几个马贼放完水走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到是也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事情果然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第四十二章 止戈 追与逃 今日两更完成 感谢孙兄弟 待几人走远,郑朝熙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才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借着风雪的掩护,绕了一个大圈子,避开了这一伙马贼,继续往止戈城赶路。 不过这一路却不敢放开全力奔跑,他不确定马贼一共设置了几处拦截,只得一边小心观察,一边赶路。 没跑多久,天色渐暗,这反倒是方便了郑朝熙的行动,速度逐渐加快,可是刚跑了不到二里路,便听到前方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 “难道还有一伙拦截的马贼,这帮家伙真够小心的了。” 郑朝熙心中暗道,左右四顾发现无人,便悄悄的摸了过去。摸到近前,眼前的情景把他吓了一跳。 这里是一处很大的山谷,两侧高耸的山峰挡住了寒风,山谷内的积雪也不多。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山谷里点起了数不清篝火,每一堆篝火旁都围拢着数十名不等的马贼在取暖,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这里竟是马贼大部队驻扎的地方。 郑朝熙注意到在山谷的深处矗立着几座营帐,四周还有马贼护卫,料想那里极可能是众马贼首领议事的地方。 心中正在犹豫,是马上绕路赶回止戈城报信还是潜入进去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什么人?” 一声厉喝在郑朝熙的身后响起。 “暴露了!” 郑朝熙心中暗叫一声糟糕。也顾不得去管发现他的马贼,站起身来,踏虚步使出,便朝着一处无人的地方冲了出去。 “这边有人!这边有人!快来人啊!” 发现郑朝熙的马贼也是机灵,见到郑朝熙逃离,自己也不追击,只是指着在郑朝熙逃离的方向扯着喉咙高声呼喊。顿时引起了山谷里马贼们的注意,在几个小头领的带领下,几十个离得比较近的马贼抄起家伙,跨上健马便朝着郑朝熙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山谷正中央最大的一座营帐里,三十多个名镇西北的马贼首领聚集一堂,这帮马贼头目平日里大多都没见过面,只是互相之间听说过彼此的名号和事迹,偶一相遇,相互寒暄互道久仰的有之,横眉冷对的有之,表面称兄道弟背地里暗骂一声傻逼的亦有之,不过这时,所有的头领们却都是没有人说话吵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激动兴奋的表情。 营帐的正中间支着一个大火盆,火盆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焰的倒影映射在所有人的眼睛里,好似双眼里也烧着一团火。 三十多人围坐一圈,坐北朝南的位置上一个二十岁左右身着锦袍,气质雍容的年轻男子腰背挺得笔直,盘膝端坐。 男子的左侧坐着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汉子,汉子裸露着长满胸毛的胸膛,脸上也满是糟乱的胡须,身边的地上放着一把锋刃全由锯齿组成的大刀,汉子外号黑虎,是西北地界与一阵风齐名的马贼头目。 锦袍男子的右侧坐着一个跟他年级差不多的俊美男子,这人外号狂蜂,不过道上人都管他叫采花蜂,皆是因为此人嗜好女色,无女不欢。狂蜂手下的马贼数量算不得多,但其本人的武艺却是还要在一阵风和黑虎之上,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营帐内的众马贼以这二人的名气最大,实力最强。马贼都是一群桀骜不驯的亡命徒,其余的众马贼首领自然也有对这二人不服气的,只不过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锦袍男子正在与黑虎、狂蜂二人低声商议着什么,忽听到外边喊声大作,一个身形高瘦的汉子走进营帐,在锦袍男子的耳边说了几句。锦袍男子这次来到西北身边带着二十名护卫,这名高瘦汉子正是护卫的首领之一。这汉子走进锦袍男子的身边时,坐在两侧的黑虎和狂蜂都似受到了某种感应一般,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人是个高手!” 黑虎和狂蜂相视一眼,心中暗暗说道。 锦袍男子听过高瘦汉子的话后,眉毛高高的挑起,看向黑虎和狂蜂的目光里有些许不满。 高瘦汉子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营帐内的众头领个个武艺不弱,耳力自也是灵敏,均是听清了他的话语。 黑虎感觉到了锦袍男子目光中的不满,忽地站起身来,朝着锦袍男子抱拳说道。 “仆兰公子请放心,咱们这就安排兄弟去追那人,一定不会让他跑掉的。” 狂蜂也站起身来,笑呵呵的说到。 “兹事体大,兄弟我的轻功还算不错,就由我亲自走一趟吧。” 说罢,朝着锦袍男子一拱手,当先一步走出了营帐。 黑虎眼瞧着被狂蜂抢先了一步,也不多耽搁,跟着走出了营帐。 锦袍男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膝盖,看着黑虎和狂蜂的背影,眼中满是不屑之色。 “哎!到底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啊!”锦袍男子心中暗道。 随后对身边的高瘦汉子说道。 “你也去帮忙吧,记住,死活不计。” “属下明白!” 高瘦汉子答应一声,便也走出了营帐。 “嗖嗖嗖”几支响箭在郑朝熙的身后响起,几十名马贼骑着快马,就在郑朝熙身后不远处拼命追赶。 风雪还在继续,这种天气下,马速太快是很危险的事情,可是这时却由不得他们不冒险,郑朝熙的速度太快,此时天也已经完全黑了,郑朝熙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要不是接着雪地的反光还能勉强看到雪地里留下的脚印,他们早就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追赶了。 风雪越下越急,雪地里的脚印用不上一会的功夫就会被盖住,所以众马贼只得拼命的鞭打马匹,以期不被甩的太远,同时每隔一段就射出几支响箭,给后面跟上来的马贼们指明方向。 郑朝熙也是心里暗暗叫苦,从抚远城出来到现在,他已经奔跑了将近三个时辰,这其中因为躲避马贼的原因绕了两次路,饶是以他新掌握的技巧,能够让踏虚步的消耗少很多,他体内的炁此时也已经消耗近半,而身后的马贼还是循着他留在雪地里的脚印在追赶。 “不能在这样了,看来得再快一些。” 郑朝熙心中计算一下,从这里赶到止戈城差不多还需要一个时辰,全力施展一段距离踏虚步后,体内的炁应该还够支撑自己跑到止戈城。 他正要行动,突然前方也传来马蹄声。 “妈的!” 郑朝熙忍不住骂出声来。马贼竟是在这个方向也布置了人手。 前面的马贼本是黑虎派出去查看止戈城动静的前哨,听到了后方传来的响箭声,猜到后方有异,便分出一部分马贼赶回来瞧瞧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好巧不巧的被郑朝熙给遇上了。 郑朝熙无奈,只好再次改变方向,继续奔逃,却是不敢全力使出踏虚步了,改变方向后,体内的炁怕是无法支撑到止戈城便会耗尽。 后面紧追不舍的马贼也发现了追击之人改变了逃跑的方向,顿时响箭声再起,向同伙们指明了方向。 郑朝熙逃!马贼们追! 所幸这次挑选的方向马贼们没有布置人手,郑朝熙暗暗发力,速度顿时快了几分。 眼看再跑一段就能拉开身后追赶的马贼足够的距离,风雪便会将他的足迹及时掩盖,马贼们就不可能在根据脚印追踪他了。 风雪中却是传来一阵不寻常的波动,郑朝熙身子一矮,就势朝侧方一个翻滚,待稳下身子定睛看去,只见一根形似枪头的寒冰正插在他刚刚所处的位置。看那冰枪插进地面的深度,要不是刚刚闪避的及时,怕是以他的身体强度,挨上一下子,虽不至于受伤,却也不会好受。 循着冰枪射来的方向看去,风雪之中,隐约有一个人影正极快的朝着这边冲来,来人速度极快,几乎要赶上郑朝熙施展普通版踏虚步的速度了。几个闪身,那人影便稳稳的停在了郑朝熙的面前。 郑朝熙全神戒备,双刀已经出鞘握在手中。从来人的速度看,这人只怕是个高手。待那人站定了身形,郑朝熙瞧见来人是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不过他的容貌如何郑朝熙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来人双腿两侧竟是贴着两道符纸。 “符法!” 来人正是狂蜂,他是一名符法,凭借其不弱的轻功和神行符的辅助,抢先一步追赶上了郑朝熙。 狂蜂站定身形,双手负于身后,嘴角微微上挑,露出邪魅的笑容,以一种极为潇洒的姿态看向郑朝熙,当他发现面前竟是一个俊美不输给自己,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屁孩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想不到啊,竟是一个如此俊美的小娃娃,那老夫可就笑纳了!” 话音刚落,负于身后的双手暗中施力,两张早以藏于掌心的符纸电射而出,在空中化成两根冰枪,借着风雪的掩护,射向郑朝熙的大腿。 “卧槽!法士都这么阴险的吗!” 第四十三章 止戈 二对一 郑朝熙的目力远超常人,狂蜂的这点小把戏自然瞒不过他,郑朝熙身体朝后退了两步,闪过冰枪,身子一侧踏虚步再次使出,一步踏出三四丈的距离。他现在只想尽快赶回止戈城,实不想与这个法士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是郑朝熙刚刚落地,便听到身后再次响起几道尖锐的破空声。郑朝熙无奈,只得身形朝侧面一闪,避过背后偷袭的几根冰枪。 “小伙子身法很快嘛,可就凭这点水平就想逃出老夫的手掌心可是不够啊。老夫劝你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老夫保证绝不伤害你的性命,如何?” 狂蜂在神行符的辅助下,速度与郑朝熙的普通版踏虚步速度相当,身形也是一闪,出现在郑朝熙的前方,挡住了他想要前进的方向。 “不够吗!” 看着狂蜂的脸上露出一副猫抓老鼠的得意样子,郑朝熙心中冷冷一笑。体内的炁疯狂涌入双腿。 这次是准备全力使出踏虚步了! 右脚用力一踏,身形再次消失,不过这一次却是连狂蜂都捕捉不到郑朝熙的身影了。使用踏虚步时,每多加一丝炁,速度变回快上几分,当郑朝熙全力施为时,速度几乎与瞬移差不多。他这时已顾不得考虑炁的损耗,先摆脱这个拦路的法士再说。 见到郑朝熙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消失,狂蜂有些意外,却并不担心。意外的是这个小子诡异的身法闻所未闻,速度快的有些离谱。不担心的原因却是因为狂蜂自己的身份,他是一个符法,专修冰系法术的符法。冰系法术属于金木水火土五系中水系法术的变种,而冰系术法最大的特点就是控制。 狂蜂微微一笑,右手朝天一甩,一张蓝色符纸被抛至半空,然后爆开。随着符纸的爆开,一道蓝色的光圈显现,并急速扩大,眨眼之间,竟是笼罩了方圆三十丈的范围。 郑朝熙在距离狂蜂十余丈的地方显出身形,正待再次使出踏虚步,蓝色光圈扫过了他的身体。蓝色光圈扫过之后,郑朝熙感到一股似有一股寒意侵入体内,身体略有僵硬之感。心中一惊,炁连忙运转体内,炁所过之处,僵硬之感顿消。连忙再次使出踏虚步,不敢再做停留,朝着一个无人的方向狂奔。 狂蜂看到却是心中大奇,他刚刚释放出来的蓝色符纸是一张三阶的寒冰界法符,没甚攻击力,但凡是被寒冰界法符所释放的蓝色光圈扫中的活物,都会被迟滞住身形,速度大为减慢。可是刚刚郑朝熙却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再次消失,这确实让狂蜂感到费劲。 法符分为九小阶三大级,每三阶为一个大的等级。法符的材质和制符人的能力决定了法符的等级,法符每提升一个小阶威力会有少许的提升,每提升一个大的等级,威力则会提升数倍。三阶的寒冰界法符迟滞身形的效果却比不得地级法符,却也是人级法符里效果最顶尖的了。用来迟滞一下一二炁境界的炼体流绝对绰绰有余,在狂蜂看来,自己要对付的这个小子就身法看来是炼体流无疑,按照年岁估算,这小子也就是一炁的境界,可是寒冰界怎么却像对这小子没有效果一般。 心中虽然诧异,狂蜂却不敢再耽搁,这个小子身法诡异且速度极快,自己要是不小心跟丢了,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双足发力,朝着郑朝熙刚刚身形显现的方向追了过去。 可是狂蜂顺着哪个方向追了半晌,却那里还看得到郑朝熙的身影。 “咦!怎么会这么快?” 环顾四周,狂蜂脸上表情惊疑不定,狂蜂虽然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实则已是天命之年,不过仗着年轻时候学过一门采阴补阳的功法,这些年来糟蹋了无数女子,这才得以保持着年轻的面容。在江湖上混迹了几十年,狂蜂自认阅历还是不错的,从没听说过世上有哪一种身法能够让一炁境界的炼体流能够达到这种匪夷所思的速度。 “不对!这小子绝对没有跑远,一定是在附近藏了起来。” 狂蜂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这一点。然后咬了咬牙,一狠心。手中再次出现一张与刚刚使用过的寒冰界很像的蓝色符纸。不过如果仔细查看,会发现这张符纸的材质更有质感,而且上边的花纹和符篆更加繁复。 这是一张五阶地级的寒冰界。这张符纸算是狂蜂的珍藏之一,没想到却是被郑朝熙逼迫的使用出来。 手掌一甩,符纸飞上半空爆开,比刚刚颜色更深一些的蓝色光圈显现出来,然后急速扩张,瞬间笼罩了方圆五十丈的范围。 “老夫就不信,这样都困不住你。” 刚刚消耗掉了一张原本留作保命用的五阶法符,肉痛的狂蜂面色显得有些狰狞,发誓抓到这个小子以后,一定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西北地界只是知道狂蜂嗜好女色,却不知狂蜂其实是男女通吃,只不过因为功法的原因,平时掠夺的女子居多。 腿上神行符配合本就高超的身法,狂蜂犹如化身成风,在五十丈的范围内翻找郑朝熙的身影。 这张五阶的寒冰界狂蜂也不是随意使出的,而是有着自己的考量。首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他估算那个小子绝不可能跑出超过五十丈的距离,其次,之前使用的三阶寒冰界对那小子的效果微乎其微,但五阶寒冰界比之三阶的寒冰界威力提升可不是一星半点,那是足以迟滞四炁炼体流高手的法符,确然只能迟滞四炁炼体流很短的时间,但用来对付一个应该只是一炁的小子,应该足够稳妥了。 狂蜂身形极快,转眼就已搜寻了五十丈范围内大半的地方,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虎啸声。声音刚刚传入耳中,便看到一个身形巨大的黑影扑到了身前不远处。 “这个家伙来的倒是也快!” 狂蜂心中暗骂,脚下却是不停。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与狂蜂一起的黑虎。只见黑虎在呼啸的寒风中依旧裸露着胸膛,手中拎着锯齿大刀,胯下骑着一头体型巨大的老虎。这头老虎碧眼黑毛,体型足有寻常老虎两个大小,竟是一头异兽。 而黑虎的外号便是源自于他胯下的这头坐骑。 黑虎见狂蜂对自己的到来不理不睬,只是身形不停的四处游走,似在寻找什么。当下哈哈大笑。 “老妖怪,是不是把人跟丢了。” “哼!不用在哪里幸灾乐祸,人要是找不到,咱们两个回去都不好交代。还不赶紧帮忙,那小子身法诡异,现在被我的寒冰界困在这五十丈的范围内,要是等寒冰界的时效一过,再想抓到他就难了。” 黑虎虽然与狂蜂向来不对付,这时听到狂蜂所言,也知道不是斗嘴怄气的时候。便伸手拍了拍胯下的坐骑。 “有我家二虎在,还怕找不到人,哈哈哈。” 狂蜂闻言立时停下了搜寻的脚步,他倒是忘了这一茬。黑虎的这头异兽坐骑甚是神异,嗅觉也是极为发达,有他的这头坐骑在,想在方圆五十丈这小小的区域里,找出一个人来,倒是容易得很。 黑虎的坐骑颇具灵性,似是听懂了黑虎的话,探着头在空气中嗅了几下,这是风雪仍是很大,被黑虎称作二虎的异兽似是有些不确定,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再次探头嗅了几下,然后朝着前方一处微微隆起的雪丘低声吼叫。 “哈哈,看你往哪跑!” 黑虎狂笑一声,挥起锯齿大刀朝着雪丘虚空劈出一刀。一道泛着蓝芒的刀芒呼啸着披中雪丘。 刀芒锋利无匹,劈中雪丘后只发出极其轻微的响声。紧随而至的还有数杆冰枪,“噗噗噗”一阵乱响,激射的雪丘上一片积雪纷飞。 待雪落下之后,二人一兽定睛瞧去,却只见一条破烂的白色披风,哪里有半点人影。 “不好,中计了!” 黑虎还在奇怪,狂蜂却是立时意识到不对,身形急闪,朝着雪丘的左侧冲了过去。二虎的嗅觉极佳,那小子绝不可能骗过二虎的嗅觉,所以,他一定藏身在雪丘的周围。 而黑虎这时也想到了这一点,也不见他作何动作,胯下的二虎已是朝着雪丘的右侧冲了过去,速度竟是丝毫不比狂蜂慢。 二人这边刚动,雪丘的右侧雪地里,郑朝熙猛地冲了出来,朝着狂蜂的侧方冲出,踏虚步连续使出,却只是冲出了十多丈的距离。 “哈哈,小子,老夫五阶寒冰界的滋味如何啊?” 郑朝熙也是心中大骇,体内的炁似是被冻住了一般,运转起来极为困难。往常踏虚步一步能跨越数十丈的距离,现在竟然只能踏出两三丈。 狂蜂虽是得意,却还是小声的对黑虎说道。 “动作快一点,这小子有些古怪,五阶寒冰界怕是也困不住他太长时间。” 五阶的寒冰界对四炁的炼体流仅仅只是能迟滞十多息的时间,但是对四炁以下的炼体流效果却是非常显著的,通常都能够迟滞半刻钟左右,在这其间,炼体流倒不是全无法动作,只是体内的炁因为寒冰界的影响,运转的速度要比平时慢上一半。可是刚刚这小子在寒冰界的影响下竟然仍能转瞬间冲出十多丈的距离,这实在是出乎了狂蜂的预料。因此,他才会出言催促黑虎快点动手。 第四十四章 止戈 打一架吧 祝大家新年快乐 收藏推荐谢谢 黑虎立马明白狂蜂的意思,驱动坐骑便朝郑朝熙冲了过去,人还未至,刀芒已到,郑朝熙习惯性的往一旁闪去,却忘记自己此时还受到寒冰界的影响,身形比平时慢了少许,这一闪竟是没有完全闪过激射而至的刀芒,右肩被刀芒击个正着。 情急之下,郑朝熙只得将炁运至右肩,强吃下这一记刀芒。 “锵”伴随着一声似金铁交击的响声,郑朝熙似断线的风筝一般,身形朝后飞出。 黑虎哈哈大笑,身形猛地从虎背上跃起,身在空中双手握住锯齿大刀的刀柄,朝着郑朝熙还在飞落的身形狠狠劈了过去。而他坐下的二虎也是化作一道黑影,扑向郑朝熙身后的位置,截断了他的退路。 郑朝熙硬吃了黑虎的一击,感觉右肩似要被一股巨力撕裂一般,随后身体不受控制,被这股巨力击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雪地里,激起大蓬的积雪。 “小子受死吧!” 黑虎这时业已跃到郑朝熙落地处的上空,手中锯齿大刀上蓝芒闪烁,化成一道长长的刀芒,朝郑朝熙当头劈去。 郑朝熙只得再次翻滚躲过,刀芒险之又险的擦着他的身体边缘劈如地面,谁知刚刚闪过刀芒,还没待喘上一口气,一张血盆大口已朝着他的脖子咬过来,正是那头叫做二虎的黑虎异兽。 这头异兽不止嗅觉灵敏,且速度极快,兼之身形巨大,普一出现,郑朝熙心中便将这头异兽视作必须首先铲除的目标,不然以这头异兽的天赋加上另外二人,自己休想脱身。 此时见这头畜生朝自己撕咬过来,郑朝熙心里一横,也不闪避,右手直刀就朝着它的胸腹捅了过去。 竟是一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 那异兽也是灵异,见状竟是放弃了攻击,身子朝侧面一避,躲过了郑朝熙刺来的一刀,挥起一只前爪照着他的脑袋抓了过来。 巨大的黑色虎爪比郑朝熙的脑袋还要大上许多,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拍向郑朝熙的脑袋,郑朝熙刚刚刺出的右手刀这时突地回撤,炁运至手腕处将刀柄包裹,狠狠的与虎爪撞到了一起,然后身子猛地向前一窜,早已布满炁的脑袋狠狠的撞在了异兽的下颚。 “嗷!” 异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巨大的身体被撞得高高飞起,倒飞出五六丈的距离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只见那异兽大张着血盆巨口“呜呜”哀叫,满嘴锋利的虎牙已是断了十之七八,下颚更是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看起来应该已经被撞碎。不断有一股股的鲜血顺着已经无法合拢的大口里流出。 “二虎!” 黑虎瞧见自己心爱的坐骑这幅样子,顿时睚眦欲裂,怒吼一声便冲了过来,锯齿大刀急速连砍,罡气所化的刀芒犹如不要钱一般劈向郑朝熙。 郑朝熙一头撞碎了异兽的下颚,自己也并不好过,此时脑中嗡嗡作响,见黑虎疯了一般朝自己冲杀过来,已是来不及躲避,只得用炁将右手直刀裹满,挥舞着抵挡劈射过来的十数道刀罡。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数十道刀芒尽数被直刀挡下,挡下最后一道刀芒后,直刀也已碎裂成数段。 “老子劈了你!” 黑虎这时已冲到郑朝熙身前,手中锯齿大刀高高举起,刀罡布满刀身,朝着郑朝熙当头劈下,这一下已是避无可避,闪无可闪。 郑朝熙只得横起左臂将直刀横在面前,同时右掌抵住刀身,双臂和刀身都布满炁,在锯齿大刀即将劈中直刀时,双腿用力朝后一蹬。 “轰!”一声震响。锯齿大刀重重的劈在了直刀刀身之上,被炁重重包裹的直刀并未折断,而是向下弯曲成半圆的弧度,接着锯齿大刀上外放的刀芒砍中了郑朝熙的前胸。 “噗!”郑朝熙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再次被击飞,同时胸口处被锋利无匹的刀罡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所幸并未伤及骨头。 这时黑虎却是突然开口大叫。 “不好,老妖怪快躲!” 原来,将郑朝熙一刀劈飞后,黑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头,刚刚的一刀自己使了全力是没错,按理说将这小子一刀劈成两半绝没问题,可是谁知竟是连他的兵器都没有砍断,只是外放的刀芒伤到了他的胸口。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黑虎想不明白的是,自己这一刀绝没可能将人劈飞出那么远。 直到他看到郑朝熙倒飞出去的方向,竟是朝着狂蜂而去,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全力劈出的一刀,竟是被这小子利用,给了他靠近狂蜂的机会,这才赶忙喊出声来。 在黑虎和他的坐骑围攻郑朝熙的时候,狂蜂也没闲着,作为一个符法,贴身近战显然不适合他,而且正在打斗的二人一兽身形都极快,这让他有些投鼠忌器,不敢释放法符,以免伤到黑虎和他的坐骑。 可也不能干看着啥都不做是不,狂蜂心念一转,想到了一个适合围困的符阵,便取出十多张法符,开始围着正在打斗的二人一兽布置法符。 所谓符阵,便是用数量不等的法符,依照某种玄妙的法门,布置而成的阵法。这种符阵一旦布置成型,发动起来威力极为强大。 而狂蜂要布下的这个符阵却是以围困为主,发动起来,会在符阵的外围形成一条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冰线,任何人碰触到这条冰线,便会被暂时的冰冻住。其效果,比起五阶的寒冰界还要强悍。 狂蜂正在肉痛的布置着符阵,组成符阵的法符最低要求是四阶,而布置这样一个符阵最少需要九张四阶法符,刚刚消耗掉的一张五阶法符,再加上九张四阶法符,狂蜂的身家立马消耗了一半。 突然听到黑虎出言提醒,狂蜂马上停止布置符阵,抬眼一瞧,只见一团黑影裹挟在风雪中正朝着自己飞来。狂蜂想也不想,朝着黑影射出两张法符,法符在空中化成两根冰枪射向黑影。 狂蜂觉得还不保险,双手一撮,又是一张五阶法符出现在手中。五阶法符在手,狂蜂这才心下稍安。 眼前这小子今天已经带给他足够的惊讶,自己平时百试百灵的法符竟好似对这小子没什么作用一般。也不知是这小子身上有什么古怪还是运气太好。 不过,好运就到此为止了。 狂蜂估算了一下,五阶寒冰界的效果还没有到时限,这小子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能不能避开两根冰枪都是两说,自己手中仅剩的这张五阶法符应该排不上用场了。 果然,就如狂蜂所料一样,两根冰枪结结实实的刺中了黑影。然而冰枪却没有刺入黑影的身体,而是在接触到黑影的时候纷纷爆碎开来,然后黑影的速度猛地加快,转眼便已飞到狂蜂的面前,一柄闪烁着寒芒的直刀,直刺胸口。 狂蜂见了鬼一般“嗷!”的叫了一声,手中法符捏的粉碎。法符粉碎,一股青烟冒出,被炁包裹的直刀刺入青烟之中,传出“噗”的一声轻响。 郑朝熙一击得手,不敢再做停留,连刺入狂蜂胸口的直刀都顾不得拔出,踏虚步使出,身形闪至十数丈外,然后顾不得炁的消耗,踏虚步再次使出,身形连闪,转瞬之间,便消失在追赶而来的黑虎的视野里。 失去了异兽坐骑,黑虎的速度明显追不上郑朝熙,只得望着茫茫的旷野,恨恨的跺了几下脚,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转过头来看向狂蜂,青烟已经散尽,一柄直刀穿透了他的胸口,早在黑虎的锯齿大刀劈中时就已碎裂的直刀,这时失去了炁的包裹,碎成无数铁屑,纷纷扬扬随风飘散。 而随着直刀的碎裂,狂蜂的身体也随之化成一股青烟飘散。 “是替身符!” 黑虎正惊疑不定,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黑虎吓得锯齿大刀朝后一轮,却是轮了个空。转过身去定睛一瞧,只见狂蜂正捂着胸口,模样有些狼狈的趴伏在地上。 “你他娘的想弄死老夫吗?” 狂蜂费力的坐起身来,指着黑虎骂道,在他的胸口,一道伤口正在汩汩的冒着鲜血。 “要是搁在平时,老子不介意给你个老妖怪补上一刀。哼!” 黑虎将大刀扛在肩上,瞪了狂蜂一眼,便转身朝自己的坐骑走去。 狂蜂没有理会黑虎,而是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胸前的伤口。幸好刚才提前准备了替身符,不然这一次只怕真的是要老命归西了。饶是及时发动了替身符,仍是没有完全躲过郑朝熙的一刀,被伤到了胸口。 “好古怪的小子,差点让老夫着了道!” 狂蜂望着郑朝熙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是怎地了,风越来越猛,雪越来越大。幸好往止戈城去是顺风向,借着风力,郑朝熙跑起来还算省力。 不过他此时的情况却不太好,之前为了尽快赶回止戈城,体内的炁就已经消耗近半,刚刚与两个拦截的马贼一战,又消耗了不少,此时体内仅余不到三成的炁。 郑朝熙估算了一下,想再靠施展踏虚步赶回止戈城已经不现实了,而且现在体力也是消耗甚大,还是先找一个地方,借机恢复一下体力和炁再说。 四下张望一番,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处避风的所在,郑朝熙来到那处后,将自己的身体埋藏在雪地里,仅留一个小孔用来呼吸,便开始调息起来。 调息了半个时辰左右,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传进了郑朝熙的耳中。 “休息够了吗?可以的话就出来打一架吧,天这么冷,还是靠着火炉舒服啊!” 第四十五章 止戈 我有一拳名斗龙 推荐收藏啊! 郑朝熙隐藏在雪地里的身体猛地站起,做出一副防御的架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凭借他的耳力,竟然被人无声无息的靠近,这让他对来人充满了忌惮。 郑朝熙定睛看去,只见在距离他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汉子正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自己,汉子一身青衣,双手负在身后,没带任何武器,但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给郑朝熙带来一种压迫感,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你是谁?” 这个汉子给郑朝熙的感觉不像是马贼,但带给他的危险的感觉,却要远超目前为止自己遇到过的所有马贼。 那汉子却没有回答郑朝熙的问题,只是用审视的目光将郑朝熙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你今年多大?十七还是十八?” “你想干什么?” 郑朝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不作回答,反问回去。 “嗯嗯!不错不错!” 青衣汉子脸上似乎很满意,微笑着不停地点着头。 “这个年纪就能达到二炁的境界,很不错!能在一个四阶符法和二气刀罡的手里逃脱,啊对了,还有一头看起来挺唬人的异兽,甚至还能重创一人,更不错!小子,我很欣赏你啊!” 说完这些,又伸出手指着郑朝熙胸前的伤口。 “愈合的很快嘛,很好很好,现在像你这种功法精纯的炼体流年轻人可是不多喽!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你的老师是谁?说来我听听,没准还认识也说不定哦!” 郑朝熙却是不再答话,体内已经恢复到六成左右的炁开始运转。这个汉子看起来絮絮叨叨的,但带给郑朝熙那种压迫的气势却越来越盛。 见到郑朝熙戒备的神情,青衣汉子笑着摆了摆手。 “不要那么紧张嘛!我是真心的欣赏你而已,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差多喽。所以呢,我突然间有了一个想法,你看不如这样,你呢,乖乖的束手就擒随我回去向公子复命,而我则保证绝不伤害你的性命,还会向公子求情,将你招致麾下。这样不伤和气,两全其美,岂不妙哉,啊哈哈~”。 汉子说完,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双脚跺地的声响,郑朝熙在青衣汉子话音刚落之际,踏虚步发动,身形一闪,便已闪出十多丈开外。 “哎!小子,你跑什么啊!” 青衣汉子脸上笑容不变,嘴上说着话,身形却也突然在原地消失。 “不回答别人的问题,可是很没有礼貌的哦!”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吓了郑朝熙一跳。 侧头一看,那青衣汉子竟然就在他的身侧,与他用同样的速度奔跑。 郑朝熙连忙停下脚步,身子朝另一侧跳开,双手握拳摆开一副戒备的架势。 青衣汉子同样停下了脚步,满脸的遗憾。 “看起来,年轻人你是拒绝了我的提议啊,好可惜呢!” 青衣汉子脸上的笑容随即收起,面容顿时变得冷峻严厉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来打一架吧,又一个天才即将陨落在我的手里,说实话,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呢!” 青衣汉子神色傲然,颇有一种睥睨众生的感觉。 “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炼体流!” 青衣汉子右脚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两腿同时绷紧,脚下冻得堪比金铁的地面被踏出一道道裂纹。 然后青衣汉子身子猛地朝前一冲,右腿犹如一张拉满的弓,朝郑朝熙狠狠的抽了过去。郑朝熙下意识的就想躲,却突然发现似有一股力量在牵制着自己,竟是无法躲避。 无奈之下,郑朝熙只得双臂交叉护在身前,挡住青衣汉子的鞭腿。 “砰!” 一声闷响,郑朝熙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头高速奔跑的巨兽撞击了一般,招架的双臂不受控制朝后回缩,回撞到自己的胸口,然后整个身子被袭来的距离击飞到空中。 郑朝熙身在半空,双臂和胸口传来一阵剧痛,这时却也顾不得这些,体内炁运转全身,想要在空中稳住身形,却听到耳边传来凌厉的呼啸声,侧眼看去,只见那青衣汉子这时也已跃到半空,蓄势已久的右腿再次扫来。 “砰!” 又是一声闷响,郑朝熙身在半空无法控制身形,后背被青衣汉子的鞭腿扫的结结实实,整个身子顿成流星下落之势,狠狠的撞击到地面上。 一大蓬积雪溅射飞出,结着一层寒冰的地面上被郑朝熙的身体撞出一个人形的大坑。 “噗!” 郑朝熙正面朝下摔得结实,一口鲜血喷出,反倒呛得自己满脸都是。 青衣汉子却不善罢甘休,人在空中一个虚踏,身形一闪来到郑朝熙正上方的空中,身体挺得笔直,两条小腿朝后屈起,双膝朝下仿佛两个尖锐的箭头,朝着郑朝熙的腰间狠狠的撞了下来。 “砰!” 第三声闷响,青衣汉子的双膝以万钧之势凶狠的撞击在郑朝熙的腰间,郑朝熙这时根本无法闪避,只得将全部的炁运转至腰间,硬扛下了这一击。 本就已经陷入地面的身体,被这一击撞的陷入的更深。 郑朝熙这时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嘴里再次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青衣汉子身形落下后,终于停止了攻击,伸出手抓住郑朝熙的脖颈,将他提出深坑,一甩手扔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冰冷的积雪糊满了郑朝熙满是鲜血的面孔,刺激着已经有些意识模糊的大脑,终于是恢复了一丝清醒。 青衣汉子走到他的身边,伸出一只脚,用鞋底在郑朝熙的脸上蹭了几下,蹭掉了红黑色的血块,显露出那张年轻稚嫩的面孔。 青衣汉子用刚刚蹭掉郑朝熙脸上积雪的脚踩在他的胸口上,还用力的跺了两下,每跺一下脚,郑朝熙的嘴角就会淌出一股血水。 “咳咳咳~”,郑朝熙被血水呛住,忍不住咳出声来。 “机会我给过你,是你自己不珍惜,你说,这又是何必呢!哎!看着你这个样子,作为前辈,我很心痛的,你知道吗?” 青衣汉子的脸上又恢复了最开始的那种笑容,显得很亲切,很和善。 “我讨厌别人拒绝我的善意,其实我是很喜欢提携后辈的,可是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青衣汉子的脚从郑朝熙的胸口挪到了他的脸上,踩着郑朝熙的脸,使劲的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摩擦。 郑朝熙虚弱的抬起一只手,无力的抓住青衣汉子的腿,可是凭他现在的状态,这种举动只是徒劳罢了。 青衣汉子没有理会郑朝熙的手,而是踩踏的更加用力,似乎下一刻,郑朝熙的头颅就会在他的脚下被踩成一堆碎骨碎肉。 “你说什么?” 青衣汉子似乎听到脚下的年轻人说了一句什么,现在形势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面前这个即将告别世间的年轻人自然不会再让他有任何需要戒备的必要。 他很好奇,这个年纪轻轻就能达到二炁境界的天才年轻人,临死之前到底是说了什么? 死在他手里的所谓天才算来也有四五个了吧,这些天才动手之前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可是当他的脚踩在这些天才的脸上时,他们全都变成了狗,摇尾乞怜、痛哭流涕、祈求自己能够饶过他们一命的狗。 青衣汉子很享受这样的时刻,他真想找来那些曾经称他是废物的人过来看一看,看一看在他们眼中所谓的天才,是如何在自己的脚下挣扎、哀嚎,多么的无力、多么的让人心情愉悦啊! 虽然这些所谓的天才摇尾乞怜时的话语和神情都差不多,但青衣汉子还是不厌其烦,每一次听起来都觉得甚是舒坦。 所以,他弯下了腰,垂下了头,让自己的耳朵离这个天才年轻人的头颅更近一些,听得也更真切一些。 “你是四炁?” 青衣汉子终于听清了郑朝熙的话,不禁有些莞尔。 “你倒是很特别啊,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关心我的境界,真是有些意外呢!难道你现在不是应该求求我放过你,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的吗?不要不好意思嘛!你求求我,快点,求求我,说不定我心情好,就决定饶你一命呢!快一些,我等着你求我呢!怎么能让前辈久等呢!” 说罢!青衣汉子凑得更近,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 可是迎接他的,却是一只慢悠悠,看起来没有丝毫威力的拳头。握拳的手很松,甚至看起来都不如一个普通人的拳有力。挥拳的臂很慢,慢的在青衣汉子看来是在惨不忍睹。但是这只拳却很稳。 “一炁力无穷,二炁体似铜。三炁肉白骨,四炁势如虹。” “你脑子是不是被打坏了。” 青衣汉子脚上加重了力道,更加使劲的踩碾郑朝熙的头颅。 “四炁炼体流以势为重,以势压人,可是却有一个致命的罩门,罩门被破,势消身灭。” 郑朝熙的左脸被青衣汉子踩在地面上摩擦,导致他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但青衣汉子身为四炁境界的炼体流,只是听了个大概,就知道郑朝熙在说什么。 “看来脑子确实被打坏了!” 青衣汉子脚上的力道越来越重,郑朝熙的头颅都已经在重压之下发出隐约的响声,似乎随时有爆裂的可能。 郑朝熙的话说的没错,炼体流达到四炁境界时,便会掌握到一种称之为“势”的能力。这种能力不会增加体力炁的数量,也不会增加攻击和防御的能力,却是能够让对手产生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和束缚感。 之前青衣汉子进攻郑朝熙时,让郑朝熙产生出无法躲避的感觉,就是这种势在起着作用。这种能力很厉害,特别是对比自己境界低的对手时,可是说是完全碾压。但这种能力也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所谓的罩门。 每个炼体流在领悟到“势”并进阶四炁境界时,都会在身体上留下一个罩门,罩门的位置每个人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罩门一旦被破,必死无疑。 这个罩门一旦产生,便会永远存在,不过进阶的五炁以后,罩门被破也仅是“势”被破掉,不会危及生命,也不会影响到其他的能力。 郑朝熙说的很对,对于四炁境界的青衣汉子来说,罩门一旦被迫,便是势消身灭的下场。但他却并不担心,四炁炼体流的罩门不是那么好找的,可以说,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在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罩门在那里。而且,就算运气比较坏,被郑朝熙瞎蒙蒙对了罩门所在,四炁炼体流的罩门就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吗? 这个时候,郑朝熙的拳已经打在了青衣人的胸口,但却是那么的无力、软弱,这种速度和力量,能不能打死一只蚊子都难说,更何况是以身体强横著称的炼体流。 所以,青衣汉子毫不在意,脸上的笑意更盛,继续弯着腰、低着头、碾着郑朝熙的头颅。他想看清楚这个年轻的天才临死之前的表情。 青衣汉子突然发现,脚下的年轻人睁开了双眼,双眼之中精光四射,没有半点恐惧留恋的情绪。 然后,他听到了郑朝熙的声音。 “我有一拳名——斗龙!” 第四十六章 止戈 风雪入城 新年快乐 推荐收藏啊 一股澎湃炙烈充满着睥睨天下气息的炁,从郑朝熙的拳头上,冲进了青衣汉子的体内。将体内的炁攻入敌人的体内破坏其内腑经脉是炼体流比较常用的手段,特别是炼体流与炼体流作为对手时。 一般这种情况下,就是两人比拼各自体内炁的数量多寡,炁多的一方一定是最后的胜者,而且是唯一的生者。 炁的比拼一旦开始,就一定是已一方死亡为结束。 所以,这个濒死的年轻人使出这一招来,青衣汉子并不觉得意外,也并不担心。一个二炁境界的小子罢了,重伤之下,炁的数量还能胜过自己不成。 可是当郑朝熙的炁冲入他的体内时,青衣汉子顿时慌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的炁是热的?不,不是热,而是炙热,猛烈地!灼人的炙热!”为什么我的炁在这股炙热的炁面前毫无抵抗之力!这是为什么!” 郑朝熙的炁所余不多,刚刚防御青衣汉子攻击时,好不容易恢复到六成的炁又消耗了四成。 仅有两成的炁,在使出名为斗龙的一拳时,却是猛然爆发出了数倍的力量。狂暴炙烈的炁冲入青衣汉子体内,所过之处,青衣汉子调动起来抵御的炁与之相碰,却都被那股炁吞噬掉了。 吞噬掉青衣汉子的炁后,这股炁越发壮大。 这股暴烈的炁一路横冲直撞,朝着青衣汉子左腋下冲去。 “不!” 感受到冲入体内炁的走向,青衣汉子顿时变得惊慌起来,脸上的笑容褪去,变成了惊恐的样子。 他连忙继续调动体内的炁试图抵抗,一边想要移动身体,远离那个看起来虚弱无力,却让他感到可怕的拳头。可是他做不到,他的身体与那只拳头似乎已经被牢牢的吸附在了一起,甚至他的身体现在都已经不再受意识的指挥。 而他调集试图阻拦的炁,也都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终于,比刚进入体内时壮大了不知多少倍的炁冲到了青衣汉子的腋下,然后,轻而易举的击破了他的罩门。 “为什么会这样!” 青衣汉子想不明白,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了。 罩门被攻破的一瞬间,青衣汉子全身的血液同时逆流而回,心脏被逆流的血液一下子撑爆。 青衣汉子死了,死的不明不白,同时死不瞑目。 他圆睁着双目,死死的盯着被他踩在脚下的年轻人,身体软踏踏的倒了下去。 在青衣汉子倒下的那一刻,在他体内肆虐无忌的炁回流到了郑朝熙的体内,填补了他已经虚弱不堪的身躯。 这股回流的炁十分壮大,其数量早已超过了郑朝熙原本在最巅峰时的数量。而且这股炁极其的狂躁,在郑朝熙的体内横冲直撞,似乎十分的兴奋。 险死还生的郑朝熙本就已经意识模糊,在崩溃的边缘,在回流至体内的炁的冲撞下,终于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狂风继续呼啸,刮起漫天雪花,转眼之间,将一切覆盖。 “好痛!” 这是郑朝熙醒来后第一感觉。 幸好经过多年的训练,对于疼痛,他早已习惯。强忍着疼痛,郑朝熙挣扎着从积雪里钻了出来,这时还是黑夜,天空中黑沉沉的,没有星辰和月亮来让他判断时间,他只能根据覆盖在青衣汉子身上的积雪厚度,判断出自己大概昏迷了半个时辰左右。 看了看四周,之前的两场战斗和跑路,此时早已辨别不出方向,幸好他在西北这边生活了多年,从其他兵卒那里学到过一些在荒野中辨别方向的法子。 大概猜了一个方向后,郑朝熙便开始缓步前行,他体内的炁已经比之前安静了少许,不再那样狂暴。但他现在还不敢随意使用,万一体内的炁再次变得狂暴,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还得再次昏迷过去。 没有办法,只得一边调息,一边艰难的在雪地里跋涉。走了一段路后,体内的炁终于恢复到了之前的安静状态,再次变得流转自如。而郑朝熙也找到了一处相对缓和的山坡。 在山坡的一面,有一条微微隆起,高低起伏的积雪形成的雪脊,西北这边的土著管这叫做雪龙。它是由于低矮的山坡阻挡住了一部分被寒风带起的积雪而形成的,多数情况下,雪龙都是一头大,一头小。通过观察雪龙的两端,就能够判断出比较准确的方向。 雪龙相对比较高大的一端称之为龙头,龙头所指的方向就是西北方。 方向已经确认,郑朝熙踏虚步发动,朝着止戈城的方向狂奔。 将体内的炁调息平静之后,郑朝熙发现体内的两股炁的数量都增加了三分之一左右。加上他的第一股炁与第二股炁的数量是相同的,这么算下来,他体内炁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三炁的水准。 按理说,每一股炁的数量在刚打开的那一刻起就是固定的,这个数量是永恒不变的。在郑朝熙进阶到二炁境界时,第一股炁就莫名其妙的也开始增加,直到与第二股炁的数量相等。而这次还没有进阶到三炁境界,这两股炁竟然又开始了增长,这是郑朝熙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而吕尘远留给他的书信里也没有提到过这种情况。 虽然现在看来这是一件好事,但郑朝熙的心里总是觉得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又想不明白,不过郑朝熙马上就将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现在情况紧急,赶回止戈城报信才是当务之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而且这次众马贼来势汹汹,数量上又有着绝对的优势,止戈城能否顶住这一次的劫难都是两说,现在就因为某种预感而心烦,岂不是庸人自扰。 不用再吝惜炁的消耗,郑朝熙全力狂奔,一路上再无阻拦,终于是在一个时辰后,远远的看到了风雪中止戈城的轮廓。 止戈城的城门此时早已关闭,负责守卫城门的兵卒在城门里侧的门洞里燃起了篝火,围着取暖。 止戈城四座城门,黄裳和林喜旭各自负责两座,郑朝熙走的这座城门正是黄裳负责的其中之一。 守门的兵卒们一边喝着劣质的烧酒,一边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刚刚结束的四次实战演习,这是最近一段时间内止戈城共同的话题。 “咚~” 兵卒们聊得正开心,突然听到城门传来一声巨响,好似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着厚实的城门。 “我是黄都尉手下校尉王诗,速速放我进去,有急事禀报!” “是小将军回来了!快去禀报!” 守门的兵卒都识得郑朝熙的声音,听着声音无误,而且也都知道郑朝熙今晨出了城,所以并不怀疑,连忙派出一人去向今晚负责的旅帅禀报,一边从门缝里向郑朝熙喊话,告诉他正在向上面禀报,马上就开门云云。 郑朝熙也知道,入夜后,城门一旦关闭,除非遇到重大事件,否则是绝不会随意开启的。当下只得耐心的等候,反正也不急在一时半刻。 过了不大一会,城门上方传来喊话的声音。 “下面可是小将军?” 郑朝熙抬头看去,只见风雪之中,一盏风灯在城头亮起,一个人正探着头朝下面喊话,这个人自己正好认识。 “上面可是郭旅帅,我是王诗,有要事要禀告都尉,还请放我入城。” 亲耳听到郑朝熙的声音,而且还叫出了自己的姓氏,郭姓旅帅再无疑虑。 “小将军稍候,属下马上便提您上来。” 很快,一个系着绳索的箩筐从城头上放了下来。 郑朝熙跳进箩筐里,轻轻拽了一下绳索,绳索立时绷紧,缓缓的将箩筐提了上去。 上了城头,郑朝熙命令郭姓旅帅马上让守门的兵卒全部上城头来,注意城外的动静,一旦发现有人靠近,一律先行射杀。 交代完后,身形一闪,朝黄裳的营帐奔了过去。 “什么!” 此时已是午夜,黄裳早已入睡,被风尘仆仆赶回的郑朝熙在睡梦中叫醒,本还是睡眼惺忪的状态,听完郑朝熙的消息后,顿时惊出了一头冷汗,半分睡意皆无。 连忙叫来李虎和王龙二人,让他们马上召集兵卒把守城门,准备守城器械和物资。 李虎二人听到消息也是震惊异常,连忙出去安排准备。 黄裳则是让郑朝熙帮他穿戴好盔甲,然后二人走出营帐,朝着城西走去。郑朝熙的双刀在与黑虎和狂蜂战斗是报废,这时已取来两柄新刀,背在身后。 二人并肩而行,雪光的掩映下,黄裳头盔边缘露出几缕白色的发尾,顽强的对抗着不断吹袭而来的狂风,本已有些微驼的脊梁,这时竟是挺得笔直。 郑朝熙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中有些感叹。 “谁说黄裳老了!大难来临之时,黄裳依然还是让马贼闻风丧胆的黄扒皮!” “小子,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吗?” 黄裳脚步不停,双眼之中犹如燃起熊熊战火般明亮。 “知道!” 郑朝熙感受到了黄裳的战意,原本因为担心而有些起伏的心绪竟是平复了下来,心中也是战意沸腾。 “攘外必先安内!” 第四十七章 止戈 折冲都尉 收藏推荐 谢谢 二人一路再无言语交流,步伐显得有些沉重。止戈城即将面临一万多马贼的进攻,可是止戈城的兵力却是分成两个部分的。如果不能在马贼攻城之前将所有的兵力统合到一起,这场仗基本就已经不用打了。 马贼即将攻城的消息目前还是只有黄裳这边的兵卒们知道,黄裳特意吩咐下去,暂时不要让城内的民众知道,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从远处看,城西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二人渐渐被这片黑暗所吞没。 止戈城毕竟不大,走了一会,二人便已来到了林喜旭的居住所在。让人意外的是,林喜旭的府邸此时竟是敞开着大门,从敞开的大门朝里望去,里面亮堂堂的,可却是见不到半个人影,也没有一点声音,情景显得十分诡异。 “都尉!” 郑朝熙压低声音,叫了黄裳一声,身形拦在了黄裳的面前。 黄裳却是拍了拍郑朝熙的肩膀说道。 “这林老狐估计是听到了风声,想着给我一个下马威呢。如果今晚无法说服他的话,结果也不过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没事的!” 黄裳面容沉静,没有丝毫惧色,越过郑朝熙,当前一步踏上了林府的台阶。 走上第一阶台阶后,黄裳突然停下了脚步,头也没回,低声对身后的郑朝熙说道。 “小子,一会如果无法说服林老狐,不要管我,尽管自己冲出去就好,也不要再呆在西北了,直接去泰宁城,去找将军,让他替我报仇!” 说罢,黄裳义无反顾的走进了林府。 落在后面的郑朝熙神情有些愕然,他明白黄裳的意思,所谓的报仇都不过是借口,黄裳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自己陪着他一起死在这里罢了。 “这种时候,我又怎会舍你而去!” 郑朝熙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然后紧紧跟了上去,步伐坚定的跟在黄裳的身后。 林喜旭是善于做生意,经过多年的经营,早已成为止戈城的首富,或者说,是唯一的富人。 既然是止戈城的首富,所居住的府邸自然占地极广,且装饰的富丽堂皇,府中的仆人丫鬟更是无数,但当二人走进林府后却发现,所过之处,皆是一片静寂,丫鬟仆人竟是一个都不见。 郑朝熙的心中更加谨慎,双手不时的握紧松开,体内的炁亦已流转全身,戒备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埋伏。 这一切真的太诡异了!要说林府之中没有埋伏,打死郑朝熙他都不信。 可是黄裳却毫不在意,脊背挺得笔直,步履依旧坚定沉稳。 林府很大,二人竟是走了好一会才走到最里面的厅堂。厅堂同样敞开着门,橘黄色的灯光投射在雪地上,形成一片光晕,在风雪肆虐的夜晚,这一幕本该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可是郑朝熙却只看到了浓重的杀机。 走到内堂的门前,黄裳停下了脚步,朗声喊道。 “林老狐,老子来借口热酒喝暖暖身子,怎么也不出来迎接一下。” “恶客夜半登门,伺候的只有棍棒和刀剑。” 林喜旭的声音从内堂传出来,语气显得有些阴沉。 “哈哈哈,好!老子倒要看看,是你家的棍棒刀剑锋利,还是老子的拳头够硬。” 黄裳仰头大笑,然后迈开大步,走了进去。 郑朝熙生怕黄裳一人会吃暗亏,急忙也跟了上去。 走进内堂,映入眼中的景象让郑朝熙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想象中的刀枪林立,也没有刀斧手埋伏两侧。灯火通明的内堂只有三个人,林喜旭端坐主位,林霄手持长槊站立其侧。 让郑朝熙和黄裳最惊讶的是,在林喜旭面前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这个人的手脚都被打断,已古怪的姿势扭曲着,身上的衣裳甚是华贵,而且还很整洁,看起来这个人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此时这人躺在冰凉的地上一动不动,不过胸口还有起伏,看样子应该是处于昏迷的状态。 这个人郑朝熙不认得,黄裳却是认得的,看清这人的相貌后,黄裳“咦!”了一声,走到那人的身边,仔细端瞧,确认了他的身份后,抬起头看向林喜旭。 “林老狐,你这是什么意思?” “嘿嘿!没什么意思!” 林喜旭满面笑容的答道。 “他是朝廷亲封的止戈城折冲都尉,是你我的顶头上司,你这么做是准备谋反吗?” 黄裳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盯着林喜旭质问道。 “嘿嘿!朝廷!谋反!哈哈哈哈哈!” 林喜旭先是自言自语般的低语几句,然后突然仰头大笑,直到眼角都笑出了泪花,这才停下了笑声。 “我林家世代忠良,为大晏流了多少血,多少汗。到了我林喜旭这里,家道中落受尽欺辱,被发配到止戈城这个破地方,但是没关系,是我林喜旭自己没本事,我林喜旭从没怨过任何人。我只能尽全力培养我的儿子,期望着他能继承先祖武勇,重振我林家辉煌。” 林喜旭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面孔变得有些狰狞,语气也越发的激动。指着躺在地上昏迷的那个人说道。 “可是这条老狗,大晏朝廷亲封的折冲都尉,堂堂正五品五官,竟然勾结马贼,要将止戈城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哼!要不是顾忌跟你黄扒皮不好解释,老子早就拿他祭旗了。” 此时的林喜旭,早已没有了往日那番土财主的样子,俨然便是一个杀气四溢的威武将军。 听到这里,郑朝熙才知道,地上那人,竟然就是止戈城的最高长官折冲都尉大人。 “你说什么?他勾结马贼!你可有证据?” 黄裳闻言面色变得有些冷峻,指着昏迷过去的折冲都尉朝林喜旭问道。 “证据!他不就是证据,我太了解你的为人了,知道我说的话你不一定会信,所以才留得这条老狗一条狗命到现在。霄儿,弄醒这条老狗,让你黄伯父问话。” 林霄应了一声,走上前去,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水,浇在了昏迷的折冲都尉脸上。 折冲都尉被茶水一激,身子一个哆嗦,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折冲都尉茫然的睁开眼睛,然后就因为四肢传来的剧痛凄厉的哭喊起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此时竟是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黄裳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子,双目紧紧的盯着他。这时,折冲都尉才看清身边的人竟是黄裳,马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哭嚎着像黄裳哀求道。 “黄~黄都尉!你可来了,你快救救我,林喜旭他疯了,他要杀了我,你快救救我,只要你这次救下我,本官一定向朝廷禀报,保证让你升官发财......” 黄裳只是双目炯炯的盯着折冲都尉的眼睛,不理睬他的苦苦哀求,直到折冲都尉发现气氛不对,渐渐安静下来,黄裳才出声问道。 “可是你与马贼勾结,要致我止戈城与死地?” 折冲都尉先是一愣,然后才露出一副委屈的神色。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下,矢口否认是最愚蠢的行为,只会让自己遭受更大的折磨。 “黄都尉,这事真不怨我啊,抚远城和朝仙城都派人送来了书信,甚至还有仆兰家的人过来,本官也是逼不得已啊!我就是一个小小的下府折冲都尉,手中无兵无权,我哪里有资格拒绝他们啊!” “啪!” 黄裳没心情听他的废话,一个耳光重重的扇了过去。 折冲都尉被势大力沉的一耳光扇的有些蒙圈,竟是一时间连手脚出传来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我只问你,你都告诉了马贼什么?不要撒谎,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住的,就是你不说,我也早晚会知道。” “我~我说了,黄都尉可否放本官一条生路?” 黄裳神情一滞,嘴唇张合了几下,却是没有说出话来。眼前的情况,让他活命已是万万不能的了,可如果让黄裳骗他说会饶他一命,这种违心的话,以黄裳的性格却又做不出来。 一旁的郑朝熙这时看出了黄裳的为难,走到折冲都尉的另一边,蹲下身子,和颜悦色的说到。 “都尉大人,属下校尉王诗,目前在黄都尉部下任职,不知都尉大人可听说过。” 郑朝熙近些时日在止戈城内风头正劲,折冲都尉当然听过他的事迹。 “可是小将军,本官失敬失敬!” 郑朝熙年纪小,面容看起来很和善,这让折冲都尉感觉到了似有一线生机的可能,马上不顾身份,开始讨好起郑朝熙来。 郑朝熙继续保持微笑,语气也显得很是亲切温和。 “都尉大人,我王诗可以向您保证,只要您说出都告诉了马贼什么,还有你都知道有关于这些马贼的事情,属下一定保您性命无忧。可好!” “此言当真!” 折冲都尉顿时感觉看到了希望,出言发问,以期得到肯定的答复。 “自然当真!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的生死现在已无关大局,如果说出一些有用的情报,对接下来的守城会有所帮助。但现在时间紧迫,一但马贼攻来,你说与不说,也就不重要了。所以,还请都尉大人珍惜这个机会。” 郑朝熙慢条斯理的帮他分析利弊,然后笑意盈盈的望着他,也不再催促。 折冲都尉两个眼珠在眼眶里一顿乱转,心中也是一番算计。再看看一旁虎视眈眈的黄裳,和满脸厌恶之色的林喜旭和林霄,最后他无奈的发现,似乎这个被称作小将军的年轻人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这才颓然的说到。 “其实我了解的也不多,只是知道这次马贼的行动,周边附近的军镇都是默许的,然后~” 说到这里,折冲都尉停了一下,畏惧的看了黄裳和林喜旭一眼,才怯懦的说到。 “仆兰家的人临走时,从我这里拿走了止戈城的城防图!” “什么!” “你个老狗找死!” 闻言,黄裳和林喜旭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气的指着折冲都尉大骂。 城防图标示着止戈城各个城门城墙的驻军、防御器械的数量,还有城内的粮草、军资等物资的储备情况。一旦马贼知悉了这些,就能做到有的放矢,降低他们的攻城难度。而止戈城这边被攻破的几率自然大大增加。 得知马贼们已经获得了止戈城的城防图,郑朝熙的心中也是大骇,可是脸上却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只有这些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不着急的,你再好好想一想!” 折冲都尉努力的想了一下,说道。 “小将军,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毕竟我官微人轻,他们也不可能告诉我更多的事情。小将军,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你可一定要守信啊!” “当然,我保证,止戈城内不会有一人伤害你的性命。” 郑朝熙站起身来,对折冲都尉说道。 “但是,马贼杀不杀你,却不是我说的算的。明日,我会将你悬挂在止戈城外,你将成为第一个为止戈城捐躯的人!” 第四十八章 止戈 马贼来了 收藏推荐 拜谢 知道从这条老狗的嘴里已经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郑朝熙一脚踢在他的脑袋上,将他踢昏了过去,回到黄裳的身边站好。 他知道,接下来才是二人来到这里的正题,也是关乎到止戈城数千条人命的时刻。 黄裳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折冲都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制压下想要一刀砍掉他脑袋的冲动。待情绪平复下来,才看向林喜旭,问道。 “林老狐,这件事你是什么态度?给老子一个痛快话吧!” “我~嘿嘿嘿,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态度?” 林喜旭嘿嘿一笑,也不回答,而是反问了回去。 黄裳却是一滞,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他和林喜旭在止戈城斗了这么多年,现在想来,似乎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看透过这个人。都说最了解自己的是敌人,林喜旭了不了解自己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真的是不了解林喜旭。 见黄裳一副被噎住了的表情,林喜旭大感痛快,这么多年,他事事被黄裳压住一头,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将黄裳视作偶像,这实在是让他愤懑不已,此时终于是发泄出了积郁心中多年的情绪。 林喜旭哈哈大笑,得意的看着黄裳,见到黄裳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心中越发痛快。这时站在他旁边的林霄偷偷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林喜旭知道玩笑不能开的太过,于是收住笑声,正了正面容,说道。 “黄扒皮你听着,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我林喜旭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林家世代忠勇报国,只有战死沙场之人,没有临阵脱逃的懦夫!” 一向以富家翁形象示人的林喜旭这一刻,竟是给人一种傲骨铮铮的铁血之感,说出来的话语也是振聋发聩,掷地有声。 而站在一旁的林霄也是挺直了腰板,颇为自豪的神情。这才是林家之人该有的气概。 就连郑朝熙此时都觉得胸膛之中似有热血激荡,看向林喜旭的目光之中也满是钦佩之意。 “哈哈哈” 黄裳听完林喜旭的慷慨之言后,仰天大笑。走到林喜旭的身前,张开双臂,将林喜旭矮胖的身体搂住,双掌用力的在他的后背上拍打。 “林老狐,现在开始,老子认了你这个兄弟,你是个好汉子,老子以前是瞎了眼。要是这次侥幸活下来,老子给你敬酒赔罪!” 郑朝熙和林霄则是赶忙上去将二人分开,从黄裳的怀抱中,救下了已经被勒的双眼翻白,舌头外翻的林喜旭。 林喜旭养尊处优多年身体虚弱,那里受得了黄裳心绪激动之下的熊抱。 统合止戈城兵力的事情出人意料的圆满解决,四个人皆大欢喜。便都坐了下来,商议一下具体的细节。 总统帅的人选自然是有黄裳担任,这一点没有异议。林喜旭虽然官职与黄裳平齐,但领兵打仗确实不在其能力范围之内。 但具体负责指挥的任务,黄裳却是提议由郑朝熙来负责,而他则只是坐镇后方,稳定军心。听到这一任命,郑朝熙赶忙推辞,林霄却是举双手赞成,经过与郑朝熙的比斗后,他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兄弟是真心的服气和钦佩。而林喜旭对此也没有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然后林霄作为郑朝熙的副手,率领城西的兵卒,听从郑朝熙的指挥。林喜旭则在城内组织普通百姓运送物资和协助城防。 一切商量妥当,四人便马上分头行动起来。 半个时辰后,止戈城从黑暗中苏醒过来,仿佛化身身披硬甲的玄武巨兽,要让胆敢来犯之敌撞得粉身碎骨。 止戈城正中心的折冲都尉府,这时已成为了守城战的指挥中心。 郑朝熙将止戈城内所有校尉级军官都召集到这里,进行战术布置安排。止戈城校尉级军官算上郑朝熙本人共有十人,林喜旭这边五人,各带领一支两百人的团,黄裳这边也是五人,郑朝熙这一队仅有十人,还有两名校尉和副校尉,分别带领两个六百人的大团。另外还要算上包大廷一伙九人。 两千两百一十九人这就是郑朝熙手头现在能够使用的全部兵力。同时林喜旭还在民众中挑选身体健壮者组成了一支民夫队,协助守城,人数大概五百左右。 依靠二千多人来抵御一万多马贼的进攻,让郑朝熙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刚刚在林霄和李虎的协助下,郑朝熙已经查看过了止戈城的军需库,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毫不过分。 大型的守城器械早已破损腐朽,滚木礌石狼牙拍倒是还有一些,箭矢的数量也是足够,这让郑朝熙的心中稍感安慰。 没有大型守城器械的辅助,就只能依靠人力了。郑朝熙对着止戈城的城防图研究了半天,沉思良久后,终于在心中构思出了一个完整的守城计划。 “校尉姜超你部负责守卫东门!” “校尉沈立你部负责守卫南门!” “校尉秦海、校尉朱荣,你二人所部负责守卫北门!” “校尉方大牛、校尉魏翔,你二人所部负责守卫西门!” “校尉林霄你部作为预备队,随我坐镇北门,随时做好支援的准备。” “旅帅甲八、队正包大廷,你二人率属下兄弟巡视四城,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属下领命!” “属下领命!” 一片领命声后,郑朝熙站起身来,朝黄裳和林喜旭行了一个军礼,说道。 “军法队就由二位将军及亲卫担任了!” 黄裳和林喜旭也是点头应下,待众校尉都走出营帐各做布置以后,黄裳和林喜旭却是叫住了郑朝熙,郑朝熙对林霄交代了几句后,让林霄先去布置,这才回来。 “小将军,按理说这次的守城已全权交由你负责,我这老家伙本不该在多嘴,但是老夫有一事不明,还要向小将军请教一二。” 见其他人都走远后,林喜旭面露疑虑之色,有些担心的向郑朝熙说道。 “都尉大人尽管问,属下知无不言。” “好!那老夫也不矫情,有什么就说什么了。老夫想问的是,小将军为何厚此薄彼,在东南二门仅各安排二百人驻守,而西北二门却是各八百人。如果马贼选择的突破口是东南二门,岂不是岌岌可危,就算到时再调派人手过去,只怕也是来不及吧!” 林喜旭说完,双目便紧紧的盯着郑朝熙,等待他的回答。而黄裳也在一边点着头,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郑朝熙刚刚安排的人手里,姜超、沈立、朱荣、魏翔都是林喜旭这边的军官,每人率领着二百人的团,而秦海和方大牛则是黄裳这边的校尉,手下个率领六百人的大团。这样一来,东门和南门就仅有各二百人防守,而西北二门则是各有八百人防守。郑朝熙是出于什么理由进行这样的安排,这正是黄林二位想不明白的地方。 刚刚众军官都在,二人要维护郑朝熙的权威,当时不好开口询问,等人都走了后,这才迫不及待的想要问个明白。 这一战乃是关乎到数千人生死的战斗,容不得半点错处。郑朝熙毕竟年龄尚轻,领兵打仗的经验尚浅,所以才有此一问。 郑朝熙到没有因为林喜旭的疑问而有任何不快,只是将两位老人带到地图旁,指着止戈城的位置说道。 “其实原因很简单,这里是我们止戈城,现在又正值冬季,刮得是西北风。如果马贼要从东门和南门进攻,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迎面吹来的寒风,逆风攻城也好,抛射箭矢也好,威力都会大打折扣,而我们则是居高临下顺风防御,此消彼长,我们的优势很大。所以我断定,马贼们只要不是愚蠢到家,绝不会选择东南二门为突破口。在东南二门外,只会布置少量的马队,防止我们出城袭扰。” 说到这里,郑朝熙将手指指向了止戈城的西北边。 “马贼选择这两座城门进攻就是顺风,而我们则是逆风。我想,这么明显的优势,他们不会注意不到。” 听郑朝熙说完,黄林二人恍然大悟,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自己就是没有想到呢。心中对郑朝熙的信心不由得多了几分。 “可是这样一来,马贼顺风攻城,对我们来说岂不是很不利!” 黄裳领兵多年,战场经验丰富,想到了对已方不利的地方。 郑朝熙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顺便将自己的计划对二人全盘托出。 三个人时而一起讨论,时而垂首沉思,待天色亮起后,经过黄裳和林喜旭的补充修改后,一个完善的守城计划终于成型。 一夜未睡,郑朝熙的精神竟是异常的充沛,而黄裳和林喜旭却是也有困顿之意,但大战近在眼前,二人也是无暇休息,与郑朝熙打过招呼后,便去各忙各的了。 黄裳临走之前,还压低声音问道。 “小子!你觉得咱们这次守下来的机会大不大?” 郑朝熙沉思良久后说道。 “如果情况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的话,我们守住的机会不到两成。” “什么是最坏的情况?”听到郑朝熙的答案,黄裳的心头涌起一股哀伤,却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下。 “现在对马贼来说最不利的是他们没有攻城器械,还有就是恶劣的天气。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抚远城和朝仙城不只是默许了马贼的行动,甚至还支助了马贼攻城器械。” “他们敢!”黄裳忍不住高声喊了出来。 “我也希望他们不敢!” 郑朝熙转过头看向了屋外。外面的风雪还在继续,城外的积雪已经二尺多厚了,这种天气非常不利于大部队的行动,也许,这会给止戈城多争取一些准备的时间。 黄裳拉住了郑朝熙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到。 “小子,老子还是那句话,一旦止戈城守不住,你无论如何都要跑出去,去找大将军,为我们报仇。” 说完,在郑朝熙的手背上拍了拍,转身走进了漫天风雪中。 整整一个白天,止戈城数千人全部动了起来,就连七八岁的孩童,都来到了城墙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多出一份力,就会多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天色快黑的时候,止戈城的城墙上守卫的兵卒,发现远处的风雪中,多出了一些不寻常的暗影。 马贼来了! 第四十九章 止戈 前夜 新年收藏推荐有好运哦 仆兰清风是仆兰家现任家主的第四子,年二十,长相俊美且博学多识,带人和善有礼,是大晏四大公子之一。 早在两年前,仆兰清风亲自拟定了一个计划,派遣其心腹党羽化名潜至西北,暗中拉拢各个马贼势力,当做仆兰家暗中的一支奇兵。 这些年来,叱罗威在大晏国中的势力日渐膨胀,四大家族和大晏皇室之间的矛盾开始激化。双方明面上的实力对比,目前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和牵制的状态,谁都不敢稍有异动,于是,双方将精力都转而集中到了暗处。 西北地界的马贼群,就是四大家族诸多暗手中很重要的一支奇兵。谁知,在这最紧要的关口,负责拉拢西北马贼的人竟然被杀了。 拉拢西北马贼的计划是仆兰清风亲自制定实施,且叱罗威本人也是十分关注的。在这样的关头出了这样的意外,仆兰清风忍不住心中猜测是不是自己的计划被有心人发现了。不然为什么好巧不巧的自己派去的人就被杀了。 眼看与大晏皇族摊牌的时间越来越近,仆兰清风觉得还是亲自走一遭西北比较稳妥。 待安排妥当泰宁城中的事物,踏上西北广袤的土地上时,距离一阵风的死已经两个月的时间。 一阵风虽然已死,但他毕竟在西北经营两年时间,与西北地界实力能入眼的马贼早已达成了协议。仆兰清风来到西北后,倒也没费多少事,便联系上了狂蜂和黑虎,这两个西北地界最大的两股马贼团。 然后又通过狂蜂和黑虎,去召集其余的马贼,西北地广,待众马贼齐聚之时,又过了三四个月的时间。 仆兰家是大晏国的顶尖家族,对于西北马贼来说,说是天上的仙人也不为过。天上的仙人这时竟是落在他们眼前,还许钱许官许美女的,这种既有里子又有面子,马贼摇身变官身的机会,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众马贼个个拍着胸脯,嚷嚷着以后就跟着仆兰公子混了,公子让往东绝不往西。 见拉拢马贼的事情进展顺利,仆兰清风自也是欣慰。但是一阵风的死仍像是卡在他喉咙里的一根刺。一阵风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仆兰清风觉得必须要搞清楚这个问题。 进攻止戈城,既能够帮助仆兰清风弄清楚这个问题,还能够检验一下西北马贼的成色,算得上是一举两得。 进攻止戈城之前,仆兰清风派人与附近的抚远城和朝仙城打过招呼。两城的折冲都尉都答应会在一段时间内切断止戈城与外界的消息传递,但是西北毕竟地势广袤,这种事情又不可能派遣太多的兵卒执行,时间拖得越久,消息传递出去的可能性就越高,而止戈城毕竟是大晏朝廷记录在册的军镇,马贼围攻止戈城的消息一旦传递出去,抚远城和朝仙城就必须派兵支援,否则,就要承担大晏朝廷的怒火。 七天!这是两城给出的极限时间。七天之后,如果止戈城还未被马贼攻陷,两城就会派出援兵救援止戈城。 一万多马贼围攻一个仅有二千多可战之兵的孤城,在仆兰清风看来,简直就是垂手可得。不过小心起见,他还是提出,希望两城可以暗中提供一些大型的攻城器械。 在大晏军中,所有的军械都会登记在册,并且每月都会有专门的勘验官按册验查。甚至小到每一根箭矢,每一个弩弓的零件都要严格验查,更何况是大型的攻城器械。 大型的攻城器械都属于国之重器,一旦验查有失,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这种事情,就算一城之主的折冲都尉都扛不起。 但仆兰家公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西北虽说地处偏僻,关于泰宁城的一些传闻,这边的几个折冲都尉还是有所耳闻。抱着两头押注的心态,朝仙城和抚远城从已经报批破损的废料里,给攒出了四架攻城云梯。 仆兰清风心里也清楚,这已经是两位都尉的极限了,所以也算满意。 万事俱备,仆兰公子一声令下,一万多人浩浩荡荡杀向止戈城。没想到刚刚出发,却是遭遇了狂风大雪。 常在西北讨生活的马贼都知道,这个时节一旦风雪大作,便是连续数日,甚至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 马贼们隐隐有了退意,想着等风雪停了以后再来。反正止戈城就在那,也跑不了。 但仆兰清风可没那闲功夫了。他离开泰宁城已经三四个月的时间了,多少事物在等着他回去定夺。 黑虎和狂蜂能混到西北马贼的头一号,那可不单单是凭着武艺的高低和手下兄弟的多少。二人感觉到了仆兰清风的不快,便拍着胸脯表示,咱西北的英雄好汉啥阵仗没见过,还能被这点小风小雪唬住了不成。 其他马贼唯他二人马首是瞻,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如此冒雪顶风走了三日的时间,一万多人终于是来到了止戈城下。 仆兰清风虽未真正领过兵,打过仗,却自小熟读兵书,深谙战阵谋略之道。他料定止戈城兵力薄弱,不敢出城接战,便将营盘扎在距离止戈城北门三里外。 同时派遣两支五百人的队伍,在止戈城的东南二门外游弋巡视,一旦发现出城者,一律格杀勿论。若有大队人马出城,则及时回报。 众马贼跋涉了三天,早已是人困马乏,仆兰清风一声令下,除去必要的守卫之外,其余人都开始埋锅造饭,然后钻进温暖的营帐呼呼大睡,为第二天要开始的战斗养精蓄锐。 营地内渐渐安静下来,时已深夜,仆兰清风掀开厚厚的门帘,走出了营帐。 大晏地处中原的西北方,从小生活在泰宁城的仆兰清风对风雪并不陌生,但是像西北这边一下便是数日甚至十数日的大雪却是没见过。 摆手挥退了跟上来的护卫,仆兰清风独自在营盘内漫步。天空犹如浓墨一般黑沉沉的,抬眼望去,飘落的雪花被风吹动着,打着旋在眼前飞舞,盯得久了,竟有一种意识离体般的梦幻感。 营帐隔十步而建,每座营帐之间的空地上都插着一把缠着火油布的火把,燃烧的火焰随着狂风摇曳,倒影在雪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变换,似诡异的舞蹈。 昏黄的火光照映在仆兰清风的脸上,本就俊朗的面容显得更加深邃。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甚至说,很糟糕。 首先,经过昨日暗哨事件,让他对这群马贼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一万多人,竟然被区区一个暗哨耍的团团转。二则是他的一个贴身护卫首领,被派去抓捕那名暗哨后,竟是就此没了消息。 一名四炁境界的炼体流,这在泰宁城也是难得的高手,是仆兰清风很倚重的得力助手,没想到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最近似乎运气很差啊!” 仆兰清风摊开手掌,看着飘落掌中的雪花渐渐化作晶莹的水滴,自言自语的说到。 自从马贼来到止戈城外后,止戈城里的气氛就开始变得凝重肃杀。每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只是默默的做着手头的活计。 止戈城四周的城墙上这时支起了无数口大锅,城内的民众用各种各样的盛具装满了雪,将雪倒入加热的大锅里化开,然后将化开的水浇在城墙上。 还有民众在用切割开的冰块加高挡墙,然后浇上水加固。在这样的寒冬时节,这种冰墙的坚固程度堪比花岗岩。 止戈城军需库里仅剩的十二个狼牙拍也已经安装在了北墙上,在看到马贼选择在止戈城的北面扎营后,郑朝熙就知道,马贼是选择北面城墙作为主攻的方向了。 北面和西面的城门都已经从内部用冰块封死,无论怎样都是无法被攻破的,马贼现在仅剩攀墙一途。而现在城墙都已用冰块加固加厚,硬滑的冰墙比之前的石墙更加难以攀爬。 军需库里所有的滚木礌石箭矢都已搬到了城墙上,五成给了北面秦海、朱荣部,三成给了方大牛和魏翔,东南二门的守军只有一成。 郑朝熙在林霄的陪同下,刚刚巡视过四面城墙的守卫准备情况。因为事关自己的生死,所有的人都是拼尽全力,止戈城已经压榨出了自己全部的能量。 站在城头之上,郑朝熙手扶冰冷的挡墙,举目朝着远处的马贼营地望去,现在已是黑夜,马贼营地中只有少数的火把点燃,饶是郑朝熙的目力惊人,也不可能完全看的真切。仅能勉强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掩藏在黑暗中的马贼营地,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时刻准备择人而嗜的巨兽,散发着凌冽的杀意。 大战近在眼前,郑朝熙的心情却出奇的平静。守城注重的是细节和对兵力的调派,没有奇谋妙计发挥的地方。 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接下来能否守得住,看的就是运气和韧劲了。 郑朝熙伸出手掌,接住了一大片飘落的雪花,雪花落在温热的手掌上,化成冰凉的雪水。郑朝熙攥紧了拳头,冰凉的雪水顺着手腕流下,然后滴落,落到地面之前,水滴被冻成了冰珠,掉落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孔洞。 “来吧!我一定让你们撞得头破血流!” 第五十章 止戈 开战前夕 推荐收藏 拜谢各位 马贼营地一片寂静,止戈城内却是热火喧天。二千多守军被安排休息,保持体力准备明日即将开始的战斗。 城内的民众这时却是依旧在忙碌,止戈城太过偏僻,几十年没有发生过战争,守城可用的物资太过贫乏,只能够因地制宜,尽量将手头能够用上的东西都用上。 被切割成人头大小的石块和冰块早已在各个城头上堆积如山,饶是如此,民众们仍是在拼命的采集制作,因为他们知道,多准备一块,守住城池的希望就多了一分。 “亲家,你说咱们能守得住吗?” 两个正在用斧子劈砍石块,年级五十多岁男子一边奋力的劈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守不守得住看老天的意思喽!守得住大伙一起活,守不住大伙一起死。那群马贼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我已经跟家里的婆娘和儿媳妇打过招呼了,房梁上的绳索都套好了。一旦马贼要是冲进了城,就让她们娘俩自己个上吊去,咋地也不能便宜那帮畜生了不是。” “唉!你说昨个就知道马贼要来了,要是昨个咱就从南门跑出去,没准大伙还能活下来不是,为啥偏的在这死守着啊?” “别他妈说窝囊话,这死冷寒天的,跑出去不被冻死也得让狼叼了去,再说了,就算你个老不死的能跑出去,你家婆娘和孙子也能跑得掉。与其死在外头,还不如跟那帮畜生死磕,就算死,老子也得死在家门口,至少死的不窝囊。” “哎!我就是随口一说,咋还急眼了呢。” “别他妈哔哔了,赶紧干活!” 止戈城内靠近北门的一处民居里,一群妇女正在连夜赶制军粮。所谓的军粮其实就是烙饼,这种烙饼容易保存,携带方便。饿的时候卷一些肉干或是腌菜,就等顶一顿饭。 屋子里燃起了十多个碳炉,为了防止中了烟气,窗户和房门都开着小缝,即使这样,屋子里仍是暖烘烘的,热的人根本穿不住太厚的衣裳。 反正屋子里都是女人,还没过门的大姑娘都穿着单衣,生过娃子的女人们甚至有些只穿着肚兜,嘴里还时常冒出几句荤段子,羞的大姑娘们小脸蛋红扑扑的低头抿着嘴笑。 “王嫂,你那肚兜子里藏着啥玩意,硬邦邦的,莫不是你家老王不行事了,你自个偷着用的角先生!” 女子的话惹来一阵哄笑声,几个上了年级的女子顿时来了兴致,说啥就让王嫂拿出来让大伙瞅瞅。 那些还没嫁人的大姑娘脸羞的更红了,却也是偷眼朝王嫂那里瞄,想要看看总是听家里嫂子提起的角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那王嫂也是生过两个娃子的人,性子放得开,听大伙都说要看,直接就把肚兜扯了下来,露出了白晃晃的一片柔腻。在仍旧纤细的腰间,一把带鞘的匕首就别在腰带上。 周围的女子们冷不丁的见到匕首,都吓得惊呼出声。 王嫂却是从腰带上拔出匕首,退去刀鞘,露出里面寒光四射的锋刃。 王嫂将匕首的锋刃贴在让小媳妇大姑娘们羡慕不已的胸膛上,来回比划了几下,说道。 “这是俺家老王今个出门之前,俺特意管他要来地,寻思着,要是守不住了,就用这把刀子先把这两个东西割下来,然后在自杀,咋地也不能便宜了那帮狗娘养的不是。” 王嫂说话的时候表情中透露着一股狠劲,标准西北女人的性子,刚烈泼辣。 听过王嫂的话后,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止戈城里的女人们虽没真正见到过马贼,却都从自家的汉子嘴里听到过马贼的事迹,知道落在马贼手里的女子都是怎样的下场。所以,她们都有和王嫂同样的决心和类似的手段。 但是,如非必要,谁不想好好活着呢。哪怕日子苦一点,累一点,只要能活下去,总是好的。 这座屋子的后院,夏天的时候是一片小菜园,种着各种青菜。现在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十几个孩童这时正围在这里。 “嚯嚯嚯嚯” 这群孩童年纪最大的只有十一二岁,年纪最小的不过四五岁。他们围成一圈,在圈子的中间,年龄最大的一个男孩子正手执一把柴刀,在一块粗粝的石块上磨着锋刃。 在这个男孩的身边,还摆放着十多把各式的刀具,有镰刀、菜刀、磨出尖刃的铁棍等。 磨刀声停止,男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满头大汗的将柴刀凑近眼前,用满是老茧的手指在锋刃上拨了拨,然后满意的摆在身边的地上。 男孩站起身来,环视了围在身边的小伙伴们一眼,老气横秋的说到。 “咱们这条街上的人都齐了吧?” 一旁一个年龄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赶忙回答。 “老大,就差孙二狗了!” “算了,不管那孬种了,咱们先干着!” 领头的男孩有些揾怒,挥了挥手,便开始给在场的孩童分发武器。所有武器分发完毕,发现还少了三把,没办法,铁器在整个西北都属于贵重的东西,他们能搞到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 领头男孩张头四处瞧了瞧,然后走到院子的边上,从围院子的木栅栏上抽出了几根粗细何时的木棍,用柴刀在木棍的一端削出尖来,交给年龄最小的三个孩童。 “咱们童子军的装备这就算齐活了,明天你们就跟我这去杀马贼。到时候谁要是怂了,可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杀贼!杀贼!” 孩童们纷纷用稚嫩的声音喊道。 “都他娘滴小点声,让屋子里的婆姨听见,谁都别想去了!” 领头男孩压低了声音,小声训斥道。 正在这时,小院外传来小声的呼喊。众孩童寻声走过去一看,一个八九岁年级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一个布包,正踮着脚往小院里瞧呢。 “孙二狗你他娘滴咋才来!家伙什没有了啊,你自己想办法。” 众孩童合力将叫做孙二狗的男孩拉近院子后,领头男孩对他说道。 “嘿嘿!早就料到了,让你们平时不好好跟着先生学算数,抓瞎了吧。看看我拿了什么来。” 孙二狗嘿嘿一笑,将怀里的布包打开,三把明晃晃的直刀呈现在众孩童的眼前。 “干你娘哩,你他娘地去偷军需库了?” 领头男孩被三把制式军刀晃花了眼睛。他只有在平日里习武的时候才能摸摸父亲的军刀过手瘾,没想到今日里孙二狗竟是直接偷来三把。 “干你娘!” 孙二狗直接怒了,挥着小拳头吼道。 “这是俺爹上次出去打猎缴获的战利品,是俺趁着俺爹去守城了才偷出来的。” “好兄弟!还是你够意思!” 领头男孩听闻不是偷军需库的,顿时脸上乐开了花,拍着孙二狗的肩膀赞许道。 “明个,咱就用这军刀杀马贼!” 折冲都尉府门前,黄裳和林喜旭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看着眼前川流忙碌的民众和兵卒,两位老人的表面上神情严肃,其实心中满是哀凉。 明日之后,这满城之内还有几人能活。 正在巡城的甲八趁着身边无人的机会,低声跟甲九说道。 “一旦城真的守不住了,就全力冲出去,我会给你断后。” 甲九不置可否,只是朝着城头上郑朝熙的身影望了一眼,淡淡的说道。 “看情况吧!” 该发生的事,迟早还是要发生的!天终究还是亮了! 马贼的营地里升起了邈邈的炊烟,一部分先吃过早饭的马贼顶着蒙了两层熟牛皮的木盾开始清扫积雪,为即将进行的攻城清扫障碍。 还有一部分马贼在营地前的空地上摆放了大堆用稻草和棉布包裹起来的大箱子。打开箱子后,从里面取出许多横棍模样的东西,开始组装。 站在城头的郑朝熙被这部分马贼的动作吸引,目光朝这里望了过来。当他看清楚马贼们正在组装的东西时,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右拳狠狠的砸在了用冰加固的挡墙上,整个挡墙被一圈击成粉碎。 “这帮杂碎,还真敢啊!” 马贼们正在组装的,赫然就是攻城云梯。 云梯又称云梯车,底架以木为床,下置六轮,梯身以一定角度固定装置于底盘上,并在主梯之外增设了一具可以活动的“副梯”,顶端装有一对辘轳,登城时,云梯可以沿城墙壁自由地上下移动。在副梯的顶端还安装有铁质的弯钩,可以勾住城墙,增加云梯的稳定性。 有了云梯的帮助,马贼们进攻止戈城就会轻松很多,能够避免更多的伤亡。而对止戈城的守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城头上的厮杀恐怕会比之前预计的要提前了。 郑朝熙正在犹豫,是否要从西侧城墙再抽调一些人手来加强北门的防御,包大廷这时却跑上了城头,来到郑朝熙的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将一个密封的信封塞到了他的手中,变转头跑下了城墙。 郑朝熙打开信件,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拿着信纸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第五十一章 止戈 开战 拜谢各位 请推荐收藏 四架攻城云梯已经组装完毕,马贼营地与北城墙之间的积雪也已清扫的差不多了。 巳时一到,马贼营地中响起一声悠长的号角声。 马贼开始攻城了! 仆兰清风分出一千马贼巡弋东南两面,防止城内的人逃跑。留下一千名马贼驻守营地,防止有人趁机偷营。剩下的一万名马贼被分成五个梯队,用来进攻止戈城。 阵型整肃完毕,马贼营地中再次响起号角声,一面巨大的牛皮鼓放置在队列的正前方。一名身形好似壮牛一般的大汉,在风雪中光着膀子,双手挥动着两根鼓槌,重重的敲打在鼓面上。 “咚!” 一声震天鼓响,队列最前方的马贼以四架攻城云梯为单位,浩浩荡荡的杀向止戈城的城墙。在距离城墙二百步的距离时,数百只弓弩对着城墙上进行了第一轮的抛射。借着顺风的助力,这一轮的抛射效果相当强悍,城头上的守军,不得不纷纷寻找掩体躲避抛射而来的箭矢。饶是如此,仍有十多名守军被从天而降的箭矢射中身亡。 趁着城头上守军躲避的功夫,马贼们开始加速前进。因为逆风的关系,北城上的守军没有用弓弩进行射击来阻挡马贼。大多数的弓弩箭矢都分发给了东南二城,西北两城仅留了少许的箭矢备用。 马贼们原本预料的漫天箭雨没有出现,冲在最前方本以为九死一生的马贼们以为是己方的气势吓傻了守军,顿时气势更盛,数百人齐声大喊一声,加快了向城墙奔跑的速度。 四架攻城云梯在数百人拉拽之下,行进的速度也是颇快,再加上沿途没有任何的骚扰,不多时,也终于是安全的抵达城墙之下,伸长的副梯搭在了城墙之上,副梯顶端铁质的弯钩牢固的勾住了城墙。 见云梯已搭建完毕,上万马贼齐齐高声呼喊,似乎城破已是定局。 坐镇中军的众马贼头领,这时也是一片兴高采烈,唯有仆兰清风和黑虎、狂蜂三人皱着眉头。 “公子!好像有些不对头啊!” 狂蜂想了半晌没想明白,他看不出问题所在,只是凭着多年的经验,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妥,便朝仆兰清风说道。这种事情,当然还是仆兰家的公子更有发言权。 “太安静了,太不正常了!” 一旁的黑虎也说道。 “你们说的对,纵是逆风中箭矢的威力大打折扣,他们也不该什么都不做。可是他们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以仆兰清风的学识渊博,这时也是搞不懂止戈城的守军到底是怎么想的。当第一个马贼踏上云梯之后,止戈城的守军终于是给出了答案。 人头大小的石块从止戈城的城头上被狠狠的扔了下来,石块的分量重,不会受到风力的影响,从数丈高的城头上扔下来,只要是被砸中,最轻都是个骨断筋折的下场。 一轮石头雨的攻击下,几十名马贼被砸中身亡。负责指挥第一梯队攻城的是一名马贼头目,马贼头目见状,连忙招呼弓弩手继续朝城头之上抛射箭矢,一边督促马贼们尽快攀爬云梯的速度。 西北马贼本就以悍不畏死著称,再加上马贼头目早在攻城之前便许下重金,凡是冲上城头者重赏。 石头雨并没有吓住众马贼,浓重的血腥气反倒激起了马贼们的凶性,开始不要命的向上冲杀,而这时后方的箭矢也已射到,数百只箭矢呼啸着朝城头射落。 “举盾!举盾!” 负责守卫北城墙的校尉秦海和朱荣一边挥刀格挡开射来的箭矢,一边高声呼喊。 在兵卒们的脚边,都摆放着蒙了一层熟牛皮的圆木盾,当箭矢射来时,只要将身体四肢蜷缩起来,靠着这面不大的圆盾,基本就可以防御住箭矢的伤害。不过圆盾数量毕竟有限,做不到每人配备一面,所以,郑朝熙专门挑出两百名力气比较大的兵卒,专门在城墙上负责往下抛扔石块,其余没有配备圆盾的兵卒都躲藏在掩体里。 因为以郑朝熙的推测,马贼们的箭矢数量不会太多,估计所有的箭矢都用在了前期对守军的压制上。这场战斗还是要依靠刀剑近身搏杀。 当天空中不再有箭矢落下,两百名兵卒放下圆盾,举起脚边的石块,开始继续向下抛投。而躲藏在掩体里的兵卒,也纷纷冲出来,一起帮着往下扔石块。 这一轮石块雨后,又有几十个马贼毙命在石块之下。 马贼头领无奈,只得招呼弓弩手继续对城头进行压制,而攀爬云梯的马贼也不都是傻子,让携带了盾牌的马贼将盾牌顶在头顶,这样顿时让马贼的伤亡大大降低。 城墙下的马贼越聚越多,但是攻城云梯只有四架,做不到同时让更多的马贼爬上城头,无法给守军造成太大的压力。 关于这一点,马贼们早有准备。见第一梯队的马贼们已悉数聚在城下,马贼头目扯着嗓子高喊一声。 “抛钩锁!” 随着马贼头目的一声令下,数百名马贼纷纷从腰间解下带有三根勾刺混有铁线的长绳钩锁,将钩锁在头上甩了几圈,然后用力的扔上城头,再将手中的绳索用力回拉,便牢牢的勾在了城墙上。 数百只钩锁被抛上了城墙。 “兄弟们冲啊!冲进城后漂亮女人随便玩!” 马贼们在鞋底都绑着西北这边特有的一种野草,可以增强摩擦力,方便在冰面上移动。一时间,数百名马贼借助着钩锁向城墙上攀爬。 止戈城的城墙这时已经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是名副其实的冰墙。从远处看去,数百个黑色小点好像蚂蚁似的,在洁白的冰墙上努力的向上攀爬。 “砍断绳索!砍断绳索!” 秦海挥刀砍在一条钩锁上,激起一串火星,而绳索只被砍断了不到三分之一。秦海大怒,加重力道,再次挥刀砍了下去,足足劈砍了三刀,终于将这条钩锁砍断,正沿着这条钩锁攀爬的马贼刚刚爬到一半的高度,便哀嚎着摔落下去,可惜位置不算太高,没有摔死。 城墙上的兵卒也是举起手中的刀斧,乒乒乓乓一顿乱砍,数十条钩锁被砍断。 另一边的朱荣也指挥着手下的兵卒,将一蓬蓬烧的滚烫的热水对着攀爬的马贼当头浇下,被热水淋个正着的马贼便惨叫着跌下城墙。 止戈城的城墙高四丈,有那身手矫健且运气比较好的马贼,这时已经攀上了城头,挥舞着手中的刀剑与守军战作一团。 不过幸好攀上城头的马贼数量不多,被躲避在掩体里等候多时的长枪兵用长枪刺穿身体,挑下城头。 而战况最激烈的地方无疑是在四架攻城云梯处,云梯极宽,可同时让两名马贼并排而行,再加上马贼头领将所剩不多的箭矢都用来压制云梯处的守军,导致这四处地点的守军伤亡很大。 又一波压制守军的箭雨过后,三十多名马贼从云梯处跳上了城头,他们跳上城头后便聚集在一起,组成防御的阵型抵挡围上了的守军,后面的马贼见状,也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秦海这边见状大急,率领手下十多名武艺高超的亲卫杀向这一小波马贼。一番浴血拼杀,终于是将马贼重新杀回了城下。 来回瞅了几眼,见城头上再无一个马贼,秦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大声喊道。 “各家统计一下伤亡情况,都给老子报一下。” 很快,伤亡数字汇总到了秦海和朱荣这里,开战至今短短一个时辰,北墙上的守军已经伤亡近百人。 “妈的!都他妈的没吃饱饭吗,一个个都跟着娘们似的。都他妈给老子用力杀,你不杀了他们,你的老婆孩子就得被他们杀了!” 自已一方的伤亡数字让秦海很是恼火,气得他跳脚大骂。 这时,马贼们的第二波攻击已经到来。 攻城云梯靠近城墙的部分都用极厚的铁皮包裹,水火不侵,刀劈不透,推又推不开,让守军很是头痛。 只能一边抵挡击杀顺着云梯攻上来的马贼,一边往云提上浇水,增加马贼们攀爬的难度。 一时间,喊杀声响彻北城,整面城墙都被鲜血染红。 战况如此激烈,而郑朝熙始终在冷冷的注视着一切,并没有对秦海和朱荣的指挥加以干涉。所有的战术布置都已提前告知他们,至少目前为止,秦海和朱荣干得还不错,并没有出现大的纰漏。 林霄则是有些忍不住,悄悄的在郑朝熙耳边说道。 “秦海朱荣这边伤亡不小,人手有些吃紧,小将军你看看是否从西城那边抽调一些人手过来支援。” “不行。” 郑朝熙冷静的回答。 他伸出手指,指着马贼群后方的位置说道。 “你看看,有一部分马贼已经开始朝西门移动了。” 林霄顺着郑朝熙手指的方向望去,风雪甚大,看的不太真切,但却是能看到一大团黑影正在朝着西门那边过去。 “他们这是要同时进攻两面城墙?” 林霄一望之下大惊失色,脱口问道。 郑朝熙则是面容依旧冷静,说出的话却让林霄如坠冰窖。 “恐怕不只是两面!” 第五十二章 止戈 不负生平所学 推荐收藏 拜谢各位 仿佛是为了印证郑朝熙的推断,甲一疾跑奔上了城头,来到郑朝熙的身边,气喘吁吁的汇报到。 “东南两面的马贼也开始尝试靠近城墙,试图用钩锁攀爬,不过都被兄弟们用弓弩射了回去,扔下十多具尸体后,退到了弓弩的射程之外,不停地挑衅。” “他们是想要牵制我们的兵力,让我们不敢抽调兵力来支援北城。告诉姜超和沈立,马贼靠近就用弓弩射杀,远离就不要管他们,切不可开门出城,否则军法处置!” 郑朝熙目光严厉的下达了命令。 甲一领命而去。 待甲一走后,郑朝熙从身后站立待命的数名传令兵中叫过一人。 “你去告诉方魏两位校尉,一切按照制定计划执行。” 交代完一切,郑朝熙面朝城外马贼营地的方向负手而立。从马贼的攻击方式和调动上可以看出,其中有懂军略的人在指挥。军队攻城与马贼拼杀完全不同,马贼拼杀抢掠靠的是悍勇和以命搏命,而军队攻城则是讲究整体的调动和配合,将己方的各种优势最大化的利用起来,同时寻找敌方的漏洞,此消彼长,达成最后的胜利。 郑朝熙不认为西北的马贼群里有这种懂得军略之道的人物,这个时代,书籍是很贵重的资源,能识字且买得起书看的人很少很少,大多数人都还在为每日的吃食奔波忙碌。而各种专业的书籍更是市面难寻。至少这些年来,吕尘远为郑朝熙买来的所谓兵书,在郑朝熙看来都是糊弄人的,里面的内容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所以,马贼们的指挥者只能是哪位仆兰家的大人物。只有钟鼎富贵之家的人,才能够接触到真正讲述战阵之道的兵法书籍。 知道了这一点,对郑朝熙很重要。 懂得战阵军略之道的人和不懂之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有迹可循,后者则毫无章法。 有迹可循便可以根据种种迹象猜测对方的意图,这样就可以做出相应的对策。郑朝熙现在最怕的其实是马贼们不讲道理的一哄而上,一万多人同时进攻,哪怕他做出的布置再精妙严谨,也抵不过基本实力和数量上的巨大差距,也许那样马贼会付出更大的伤亡,但止戈城的陷落也是板上钉钉的了。 现在发现对方既然是有战术意图的进攻方式,这让郑朝熙守住止戈城的把握大了几分。因为这样可以让郑朝熙将自己的能力完全发挥,延缓止戈城被攻破的时间。这虽然是他经历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两军对垒仿佛是为了印证郑朝熙的推断,甲一疾跑奔上了城头,来到郑朝熙的身边,气喘吁吁的汇报到。 “东南两面的马贼也开始尝试靠近城墙,试图用钩锁攀爬,不过都被兄弟们用弓弩射了回去,扔下十多具尸体后,退到了弓弩的射程之外,不停地挑衅。” “他们是想要牵制我们的兵力,让我们不敢抽调兵力来支援北城。告诉姜超和沈立,马贼靠近就用弓弩射杀,远离就不要管他们,切不可开门出城,否则军法处置!” 郑朝熙目光严厉的下达了命令。 甲一领命而去。 待甲一走后,郑朝熙从身后站立待命的数名传令兵中叫过一人。 “你去告诉方魏两位校尉,一切按照制定计划执行。” 交代完一切,郑朝熙面朝城外马贼营地的方向负手而立。从马贼的攻击方式和调动上可以看出,其中有懂军略的人在指挥。军队攻城与马贼拼杀完全不同,马贼拼杀抢掠靠的是悍勇和以命搏命,而军队攻城则是讲究整体的调动和配合,将己方的各种优势最大化的利用起来,同时寻找敌方的漏洞,此消彼长,达成最后的胜利。 郑朝熙不认为西北的马贼群里有这种懂得军略之道的人物,这个时代,书籍是很贵重的资源,能识字且买得起书看的人很少很少,大多数人都还在为每日的吃食奔波忙碌。而各种专业的书籍更是市面难寻。至少这些年来,吕尘远为郑朝熙买来的所谓兵书,在郑朝熙看来都是糊弄人的,里面的内容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所以,马贼们的指挥者只能是哪位仆兰家的大人物。只有钟鼎富贵之家的人,才能够接触到真正讲述战阵之道的兵法书籍。 知道了这一点,对郑朝熙很重要。 懂得战阵军略之道的人和不懂之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有迹可循,后者则毫无章法。 有迹可循便可以根据种种迹象猜测对方的意图,这样就可以做出相应的对策。郑朝熙现在最怕的其实是马贼们不讲道理的一哄而上,一万多人同时进攻,哪怕他做出的布置再精妙严谨,也抵不过基本实力和数量上的巨大差距,也许那样马贼会付出更大的伤亡,但止戈城的陷落也是板上钉钉的了。 现在发现对方既然是有战术意图的进攻方式,这让郑朝熙守住止戈城的把握大了几分。因为这样可以让郑朝熙将自己的能力完全发挥,延缓止戈城被攻破的时间。这虽然是他经历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两军对垒,但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早已将郑家兵法钻研透彻的郑朝熙,对于战术对拼却是毫无所惧。 狂风大雪已经连下数日,拖得时间越久,对驻扎在城外的马贼越不利。 听闻马贼有四面一起进攻的意图,林霄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不停地来回走动,时而伸着脖子朝西城那边看去,时而又朝东南两边瞅瞅。 郑朝熙伸出一只手掌拍在林霄的肩头,让林霄停下了脚步。 “林大哥!不要乱,弟兄们都在看着我俩呢。我俩一旦乱了,军心也就乱了!” 郑朝熙的话犹如醍醐灌顶,立马让林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虽然他年级比郑朝熙大上十多岁,却也和郑朝熙一样是战场初哥,只有真正经历过上万人的战阵厮杀后,才知道,以前和几百个马贼的对冲搏杀,现在看来颇有点小孩子过家家的感觉。 对于守城一方来说,特别还是处于相对弱势的守城一方,稳定的军心是比任何犀利的守城器械都要来得重要。毕竟,守城靠的还是人,而作为主将的郑朝熙和林霄二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守城士兵的心神,一旦守城士兵发现主将乱了方寸,那整个城池都可以拱手相送了。 “这一波攻击只不过是在试探我们的实力,维持不了多久的。” “你是说,马贼们就要退下去了?” 郑朝熙的话让林霄暗中松了一口气,却有些不敢相信。 “差不多吧!一切还要等西城那边的战况。我们现在的守城布置与折冲都尉提供给他们的布防图明显不同,我想对面的指挥者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派遣一队人马去进攻西城,同时还对东南二城进行了试探性的攻击,他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摸清我们的兵力部署和战力情况。等他们在西城吃过亏后,估计下一次的进攻方式就会有所改变了。” 郑朝熙看着马贼营地,脑海中不停地思索对方有可能使用的战术,同时对林霄进行讲解。林霄现在是他的副手,他必须让林霄明白大概的形势,不然二人配合起来难免会有疏漏。 “小将军,我老林是个粗人,不懂啥战术之类的玩意。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你说就凭马贼一万多人,一起冲上来咱止戈城估计挺不过两三个照面,可是他们为啥还整这些劳什子的试探啥地,就是图啥啊?” 林霄的话让郑朝熙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大哥,其实你说的很有道理。想要攻破止戈城最简单也是最稳妥的战术,就是像你所说,一股脑的冲杀上来。毕竟咱们止戈城的外城已经损毁,内城的城墙也算不得高,还没有护城河这种防护措施。可是对面可是有高人指挥啊,什么是高人,所谓的高人就是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这样解决起来,才能显出高人本事不凡啊!” 郑朝熙收起笑容,做出一副沉稳冷静的样子看着仍在亡命攻城的马贼,狂风吹拂起散落在头盔外的发梢,随风飞扬飘舞。片状的雪花飘落在他的肩头,积起厚厚的一层。配上他俊美的面容和最近在止戈城军民心中积攒的人望,这一幅画面落在守军们的眼中,俨然便是一副世外高人、定海神针的形象。主将如此镇定自若,守军们自然信心大增,厮杀的更为卖力。 林霄显然也有与其他人相同的感受,哈哈笑道。 “小将军,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高人!哈哈哈!” 郑朝熙飒然一笑,丝毫不以为意,接着说道。 “读过书的人啊就是这样,凡事都喜欢往复杂的方向去想,总觉得任何事都有阴谋,任何人都是不怀好意。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学会了一套绝世刀法,在与敌人厮杀之时,你发现了一个可以用最简单的一记直刀就击杀敌人的机会,而你所学的刀法里面有一招威力不俗而且攻守兼备的招式也可以击杀敌人,但是花费的时间要多一点点,你会怎么做?” “一刀捅他娘的!” 林霄想也没想直接答道。 “没文化真可怕!” 郑朝熙有些无奈的扶着额头,跟林霄这种大老粗聊天,还是直截了当的比较合适。为了让林霄弄明白这个问题,郑朝熙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循循善诱。 “以林大哥的性子当然会这么做。可是对面马贼的指挥者却不这样想。他一定会使用绝世刀法里的那一招,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啥?这多费事啊!”林霄挠着头皮,不解的问道。 “因为他学过绝世的刀法啊,如果不用,岂不是白学了。就像眼下的这种情况,马贼们明明一股脑的冲杀上来就可以攻破止戈城,但是他们偏偏要各种试探,这是为什么呢?因为那位仆兰家的大人物学过兵法,兵书里是这样教的。如果只是依靠人数优势就攻破了止戈城,又那里能够显示出指挥者的超凡能力呢。而且还毫无美感可言,这对读书人来说可是天大的错处。正所谓不负生平所学,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而这也正是我们的机会!” “这不就是抢功劳吗?”林霄问道。 “差不多一个意思!”郑朝熙回答道。 “读书人的心真他妈黑!”林霄恨恨的骂道。 “同意!”郑朝熙附和。 第五十三章 止戈 要事禀报 感谢推荐收藏的各位 申时一到,身着锦袍,双手负于身后的仆兰清风便下令鸣钲收兵。身旁的黑虎和狂蜂眼见战况激烈,这时突然下令收兵有些不明所以,但碍于仆兰清风的威势,二人不敢有所异议,只得吩咐下去。 马贼攻城已经进行了三个时辰,战况极其胶着,午时仆兰清风调派一个梯队的马贼对止戈城的西门进行了攻击,西北两面的城墙处同时遭到了马贼悍不畏死的进攻,一时间让止戈城的守军焦头烂额,林霄急的更是直跳脚,要不是郑朝熙拦着,都要率领预备队上前厮杀了。 谁知这时,马贼营地里突然传出鸣金声,听到钲声的马贼如潮水般退去,搭在城墙上的四架云梯也被收回。 “这是干嘛?”林霄跑步到挡墙边上,探出头朝着马贼退去的方向看去,只见马贼们队形散乱,一窝蜂的朝着营地里跑去。 “我不是说过嘛,第一波的攻击只是为了试探我们的兵力部署和战力情况,既然现在已经试探的差不多了,自然就要鸣金收兵重新部署。” 郑朝熙也走到林霄的身边,看着退去的马贼说道。 “那今天这仗就算打完了?”林霄瞪着大眼珠子,向郑朝熙问道。 “谁知道呢,马贼人多,连续不间断的攻城他们耗得起,我们耗不起。而且趁夜攻城对我们来说也是极其不利的。就看仆兰家的那位大人物是怎么考量的吧。” 郑朝熙将身后的传令兵都叫到身边,开始下达命令。 “通知各团就地休息,不得卸甲,武器不得离身。” “通知后勤林都尉,将热汤及饭食即刻送达各处城墙上,各校尉安排好值守人员,轮流进食。” “通知后勤林都尉,派遣民夫队将死伤人员抬下城墙,进行救治或处理。” “通知甲八、包大廷巡视各处城墙,如有违抗军令者,立斩不赦!”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让一旁的林霄有目不暇接之感。传令兵一个个领命而去,奔向其余的三面城墙,传达郑朝熙的命令。 带传令兵都离开,只剩郑朝熙和林霄二人后,郑朝熙紧锁眉头盯着升起了数百道炊烟的马贼营地良久,才对林霄说道。 “林大哥,你在这替我盯一阵,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 说完,郑朝熙的身影便已从城头上消失。 马贼营地内,仆兰清风的护卫在中军大帐的大案上,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地图,这张地图上详尽的标示出止戈城四面城墙的结构以及周边的地形,正是从止戈城折冲都尉手中取来的城防图。 仆兰清风端着一杯冒着淼淼热气,配有花椒、姜片的煎茶,站在地图的边上,饶有兴致的思索着什么。黑虎和狂蜂站在他的身侧,再后边还有多十个实力比较强的马贼首领。 众马贼首领刚刚被传唤到了这处仆兰清风专属的营帐里时,仆兰清风便是这般模样,众人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却也不敢出言打扰,只得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干瞅着。 良久后,仆兰清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轻声笑出声来。将手中的名贵茶盏轻柔的放在地图上止戈城的位置,说道。 “很有趣的布置,对方守将早已料到我们会从西北两面进攻,所以只在东南两面布置了少量的守军。你们可知,对面的守将是何人?” 说到这个问题,众马贼那是再清楚不过了,纷纷七嘴八舌将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的说出来,安静的营帐顿时喧沸起来。 众马贼好不容易捞到一个向仆兰公子表现自己的机会,生怕说慢了,或者声音太小就被别人比了下去,一时间顿起的声浪差一点震破仆兰清风的耳膜。 仆兰清风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身旁的黑虎和狂蜂见状连忙制止了众头领的呱噪。 “仆兰公子,据我所知,止戈城是一座下府,城内有一名折冲都尉和两名果毅都尉,那个折冲都尉没啥实权不提也罢。止戈城的兵力实际都掌握在两名果毅都尉的手里。” 狂蜂脑筋转得快,嘴皮子也麻利,抢先黑虎一步说出自己知道的有关止戈城的情况。 “这些我都知道,直接说重点!”仆兰清风有些不耐的说到。心中对这群马贼更感失望,无组织无纪律,十分标准的乌合之众。 “哦哦,对对,说重点。”狂蜂被噎了一下,也不着恼,重新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 “止戈城里两名果毅都尉,一个叫林喜旭,手下一千来人,不过这个老东西做买卖是一把好手,领兵打仗的本事没听说过,估计好不到哪去。另一个叫黄扒皮,手下一千两百多人,这老东西着实棘手的很,西北地界的弟兄们,这些年没少吃这老东西的亏。” “黄扒皮?你是说黄裳!” “啊!对对对,那老东西好像就叫这个名。他手底下的兵确实要得,打起仗来比咱们弟兄还凶!” 仆兰清风熟读兵书,懂得知己知彼的道理,来到西北之前,就对斩杀了一阵风的止戈城做过详尽的调查。了解的情况与狂蜂说言基本相符,止戈城唯一一个能拿的出手的也就是黄裳这个人了,但是据情报里所说,黄裳这人治军还算有一套,个人也颇为武勇,却绝不是什么智将。从今天止戈城的部署和指挥调配来看,他不认为这是黄裳这样的匹夫能做的出来的。 可是,不是黄裳,又是何人作为呢? 这时,一个马贼头目怯怯的举起了手。 “公~公子!小得还知道些情报。” “哦!说来听听。”仆兰清风目光看向站在最边缘的一个马贼头目,只看他的站位,便知道这个人的势力是这座营帐中最弱的。 仆兰清风的目光看起来很和善,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气势。这倒是让这名小头目安下心来,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说道。 “小得常混迹在抚远城和止戈城这一带,仗着运气好,躲过了黄扒皮的几次围剿。就在半年前,这一带都在传,说是止戈城黄扒皮的部下里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绰号小将军,智勇双全足智多谋,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校尉,就连一向与黄扒皮不对付的林老狐的部下,都对这个人服气的很。而黄扒皮似乎也有意让这个小将军接他的位置。所以小的斗胆猜测,这次止戈城的守将怕就是这小将军。” “小将军?倒是有点意思!” 听完这个头目的情报,仆兰清风的目光一亮,嘴角显出一丝笑意。 原本想着自己屈尊来到西北,收拢马贼,灭掉止戈城不过是很轻松无趣的一件事,没成想却是遇到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很有趣的人物。大晏民风彪悍,军伍之中勇将悍将犹如萝卜白菜一抓一大把,智勇双全的智将却是少得可怜,原本还有一个贺兰家的贺兰焚霜支撑着大晏军人的脸面,自从十年前贺兰焚霜因通魔叛国全家被诛之后,大晏上下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智将人物了。 仆兰清风自认为是未来大晏智将第一的不二人选,奈何这些年来一直在泰宁城中策划诸多事宜,一直没有亲身经历过军伍,同时也感叹大晏军中没有配与他成为对手的人物。没想到这次竟是在偏僻的西北遇到了这般人物,这莫非是上天在给自己创造机会,自己注定要踏着这个叫做小将军的垫脚石,走向成为大晏军神的通天大道。 想到这里,仆兰清风的心情顿时变得愉快起来,拉着众多马贼首领在地图上面指指点点,部署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众位马贼首领都是拎着刀纵马驰骋的狠角,让他们杀人不眨眼没问题,可是让他们纸上谈兵,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仆兰清风在地图上指指点点,这里需要佯攻吸引守军注意力,那里需要借助地形掩护进行快速突进等等等等,说了大半天,抬起头来,却只看到众马贼首领满脸的迷惑和懵逼状。 “唉!没文化真可怕啊!” 仆兰清风忍不住扶额叹道。 好不容易将精心策划的攻城战术给众马贼首领们解释清楚后,已是到了酉时三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诸位回去准备吧,戌时一到,即刻行动。今晚趁夜攻城!” “公~公子!小得有要事要向公子禀报。” 之前说出了关于郑朝熙情报的那个马贼小头目再次怯怯的举起了手。 “哦!有何事要禀报啊。” 仆兰清风现在的心情很好,加之这个小头目之前说出了比较有用的情报,所以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小头目朝其余的马贼看了几眼,似乎有些胆怯,嘴巴嘟囔了半晌,这才鼓足勇气,朝仆兰清风躬身说道。 “事~事关重大,还~还望公子让小得私下禀报!” 也不知这个小头目是天生口吃,还是太过紧张,说话总是带着叠字。 仆兰清风微微一笑,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出营帐。 黑虎和狂蜂自然极为不满,却不是对仆兰清风,而是对那个小头目,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便气呼呼的走出营帐,其余的头目也不敢多待,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杀了那个小头目上百遍后,也纷纷跟着走出了营帐。 人都走光了,仆兰清风端起茶杯轻酌一口,润了润有些干痒的喉咙,这才问道。 “人都走了,可以说了吧!” 小头目这才满脸献媚的弯着腰说道。 “禀公子,小的有一远方堂叔在那林喜旭的身边任职,今日早上派人跟小得取得了联系,说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与公子当面禀报。” 换了个封面,是不是好看多了! 感谢推荐收藏的兄弟们! 为了让看这本书的读者更舒适,特意换了一张好看一些的封面。哈哈哈 《桃源战记》换了个封面,是不是好看多了! 感谢推荐收藏的兄弟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止戈 丑态 推荐收藏 拜谢各位 “哦”仆兰清风颇有些意外,嘴唇在茶盏上轻点一下,开口问道。 “是何要事?” “这~这个来人没说,只!只是说是天大的好事!” 小头目讪讪的回答道。 “人在何处?” “就~就在帐外等候。” “让他进来吧!” 小头目低头称是,转身走出了营帐,不过片刻,营帐的门帘被掀开,小头目带着一个穿着厚实的罩头披风的人走了进来。 二人走了进来,仆兰清风却未做理会,只是端着茶盏,似在入神的查看桌案上的地图。仆兰清风常年混迹大晏官场,对于人情世故最是了解的透彻。他基本已经猜出了来人的目的,这种人仆兰清风见的多了,对于如何应对这种人,也是驾轻就熟。 营帐内安静良久,仆兰清风始终看着地图一言不发,而小头目和来人也不敢出言打扰,三个人只得就这么干站着,不过仆兰清风是气定神闲,小头目是心中忐忑,至于披着斗篷那人心中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仆兰清风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向披着斗篷的那人,双目如电不怒自威。 小头目见状赶忙想说几句介绍的话打开局面,仆兰清风却是对着他一挥手,说道。 “你先出去!” 小头目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显然很是郁闷,却不敢对仆兰清风有任何不满,只得暗中轻轻的踢了一下斗篷人的脚,意思是说话注意点,然后走出了营帐。 小头目走后,营帐内陷入沉寂,仆兰清风再次将目光集中到了地图上,对斗篷人不予理睬,仿佛营帐之内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又过了片刻,斗篷人率先支持不住,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仆兰公子难道就不想知道我要禀报的是何事吗?” “哼!藏头露尾之人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仆兰清风头也不抬,冷冷的说道。 “是在下失礼了!” 斗篷人双手环抱,弯腰行了一个躬身礼,直起身后,伸手解开了脖颈处的系带,将斗篷脱下仍在了一旁。 “学生谢文才,给仆兰公子请安!” 说罢,这人再次对仆兰清风行了一个大礼。 仆兰清风这时在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容貌颇为猥琐,穿着一身文士装的中年人。眉头微微一皱,随意便舒展开来。来人的容貌着实不讨喜,但仆兰清风城府颇深,且极有涵养,自不会轻易表现出内心的真实想法,正所谓喜怒不形于色也。 “听你自称学生,且做文士装扮,可是读过书?” “公子慧目如炬,学生乃儒家弟子。” “哦!竟是儒家之人。” 儒家乃是当世显学,世人常言,强国用法、治国用儒、强军用兵,儒家子弟多宣扬礼治国,在诸多显学中最是孤傲。想不到竟在西北这边能遇到儒家弟子,这让仆兰清风颇感意外。 随感意外,但仆兰清风毕竟是大晏的上层人物,儒家的大师级人物也是见过不少的,倒不至于对一个落魄到这种境地的儒家弟子稍加礼遇。 “你所来何事?” “学生因家中遭难,不幸流落止戈城,委身于林喜旭身边担任军师一职,本是想着凭生平所学一展胸中抱负,为国效力。谁知那林喜旭竟是看不清大势所趋,竟妄想蜉蝣撼树,螳臂当车,妄图抵抗公子天威。学生虽不才,却也懂得审时度势的道理,岂可与那目光短浅之人为伍,便苦思一策,特来向公子献策。” 谢文才一番言语倒是让仆兰清风对此人有些刮目相看,临阵叛逃卖主求荣这种事情竟然做的如此大义凛然理所应当,这人脸皮的厚度着实罕见。 “有何计策说来听听!若是当真妙计,此事过后,你便随我回泰宁城吧。” 仆兰清风虽是对这种人不耻,却也知道,这种人往往也及有用处,比如说这时。 谢文才顿时感激涕零,双膝一沉,便跪倒在地,双手伸直,额头触地,给仆兰清风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在儒家的思想里,儒家弟子只可跪拜天地君亲师,也不知谢文才对仆兰清风的这一跪,算是哪一种。 “学生叩谢公子知遇之恩,学生定不负公子恩遇,此后肝脑涂地,死后而已。” “说说你的计策吧!”仆兰清风有些厌烦此人的啰嗦,直截了当的问道。 “守卫南门的校尉沈立与学生一向交好,学生已与沈立痛陈利害,而沈立也迷途知返,愿意率领手下两百名军士效力于公子麾下。不敢奢求高官厚禄,只求余生能为公子略尽微薄之力足矣!还望公子念我二人一片赤胆忠心,收留我等!学生文才再次拜谢公子!” 谢文才说罢,再次跪拜在仆兰清风的面前。 “你说的那个沈立是独自负责镇守南门?并无他人制肘?” “正是如此,止戈城内兵力抓襟见肘,光是应付北城与西城便已是疲于奔命,且已经派遣了众多百姓协助守城,所以东南两面都仅是派遣了一团军士把守。校尉沈立正是把守南城的最高长官。” “那沈立手下的军士可愿跟随与他?” “公子有所不知,止戈城内的军士多是在其他地方犯了事的兵卒,发配至此,这些人只求一餐温饱苟全性命,如今既然有机会效忠于仆兰公子,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啊,现今都已是急不可耐了。” 谢文才带来的这个消息让仆兰清风的心中很是惊喜,他不喜欢蛮力,因为那样无法显示出自己的军事才能。四大家族与拓跋皇室已是剑拔弩张,在这个时候显露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就能够得到叱罗威的重用,这对仆兰家和仆兰清风自己都十分重要。 兵临城下之时,城内的仁人志士望风来投,这很符合仆兰清风心目中完美的智将形象。 但他毕竟也是一个饱读兵书之人,明白用兵作战需谨慎的道理,低头深思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双目直视谢文才,怒声喝道。 “大胆狗才,竟敢来哄骗本公子。来人,把这个狗才拖出去砍了!” 仆兰清风话音一落,便有两名护卫闪身钻进营帐,一左一右架起谢文才便往帐外拖去。 仆兰清风突然翻脸,二话不说便要将他杀掉。画风突变,让谢文才顿时吓得尿了裤子,大片的水渍殷透了衣袍的下摆。 “学生冤枉!学生冤枉啊!还望公子明察,学生刚刚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妄言,学生愿以至圣先师起誓,必不得好死啊!公子明察啊!” 谢文才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哭喊着向仆兰清风哀求赌誓,好不凄惨。 仆兰清风抬手示意两名护卫停下,走到谢文才的近前,语气严厉的问道。 “你说没有半句妄言,可却叫我如何相信你!” “学生句句发自肺腑,岂敢诓骗公子,何况公子明察秋毫,学生若有隐瞒欺骗,哪里逃得过公子的法眼。” 谢文才见事有转机,赶忙双臂使力,从护卫的手中挣脱出来,双膝跪地,跪伏在仆兰清风面前,脑袋犹如捣蒜一般磕个不停。 试探完毕,谢文才的表现让仆兰清风彻底放下心来。他挥手挥退两名护卫,然后亲自俯身将谢文才扶起身来。 “哈哈,谢先生莫怪,刚刚本公子只是测试一下谢先生的诚意,毕竟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疏漏啊!” 瞬息之间,由地狱升至仙境,巨大的心理落差让谢文才还处于懵逼的状态,不过看仆兰清风满脸的笑意,却也明白,自己的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当下心神一松,差一点又哭出声来。 亲热的拉住谢文才的手臂,将他带到一旁的靠椅上坐下,仆兰清风自怀中取出一方锦帕,递与谢文才,示意他擦干净脸上的秽物。 谢文才有些迷糊的接过锦帕,上面散发的阵阵幽香让谢文才精神为之一振,仔细端瞧了两眼,却是没舍得用,而是小心翼翼的塞入了自己的怀中,然后用散发着异味的衣袖抹了两下脸。 仆兰清风心中厌恶,在这时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强压下烦闷,做出一副和善的样子。 “谢先生可与那沈校尉约定好时间?” “那是自然,都已准备妥当,就等公子一声令下,止戈城旦夕可破!” 谢文才也是了不得,这才多大会功夫,便似已忘记了刚刚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丑态,拍着胸脯向仆兰清风保证。 “那谢先生是留在我处,还是仍要赶回止戈城呢?”仆兰清风不动声色的进行着最后一次的试探。 “当然是留在公子的身边听候调遣,那个鬼地方学生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听到谢文才的回答,仆兰清风终于是完全相信了他的话。 接下来,谢文才又详细说明了行动时间和联系暗号。 仆兰清风满意的拍了拍谢文才的肩膀,这亲昵的举动让谢文才受宠若惊,差一点飘了起来。 “来人,给谢先生安排一处最好的营帐,切不可怠慢了谢先生!” 谢文才顿时有了一种遇到了知音的感觉,对着仆兰清风千恩万谢,这才依依不舍的随着护卫离开。 谢文才走后,仆兰清风叫来护卫打了一盆温水,仔仔细细的将双手洗了数遍,这才罢休,然后厌恶的指着谢文才刚刚坐过的靠椅说道。 “拿出去烧掉!” 第五十五章 止戈 第二波进攻 推荐收藏 拜谢各位 戌时,马贼营地响起了轰隆的战鼓声。数千只火把组成的长龙,从马贼营地鱼贯而出,然后分做两路杀向止戈城的北面和西面。 郑朝熙站在北面城头上,心中计算着火把的数量。 “北城八千,西城两千。” “告诉方大牛和魏翔,不可大意。然后你就留在那边替我看着他们吧!” 郑朝熙对身边的甲九说道,他的话中还有一层隐晦的意思,如果方魏二人有任何不妥之处,甲九可以代表郑朝熙行使主将的权利。 甲九领命而去,郑朝熙继续观察城下马贼的动向。 马贼的第二波攻势来了! 主攻的方向依然是放在了北面,西面两千马贼主要还是已佯攻牵制为主,同时东西两面的马贼也没闲着,不是靠近城墙边,目的同样是牵制。止戈城兵力不足已不是什么秘密,仆兰清风正是牢牢的抓住了这个弱点,进行的战术布置。 北城马贼这一次的进攻比白日里要疯狂的多,在折损了十几名马贼后,四架攻城云梯再次勾搭在止戈城的城头上,与此同时,数百条钩锁也扔了上来,北城墙上的守军白日里伤亡了一百多人,现在仅有六百余人防守,刚刚开战,战况便朝着不利于守军这一方发展。 城头上下,喊杀声四起,不是有一盆盆烧的滚烫的热水从城头上浇下,带起一片惨呼声。 “滚木礌石!放!” 秦海一声高呼,便有守军抬起粗重的滚木顺着勾搭在城墙上的云梯滚了下去,云梯上爬满了马贼,滚木顺势而下,一路所向睥睨,所过之处,来不及躲避的马贼顿时便碾成肉泥,机灵一些的及时跳下云梯总算是逃过一劫。 四架云梯都受到了滚木的关照,云梯之上挂满了血肉,转眼又被寒风冻成红色的坚冰,攀爬起来难度更大。 城头上安置的狼牙拍这时也显出威力,每一次落下,都会激起一片血海肉潮,吓得身处狼牙拍附近的马贼都远远的躲开了这区域,一堆一堆的聚在了一起,准备沿着钩锁向上攀爬。可等来的却是磨盘大小的礌石,巨大的礌石落在人堆里,留下满地被砸的模糊的血肉。 “拉上来!拉上来!” 校尉朱荣声嘶力竭的怒吼,负责防止滚木礌石的军士们用力的转动绞盘,想要将落下的滚木礌石和狼牙拍拽上来。 “砍断绳索!砍断绳索!” 负责第一波进攻的马贼头目,则是怒吼着让附近的马贼砍断拉拽滚木礌石的绳索。 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城上城下互相角力,伤亡人数直线上升。 攻城的一方总是要比守城的一方要付出更大的伤亡,在白天的那一次进攻中,马贼们伤亡在六百人左右,而止戈城守军的伤亡不到两百人。一比三的交换比,看起来还不错,其实是止戈城这边的亏损更大。 曾有人做过统计,攻城战中,攻守双方的伤亡比例一般是一换六,守军阵亡一人,则进攻方伤亡六人。但是止戈城防御器械不足,切外城损毁,内城城墙高度不够,再加上风向因素,这些都导致止戈城守军势必会有更大的伤亡。 而最关键的就是双方总人数的差距太大,伤亡六百人对于人数伤亡的马贼来说,九牛一毛。而守军这边伤亡近两百人,则是北城上四分之一的数量。白日里的战斗,因为马贼的攻势算不上猛烈,而郑朝熙考虑到止戈城的兵卒从来没有经历过城市防守战,便没有动用滚木礌石等守城利器,是想着让大家能够在真正的大战开始之前熟悉一下。 而事实也确实证明,习惯了骑在马背上与马贼搏命厮杀的兵卒们,对于如何守城,如何利用好守城的器械却是很不在行。一比三的交换比便是明证。 也许是经过白日的搏杀,让兵卒们懂得了如何守城,也许是滚木礌石的使用显现出了威力,还可能是身边同袍的伤亡激起了守军的血性和狠厉,入夜后的这场战斗,止戈城的守军显得更加游刃有余。 钩锁勾住了城头也不去管它,反正马贼们有得是这种钩锁,斩断一根还会在扔上来一根,与其浪费时间浪费力气去劈砍钩锁,还不如多往下浇几盆热水来的实在。 而秦海和朱荣似乎也摸到了些许诀窍,安排长枪兵站在挡墙三步远的距离上,不用朝下张望,只是盯着挡墙的空隙,看到人影便用长枪狠狠的捅刺,各个兵种之间逐渐形成了默契的配合。造成的杀伤效果加大,而守军的伤亡则控制在了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公子,第一梯队的伤亡太大了,要不换第二梯队上吧,再这样下去,我怕前面的兄弟顶不住啊!” 黑虎看到前方惨烈的战况,忍不住低声向仆兰清风提议。 仆兰清风双眼紧盯着城墙上的战况,心中也在默默的计算,开战已经一个时辰,第一梯队的伤亡便已有七百多人,按照这种伤亡的速度,半个时辰之内,整个第一梯队便会军心溃散,失去斗志。当下点头答应。 “派第二梯队继续进攻,第一梯队在第二梯队到达城下后方可退下。” 黑虎心中大喜,赶忙领命下去安排。 “西面战况如何?” 黑虎走后,仆兰清风向狂蜂问道。 “回禀公子,刚刚传来战报,西城的战事亦十分胶着,进展不大。” 听完狂蜂的汇报,仆兰清风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便不再理会。西城那边仅有两千马贼攻城,本意就是让西城的守军不敢随意抽出人手去支援北城,因此,对于西城那边的战况本就没抱任何期望。 因为,决定这场战斗的胜负手,既不在西城,也不在北城,西北两处的攻势都不过是障眼法而已,真正决定胜负的地方其实是南城。 “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仆兰清风心头有些安耐不住的激动,声东击西一举破城,多么完美的战术布置,这一战将是自己走上名将之路的起点,一个完美无缺的起点。 “禀公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属下办事,您放心,嘿嘿!” 狂蜂嘿嘿笑道,年轻俊美的脸上显露出嗜血残忍的笑意。 “好好干!你比黑虎聪明,以后用到你的地方还很多,不要让本公子失望!” “谢公子提携!” 狂蜂的骨头都差点酥了,仿佛荣华富贵娇妻美妾近在眼前,要不是周围还有众多马贼头目在,他真恨不得跪倒在仆兰清风的面前,以显示自己的忠心。 “时辰差不多了,你去准备吧。本公子静候你旗开得胜!” “属下遵命!” 狂蜂朝仆兰清风行了一个刚刚学会的军礼,便转身离开。 城墙之上惨烈的厮杀继续,不过却已让仆兰清风失去了观看的兴致。一群蝼蚁罢了,死上个几百几千又能怎样,仍是比不得本公子的一条妙计来的惊艳绝伦。 “来人!上美酒佳肴,本公子要饮酒赏雪,哈哈哈!” “公子好雅兴!” “公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等不及万一” 众马贼首领被仆兰清风的镇定淡然所迷倒,纷纷大拍特拍马匹。 “哈哈哈,大家一起饮酒助兴,一起来,哈哈哈哈” 营帐之内,一时间豪气干云,满堂皆彩。 城头上的郑朝熙,心中也是时刻在计算着攻守双方的伤亡人数,当马贼的伤亡人数达到八百左右的时候,郑朝熙叫来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传令兵。 “去告诉魏翔,让他火速率领本部人马前来支援。不得延误!” 然后看了看时辰,心中默默的计算着什么。 郑朝熙下达命令的时间掐得很准,当代表马贼第二梯队的两千只火把杀到北城下的时候,魏翔率领着两百名军士也赶到了北城之上,稍作安排,便加入了守城序列。守卫北城的秦海和朱荣二部,白日里伤亡不到两百人,夜间的战斗开始至今,却仅仅伤亡一百人左右,这时加入了魏翔赶来支援的两百名军士,顿时稳住了形势。 止戈城的城墙下铺满了一地的尸体还有没来得及撤出的重伤马贼,其中还混杂着身着止戈城守军的尸体,四架攻城云梯此时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上面都结着厚厚的红色的坚冰,坚冰里还冻结着碎肉和骨屑。勾搭在城墙上的钩锁此时多数已被坚冰牢牢的冰冻在城墙上,无法继续使用,好在这种东西制作简单,马贼们提前准备了足够的数量,旧的无法使用,便有更多新的钩锁被抛上城墙。 第一波负责进攻的马贼这时已经退下修整,正在进攻的是在后方养精蓄锐多时的第二梯队。这一梯队领头的马贼头领挥舞着武器,声嘶力竭的朝马贼们呼喊,许着各种各样的好处,被金银财宝美女种种许诺刺激的双目充血的马贼们,呼嚎着攀上云梯和钩锁,亡命冲杀,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由此可见此言不虚。 守城的军士们不为金银,不为女色。他们是为了守卫自己的家园,保护自己的亲人,守护自己的财产。他们的决心和意志,比之马贼更加强烈坚决。 战况越发的惨烈起来。 正在这时,纷乱的脚步声从郑朝熙的身后传来,从脚步声的数量判断,足有数百人之多。 郑朝熙心中大惊,止戈城内那里还有这个数量的队伍,难道东南二城有变。 心念电转,郑朝熙“锵锵”两声,双刀出鞘。身子一转便要朝后方声音处杀去。 可是当他看到身后来人时,却突然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 公告公告 公告公告 因为个人原因,本书将于2019年2月14日起,不定时更新,这本书我会继续写下去直到完结。 因为这个故事是我自己喜欢的,可惜却不是大家喜欢的。感谢一支追看本书的读者,感谢你们的推荐和支持。 近日本人会开一本大众向的新书,希望能够证明我写的东西可以获得更多读者的认可。 再次拜谢! 《桃源战记》公告公告 公告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止戈 忠勇团和童子军 推荐收藏啊 拜谢 郑朝熙全神戒备转过身来,却看到数百名城中百姓走上了城头。 郑朝熙被眼前的情景搞得一愣,心中却是急速思考。百姓作乱?奸细混入城中?等等念头一一闪现,又被他一一否决。 这时,走在最前头的一名中年人走到郑朝熙的身前,双膝跪地,向郑朝熙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这才抬起头来说道。 “小将军,小得顾野牛,特率三百城中百姓前来协助守城,还请小将军答应。” “你们?守城?” 郑朝熙有些恍惚,火光的映照下,脸色阴晴不定。 见郑朝熙没有出声,脸色阴晴不定,顾野牛赶忙转过头去,朝着身后的人群做手势,见到顾野牛的手势,三百来人纷纷跪倒在地,向郑朝熙磕头不止。 “小将军,小得刚刚已经请示过黄老都尉,可是他老人家说您才是止戈城的最高长官,这件事还需您来决定,小得这才贸然率领大伙上了城头。小得知道,战时擅自上城墙是要杀头的罪名,可小得就是想要小将军知道,咱止戈城的百姓,也是不怕死的好汉子,咱们一样可以守卫城池,一样能杀得了马贼。还请小将军成全!” 说罢,顾野牛再次一脑袋磕在地上,死活不肯起身,而他身后的百姓们同样磕头哀求,祈求郑朝熙允许他们留在城头上杀贼。 郑朝熙的心情此时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城中百姓众志成城,忧的是百姓们没有进行过作战训练,贸然加入反而会降低守军整体的战斗力。想了片刻,郑朝熙突然出言向顾野牛问道。 “我看你正值壮年,且身强体壮,为何早前不想着加入军伍,为民守城?” 郑朝熙的话让顾野牛一愣,随即脸上浮现一抹不甘之色,他站起身来,聊起衣衫的下摆,指着左腿对郑朝熙说道。 “小将军有所不知,非是小的不想当兵,小的原本就是黄老都尉手下的一个兵,前些年在一次打猎的时候,不小心被马贼砍断了左腿,黄老都尉怜我身残,便让小的在城里做了一份打更的活计。” 郑朝熙这才看到,在昏黄火光的照耀下,顾野牛的左腿位置是用一根雕刻成腿型的木桩支撑。 说罢,顾野牛从身后跪着的人群里又拽起几人,郑朝熙依次看去,才发现这几个人都是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可是每个人都算不得完整,或是缺一条臂膀,或是腿上绑着木棍支撑。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是军人,只是因为负伤过重,不得已才当起了百姓,现在止戈城危在旦夕,小将军你说,我们难道就不能尽一点绵薄之力吗?” 眼前的情景把郑朝熙震住了,他大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双眼有些泛酸,可他现在是主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关乎满城军士的士气,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软弱。 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起伏的心绪,郑朝熙摘下头盔夹在腋下,双腿并拢,向亏跪在他面前的三百多名曾经的军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郑朝熙的举动让大伙有些茫然失措,顾野牛赶忙跑上几步,想要扶起郑朝熙弯下的身子,木质的义足敲击着冰冷的地面,发出“哚哚”的响声。 这时,郑朝熙已经直起身子,将头盔戴好,神色严肃的说到。 “你们都是好样啊!我王诗为止戈城曾经和现在有你们这样的军人而感到骄傲。现在,我下令。” 听到郑朝熙说出“下令”二字,三百多名百姓同时仰起头,紧张的注视着他。甚至周围还在抵御马贼进攻的不少军士,都忍不住扭过头来察看。 “顾野牛” “小德在!” “即刻起,委任你为忠勇团临时校尉,率领退役军人组成的忠勇团协助校尉秦海、朱荣、魏翔防守北城墙,一切行动必须听从秦海及本帅命令,你可明白!” 顾野牛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两行浑浊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出来。 顾野牛身形挺得笔直,向郑朝熙行了一个稍显生疏的军礼,用哽咽的声音,响亮的回答道。 “属下领命!” “万岁!万岁!~~~~~~” 三百多名跪在地上的百姓同时起身高声欢呼起来,而周围从开始就注意到这里的守城军士们这时也是一脸的激动,跟着一起高声欢呼。紧接着,一传十,十传百,不大会的功夫,止戈城的四面城墙上同时传出高呼“万岁”的嘶吼声。 现在毕竟是战时,没有多余的时间感慨。欢呼过后,顾野牛开始整顿队伍,按照秦海的指派,前往由他负责的区域。这三百多人都是当过兵的,有着足够的军事素养,而且都是自备武器,能够很快的融入整个战术体系。 看着从身边鱼贯走过的人流,郑朝熙心中颇有点悲壮激昂的感觉。这些人里,又有哪些能够活着走下城墙! 队伍行进速度很快,可是在队伍的末尾,郑朝熙却看到了十多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当这十多个鬼祟的身影走到郑朝熙的身旁,想要加快脚步时,郑朝熙探出刀鞘,拦住了打头的一人。 “你们想干什么?” 郑朝熙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打量着被他拦住的十多个人,确切的说,是十多个孩童,更夸张的是,这十多个孩童里竟然有男有女。 打头的男孩看起来年龄最大,十多岁的样子,身上的衣衫十分破旧,但是清洗的很干净,止戈城的孩子大多数都是这样的穿着,他们的衣裳都是用父母亲穿旧的衣衫改的,打小没见过新衣裳是啥样的。 被郑朝熙问话的领头男孩显得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只是涨红着脸,喃喃的不知如何开口。倒是他身后的男孩看起来机灵的很,对着郑朝熙讨好的一笑,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回禀小将军,咱们是来协助守城的!” “啊!对对对,咱们是来守城的!” 领头男孩赶忙点头附和。 “守城?就凭你们!” 郑朝熙差一点没乐出声来,有些好笑的打量着这支童子军。这帮孩子看起来倒是有备而来,领头的两个男孩手中竟然都拿着制式直刀,其余孩童手里也都拿着菜刀、柴刀一类的刀具,最末尾的三个年级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小女娃手里分别握着一根磨出尖来的铁棍,许是铁棍太过沉重,女娃子年纪小力气也小,这时都是握住铁管的一端,另一端拖在地上,减轻负重,饶是如此,三个女娃娃还是累得满脸通红,微微有些气喘。 “你~你别瞧不起人,我们也是练过武的!” 领头男孩被郑朝熙有些轻蔑的语气和表情气的够呛,忍不住出言辩驳道。 “呵呵!” “你什么意思?” “呵呵!” “别以为你是小将军就能瞧不起人,你看起来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凭什么你能杀马贼,我们就不行!” “呵呵!” “你你你,我跟你拼了!” 领头男孩被气的不行,挥着直刀就要向郑朝熙冲过去,被其他的孩子紧紧拉住,奋力挣扎了几下,见实在挣脱不开,才算罢了。 郑朝熙也是一时玩心大起,逗弄这几个孩子,见给他们逗急眼了,便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将这群孩童赶下了城墙。 被赶下城墙的童子军们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个个无精打采的。还是那个叫做孙二狗的眼珠一转,说道。 “小将军就守在这北墙上,咱们不好再上去,不如去西墙试试,没准就能混上去呢。” 这个建议立马得到了童子军全体一致响应,一队人马步履蹒跚的朝着西墙走去。 毕竟都是一群小孩子,加上城内积雪甚厚,一行人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走到西城墙下。 偷偷摸摸的爬上城墙,其间也有正往城头上搬运物资的民夫看到了这群童子军,但都没当回事,喝骂几声赶紧回家吃奶去,跑这填什么乱之类的话,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样反倒是给童子军们壮了胆色,不再躲躲藏藏,大摇大摆的就往城头上走。 刚刚爬上城头,童子军们心中大喜,感叹终于如愿以偿了的时候,突听身侧传来一个声音。 “一群小东西上来找奶吃吗?” 童子军们被这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众孩童齐齐一个哆嗦,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只看到一个身穿旅帅军服,长着一双桃花眼的青年男子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这位军爷,我们是上来协助守城杀贼的百姓,还请军爷开恩让我们留下,您看,武器我们都准备好了!” 孙二狗嘴皮子利索,抢先开口说道。 “嘿呦!还真是那么回事哈,来来来,小家伙,把你手里的家伙什给军爷我瞧瞧。” 这人正是甲九,他奉命留在西城协助防守,西城这边不是马贼的主攻方向,仅有两千马贼象征性的打几下,战况不算激烈,甲九这时也是颇为清闲。正巧看到一群小娃子大摇大摆的走上城墙,便想着逗弄他们解解闷。 孙二狗极其有眼力见,赶忙走到甲九的身边,将手里的直刀递了上去。 “军爷,您看看,我们这可都是真家伙。” “嗯嗯!还不错,还不错!” 甲九接过直刀,在手里摆弄几下,嘴里哼哼唧唧的嘟囔着。 “军爷您看,我们能不能留下了啊!” 孙二狗一脸讨好的表情,挽着甲九的胳膊,哀求道。 “守城呢就不用想了,我这现在倒是缺了几个打杂的,小家伙们有没有兴趣啊!” 感谢打赏送钻的兄弟 更新会继续的 感谢打赏送钻的兄弟 更新会继续的 新书还在改,这本书的更新会继续,感谢打赏送钻的兄弟。拜谢! 《桃源战记》感谢打赏送钻的兄弟 更新会继续的 感谢打赏送钻的兄弟 更新会继续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止戈 偷城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马贼们已经持续对止戈城发动了三个时辰的攻击,饶是五个攻击阵列互相轮换,伤亡亦是十分惨烈,初步估计短短的三个时辰里,马贼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一千之数。而止戈城的守军也并不轻松,北城上的守军伤亡人数将近二百。 双方的交换比从一比三变成了一比五,说明止戈城的军士们,已经在惨烈的守城战中找对了方法,适应了节奏。当然,这其中守城器械的投入使用也是发挥了巨大的功效。 震天响的喊杀声中,狂蜂率领一千马贼从大营里悄悄出发,借着黑夜的掩护与游弋在止戈城南门的五百名马贼汇合了。 “有动静吗?” 狂蜂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向负责监视南城这边的马贼头目问道。 “还没有,时辰还未到,再等等吧!” 这个马贼头目与狂蜂是老相识,说起话来也显得随意些。 狂蜂没再多言,只是密切的注意着城墙上的动静。在仆兰清风确认谢文才可信之后,便找来狂蜂,将这个任务交由他来负责。狂蜂自是大喜过望,仆兰清风明显是要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功劳,这是准备重用自己的举动。为了这次偷城行动万无一失,仆兰清风特意让进攻止戈城北城的第四梯队,出营的时候每个手举两支火把,以防止戈城的守军发现马贼这边人数不对,有所防备。 事关自己以后的前途,狂蜂对这次偷城行动极为重视,将自己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向参与行动的众马贼许以重金,众马贼也是拍着胸脯保证,定会一举将止戈城拿下。 双眼紧盯着城墙上的动静,狂蜂的心里此时却是久久不能平静。在西北这等偏僻之地,纵马呼啸喝酒吃肉,看起来逍遥自在,但其中的苦闷艰辛又哪里是常人想象得到的。不过总算苦尽甘来,干完这趟买卖,马贼头子摇身一变成官身,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想到这里,狂蜂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丑时一到,南城的城头上亮起一盏灯火,灯火在城头上晃了一圈,然后熄灭,过了一会再次亮起,如此三次后,便没了动静。 狂蜂抑制住心头的激动,示意手下发出暗号。 暗号发出后不久,止戈城的南门被缓缓的打开了。十多名早已守候在门外的马贼,顺势进入城中,又过了半晌,三名马贼从南门出来,跑到狂蜂的身边报告。 “狂蜂当家的,兄弟们已经看过了,城里没有埋伏,可以进城了。” “好!哈哈哈,兄弟们,随我杀进城去,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狂蜂虽是心中兴奋,却也不敢太过高声说话,只是压低了声音,鼓舞了一番士气,便指挥一千五百名马贼悄悄进城。而他自己则是留了个心眼,混在队伍的中段里,借着身边马贼挡住了身形。 众马贼行动迅速,很快便尽数入城,入得城后,只听到北面的城墙处传来震天响的喊杀声,数千只火把的光亮,将北面的天空映的火红一片。 而南城这边只有城头上差着数十支火把,城门下则是漆黑一片。 不知为什么。进得城后,狂蜂心里总是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正狐疑间,一个穿着校尉服饰的军官来到马贼队伍旁,低声询问道。 “你们这里是谁领头的?” 狂蜂正好离他不远,便走上前去,朝着军官一拱手,说道。 “可是沈立沈校尉?在下狂蜂,现在仆兰公子麾下任职。” 狂蜂在西北大名鼎鼎,沈立自然早有耳闻,说不得便与狂蜂互相寒暄了一番。 毕竟时机不对,两人简单的寒暄几句后,便由沈立带路,一行人在风雪的掩护中,悄悄的摸向原来的折冲都尉府的位置。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狂蜂进城后首要的任务便是拿住黄裳、林喜旭和绰号小将军的三人。这三个人一旦被擒,止戈城自然就成了囊中之物。 走了一会,身后突然传来城门关闭的声音,狂蜂立时心道不好。伸手便朝身边的沈立抓去,那沈立似也早有防备,身子一闪躲过了狂蜂探来的一抓。 “哐啷”一声,抽出腰间直刀,便朝狂蜂砍去,同时大喊一声。 “动手!” 沈立声音刚落,南城之上顿时燃起数百只火把,百来名军士站在城墙上,个个手挽强弓,锋利的箭矢射向马贼的后队。 狂蜂虽是法士,但常年混迹西北,身手也颇为灵活,狼狈躲过沈立劈来的一刀,这时身后传来了马贼们的惨呼声。 狂蜂心知中计,但却也不慌。止戈城兵力有限,北门激战正酣,西门外亦有两千马贼虎视眈眈,南城和东城的兵力虽不知具体数量,却也能猜出个大概。自己这方有一千五百人,纵是突遭埋伏,在人数上仍是占据绝对优势。 进城之前就已贴在双腿上的神行符发动,狂蜂身形犹如鬼魅,逃离开沈立的攻击范围后,厉声高呼。 “兄弟们,这帮兔崽子出尔反尔,大家一起上,剁了他们!” 同时手臂一抖,数张法符已出现在手中,对着沈立的位置电射而出。 “嗖嗖嗖!” 数道箭矢射来,将狂蜂刚刚出手的法符射爆,沈立也不与狂蜂纠缠,直刀连挥数下,将身边马贼攻来的武器荡开,召集起跟随身边的军士,朝后退去。 “别让他们跑了!” 狂蜂见沈立要跑,那里肯善罢甘休,指挥着马贼朝沈立退去的方向追击。 谁知刚刚追击了十多步,沈立等人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冰冷的看着追击过来的马贼。 在沈立的身后,黑暗中突然亮起了无数支火把,火光照耀下,一群人马皆着铁甲的队伍显露出来。 跑在马贼队伍中间的狂蜂一见之下大惊失色,一个威名赫赫的名字脱口而出。 “雷骑!” 林霄犹如一尊黑甲天神般站立在队伍的首位,手中长槊平端,槊刃直指前方马贼,气势雄壮的高声怒吼。 “杀~贼!” 南城这一处的积雪早已清理干净,九十一名重装骑兵缓缓起步,端平手中的刺枪,杀气腾腾的朝着有些惊慌失措的马贼冲去。 狂蜂这时已是心喪若死,如果面对的只是止戈城的守军,哪怕数量再多上几倍,他都不惧,毕竟还是自己这边人多,但此时面对的可是雷骑,威震中原,杀魔族如割草的雷骑。 狂蜂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逃! 面对已经发起冲锋的雷骑,没有任何队伍能够保持住阵型。所有的马贼都抱着和狂蜂同样的想法,拼了命的转头狂奔。这时城墙上射来的箭矢也不再那么可怕了,虽然箭矢收割人命数量更多,速度更快。 前有漫天箭雨迎面而来,后有铁甲雷骑追击而至,马贼们在绝境下爆发出了所有的能量,疯狂的朝着刚刚关闭的城门扑去,试图打开城门,逃出生天。 城门之上,甲八居高临下,注视着城下拥挤不堪的马贼,目光冰冷。 “倒火油!” 随着甲八一声令下,数名军士纷纷将放置在脚边的木桶举起,将里面粘稠的火油倾倒在城墙下马贼们的头顶上。火油数量不多,仅有十多桶,几下就倒了个干净。城下的马贼们没见过这种东西,最开始还以为是守军在倾倒粪便,但是闻了闻发现气味虽然难闻,却绝不是粪便。便都放下心来,心道“幸好不是粪便!”。然后继续冲向城门。 待城门洞里涌进了数百名马贼后,十多支火把从城墙上扔下,落在淌满火油的地面上。 “轰!” 大火冲天而起,并迅速蔓延成一条火龙,将城门洞围了起来。十多名倒霉透顶的马贼正好处在火油燃起的区域,身上的衣物毛发被一瞬间点燃,嚎叫着四处乱跑。刚刚还懊恼着没冲进城门洞的马贼这时无比庆幸,眼见前路已被大火堵死,城头之上还有夺命的箭矢射来,身后雷骑来势汹汹。一时都没了主意,纷纷将目光投向狂蜂。 狂蜂这时也是心有余悸,刚刚的灵机一动,让他的脚步慢了一刻,没有冲入门洞里,听着门洞里传来的呼救声、咳嗽声,狂蜂的面色显得苍白而扭曲。 “艹,龟孙子没给咱们留活路,大伙拼了,弄死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杀!”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狂蜂骨子里的狠劲也被逼了出来,振臂高呼,率领马贼冲向了紧逼而来的铁甲重骑。 两张法符被狂蜂扔向半空,其中一张爆碎开后,一圈深蓝色的光晕显现,扩张开来,五阶寒冰界。被光圈扫中的铁骑随之速度变得缓慢一些。 另一张法符则是爆碎开后化作漫天冰箭,朝着铁甲重骑队伍激射而去。 这是狂蜂仅存的两张五阶法符,在这性命危急的时候被施展出来。 站在城头的甲八见到两张法符爆碎开后,心知不妙,一手搭住挡墙,身子一跃飞下城头,人在半空,手中直刀就已对着狂蜂便是三记飞斩。 “三叠浪!” 三道弯月形的刀罡一路所向睥睨,途径之处数十名马贼被刀罡搅碎。狂蜂刚刚放出两道五阶法符,正要再次取出法符扔向面前的铁甲重骑,忽然感到身子一轻,随即看到三道弯月光芒从自己的身体中飞出,斩入地面,划出一个星形的痕迹。 “怎么会……怎么会……!” 狂蜂喃喃自语,不敢相信,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脑袋似乎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一具从腰部以上凭空消失的半截尸体犹自顽强的站立着,这是狂蜂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纵横西北的大盗狂蜂,枭首止戈城。 发个公告 感谢一下 感谢公告 感谢投资钢铁侠和嘻嘻哈哈779806两位兄弟的支持,今天这一章专门为二位更新,祝元宵节快乐! 《桃源战记》发个公告 感谢一下 感谢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止戈 孤傲雪莲 如果觉得本书尚可一看 请推荐给身边的朋友 狂蜂死了,马贼们的抵抗却还在继续。西北地界马贼的悍勇不是浪得虚名的,一旦骨子里的那股狠劲被激发出来,真的是不把命当回事。 一部分马贼开始沿着阶梯向城墙上进攻,剩余的马贼则是试图借助掩体与铁骑周旋。 然而,在铁甲重骑的冲锋之下,一切都是徒劳。 试图进攻城墙的马贼被箭雨射的连连后退,而林霄率领的铁甲重骑终于是完成了加速,开始奏响死亡乐章。 仅仅一个冲锋过后,铁骑所过之处便只留下遍地碎肉和冒着热气的血河,腥臭的气味弥漫整个南城,有幸生还的马贼被刺鼻的血腥气和眼前的修罗场景彻底吓破了胆,两腿瑟瑟发抖,有的人开始呕吐,有的人尿湿了裤子。之前的悍勇早已不复存在。 “哐啷!”一声,一把钢刀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在马贼们的耳中却犹如洪钟大吕。 也不知是哪个马贼失手还是干脆放弃了抵抗,随着第一把兵器掉落在地上,越来越多的兵器被抛弃,扔掉手中武器的马贼纷纷跪倒在地,高声哭喊。 “投降!我们投降了!不要再杀了!……呜呜呜!” 经过一轮的搏杀,还活着的马贼仍有将近一千多人,这一千多人同时跪倒在地,高声痛哭哀求,场面着实壮观诡异。 城头上的军士们听到马贼的告饶声,不由得停止了射击,而林霄这边刚刚完成转弯,九十一名重骑正要开始第二轮的冲锋,可是林霄却是迟迟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止戈城守军这边,一时间都停止了动作,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只有火把爆出的“噼啪”声,重伤未死者的呻吟声,跪地马贼们的求饶声,响遍南城。 “干什么!你们都在干什么!为什么都不动了,你们都傻了吗。” 止戈城这边,还有一个人在砍杀,便是甲八。 一招偷袭秒掉狂蜂之后,甲八便挥舞着直刀,砍杀目光所及之处的马贼。不管面前的马贼是立还是跪,是战还是降。他只是不停的砍杀,因为他知道,这边每杀死一个马贼,北城那边,便可多一线希望。 突然见到所有的守军都停止了动作,这让甲八非常不理解,同时也很愤怒。 “他们都已经投降了,已经放下了武器,军人不该残杀手无寸铁之人。” 声音从林霄覆面的铁质头盔里传出。 “你他妈傻了吗?他们是马贼,是要将止戈城上下杀光的马贼。哪怕只剩一口气,他们仍然是马贼,不杀光他们还能怎么办?他们还有一千多人,谁来看守?凭你这些铁疙瘩吗?你有没有想过,北城怎么办?西城怎么办?止戈城的妇孺怎么办?” 甲八被林霄的言语激怒,放弃了继续砍杀马贼,犹如一头愤怒的雄狮,冲到林霄的马前,飞身一脚将林霄踹飞了出去,然后跨步到林霄的身边,扯着他的衣领,厉声吼道。 “还有,不杀他们,你对得起谢文才吗?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这个重创马贼的机会。就因为你那可笑的军人准则,就要让他白白的死去,就要让他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林霄!你他妈的就是一个王八蛋,就是一个孬种,一个懦夫!” 说完,甲八抬起头来,目光扫视城墙上的军卒。 “我们现在与马贼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如果你们还要守着那可笑的军人荣誉,那就等着亲眼看到城破后你们的妻女被奸淫玩弄吧!一群蠢货!呸!” 甲八鄙夷的对着林霄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像是扔掉一团脏东西似的放开林霄的衣领。 握紧手中已经残缺的直刀,身子一晃,冲入马贼群中,继续砍杀。 跪地求饶的马贼们这时反抗也不是,静候着挨砍也不是,只得哭嚎着抱头鼠窜四处躲避。 “嗖!” 城头上射出一支箭矢,正中一名马贼的咽喉。 “我不是懦夫!” 射出箭矢的军卒嘶声怒吼,随即手中的弓弩再次射出一支箭矢。 这名军士的怒吼,似乎警醒了其他人,城墙上的军士双眼中满是怒火,朝着城下纷纷射出箭矢。 “杀~贼!” 林霄不知何时也已重新骑上战马,手中的长槊再次端平,进攻的命令犹如地府催魂的号角。 “轰隆隆!轰隆隆!” 沉重的马蹄声,彻底掐灭了马贼们活下去最后的希望。 南城,变成了一处巨大的修罗场,一千五百名马贼被尽数屠杀! 郑朝熙站在北城城头上,目光冰冷无情的注视着眼前的战斗。两刻钟前,北城和西城两边的马贼同时加大了进攻的力度,战斗瞬时进入到了白热化。被林霄带走了九十名重甲骑兵后,仅剩一百一十人的预备队已经被派上了城头。此时,郑朝熙手边已经再无一兵一卒可以调派。 包大廷这时匆匆走到郑朝熙的身边,在他耳边低声汇报了南城那边的战况。 郑朝熙听过后面容舒展了一些,思索了一下,对包大廷交代了几句后,包大廷领命而去。 南城大捷,一千五百名马贼授首,这本应该是值得庆贺的一个消息,可是郑朝熙的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一个并不怎么讨喜的面容。 脑海中的面容有些模糊,因为谢文才这个仅是见过一两次面的人,确实没给他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 他想起了前不久发生的那一次会面。 “黄都尉、林都尉、谢先生,这个行动恕属下不能同意。” “小将军认为不可行!” “非是不可行!而是不可为!谢先生的大义,王诗深感钦佩。但守御城池,护卫百姓是我们军人的责任,怎可让谢先生孤身犯险。” “小将军此言差矣,谢某虽是不才,却是至圣先师弟子,杀贼御民亦是我儒家弟子当仁不让之责。况且,谢某全家老小亦是死于马贼之手,于公与私,谢某都必行此举。” “可是先生的安危……” “小将军不必挂怀,以某之一条性命换的满城百姓的一线生机,这个生意做得,哈哈哈。” 郑朝熙的目光透过夜幕,想要看清马贼营地内那个孤傲老书生的身影,奈何,泪水已模糊了他的双眼。 丑时过半,马贼营地里传来阵阵金鸣,马贼们如潮水般退去。 止戈城北城上传来一阵阵欢呼声,他们在庆祝,庆祝顶住了马贼的进攻,庆祝自己还活着。 可惜,有些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的离开,只是为了给更多人争取一线继续活着的机会。 城头上守军的庆祝欢呼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早已疲累不堪的军士们,在欢呼过后,甚至来不及吃上一口干粮,喝上一口热水,便委顿在城墙上沉沉睡去,他们实在太累了。 林喜旭指挥民夫救治伤员,为守军们送上热乎乎的饭食和抵御寒冷的被褥,黄裳则是代替郑朝熙巡视其余的三面城墙。林霄和甲八已经回来了,郑朝熙简单的询问了一下南城战斗的细节后,便让二人率领属下去替换守城的军士。 待一切安排妥当,天色已经微亮。 “又熬过了一天啊!” 几日夜没喝过眼的郑朝熙,抬头看着仍旧下个不停的大雪,喃喃自语。 在狂蜂出发后,仆兰清风便下令西北两处加大攻势,以期为狂蜂的偷城行动创造更为有利的机会。然后便在中军营帐内大摆宴席,邀请还在营地内的马贼头目一同赏雪观战,同时也在等候狂蜂那边的好消息。 黑虎在前方督战,其他的马贼头目都没资格坐在仆兰清风的身侧,刚刚立下投效之功的谢文才,变成了场上唯一有资格与仆兰清风并排而坐的上宾。 仆兰清风心情极佳,频频举杯邀众头目共饮,谢文才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摇头晃脑,不时作几首歪诗,吹捧仆兰公子的英明神武。 仆兰清风已经颇有醉意,看着谢文才这个知情识趣的书生愈发顺眼,其间甚至屈尊降贵与他碰了两次杯,谢文才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让仆兰清风倍感舒畅。 丑时三刻,营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仆兰清风的一名贴身护卫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听过护卫的话后,仆兰清风脸上的笑意退去,神色变得阴冷起来。 “消息可确认?” “属下已经确认,狂蜂及一千五百人都已身亡。” “好!哈哈哈,好得很!” 仆兰清风忽然仰头大笑,手中的酒杯猛地砸向身边谢文才的脸上,谢文才躲闪不及,鼻子被砸个正着,顿时血流满面。 突发的状况让营帐内的马贼头领们纷纷愕然,动作一下子都停了下来,目光纷纷看向仆兰清风和谢文才二人。 仆兰清风突地站起身来,抬起一脚将正捂着鼻子的谢文才踹翻,颤抖的指着谢文才骂道。 “无耻小人,坏本公子大事,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哈哈哈!哈哈哈!” 谢文才却是躺在地上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中充满了骄傲、满足、自豪和痛快! “看来某的计策成功了,好好好,此事该庆贺一番才是,容谢某浮一大白!” 谢文才踉跄的爬起身来,拿起桌案上的一杯酒,混着嘴唇上流淌的鲜血,一饮而尽。 谢文才这时模样虽然狼狈,但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夺人的气势,犹如风雪中傲然的雪莲。 “来人,把这个狗杀才打断四肢,剥去衣裳,悬挂阵前,我要让他亲眼看到止戈城被烧成一片白地,我要用止戈城的几千条贱命,洗刷本公子今日受到的耻辱!” 第五十九章 止戈 决战 喜欢本文就推荐给身边的朋友吧! 这一夜的马贼营地很安静,在止戈城的城头上望去,只有星星点点的火把,在寒风中映照出微弱的光芒。 “头,去睡一会吧,你已经几夜没合眼了。” 北城墙上,刚刚听完明日部署的甲八开口劝道。 “不碍事的,我有预感,明日便是决战。今晚能多做一些准备,总会多出一些把握。” 郑朝熙朝着城外马贼营地瞥了一眼,心情有些沉重的说道。 身边的众人闻言皆是默然。 今日的战损已经统计出来了,看到写在纸上仿佛被血浸透的数字,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止戈城守军战死三百四十七人,重伤一百零九人,其余军士亦是基本人人带伤。伤亡主要都集中在了战况最激烈的北城。秦海朱荣所部原本八百人,现今可战之兵不足五百,忠勇团伤亡过半,前来支援的魏翔部和林霄所率的预备队倒是没有太大的伤亡。 狼牙拍、滚木礌石等守城器械亦是损毁大半。 这等惨痛的伤亡所换来的是北城墙下近两千具马贼的尸体,再加上偷袭南门被反杀的一千五百马贼和之前的战果。死在止戈城下的马贼数量已经超过四千。 马贼折损了近三成的兵力,止戈城这边好一些,折损了二成半左右的兵力。但是双方总体的兵力对比仍是相差悬殊。 而以郑朝熙的猜测,经历了谢文才苦肉计后,恼羞成怒的仆兰清风明日极有可能会使出最蛮横不讲理的方式攻城,同时也是郑朝熙最担心的作战方式。 与林霄等人又巡视了一圈四城后,郑朝熙才在众人的劝说下,不情愿的回营帐里休息了一会。 回到营帐后,简单的洗漱一下,刚刚躺下便昏昏睡去。 天还未亮之时,郑朝熙浑身是汗的从睡梦中惊醒。他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在梦里,马贼攻进了止戈城,城内的百姓和军士尽数死于马贼刀下。那些百姓和军士临时之前都朝着郑朝熙怒喊,“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将性命交付与你,你却护不得我们的周全。你是一个罪人,是你害死了我们……” 在床榻上呆坐半晌,总算清醒过来,发觉原来一切只是个梦。 调整好情绪,起身洗漱,郑朝熙走上了北城的城头。 天色依然昏暗,风雪依旧在继续肆虐。 城头上的军士们都已经被长官叫醒,端着民夫送上来热乎乎的饭食,沉默的吃着。 在城头上,郑朝熙见到了黄裳和林喜旭。 见郑朝熙到来,黄裳朝着他微微一笑。 “我和老林来送送谢先生!” 林喜旭看着郑朝熙没有说话,苍老的脸上只有一丝哀意。 郑朝熙忽然感到喉间有些发烫,他扭过头去,不敢再看林喜旭的眼睛,假装观察马贼营地,可是微微颤抖的双肩,已经暴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止戈城内很安静,所有人都沉默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哞!”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马贼营地变得喧闹起来,三声号角声过后,八千名马贼排列成四个整齐的方队,走出营地,列阵与止戈城下。 止戈城上所有的军士都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目光决然的盯着城下的数千马贼。 郑朝熙、黄裳、林喜旭三人并肩而立。 当看到马贼的阵势后,郑朝熙发出了一声叹息。 马贼终于是下定决心,决一死战了! 叫过甲八、甲九、包大廷三人,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待三人离去后,郑朝熙转而看向黄裳和林喜旭。双唇张合了几下,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似乎察觉到了郑朝熙的情绪变化,林喜旭故作轻松哈哈一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自责,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换做是我和老黄,估计连一日都撑不过去。所以你要记住,你对得起城内的任何一人,因为你,才让他们在这世上多活了一日。” 说罢,林喜旭转头看向黄裳,黄裳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林喜旭这才看着郑朝熙继续说道。 “我和老黄已经商量过了,一旦事不可为,我们两个老家伙负责断后,你和林霄就带着城中的百姓逃吧!天寒地冻的,能逃脱几人算几人,冻死总比死于马贼刀下要好,不是吗!” 郑朝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有回答,就像没有听到林喜旭的话一样。他的双眼望向了城外,望向了马贼阵型的最前端,望向了一根立于阵前的木架上。 马贼们欺守军逆风,不利于弓弩射击,所以将阵势摆的离城墙极近,那根木架自然也离城墙很近,近到城墙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清晰的看到木架上被捆绑的那个人。 一个赤身裸体的人,他的四肢已经被斩断,下体血肉模糊,披散着头发,垂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看到这一幕后,黄裳铁青着脸,双手死死的抠住挡墙,双手十指骨节咯咯作响,挡墙的黑石砖上留下数道血痕。 林喜旭则是瞬间老泪纵横,牙齿死死的咬住嘴唇,强迫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老迈的身躯在寒风中微微发抖,随时有倒地不起的可能。 “哗!” 一捧冰冷的雪水浇在谢文才的脸上,受尽屈辱折磨昏死了不知多久的老书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费力的抬起头来,青肿仅余一丝缝隙的双眼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当他的视线落在止戈城上之时,谢文才已被血痂糊满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马贼大头领黑虎手持锯齿大刀站在谢文才的身边,他抓住谢文才的头发朝后一拉,谢文才的脸高高扬起,正对着城头之上。 “城上的人都给老子听好了,现在放下武器投降还来得及,之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若是尔等继续负隅顽抗,这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 谢文才突然大声笑了起来,有些凄厉的笑声,竟是让黑虎的气势为之一顿。 “谢某不才,庸庸碌碌四十余载,本以为就此了结余生,未曾想到,竟在有生之年,凭此残躯换得千余贼寇之性命,谢某幸甚!哈哈哈!林公可在?” 谢文才突然喊道。 城头上的林喜旭闻言,急忙将身子探出城墙外,颤抖的回应道。 “谢贤弟,林喜旭在此!” “谢某谢林公多年知遇之恩!某乃至圣先师弟子,匡扶正道乃某之本分,不亦悦乎!林公何哀之有!” 林喜旭泪水滂沱而下,脸上却是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用哭腔高声答道。 “可喜可贺!呜呜!可喜可贺!” “止戈城众将士百姓,谢某死得其所,就此拜别了!” 说罢!谢文才齿关用力一咬,一股鲜血从口中溅射而出,气绝身亡。 仆兰清风的一名护卫这时急匆匆赶来,用不满的眼神瞪了一眼呆立的黑虎。 “狗杀才!忒多废话!” 说罢,刀光一闪,将谢文才的头颅割断。 “公子有令,即刻进攻,午时之前攻下止戈城!” “谢贤弟!” 谢文才头颅被砍下的一刻,林喜旭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情绪,高喊了一声后昏厥了过去。 郑朝熙双拳死死握紧,双眼之中的泪水终是不受控制的流淌出来。 “全体将士听令!为谢先生举孝!” “小将军有令!为谢先生举孝!” 满含悲伤愤慨的声音依次传递出去,转瞬间便传遍四城。 包括黄裳和郑朝熙在内,止戈城中所有的将士和百姓取出昨夜下发的白麻布条,系在了额头上。 “筑京观!为谢先生送行!” 一声令下后,北城城头上抛下来千来颗人头,每一刻人头上都系着一条白麻孝带,转瞬之间,千颗人头在城下堆积成一座小山。 一千七百四十六颗马贼的头颅,这是止戈城为谢文才送上的祭品。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决战开始了! 仆兰清风被气疯了,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他要用血与火来洗刷所受到的侮辱。 他将所有的马贼归于北面,不再讲究战术,要用最简单直接的蛮力,击破止戈城。 攻城云梯昨日被止戈城的守军捣毁了一架,剩余的三架此时已搭上了城墙,密密麻麻的钩锁也被抛上了城墙,紧紧的勾住。上千名马贼口中咬着钢刀,亡命的向上攀爬。 城头上仅余的几个狼牙拍激起大片的血浪,一锅锅烧的滚烫的开水照着马贼们当头浇下,百来名马贼被烫的皮开肉绽,哀嚎着掉落下去,后面却有更多的马贼抢上空余的位置向上攀爬。 秦海朱荣嘶声吼叫,指挥着军士们砍杀已经爬上城墙的马贼。 魏翔和林霄则是率领部下填补死伤军士露出来的空缺。 喊杀声震天,鲜血和碎肉糊满了城墙。 北城的城墙这时犹如一架巨大的绞肉机,疯狂的收割着双方的人命。 黑虎看着前方血腥厮杀的战场,趁着没人注意,将失去了头颅的谢文才尸身放下了木架。 将谢文才的尸身平放在地上,又将他的头颅捡回,与尸身摆放在一起,脱下自己的衣衫,将之盖住。 “你很同情他?” 冰冷隐含怒意的声音传来,仆兰清风带着十几名贴身护卫走到黑虎的身边。 “他是条汉子!” 黑虎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仆兰清风盯着黑虎看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你说的没错,他是一条好汉子,可惜不能为我所用。你也一样,敢这样跟本公子说话,看来之前是小瞧你了。” 仆兰清风拍着黑虎的肩膀。 “黑虎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本公子欣赏敢于说实话的人。你很幸运,你是我的人,所以你不会跟他一样的下场。不过!说实话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随着我的护卫去把这座城拿下吧,拿下后,本公子就原谅你这一次。若是拿不下!” 仆兰清风踢了踢谢文才的尸身。 “就下去陪他吧!” 第六十章 止戈 马贼的底牌 更新了 看书的兄弟推荐啊 拜谢 城内的所有可用物资都已运上城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需要搬运。黄裳和林喜旭便率领青壮民夫加入了守城的队列。 守城的数量超过千人,让马贼们的攻势为之一滞,但转瞬间就变得更加猛烈。 只有郑朝熙,仍旧不动如山,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战况,心中默默的盘算着。 “小将军,一切准备就绪。” 包大廷跑了过来,向郑朝熙低声汇报。 郑朝熙立刻对着秦海朱荣高声喊道。 “退!” 秦海朱荣闻言,立即指挥手下的军士沿着阶梯退下城墙。 攻城的马贼们突然感觉头上一空,抬头一看,守城的军卒们竟然都退了下去,顿时喜出望外,加快攀爬的速度。 一会的功夫,便有数百名马贼站到了城墙之上,然后,他们便听到城墙两侧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有埋伏!快退!” 一名马贼头目见到从两侧冲击而来的马队,惊骇欲绝嘶声叫喊。 可是后面正在攀爬的马贼不知道啊,战场上喊杀声震耳欲聋,他们又一心想着抓住机会冲进城内烧杀抢掠,那里注意到城墙上的异动。只是不管不顾的向上爬,顿时与想退下来的马贼撞作一团。 甲八、甲九和方大牛率领西城两百军士,骑乘着健马已经从北城墙的西侧冲杀过来。城墙毕竟不宽,仅可容四骑并行,两百人组成一条长蛇阵,高速冲向爬上城头的马贼。 “杀!” 甲八高举直刀,一马当先,冲入敌阵,直刀斜劈而下,一颗头颅掉落城头。 两百名高速冲锋的铁骑,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插入马贼队形之中,可是毕竟力有尽时,爬上城墙的马贼数量越来越多,砍杀掉头一波攻上城墙的马贼后,马队的速度便已慢了下来。 “退!” 甲八高呼一声,身后的军士们纷纷调转马头,前队变后队,朝来路退去,而甲八甲九和方大牛三人,则率领十多名武艺高强的军士负责拦截追击过来的马贼。 轰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却是从南面传来。 沈立带着南城的两百名军士骑马杀到,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入马贼的后方,激起一片血浪。 攀上城头的马贼数量此时已超过三百多人,一名刚刚站到城头上的马贼头目正好见到这一幕,高声呼喊着。 “顶住!顶住!不要让他们跑起来,长枪手上前顶住!” 可是马贼们本就建制散乱,平日里也没受过专门的训练,此时个个手忙脚乱,那里组织的起完整的防御阵型。 沈立率领众骑冲击了百来步的距离,斩杀了上百名马贼后,终于也是速度慢了下来。然后如同甲八那边一样,沈立带领十多名武艺高强的军士抵挡马贼的追击,后面的骑士们急速后撤。 等沈立这边的骑士们撤走后,另一边的甲八他们,已经退出了足够的距离,驱动战马,再次冲杀过来。 “这他妈啥时是个头啊!” 一名马贼头目见状,一边挥动武器抵挡,一边郁闷的哀嚎。 “放钩锁!入城!” 另一名马贼头目明显头脑灵活得多,眼见自己这边的马贼都挤在狭窄的城墙上,在高速冲杀的骑兵面前都成了待宰的猪猡。便高声呼喊,让手下的马贼们抛下钩锁,进入城内。 一时间,便有一百多名马贼顺着钩锁,进入了城内,可是当他们刚刚落地,便听到城内方向传来喊杀声,定睛瞧去,只见数百长枪兵正向他们冲来,正是东城赶来的姜超及属下两百兵卒。 百来名马贼吓得肝胆欲裂,手忙脚乱的爬上钩锁,想要重回城墙之上。 但是下来容易上去难,到底还是有六七十个没来得及爬上钩锁的马贼,被赶来的军士杀死在城墙下。 城墙之上,经过两侧骑士的数轮冲杀,大部分的马贼都已被砍杀干净,唯独在三架云梯处,仍有二百多马贼在坚守,云梯上更是有源源不断攀爬而来的后援。 这两百多名马贼都是手持长枪,聚拢在一起,将手里的长枪尾端支住地面,枪尖斜举,组成了浑身是刺的长枪阵,这让甲八沈立等人也是束手无策。 “轰轰轰!”城墙开始震颤。 马贼长枪手们被吓了一条,纷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甲八所部的骑士们纷纷将战马驱策到城墙的两侧,让马身与挡墙紧紧的贴靠在一起。在城墙本就狭窄的过道上留出了一条足够容纳两马并行的通道。 近百名人马皆着重甲的骑兵,迈着整齐沉重的步伐,穿过中间的过道,在距离马贼们五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待所有重甲骑兵穿过过道后,队列变成四骑一排,马上的骑士们都提着长达丈八的骑矛,锋利的矛刃闪烁着摄人的寒芒。 林霄手提马槊当先而立。 “杀贼!” 九十一骑重甲骑士开始缓缓加速,朝着马贼的刺猬方阵冲杀过去。 “嗖嗖嗖……” 一阵破空声从马贼的另一侧传来。 沈立阵中投射出上百根短矛带着凄厉的呼啸声,扎进马贼的队列中,带走了数十条性命。 五十步的距离,对于重骑来说还是短了一些,不够让马速达到最高峰值,但是情况紧急,一旦让更多的马贼站上城墙,巩固住了阵型,情势只会对守军更加不利。 负重达千斤的战马缓缓加速,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化身钢铁巨兽,一头撞入马贼的枪阵之中。 木杆的长枪刺击在高速撞击而来的厚重铁甲上,纷纷折断,而重骑手中的骑矛因为长度占优,则是先一步收割着马贼们的生命。 不得不说,在有利的地形里,冲锋起来的重甲骑兵等同于神明的化身,他们,是战无不胜的。 仅仅一个冲锋,马贼们付出惨重的伤亡才建立起来的城头阵地被摧垮,两百多名马贼成为了一地的碎肉。 还在云提上攀爬的马贼被城墙上的惨状吓得纷纷退了下去。 守军重新夺回城墙的控制权。 见城墙上马贼已被清理干净,郑朝熙下令赶来支援的沈立部、姜超部、方大牛部接手北城的防御,战损严重的秦海朱荣魏翔和忠勇团在城下修整,林霄部负责支援。之前协助守城的民夫们也进行了修整和安置。 马贼下一波的进攻随时有可能发动,众人不敢大意,一边紧盯着城下马贼的动向,一边抓紧时间进食和修养体力。 半个时辰后,城下的马贼再次蜂拥而至,不过这一次,马贼阵列的最前方多出了十多个人。 这十多人个个身形沉稳,步伐矫健。他们的气势竟是丝毫不弱于身后的数千马贼。 郑朝熙盯着其中一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这个人正是之前与狂蜂一起追击郑朝熙的黑虎。 黑虎的实力郑朝熙有所了解,与黑虎一起的其余十多人,看起来气势与黑虎相差无几,其中甚至有一人带给郑朝熙的感觉,竟是丝毫不逊色于那名死于斗龙拳的四炁炼体流强者。 马贼最后的底牌掀开了! 战鼓声响! 数千马贼朝着城墙再次杀来! 而与黑虎并列的十多人中,有六人竟是双膝微微一顿,随后身形高高跃起,直接跃上了城头。 六名二炁炼体流! 这六人都是赤手空拳,跃上城头之上,随即散开,朝着守城军士拳打脚踢,守城的普通军士那里是他们的对手,一时间六人犹如虎入羊群,威风凛凛。 “甲八甲九动手!” “林霄!交给你了!” 郑朝熙高声喊道,然后哐啷一声抽出双刀,踏虚步发动,身形一闪已至一名炼体流强者的身边。 “乱刀流!” 郑朝熙一动手便是杀招,倾泻而下的刀光朝那名炼体流高手招呼过去。 郑朝熙的速度太快,那人根本来不及闪躲,只得运炁全力抵挡。 “铛铛” “噗噗噗噗” 先是两声犹如金铁交击的脆鸣,然后便是连续数声刀锋划破身体的闷响。 刀幕一闪而逝,郑朝熙身形再次一闪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名二炁境界的炼体流高手满脸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被劈碎的前胸。 甲八这时已挥舞直刀与一人战作一团,那人身手灵活矫健,甲八出手沉稳有度,两人一时间斗得不相上下。 而甲九这边则是险象环生,除了偶尔发出几个瞬发的术法阻挠一下对手的攻击,大多数时间都是借助地形在躲闪。 终于,他的对手将甲九逼到了一个死角,狞笑着朝他攻了上来,而甲九似乎也要做出殊死一搏,竟是不再理会对手的攻击,双手在胸前飞速掐印。 法印刚刚施展到一半,对手的拳头已经带着凌厉的呼啸声对着甲九的喉间击去。 来不及了!甲九此时只有放弃继续施印,才可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但是甲九恍如未觉,双手十指依旧翻飞。 “砰!” 一声闷响,一只有力的手掌拦在了拳头和甲九的喉咙之间。 然后一抹刀光闪过,划向这名炼体流的脖颈。 “铛!” 这人也是反映极快,刀光临体的一刻,炁已布满脖颈处,锋利的刀锋在他的喉间仅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低头!” 甲九突然怒吼一声。 挡在他身前的郑朝熙急忙一俯身,一团闪耀着炙烈红芒的火球从甲九并拢的双掌间射出。 那名炼体流在听到甲九的喊声时,也料到必有蹊跷,随着郑朝熙的动作,低身闪躲,然后便见到一道红芒从自己头顶划过。 “好险!” 这人心中暗道一声,身上却是惊出了一声冷汗。 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急忙回头看去。 只见到正与一名持刀汉子酣斗的同伴胸口处被破开了一个大洞,焦黑的血肉正冒着缕缕青烟。 甲八抬起一脚将被火影流焱击杀的炼体流高手踢开,对着甲九的方向伸出大拇指,然后飞身冲向攻城云梯那边。 “你去帮他,一定要守住云梯。” 郑朝熙对身后的甲九说了一声,便与刚刚以为逃过一劫的那名炼体流高手战作一团。 第六十一章 止戈 四气罡气流 推荐收藏投钻石啊 拜谢 守卫云梯处的军士里传出一连串的惨叫声。 甲八和甲九刚刚赶到,便见到数道颜色各异的光芒斜斜划划破城头,数十名军士被光芒击中,惨叫身亡。 “三个法士,五个罡气流,小心了!” 冲上城头的光芒落入甲八眼中,甲八神情凝重的朝甲九说道。 “掩护我,爷要给他们来个狠的!” 甲九狞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了一张散发着莹莹光晕的法符。 甲八的神色有些凝重,看着甲九取出的法符似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横身站在了甲九的身前。 手中直刀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此时正好有三名罡气流的高手攀爬在甲八前面的云梯上,甲八直刀蓄力,一刀挥出。一线潮七尺刀罡划向三人。 这三人实力与甲八相仿,眼见刀罡袭来,便纷纷以刀罡回击,一大三小四道刀罡在空中相撞,同时化为乌有。 甲八见一线潮被破解,也不意外,对面三人的皆是二气境界,与自己实力相仿,化解不了这一刀才是奇怪。 直刀继续挥舞,三叠浪、流星落这两个消耗小,速度快的招式被他连番使出,再加上一旁手持长枪的军士辅助,倒也是逼得三人手忙脚乱,再不得寸进。 “闪开!” 三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三名罡气流连忙朝云梯的两侧避开,一红一黄两道光焰穿过三人避开的缝隙,射向甲八。 红的是一颗人头大小的火系法术火影流焱,黄的是数十颗尖锐岩石箭头形成的土系法术破甲岩矢。 身后的甲九正手握法符,动作有些艰难的施展手印。甲八此时若是躲开,这两个法术势必要击中甲九,所以,他不能退。 手中直刀再次闪电般挥出,蓝色刀罡凝聚刀刃尖端。 直刀对着两团射来的光焰“噗噗”两记直刺,正中光焰中心。 “蓬蓬!”两声巨响,光焰被直刀刺中核心,在空中爆碎开来,散乱四溢的爆裂能量将周围的人震得倒身飞出。 靠的最近的三名罡气流高手也被这股能量震飞下云梯。 而甲八则是直刀收回胸前,强自抵挡下了一部分冲击,其余的则完全用身体承受下来。 激射的能量乱流冲击在甲八的身体上,划出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饶是如此,甲八仍是一步不退,目光坚毅的守卫在甲九的身前。 “好小子!够硬气,倒是要看你能撑到何时!” 一名刚刚退下云梯的罡气流高手冲着甲八喊道,然后招呼一声,三个罡气流在前,两个法士在后,踏上云梯,朝着甲八冲了上来。 “甲八!退!” 身后的甲九突然大吼一声,声音之中似带着一丝痛苦。 甲八闻言直刀对着冲上来的五人一击横斩,一线潮再次射出,然后也不看战果如何,身形飞速朝着旁边一闪。 甲八闪开,露出了身后的甲九。 只见甲九双掌虚抱胸前,一张散发着莹莹光晕的法符凭空漂浮在他的双掌间。 上百道红色的能量流,犹如乱舞的小蛇,围绕着法符游窜。一股恐怖的能量从中散发出来,让周围的人一时间竟是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那是什么?六阶法符?” 土系法士见到甲九手中的法符后,惊讶的失声叫道。 “艹!是六阶水系法符,那小子要用火影流焱符法使出六阶水系法符,水火相斥他想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另一名火系法士也跟着叫出声来。 “快闪!” 三名罡气流高手对法术不太懂,却看得出这一招威力的恐怖,没时间听两个法士的废话,大叫一声,便要跃下云梯。 “想跑!晚了!” 郑朝熙一手持刀,一手拎着一颗滴着鲜血的头颅,出现在甲九的身边,无形的威势突然爆发,把想要逃开的三名罡气流高手和两名法士,及十多个马贼笼罩其中。 想要避开的几人猛然感到身形一滞,手脚一时竟是有些不听使唤。 “艹!四炁炼体流!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 几人心中同时大骇,惊叫出声。 但那股夺人的气势只维持了很短的一瞬,便消散开来。 几人恢复行动能力,急忙便欲跳下云梯,却为时已晚。 “都给我去死吧!” 甲九面孔狰狞,鼻孔里流出两道血流,嘶哑的怒吼。然后双掌猛地一推。 被数百道血红小蛇包裹环绕的法符朝着几人的中央射去。 法符射出后,甲九“噗”的口中喷出一股血箭,仰头朝后栽倒,郑朝熙连忙一把扶住,心头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机临近。 大吼一声。 “所有人卧倒!” 然后炁运全身,将甲九的身体压在身下,自己也卧倒在地。 甲九射出的法符飞到五人中间的位置时,突然停住不动,然后数百道红色的小蛇纷纷钻入法符里面,这道六阶法符本属水系,与火系相克,顿时水火相交,爆裂开来。 “轰!” 一声巨响,一团闪耀着红蓝两色光球爆裂开来,狂暴肆虐的能量四处溅射乱飞,处在光球爆炸中心的三名罡气流高手和两名法士,连带四五十个马贼瞬间化为乌有,一架攻城云梯被炸断。 离爆炸处较近的军士们,得到郑朝熙的提醒,及时卧倒在地,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但是巨大的轰鸣声仍是震得他们耳中嗡嗡作响,挡墙也被炸塌了一小段。 “咳咳!” 郑朝熙打掉掉落在身上的碎石,先是检查了挡在身下的甲九,发现他只是因为脱力昏厥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站起身来,目光扫射四周,发现除了刚刚爆炸这一段,其他的地方厮杀仍在继续。黄裳和林喜旭朝这边关切的望过来,发现郑朝熙没事,这才继续拼命厮杀。 甲八这时也摇晃着脑袋走了过来,关切的查看了甲九一番。 二人把甲九交给一名民夫送到城里修养,便朝着林霄那边赶了过去。 马贼阵营一共出来了十二名高手,此时已被郑朝熙、甲八、甲九三人合力除去了八人,而这边仅有甲九一人失去战斗力。 林霄那边率领着九十铁甲重骑下马围殴另外三名炼体流高手,仗着盔甲厚实和人数众多,勉强占了一丝上风,几十名攀爬上城墙的马贼纷纷赶过去支援。 两人刚刚赶到林霄这边,便听到一道呼啸声在身后响起。 二人听到声音,连忙转过身来,刀锋护在身前,做出戒备。 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汉子,腰间插着一把小臂长短的连鞘短剑。双手插在衣袖里,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看向郑朝熙。 “二炁境界的小子竟然能够短暂的使出势,很不错嘛!在你身上似乎有一点阮青的气息。阮青死在你手里了,对吧!” 赫然正是给郑朝熙带来极大压迫感的那个人。 郑朝熙和甲八没有答话,只是做出防备的姿态,紧盯着青衣人。 “别那么紧张嘛!我只是想见识一下,能杀掉阮青的是那位!顺便过几招,如何?” 见二人仍是不答话,青衣人笑了笑,继续说道。 “这样吧,我有个提议。我不对其他人出手,你来跟我打一架,可好!如果你拒绝的话,可就别怪我在这里大开杀戒了。” 感受着青衣人的气势,郑朝熙可以确定,这人是与那个叫做阮青的四炁炼体流高手同等境界。 若是这个人真的在城头上大开杀戒的话,所造成的的影响绝对是毁灭性的。 心中暗自思索一番,郑朝熙侧头对甲八说道。 “你去帮忙,这里我来应付。” 甲八迟疑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转身去支援林霄。 “这里人太多,放不开手脚,咱俩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可好!哦,对了,忘记说了,我叫周泰,与阮青同属仆兰公子的贴身护卫首领,四气境界罡气流。” 说罢,周泰伸手拍了拍腰间的短剑。 果然,又是一名四气境界的高手。 郑朝熙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 “跟我来吧!” 郑朝熙平复下翻涌的心绪后,用决然的语气对周泰说道。然后身形一展,跃下城头,朝城内跑去。 周泰亦是纵身一跃,跳下城头,身躯轻飘飘的落在地面,潇洒之极。 罡气流四气境界特殊技能——云身。 身姿轻盈,缥缈如云。 正是罡气流进阶四气境界后才能掌握的特殊能力,与四炁炼体流的势同样玄妙无穷。 发足狂奔的郑朝熙,心中一边暗自思索对策,一边寻找有利于自己的战斗地点。 而周泰则是在他身后十多步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随,一副悠哉的模样。 跑到黄裳所在都尉府门前的演武场时,郑朝熙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体,面向周泰。 止戈城的人这时基本都上城头抵御马贼了,演武场周边一片寂静。 “好地方!很安静!我喜欢。” “那便战吧!” 郑朝熙待周泰站稳了身形,深吸一口气,脚下踏虚步使出,挥舞直刀,抢先发起进攻。 “乱刀流!” 郑朝熙在斩杀另一名罡气流时,直刀损毁了一把,此时只以一把刀迎战,气势却丝毫不逊色于双刀。 第六十二章 止戈 嗜血 感谢投资钢铁侠的打赏 虽是抢先出手,郑朝熙却并未使出全力。留了三分力,先以试探为主。 周泰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在不了解对手具体实力和风格之前,一旦使出全力,那就是有进无退的局面。 罡气流的攻击锋锐无匹,但是速度方面不如炼体流多亦。其实郑朝熙对周泰的试探早就已经开始。 在前往演武场这里时,郑朝熙并未全速奔跑,而是在不断的调整奔跑的速度,通过观察,发现周泰虽然表面上故作轻松,但当郑朝熙的速度有所变化时,周泰的应对总是显得迟缓。 这也许是一个机会。 郑朝熙踏虚步并未全力使出,仅是正常速度的两倍,身形裹挟着刀锋欺近周泰身前六步左右的距离,只要周泰出剑招架,便立刻全速发动踏虚步,转而攻击他的身后。 炼体流对阵罡气流,身前四步之内的距离,便是生死线。 周泰身形不动,左手扶在腰间短剑的握柄上,竟是一副无视郑朝熙进攻的模样。 周泰这一不动,郑朝熙之前想好的套路立时作废。 心念电转,郑朝熙一咬牙,既然你不招架,那我便乘势欺身。 两腿运满炁,踏虚步全速转运,刚要发动,突然心生预兆,准备前冲的身子猛地朝侧方避开。 一道剑罡凭空出现,贴着郑朝熙的肩膀划过。 郑朝熙身形闪出二十多步的距离才停下,心有余悸的看着肩头。 肩头处的衣衫多出一个圆形的破洞,切口平滑。 郑朝熙心中骇然,看向周泰的眼神更加慎重。 “他是怎么做到的?没有出剑的动作!没有出剑的声响!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剑罡?难道是他的动作太快,我没有看到吗!” “躲开了,年轻人你很幸运啊!” 周泰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对郑朝熙说道。 郑朝熙却没理会他,只是双眼紧紧的盯着周泰握着剑柄的左手。 “有变化,握柄的位置比先前高了少许。果然是出剑太快了。” “你在看什么,我的手很好看吗!” 周泰的左手松开剑柄,举在眼前看了几眼。 两人之间飘落的雪花突然很细微的搅动了一下。 当发现周泰出剑的动作自己无法看清时,郑朝熙便改变了观察的目标,集中注意力观察两人之间雪花飘动的轨迹。 “来了!” 郑朝熙心中暗叫一声,身形一下闪出十多步,转头再看刚刚站立的地方,又是一道剑罡凭空出现,一闪而过。 “年轻就是好啊,脑筋转得快,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破绽。阮青那个自大的家伙死在你手里还真是不冤枉呢!” 见郑朝熙再次躲过攻击,周泰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惊讶。 “不过!” 周泰将腰间的短剑抽出,退去剑鞘,剑刃指向郑朝熙说道。 “你能躲到何时呢!” 也不见周泰手臂和短剑做出任何动作,数十刀剑罡在郑朝熙面前突然出现。 剑罡有横有竖有斜,将郑朝熙周身尽数属笼罩在内。 太快了!踏虚步发动也是需要时间,这种距离,这种速度,根本来不及施展踏虚步闪躲。 郑朝熙无奈,只得将炁布满刀身,施展乱刀流将剑罡尽数击破。 “哚哚哚” 连番声响,郑朝熙尚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又是十多刀剑罡在身前浮现。 “哈哈哈,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周泰一改之前云淡风轻的状态,见郑朝熙呼吸之间便破去了十数道剑罡,脸上竟是浮现出疯狂之色。 一波又一波的剑罡不断的向郑朝熙飞去。 击破了四五波剑罡后,郑朝熙心中开始暗暗叫苦。 达到四气境界的罡气流果然都是怪物,像甲八这种二气境界平时与人对敌都是以平常招数为主,抓住了破绽才会施展罡气,毕竟内体罡气用一次便少一次。 可周泰此时竟是不要钱似的,剑罡一波接着一波,颇有直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问题是周泰消耗的起,郑朝熙消耗不起啊。 再这样下去,真的是连一丝取胜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击破了第六波剑罡后,早已准备多时的踏虚步终于是得以施展,郑朝熙的身影“怵”的在原地消失,紧随而来的两波剑罡击了个空。 “咦!怎么躲起来了。” 郑朝熙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周泰的视野里,玩的正高兴的周泰顿时恼羞成怒。 手中短剑终于是晃动出肉眼可见的轨迹,朝着一处积雪堆辟出。 剑罡临近,郑朝熙的身影从雪堆里冲出,身形闪了几闪,再次消失。 “捉迷藏是吗!我喜欢。” 周泰伸出猩红色的舌头舔了舔落在唇边的雪水,再次变得兴奋。 手中短剑挥舞不停,弯月形的剑罡依次划出,郑朝熙每一次躲避的地点似乎都落在他的眼中,发出的剑罡总是能准确无误的劈中郑朝熙的藏身处。 “再快点!再快一点!不够刺激啊混蛋!” 周泰似乎已经进入疯魔的状态,语调越发的激昂、发出的剑罡威力越来越大。 突然,最后一道剑罡击中的地方没有人影闪出。 周泰楞了一下,不应该啊!那个小家伙明明是躲到这里的啊! 周泰的身后。 轻柔的雪花突然变得暴动。一股无形的风暴酝酿已久,攻击而至。 璀璨的刀光显现,可撕碎一切的刀幕在距离周泰身后三步的地方出现,以银河倒泻之势,冲向周泰空门大开,毫不设防的后背。 周泰全没想到,这小子转了半天,竟然就是为了创造出一个靠近自己的机会。 郑朝熙的身法快,出刀快,周泰想躲肯定是躲不开的。 谁想周泰手中短剑竟是反手从腋下伸出直指郑朝熙咽喉,短剑剑尖罡气吞吐,一副两败俱伤的打法。 刀幕砍中周泰后背的同时,剑罡就会穿透郑朝熙的咽喉。 其实所谓的两败俱伤,换一种说法就是逼敌自救。 周泰非常确定,郑朝熙一定会放弃这一次的进攻,再寻机会。 可惜!他错了。 郑朝熙大吼一声,空闲的左手猛地伸出,一把抓住刺向咽喉的短剑,紧紧攥在手中让其不得寸进,饶是手掌已布满炁,仍是被剑罡割的鲜血直流。而左手掌控的刀幕依旧劈向周泰的后背。 壮士断腕,你死我活! 璀璨光华一闪而逝,郑朝熙倾尽全力辟出的刀幕消失了。静止的刀尖悬停在空中,刀尖前一寸的距离,是周泰的后背,衣衫整洁,完整无缺的后背。 “哧!”一声金属撕裂的声响。 周泰身子前冲,想借力抽出被郑朝熙攥在手中的短剑,可是他抽回来的只有半截断剑。 周泰冲出十多步的距离后,转过身子,看了看手中的短剑,脸色有些惊魂初定的苍白。 “差点阴沟里翻船呢!你个小疯子。” 郑朝熙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左手攥着半截剑刃。失去了剑罡,普通的锋刃无法对郑朝熙造成伤害,此时已经不在流血。 沉默的站直了身子,将手里断剑扔掉,郑朝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里,让他的精神稍微振奋了一些。 谋划的一切都已落空,唯一能够取胜的机会,也终是浪费掉了。 身姿轻盈,缥缈如云。 这一句话是吕尘远留给郑朝熙的书信中对云身这个特殊技能的介绍。 此刻,郑朝熙终于是领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就在刚刚郑朝熙倾尽全力的一片刀幕即将临体时,周泰的身子竟是仿佛一片被风吹拂的云一般,极其轻盈自然的飘开了一寸。 就是这么一寸,让郑朝熙的谋划攻击落空。 “可惜,吸收了阮青的炁后,残留的一点点势在跟甲九配合时用掉了,不然的话……” “狡猾的小子,你刚刚真的是吓到我了。不过,我不会再给你那样的机会了。玩的时间也够久了。到此为止吧!” 一股澎湃的气势从周泰的身上猛然发出,周边数十丈内的风雪都被一股无形的气浪搅动,朝外溅射出去。 以二人为中心,竟是数十丈内风雪不入。 周泰手中断剑扬起,一抹剑罡浮现,延伸,剑罡延伸到七尺的时候停止。 一柄由罡气形成的七尺长剑。 眼前这个只有二炁境界的炼体流小子今天给周泰带来了太多的乐趣和惊讶。 最开始他在郑朝熙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阮青的气息,所以猜测阮青的失踪或许与他有关。却并未将郑朝熙放在心上,也不认为阮青是凭他一人所杀,两炁的等级差距,可不是单凭运气和谋划就能抹平的。 可是现在他有些相信了。 不逊色于四炁炼体流的速度加上缜密的战术谋划。 “这小子前途无量啊!” 本质上讲,周泰和阮青属于一类人,以斩杀天才为乐的人。 七尺剑罡成型,周泰双手握住剑柄,然后便是漫天光华。 没有挥剑的动作,漫天剑罡犹如凭空出现。 一闪而至,数百道剑罡划破虚空,冲到郑朝熙身前。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范围,饶是全力发动踏虚步,也势必躲闪不开。 而郑朝熙却是松开了手中的直刀。 体内炁疯狂运转,身子猛地向地面一扑。 “砰” 一声闷响,郑朝熙整个身体深深的陷进坚硬的地面,数百道剑罡从他身体上方划过。 “啊!” 郑朝熙大喝一声,双臂用力一扬,大蓬的碎石和冰块激射向周泰。然后身体微拱,双脚用力蹬出,身体有如射出的箭矢般,跟在碎石后面朝周泰射去。 “可一不可二,真当我傻了不成。” 周泰怒气勃发,数百道剑罡再次浮现,对着碎石群后面郑朝熙的身影刺了过去。 “铛铛铛……” “噗噗噗……” 先是金铁交击声,然后是肉体被刺破的声音。 郑朝熙低着头,双臂护在头前,炁运转全身,硬顶着数百道剑罡冲到了周泰的身前。 “怎么会……” 本以为一击必杀的周泰,被冲出剑罡来到身前的身影吓了一跳。 全身密密麻麻满是剑罡穿透而成的血洞,右臂甚至差不多被完全斩断,仅有几条筋肉相连,被剑罡重点攻击的胸口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肉,露出了里面仍在顽强跳动的心脏。 “你怎么还没死!” 周泰被郑朝熙惨烈的模样吓得失声问道。 “因为……你……没死!” 郑朝熙早已不成模样的脸孔上突然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然后合身扑到周泰的身上,还能活动的左臂紧紧搂住周泰的脖子,双腿缠在他的腰间。被剑罡削去了大半牙齿的血盆大口朝着周泰的脖子撕咬而去。 “你这个疯子!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周泰感到莫大的恐惧,手中七尺剑罡对着郑朝熙的胸腹猛刺。一边奋力的挣扎,想要摆脱这个已经疯了的小子。 可郑朝熙却仍是一口狠狠的要在周泰的脖子上,一股血箭飙射而出,周泰凄厉的惨叫。 郑朝熙脑袋朝后一仰,一大块连着紫青色血管的皮肉被撕咬下来。 第六十三章 止戈 城破 止戈城的故事即将进入尾声 北城墙上,狭窄的兵道上铺满了尸体。 在仆兰清风强硬的压榨下,马贼们付出了近半数的伤亡,终于是在北城墙上站稳了脚跟。 马贼们占据了半面城墙,与已经不足千人的止戈城守军争夺整面城墙的控制权。 “一群蠢货!与这帮劳什子拼什么,冲进城去,杀人!烧屋!” 刚刚来到城墙上的仆兰清风,见到城墙上的厮杀后,对黑虎训斥道。 黑虎的左臂已经齐肘而断,本就凶恶的脸庞上,新增添了两道伤口,更显凶悍。 之前与他一起冲上城墙的十二个高手,如今只剩他一人。 而止戈城这边付出的代价便是九十名重骑当场战死三十六人,林霄重伤,甲九脱力。 刚刚包扎住伤口的黑虎,看着还剩不到四千人的马贼和城墙上下铺满的尸体,心底涌出一股悲哀的情绪。 一将功成万骨枯! 也不知自己今日会是成为万骨之中的一员,还是成为那生还的一将。 “遵命!” 只剩单臂的黑虎抓起锋刃已被磨平的锯齿钢刀,招呼了一声,率领一半的马贼,沿着城内的石阶,杀进了城去。 “甲八!” 正在挥舞一杆长枪拼杀的黄裳见到有马贼杀进城里,顿时大急,高声向不远处的甲八喊道。 “忠勇团留下,你率领其他人去救城内的妇孺。” “不行!我留下,你们去!” 甲八一刀劈碎一名马贼的头颅,抹了一把被碎肉和鲜血糊住的眼睛,紧了紧背上昏迷的甲九,嘶声吼道。在他的身后,林霄斜靠着挡墙,手中的马槊已不知所终,拿着一杆普通的长枪奋力的抵挡朝他扑来的马贼,在他脚下,林喜旭肥大的身子委顿在地,一把直刀插在他的小腹里,直至没柄。 “林霄,甲八听令!”林喜旭鼓起最后的一丝力气,喊出声来。 “我命令你们,即刻率领四城兵卒救援城中妇孺。救得几人是几人,胆敢抗命,老夫现在便一头撞死在你们面前。咳咳咳……” “父亲!” “都尉!” 林霄和甲八同时痛哭失声,喊叫出来。 “还耽搁什么,晚去一刻便多死一人。快去!” 黄裳一枪横扫,将身前的马贼扫退,冲上来一把抓住甲八的衣领,朝着一旁的石阶甩了过去。 “忠勇团的老兄弟们,可愿与老夫血染城头!” 黄裳高举手中长枪,振声高呼! “愿与老都尉赴死!” 一百多个慷慨激昂的声音响起,然后汇聚到了黄裳的身边,将马贼的进攻死死抵住。 “老都尉……保重!四城的兄弟们,随我去救人!” 甲八泪水纵横,将血红的脸庞冲刷出一道道沟壑。哭喊了一声后,背着甲九率领七百多名军士冲下了城墙。 “父亲,孩儿不能为您尽孝了,来世,再做您的孩儿。” 林霄跪在地上朝着林喜旭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向甲八他们追去。 “哈哈哈哈!壮哉!” 林喜旭在林霄离开后,扶着城墙,挣扎着站起身来,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拿起兵器厮杀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站在黄裳的身边,陪着他和一百多名老兄弟,一起去……死! “血染城头,怎可少了老夫这一腔热血!哈哈哈!” “哈哈哈哈……” 百来道气冲霄汉的狂笑声,响彻在止戈城头。似乎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两千多个土鸡瓦狗。 “砰!” 郑朝熙残破的身体被甩飞出去,重重的摔落在雪地里,激起大蓬的雪花。 周泰喘着粗气半跪在地上,颤抖摇晃的身躯完全靠着手中的半截断剑支撑。 他的脖子上有两个狰狞的伤口,或者说,是两个血坑。 大股的血水顺着周泰紧捂伤口的手指缝里流出。 他流失了太多的鲜血,此刻已经无法再发出剑罡。 可是郑朝熙比他还要惨,之前强行穿过数百道剑罡,身体就已经残破不堪,之后又被周泰在胸腹间捅刺了数下,肠子都快被捅烂了,说他现在是个死人,也不过分。 但郑朝熙就是不死,气息奄奄的看着周泰,口中喃喃说道。 “你还没死,我怎么能死!你还没死我怎么能死!” “你这个疯子!疯子!疯子!” 周泰很气愤,很郁闷,他快被气疯了! 这是哪里来的疯子,自己不想活也就算了,还他娘的要拖着自己一起死,真他娘的邪门了。 嘴上骂着狠话,体内却是在抓紧时间调息。只要再回复一丝力气,就能走过去,一剑结果了这个让人生厌的小贼! “啊!有鬼!” 一个孩子的声音突然从演武场边上传来。 周泰和郑朝熙两人费力的朝声音来处望去,便见到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娃,哭叫着坐倒在地上,看样子是被二人的恐怖模样吓到了。 而在两个女娃的身后,还有八九个年龄稍微大一些的男孩子,领头的两个小男孩手里还各拿着一把直刀。 郑朝熙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群想混上城头的小孩子嘛! 郑朝熙大急,朝着他们虚弱的喊道。 “快走!快……走啊!” 可那群孩子却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二人。 周泰忽然心生一计,对着领头的两个男孩喊道。 “小娃子,你们过来,我这里有好吃的糕点,来吃一口吧!” 孙二狗满脸不信的说到。 “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你是坏人,我们不会相信你的。” “啊对对对,你们都是好汉子,不是小孩子。这样吧,我是坏人里的大将军,那些坏人都要听我的话。只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我就可以放过你们的父母家人,而且还会给你们无数的金银财宝。” 周泰见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继续哄骗道。 “你要我们做什么事?” 孙二狗问道。 “很简单,只要你们杀了那个人,我就会兑现承诺,绝不反悔!” 周泰向躺在地上的郑朝熙怒了努嘴,说道。 孙二狗似乎有些犹豫,跟身边的孩子们商量了一下后,说道。 “你是坏人,坏人都是说话不算数的,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说话不算数的是小狗!” “你……你们快走!不要……不要相信他!” 郑朝熙依旧做着劝说的努力。 孙二狗似有些犹豫,眼珠子一转,然后说道。 “让我们信你也行,不过要击掌为誓。我爹说过,击过掌就是订下了誓约,反悔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好好好!咱们就击掌为誓!” 周泰连忙点头答应,松开拄着地面的断剑,艰难的维持住身形,伸出手掌,瞪着孙二狗过来。 孙二狗似乎对满身是血,脖子上还有两个恐怖伤口的周泰十分害怕,一个人不敢上前,便拉着几个年龄大一些的男孩子,一起走到周泰身边。 伸出站满了泥水满是老茧的小手,向周泰悬在空中的手掌击去。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在空中相击,小手突然往前一探,另一只手借势上前,一把抱住周泰的手臂。 “动手!” 孙二狗憋足全身的力气,死死搂住周泰的手臂。 其他的男孩纷纷挥动手里的武器,朝着周泰砍杀过来。 第一道血光溅射,一柄菜刀砍在周泰的面门! 第二道血光溅射,一柄柴刀劈中周泰的胸口! 第三道血光溅射,一柄直刀刺穿了周泰的咽喉! “怎么……会……这样!” 周泰瞪大了双眼,模糊的视线中,几个男孩的眼中闪烁的仇恨的光芒。 知道确认这个坏蛋已经死透了,几个男孩在心有余悸的赶忙逃离周泰的尸体旁。 “哇!”的一声,有两个男孩经受不住第一次杀人的恐惧,痛哭起来,不住地呕吐。 孙二狗抬起脚照着他们的屁股狠劲的踢了两下骂道。 “没出息!” 然后一溜烟跑到郑朝熙的身边,想要扶起他来,可是在看清楚郑朝熙的身体情况后,一时间却是无从下手。 “小将军,你……你没事吧!你可不能死啊!” “找一块布来,帮我包住肚子。” 郑朝熙看着这群曾被他拒绝,现在却救了他一命的孩子,虚弱的说到。 片刻后,在孙二狗这群孩子的帮助下,郑朝熙终于再次站了起来。 炼体流变态的身体素质在这一刻完全显现出来。 “去北城!” 郑朝熙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北城的战斗。 “小将军,北城已经被攻破了!” 孙二狗带着哭腔说道。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黄都尉和林都尉他们怎么样了?” 郑朝熙闻言双眼一黑,差一点就此昏厥过去。 “我们不知道,北城被攻破的时候,甲八将军便把我们扔了下来,其他的我们也不知道。” 郑朝熙心中大急,便要前往北城一看。 正在这时,一阵喊杀声从远处传来,郑朝熙举目望去,看见到上千名止戈城的妇孺正朝着这边赶来,在她们身后,数百名军士正在死命的抵挡马贼的追杀。 “城真的破了!” 郑朝熙的脑中“轰”的一下,只剩一片空白。 第六十四章 止戈 生死离别 止戈城的尾声 无语哽咽 “二狗子!” 一个妇人看见演武场上的孩子们,突然惊喜的叫了起来,朝这边跑了过来。 其余的妇孺们本就是没有方向的逃命,便也随着妇人一起朝演武场这边过来,一千多名妇孺顿时将空旷的演武场挤得满满当当。 “娘亲!” 十多个孩子都各自奔向自己的母亲,顿时哭做一片。 城破之时,这群妇人们慌乱之中竟是找不到自家的孩子,本都以为已经遭遇了不测,没想到竟是在此处遇到,一个个都是惊喜交加,喜极而泣。 纷乱的哭声、厮杀声将郑朝熙从迷茫无措中惊醒。 抱头痛哭的妇人孩童,犹自奋命抵抗的军士。 眼前的一幕幕,让郑朝熙再次振奋起来。 城破了,但是人还在! 城破了可以重建,人没了,这座城才是真的破了! “所有妇孺老幼全都躲进都尉府里,封死府门!快快快!” 头脑恢复清明,郑朝熙嘶哑着声音喊道。 而这时,组织军士抵挡马贼的甲八和林霄也看到了这边的郑朝熙,开始边打边撤,朝这边汇合而来。 妇孺老幼已经涌向都尉府里,甲八等人也与郑朝熙汇合到了一处。 “头你……” 靠到近前,甲八才看清楚郑朝熙的惨状,失声叫道。 马贼这时已经停止了进攻,列阵在演武场的外围,虎视眈眈的看着眼前的猎物。 看了一眼趴在甲八后背的甲九,确认他还活着,郑朝熙长出了一口气。 他张了张嘴,想要问一下黄裳的情况,可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他不敢问!他怕知道了真相后自己承受不住! “甲八!我们是兄弟吗?” 郑朝熙看着甲八的眼睛突然问道。 “头!你什么意思?” 甲八不明白郑朝熙问什么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但是他心中却是涌起很不好的预感。 郑朝熙双眼扫视了一圈,止戈城里所有活着的人都在这里了。 甲八、林霄、甲九、甲一、甲二、甲三、秦海、朱荣以及总数不到四百的军士。 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却不在这里。 黄裳、林喜旭、李虎、王龙、魏翔、方大牛、甲四、甲五、甲六、甲七等等。 他不敢问这些人为什么不在这里,但是心里却是已经猜到了。 “嗬!我是你们的头,也是你们的兄弟。我希望,你能再最后一次听从我的命令。答应我!” “头你要干什么?” 甲八心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让这个一向沉稳的汉子,说话都有了一丝颤抖。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死人了。我估计,过一会仆兰家的那位大人物会过来,你和林大哥率领所有的军士守住都尉府大门,不管我这边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过来。能做到吗?” “头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说清楚,我甲八绝不会离开你半步。” “甲八说的没错,王诗你不说清楚,我们所有人都不会离开,大不了死一块,来世还做兄弟!” 林霄也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附和道。 郑朝熙惨然一笑,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将包裹胸腹的麻布掀开一角,露出已经被全完刨开捣烂的胸腔。 “我不知还能撑多久,只想在临死前能为止戈城多留下一些希望。只要你们还活着,止戈城便总有重建之日。我们既然是兄弟,就答应我最后的请求吧!” 甲八和林霄被郑朝熙的惨状惊的张大了嘴巴,他们不敢想象,一个人受到如此重创,为何还能活着。 “头!” “兄弟!” 甲八和林霄震惊过后,痛哭出声。 一队马贼从北面走了过来,与守在演武场外的马贼们汇合了,人数三千上下。有五个人站在马贼队伍的最前面,仆兰清风及他的三名护卫,还有断了一臂的黑虎。 “去吧!以后记得给我烧纸,不然我会化作厉鬼缠上你们的!” 郑朝熙锤了甲八和林霄一拳,笑着说道。 “王诗!你个王八蛋,老子下辈子还和你做兄弟。呜~!” “头!在下面给我提前占个位置。等一切事了,我去找你!” “去吧去吧!” 郑朝熙费力的转过身子,面朝向马贼的方向,两行血泪自眼角滑下。 甲八和林霄深深的看了一眼郑朝熙瘦削的背影,似要将这个身影牢牢的印刻在心里,二人对着这个背影,庄严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伸出手臂,招呼军士退向都尉府大门。 “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 郑朝熙背对着甲八林霄,用仅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突然喊道。 “我不叫王诗,我叫郑朝熙,我的父亲是大晏武定候郑焚霜。烧纸的时候,别写错名字哦!” 将北城上负隅顽抗的一百多人斩杀后,仆兰清风带领活下来的一千马贼前往止戈城内,进行最后的清扫。 黄裳和林喜旭率领的忠勇团老兵,全数尽忠,斩杀马贼七百六十三人。 来到城内后,仆兰清风没时间也没兴趣欣赏游览这座好不容易才拿下的城池,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那个绰号小将军的家伙。 在与黑虎的两千人汇合后,仆兰清风走到阵前,凝目看向那个独自立于广场中心的人,一个脸上的血肉被削去大半,整条右臂都要脱离身体的,一个残破却还活着的人。 “你就是那个叫做小将军的?” 仆兰清风潇洒的双手负于身后,踱着步子,走到距离郑朝熙二十步的地方停下,用胜利者的姿态发问。 “你就是仆兰家的大人物吧!失敬失敬!” 郑朝熙已经没有力气指挥身体,只能用言语表达。 “你很不错!能让我仆兰清风吃下这么大的亏,你已经足以自傲了!” “我很荣幸!咳咳~咳咳!” “我自认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也自认是一个惜才的人。你很有能力,所以,我准备给你一个机会,为我效命的机会!” “黄裳死了?” 郑朝熙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刻,终于是问出了这个一直关心的问题。 仆兰清风脸色微微一变,却仍是答道。 “死了!” “嘿!果然啊!” 郑朝熙本以为在确认了黄裳的死讯后,自己会很悲伤,也应该悲伤。可是他此时心里却并没有这样的情绪,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答案。 也许,是因为二人即将相见的缘故吧!郑朝熙心里想到。 然后扬起头来说道。 “黄裳有如我父,父已战死,儿岂敢独活!” 说完这句话,郑朝熙停顿一下,喘了几口气后,才继续说道。 “不过临死前,我想跟仆兰公子做笔生意。” 郑朝熙拒绝了自己的招揽,这其实早就在意料之中,仆兰清风本就没报太大希望,当听到郑朝熙想跟自己做生意,反倒是有些好奇。 “说来听听!” “以我一人之命,换其他人活命!” 仆兰清风一愣,然后忽然仰头大笑,指着郑朝熙说道。 “你看看你的样子,就算本公子不杀你,你又能活到几时?你们这些卑贱之人如今已被困死,哪里来的资本与本公子做买卖,真是好笑!” 郑朝熙只是平静的看着仆兰清风,待他笑够了,才说道。 “你们还在还剩三千多人,我们这边还有四百死战之士,只要我一声令下,便可慷慨赴死。到那时,你这三千人里还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出止戈城?两千?还是一千?” 郑朝熙使出全部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能够传出更远,让更多的马贼能听到。 仆兰清风沉默了,他现在很懊恼,懊恼为什么要跟这个小将军废话,结果搞得现在骑虎难下。 一万两千马贼,战死八千余人,还没有溃散,说实话,仆兰清风已经觉得这是一个奇迹了。 郑朝熙没讲出条件之前,马贼们受利益驱使,还会听从自己的命令继续拼杀。 可是现在既然可以不必死人便达成目的,马贼们还会听命拼杀吗? 抬起头看向郑朝熙身后不远处的数百名止戈城军士,每个人都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手里都紧紧握着刀枪。 很难办啊! 仆兰清风的本意,是将止戈城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毕竟止戈城是朝廷记录在册的军镇,消息一旦走漏,会给自己这方带来很坏的影响。 转过头再看看身后马贼们的神情,仆兰清风心中暗叹。 “成交!” 分析利弊后,虽是心中不忿,却仍是答应了郑朝熙的条件。 其实他心中还有另一个想法,止戈城势必不可留下一个活人。暂时先答应他的条件,将其斩杀。失去了主心骨后,剩下的杂兵们也就容易收拾了。 “黑虎你去取下他的人头!” 仆兰清风对黑虎下达了命令。 小将军死于黑虎之手,黑虎还会安心让止戈城余孽活着吗! 好一招借刀杀人、祸水东引! 仆兰清风对自己的这一妙手相当满意。 黑虎楞了一下,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终,他悲哀的发现,自己没有拒绝这道命令的可能。 自己已经踏上了仆兰家的这艘大船,为此甚至折损了西北一大半的马贼,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属下遵命!” 仆兰清风对黑虎的自称感到很满意,微笑点了点头。 走到郑朝熙的身边,黑虎钦佩的看了一眼这个身体残破的不成样子的年轻人,手中锯齿钢刀高高举起。 “轰隆隆!轰隆隆!” 震天的巨响逼近演武场,地面剧烈的颤抖,好似有无数头洪荒巨兽奔涌而来。 数十名负责在城内搜寻的马贼亡命似的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挥臂大喊。 “妖~妖族杀来啦!好多的妖族!大伙快逃啊!” 仆兰清风和黑虎闻听一愣,可是地面传来的震动和震耳的声响都说明此人所言不虚。 当下,仆兰清风也顾不得思索为何在这关口妖族会杀来,赶忙对黑虎喊道。 “还等什么?快快动手斩杀了他!” 黑虎闻言,钢刀就要挥下。 郑朝熙留恋的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近十年的城市,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老黄!我来陪你了!” 突然,一声娇喝响彻演武场的上空,数十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落在郑朝熙的身边。 一只巨大的兽爪将刀已劈出的黑虎扫飞出去。 “姑奶奶倒要看看,谁敢杀他!” 感言 今天连发两章,止戈城的故事终于收尾了,有一些感想不吐不快! 虽然看这本书的人目前不多,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依旧认真用心的写下去,总会有更多的读者喜爱上这个故事。 在书籍简介里,我这样写道“玄幻皮、军事肉、历史骨!”。我是一个喜欢读历史的人,所以写出来的文字总是如历史一般沉闷。但是细细品来,或许文字依旧生涩,里面的情感和教训,却回味悠长。 感谢投资钢铁侠和嘻哈二位兄弟,感谢二位的支持。 投资钢铁侠曾留言,说谢文才的死很感人。其实在刚刚写出谢文才这个人物时,并没有给他安排这样荡气回肠的结局。因为之前我对儒家的认识,正如现今大多数人的认识一样,充满了鄙夷和唾弃,认为儒家是封建社会的糟粕。 直到又重读了一遍有关宋明的历史书籍,才真正的认识到了儒家的精髓所在。真正的儒生,可以为了信念慨然赴死,称之——卫道! 我要为之前对儒家的错误认识道歉,同时,希望让读到这本书,并与之前的我一样,对儒家存在某种程度上的误解的读者,能够多一种角度,去重新了解儒家。 书归正题,本书的猪脚郑朝熙已经结束了对他的人生观影响最为深远的一段旅程。接下来,郑朝熙会在泰宁城短暂的停留,收取一些红利和装逼的资本。然后,在大曲国,有一个名扬天下的机会在等着他。 接下来一段时间,更多的精力要放在新开的书上。《桃源战记》的更新会很慢,甚至断更,但是我保证,绝不会太监。这本书预计的字数大概在两百万字左右,我会把这个构想了整整一年的故事,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写的圆满精彩。 祝读到这段文字的读者——升官发财!哈哈哈! 新书《玩转阴阳界》,还望继续支持,不一样的题材和不一样的猪脚! 第六十五章 档头 阔别已久的更新 抱歉久等了! 仆兰清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眼见事已至此,再拖下去不但不能达成目的,反而要将自己也折在这里。 怨毒的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数十只巨大异兽和背上端坐的妖族,特别是一名刚刚跃下兽背,拦在小将军面前的妖狐族少女。 “我仆兰清风发誓,此事不算完,终有一日,我必亲手宰杀尔等贱民!” 仆兰清风心中暗暗发誓,无奈退去! 随着马贼们的退去,妖狐族少女陈君瑶也是暗中松了一口气。 马贼毕竟还有三千多人,而自己这边算上骑乘的异兽也不过二十多人,真要厮杀起来,根本撑不到城外的妖族大军赶来。 就在这时,油尽灯枯的郑朝熙终是再撑不住,身躯一晃,栽倒在地。 “呆石头!” 陈君瑶一声惊呼,赶忙蹲下身子去探郑朝熙的鼻息。 感受到指端传来一丝丝温热的气息,陈君瑶放下心来,可是当她看到郑朝熙已被破开的胸腹后,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大喊。 “桑叔叔!桑叔叔!你快来啊,呆石头要死了!” 喊到最后,少女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眼角也隐有一丝泪光。 听到少女的呼喊,一个青绿色皮肤,还纹着紫色树叶状刺青的精壮老者跃下兽背,来到陈君瑶身边,却也是被郑朝熙可怖的伤势吓了一大跳。 老者不敢耽搁时间,伸出双掌悬在郑朝熙胸腹上方。 两团碧绿色的光芒自老者掌中浮现,光芒降至郑朝熙的伤口处,然后慢慢延伸,直至将郑朝熙整个包裹住。 而老者此时已是满头大汗。 收回双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老者看着被光芒包裹住,然如一个人形粽子的郑朝熙说道。 “我们木族的术法虽以治愈之术闻名,却也做不到活死人的神奇功效。这位人族小哥的伤势太重,换作普通人早该一命呜呼的,老朽估计他因该是一名三炁境界的炼体流,仗着肉白骨的神奇功效才能撑到现在。不过……” 被称作桑叔叔的木族老者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不过怎么样啊!桑叔叔你快说啊,急死君瑶了!” 陈君瑶是个急脾气,最受不得这种说话说半截的做派。 “不过他似乎刚刚进阶到三炁,境界还不稳固,而且这等伤势委实太重了。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天命了!” 这时,甲八、林霄等人也跑了过来,却被陈君瑶拦住。 “你们是什么人?” 陈君瑶怒气冲冲的喝问道。 郑朝熙此时却是进入到一个奇异美妙的梦境中。 在梦里,他又变回了那个扎着一根冲天辫的小小孩童,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四个俏丽的小丫鬟正围在他的身边娇笑嬉闹,银铃似的笑声听起来是那么的悦耳。 父亲身着一身青衫,手握书卷,对着自己微笑不语。母亲站在一旁,绝美的面容上也挂着慈爱的笑容,正在朝自己招手。 “熙儿!母亲唤你,还不快过去!” 一个慈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郑朝熙扭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被外祖母抱在怀中。 外祖母的身边还站着两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小人儿,那不是皇表兄和皇表妹吗! 一股酸意涌上郑朝熙的鼻尖,他想放声大哭,可是又怕哭声惊扰了梦中的自己。 他强忍着哭意,对着外祖母挤出一丝微笑。 他想叫一声“外祖母!” 他想喊一声“父亲”,喊一声“母亲”…… 可是就在他张口要喊出声时,所有人突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不……!” 郑朝熙想要怒吼,想要悲呼! 可是,他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怎么样啊小子,撑不撑得住!” 一个熟悉的声音对着自己问道。 郑朝熙猛地抬头,满头白发映入眼帘。 “师傅!你来带徒儿走吗!” 郑朝熙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默默的问道。 吕尘远伸手摸着郑朝熙的头发,眼神中满是骄傲和欣慰。 在他的身后,还站在黄裳、林喜旭、李虎、王龙、甲六、甲七…… “熙儿,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切莫懈怠啊!” 吕尘远和身后其他人的身影渐渐淡去,声音越来越远。 “不要离开我!不要抛下我!我不想一个人!熙儿害怕!熙儿害怕啊!” “头!头!你醒了?头!你醒了?”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很熟悉。 郑朝熙极力的想要睁开双眼,却发现原本十分简单的动作,此刻竟是如此的吃力。 他想起来了,这是甲九的声音。 “头醒了!快去叫桑先生过来,快去!” 这是甲八的声音。 用尽所有的力气,郑朝熙终于是将双眼睁开了一丝缝隙,刺目的白光晃得他头疼欲裂。 “水!好渴!给我水!” 郑朝熙虚弱的呻吟,发出微不可查的声音。 “水水水,马上来,马上来!” 甲九泪流满面,可是脸上却是带着喜悦的笑容,哽咽着声音,用颤抖的手,将一点清水送入郑朝熙的口中。 干痒的喉咙得到了一丝滋润,郑朝熙却是再次陷入了昏睡。 “头!你怎么了?头!你醒醒啊!” 看到郑朝熙突然有昏了过去,甲九和甲八顿时慌乱起来,嘶哑着嗓子拼命喊着郑朝熙。 “桑先生来了,快让他看看!” 林霄急冲冲的冲进屋子吼道,在他身后,是匆匆赶来的木族老者桑先生和陈慕晗、陈君瑶兄妹。 而在账外,则是站立着所有止戈城幸存下来的军士和百姓。 他们,已经在账外守候了两天两夜。 守候着他们的小将军,守候着他们的救命恩人。 桑先生疾步走到郑朝熙身边,先是摸了摸他的脉象,又看了看脸色,才欣慰的说道。 “小将军吉人天相,已无大碍。此时昏睡,不过是伤后身体自行调理罢了。待小将军再次醒来,便可少量进食,到那时,身体恢复便指日可待了。” 听得桑先生如此说道,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同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屋外守候的止戈城百姓。 “哦哦哦!万岁!万岁!” 账外顿时传出惊天动地般的庆贺声,所有的人都高兴激动的泪流满面,哭泣着与身边的人执手相贺。 看到这一幕,陈慕晗禁不住感叹道。 “人心向背!人心向背啊!” 而陈君瑶则也被这一幕场景感动的哭泣出声,一双粉拳不住的敲打着哥哥的臂膀,发泄着心中的情绪。 得逃大难的止戈城,在郑朝熙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恢复了活力,再次迸发出蓬勃的生机。 一天后,郑朝熙终于是彻底清醒过来,在甲八、甲九的悉心照料下,又经过几日的调养,郑朝熙已经能在旁人的搀扶下,下地缓慢的走动了。 这期间,陈慕晗兄妹来看望过他几次,但鉴于郑朝熙身体虚弱,就没有多谈,仅是表示了关心和慰问。 这一日,郑朝熙在甲八的搀扶下刚刚散步回来,甲九便走了进来。 “头!外边来了一个什么药堂的掌柜的,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见你。” “唔!” 郑朝熙一愣,紧接着便想了起来,应该是抚远城百草堂的掌柜的。想来,应该是远在泰宁城的师傅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情了。 “让他进来吧!” 郑朝熙整了整衣衫,在床榻上端坐好,静候来人。 过了片刻,屋外传来脚步声,甲九先一步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个人,当先一人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百草堂掌柜。 虽已听甲九说过,郑朝熙并无性命之忧,但直到此刻亲眼所见,掌柜的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确认郑朝熙无事,掌柜的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了甲八和甲九一眼,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掌柜的有话尽管直言,这两位都是我的生死兄弟,与师傅他老人家也是熟识的。” 郑朝熙心思玲珑,一看便明白了掌柜的意思,出言解释道。 听到郑朝熙的话后,掌柜的放下心来,撩起衣衫下摆,双膝一屈,跪在了地上。 “之前不知公子身份,以致公子身陷险境,小人罪该万死!” 掌柜的突然行此大礼,让郑朝熙神情一愣,待听完掌柜所言,才莞尔一笑。 “掌柜的言重了。所谓不知者不怪,况且,这都是我自愿所为,当时就算掌柜的您要拦,也是拦不住我的。” “公子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佑!” “好啦好啦!掌柜的还是站起身来说话,你这次前来,可是泰宁城那边有消息传来?” 掌柜的闻言,这才站起身来,身子一侧,让出身后站立的三个人来。 这三人皆是年纪轻轻,面白无须的青年,只看站立的身姿和表现出来的气势,便看得出都是身手不凡之人。 但奇怪的是,这三人的身上都若有若无的散发着一股阴寒之气,让人望之生畏。 三人上前两步,突然整齐的单膝跪在郑朝熙面前,领头一人一手驻地,低着头,用有些尖锐的嗓音说道。 “东厂档头焦琳、刑恩、赵勤,奉督公之命,前来迎接公子入京!” 第六十六章 人人如龙 感谢投资钢铁侠的建议 与焦琳等人聊了几句后,郑朝熙便着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等所有人都离开,郑朝熙才打开了焦琳从泰宁城给他带来的一封信。 展开信纸,苍劲古朴的字映入眼帘。 “朝熙吾徒!你若亲阅此信,便来泰宁,你我师徒二人同心合力,除国贼,报私仇。你若已无法亲阅,为师已告知焦琳,当在你的坟前烧祭与你,杀徒之仇,我吕尘远虽舍命亦必报!” 寥寥数十字,郑朝熙却是看的热泪盈眶。 反复阅读数遍后,郑朝熙这才平缓了情绪。 将信纸折好放入怀中,郑朝熙的手指轻轻叩打着案几上,发出“叩叩叩”的轻响。 泰宁城势必都是要回去的,有太多的谜团,都需要去哪里才能找到答案。有太多的恩怨,也都要在哪里做出一个了断。 但是自己离开了,止戈城怎么办? 黄裳死了,林喜旭死了,止戈城大半的人都死了。 幸存下来的老弱妇孺怎么办?他们以后还能依靠谁? 反复思量权衡,郑朝熙始终难以做出决断。 “头!” 这时,甲九从门缝探进头来,轻轻的叫了一声。 见郑朝熙没睡,这才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在他身边坐下。 “很为难吧!” 甲九问道。 “唉!” 郑朝熙苦笑,没做回答,只是长叹一声。 “其实不用这般为难,有人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一切。” “哦!怎么说?” 郑朝熙惊讶的看向一脸神秘的甲九问道。 “刚刚朝仙、抚远、驻马、绛霄四城的折冲都尉都派了人过来,不过都让我给打发走了。跟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朝廷特使,我以你伤重未愈为由,暂时挡了下来。那特使应该也是有人打过招呼,好说话得很,交给我三份委任状便离开,去了抚远城,等你的答复。” 说罢,甲九将三个细绢制成的卷轴交到郑朝熙的手中,接着说道。 “这是三份空白的委任状,特使说了,折冲都尉和果毅都尉你看着安排,到时只要填上名字交给他回去备份即可。至于那四位折冲都尉的意思,嘿嘿。就是因为风雪阻隔了消息,以致四城未能及时救援,希望头你能多多包涵,而他们也会尽最大能力对止戈城做出补偿。” “这是要堵我的嘴啊!” 郑朝熙听后,沉吟了半晌说道。 “这帮老爷们之前下注赔了个底朝天,现在是想改压咱们这边了。好一手见风使舵啊!” 甲九翻着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这事暂且不急,我还要听听林霄的意见。” 郑朝熙想了片刻,还是决定先放一放再说。止戈城被马贼攻城,伤亡惨重,罪魁祸首自然便是仆兰清风,但抚远四城的折冲都尉也算是帮凶,可以说,止戈城与他们之间,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 但西北地处偏僻,西北六镇其实便是这里的土皇帝,饶是大晏朝廷很多时候也要考虑这六镇的意见。 止戈城更是被六镇包围在了其间,算是仰人鼻息的一种状态。 与抚远、朝仙、驻马、绛霄四城翻脸,自然是快意恩仇,理所应当。 但这样一来,止戈城就将面对比马贼攻城更加严酷的局面。 可是就这样接受四城的善意,却又如何对止戈城战死的数千将士交代,如何对死去的黄裳、林喜旭交代。 郑朝熙有些举棋不定。 “哎对了头,和你说件事。” 甲九见郑朝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不想身体刚刚有所恢复的他思虑太甚,便突然提起一个话头。 “什么事?” 郑朝熙问道。 “请个假,我和甲八两人。” “哦!有什么事情吗?要请多久?” “这个……不好说,可能会很久。不过你别误会啊,我俩没有当逃兵的意思。就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办,不然家里那边不好交代。嘿嘿,通融通融呗!” 甲九一脸谄媚的笑着,抓着郑朝熙的手臂摇晃,就像一个吵着要糖吃的孩童。 关于甲八和甲九的身份,郑朝熙早就察觉到了不妥,不过毕竟涉及个人隐私,二人又从未做出过有损止戈城或是自己的事情,他也就一直没问。 甲九这时突然提起要请一段时间的假,想来应该是与二人的身份有关。 “本想着这次带上你们几个一同去泰宁城的,看来,只能做罢了!” “嘿嘿!放心吧头,相见可期哦!” “怎么说?” “暂时保密,嘿嘿!” 甲九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 临近傍晚,一座帐篷在北城的城头上搭起。 郑朝熙、林霄、甲八、甲九、甲一、甲二、甲三、陈慕晗兄妹一共九人,在帐篷内齐聚一堂。 帐篷的中间架起了一堆篝火,一大锅煮的软烂的羊肉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这次聚会是郑朝熙发起的,邀请了相熟的几人。 “陈兄,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我郑朝熙记在心里了。” 郑朝熙举起手里的酒壶,站起身来,对陈慕晗说道。 重伤初愈的郑朝熙本不适宜饮酒,但在他强烈的坚持下,众人只好分给他半壶米酒。 林霄等人闻言,顿时纷纷起身,一同向陈慕晗敬酒,表达感激之意。 若不是陈慕晗率领上万妖族大军赶到,在座的止戈城诸位,此刻怕是都要在九幽之下相见了。 陈慕晗见状,连忙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酒壶,一一与诸人回敬。 “郑兄弟言重了,你出手相救舍妹在先,我陈慕晗也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实当不得诸位的盛情。可惜慕晗还是来晚了一步,让诸多壮士命丧马贼之手,惭愧!惭愧!” 陈慕晗的话,让众人不由得想起前几日的惨烈场景,心头唏嘘悲切之意渐浓。 仰头豪迈的饮下一口烈酒,陈慕晗哈哈笑道。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倒是郑兄弟瞒得我好苦啊,想不到你竟然是军神之后,慕晗对郑家列位军神甚是敬仰,当敬之!” 说罢,举壶与郑朝熙的酒壶相碰,再次豪饮一大口。 “陈公子说得对!确实瞒的大家好苦,当罚!哈哈哈。” 一时间,林霄、甲八等人也是纷纷与郑朝熙举壶相碰。 “你们这群大老爷们怎么不懂事啊,桑叔叔说了,呆石头身体还没好,不能喝太多酒。” 坐在陈慕晗身边一直没出声的陈君瑶突然挡在郑朝熙面前,从他手里抢下酒壶,嗔怒的对着众人说道。 “哎呦!这酒怎么突然变得好甜,哎呦哎呦,甜死我了!” 甲九突然怪声怪气的说道,引得众人都露出贱兮兮的笑容。 “对对对!今天这酒真甜,甜死人啦,哈哈哈哈!” 林霄也是配合着甲九,怪笑起来。 “酒不是辣的吗?怎么会是甜的,你们不是骗人的吧!” 陈君瑶将酒壶凑近鼻端闻了闻,好奇的说道。又引来众人的一阵哄笑声。 待大家笑过,郑朝熙突然正了正身子,朗声开口说道。 “其实,今日叫诸位前来一是感谢陈兄的仗义援救。二呢,则是有件事情要说与诸位。” 众人闻言,纷纷放下手里的酒壶,目光都转向了这边。 “小的时候,父亲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人以捕鱼为生,某一日,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故事不长,但却是在众人的脑海里勾画出了一幅美好的画面。 待郑朝熙讲完之后,营帐里众人都浮现出一幅悠然神往之色。 “郑兄弟,这个故事可有名目?” 陈慕晗面色微红,饮下一口酒后,突然问道。 “桃花源记!” 郑朝熙缓缓说出四个字来。 “心向往之!心向往之啊!” 陈慕晗双眼之中显出迷离,口中喃喃低语。 西北地处偏僻,百姓生活不易,止戈城更是遭逢大难,人人带伤,家家举孝。恰逢此时,听得世间竟有这般安详宁静,怡然其乐之地,不由得心中都是颇为神往。 “当时年幼,听得这个故事,也只是觉得甚是奇特,并未仔细琢磨。但是经过这些年的遭遇,特别是这几日卧床之时,心中才开始对这个故事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同时,也让我终于确立了一个信念,一个为之奋斗的目标。” 郑朝熙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所有人的目光亦是看向了他。 “我想让这世间也如那桃源一般,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不知诸位,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郑朝熙的声音不大,语气也甚是平静,可是落入账内众人耳中,却犹如九天霹雳,振聋发聩。 “头!你是想改朝换代,一统天下?听起来很带劲啊!” 甲九率先出声,有些兴奋的说道。而林霄、甲八等人的脸上也是一副蠢蠢欲动的神情。 经过这次马贼攻城,他们已经恨透了这个该死的世道,恨透了腐臭老朽的朝廷。 桃花源记中所描述的场景,才应该是他们想看到和生活的世界。 “不知郑兄弟你心中的世外桃源是何种样子?人族、妖族、魔族又是该如何自处?” 陈慕晗沉吟半晌后,开口问道。 “魔族我不了解,现在不好下断言。但是人族和妖族同为世间生灵,二者是平等的,不分高低优劣,这是我的看法。” 郑朝熙直视陈慕晗的双眼,真诚而郑重的回答道。 “我愿世界大同,人人如龙!” 感谢投资钢铁侠和风云410635的支持 感谢投资钢铁侠和风云410635的支持 这本书如此惨烈的更新,居然还能得到诸位的支持,深感惭愧与惶恐。 拜谢! 《桃源战记》感谢投资钢铁侠和风云410635的支持 感谢投资钢铁侠和风云410635的支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离别 约定 情起 感谢依然在看本书的诸位 宴终人散,被郑朝熙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的众人,乘兴而归,唯有陈慕晗独自留了下来。 二人走出帐篷,手扶城墙,居高而望。 风雪几日前便停了,皎洁的月光下,城外皑皑白雪似被披上了一层荧光。 城墙下传来吱呀声,北城的城门在夜间缓缓打开,两道身影端坐马背,从城门走出,行出十数丈后,两骑停下,马背上的人回过头来,朝着城墙上的郑朝熙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齿反射着月光,异常的显眼夺目。 郑朝熙挥动手臂,两个骑士朝他一拱手,便策动健马,扬长而去。 夜风中,似乎隐隐有狂浪的笑声传来。 “我很羡慕你,有一帮生死相依的好兄弟!” 陈慕晗看着远去的两道身影,感慨的说道。 “人生的际遇是很奇妙的!” 郑朝熙心下亦是颇多感慨。 甲八和甲九走了,没有告别、没有欢送,仅有一壶烧酒和城下的相视一笑,显得很洒脱,很江湖。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陈慕晗突然开口问道。 “洗耳恭听!” 郑朝熙转过头,双目闪闪,直视陈慕晗的双眼,隐隐有着一丝期待。 “其实,我是从缥缈仙山上下来的。世人皆传,缥缈仙山乃是仙人居所,却不知,在世人的心中,所谓仙人又是如何定义的。依我看来,他们不过是一群掌握了强大力量和知识的普通人罢了。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懂得世间万物的运行规律,每天都沉浸在探索世界本源之中不可自拔。” 陈慕晗望向缥缈仙山的方向,俊美的脸上显出一丝怀念,一丝敬仰还有一丝不屑。 “当年,一伙强人杀进了我的部族,将所有的老人和男子屠戮,掠走了全族数十名年轻女子。父亲和母亲抱着我们兄妹,逃到一处悬崖边,当着所有强人的面,跳下了万丈悬崖,让那伙强人以为我们必死无疑,消除了所有的后患。殊不知,在跳下悬崖的那一刻,父亲和母亲便将我们兄妹抛进了崖壁上的一个浅洞内,这才我们兄妹逃过一劫。那时君瑶年纪尚幼,懵懂无知。只有我,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双亲坠入深渊,我想哭,想喊,想叫,可是我却不能。我不能白白辜负他们牺牲掉自己的性命,才给我们换得的一线生机。我至今都记得,他们坠崖时,望着我的眼神。他们是在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失去双亲和亲族的怒火已经燃起,复仇的种子已经在我心中深根发芽。我想到了缥缈仙山,我要找到山上的仙人,我要问问他们,为何眼睁睁看着世间如此残忍不公之事,身为仙人却无动于衷。我还要学习仙法,我要为父母和亲族们报仇。” “七岁的我背着只有三岁的君瑶,一路乞讨,与野狗争食,以枯叶为被,跋涉万里从灵州去到了缥缈仙山,爬上万丈雪峰,却始终找不到传说中的仙人。我的身体已经被冻僵,君瑶全身滚烫,嘴里一直喊着母亲,那一刻,我绝望了。我在雪山之巅用双手在坚硬的冰壁上刨出了一个狭小的洞穴,准备作为我兄妹二人的葬身之所。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说他就是住在这里的仙人,还问我愿不愿随他回去。” “濒死的我已经忘记了是如何回答,只记得,我将怀中的君瑶递给了那人,然后便昏倒了。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处在了仙境之中。哪里是一处山谷,周围被雪山环绕,谷中却是四季如春。那里的人不多,却个个学识渊博,知书达理。哪里没有饥饿、没有抢夺,所有的人都是自得其乐。后来,救我的人出现了,他问我,是否愿意留在这里。我当然点头答应。我又求他教我仙术,他却说世间本就没有仙术,更没有仙人。我不信,苦苦哀求于他,他叹了一口气,抚着我的头顶告诉我,以后我会明白的。” “就这样,我们兄妹留在了那里,那个传说中的缥缈仙山。并在那里学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知识。当我真正理解并运用这些知识后,我才意识到,原来这些就是所谓的仙术。” “去年年初,当我自认为已经学习掌握了足够的知识后,我找到了我的师傅,也就是当初救我的那个人。提出要下山报仇,并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可是他却断然拒绝了我的请求,并严令我也不许下山。我与师傅大吵了一架,带着君瑶准备强行出山。为父母和亲族报仇,这已经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动力和寄托,我怎么会轻易就放弃。师傅没有在阻拦我,却告诉我,一旦出山,就不能再回来了。” “临走之前,我再一次请求师傅的帮助,可是他却说,世道险恶,非人力所能及,还劝我好自为之。” “呵!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终于看了个清楚,所谓的仙山,所谓的仙人,不过就是一帮偏安一隅,自享其乐的懦夫罢了!” 说到这里,陈慕晗的脸色变得有些潮红,放在挡墙上的手,紧紧抠住了砖石,神情显得有些狰狞。 “下山后,我带着君瑶走遍西北,想要找出当年那伙强人的踪迹,却是一无所获。但是,却看到了我妖族同胞在人族的压榨下如何屈辱的生存,人族杀死一个妖族,只需赔偿十两银子或是一头驴子。而妖族杀死一个人族,却需要全家陪葬。更还有无数的弱小种族被当做苦力压榨,无数妖族少女被拐骗抢夺,成为人族的玩物。而每年与魔族的战争中,死伤最大最惨烈的,仍是我妖族。这不公平,当年驱逐魔族,守卫中原,亦有我妖族的牺牲和功劳,为何如今人族当上了中原的主人,而我妖族则成为了奴仆。” “走得多了,见的多了,想的自然也就多了。我突然发现,之前的自己是多么的狭隘,多么的自私。家破人亡的又岂止我一人,我的整个族群都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改变了自己的初衷,报父母和亲族的血仇仅仅只是我要完成的一个很小很小的目标,我还有更大的任务和责任需要去承担,天意让我陈慕晗学得翻天覆海之技。就是要让我去救所有的同族于水火之中。” 陈慕晗缓缓转过头,于郑朝熙对视,语气郑重的问道。 “世界大同,人人如龙!郑朝熙,我陈慕晗只问你一句,此言你敢对天立誓否!” 郑朝熙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 “我郑朝熙不信天地,因为天地不仁。我郑朝熙不信鬼神,因为鬼神虚妄。我郑朝熙只信人心,只信情谊,只信公义。只信凭我手中刀剑,搏出一个万世太平。念之所系,义之所投,道之所在,何须立誓!”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陈慕晗忽的仰天长笑,笑声之中豪气干云。 “说得好!是我陈慕晗矫情了。郑朝熙你且记住,我陈慕晗,妖族天选之子,在此承诺,今后但凡你郑朝熙马鞭所指,我妖族万万同胞,虽死不旋踵。” 止戈城北城之上,两只手掌在月光之中,重重的相击在一起,两道直冲云霄的豪迈笑声,远传千里。 “娘的,我这才刚走,头就找到新基友了!” 听到身后隐约传来的笑声,甲九扭头望了一眼,有些吃味的抱怨道。 “哈哈哈哈!” 甲八大笑一声,马鞭重重一敲,胯下健马一声长嘶,转眼便冲出好远一段距离。 “哎!等等我啊!” 止戈城北城之下,披着一件大红斗篷的陈君瑶仰头望着月光下纵声大笑的两个人,心中情绪复杂。 陈君瑶今年十六岁,妖狐族与人族的成长时间是一样的,放在人族之中,这个年纪的少女已经到了谈婚乱嫁的地步。可是因为之前一直生活在缥缈仙山之中,出山后,又一直与哥哥四处奔波,始终没曾遇到过年纪相仿,又对得上脾气的男子。 直到上次在抚远城遇险,郑朝熙出手相救,一颗爱意的种子便已在少女的心中生根发芽。 父母亲族出事的时候,陈君瑶的年龄还小,不记得当时的事情,只是长大后哥哥时常对她说道当年的种种惨状,让她记住这一份血海深仇。自小身边只有哥哥这一个亲人,自然是哥哥说什么,陈君瑶便要做什么。 直到遇到了郑朝熙,陈君瑶的心里便多出了这个男子的身影。 对于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什么深仇,什么大义,都是次要的东西。唯独这个男子才是最最重要的。 可是哥哥在与他说什么呢?两人为何笑的这般开心?难道哥哥与他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糗事! “哎呀!那可如何是好!真羞死人了!” 陈君瑶一想到这里,俏脸上顿时火烧般的滚烫。 “咦!君瑶姑娘生病了吗?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不知何时,郑朝熙和陈慕晗已经走下城头,来到了陈君瑶身边,少女却仍未察觉。 骤然听到身边响起爱慕之人的声音,陈君瑶吓得花容失色。 但是生性泼辣,习惯先用拳脚说话的她,在听到“难看”两个字后,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气,抬起粉拳朝着郑朝熙的脸面就是一拳。 “呆石头!说谁难看?” 第六十八章 凌云渡 抱歉抱歉 更新太慢了 翌日,天还未亮。 受昨夜离去的甲八和甲九启发,郑朝熙也选择了在所有人未醒之际出发。 盘桓多日的陈慕晗兄妹也跟着他一同出城。 来到北城城门处,林霄、秦海、朱荣三人衣甲整齐,早已等候多时。 郑朝熙一行人在城内都是牵马而行,看到三人,郑朝熙心头微微一颤,放下缰绳,来到三人身边。 先是走到林霄面前,赫然发现,这个粗豪的汉子,此时竟是满面泪水。 郑朝熙也是鼻头发酸,张开双臂,与林霄重重的抱在一起,双手用力的拍打着对方的后背。 “兄弟,珍重!” 林霄声音哽咽的说道。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仅留他一人,叫他如何不伤心,不难过。 林霄此时已是止戈城的折冲都尉,秦海和朱荣则升至果毅都尉,接过了黄裳和林喜旭的职位。他们三人,负责留在止戈城,继续守护这里的百姓。 “林大哥,你也珍重。练兵的事情就辛苦你了!” 一提到这里,林霄顿时化悲为喜。 昨夜郑朝熙交给他一本练兵手册,里面记载了训练游骑兵的方法,这让一向视兵如命的林霄大喜过望,竟是捧着练兵手册看了一夜。 这时陈慕晗也走了过来,看着二人说道。 “三百狼骑也会在近日赶来,到时这帮不听话的家伙,还要林都尉多多费心了!” “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客套话!哈哈哈!” 林霄大笑一声,一拳捶在了陈慕晗的肩头。 林霄粗豪的举动,让一向温文尔雅的陈慕晗一愣,接着便也哈哈一笑,学着林霄的样子,照着他的肩头也锤了一拳。 昨夜郑朝熙与陈慕晗已经商定,陈慕晗将在近日派遣三百狼族骑兵赶到止戈城,与止戈城的剩余的军士组成一支七百人的游骑队,接受林霄的训练。 而林霄这边,在接受了西北四城的补偿后,物资大大的丰富了起来,在练兵的同时,也开始大力的招收流民,补充止戈城的人口。 三个月后,陈慕晗会对林霄训练的七百游骑进行检验,如果效果达到了预期的话,将会派遣更多的妖族前来,与止戈城的军士混编到一处,接受林霄的统领。 止戈城,以后将是他们的兵源输出地,亦是大本营。 一番惜惜作别后,北门的城门打开。 郑朝熙一行人牵着马缰,走出城门,刚一抬眼,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呆立当场。 只见,城门外的甬道两侧,密密麻麻的沾满了人。 不用细数,郑朝熙便知道,这里一共是一千五百六十三人。 这些人以妇孺居多,偶有男子也都是青壮年纪,穿着军服。 止戈城内所有的人,这时竟是都齐聚到了北门之外。 他们是来为郑朝熙送行的! 当郑朝熙的身影出现在城外之时,一千多人突然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向着郑朝熙拜了下去。 “小将军一路走好!” 一千多人的声音,整齐划一,每个人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嘶喊出来,巨大的声浪竟是震得城门都有些微微地颤抖。 “何必这样!何必这样!” 郑朝熙的双眼瞬间被泪水模糊,他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流满脸庞的泪水,说明了他此时的心绪。 郑朝熙松开马缰,面朝所有的百姓,双膝一屈,跪倒在地。 “呛啷!”一声。 郑朝熙抽出腰间直刀,用坚定的语气,高声嘶喊道。 “我——郑朝熙,以手中刀发誓,往后余生,必尽死力,护得止戈城百姓周全!若违此誓,必受千人践踏,万人唾弃!” 与城外送行的百姓们依依惜别后,一行人牵着马,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仍被黑暗笼罩的无尽荒野中。 在止戈城巍峨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郑朝熙再次停下了脚步。 在止戈城的北城上,似乎有几道身影在对自己挥手道别。 那是黄裳、林喜旭、李虎、王龙、魏翔、方大牛、甲四、甲五、甲六、甲七他们。 郑朝熙凄然一笑,对着城头挥手。 “老黄、林都尉,李大哥、王大哥,还有所有的兄弟们。我走了!放心吧,我会好好活下去,你们一定要等我回来!” 这时,陈慕晗走了过来,微微叹了一声,才拱手说道。 “朝熙!就此分别吧!相见可期!” 相见可期!又是相见可期! 甲九走出前是这么说的,陈慕晗如今也这么说,这倒是让郑朝熙有些疑惑,刚要开口相问,陈慕晗已经哈哈一笑翻身约上了兽背,胯下异兽便是一声嚎叫,撒丫子跑远去了。 “呆石头!要时常想着我哦!” 陈君瑶一脸不舍的跃上了兽背,低下头,小脸红红的对郑朝熙叮嘱道。 “哈哈哈!女侠放心!相见可期嘛!” 郑朝熙顺嘴便把甲九和陈慕晗说过的话说了出来。 “哼!呆石头,再见时可不要那般狼狈了。” 对着郑朝熙做出一个凶狠的鬼脸,挥舞了一下拳头后,陈君瑶不舍的离开了。 “咱们也出发吧!” 目送二人的身影小时候,郑朝熙拉过缰绳,对众人说道。 “公子,您还是坐马车吧!毕竟您的身体……” 吕尘远派来接郑朝熙的三人中,焦琳是领头的。见到郑朝熙要骑马的意思,赶忙上前劝道。 “焦档头费心了,不过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已经无事。骑马还是快一些,我也想早日见到师傅。” 郑朝熙拍了拍胸膛,哈哈笑道。 凭借着郑朝熙无意间进阶到三炁境界的肉白骨能力,和木族老者桑先生神奇术法的治疗下,短短不到十日的功夫,他胸前那恐怖的伤口竟是已经完全愈合了。虽是身体仍是无力,却也让身边的人啧啧称奇。 “那……好吧,公子身体若有任何不适,还望能及时休息,毕竟这不是小事情,若是公子有任何散失,老祖哪里,杂家也不好交代。” 焦琳见郑朝熙坚持,便也不敢多言,只是仍不放心的叮嘱道。 “哈哈哈!走喽!” 大笑声中,郑朝熙、甲一、甲二、甲三,与东厂的三位档头,策马而去。 六日后,距离泰宁城千里的凌云渡。 一队策马疾驰,风尘仆仆的骑士“吁”的一声,勒住马缰,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前。 摘下防尘的面纱,焦琳抬头看了看天色,对前面的郑朝熙说道。 “公子,天色也不早了,估计码头那边的渡船都已歇业,不如再次休息一晚,明早再行赶路。” “也好,赶路也不急在一时。” 郑朝熙点头应到,一行人便纷纷下马,将马缰拴在客栈门前的马桩上。 而这时,店小二也赶了出来,一看到七个人风尘仆仆的样子,顿时喜笑颜开。 “呦!众位客官里面请!” “拿手的吃食准备一桌,要快!酒就不要了。再安排七间上房。” 焦琳扔给小二一块足有五两重的银锭,乐的小二忙不迭的点头哈腰的答应,将众人引进了店里。 走进客栈,焦琳习惯性的先是扫视了一圈,发现客栈内人数不多,仅在靠窗的位置有两桌客人,分别是三个走江湖的大汉和看似是祖孙俩老人和少女。 三个壮汉听到有人进来,转过头来打量了一眼,当看到走在前头的焦琳刑恩赵勤三位档头后,都面露畏惧之色,赶忙转回头,默不作声的吃饭饮酒。 而那祖孙二人却像没看见一样,依旧低着头,吃着面前的粗面。 见店内人少清净,焦琳大为满意,着小二寻了一个干净的大桌,便坐了下来。 不多时,热腾腾的饭菜端将上来,一路上甚少说话的赵勤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在所有饭菜中插了一下,确认无事后,又亲自尝了一遍。 郑朝熙等人一路来也是见惯了这幅场景,默默地等了一会,直到赵勤点了点头,这才狼吞虎咽的狂吃起来。 众人也是饿得狠了,转眼之间一桌饭菜便被消灭一空,店小二忙不得又催促后厨做了一份。 吃饱之后,几人便随着小二,去往后院洗漱休息。 直到郑朝熙等人离去,临窗的三个大汉才松下一口气来。 “大哥,这群家伙什么来头?怎么个个身上杀气腾腾的,瞅见了心里就慎的慌!” 一个身形稍矮的壮汉对身边的人问道。 “瞧着像是刚从战场下下来的,不过走前头的三个人,身上透着一股阴气,怕是……” 另一个壮汉端着酒杯,低声说道,可是还没等他说完,被称作老大的壮汉,却突然出言打断了他。 “老三闭嘴!出门在外,不相干的事别管,也别问,省的惹祸上身。赶紧吃饭。” 与他们隔着一张桌子背对而坐的老者,此时正举起小酒杯喝酒,听到三个壮汉的言语,微微一笑,将杯中的烧酒一饮而尽。 郑朝熙等人随着店小二走入后院,各自进入属于自己的房间内洗漱休息。 “各位客官,热水都准备好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店小二低头哈腰的离去后,焦琳凑到郑朝熙耳边低声说道。 “这家店有问题!公子小心一些。” 郑朝熙闻言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他刚刚也注意到了,这个店小二的衣服虽然看起来老旧,却与他的身形明显不符。而且虽然店小二对众人一直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但是眼中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说明这人是有武艺在身的。 第六十九章 再遇星宫 本章为投资钢铁侠之女而写 房间里早已备好了热水,一番洗漱,洗去了连日奔波的疲累,顿觉神清气爽。 郑朝熙穿好衣裳,吹熄了蜡烛,端坐在床榻上面。 两柄直刀就放手边,随时可以拔出杀人。 郑朝熙已经预感到,今夜,将不会平静。 如今尚未到初春,西北仍是一片冰天雪地,寒风呼啸。 不过今夜窗外的月色很好,银色的月光洒落在窗纸上,在房间的地板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剪影。 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一道银芒刺破薄薄的窗纸,哚的一声,扎在了床柱上。 郑朝熙没有动,只是听着窗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的目光望向扎在床柱上的一柄巴掌长短的袖珍小剑上,剑柄的位置绑着一块小布条,布条上写着两个苍劲古朴的黑字。 “小心!” 郑朝熙有些意外,没想到竟还有人好心的提醒自己。 拔出小剑,在掌中把玩片刻,郑朝熙将小剑收好。 这应该也是师傅吕尘远的安排。一明一暗,确实也是这个老头能做出来的事情。 想到这里,郑朝熙不禁哑然失笑,同时心中亦是感到温暖。 又静静呆了片刻,房门被无声的推开,甲一轻手轻脚的走到郑朝熙身边,低声说道。 “已经查过了,这家店里一共住了四伙人,除了咱们和之前楼下见过的两伙人以外,还有一个女子。这些人看起来都没有可疑之处。” “嗯!” 郑朝熙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声。 正在这时,数道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宁静的夜空。 郑朝熙拉着甲一,身子一闪躲到了墙边。 便见到十多只涂着黑漆的弩箭,射穿了窗户,扎在了床铺之上。 随后,数声巨响,十多个黑影冲破窗户,手舞利器,闯进房间。 借着明亮的月光,十多个黑影看到床铺上竟是空无一人,立马知道对方早有防备,还未及转身寻找,便听到一声冷哼! 雪亮的刀光闪出,仿佛化作两道绚烂的银河。 “哧嗤嗤嗤嗤……” 一连串急速的声响过后,郑朝熙收刀归鞘。 而那十多道身影同时低下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脖颈间喷出的血泉,喉间发出嘶哑的声音,随后倒地身亡。 “啪啪啪!” 不疾不徐的掌声响起,店小二手执一盏油灯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矮胖的掌柜模样的人,拍着手掌,满面笑意的对郑朝熙说道。 “小将军好快的刀!好强的杀意!佩服!佩服!” 与此同时,房间外的走廊上,窗外的街道上,同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粗略估算,人数竟然多达近百人。 郑朝熙嘴角挂起一抹微笑,对矮胖掌柜的问道。 “不打算自我介绍一下吗?” “哈哈,失礼失礼!星宫参水猿宿主朱胥见过小将军。” “果然是星宫的人,怎么,十年前失手了,准备今日找回场子吗?” 郑朝熙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倒了两杯冷茶,一杯推到桌边靠近朱胥的位置,然后自己端起一杯,浅尝了一口后,问道。 “哈哈哈,小将军误会了。” 朱胥来到郑朝熙对面坐下,端起茶杯,做了一个回敬的姿势,将冷茶一饮而尽,笑着说道。 “轸水蚓全灭是他们自己本事不精,怪不得旁人。在下今日来此,其实只是一个看客,同时,也是一个赌客。” “哦!怎么讲?” 朱胥端起茶壶,将自己的茶杯倒满,这才说道。 “小将军经过止戈城一战后名声大振,又有吕老先生和太后做靠山,身份地位早已今非昔比。我们星宫名声虽大,说白了也就是个做生意的。既是做生意,当然也明白看庄下注和顺势而为的道理。” “所以,你们准备我在身上下注了吗?你们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呢,说实话,我是真的想不出来。” 听过朱胥的话,郑朝熙饶有兴致的转着手中的茶杯,双眼直视着朱胥。 “哈哈!还早还早。说句不中听的话,凭小将军目前的本钱,尚还无法与叱罗威雄厚的身家相提并论。所以目前是否在小将军这边下注,我们星宫还是处在一个观望的阶段。在下这次冒昧前来,其一,是看看能否为十年前的事情做出一个让小将军满意的补偿。其二,则是正式告知小将军我们的态度,免得以后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朱胥说话倒也颇为爽利,丝毫没有婆婆妈妈之态,这倒是让郑朝熙颇为欣赏。 “朱宿主快人快语,小弟敬您一杯!” 郑朝熙双手举起茶杯,对朱胥隔桌相敬。而朱胥也同样回敬。 “宿主的意思,小弟明白了。可是小弟我个人却是有一些疑问,还望宿主不吝赐教。” “小将军请问,朱某知无不言。” “第一,小弟我要做到何种程度,才能值得星宫在我身上下注。第二,我个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朱胥闻言却是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张对折的纸张,放在郑朝熙的面前。 “两月之后,小将军若还活在世上,便会获得我们星宫最大的善意。至于好处,却是不好细说,否则有自夸之嫌。这里有个消息,权当是对十年前一事的补偿,凭小将军的聪明才智,当可猜想出一二。” 说罢,朱胥对着郑朝熙一拱手,便潇洒离去。 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说道。 “里外这些人跟星宫可不是一路,还望小将军不要误会。告辞!” 朱胥走出门外,对着走廊上站满的二十多名黑衣人微微一笑,说道。 “各位要办的事情,我不便插手。但是这家店毕竟刚刚盘下来,可是真金白银投下本钱的,若有任何损坏,些许赔偿还是要的。小二,你就留下来负责清点吧!” 对着这些人拱了拱手,朱胥便施施然的离开,唯独留下店小二掌着油灯,笑吟吟的躲在一处不碍事的地方。 两名领头的黑衣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扔给店小二。 “不用找了!” 话音一落,二人便当先杀进房间里去。后面的黑衣人也紧随其后。 二十多人刚一进房间,迎面便是两道璀璨的刀光。 “刷刷刷刷” 几个呼吸间,刀光收,血光现。 甲一震惊的看着缓缓收刀的郑朝熙,忍不住惊叹道。 “头的刀又快了!” 郑朝熙收刀入鞘后,这才拿起朱胥放在桌上的纸张,走到窗边,借着明亮的月光,端详上面的内容。 而门外的店小二,在刀光亮起的那一刻,便已经离开。 踢开拦路的尸体,甲一走到郑朝熙身边,讥讽的说道。 “这叱罗威的脑袋里是进屎了吗?竟派出这些小虾米来行刺。” 郑朝熙手掌轻轻一搓,将看过的信纸揉成糜粉,将手掌伸出窗外,雪白的粉末犹如雪花,飘落而下。 街道上,甲二、甲三和东厂的三位档头正大发神威,将百来号黑衣人杀得溃不成军。 “这些人不是叱罗威派来的,他正忙着与皇帝舅舅斗法,没空理会我这等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郑朝熙之前也以为这些来刺杀自己的人是叱罗威派来的,不过在读过朱胥递来的信纸后,才知道,叱罗威正忙着与皇帝太后师傅等人争权夺利。郑朝熙虽是卡在叱罗威喉间的一根细刺,但与他的宏图伟业相比,实在微不足道。这种时刻,犯不着为了郑朝熙这种小人物浪费精力。 这些前来刺杀自己的人,其实是叱罗威的三子,叱罗德才私自派来的,叱罗威本人并不知情。 而叱罗德才要杀自己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讨他父亲的欢心。 “嗖嗖!” 突然,一阵凌厉的破空声传入郑朝熙的耳中。 混迹战场多年,这种远大于普通弓弩的呼啸声,郑朝熙自然不陌生。 “八牛弩!” 郑朝熙听清声音后,不由得脸色一变。 三道粗壮的黑影,正划破虚空,带着凌厉的杀意,对着郑朝熙激射而来。 “公子小心!” 街上的焦琳等人也听到了空中传来的呼啸声,急忙朝楼上的郑朝熙喊道。 郑朝熙一把推开身边的甲一,磅礴的炁劲运至两手,对着面前射来的黑影便抓了过去。 “砰砰砰”三声闷响。 郑朝熙两手分别抓住一根射来的八牛弩箭,然后双手一合,将第三只粗大的弩箭夹住。箭杆上巨大的力道,让郑朝熙控制不住身形,蹬蹬蹬的朝后倒退了几步。 八牛弩本就是攻城守城用的重型军械,其巨大的威力绝非人力可及。若不是郑朝熙仗着进阶三炁境界的强横身体,当真是不敢硬接的。 刚一稳住身形,郑朝熙便将三支弩箭扔下楼去,带起三声惨叫。随后身形一晃,踏虚步发动,直奔八牛弩射来的方向而去。 八牛弩威力太大,且速度极快。幸好刚刚的三箭是朝他射来,若对方的目标是街道上厮杀的甲二焦琳等人,那几乎是必死的下场。 所以,藏在暗处的三架八牛弩必须要毁掉。 同时郑朝熙心中也是暗自震惊。 一个叱罗家的庶子,竟也敢明目张胆的调动八牛弩这等军国重器,叱罗家的权势竟是已到了这种地步吗! 踏虚步速度极快,几个闪身,便已来到了八牛弩射出的地方。 可是郑朝熙刚一落地,眼前的情景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二十多名操作八牛弩的黑衣人此时已是一动不动的躺倒在地,其中近一半的黑衣人都是胸口塌陷,似是被人一拳轰碎了胸口。 另一半黑衣人则是全身扭曲的不成样子,任郑朝熙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方法才能形成此种死状。 而在三架八牛弩旁边,正站着两道身影。 皎洁明亮的月光照射在两道身影的脸上。 看清二人的面孔,郑朝熙微微一愣。 一老一小,一男一女。 这不正是白日里在客栈一楼吃面条的那对祖孙俩嘛! “哈哈哈!老朽孙常败见过小将军。” 老者见郑朝熙看向这边,便对他朗声笑道。 “民女孙艺闻也见过小将军,嘻嘻!” 一旁的小女孩看样子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级,却是也学着爷爷的口吻,对郑朝熙笑嘻嘻的说道,说完后,自己也觉得有趣,忍不住做了一个鬼脸。 道了个歉!哈哈! 更新预告! 因为职业的原因,整整忙了一个月,今天打开一看,整整满屏的断更提醒。 实在汗颜!对还在看这本书的书友们道个歉,今天开始努力码字,争取趁着最近不忙多更几章。 我们的苦逼猪脚郑朝熙马上就要回泰宁城了,准备收取一些红利和资本,顺道装个逼啥滴! 然后便是去大曲国继续装逼,我争取尽量写得精彩一些。最后!给老几位鞠个躬,感谢老几位的不离不弃。 《桃源战记》道了个歉!哈哈! 更新预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重回泰宁城 抱歉抱歉!哈哈哈! 郑朝熙连忙拱手,对二人感谢道。 “多谢二位援手之恩!” “哈哈!小将军言重了。沿途护卫小将军的周全,本就是受人之托,不必挂怀!” 孙常败豪爽笑道。 “不知孙老先生是受何人所托?” 其实郑朝熙心中已有猜测,但毕竟他为人谨慎,对这突然凭空冒出来的两人仍无法完全信任,便有此一问。 孙常败人老成精,自然听出了郑朝熙的言外之意,看向他的眼神忍不住露出赞赏的之意。 如此年纪,行事作风却端的成熟稳重,言词神态亦是丝毫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感觉。 少要稳重,老要张狂,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老夫平生喜好以武会友,多年前与令师吕尘远有过数次交手。当时曾有约定,败者要答应胜者的一个要求。这次便是令师以此相邀老夫护卫你一年的平安。” 孙常败抚着稀疏的短须,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来龙去脉。 “老先生竟是老师的多年好友,小子这厢有礼了!” 听闻孙常败竟是老师吕尘远的多年老友,郑朝熙连忙对老者行了一个大礼,语气神态变得恭谨起来。 “嘻嘻!打了十场败了十场,还好意思自称人家的老友,真是个老不羞!” 站立一旁的小女孩孙艺闻用手指刮着圆嘟嘟的小脸蛋,揭着自己爷爷的老底。 “嗯咳咳咳!这个……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孙常败的一张老脸瞬间变得通红,神色尴尬的辩解道。 “老先生既已现身明处,便于我等同行可好?” 郑朝熙连忙出言化解孙常败的窘境,让孙常败是愈发的看他顺眼起来,当下也是借坡下驴,随着郑朝熙回到了客栈。 三人回到客栈处时,街道上的厮杀已经结束。 街道上横七竖八的躺下了四五十具黑衣人的尸体,而甲一等六人则是毫发无伤。 回到客栈内,郑朝熙将孙常败祖孙二人介绍给东厂的三位档头。 听闻这个不起眼的糟老头竟是老祖宗的经年老友,焦琳三人也是恭敬见礼。 此时已是深夜,众人经过一场厮杀颇感劳累,便留下甲一和邢恩守夜,其余人则各自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刚亮,众人便早早起床。 一番洗漱,吃过朱胥特意安排的早饭后,便踏上了前往泰宁城的路途。 走出客栈,出人意料的是街道竟是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若不是郑朝熙眼尖,发现了石板缝中残留的一丝血迹,连他自己怕都是要怀疑昨夜的那场厮杀到底是否真实的发生过。 一行人刚刚走出客栈,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郑朝熙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姿妙曼,背负宝剑,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女子目不斜视的经过众人身旁,跨上店小二牵来的一匹雄壮骏马,双手轻轻一抖马缰,一声清丽的叱声“驾!” 骏马便缓步前行。 “沓沓沓沓!” 马蹄声渐远。 孙艺闻看着女子远去的身影,满眼的羡慕。 “长大后我也要像这位姐姐一样,仗剑踏马江湖!” “知道她为什么戴着斗笠吗?” 这时,一旁的孙常败故作神秘的说道。 “斗笠当然是用来遮挡阳光和风沙的呀!还能用来做什么?” 孙艺闻有些好奇的回答道。 就连郑朝熙等人也忍不住好奇的看向孙常败,想听听他的回答。 “嘿嘿!凡是貌美的江湖女子,走到那里都恨不得让所有人看到,赞叹和欣赏自己的美貌。只有丑八怪才会遮住自己的面孔。” 焦琳邢恩等人都露出深以为然的神情。 “爷爷净瞎说,老不羞!” 孙艺闻却是不认可自己爷爷的话,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这时店小二牵来的众人的马匹,郑朝熙对走出客栈送别的朱胥拱了拱手,便策动马匹,离开了凌云渡。 马蹄狂奔,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郑朝熙与孙常败并骑而行。 “前辈,刚刚为何敢断言那名女子是丑八怪!难道行走江湖的女子就没有貌美之人吗?” 不知为何,刚刚那名女子清丽的身影时常在郑朝熙的脑海中闪现,遂便朝孙常败请教起来。 “老夫行走江湖几十年,见过所谓的女侠不知凡几。功夫嘛倒是有几个说得过去的,但是长相,也就那么回事吧。你想啊!江湖险恶,又是以男子居多。女子本就在先天体质上逊于男子,若是长得漂亮的,在荒山野岭遇到几个心怀歹意的恶徒,岂不是自寻死路。况且,凡是长相貌美的女子,家里人又怎会让她吃得习武这般的辛苦。学的一手好女红,多读几本诗书,嫁与一户好人家,这才是正理嘛!就算自己铁了心要习武,多年练就下来,骨架也变得粗壮,皮肤变得粗糙,这又能好看的那里去哉!” 一听郑朝熙聊起这个话题,孙常败也显得兴致盎然,滔滔不绝的说道起来,听得郑朝熙也是频频点头。 一想到那名女子摘下斗笠,露出一副黝黑粗豪的面容,郑朝熙便忍不住暗自打了一个寒颤。 心中女子的身影也渐渐淡去! 一路驰骋,一行人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一处小镇,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一些的客栈入住。 走进客栈大堂,郑朝熙意外的发现,那名负剑女子竟也在这里。 女子头上仍旧带着斗笠,听到身后纷乱的脚步声,转过头来。 当看到郑朝熙一行人时,妙曼的身子稍微顿了一下,一股隐约的杀意散发出来。 可是随之便消散无形。 杀气从出现到消散不到一息的时间,焦琳甲一等人丝毫没有察觉。 一行人中唯有郑朝熙和孙常败二人察觉到了刚刚有一股杀意笼罩过来。 想来昨夜在凌云渡的那场厮杀女子是知道的,骤然间见到郑朝熙等人出现,以为是要对自己不利。 可是转念一想,从西北到泰宁城这条路最是便捷,同路相遇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杀意便随之收敛。 看着女子随着店小二隐入后堂的身影,郑朝熙与孙常败默默的对视了一眼。 “好强的杀意!” 二人心中同时想到。 不过既然女子对己方没有敌意,二人也便没甚在意。 在店小二的一番张罗下,众人用餐、洗漱、休息,好好放松一下疲累的身子。 这一夜相安无事,像昨夜那般的袭击再没出现。 第二日清晨,众人走出客栈,好巧不巧的是,竟然又遇到了那名女子。 感觉到女子斗笠下的目光望向自己这方,郑朝熙对女子微微颔首致意,而女子也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双方由始至终没有一句言语上的交流。 三日后,泰宁城外。 经过连日的奔波,高坐马背上的郑朝熙终于看到了久违的泰宁城墙。 望着青黑色的城墙和城门处排起长长的等待入城的人流,一股酸意涌上郑朝熙的鼻端。 “泰宁城!我回来了!” 郑朝熙在心中激动的嘶吼。 焦琳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去到城门处,掏出一块令牌扔给守门的军官。 当看清手中令牌的样式和上面的字迹后,守门军官顿时一个激灵,两手一抖,差一点把令牌掉落。 而焦琳则是高坐马背,居高临下,姿态倨傲的看着他。 军官连忙恭敬近乎谦卑的双手将令牌奉还,然后打开一道侧门,将一行人恭敬的迎入城中。 看着一行人策马入城的身影,一个大头兵靠近军官低声问道。 “张头,这伙人什么来路,竟敢骑马进城!好嚣张啊!” “嚣张你妈个头,把你的狗嘴给老子闭紧了,少他妈给老子惹麻烦!” 军官狠狠一巴掌扇在大头兵的脑袋上,然后左右瞅了瞅见身边无人,这才低声说道。 “是东厂那帮没卵子的阉货!” 大头兵一听也是一个激灵,连忙闭上了嘴,不敢有所抱怨。 要说近一年来泰宁城最风光的衙门,非东厂莫属。 东厂全称东辑事厂,半年前由皇帝亲自下旨建立,只对皇帝负责,不需经三司及刑部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对三品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 东厂主要由皇帝信任的内侍组成,分为五级。最高长官称为厂公或是督公,首任督公自然便是太监中的老祖宗,郑朝熙的师傅吕尘远担任。 督公之下设千户两名,再下设掌班、领班、司房数人。再再下设役长和番役数十人,亦称档头。 档头之下便是番子,每名档头下属各有数百番子不等。 仅仅成立了半年的时间,东厂之名便已到了让人谈之色变的地步。 其职权之大、手段之残忍、行事之肆无忌惮,已有不少大臣和民众受其迫害。 面对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新衙门,泰宁城上下的权臣们却是束手无策,只能任其鱼肉。 倒不是因为大晏国的大臣们好说话,而是因为东厂的后台不只是皇帝拓跋明本人,还有一位母仪天下的太后。 有名义上大晏国权利最大的两人给东厂撑腰,就连近些年嚣张跋扈的叱罗威都只能选择暂避其锋芒,不敢与其直面相抗。 善于察言观色,顺风插旗的大臣们,自然也只能心惊胆战的小心度日,祈祷东厂的番子不要找上自家麻烦。 第七十一章 甥舅相见 分外眼红 哈哈哈!又更了一章! 泰宁城内一如往年繁华。 街上行人如织,摩肩擦踵。 道路两边的坊市店铺一眼望不到尽头。 “沓沓沓沓” 马蹄踩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响起清脆的声响。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喝骂声传入郑朝熙的耳中,竟是让他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熟悉的街道,陌生的人群。 这一刻,恍若梦境。 与一名匆匆赶来的番子装扮的人低声交流了几句后,焦琳凑到郑朝熙身边,低声说道。 “公子,老祖宗吩咐,先入皇宫。” 郑朝熙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 “终于要见面了吗!” 身穿黄袍的男子身影在他的脑海中隐约浮现。 男子的面目已经记得不太清了,只是依稀记得,男子的笑容很亲切,但是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总是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时的郑朝熙还很小,读不懂男子深邃目光中的含义。 前来传信的番子当先带路,一行人穿过喧闹繁华的街道,走进了偏僻冷清的狭巷。 一路东拐西折,直把算是半个泰宁人的郑朝熙都转晕了后,才在一处高大的朱红色院墙边停住。 “叩叩叩!” 领路的番子谨慎的四处张望,确认四下无人,这才走到一道矮门前,叩响了门环。 “吱嘎!” 这道矮门许是多年未曾开启过,响起刺耳难听的摩擦声。 一双浑浊的老眼透过门缝朝外张望。 番子连忙将一块令牌顺着门缝递了进去。 随即矮门打开了半扇。 “速进!” 一个有些尖锐的嗓音传出,番子连忙招呼郑朝熙等人进入矮门。 进得朱红院墙内,焦琳邢恩赵勤三人连忙双膝跪地,朝开门的老人行了一个大礼。 “孩儿叩见老祖宗!” 开门的老人一身普通宦侍的装束,脸上皮肤松弛的耷拉下来,就像陈年的老松树皮。 耷拉的眼角内浑浊的眼球却是看都不看跪在面前的三人,只是意味难明的上下打量着郑朝熙。 “你就是贺兰焚霜与青公主的儿子?” 老太监的声音很尖锐,说话的语速很慢,听起来让人很难受。 郑朝熙不清楚老人的身份,不过看焦琳等人对他的姿态,也不难猜测出,这名老太监的身份怕是不比自己师傅低。 宫中是一个等级异常严苛的地方,辈分的高低可不单单是指年龄,还要看曾经担任过的职务和伺候过哪位贵人。 而能被焦琳这等红人称为老祖宗的人,必然是皇帝或是太后身边的近人。 如此一来,范围也就缩小了好多。 郑朝熙脑海中急速略过小时候曾见过的祖母和皇帝舅舅身边的太监。 “可是…王大伴?” 郑朝熙有些不确定的轻声询问道。 “呵呵呵!” 老人尖声笑了起来,满是暮气的脸庞和双眼之中竟是露出一丝唏嘘。 “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个丫丫学语的小娃娃,想不到一转眼竟已这么大了,难得还记的老奴。很好!呵呵!很好!” 老太监频频点头,看向郑朝熙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你随我来吧!” 收起脸上的笑意,老太监丢下一句话,便转身慢悠悠的走开。 郑朝熙对身边的甲一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在此等候,便跟在老太监的身后,走进了重重红墙。 二人不紧不慢的走了片刻,身后早已甩下不知多少花门,多少水廊。 “老奴伺候陛下十几年,最是清楚陛下对青公主的疼爱。你的容貌与青公主有六分神似,待会与陛下相见时,需掌握好分寸,莫要自误!” 老太监突然低声嘀咕了这么一句,亏得郑朝熙耳聪目明,换做旁人只怕根本听不清楚。 郑朝熙不明白老太监这句话有何深意,待想问个明白,老太监却突然加快了脚步,郑朝熙只得无奈作罢。 又行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二人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 老太监停在院落门前,指了指里面,不再说话。 郑朝熙心下明了,正了正神色,推门而入。 走进院落,身后的门被老太监从外面紧紧关闭。 郑朝熙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小小院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涌上心头。 他非常确定,这里自己从未来过,可是心中的感觉却从何解释。 一阵低沉的萧声从不远处的一栋小楼内传出。 萧声苍凉落寞,哀怨凄婉,映射出演奏者心中的无尽哀思。 郑朝熙似也被萧声所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听萧声低诉。 许久,萧声停止,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小楼内传出,钻进郑朝熙的耳中。 “还要我请你进来吗?” 语气很平常,可是听在郑朝熙的耳中,却总觉得有一股压迫的威势。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郑朝熙沿着浑圆卵石铺就的蜿蜒小路,走向小楼。 “吱!” 悦耳的一声轻响,香枝木制成的两扇房门被推开。 郑朝熙抬步走进房内,突然变暗的光线,让他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依稀看到,一个穿着寻常便服的男子,正负手站在一张塌前,背对着进门的郑朝熙,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萧,正握在手中。 “止戈城校尉郑朝熙参见陛下!” 既然已经知道要见的人是谁,郑朝熙也就不准备玩那套我假装不知道的把戏,进得屋后,双膝跪地,对面前背对着自己的男子,行了跪拜之礼。 “知道这栋小楼的主人是谁吗?” 大宴天子,皇帝陛下拓跋明缓缓转过身子,俯视着跪在面前的郑朝熙,轻声问道。 “微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呵!” 拓跋明轻笑一声,已经有些微怂的眼角露出一丝自嘲。 “看来你的怨气不小啊!不过也难怪,你的父亲是朕亲自下令斩杀,你的母亲也是因此而死,甚至你也差一点死掉。有怨于朕也是常礼。但…” 说到此处,拓跋明突然停住了话头,挥动手中的玉萧,指了指身侧的床榻。 “当年你的母亲就是当着朕的面,自决在这张塌上。而你,也是因此才换的一条活路。祭拜一下她吧,她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 “什么!” 郑朝熙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呆滞的看向拓跋明,随后,双眼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那张床榻上。 床榻上的丝被铺贴的极为平整,光洁的不落一丝灰尘,看得出是时常有人清理打扫。 唯独在丝被的正中央,有一团极为刺目显眼的褐色痕迹,似被人故意留下。 “我的乖熙儿!你要快快长大哦,这样才能保护娘亲哦!” “熙儿乖!不要哭,娘亲过几天就回来看你,你要乖乖听话哦!” …… 一幕幕深藏心底的影像浮现脑海! 一句句温柔话语,这时却像一柄柄利剑刺入心头! 那滩褐色的痕迹,难道就是母亲的血迹吗? 郑朝熙的双眼已经模糊了,滚烫的泪水疯狂的从眼眶涌出,在这一刻,郑朝熙的脑海几乎一片空白,唯一残存的画面,就是记忆中仍旧如昨日一般清晰的,母亲的音容笑貌。 “娘…!熙儿…来…看您…了!” 哽咽的!断断续续的话语,从郑朝熙颤抖的唇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 他想扑到床榻上,去看清楚那团血迹,可是他却不敢。 许久! 郑朝熙的哽咽声渐渐平息,拓跋明亦是双目泛红,嘴角时常下意识的微微扯动。 他走到床榻边,坐在了床榻的边缘,没有压到那团干涸多年的血迹,距离却也相当近,近到一探手便可触摸到。 他拍了拍床榻的另一侧,示意郑朝熙坐在那里。 郑朝熙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坐在了拓跋明的对面。 在二人中间,则是拓跋青的那滩血迹。 “有个故事,一直想讲给你听,今日终于是有机会了。” 拓跋明伸出手指,轻柔着抚摸着血迹,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那一年朕才七岁,青儿五岁。朝廷刚刚在镇北城重创了前来进犯的魔族大军,父皇十分欢喜,在宫中大宴群臣,朕和青儿不喜欢那种场面,便偷偷跑了出来,无意间来到这处小院,那时这里多年无人居住,早已破败的不成样子,院子里杂草丛生。只见到一个与朕差不多年级的小小孩童正猫在草丛中抓蚂蚱。朕和青儿觉得有趣,便央求那孩童带着我们一起抓蚂蚱。孩童嘛!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很快便混的熟了。我还记得那个孩童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你是宫里的小太监吧,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去给你找场子。哈哈哈!他竟然以为我和青儿是太监和宫女。正当我们玩的高兴的时候,父皇着人寻到了我们,将我们三人抓了回去一顿臭骂。而也是那时,他才知道朕竟是当朝的太子,青儿是长公主。而朕也知道了他的身份,战神贺兰家的世子贺兰焚霜。” “在那之后,我们并没有因为彼此的身份而变得生疏,反而是因为兴趣相投,越发要好起来。在我和青儿的央求下,霜哥成为了我的伴读,每日里可以进宫随我和青儿一同读书习武。我们的感情那时可以说是情同手足。我曾戏言,待我君临天下之日,必许卿半壁江山。而霜哥却不耐烦的说道,我要你的半壁江山有何用,我是注定要为你开疆拓土的名将。” “许多年后,朕坐上了皇位,而霜哥也如之前承诺的一样,替朕镇守江山,阻挡住了魔族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哎!那时多好啊。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也许这种情况会一直维持到如今。” 说到这里,拓跋明的神色先是变得落寞,随即,又变的狰狞起来。 第七十二章 好大两张饼 祝端午节快乐 祝高考顺利 提前一天祝各位老友端午节快乐,更新一章还望笑纳。另外,我猜嘻嘻哈哈779806这位书友应该是高中生,明天就要高考了,在这里笑看祝你高考顺利,考上自己中意的学府。加油哦! “朕视他为最好的兄弟,最亲的手足。当年的许他半壁江山不是戏言,只要他想要,朕一定会给他。一个小小的侯爵怎能配得上朕的兄弟,朕可以封他为异姓王,甚至是一字王。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美女佳人,这一切朕都可以给他。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与青儿有了私情,甚至…甚至瞒着所有人生下了你!” 拓跋明的气息变得有些粗重,情绪也微微激动起来。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郑朝熙,这才缓缓地说道。 “叱罗家是大晏的开国功勋,家族延绵上千年,他们在大晏的势力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青儿刚出生的时候,先皇便做主将青儿许配与叱罗威为妻,为的便是稳住叱罗家,维护住大晏的安定。我承认,这样做对青儿是不公的,但她既然生为皇族人,便要为皇族,为大晏做出自己的贡献。这是政治,也是国策。但是你的父亲却生生的毁了这一切。叱罗家走到今天这一步,霜哥和青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到这里,拓跋明猛地站起身来,脚步急促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霜哥本应该是朕最得力的臂膀,他本应该是大晏的镇国基石。可是因为那可笑的,微不足道的儿女私情,硬是让大晏,让朕陷入到了这种境地。” 拓跋明的身子突然停在郑朝熙的面前,微微俯下身子,目光直视郑朝熙的双眼。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父亲留下的烂摊子,你这做儿子的,要替大晏、替朕、替锋儿收拾妥当!你可明白?” “陛下!微臣…” 拓跋明的话让郑朝熙预感事情不妙,刚要出言辩解,便被拓跋明挥手打断。 “你放心,朕不是那种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蛮横之辈。你在止戈城的表现很不错,朕很满意。相信就算霜哥在你这年纪,都做不到这种程度。你们贺兰家…嗯…郑家人天生就属于战场。朕会许与你相匹配的地位,而你只需要安心的应付眼前的局面就好。” 拓跋明顿了顿,眼神闪烁了几下,似是在心中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才继续说道。 “甚至…事成之后,朕会恢复你的贺兰姓氏,允许你贺兰家蓄养族兵,还会将紫儿许配给你,嫁入你贺兰家。也算是弥补当年霜哥无法明媒正娶青儿的遗憾。” 拓跋明一连串的话语抛出,让郑朝熙震惊的呆立当场,竟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不敢置信的望向自己的舅舅,嘴巴不停的张合,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复贺兰姓氏,这对郑朝熙来讲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是允许贺兰家蓄养族兵,这张大饼却是真的把郑朝熙镇住了。 贺兰家曾凭借赫赫战功,跻身大晏七大家族之一。 拓跋氏、叱罗氏、慕容氏、仆兰氏、素黎氏、乌洛兰氏加上新进的贺兰氏合称七大家族。 这七大家族却也是有强有弱,其中拓跋氏身为皇族,实力最强。其后便是叱罗氏和慕容氏,叱罗氏以武力见长,号称族兵十万。而慕容氏则以谋略起家,鼎盛之时,军中谋士十有六七出自慕容氏。在这两家之后,便是仆兰氏、素黎氏与乌洛兰氏,这三家也是各有擅场,实力亦是不弱。 而凭借显赫战功跻身其中的贺兰家却是实力最为弱小的一个异类。一方面是因为其余六家都是在大晏立国之初便已存在的老牌家族,千年底蕴极为雄厚。而另一个最关键的原因便是,贺兰家被严令不准蓄养族兵。 大晏以武立国,武力是大晏的根本,也是其余六大家族的根本。每一个家族都有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的族兵,来维护和稳固自己的地位。 而作为外来户和后进之辈的贺兰家,却是仅有家主可以蓄养不过百人的亲兵。 这才是皇帝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将声名赫赫的贺兰家全家抄斩的关键原因。 叱罗威嚣张跋扈多年,所犯下的罪行和忌讳比之当初的贺兰焚霜超出不知凡几,皇帝却只能忍气吞声,还不是因为叱罗氏与其余三家联合到了一起,其实力已经到了可以倾覆大厦的程度。 可以说,能否蓄养族兵,才是决定一个家族能否延续千年的关键。\r阅读最新最快章节,关注公众号【Kxs233】 而此时,拓跋明竟是当着郑朝熙的面画了如此一张大饼,贺兰家数位先祖倾尽毕生之力都未达成的事情,难道竟然要在自己的手中实现吗! 这让郑朝熙的心中百感交集,外加惶恐不已。 局面竟是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吗? 而最后的一张大饼,却是让他的心真正的跌入谷底。 皇帝拓跋明子女众多,但最得他喜爱的便是长子拓跋锋与长女拓跋紫。 郑朝熙儿时曾在祖母身边见过二人,这二人都是极为聪慧的人儿,与郑朝熙也是相处的极为融洽。当时母亲拓跋青还曾戏言,要为郑朝熙与表妹拓跋紫定娃娃亲,以后就是亲上加亲了。 但其实所有人的心里都知道,以大晏历代皇帝对贺兰家的提防态度,这种亲上加亲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现实。 娶了公主,便是有了姻亲,也便等于拥有了皇族的身份。 以贺兰家在朝野的威望,如果再加上皇族姻亲这一道光环,这种威势权利,是其余六大家族都不愿看到,也决不允许出现的。 而拓跋明却在此时将这件事堂皇说出口,只能说明,叱罗威对皇族的威胁,已经到了让他感觉到万分危险的境地。 而郑朝熙,或者说贺兰家历代先祖所成就的彪炳战绩,成为了拓跋明为数不多的一根救命稻草。 贺兰家的人都是战无不胜的战神。 战神犹在,宵小岂敢反尔! 心念电转,郑朝熙面上做出一副震惊恐慌的表情,心中却是已经据此分析起当前的局势。 安静了半响,郑朝熙这才故作慌乱的起身,跪倒在拓跋明面前,诺诺说道。 “陛下,微臣才疏学浅,唯恐有负…” “哎!这种时候了,还陛下陛下的,莫非,你就真的不肯原谅舅舅。刚刚也与你说过了,当年的事,朕也是没有办法啊!若是霜哥还在,又岂会有今时今日这番局面。” 说到此处,拓跋明的语调显得凄凉许多,眼角再次湿润泛红。 人家皇帝都演到这个程度了,郑朝熙也不能太不识时务不是,见状赶忙朝前挪了两下,两手驻地,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动情的喊道。 “甥儿朝熙,拜见舅舅!” 郑朝熙本想让自己的语调再颤抖一些,最好还能挤出几滴眼泪,但奈何不是专业演员出身,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拓跋明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抚在郑朝熙的头顶,轻轻抚摸着,语气哽咽。 “好孩子!好孩子!哈哈哈!相信你母亲看到这一幕,也会感到欣慰吧!” 说罢!二人的目光同时朝床榻上的那摊干涸的血迹望了过去。 甥舅二人时而动情,时而严肃的谈了片刻,郑朝熙走出了小楼。 走出小楼时,郑朝熙加装不经意的朝一扇屏风后瞧去,而后便走了出去。 带郑朝熙走后,一个年轻挺拔的身影从屏风后转出,走到拓跋明的身侧稍后的位置站定。 二人透过花窗缝隙注视着郑朝熙远去的身影。 “小东西!在朕面前演戏,火候差着你老爹可是不止十万八千里哦!” 拓跋明自言自语,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身边的年轻人闻言,也是看着已经隐没在花丛间的身影微微一笑,随即问道。 “父皇!您说要将紫儿妹妹许配给他,可是真有此打算。” 拓跋明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面貌与自己有八九分相像的年轻人,露出慈爱的笑容。 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说道。 “锋儿啊!你要记住。贺兰家…郑家的人都是一柄好剑,当你需要的时候就牢牢的握住他,他一定会护住你的周全。而当所有人都感觉到你过于强大的时候,便要将他毁去,这样其他人才不会感到害怕,才会继续臣服于你。懂了吗?” 年轻的太子拓跋锋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搔了搔头,疑惑的问道。 “父皇!孩儿不明白,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的强大,才让所有人畏惧和臣服吗?毁去最锋利的宝剑,这不是削弱了自身的实力,给了别人可趁之机吗?” “哈哈哈哈!” 拓跋明闻言朗声大笑,可是笑声中却又说不尽的苍凉萧索。 “锋儿啊!你还没有坐上这个位置,所以你还不懂其中的诀窍。坐稳皇位的关键不是强大,而是权衡。一个人或是一个家族,任凭如何强大都是有一个限度的,这个限度决定了,再如何强大一个人或是一个家族都不可能与全天下为敌。唉!现在与你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父皇的苦心。” 摆弄着手中的玉萧,拓跋明双目注视着仍有一些稚嫩的儿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现在只需记住一点,郑朝熙是父皇留给你最锋利的一柄剑,为此甚至不惜将紫儿嫁与他,准许他蓄养族兵。他将是你坐稳皇位的关键,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啊!” 见父亲的语气郑重,拓跋锋连忙正了正神色,对拓跋明鞠躬行礼。 “父皇放心!儿臣谨记!” “好!很好!咳咳咳咳!” 拓跋明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拓跋锋见状连忙上前扶住父亲的臂膀,一只手轻轻的敲打其后背。 “呼哧呼哧!” 咳嗽停止了,拓跋明的气息却更加粗重。 待掀开覆在口鼻上的锦帕,一团略黑的血迹殷染开来。 “父皇!” 看到那团血迹,拓跋锋语气哀伤的叫道。 拓跋明却是摆了摆手,虚弱的说道。 “放心!一时半刻还死不了。父皇要在临死前,为你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江山,拓跋氏的天下,仍将延续万年。” 第七十三章 一而再 再而三的惊喜 恭喜嘻嘻哈哈成为一名光荣的大学生 最近终于不是那么忙了,可以抽出更多时间码字了,小小的兴奋一下。 在这里说几件事情。 第一:因为本书已经与签约,断更的时候每天都会发催更通知,实在是烦不胜烦。所以我会将这本书设置完结,然后新开一本《桃源战纪-续》。也就是说郑朝熙的故事仍将会继续,因为咱家说过的,这本书绝不太监。虽然目前写了快三十万字只赚到了不到三十块大洋!(小小的悲切一下下!)。但是继续追看本书的众兄弟们可以放心,我再次保证,这本书咱家一定会写完,而且绝不烂尾。 第二:最近会开一本新书,开头已经过稿。暂定下周三便会发书。还希望众兄弟们有空去支持一下,多提意见,让咱家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拜谢! 第三:太多不敢保证,但是近三天,保证每天至少一更。还望诸位客官笑纳!请搜索笑看《桃源战纪续》。 走出小院,王老太监满含深意的看了看郑朝熙,见他神色沉稳,没有异样,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太后老人家等了有些时候了,快着些吧!” 说罢,老太监怀中浮尘一甩,步履矫健的在前领路。 郑朝熙连忙跟上,心中瞬间变得火热起来。 “终于要见到外祖母了!” 在见到皇帝舅舅的时候,郑朝熙就已经猜出身处之地乃是大晏的皇宫。可是奇怪的是,跟随老太监七扭八拐的走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这一路之上,竟是不见半个人影。 莫说宫女太监,就连护卫皇宫安全的十六卫都没见着。 正当郑朝熙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前头的老太监在一处宫室门前停下了脚步。 伸手打开一扇朱红色的大门,老太监便侧身弯腰立在一旁,一声不吭了。 “到了!” 郑朝熙按捺住心中激动的情绪,正了正衣衫,迈开大步,走进了这处宫室内。 室内十分幽静,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 郑朝熙进去后,便看到一位满头白发,衣着朴素的老妇人,正站在屋子的正中间,一双慈祥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一时间,百种滋味、万般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郑朝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迈开步子有些踉跄的跑到老妇人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的磕下,声音已经难以控制的哽咽,泪水更是决堤而下。 “孙儿…叩见…祖母!” 短短了六个字,却好似抽光了郑朝熙全部的精气神,一时间,郑朝熙感觉全身瘫软,忍不住颤抖起来。 一只温暖的手掌抚在了郑朝熙的头顶,温柔的摩挲着沾满尘土砂砾的发丝。 许久,一个嘶哑、颤抖的声音在郑朝熙的头顶响起。 “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郑朝熙再也忍不住,双膝向前挪动了几下,一把保住老妇人的双腿,嚎啕大哭。 “祖母!熙儿…想您啊!” “祖母也想我的熙儿啊!” 老妇人也是声泪俱下,将郑朝熙的头搂在怀中,苍老的脸上满是怜惜和欣慰。 祖孙二人足足哭了好久,这才稳住了情绪。 老妇人拉住郑朝熙的手,坐到一张塌上,轻抚着他的脸庞,怜声说道。 “让祖母看看,我的乖熙儿瘦没瘦!” 干枯的手掌轻抚自己的脸庞,郑朝熙却是感觉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宁静。 他没有言语,只是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老妇人,这个全天下最亲近的亲人。 “跟你娘长得真像啊!不对,我的乖熙儿比你娘长得还要漂亮几分!” “西北那边苦不苦啊!这些年遭了不少罪吧!” “都怪祖母!是祖母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亲,是祖母没用啊!呜呜!” 老妇人时而伤感,时而絮叨,可是这些听在郑朝熙的耳中就犹如天籁一般,是那么的动听。 这就样老妇人说,郑朝熙听,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老妇人原本兴奋亢红的脸色已经渐渐有些苍白,郑朝熙这才意识到,祖母毕竟已是快七十岁的高龄了。大悲大喜之下对身体的损害会非常大。 连忙劝道。 “祖母先歇歇吧,熙儿以后一定会经常来陪您,好吗!” 语气轻柔,就像哄孩子一般的口吻。 老妇人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抓着郑朝熙的手,恋恋不舍的点了点头。 “乖孙儿!祖母跟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于你,但凡有小人敢对你不利,放心!有祖母护着你的周全。祖母为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一会去找你师父要吧。”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两名四十余岁的宫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扶起老妇人去休息。 郑朝熙朝着外祖母的背影深深一礼,直到老妇人的身影消失在重重纱帘后,这才起身离开了寝宫。 走出太后寝宫,王老太监已不见了踪影,倒是有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守在宫外。 见到郑朝熙出来,连忙一串小碎步上前施礼说道。 “公子!老祖宗有请。” 郑朝熙稳了稳激荡的情绪,点了点头,随着小太监离开。 又是小半个时辰,二人来到一处靠近皇宫边缘的小院,小太监打开粗树枝编制的院门,待郑朝熙进去后,便关上院门守在了外面。 普一进院,郑朝熙抬眼望去,小院正中矗立着四个人影。 待看清这四人的面容,郑朝熙只觉得脑中似乎炸起一道惊雷,瞬间呆立当场。 “你…你们…” 郑朝熙不敢置信的盯着面前的四人,伸出手来死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这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妙菱姐!茹雪姐!映秋姐!若烟姐!真…真的是你们吗?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四个倩倩身影对着郑朝熙盈盈一礼,包含万千情感的齐齐喊了一声。 “少爷!” 院中的这四人,竟然就是当年葫芦巷内负责照顾郑朝熙的四个小丫鬟。 一晃经年,当年的小小孩童如今已是青春少年。而四个小丫鬟也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当年离开葫芦巷时,郑朝熙本以为这四个小丫鬟怕是要遭毒手,此事一直宛如一根刺一般扎在自己的心头。 都是因为自己才坏了她们的性命。 可如今四人竟是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这一切都恍如梦中,让他惊喜交加。 终于,四个丫鬟中年纪最小,性子最是活泼开朗,当年与郑朝熙也是感情最深的映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进郑朝熙的怀中,抱着他放声大哭。 “少爷!映秋好想你啊!” 而其余三人见状,也不再有所顾忌,纷纷扑到郑朝熙的身边,一时间凄凄惨惨戚戚。 五人相拥痛哭,场面委实感人。 许久后,郑朝熙这才平静下来,伸手擦去怀中映秋的泪珠儿,看着眼前四个梨花带雨的佳人柔声问道。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仍是性子最为活泼好动的映秋抢先答道。 “当年少爷你被带走后,婢子们本以为就要与少爷阴阳相隔了。幸好太后派人及时将我们四人带走,这才能在今日见到少爷你。嘤嘤嘤!婢子快要想死少爷了!嘤嘤嘤!” 其余三个美婢也是连连点头,望向郑朝熙的眼中充满了欢悦之色。 郑朝熙心中既是庆幸又是愧疚。正待说些什么,年岁稍长,性格沉稳的妙菱俏生生的开口说道。 “少爷,吕祖他老人家还在屋内等你呢,你还是先去见吕祖吧,莫让他老人家久等。” 郑朝熙这才神色一怔,想起自己本就是要来见师傅老人家的。 连忙柔声安抚了四个美婢,踏步走进了面前的小木屋内。 打开房门,一名白发老者端坐东首,正手执一个酒壶,含笑看着走进屋内的郑朝熙, 不是吕尘远又能是何人! “如何!这份见面礼可还算满意!” 吕尘远朗声问道,语气虽然平稳,但其双眼之中闪烁的光芒,说明他的心绪可不像语气那般平静。 分别不过短短半年时光,但再次见面,郑朝熙却觉得好像已过了千年。 喉间一堵,泪水差一点又夺眶而出。 今日里,郑朝熙怕是把小半生的眼泪统统补齐了。 “徒儿拜见老师!” 郑朝熙走到吕尘远身前正要行礼,吕尘远忽的抬脚对着郑朝熙的胸口踢了过来。 风声乍起,迅雷而至。 郑朝熙下意识的举臂格挡,身子微微一侧,顺势化解了这一记穿云腿。 吕尘远一击未中,踢出的右腿也未收回,而是在空中一个横扫,一式凌厉的横扫千军朝郑朝熙拦腰扫去。 经历过战场搏杀,郑朝熙早已明白与其一直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的道理。 身子一矮躲过飞腿,腰弓猛的挺直,右拳斜刺里冲天轰出,目标直指吕尘远面门。 “哈哈!来得好!” 吕尘远朗声大笑,身子仍旧端坐塌上,左掌却是高高扬起,随后重重劈下。 一记大摔碑手迎上了郑朝熙的惊天拳。 二人所用的招式都是极为普通的大路货,可是如此平常的招式,现如今却被二人使得是虎虎生风,威力不凡。 “砰!” 一声闷响。 一股气浪以二人的拳掌为中心激荡开去。 郑朝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被强大力道向后推出一丈多远,这才有些狼狈的停住。 而反观吕尘远依旧纹丝不动的端坐在塌上,满面欣慰的笑道。 “不错不错!仅仅半年时光便达到三炁境界,甚至摸到了一点势的门槛。果然战场才是磨练人最好的地方。” 说罢,一挥手将手中的酒壶滴溜溜的甩向郑朝熙。 郑朝熙抄手接过,对着瓶口畅饮一大口,这才对着吕尘远笑嘻嘻的说道。 “谢老师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