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撩完就跑怎么办》
1. 大喜的日子,你跑什么
李景宁穿越到这里已经整整三天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五花大绑着塞到桥子里抬进了成王府。
喜庆的锣鼓喧嚣了一整日。
即便夜幕降临,也掩盖不掉满宅张灯结彩的热闹。饶是那天上的仙女经过,也免不了在此流连。
李景宁却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已经枯坐床畔许久,手脚都被绸捆着挣脱不开,一再的尝试更是让束缚处隐隐作痛。
理应出现的某个人不知为何迟迟未到,于是对未知的恐慌化作汹涌的洪水毫不留情地淹没了她,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忽得,木门发出咿呀一声响,像是将那洪涝间划开了一道口子。
李景宁总算获得片刻喘息,随即意识回魂警惕地望向门边,发现进来的不过是伺候自己的丫鬟——丁香。
“小姐这么瞧着我做什么?”丁香看惯了李景宁一路的冷眼,此时仍旧怯生生地看着她。
“没什么。”李景宁低垂眉眼,看了看自己被捆住的手脚,“你能不能先给我解开?”
丁香眼神飘忽,看上去十分为难。
“我们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吗?”李景宁假模假样地摆出一脸幽怨神色大打感情牌,内心却无甚波动。
她穿来这里没有继承任何记忆与情感,这样一条消息,还是送亲前原主的母亲劝她安心出嫁时告诉她的。
“丁香与你是总角之谊,她定会好好照顾你。”
李景宁没打算享受她的照顾,只盼着将突然失神的丁香唤回来:“怎么了?”
“小姐。”丁香顾不得叫错了称呼,慌慌张张道,“今日可是您大喜的日子,要是出了岔子我该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
“我人都已经坐在这儿了,还能出什么岔子?”李景宁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略一停顿后缓和下语气试图晓之以理,“你看我手脚都要被磨破了,待会儿王爷看见了生气可怎么办?”
“这……”
“你给我解开,我不走就是了。”李景宁举起双手比出两根手指,“我发誓。”
丁香半信半疑地打量她许久,犹豫地偏过头看了看窗外,终究是上前替李景宁解开了绸子。
万万没想到,得了解脱的李景宁二话不说就将丁香的反手捆住,惊得她不住地往外挣脱,脸色因焦急而迅速涨红,几乎就要淌下两行清泪来。
“小姐……”
“别喊。”李景宁专心解着脚边绳索,头也不抬地警告她道,“你把人喊来了我也可以说是你欲行不轨,你说别人是信我还是信你?”
“小姐,您真的不能走。这桩婚事是圣上赐婚,您要是跑掉了会有很多人遭殃的。”
李景宁不以为意,只嫌弃她啰嗦,转手用布条蒙住了丁香的嘴,道:“我是捆了你才逃走,这件事情自然与你无关。你就安安稳稳在这儿待着,后门的那辆马车我就笑纳了。”
丁香震惊得双眼发直,因嘴被封住而不断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李景宁狠下心从丁香怀里摸出一张纸,最后拍一把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卸下了缠绕在头发上的朱钗和扎眼的外衣,头也不回地推开门溜了出去。
初夏的风还带着些袭人的凉意,裹着散落的发丝扑了李景宁满脸。幽深的庭院里偶尔传出几声鸟虫鸣唱,远远地与前院的丝竹声相和,欢送着她遁墙向更深处走去。
廊檐下的红灯笼染着半明不灭的微光,照得四下里依旧昏昏沉沉,勉强能让她看清从丁香那儿搜刮来的路线图。
李景宁将图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又在心里演练了两遍路线,才加快脚步向着目的地进发。
不知是这人太过认真,还是夜色实在浓重,李景宁丝毫没能注意到走廊下一抹黑色的影子以更快的速度退至灯火通明处,将这里的情况传到了同样一身喜服的萧晏安耳中。
嘴边的鸭子要飞了,萧晏安听完却是勾了勾嘴角。
“殿下,要不要找人拦住她?”
“王妃在新婚之夜私自出逃,意外落水身亡,丞相会是个什么表情?”
“属下这就去办。”
“别急。”萧晏安转瞬之间就改了主意,叫住来人问道,“你方才说后门的那辆马车,停了多久了?”
后门处停着的马车,自然就是李景宁要找的地方。可惜她初来乍又赶上夜色朦胧,颇费了些功夫才摸到了此处。
后门落了锁打不开,李景宁不假思索爬上墙头观望,轻易便能瞧见一架马车安静停在原地。车头点一盏破碎的灯笼,随风摇晃搅碎了墙上的影子渲染出几分鬼魅。
“有人吗?”李景宁压低了声音,没听到应答也只有一瞬间的失神,转头便觉得捡了个大便宜作势就要跳下墙去。
没成想,刚刚撑出墙外半拉身子,轿厢中猛地寒光一闪。李景宁心下一惊,反应自然慢了半拍,冷箭蹭着她的肩膀划过,刺破皮肤后扎进了花圃深处。
刺……客?
李景宁权当有人想杀丁香灭口,按住流血的伤口迅速跳下院墙,转头往来路返回,却生生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她就被别人挟持住了?
李景宁想着自己多半难逃一死,头顶上忽然传来一把清澈的女声,道:“王妃稍安勿躁,属下这就送您回房。”
“成王府的人?”李景宁此刻依旧充满了戒心,无奈天色太晚,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身影。
“王妃叫属下凌霄便好。”
“凌霄。”李景宁来回念叨这两个字,总觉得和丁香的名字有些相似,“你从刚才就一直跟着我吗?”
“是。”凌霄并不否认跟踪的事实,甚至能听出些理直气壮的意味来。
李景宁一时间有些错愕,没想起伤口还在流血,一动不动地与之对峙道:“那你为什么不早些拦住我?”
“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谁的命令?”
凌霄没有回答。
院墙外突兀响起一串脚步声,火把照出的光比廊檐下的红灯笼亮上不少。看上去热闹非凡,听着却是雅雀无声,李景宁再迟钝也知道这绝非喜事,慌不择路地想推开凌霄趁机溜走。
结果,刚一出手,便被对方反手扼住了手腕。
李景宁随即下意识挣脱,不料牵动伤处疼得龇牙咧嘴,反抗也就变得聊胜于无。凌霄适时横一把刀在她眼前,迫使李景宁再也动弹不得。
“你这又是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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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命令?”
“对不住了,您不能走。”
李景宁识趣地护住伤口苦笑,她早该想明白凌霄既然跟踪她许久而不被发觉,必然不是自己能硬碰硬的对象。
可这样的人照样会听人差遣,使唤她的又会是怎样一个人?
不等李景宁多想,那人已经从洞开的后门掌灯来到她跟前,略微扬一扬手便叫凌霄立刻收刀行礼。
“大喜的日子,王妃这是要去何处?”来人面无表情,说话也毫无起伏,刺眼的红色喜服绣着繁复纹样,就着烛火看得李景宁喉头发紧。
成王殿下,她名义上的夫婿,萧晏安。
“怎么不说话?”萧晏安无缘无故凑得更近了,李景宁不自觉梗着脖子往后躲,对方索性一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这下,李景宁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即便萧晏安就贴在她的耳边,说话时的热气就扑在她的脸颊,李景宁也只能一动不动地听着。
“我知道你不愿意嫁,我也没那么想娶。可你今晚若是在府中被人一箭射死,明日我就要面对好大一个麻烦,倒不如你走远些……投河自尽吧。”
什么?
李景宁惊得眼珠子都转不动了,生怕自己稍一动作就被按进某条河里淹死了。
萧晏安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她,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也隐约显出些笑意:“怕了?”
“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本王是在提醒你,怕死就少闹事。”萧晏安的脸色恢复如初,招来站在一旁的凌霄吩咐道,“带她回去,别让她再跑了。”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李景宁认命地瞥一眼凌霄,脚下却未动,吞吞吐吐还是问出了口,“你等会儿……去哪儿?”
新婚之夜问这种话大概算是撒娇,好在二人都清楚她没有那个意思。
“本王忙得很,没工夫搭理你。”萧晏安说完这话转身便走,带着满院的光亮迅速消失,庭院内重新归于平静仿佛从没有人出现过。
还是凌霄出声将这样一种幻觉打破,半推半搡地将李景宁送回了房间。
新房院外和她离去时并无差别,虫子还在不知疲倦地唱,打开的房门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连丁香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靠坐在床边,看见李景宁现身现出一些失落。
怎么,她不希望自己能回来吗?
李景宁联想起前几日哭天抢地求自己留下来的丁香,若有所思地看着凌霄替她松绑,看得丁香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小姐,您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李景宁琢磨不透自然也不好多说,径直走到床边仰面一躺,“我要睡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可是王爷……”
“他有事,不来了。”
李景宁手脚并用扯开了棉被,还没掖好便被凌霄掀开,难免感到恼火又不敢发作,只道:“我是真的困了,不会跑了。”
“上药。”凌霄不知何处掏出一瓶药膏和几块纱布,不由分说撕破了李景宁的袖子,迅速将膏药盖了上去。
李景宁疼得打了个寒颤,痛感脱离手臂直冲着天灵盖而去,急促的抽气声合在一片啾唧中,宛如某种阀门打开了新世界的一角。
2. 犯了错,都是要受罚的
翌日清晨,手臂上的痛楚没能完全消散,李景宁便被丁香从半梦半醒间摇了起来。
“我是伤员,不能让我多睡会儿吗?”
“小姐,您还得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呢。”丁香边说边勾好了床帘,端了洗漱用品到跟近前搁下,“今日可是您婚后第一次入宫,万万不能迟了。”
“知道了。”李景宁拧好一条帕子,有气无力地盖到了脸上。
这场本不该由她来经历闹剧还在继续,而她无处可逃,只能由人抓着自己随意摆弄,就像推着一具毫无灵魂的木偶。
李景宁仰天吐出一口浊气才算好受些,取下帕子冷不丁又被凌霄的脸吓了一跳。
“你怎么也在?”
“属下奉命保护王妃,自然是在的。”
保护?
说得真好听。
可惜李景宁还记得萧晏安昨晚说过的话,知道自己的死活成王府并不关心,不由得嘴角抽搐,挤出一声冷笑。
“凌霄,昨晚如果没出现刺客,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回来?”
“等您死在外面之后。”
凌霄的诚实让早有准备的李景宁也不免有些错愕。
她任由丁香装扮着自己的头发,尽力平复一番心情,笑道:“那我得好好谢谢你了。”
凌霄的眉毛动了动,却终究没有问出口,也就无从知晓李景宁这话并不是阴阳怪气。
比起千篇一律的假话,李景宁更需要了解眼下的真实情况。她隐约察觉到这场婚事谁都不满意,但也没想过真到了累及生死的地步。
可入宫之后,李景宁发现自己还是错了。
宫里见着的每个人都忙不迭向他们贺喜,李景宁笑容僵硬地一一颔首回应,差点儿没弄僵了自己的脖子。
终于在皇后殿外等候时,萧晏安忍无可忍地扥了一把她的袖子。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萧晏安眉头微蹙,看向李景宁的眼神里充满了狐疑,“哪有一路走来给宫人行礼的?”
“习……习惯了。”李景宁小声嘀咕着,讪讪地扭过头去,看见刚刚与自己打招呼的人已经埋下了脑袋。
阳光落在她的脖颈处,将皮肤烫得微红,继而析出一层薄汗,活像某种不知名的生物扒在她的身上吐泡泡。
那人却浑然不觉般孤零零地在大太阳下跪着,李景宁没来由地多看了她一眼。
不及眼神收回,殿内骤然传来一声脆响。
一位穿着华丽的姑娘气冲冲地掀开门帘走了出来,白皙的脸蛋上还残留着红肿的印记,因为晃动的步摇遮挡而若隐若现。
“皇兄,皇嫂。”那姑娘撞上两人,不情不愿地低下头向两人行了福礼。
李景宁便也微微屈膝,接触到萧晏安的目光又赶忙站直了身子。
这破地方,怎么连行个礼都这么麻烦?
李景宁内心翻了个白眼,听着萧晏安面无表情地与人寒暄:“你又来惹母后生气了?”
“明明是别人非要找我的不痛快。”那姑娘很不服气地侧过头去,正巧有新人从殿内退了出来,眼波流转嘴角含笑行至几人身前。
“公主说的这个人,不会是我吧?”
“宋曦月,你有本事冲我来,欺负小丫鬟算什么?”
“做错事,本来就是要受罚的。”宋曦月行完礼才转身面向她,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深了,“她手脚不干净本该逐出宫去,如今罚跪已经是格外恩典,再闹下去别人也只会说长乐公主乱了宫里的规矩。
“您说是吧,成王妃?”
“我吗?”李景宁浑然不觉战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挠挠填满了浆糊的脑袋,迎着宋曦月的满脸期待道,“我觉得还是查清楚比较好吧。”
“景宁……”
“你懂不懂规矩,要叫成王妃。”长乐捅了捅她的胳膊,一改方才的郁闷堆了满脸的幸灾乐祸,留下李景宁懵懂地歪了歪头:“我说得哪里不对吗?”
她一动,头顶饰物叮铃作响。
长乐突然瞪大眼睛,呵住她道:“你身上这只珠花哪里来的?”
“哪只?”李景宁摸来摸去也不达其意,长乐干脆上手将拿东西取了下来。
珠圆玉润的各色玉髓相接,攒出了一朵精巧的莲花,给突兀的夏日送来一霎风,与李景宁一身碧玉衣裙更是相得益彰。
“这就是你们丢掉的东西吗?”李景宁搞不清状况,也能从她的表情中猜到个七七八八。
长乐将东西往她脸上递了递:“你偷的?”
“我偷了为什么还会大张旗鼓地戴出来?”李景宁说的情真意切,其实有没有隐情她早就记不得了。
宋曦月的脸色却是不大妙,一把抢过珠花抢在怀里就来跟李景宁套近乎:“许是哪个下人不小心将东西跟贺礼搞混了,你喜欢就戴着,不碍事的。”
“不用查清楚吗?”李景宁瞥一眼仍然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的宫人,“你要有实证,我也可以跪的。”
宋曦月释然地摆摆手,再无半分咄咄逼人:“一朵珠花而已,都找到了还有什么可查的?”
说完,她便匆匆与几人告辞。
长乐自然不会如她所愿,一把拉住她拖进另一边算账去了。
“她可以起来了吧?”
萧晏安挥了挥手,不置可否。
那宫人忙不迭抬头看李景宁一眼,千恩万谢地踉跄着追逐长乐一行人去了。
殿前霎时间变得安静,只有天上的太阳依旧热情高涨,照拂着李景宁和萧晏安站在廊檐下相顾无言,总算等到了姑姑打开门帘传了两人进去。
李景宁跟在萧晏安身后走进殿内,也不敢多张望,只顾恭恭敬敬地跪地叩头。
三声沉闷的贴地声响在她的耳边,还未抬头便能听见慵懒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梦蓁走了?”
“走了。”萧晏安接过话头,语气轻缓和顺不似平常,“梦蓁少不更事,为一点小事扰了母后的清净,儿子回头说说她。”
他们口中的梦蓁,约摸就是方才遇见的长乐公主。
“不必了,无非是小辈间吵吵耳朵,我倒不觉得无趣。”皇后抵着太阳穴靠坐在椅子上,眼睛动也不动地打量着李景宁,随后招招手唤她上前。
李景宁乖乖走到她跟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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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萧晏安轻轻喊一声“母后”。
“坐吧。”皇后牵过她的手引到自己身旁坐下,似有若无地微微一笑,“你与曦月向来交好,本宫还以为你会帮着她说话。”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皇后的语调轻扬,显然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来日若是老四出了差错,你当如何?”
李景宁偏偏头没说话,像是不理解她的意思。
皇后便不再含糊其辞,一字一板道:“他既然成了你的夫君,你说话做事便应当全部以他的利益为先。”
“即便是王爷错了?”
“他不会错。”皇后握着李景宁的手,脸色严肃地等着她点头。
李景宁却不禁想起方才在皇上跟前,自己被告知能依仗成王殿下规避掉许多麻烦,日后有恃无恐自然活得自在些。
如今想来,这份自在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前尘往事不过是过眼云烟,孰轻孰重还望你心中有数。”
“我知道了。”李景宁终究是点了点头,想那往事何止如云烟,分明是落到山那头的灯花看也看不见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留你们了。”皇后满意地闭了闭眼睛,亲切地放软了调子拉着家常,“这么热的天气,难为你们进宫一趟。”
“暑气渐浓,母后更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切忌像往年一样贪凉。”
……
李景宁听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许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走出殿门外,却发现萧梦蓁还跟丫鬟在外面等着。
院落里惊起一阵暖风,萧梦蓁随风翩然至李景宁跟前,笑道:“你们可算是出来了。”
“公主,还有事吗?”李景宁不由得的撤后半步,“那只珠花……”
“珠花的事谢谢你了。”萧梦蓁抓着李景宁的手呵呵一笑,眼珠一转就生出几分疑惑,“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说话,不过一码归一码,以前的事儿我就暂时不跟你计较了。”
“好。”李景宁笑笑,反正以前的事跟她也没关系,无需被往事迁怒自然是最好的。
除此之外,她还有些事情需要办。
“宋曦月呢?”李景宁环顾一周,并未发现她的身影。
“走了呀。”萧梦蓁跟着她的目光寻了一圈,不满意地撇了撇嘴,“你还找她做什么?”
“有些事情,想找她问清楚。”
既然所有人都说李景宁和宋曦月关系好,她或许能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说好来接人的马车里为何会出现刺客?原定乘车逃离的丁香又为何表现得并不惊讶?
“可她都已经走了,就算了。”
“如果事情很重要的话,我也可以想法子带你去找她,就当是道谢了。”萧梦蓁这么说着,却是唯唯诺诺地瞟向萧晏安征询他的意见。
“去吧,本王也还有些事要办。”萧晏安面无表情,却也能看出来乐见其成,“凌霄会在宫门外等你,酉时前回到王府就行。”
李景宁也没说拒绝的立场,连声应下,跟着萧梦蓁走出了宫门,留在门槛上两串长长的影子。
3.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李景宁在穿越前也参观过各式各样的皇家园林,无非是些历史久远的雕梁画栋,残存的传统工艺都被一一磨平。
如今,身处生机勃勃的皇宫内院,不免惊觉耳目一新。
清澈的池水像一块托盘呈上来一整座雕刻精巧的艺术品,葱郁的树影挥动着红墙绿瓦,缤纷的花瓣飘落了一层又一层。
偶有结对的宫人路过说笑,撞见谁便收敛面貌行礼而后匆匆退开,余下水中一点涟漪。偏偏惹得那云彩也探出头来想将这景色瞧个仔细,越积越低压得整座天幕愈发沉闷。
李景宁小心翼翼地张望了许久,才在某座亭子里找到了临水照花的宋曦月。
“拂了我的脸面,还要一起来看我笑话?”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李景宁甫一开口,萧梦蓁便识趣地招呼着宫人退到远处去了。
宋曦月挑了挑眉毛,不吝嘲讽道:“你们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李景宁略一沉吟,“我来是想知道,成亲之前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说什么?”宋曦月反问着,没来由地发出一声轻笑,“说你心里记挂着七王爷不愿意成婚,还是说你婚后受制于成王殿下没法子再帮我做事了……”
“我帮你做什么事?”
“李景宁,我原本还不信你失忆了,今日一见不会是真的吧?”宋曦月面带惊喜地打量着眼前人,嘴角萦绕的笑意渐深,“不过,你不会水,能活下来很让人意外了。”
“你干的。”李景宁蓦地面色一沉,“昨晚的刺客也和你有关吗?”
“刺客?”宋曦月一愣,随后止不住地仰头大笑,“怎么那么多人都想你去死呀,你活得真够失败的。”
失败吗?
或许吧。
不然也不会来到这种鬼地方,还浑然不觉得罪了这么多人。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的话说完了。”
李景宁行完礼转身边走,宋曦月骤然提高声量拦住她的脚步,道:“你以为找到了成王殿下这个靠山就陷害昔日好友,迟早会遭报应。”
“我可没陷害你……”李景宁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扑通一声。池子里激起层层水花荡漾开去,惹得四面八方也发出阵阵惊呼。
“宋曦月!”
“快救人呀!”
萧梦蓁大踏步冲到池塘边高声呼救,无奈自己是个旱鸭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平静的水面迅速涌向宋曦月,卷着一堆绫罗绸缎,很快就要没过她的头顶。
正着急,一个水花又在眼前炸开。
萧梦蓁下意识侧身躲过,再回头时,李景宁已经出现在宋曦月身后,勒住她的脖子拽过水面奋力向岸边游来。
“快!快去接一下!”萧梦蓁的惊讶没有持续太久,想着救人要紧领着众人七手八脚将人托上了岸。
宋曦月已然昏迷不醒,四肢无力地耷拉着,湿漉漉的衣裳紧紧包裹住她的胳膊,活像个被遗弃在雨天的布娃娃。
“小姐。”等在一旁的丫鬟早已是梨花带雨,抱住宋曦月后更是哭得涕泗横流,围观人群无一不感到动容。
唯独李景宁不为所动,不顾自己业已浑身湿透抢下宋曦月,道:“你别抱着她,没有空气了。”
“成王妃,我家小姐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偷了她的首饰也就罢了,如今连她的命也要拿去。”
“我叫你让开,你听不到吗?”
“你……”
“你想让她活下去吗?”
来人不说话了,李景宁也懒得听她回答,脱下外衣拧干了垫到宋曦月脖颈下方。
双手交叉置于胸腔处有节奏地按压着,偶尔还低下头往人嘴里灌气,动作一气呵成循环往复,却不免在围观的人群中起了小小的骚动。
那丫鬟更是哭着往李景宁身上扑,全靠萧梦蓁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拦下,劝她道:“不都说了让你离宋曦月远点儿,还有你们……
“全部散了。”
乌泱泱一群人当即作鸟兽散,李景宁这头努力了半天,宋曦月也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那丫鬟挣脱萧梦蓁的怀抱去察看情况,李景宁顺势瘫坐在地上,看着宋曦月悠悠转醒后,歪过头动也不动地瞧着自己。
李景宁不知她所为何意,搜肠刮肚也只木讷地道出一句“不用谢”,逗得萧梦蓁都是满脸哭笑不得,主动站出来打破这番冷场。
“春分赶紧扶你家小姐回去休息,再传个太医好好看看别落下病根儿。”萧梦蓁说完话,再拍拍李景宁的肩膀招呼她起来,“你衣裳都湿了,回我宫里去换件干净的。”
“好。”李景宁答应着,回头望一眼宋曦月,一筹莫展地跟着人走了。
萧梦蓁的住处距离这里不远,四四方方一座小院子藏在绿荫背后,走进一瞧却是花繁叶茂生机勃勃,别有一番风味。
李景宁刚走进殿内,方才跪在皇后宫外的丫鬟便端上来一套干净的换洗衣裳,半低着身子怯声道:“请王妃更衣。”
“汀兰,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你也去休息吧。”萧梦蓁接过衣裳便催着人离开,还不住叮嘱汀兰将门锁落好。
李景宁自然觉得有些奇怪,可萧梦蓁除了叫她去屏风后面换衣服也没说别的什么。
等她按下怀疑换好了衣裳出来,还能撞见萧梦蓁站在屏风外鬼鬼祟祟,实在忍不住主动问她:“公主殿下,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是想问你……”萧梦蓁的脸靠在屏风上,也能看出肉眼可见的紧张,“你方才救宋曦月的功夫,是从哪儿学来的?”
“你问这做什么?”
“或许……”萧梦蓁支支吾吾半晌,终于狠下心问出了口,“你知道CPR吗?”
李景宁当然知道。
她上学时参加过一个公益救援队,培训时教了许多急救措施,后来毕业工作再没顾得上参加,却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
可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萧梦蓁为何会了解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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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宁思索一番,想来也没别的解释,便试探着问道:“你……什么时候穿过来的?”
“六个月前。”萧梦蓁压低了声音回答,脸上已是控制不住的兴奋,“你呢?”
“四天前。”李景宁面色微怔,还是第一时间答道,“原主落水后,这具身体里的人就已经是我了。”
“我说明明前几天李景宁还讨厌得很,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萧梦蓁话说到一半惊觉不好,硬生生断掉话头找补,“我不是有意说她坏话,只是她老跟在宋曦月屁股后面和我对着干。现在好了,我一看你就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
“嗯……”萧梦蓁歪着脑袋思考了许久,终于做出总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人。”
李景宁身为当朝宰相的次女,从小也是被父母捧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满,却不知为何养成了个唯唯诺诺的软和性子,整日被长公主家的宋曦月呼来喝去不说,还战战兢兢地帮人背了不少的黑锅。
“明面上都说你们关系好,私底下传的可叫一个血雨腥风。”萧梦蓁变戏法似的捧出一盒糕点,想来已是说到兴起处,“传说,宋曦月喜欢你之前那个……”
“哪个?”
“七爷萧卿言,你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为了男人搞霸凌,实在没什么意思。
李景宁眼皮跳了跳,漫不经心地接过话茬:“所以李景宁为什么没能跟这位七爷成婚,而是嫁给了萧晏安?”
“北地叛乱,他领兵出征了。结果前脚刚走,长公主立刻就提议你和四哥完婚了,你没觉得这里面有一丝阴谋的味道吗?”
李景宁笑笑,只道:“别是冲我来的就好了。”
“难说。”萧梦蓁将捏在手中的糕点放回盘中,神秘兮兮地凑到了李景宁眼前,“你不知道,我这位四哥可是合宫里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好的时候见谁都笑眯眯的,不好的时候多看他一眼都能被关三天禁闭。”
“你这都听谁说的?”
“我被关过啊。”萧梦蓁说起这话来莫名理直气壮,李景宁一时无言,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听着她继续滔滔不绝。
“朝臣没少因他行为无状参他,领头第一个就是你爹。我猜父皇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让你俩成亲,不然口碑好的七哥跟宰相搭上线了,他这个位置怎么坐得安稳?”
“你想太多了。”李景宁不以为然,想起早上在殿前听到的训话,“我觉得皇上皇后还是挺喜欢他的。”
“或许这就是他不受朝臣待见,还能年纪轻轻就封王的原因?”萧梦蓁皱眉思索,最后甩甩头将想不通的事情统统抛到脑后,“不说这些了,你赶紧告诉我世界杯谁夺冠了,我比赛都没看完。”
……
宫殿上方的云层越积越低,随后轰得一声炸开便有倾盆大雨跌落,转瞬间整座院子都像被人踢进了池塘里。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更漏声渐长,两人躲在屋内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得以片刻安宁。
4. 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
可惜,这样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事务繁忙的萧晏安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皇嫂在我这儿安全得很,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萧梦蓁笑着打趣他,李景宁却总觉得他只是来检查自己死没死透。
毕竟某人在昨晚就表达过对她意外落水身亡的期待。
等两人坐上了回程的马车,李景宁才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听说你害宋曦月掉进池塘,差点儿给人淹死。”萧晏安语气平淡仿佛无意闲聊,李景宁却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反问道:“要是我想害她,又有什么必要救她?”
“你受宋曦月驱使多年却突然与她撕破脸皮,难免招致非议。如此一招先杀后救,会为你赚得许多名声。”
李景宁愕然。
天地良心她真没别的意思,不过这操作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王爷昨晚也是准备先杀后救吗?”李景宁沉眸观察萧晏安的表情,此时依然瞧不出什么波动。
“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听说家父常常批评王爷德行有亏,如果我死了今后才会少个人在背后盯着您。”李景宁讲出自己的猜测,总算勾得萧晏安露出了微微笑意。
“道听途说的东西,有证据吗?”
“王爷不也拿着听来的谣言质问我,还是说王爷做得我做不得?”李景宁直视着萧晏安,力图让自己的气势与对方持平。
萧晏安会意,不禁哑然失笑,道:“本王只是担心王妃事事都学,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爷会担心吗?”李景宁也跟着他笑,“我还记得您昨晚说过的话,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您应该很高兴。“
“本来是这样,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萧晏安突然抓住李景宁的胳膊,猛地往自己怀里一扯,贴近她的肩头压低了声音,道:“要是七弟回来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会是个怎样的光景?”
这算什么,绿帽癖吗?
李景宁还在思考萧晏安的话,已经被人一把丢回了原处。
“那之前,还请王妃谨言慎行。”
萧晏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李景宁听着只觉得头晕脑胀,不免对传说中成王殿下的阴晴不定有了确切的认知。
看来,自己未来的日子会比想象中还要难过。
李景宁揉了揉发紧的额头,脑海中的浊气却并未消散,萦绕在她周身预示着身体上的痛苦会先一步来。
果不其然,回到王府不久,李景宁就起了高烧。
浑身滚烫意识朦胧,胸前压着大石头似的吊着半口气,喉咙也像卡了刀片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模糊地感觉到有人围着自己走来走去,木门关了又开吵得她越发烦躁。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景宁才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她起身四顾,室内空无一人,窗户却微微开着。李景宁走上前去关窗,正撞上凌霄将一碗汤药搁到了窗沿上。
送个药怎么还鬼鬼祟祟的?
汤药的酸苦弥漫在空气中,李景宁捏着鼻子凑近看了看,随后歪着脑袋调侃道:“你这药是偷来的?”
没成想,凌霄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景宁大为不解,正想再问仔细些,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女子的说话声,隔了老远便高声指责道:“生着病怎么还把窗户打开,赶紧关好躺床上休息去。”
“您怎么来了?”李景宁目送来人推开房门走到自己眼前,言语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戒备。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原主那下令将自己捆上花轿的母亲——苏秀云。
苏秀云好像意识不到李景宁的拒绝,拉着她坐回坐床边嘘寒问暖:“你现在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便要来探她的额头,吓得李景宁脖子一缩躲了过去。
苏秀云微微一怔,随即发出一声叹息:“我知道这婚事你不喜欢,可这是圣上旨意,我们又如何违背得了?”
“我知道,我没有怪您。”
“那你为何同母亲这般生分?”
李景宁没法回答。
她和苏秀云可没有十几年如一日的母女情分,要求自己有原主与她一样的深情厚谊,于她而言也实在为难。
尴尬的气氛随着两人的沉默逐渐蔓延开去,凌霄突然毫无预兆地拍拍李景宁的肩膀,将药碗推到她嘴边。
“再不喝就凉了。”
李景宁趁机抽出手接过药碗,屏住呼吸边喝边偷偷观察苏秀云的表情。
倒也瞧不出大的波动,只看见她若有所思地望着空落落的掌心发呆,等着李景宁喝完才开口询问。
“宁儿,宋曦月落水一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救了她。”
李景宁如实回答,摸不清苏秀云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严肃,发现女儿满脸懵懂更是愁得直叹气。
“既是你救了她,外面怎么会传成那个样子?”
这个问题,李景宁自己也很好奇。
前后不到两个时辰,说她陷害宋曦月的言论就传进了萧晏安的耳朵里。眼下刚刚过去一天,就连住在宫外的苏秀云也知道了。
无人推波助澜必然很难走到这一步,可是反手陷害李景宁,她又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现场说不定有人看见了她是自己跳进水里的……”
“你是说当时还有别人看到你进池子里救人了?”
“李景宁嚼着凌霄送来的蜜饯点点头,不明白为何苏秀云听了这话后脸色更难看了。
“你的手伸出来我看看。”
嗯?
李景宁还是不明就里,苏秀云突然抓过她的胳膊掀起袖子,露出的手腕处一道掌心大小的伤疤。
突兀的伤痕经过布料摩挲有些发痒,李景宁不自觉想将手往回缩,却被对方紧紧捏在手里轻轻抚摸着。
“这道疤是你小时候趁下人不注意被香炉给烫伤的,以前我嫌弃它让你吃了不少苦头,不想有朝一日我还需要看到它才安心。”
听着这番话,李景宁隐约察觉到苏秀云急匆匆赶来的另一个原因了。
原主不会水,现在这个敢贸然下水救人的李景宁,自然会招致不少议论。那些神神叨叨说她赚取名声的阴谋论,大抵也源于此。
“母亲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可是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女儿。”苏秀云神色凄然地看着那九曲回肠的瘢痕,转头望向李景宁时更似有说不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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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的万千苦楚。
李景宁自认无法回应,可太过冷漠也难免显得忘恩负义,于是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
状似亲密的母女俩围坐在一起说了许久的悄悄话,大多数是李景宁年少时惹下的趣闻轶事。
譬如女扮男装跟着兄长混进学堂读书,或是偷溜出府为母亲准备生辰贺礼却买了只不会说话的鹦鹉,甚至还提到她和宋曦月某年上元节去看灯会为一盏河灯大打出手闹去了官府。
李景宁自然对这些事全无印象,只能陪笑点头再咿咿呀呀地偶尔应和几声,一直等到日头偏西暮色渐浓,才等来苏秀云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手。
“宁儿,我得回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送您……”
“不用了。”苏秀云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终究也不过看了守在旁边的凌霄一眼便悻悻地走了。
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李景宁勉强撑起的精神也被抽走了似的,头一歪栽倒在了床上。
凌霄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察看情况,惊讶地发现李景睁开一双眼睛略带不满地望着自己:“怎么,急着看我死了没有?”
“属下不敢。”凌霄一愣,低下头去。
李景宁见状难免吐出一声叹息,坐直了身子慢声慢气地解释道:“我只是对接二连三的事情感到有些厌烦,不是对你有意见。”
毕竟,如果真想她死,大可以让她在房间里自生自灭。
“今天还是谢谢你了。”李景宁的态度又软了几分,权当是为了她送来的汤药和许久的陪同。
凌霄奇怪地抬头看她一眼,眼里清晰地写着四个字——受宠若惊。
“我说,我有那么吓人吗?”李景宁弯腰往前凑了凑,揽住凌霄的肩膀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难道不该是我更担心会被你们杀掉吗?”
“王妃说笑了,属下奉命在查清刺客来头前务必护好王妃周全。”
“这么说,我还算有几天安生日子好过。”李景宁不认为凌霄会说虚头巴脑的话,却也无法从中得到再多一点点安慰。
暂时安全,不代表永远安全。
按照萧晏安的脾气,调查结果一出来怕是会立刻翻脸。可若调查迟迟未果,他的耐性能用到几时不说,一直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的感觉也不会太好。
她一个普通的官家小姐,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李景宁想肯定是因为还有很多细节自己没能注意到,可惜并不包括此时仍旧用奇怪眼神看着她的凌霄。
不管对方表现得有多诚实,真到了紧要关头也只会向着萧晏安。
她得想个法子笼络到自己人。
“说起来……丁香人呢?”李景宁想起今日缺了什么,边问边起身支开窗户张望道。
“昨晚还见着,今日一早便没找到人了。”
院子里果然如凌霄所说静悄悄地看不见人影,只有落日将一片葱郁染得血红,美则美矣却不免刺得人眼睛发疼。
李景宁没看多久便关上了窗户,想着苏秀云至少有一句说对了。既然病了就该躺床上去休息,任何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她好起来再作打算。
她这么想着,完全没意识到,回门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5. 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母亲
回门这天天气很好。
刚刚下过的大雨冲去了夏日以来的沉闷,微风接连拂过冷却了人们燥热的神经,于是连虫鸟鸣唱听着都变得格外悦耳。
昨日未见的丁香也终于露面,却也没向李景宁解释个中缘由,看她的眼神倒是越发惶恐不安了。
难道说,自己看起来比萧晏安还要可怕吗?
李景宁百思不解地挠挠脸颊,望着满座宾客里同样小心翼翼偷瞄自己的宋曦月,顿感烦闷地摇头叹息。
“妹妹可还有哪儿不舒服,怎么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李景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吓了一跳,扭头才发现说话的是原主的姐姐——李婉如。
自己与她接触的时间不长,此时看她温温柔柔一张笑脸却也忍不住感叹人如其名。
李景宁不禁软下嗓音,笑道:“我没事,只是起得太早了。”
“要是撑不下去便告诉我,我叫人带你去房间休息。”李婉如言语间依然透露着担心,李景宁见她如此坚持,虽不觉得难受也还是点头应下。
可或许是与半生不熟的人寒暄久了,李景宁逐渐感到睡意昏沉。即使用力揉搓眼皮,她也能瞧见满屋推杯换盏的宾客背后罩着一层光晕。
终于,其中一位客人带着那身柔光走到了她跟前。李景宁急着起身敬酒,不及站定便身形一歪偏倒过去。
还是萧晏安眼疾手快从背后托住了她,眼底一道惊讶闪过,转瞬变为了打趣。
“王妃居然如此不胜酒力?”
“我没醉。”李景宁想推开他,手臂却忽然使不上力气,软绵绵地抵在萧晏安的肩膀上无甚威胁。
萧晏安由此便知晓了她的难处,继续道:“没醉,你靠着本王做什么?”
“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李景宁可不想在他面前生事,脑筋一转回过头来向李婉如求助。
“好,我现在就让人扶你回房。”
李婉如说着话便上前来接过李景宁的半边胳膊,萧晏安却没有立刻放人,而是抬抬手召来凌霄,吩咐道:“你跟着她们过去,好好照顾王妃。”
说是照顾,其实也就是监视而已吧。
今早,李景宁可算看惯了他居高临下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众人客套的那幅表情,似乎是对府上出现的一切存着天然的戒心。
不巧,自己也是其中一位罢了。
李景宁无端忧愁起前途未卜的将来,脑子被雨后的太阳晒得越发瘫软,几乎是被人架着飘到了后院。
院内清风送爽,吹得各色花朵如雨后春笋般竞相绽放,直叫人眼花缭乱。
但李景宁还是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万花丛中的宋曦月。
她的脸颊通红,双眼水汽森森,整个人几乎还是前几日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模样,使她打招呼时的语调都变得格外凄然。
“李景宁,好久不见。”
“不久,刚刚在正厅才见过。”李景宁强撑精神回答,宋曦月眸色一动流出几分嫌弃,装作关心地继续问道:“我看你病得不轻呢,怎么不在自己府上好好休息?”
“我正要去,是你挡着我的路了。”
此话一出,守在李景宁身后的丫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曦月眼看挂不住脸面,嘴角直抽搐才总算维持好那幅我见犹怜的模样,说出来的话也越发惹人遐想。
“景宁,你从前可从来不会跟我这样说话。”
“那我应该怎么跟你说话?”李景宁是真不知道她二人往常如何相处,别人听来却难免觉得阴阳怪气。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可是没关系的,景宁。”宋曦月倒是沉得住气,染着一张笑脸缓步走到李景宁跟前低声下气道,“就算你对我这般冷淡,我还是会帮你完成心愿的。”
“什么心愿?”
她想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宋曦月也能帮她吗?
李景宁知道这是异想天开,正揣摩着宋曦月何出此言,无端钻出来几名丫鬟二话不说朝这边扑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李景宁看着众人稍显狼狈地东闪西逃,不禁问道。
“帮你逃婚。”宋曦月笑笑,眼神里几多亲近,可李景宁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她下意识地扭头去找凌霄,无奈身后已是一团混战。本就头晕脑胀的李景宁更是看得头晕目眩,还来不及看清凌霄的脸就不省人事了。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自己已经身处一间昏暗的柴房之中。
残破窗户后透出来的光黄澄澄的,将整扇窗框都拖拽得变了形。长长的影子落在错落的满室杂物之间,激起一片浮尘。
李景宁的神思尚不算清明,她尝试着动了动胳膊也依旧有如千斤重担。
“凌霄?”
李景宁继续试着出声寻求他人帮助,可周遭安安静静的,听不到半点儿回应。
还没醒,还是说……人已经被宋曦月带走了?
她顾不得多想,撑起精神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门边。随后使劲一推,房门外将传来一串金属声响,已然是落了锁。
这下,可有些麻烦了。
李景宁靠在门板上,恹恹地仰头望着灰扑扑的天花板,睡意连同夕照般迟缓地落在她身侧,仿佛一块琥珀包裹住她与世隔绝。
“咕噜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李景宁的体力越发不支,肚子也开始抗议。屋外安静地没有丝毫行人至此的征兆,满室干柴连个能劈开大门的斧头都找不到。
再这么下去,会死的。
李景宁混沌的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了这个字,过于清晰而刺得她头皮发麻。背井离乡,还死在别人的身体里,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可眼下这幅光景,还有什么法子能救自己。
李景宁随手在腿上掐了一把,打起精神再仔细察看周遭环境一番,最后落在房间角落里的柴堆上,犹豫着是否要再赌一场。
殊不知,此时无法立刻做出决定的人,并不只有她。
萧晏安坐在高堂上敲着手指头思索,听着厅内叽叽喳喳的响动越发觉得吵闹。
偏偏宋曦月还不肯停下,维持着那幅哭哭啼啼的模样一个劲儿往下说着。
“景宁哭着求我又以性命相要,我实在没有别的法子。成王殿下,您就当她死了,成人之美有何不可呢?”
“本王倒是想做这个顺水人情,可是这抗旨的罪名谁能担当得起。”萧晏安终于不耐烦地接过话茬,扭头望向隔壁座位上坐立难安的李明哲,“岳父大人,您说是不是?”
“殿下说笑了。”李明哲笑得勉强,额头上隐约可见青筋暴起也依旧不肯松口,“小女不过是贪玩,等逛够了自然会回家。”
“她闲逛一辈子,莫非本王等她一辈子?”
“太阳落山之前,我定会将人找到双手奉还。”
“凌霄,你出去好生看着,这太阳落到哪里了。”萧晏安想触李明哲的霉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人送把柄上门自然是赶着笑纳。
凌霄本因弄丢了王妃正低头在门边跪着,冷不丁被点名自然不敢多话,顾不上腿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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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便忙不迭跨出了门槛。
门外一片斜阳晚照,漫天的红色云彩笼罩在凌霄头顶,几乎随时都会掉落到她额头上。要论最吸引她目光的,还是天幕不远处逐渐升高的袅袅烟尘,张牙舞爪像是龙行长空留下的残影。
“走水了!后院走水了!”家丁跌跌撞撞地冲到正厅外大声吆喝,引得满座惊惧之声。
萧晏安却是不以为意,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呵欠,道:“这种小事,难不成还要相爷帮你们去打水?”
“可……可是……”家丁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来一只发簪,“我们在出事的柴房门外,发现了这个。”
即使已经被烟火熏掉了一部分光彩,也只需瞧上一眼便能认出来,这是李景宁今早簪出门的那支。
“凌云。”
“是。”
“跟去看看。”萧晏安丢下这句话,大踏步地离开座位走了出去,其他人方才如梦初醒般涌出堂屋争先恐后地奔着烟尘笼罩处去,剩下凌霄有些愣神地看着鱼贯而出的人群。
“想什么呢,还不赶紧跟上?”
“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幅场景,好像很久以前发生过。”
“你记错了。”凌云面无表情地否认,拽着凌霄的手就往前跑,“再不跟上,等会儿又要受罚了。”
凌霄只能跟着兄长一路赶到柴房外,那火势已经被控制得七七八八了。
逼仄的院落里挤满了提着水桶的匆忙人群,丞相还嫌他们啰嗦,卷了袖子亲自下场扑火。李家夫人更是踉跄着就向火场里冲,无奈被自己女儿死命抱在了怀里,于是徒劳无功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乱作一团粥的院子里,没有发现王爷。
“糟了。”凌云惊呼不好,抢了路过的一桶水浇到身上快步朝柴房走去。
没走几步,竟然看见李景宁拖着人事不省的萧晏安出现在门边。
李景宁蓬头垢面,只有看向凌云的一双眼睛格外清明:“再不过来搭把手,你们的王爷就要没命了。”
凌云这才反应过来,冲上前将人扶到空地上躺好。
李景宁顿时如释重负,不管不顾地埋首于身旁的木桶里大口大口的喝水。
“宁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苏秀云眼巴巴地凑上前来表示关心,李景宁被人的体温一烫惊得浑身停滞,抬头看向自己母亲的眼神也显出些许陌生。
对方一连又唤了好几声,她才后知后觉地回答道:“我还好,先去找凌霄吧。”
“凌霄……她就在那儿。”苏秀云疑惑地指了指不远处,后者顺势回头便能瞧见凌霄正围在人群外层,踮着脚尖察看萧晏安的伤势。
兴许是发现有人偷看,凌霄仓促回过头瞥一眼,正好与李景宁的眼神撞上。
“都没事了,真好。”李景宁笑着感叹道,苏秀云听了却很是不满:“哪里好了,你看看你的肩膀,怎么还在流血?”
“这个啊。”李景宁慢条斯理地解着污染过后的纱布,宽慰她道,“不过是旧伤复发,死不了的。”
“这说的是什么浑话,还不赶紧跟我回房去包扎一下。”
苏秀云扶着李景宁慢慢起身,头也不回地吩咐李婉如道:“你去隔壁请莫大夫来,让她给你妹妹好好看看。”
说完,便小心地扶着李景宁离开了,甚至没能关照到院里还躺着一位伤患。
李景宁端详着苏秀云不知为何过于严肃的脸,皮肤贴近处的体温在此时似乎也不那么灼人了。
说到底,哪里会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6. 人嘛,能活着就好了
其实,这场闹剧里萧晏安伤得更重些,乃至于昏迷到后半夜才醒来。
彼时月明风清,窗棂上落下的白光捎来阵阵幽香。李景宁刚刚接受完李明哲关于“安心当好成王妃”的训话,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敲着茶杯玩儿。
不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直到床畔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王爷醒了?”
“我们这是……还在丞相府。”
“您可是千金之躯,既是昏迷着自然怕路上出什么好歹,我们可当不起这个责任。”李景宁总算停下敲打抬头看向萧晏安,语气里平添了几分阴阳怪气。
萧晏安倒也不恼,摸索着取出发簪将长发挽起,走下床来到李景宁对面坐下。
“看你还有精神乱说话,就知道没什么大事。”
“还是要感谢王爷让我多吸了不少的烟灰。”李景宁想起他莫名其妙冲进火场的身影,终究忍不住发起了牢骚,“敢问,那间柴房里有您存下的藏宝图吗?”
萧晏安抬眉瞪一眼李景宁,看上去倒比她还要委屈:“谁能想到你都出来了,还躲在旁边不现身的?”
“意思是您冲进柴房是想要救我?”
“想得美。”萧晏安挑逗着烛火发出一声轻笑,晃动的光影映照出他过于白皙的一张脸,额边碎发也跟着颤动,愈发使人惊觉我见犹怜。
这么好看的人,偏偏不是个善茬。
李景宁明明已经知晓了他和李明哲的赌约,却莫名觉得他今天心情还不错,思索再三还是试着问道:“所以您到底为何冲进火场?”
“你知道上一个话这么多的人最后是怎么死得吗?”萧晏安剪碎了一点烛芯,捕捉到李景宁眼底的一丝惊恐,满意地笑了。
“你有功夫怕我,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宋曦月。”
“我可想不明白。”李景宁连两人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有印象地无非是那日在宫里揭穿了她说的谎话,以及萧梦蓁提到的两人都喜欢萧卿言。
这种事情,有必要争个你死我活吗?
何况自己都嫁给萧晏安了,要真是情感纠纷她应该乐见其成,怎么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最重要的是……
“你怎么知道是宋曦月对我下的手?”李景宁敲了敲杯沿,随后恍然大悟,“你装晕偷听我和凌霄说话。”
“宋曦月看见那根簪子眼神都变了,还用得着偷听?”萧晏安一脸的理所应当,李景宁跟着他的话头往下思考,没多久便觉得头晕脑胀,仿佛前几日积累的病痛开始了激烈的反扑,只能两手一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困了,我去休息了。”
“李景宁。”萧晏安突然语气严肃地叫住她,“你今天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在想什么?”
“当然是想办法活下去。”
“既然想活下来,就别这么不明不白地混日子了。”
这突如其来的忠告使得李景宁动作一滞,她愣神看着萧晏安半晌,也没觉出对方藏着什么阴谋。
可是……
“王爷,我们谁都没有证据。就算真将事情闹大求个公道,单凭我一个人的指认,宋曦月能受什么惩罚呢?”
“以她的身份,怕是很难有个结果。”
“那不就得了。”李景宁貌似哀怨地长叹一口气,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回床边,“我要去睡了,王爷晚安。”
“你都不试试就投降了?”
“为什么要为了明知没结果的事情浪费精力,反正我只要保住性命就好了。”李景宁抽出一床新被子裹到自己身上,正准备躺下休息,却见萧晏安眼珠子动也不动地望着自己。
“王爷还想说什么?”
“现在没有证据不代表找不到,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帮你。还有……”萧晏安言及此突然停顿,略加思索后道,“你睡床上,我睡哪儿?”
“您都睡这么久了……”
“我是病人。”萧晏安理直气壮地回复她,李景宁也懒得与人纠缠,带着被子找了个角落就地铺好。
夏夜的地板还不算凉,更令人难受的是隔着被子也能感觉到身下硌得慌。李景宁有意调整姿势,再用力拉伸一番四肢,才逐渐适应这处休憩之所,于是满意地吸了吸鼻子。
此时,房内的灯烛已经被萧晏安熄灭,漆黑夜色里只能靠着清亮的月光依稀辨认出他独坐桌前,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方向。
看得李景宁好不容易松快下来的肌肉瞬间绷紧,左思右想干脆一蒙脑袋翻过身去,蜷缩在被褥深处酣然入梦。
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萧晏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还用昨晚的姿势坐在桌边,笑容意义不明地看着李景宁傻乐。
“王爷,有事?”李景宁下意识皱紧了眉头,后背更是贴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看你睡得好笑,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好笑吗?”李景宁面露惑色,狐疑的目光在两人来回来去不住打量。
他说多看了会儿是多久,总不能是一宿没睡吧?
“您要是不想睡觉就该将床让出来,我也不必在这种地方对付一晚上。”
“我可没那么无聊。”萧晏安意识到李景宁所指为何,冷下一张脸解释道,“不过是早起了半盏茶的时间,闲来找些事儿做。”
这不还是无聊吗?
李景宁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钻出被窝四下里看了看,犹豫着该将叠好的被子收去哪里。
“宋曦月在外面等你。”
宋曦月?
李景宁大为不解,几乎就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大清早的,她来找我做什么?”
“道歉。”萧晏安把玩着桌上的茶杯,若有似无地瞥上李景宁一眼,“你要见她吗?”
“不见。”
前几次跟她见面都状况百出,再不躲着些,怕是多强壮的一把骨头都得散架了。
“那我让凌云把人轰走。”
凌云……又是谁?
李景宁想不明白的事太多,无心一一问清,目送萧晏安起身便扭头整理床铺去了。
随后门窗洞开,猛然闯入屋内的除了清风送爽鸟语花香,还有隐约的啼哭声。
萧晏安的出现使得那哭声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随后为着拒绝了这场会面而愈演愈烈。
“您就让我见见她吧,我真的是想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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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本王好像说过了,是王妃不愿意见你。”萧晏安语气平淡打断她的话,宋曦月却好像得了新的指令一般,几步快走到窗户边拼了力气向里张望。
“我错了,景宁。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言辞恳切如泣如诉,堪堪能惹人垂怜,李景宁却只觉得吵闹,不免开始展望她接下来打得是何算盘。
“景宁……”宋曦月久等不来李景宁的回复,做足架势幽幽怨怨地唤了一声,才总算望见她理好床铺从帘子后面探出头来。
“你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回去吧。”
“景宁,我们自幼形影不离,为何你如今对我如此冷漠,难道你真的认为是我有意囚你至此吗?”
“是不是的也无所谓了……”
李景宁话音未落便听得一阵私语,忍不住偏过头看一眼散落在院落里的众人,突然就意识到原主和宋曦月的关系明明如此难堪却始终没有闹翻的原因。
道德绑架……
幸亏李景宁自小就被骂没什么道德,是以面无表情地看回宋曦月,继续道:“我没打算把事情闹大,你没必要这么紧张。要是你不想就此结束,我也不怕跟你辩个公道。”
“景宁,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宋曦月哭得泪眼朦胧,莹莹水光下隐约透出一点冷厉。
李景宁说不清这种眼神背后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但她知道这人以后也不会是个善茬。
“你不乐意听可以立刻离开。”李景宁丢下这句话转身欲走,一个没注意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景宁,我不会走的。”宋曦月无视李景宁眼里瞬间闪现的惊恐和往后偏倒的身子凑上前来,俯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你忘了吗,我们说好了要做一辈子好姐妹的。”
“我……”
“真的?”宋曦月欣喜地抢过话头,音量也恢复如常,“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怪我的,那我也不便打扰你,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带着一群人离开了。
李景宁出神地望着自己被握过的手腕,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人的道德感真是对比出来的,她自认笑骂由人,也从未想过能自说自话到这种地步。
更糟糕的是,李景宁身边似乎尽是这样的人,否则也不会连早饭都没吃就被萧晏安急匆匆塞进了回程的马车。
“殿下怕再出意外,命属下偷偷送您回府。”
凌霄对此是这样解释的,李景宁却不觉得萧晏安会有这么好心,只是人微言轻便懒得白费口舌,不言不语地伸出半截脑袋看车外行人熙来攘往热闹非常。
半晌,帘外清风卷了热气袭来,车厢里也变得越发沉闷。
李景宁抖落着厚重的衣料期盼一丝凉意,忽得动作一滞,随后探身掀开轿帘喊道:“停车!”
“王妃。”凌霄刚想出手阻止她,对方已经利索地跳下了马车,便也只得跟上,匆匆忙忙挤进看热闹的人群到李景宁身边站定,扯了扯她的袖子。
“我们得尽快回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好。”
李景宁一边安慰凌霄,一边取下自己的首饰往巷口最中央走去。
7. 跟着我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夏日的午后天高云淡暑气正浓,人群密集处更是缭绕着驱散不去的热气。凌霄额角渗出一片汗珠,仍旧动也不动地盯着李景宁动作,落到巷口正中时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看上去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埋头跪在被晒得扭曲的地板上。褐色衣料碎布条子似的挂在她身上,身前牌子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卖身葬父”几个字,身后破烂草席下依稀有人安静躺着。
“这个给你。”李景宁蹲到她面前摊开手掌,掌心里一对缠了金线的青玉耳坠在阳光照射下连纹路都依稀可见。
那孩子却不见得有多欢喜,晦暗的一双眸子从李景宁脸上快速扫过,喃喃问道:“为什么?”
李景宁一愣,指了指旁边卖身葬父的牌子。
“你快拿着吧,我朋友在等我了。”
“朋友?”小姑娘目光呆滞地抬起头望了一圈,李景宁只当她太久忍饥挨饿行为迟缓,主动抓着她的手放好东西起身欲走。
不料刚刚转身便觉脚步沉重,疑惑地回头一看,竟是被这孩子拽住了裙边。
“怎么了?”
李景宁再次蹲下,发现小姑娘灰扑扑的眼神忽得一亮。
“你不带我走吗?”
“跟着我,可不是什么好事。”李景宁也刚刚捡回一条命,没想过如何对别人负责。可那孩子听了这话也不肯松手,因为太过用力抖落开袖口,露出两臂上满是青紫的伤痕。
比起磕碰更像是被人打过,李景宁猛地掀起袖子察看,发现皮肉上新伤旧伤相竟是找不出几块好地方。
“谁打的?”李景宁刚开口询问,围观的人群突然空出一条道,那孩子当即吓得缩到了她怀中。
“怕什么,赶紧过来。”新来的人穿着朴素,一张脸不知是晒过还是气恼而显出通红,眉开眼笑作和蔼可亲状也就变得弄巧成拙,黏黏糊糊地看得人很不舒服。
那孩子自然更不愿意露头,战战兢兢地大气也不敢出,徒留李景宁昂首看向来人。
“你是谁?”
“我是她娘。”
娘?
李景宁心有疑虑,瞧她言之凿凿还是低下头去确认,见到怀中之人惊恐万分地摇了摇头。
“她说不是。”
“不是?”来人眉头一蹙,顷刻间流出两道泪痕,“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久,怎么就养出来你这么个不孝子。你故意克死你爹,现在开始嫌弃我这个老妈子了,是不是?”
“我没有……”
“没有你不赶紧过来,还需要我跪在地上三催四请等你回去。”那人眼泪汪汪地继续哭诉,语调抑扬顿挫吓得小姑娘又恢复到了蔫头巴脑的状态。
天边的日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灼人,这场突如其来的争论却迟迟没有结果。凌霄急得走上前来小声催促,李景宁后知后觉牵着孩子的手站起身来,无视来人向外走去。
那人反应迅速地拦住李景宁的去路,颤巍巍继续道:“这位贵人,您刚才没听到吗?她的命可硬得很……”
“听到了。”李景宁察觉到小姑娘手心里汗涔涔的,忙硬生生打断来人的话,“既是克父克母,您应该很高兴我把人带走。”
“你瞎说什么,她可是我的亲生女儿。”
“正常情况不会有人送女儿出来乞讨还将人打成这样。要是生活困难又没有感情,不如放手也让自己好过一些,除非还的指望靠她这幅惨兮兮模样骗饭吃。”
“鬼知道她得罪了谁惹出一身伤,至于卖身葬父原本就是她自己的主意,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别拦着我了。”李景宁实在懒得听她那番虚情假意的哭诉,牵着小姑娘和凌霄转身想从另一侧离开,紧跟着就听得身后有人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各位乡亲父老快来评评理呀,有人光天化日抢别人小孩了!好心人帮忙报个官救救我吧,不然我以后孤苦伶仃一个人可怎么活……”
“她颠三倒四地在说些什么浑话。”自始至终袖手旁观的凌霄终于忍不住吐槽,提着剑就想往那人身边去。
李景宁赶紧用力把人拽了回来,眼神示意她巷口处的草席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就连那块卖身葬父的牌子也不见了踪影。
“青天白日的这是……诈尸了?”
凌霄低头撇了小姑娘一眼方才如梦初醒,说不清是赞赏还是揶揄道:“你娘把戏还挺多的。”
“那不是我娘,我娘早死了。”
“现在怎么办?”凌霄不理会那姑娘的小声埋怨,抬头请示李景宁。
“我们先走,随便她告到哪儿去。”
其实这样的状况,李景宁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无非是从前有条例背书,她完全能用父母家暴一类的正当理由取消其抚养资格。如今世道变了,这番理由怕是不顶用,报官会有怎样的结果很难确定。
李景宁可以预见的是无论时空如何更迭,这种人欺软怕硬的性子始终如一,绝不可能主动报官将事情闹大。
果然,两人刚刚转身,那人匆忙提高音量叫住两人,堆得是满脸笑容改了说法。
“您要是真喜欢她就再添些银两,我吃点亏同意您将人带走,您看这么样?”
“你要多少?”
“一百两。”
李景宁对银钱数额再没有概念,看一看周围人的表情也知道这不是个小数目。
凌霄的双眸立刻暗了下去,厉声道:“我今天在这儿弄死你,都花不了这么多钱。”
“贵人看来是不愿意出这个钱,那谁弄死谁也不一定了。”来人笑容依旧神色间却明显不耐烦了,大手一挥变戏法似招出来一群年纪相差无几的孩子。
脏兮兮的衣裳,皱巴巴的脸,毫无焦点的眼睛,复制粘贴一般叫人心生恐惧。
凌霄本能地伸手将两人护在身后,颇有些一人当关的气势。
眼瞧着冲突一触即发,李景宁顺势抓过凌霄的手,将那孩子塞进她怀里,小声嘱咐道:“我拖住她,你们先离开去府衙报官。”
“我不……”
“这么多孩子不会都是她亲生骨肉,总得找能管事的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李景宁转过头看着那女人,付之一抹展露善意的假笑。
如果真的涉及大规模人口拐卖,就绝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想好了吗?”对方陪着笑笑,朗声问道。
“我手头没那么多银两。”李景宁向前紧走两步,慢声慢气地与她打着商量,“不如让她们回家取了钱,我留下来陪您聊聊天。”
“说得好听,她们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
“不回来,也还有我。”李景宁直愣愣地看着那人,神色间莫名显出几分忧心忡忡,“再说,您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对方并未回答,只用眼神在三人间打量了好几个来回,随后指了指最边缘的两个小孩儿,道:“你们跟过去看着,要是出事了记得放聪明一点。”
于是,凌霄带着三个半大小人在人群目送中离开了。
这一走便是许久,久到毒辣的太阳晒着人的影子缩成一团,久到凑热闹的人零散退去,这群人依旧坐在巷口等着。
李景宁靠在最后面的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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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墙上探出的房檐替她挡去了一部分阳光,是以她能够轻易瞧见那女人坐在对面用手扇风,不耐烦地频频探头张望。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是呀,太慢了。”李景宁闷闷不乐地附和她,瞥一眼逐渐冷清下来的街道骤然笑道,“不然我带你们去府里看看情况?”
“赔上两个还不够,还想让我们都有去无回……”
对方接下来说了什么李景宁没能听清,只能看到有人停在自己眼前,恭敬地作了个揖。
“姑娘,请问成王府怎么走?”
“这条巷子出去走到头,再连续两个路口右转,遇见一座挂了红灯笼的角楼向东走百十来米就到了。”
问路人听罢仍是一头雾水,继续求助道:“能否麻烦姑娘带我走一趟?”
“这……”李景宁偷偷瞥一眼紧盯住自己的女人,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
“在下初来乍到,还请姑娘行个方便。”对方坚持不懈地说着好话,顺手放两块碎银到李景宁跟前。
可还等不及她再次拒绝,钱就被另一人抢走了。
“她不乐意,我带您去。”原本气势汹汹的女人已然换上一张殷勤笑脸,半推半就地邀着那问路人往外走。
李景宁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巷口,不由得松下一口气,却不想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增反减。
“你们不打算逃走吗?”李景宁回神对上那些人虎视眈眈,轻飘飘地笑着询问。
此言一出,一群人当即面面相觑,只有本就离得最近的一位又往前走了几步,失神地望着李景宁恍惚开口:“他们是不是都不会回来了?”
这人看着也不过十来岁,因那骄阳似火一张脸晒得通红,嘴唇上的龟裂表明了他已经脱水。
“你很希望她回来吗?”
李景宁偶尔会遇见对不合格的抚养者也有所期待的人。是以她并未察觉不妥,牵起对方的手例行公事地安抚道:“或许一开始会不习惯,但得到自由总是件好事。若是有难处,我可以帮你。”
说着,李景宁摸出那支被烟熏过的发簪递给他。
“收了这东西我还能走掉吗?”那人低下头看一眼发簪却没有接,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道,“不如,请你帮人帮到底吧。”
李景宁这才意识到他来者不善,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对方已经伸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一定要搞得这么难看吗?”
“我还有别的办法吗?”那人偏头看向街道对面,方才还死气沉沉的街巷竟突然被盘活了,一列穿着齐整的人守在不远处严阵以待,为首之人看上去还有些眼熟。
“凌云……”
“麻烦你叫他们离开。”
“我要有这么大的面子就好了。”李景宁不假思索地随口抱怨着,目光始终游走在那人箍住自己的手臂。
不过半掌宽的手腕处瘦骨棱棱,肉眼可见血管绕过骨骼蜿蜒至手指末端。这样一只手,总觉得只需半分劲就能折断。
“想通了吗?”那人威胁时愈发勒紧手臂,以至青筋暴起。
李景宁埋着脑袋应了一声,紧跟着嘟囔了一句什么引得那人留神来问。
“我是问,你不想知道那个小姑娘去哪儿了吗?”李景宁说着,便趁对方愣神的功夫用发簪刺中了他的胳膊。
那人吃痛,不得已松开了力道,转头就被李景宁推倒在地一连撞翻了好几名同伴。
等他们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凌云早已带属下将这群人冲的四散开去。再没有人关注的李景宁,便在这场混乱中偷偷溜走了。
8. 梦,又有什么不好呢
天边的日头逐渐偏西,李景宁才在街巷中现身。
她找到一家当铺换了些银两,却不料将将走出店门,便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泛着红晕的街巷上异常冷清,冷清到萧晏安站在那里也能染上一层薄晕,叫人想起昨日差不多的时辰,他闯进火场时身后也跟着一朵云。
“王妃,这是要往哪里去?”
“……回家。”
“王府在那边。”萧晏安扬扬下巴,点了点李景宁身后的方向。
“是吗?”李景宁反问着,神色间看不出来半点惊讶,“我迷路了。”
“那你进当铺做什么?”
“问路。”李景宁二话不说地掉头向王府走去,没走两步就被萧晏安跟了上来。
两人并排前行,萧晏安的肩膀就蹭在她的耳畔,声音从头顶的方向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应该提醒过你别想跑,不然会死得很难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没必要说谎。”萧晏安用手拂了拂李景宁的肩膀,笑着凑近些轻声耳语道,“昨日你在柴房纵火也是为了逃跑,对不对?”
李景宁没回答,偏过头来直愣愣地看着他。
“你好不容易才从柴房里出来,应该第一时间找人抱团免得再被宋曦月的人带走。可是你却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不是很奇怪吗?”
“因为我怕赶来的都是她的人。”
“为什么不直接走掉?”萧晏安不听人解释的毛病果然犯了,顾自凭借猜想继续问道,“你应该很清楚,我死不了。”
李景宁稍显烦躁地闭了闭眼睛,实在不想承认萧晏安的猜测是对的。
原本她纵火也不过是为离开柴房,没想到场面比她预想中还要混乱,便临时起意试图隐匿身形趁此骚动溜出宰相府。
可是萧晏安冲进火场打乱了她的计划。
即便理智告诉她萧晏安金尊玉贵,会有大把的人拼了命地去救他,情感上还是先一步做出了决定。
“火是我放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因为我的过错冒生命危险。”李景宁嫌弃地捏起一点萧晏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袖子,“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可以。”萧晏安爽快地松开手,随意又牵起了李景宁的手腕,“你凭什么觉得今天逃走就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偶遭变故被人掳走,这个理由不充分吗?”
“你以为绑架王妃是什么罪名,所有人都会因为你陪葬。”萧晏安笑着说些令人心悸的话,李景宁尽力维持着面容上的平和也不禁流露出几分震惊,随后破罐子破摔地跟着他笑。
“我现在又没跑掉,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萧晏安脸上的笑容却在听到这话时消失了,心不在焉地主动松开手,道:“回府吧,我没那么多的耐心。”
“哦。”李景宁能够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可也懒得再惹出什么意外,安静了一路跟着萧晏安回到王府。
日落的余晕已经被浅淡的蓝色所替代,晚风送爽的小院里凌霄正领着小姑娘坐在台阶上吃东西。
李景宁一进门,两人都带着手中的食物迎上前来。
“出什么事了,怎么才回来?”
“没事,萧晏安顺便带我四处逛了逛。”李景宁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转而看向凌霄表示歉意,“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们先进去吧。”
“王妃……”凌霄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戛然而止,直到李景宁牵着两人的手进到屋内落座,又拿了药膏替小姑娘的胳膊上药,这番话也未能成型。
李景宁不愿意遭人窥视却也无意主动询问,便低头与那小孩攀谈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红萤。”
红萤,身似流萤却是红色,足以映射天地熠熠生辉。
“真不错,那个女人帮你取的?”
“一个朋友取的。”
“朋友?”李景宁上药的动作一滞,不知是想到何事也不再往下问了。
所有人都一声不响地看着,李景宁上好药站起身来,挽着红萤的手轻声嘱咐她道:“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难处再跟我说。”
红萤点点头,再没多余的动作,安静注视李景宁拉着凌霄离开。
随后,院子里响起两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但怎么也听不真切。李景宁都快要将脑袋埋进凌霄的嗓子眼里,才能依稀辨认出她的发言。
“您不必太上心,明日我就送她到军营去。”
“等我问问她的意见吧。”李景宁叹息着将这个提议敷衍过去,郑重其事地另起一话题,“今天抓到的那些人会怎么样?”
“要看能审出来多少。”
“如果涉及绑架我的罪名呢?”
凌霄一时间有些愣神,许是没料到李景宁何来此疑问,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问道:“您可是有其他指示?”
“我想请你帮我留意一下这件事的进展。”李景宁注视着凌霄良久,犹豫着将担心的缘由和盘托出,“萧晏安告诉我他们可能会因为绑架我而丢掉性命……”
“属下即刻去办。”
“没有没有。”李景宁惊讶于凌霄将这样的话说的稀松平常,吓得一把抓紧了她的胳膊,“我是在想我既然都平安回来了,绑架什么的是不是可以算了。”
“您想救他们?”凌霄不太习惯这样的接触,身形一僵连带嗓音也软下来,“那也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
这么简单吗?
李景宁眨眨眼睛试图从凌霄眼神中看出几分戏谑,最终无功而返。
“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给他们增加不必要的罪名,不代表他们做错了任何事都要救他们。”
“屋里那位也一样吗?”
李景宁顺着凌霄的目光回头,发现屋里的灯还亮着。跳跃火光铺陈在窗户纸上,活像一汪流动的清水。
“先查吧,麻烦你了。”李景宁拍拍凌霄的手向她致意,随后迈着步子来到房间外叩响了房门。
凌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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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愣在原地看着红萤开门将她让进屋内,莫名想起自家王爷早上提到的,王妃身上那不同于其他人的味道。
四下无人,那味道却并未消散,反而愈发清晰地袒露在凌霄面前。即便隔着一层门窗,也能听到李景宁毫不掩饰苦恼地对着红萤发问。
“你怎么还不睡?”
“我害怕。”红萤小脸煞白地望着她,说话时能察觉到声音里轻微的颤动。
李景宁轻叹一声,牵着她重新坐回床边,哄小孩儿似的边摩挲着后背边出言安抚。
“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呢。”
红萤的脸色却并未因此缓和,反而生出些警惕上下打量着李景宁,道:“你今天……为什么救我?”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需要什么理由。”李景宁笑着回答,看对方的眼神变得越发凝重,不得不收敛起笑容仔细思考一番再开口,嗓音低沉仿佛在讲一个久远的故事。
“我有个朋友和你很像,也是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好在她家里人还留下一笔财产,能让她在姑母家借住。寄人篱下的生活虽然不好过,但她还是交到了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上学一起玩耍,帮助她度过了最难的青春期。
“所以等她成人之后,便发誓也要用自己的力量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总觉得这样也是在帮助年幼时的自己。”
李景宁说到此处突然有些迷茫,回过神看见红萤眼睛亮亮地望着她,勾着手指头等待下文。
“后来……她死了。”李景宁眉目间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悲伤,却也没有停下说话,“幸好我还活着,我想接着完成她的心愿。”
“对不起。”红萤大概是被伤感的气氛感染,不安地开口道歉。李景宁摆出笑脸摇了摇头,拥着红萤的肩膀靠到她身上,呢喃道:“是我该感谢你,有段时间没人听我说话了。”
而在这些时间之前,“帮助他人”早已成为了李景宁感受自我价值的一种方式。甚至因为岁月太过漫长近乎变成了一种习惯,却还是没能救得了自己。
“睡吧。”李景宁拍拍红萤的肩膀重新坐直身子,扯过被子盖到她的腿边,“睡着了就不会害怕了,其余的事情明天再说。”
“还会有明天吗?”红萤低着头念念有词,手指头也不停揉搓着被子一角。李景宁正想着该换怎样的话术来安慰她,小姑娘突然抬起头冲她粲然一笑。
“就算明天一切都变了也还是谢谢你,带我做了一场好梦。”
梦里有温暖的房间、充足的食物、待人温和的亲友,前所未有的体验排着队闯入她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
美梦这回事,对于有些人来说已经足够奢侈了。
李景宁看着红萤乖巧地缩进被子里,一颗心也不禁软了下来:“睡吧,我保证你明天醒来这一切都不会变。”
“真的吗?”
“当然。”李景宁勾起小拇指牵着红萤的晃了晃,“这样,就算我对你的承诺了。”
红萤学着她缓慢晃了一下手,随后闭上眼睛安心睡去。
9. 你不嫌弃我,我喜欢你
红萤到底有没有相信这番话已无从知晓,只知道接下来的好几天她都紧紧跟在李景宁身后。
即便是丁香想为她换件衣裳,也免不了引发她神色间的惶恐。
“怎么,不喜欢吗?”李景宁接过那衣裳抖落几下,见红萤摇头,才笑着将衫子搭到她肩膀上,“萧晏安不让我们出门,所以只能找现成的改了尺寸,等禁足解了再带你去买新的。”
“这些可都是您成亲时做的,本来也没穿过。”
“那就把这件粉红色的给你。”李景宁扭头看向一脸不悦的丁香,“算我对你帮忙改衣裳的感谢。”
“可是……”
“好了,你先去换上看看,不行就再选一件。”李景宁推着丁香走到屏风背后,方才松了口气坐回红萤面前。
小姑娘攥着绣着繁复花纹的衣领,怯生生抬头看一眼李景宁的表情,看得她不自觉软下了语调。
“你要不要也穿上试试?”
红萤眼神呆滞地点了点头,抱着衣裳慢吞吞地起身往里间走去。路过李景宁旁边时,几不可闻地道出一声“谢谢”。
谢谢将我从饥寒交迫的境地带出来,也感谢遇到问题会征询我的意见。
于是,在李景宁再次小心翼翼为自己上好伤药后,红萤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道:“我也有件礼物想送给你。”
“好呀。”李景宁笑着,顺着话头反问她,“你想送我什么?”
红萤没回答,李景宁便也权当这是一句玩笑话。
记不得是几天后的某个清晨,微风刚刚吹皱了蒙在苍穹上的幕布,残留的一点蓝色横亘在天地相接处,与没来得及从黑夜中挣脱出来的阴暗走廊遥遥相望。
李景宁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门外喃喃低语,便强撑着睡意起来查看,不想只看见红萤坐在不远处的栏杆上,一条腿耷拉在外摇摇晃晃仿佛在和风嬉戏,即使低着头也能令人感受到她的愉悦。
“早上好。”
“早。”红萤麻利地跳下栏杆,一路小跑着到了李景宁跟前,“我做好了。”
什么?
李景宁是一头雾水,等红萤献宝似的举起手来,她才意识到对方拿着一个风筝。
“这是你做的?”
纸张不断剪切拼接变成了蝴蝶形状,蝴蝶内部还用颜料绘制了几株柳树和几户人家,翅膀边缘随风哗哗作响,全靠竹条固定才免于被风席卷成团。
“不错。”李景宁拿过风筝看了又看,夸奖一番后不禁心有疑虑,“怎么突然想起来做风筝了?”
夏天已然到了,虽说有风的日子不少,也不比春日里更为适宜。
“这是……送给你的。”红萤遭此一问,脸色骤然由晴转阴,“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想法子做了个风筝送给你。”
小姑娘解释的声音越来越低,李景宁一时觉得好笑,一把将人拥进怀里,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真的?”
“可是,风筝不能老摆在房间里。”李景宁抬头望一眼天空,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晃了晃,“我们来试试吧。”
“好。”红萤下意识应下,心里却没底。
小时候她不能经常出门,独自在逼仄的院子里放风筝是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是以她学着做风筝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如今时过境迁,材料有限,实在无法保证一定成功。
这么想着,李景宁已经找来了棉线,拴好风筝后拿着左右使劲移动了好几个来回。一切检查完毕后,李景宁将线团塞到红萤手中,兴致勃勃地吆喝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红萤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拽着线团目不转睛地望着风筝的位置,不觉逐步退后了好几米。
院子周围也重新变得静悄悄的,几乎只能听见清风划过草纸发出的沙沙声。红萤仔细分辨那声音,待得风速正好才高喊一声“放”。
李景宁立即松手,那风筝即刻应声而起。
红萤追着风筝的高度慢慢仰头,也决定着手中放松线团的速度。不一会儿,纸张和风碰撞的声音就听不见了,蝴蝶翅膀上画好的风景画也模糊成了一团。
“你这技术真不错。”李景宁站到红萤旁边看那风筝越飞越高,亦忍不住赞叹连连,“要是参加学院的比赛,应该也能拿个奖什么的。”
红萤无法理解什么学院什么比赛,但能够意识到这是某种夸奖,一时心内窃喜以致手臂卸了力,风筝便犹如伤了翅膀的鸟般倒栽下来。
“糟了。”红萤急匆匆地重新拉扯棉线,无奈为时已晚。
棉线不知卡在何处怎么扯也扯不动,于是她也再不敢用力。
“没事,我过去看看。”李景宁取过红萤手中的线团,循着棉线的痕迹往风筝跌落处走去。
没成想,棉线一直延续到了院墙另一侧,李景宁试着往后稍稍用力也依然无事发生,反而听见了院墙那边有人说话。
李景宁没多思考,爬上墙头去看看情况,正撞上凌霄皱眉看过来,手里拿着自己要找的风筝。
“你来的正好。”李景宁喜出望外地招呼凌霄,顺手将棉线团了抛给她,“你走正门把风筝给我,别弄坏了。”
这居然……是个风筝吗?
凌霄疑惑地低头看看,也无意与自家王妃争辩,踮着脚接过棉线团,不等站直便道:“衙门的审讯结果出来了。”
“是吗?”李景宁回头远远望了一眼,红萤还站在原来的地方动也不动,像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王妃?”
李景宁听见呼唤后回神,翻身跳下到凌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好了,你现在说吧。”
凌霄瞥一眼墙头的方向,也轻着声说起话来。
“领头的女子叫冯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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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常在康乐街一带赌钱,在赌坊结识了以后的丈夫,两个人都欠了一屁股债之后流落街头。
“后来,他们搜罗了一大批同样混迹街巷的孤儿,折磨完之后靠这幅惨状在街头巷尾讨钱。可是那点钱完全够不上赌坊的支出,所以才有了卖身葬父这一出。”
凌霄说到此处突然停下。
李景宁瞧出她眉眼间的一丝迟疑,不禁问道:“怎么了?”
“卖身葬父的主意,是红萤出的。”凌霄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往下说,“属下去赌坊问过了,红萤跟着大人去了几次康乐街,她自己也欠了很多钱。”
李景宁没有搭话,专心摆弄着风筝有些褶皱的一角。
“王妃,您有想过她为何会要求跟您回家吗?”凌霄停下脚步,严肃地盯着李景宁看了半晌,“红萤不能留在你身边。”
“等我回头问过她再说。”
“还有一事。”凌霄另起一话头,等着李景宁转头看向自己才道,“您的禁足解了,今日之后琳琅轩的护卫撤去一半。”
“多谢。”
凌霄还想再说些什么,李景宁欠身行完谢礼便取过风筝往回走了。
此时的院落已经亮堂许多,突兀铺展开的小块晨光下,红萤正站在光影交界处发呆,听见有人呼唤才猛地回神,慢悠悠地走到了李景宁跟前。
“怎么了?”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红萤斜一眼姗姗来迟的凌霄,神情间平添几分敌意。
李景宁不免有些诧异,特意挡住她的视线,好言好语问道:“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我没有欠钱。”红萤直挺挺地回望李景宁,或许是想起伤心事引得眼圈都变得通红,“那天,冯姨说我长这么大了要带我去个好地方。我跟着去了,才发现她是想把我送给赌坊抵债。”
“她欠了多少?”
“我不知道他们欠了多少,我只知道日子已经很难过了,不能继续糟糕下去了。”红萤的声音越说越小,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谓卖身葬父,和抵给赌坊有区别吗?”凌霄冷不丁吐槽道,“我要是你就一刀全部捅死,谁也别想好过。”
李景宁拉住凌霄的胳膊让她停下说话,红萤的情绪却莫名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凌霄一眼继续说道:“这本来就是个幌子,冯姨出现倒打一耙我立即跟着改口,有钱人不会愿意为几两银子惹上官司。”
但骗人的次数多了,难保不会碰上硬茬回来找麻烦,所以她要想办法真的离开。
“所以,为什么是我?”李景宁专注听完红萤的讲述,总算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不嫌弃我,我喜欢你。”
说这话时,红萤的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李景宁瞧着她愣神许久,旋即发出一声叹息。
喜欢这种事,该用怎样的法子来判断真假呢?
10. 用人最重要是抓住她的弱点
李景宁没法判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相信红萤。
毕竟两人已经相处了好几天,要是有什么阴谋也早该露出马脚了。
“属下明白。”凌霄也就放弃了将红萤带走,随即话锋一转道,“王爷应该在等您了,还请您尽快收拾。”
“等我,做什么?”
李景宁只觉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地整理完毕走出王府,才得知萧晏安要带她去某个侯爷的府上应酬。
“我能不去吗?”
“你觉得呢?”萧晏安掀开轿帘一角看她,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反问道,“还不上来?”
李景宁深感无奈,想着这件事对自己应该没什么坏处,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可她没想到同样理由的外出反复出现,甚至一连几天都留到了天黑之后才回去。
暑气渐深,白日也渐长,李景宁意兴阑珊地坐在曲水流觞旁听人说了半日毫无意义的套话,不停用手扇风也驱不散一身的烦躁。
久而久之,汗水沁湿了衣料,更让人觉得浑身难受。
李景宁满心哀怨地回头看一眼萧晏安,他穿着里三层外三层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与人说笑,没有半点儿要走的迹象。
“王妃和王爷感情真好,分开没一会儿就想了。”一旁的夫人那一眼偷看尽收眼底,可惜会错了意,两句玩笑吓得李景宁连连摆手。
“这夫妻恩爱是好事,您可千万别害羞,也不必再寻死……”
年轻的姨娘话说到一半被硬生生打断。众人欢笑着传递糕点,试图将刚才的尴尬掩盖过去。
李景宁倒没觉得难为情,捡了一只盘中糕点正要往嘴里送,肩上便有重量压了下来。
“打扰了。”萧晏安招呼众人一声,俯到她耳边用足以被所有人听到的声音询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李景宁自然是求之不得,却还是忍不住好奇他为何突然比前几天走得都要早。
“出什么事了吗?”
萧晏安靠在轿厢角落里假寐,听见李景宁发问才不太耐烦地抬了抬眼皮:“这和你没关系。”
李景宁一时语塞,对方的话却没说完。
“那个小姑娘你还留在府里?”
“怎么了?”李景宁对他毫无预兆地提到红萤感到有些紧张,“我用我自己的钱养她,应该也跟你没关系吧。”
萧晏安扭头看着另一侧的街巷,于是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我是好心提醒你,用人最重要的是抓住她的弱点,而不是诚心诚把你自己丢出去。”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因为……我是你夫君。”
少来。
李景宁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新婚夜赤裸裸的威胁,宰相府漠不关心的赌约,都证明了萧晏安并不在乎她的死活。
可此刻似乎也不便反驳,李景宁装模作样地应和了几声,也学着他看往窗外。
轿厢内瞬间归于宁静,其间漂浮着的淡淡酒味随着两人目光透出窗外,淹没在呼朋引伴的热闹中,夕阳照耀下一如倦鸟归巢。
李景宁同萧晏安回到王府时,这幅景色已然将近尾声,而为此画上句号的却是红萤。
她正从侧面绕回王府后门,东倒西歪的杂物背后一双惊恐的眼睛格外显眼。
“你怎么在这儿?”
“我……”红萤嗫嚅着不肯开口,李景宁不得已拨开杂乱到她跟前牵起了她的手。
“天快黑了,赶紧跟我回去。”
李景宁不想在外人面前给红萤太多压力,可带着她没走两步就发现萧晏安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
“凌霄,送王妃回去。”
萧晏安话音刚落,凌霄立即走上前来。
李景宁将红萤交到她手上,示意两人先行离开后,自己在萧晏安身旁停了下来。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东西?”
眼见两人背影消失,李景宁无奈发问。
他突发奇想要带自己走侧门,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目的。
“兴许还会有惊喜呢?”萧晏安无所谓地笑笑,因洞悉一切而胸有成竹的脸色看得李景宁后背一凉。
“你都知道些什么?”
“难说。”萧晏安收敛笑容作思考状,到底没打算将话点透,“人都送回去了,你去问本人好了。”
祝你好运。
这是萧晏安离开前丢下的最后一句话。
李景宁满心忐忑地回到琳琅轩,渐次点亮的暖色灯笼下寻不见红萤的影子。
“人呢?”
“睡了。”凌霄指了指虚掩的门,李景宁冲她点头致谢,拉开房门走进屋内。
红萤果真已经躺在了床上,被蜡烛熏得暖乎乎的空气甚至弥漫起轻微的鼾声。
这招实在不新鲜。
以前表妹犯了错也爱装睡,等所有锅落在自己头上,她才醒过来眼巴巴地求人原谅。
李景宁熟练地坐到床边,轻拍着红萤的胳膊感叹道:“早知道回来只能坐冷板凳,我就在外面多待一会儿算了。”
……
“不如回娘家待个十天半月,至少出门一趟还有人嘘寒问暖。”
李景宁低着头出神,手边突然有了动静。
扭头一看,红萤正从被子底下探出头来,怯生生地勾了勾她的手指头。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李景宁反将红萤的手握住,简捷了当地问她道。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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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却似乎有所顾虑,眼神游移几乎无法直视李景宁。
“红萤,很多事情瞒不住的。”李景宁长叹出一口气,“我请凌霄继续调查,你认为比较好吗?”
红萤使劲摇了摇头。
“那你就对我说实话。”
李景宁摆出一幅少有的严肃表情,红萤只能磨蹭着坐了起来,带着些许不情愿缓缓开口:“我回城南看我朋友了。”
“朋友?”
之前凌霄提到过那些孩子已经放回去了,李景宁没想到红萤还记挂着。
“那天之后,他们的日子就不是很好过。”红萤怯生生地抬头张望,说起话来也磕磕绊绊,“衙门抓了冯叔他们,余钱也都充了公,剩下的人一时间没了收入,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你想帮他们?”
红萤默不作声,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帮得了一时,还能帮得了一辈子吗?”
她花了不少时间才明白怀有超出自己能力的好心也是一种罪过,红萤却茫然地耷拉着脸,明显是对这仓促的严厉感到无所适从。
李景宁深感无奈,揉了揉额头放缓语气,道:“回头我找凌霄问问有没有适合他们做的工,但你不能再去见他们了,知道吗?”
红萤的眼神亮了又暗,最终还是笑着应了下来。
李景宁却仍旧不怎么放心,退出房间时也满脸愁容,惹得凌霄快步迎上前询问。
“正好,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李景宁将二人方才的对话和盘托出,凌霄当即意会,只道:“待属下问过王爷,再给您答复。”
“不急。”李景宁随意在栏杆上坐下,初升的月亮投下一层光影,照得整座院子都雾蒙蒙的,任她如何挤弄眉眼也瞧不真切。
“凌霄,你说她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溜出王府的?”
“属下不知。”
“那亲友从衙门放了的消息,又是谁告诉她的呢?”李景宁回头看她,见凌霄那惯常平静的脸上浮现些许慌乱,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问题是,没有萧晏安的首肯,谁也不敢毫无顾忌地放人出门。
李景宁实在想不通他绕这么个圈子是想做什么,进一步询问凌霄也没能得到任何头绪。
“算了,你先去睡吧。”
“属下不困。”凌霄正站在栏杆背后,廊檐下的灯火照在她脸上,映得一双坚定的眸子宛如两汪清澈的泉眼。
李景宁便也不再催她,安静地望着朦胧的月亮靠在栏杆上吹风。
夜里清风阵阵,吹得树叶刷刷作响,烛火也止不住跳动着,看似寂寥的院中充斥着难以言状的芬芳。
这些没影儿的东西,该如何辨认出它的形状呢?
11. 红萤人呢
李景宁愁得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凌霄总算带回来一点好消息。
萧晏安不但同意安排那些人到王府下的几家工坊做工,还特意托人带来了他们签好的契书。
“这东西给我做什么?”
李景宁将几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猜透其中深意,想着要不要找本人问问,对方倒是先一步与她搭上了话。
“人都已经帮你安排好了,怎么还愁眉不展的?”惯例应酬完毕的回程马车上,萧晏安闭眼靠在窗框边,悠闲地等着她的回答。
“我在想,你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萧晏安说话间坐直了身子,理了理挂在腰间的玉佩,“不过是看你也没个钩得住那丫头的筹码,顺手帮你一把而已。”
用人,最重要是抓住她的弱点。
萧晏安早前说的话还言犹在耳,李景宁的眉眼也已然皱成了一团:“你认为那些人是红萤的弱点?”
可再一想,他有何帮自己留人的理由?
“总不会是你觉得红萤会成为我的弱点。”
萧晏安笑笑,不置可否。
“宰相府那么多人,还需要多此一举?”
“筹码当然是越多越好,反正都是小事一桩。”萧晏安漫不经心地答着,一字未提李景宁明显对萍水相逢之人更加上心。
譬如说,明明已经趴在窗户上睡意朦胧,也能在听到丁香来报红萤失踪的瞬间自行跳下了马车。
“怎么回事?”
“她缠着我说想出门买点儿东西,结果人太多一个没注意就找不见了。”丁香急得声音都在打颤,“我四处找了,也在原地等了好一阵,可是……”
“别急,先带我过去。”李景宁不等丁香把话说完,抓住她的手就往前跑。
一时间,周围人都没能做出反应,只有夕阳追着李景宁翻飞的衣袂奔跑,在人潮溅退去的长街上格外惹眼。
萧晏安望着她跑出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后知后觉吩咐凌霄道:“看好她,别让她跑了。”
“是。”凌霄迅速比了个手势,带着一队人马消失在街巷的阴影中。
夕阳西下,整座城市的影子都被拽得老长,一行人就着民居的掩护一路追着李景宁向前,窥见那两人在某处停下,竟是离最初见到红萤的地方不远。
李景宁努力稳住呼吸四下张望,可昏暗的光线下空空荡荡,只有店铺的招子随风猎猎作响,带起一阵浮尘钻入她的鼻腔。
于是边咳嗽边思索着去何处寻人,偶然瞥见不远处出现的熟悉身影。
“凌霄?”
凌霄走近,冲李景宁略一颔首,便听得对方问道:“你知道红萤亲友原本的住处吗?”
“审讯时问过,应该是在城南。”
“带我去吧。”
红萤头一晚闷闷不乐的神情还停留在李景宁脑海里。如果她今日还没放下心,很有可能偷偷回去查看情况,却不知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
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李景宁心里打鼓,脚步不停地跟着凌霄赶到了一户偏僻的宅子前。
宅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隐约能听见院内传来闹哄哄的声响。李景宁不请自来,毫不顾忌地一掌将门推开,发现逼仄的院落内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因脚步匆匆而变得面目模糊。
李景宁绕着院子找了许久,才在某个破到足够漏风的灯笼下面,看到了一张稍显熟悉的脸。
“红萤人呢?”李景宁走上前去,开门见山地问道。
可惜声音似乎没被人听见,那人疑惑地望着李景宁,额前的青筋在惨淡的光线下格外清晰,回话却有气无力地淹没进嘈杂的环境中。
“你说什么?”
李景宁气不打一处来,忽的俯下身抓住对方衣领,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红萤人呢?”
“不是被你带走了吗?”那人若无其事地打量着李景宁,反手将她的胳膊抓住,“这儿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还是小心着点自己吧。”
“杨得一,好好说话。”
猝不及防被叫到名字,杨得一斜了凌霄一眼,顺势松开手道:“嫌我说话难听就赶紧走,院子马上就落锁了。”
“你先告诉我红萤的去向。”
杨得一撇撇嘴,看得出来已经很不耐烦。眼见着又要伸手去抓李景宁,凌霄抢先一步拧住了他的胳膊。
“放开我,我可没卖身给成王府,你们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是你。”
李景宁不顾他的挣扎翻开杨得一的衣领,露出藏在布料褶皱下的一对耳坠,昏黄光影下也透出柔润的光泽,分明是自己送给红萤的那副。
“你别跟我说,你恰巧有个一模一样的。”
“这是昨天她给我的……”
“今早我还见她带着。”李景宁打断对方的话,一字一顿厉声问道,“红萤现在人在哪儿?”
杨得一沉默地回瞪她,风吹过处激起双方眼中摇曳的光斑,引得周围人被惊动,更有人轻手轻脚地围了上来。
“小姐。”丁香约摸是被这样的阵仗吓到,贴上前扯了扯李景宁的手腕。
可她一心只想知道人的下落,哪还顾得上这许多?
“我没想找你们麻烦,也请你说实话。”李景宁捏住对方衣领的手不由得又紧了几分,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我手里还有你们签过的契书……”
“烦死了,不是成王府来人谁愿意签。”杨得一没忍住低声咒骂。
凌霄听见这话当即变了脸色,厉声道:“知道是成王府办事还不赶紧交代,凭你身上这东西就能请你再去衙门走一趟。”
再走一趟,恐怕就没得出来了。
杨得一面露迟疑,李景宁也愈发惴惴不安。
早晨还能因为恐惧签下令自己排斥的合约,眼下真正的威胁临头却迟迟不愿松口,很可能说出答案会让他要面临的处境更加糟糕。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意识到这点的李景宁最后一点耐性也被消磨殆尽,指尖一挑将耳坠勾回自己手中,松开衣领转头向凌霄道:“把人带走吧。”
话音刚落,原本聚在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往内逼近了几分,背曲腰躬的姿态也掩盖不了他们的虎视眈眈。
显然,他们不想让人带走杨得一。
“既然如此,那就都去牢里陪陪他吧。”凌霄吹出一段哨声,不等结束便有许多黑影从院墙上翻了下来,一瞬间将狭小的院子围得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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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挤。
人群当即爆发出新一轮的喧哗,三三两两互相推搡不停,惊得四面八方都传来小孩子清亮的哭声。
“凌霄……”李景宁本意劝凌霄停下,话未出口却好似听见杨得一开口,不禁立刻回头看他。
杨得一正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蝇含混不清。
李景宁费了些力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红萤被赌坊的人带走了”。
“赌坊的钱,应该已经还掉了。”凌霄第一时间表示不解,李景宁却似乎并不不感到奇怪,只问道:“她是被带走的,还是被你送走的?”
“有区别吗?”杨得一抬头看她,神情理直气壮与刚才判若两人,“那本来就是她该去的地方。”
“你怎么自己不去?”
“凌霄,我们走。”李景宁制止凌霄的继续斥责,脚步不停地穿过人群,领着一片乌泱泱的黑影融入夜色之中。
深蓝天幕下一轮圆月当空,照得环绕着自己的云层都透着惨白。于是也瞧不见星星,仅有一条长长的辨不出形状的云朵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一如丁香哼哧哼哧地跟着李景宁,仍不忘断断续续地出言安慰她。
“您别着急,赌坊花了钱,人应该不会有事。”
“但愿如此。”
李景宁随口应下,心思早已随着奔跑先一步飘远。
不知道跑了多久,沉寂的夜色突然从街头巷尾间褪去,取而代之以两排绵延不断的红灯笼,照得天上地下都亮堂堂的。人群像扑火飞蛾一样涌入其中,带着或懊恼或欣喜的神情,心醉神迷不肯离去。
李景宁依次确认招牌,随后走入正中的一间。一进门,便有小厮模样的人迎了上来,堆得满脸的笑容问道:“姑娘打算晚玩点什么,骰子还是牌九?”
“我找人。”
“找人?”对方的脸色忽得变了,摆摆手就要将人推出门外,“我这儿可没有你要找的人。”
李景宁还在再说些什么,凌霄的匕首已经横在了那人跟前:“成王府办事,还望您行个方便。”
那小厮惊恐地瞥一眼脖子,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之前冯氏抵给你们的那个姑娘,现在人在哪儿?”
“这小人可不知道,帐都清了还管她作甚。”
“那让我们搜一下,总没问题吧。”
“当然,我亲自带您几位去后面看看。”
“不用了。”李景宁开口便是拒绝,正巧有人打开隔门从后院进到屋内,冲着她打了个手势。
李景宁当即会意。
“后院没人,我们去楼上看看。”
小厮忙不迭赶上前再次拦住了她,笑道:“二楼都是贵客,谁也得罪不起,还是让小人带您去别处转转吧。”
“还有我家得罪不起的人?”凌霄觉得好笑,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那更要好好看看了。”
话音未落,二楼突然传出东西倒地的碎裂声,在人声嘈杂的当下也听得格外刺耳。
李景宁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甩开小厮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将身后起了冲突的众人完全抛到了脑后,专注于将每扇门都踹开查看。
嘭、嘭、嘭——
终于,在第三间门后,或者说在窗外,出现了红萤那一闪而逝的脸。
12. 我偶尔也会觉得不太公平
“红萤!”
李景宁惊叫着冲向窗边,但已经来不及了。
沉默的大地骤然被敲出轰隆一声巨响,拥挤的人群呼啦啦地让去一片开阔地。暧昧不清的灯光下少女以奇异的姿态仰面躺着,眼睛大睁着不知望向何处,暗色液体从她身下缓缓流出,又是要流去哪里呢?
李景宁想看得清楚些,不自觉半截身子都耷拉出窗外,神思恍惚之际有人冲上来抱住了她。
“凌霄?”
李景宁看着这张脸,脑海中漂浮的空白总算淡去,当即抓住凌霄的胳膊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找大夫,封锁二楼,然后把看热闹的全部支走。”
“可是……”
“我没事,快去。”李景宁用力抑制住胸口不停上涌的窒息感,颤声催促着凌霄行动,一抬眼瞥见靠在门边的熟悉身影,也不由得闪过一丝错愕。
“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是我的家产,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宋曦月歪了歪脑袋,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与以往凄凄然的风格判若两人。
显然,她很高兴。
李景宁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也懒得去探究,脸色铁青地开口道:“让开。”
“好呀。”宋曦月应着,却仍端端正正堵着两人的去路,静等到李景宁主动询问才笑着道,“你跪下来求我。”
“宋小姐,你清楚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凌霄眸中冷光一闪,手中匕首在暗处蠢蠢欲动。
李景宁按住她的手腕,转而戒备地望向宋曦月,问她道:“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这个。”
“打你成亲以后都只有我在跟你说好话,我也会觉得不太公平呢。”宋曦月颇有耐心地把玩着簪子上的流苏,拐弯抹角地忆起了当年,“说好做一辈子姐妹,怎么能因为这种事变了关系,你说对吧?”
“我知道了。”
李景宁闭了闭眼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动作带起一片晃动的光影,照得宋曦月那心满意足的笑脸透出些诡异。她松开发簪走到李景宁跟前,缓缓问道:“我们……是好朋友吧?”
是吗?
这样的好朋友?
李景宁觉得好笑,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只顾顺着她点了点头。
“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宋曦月让开身子,房门也就此打开。
李景宁呼吸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新鲜空气,拉着凌霄逃也似的跑下了楼。
楼下的人潮还未散去,却已然从纸醉金迷中苏醒,许多人好奇地探头向门外张望,再转过身拉着错愕的某人小声分享得来的信息。
李景宁在一片窃窃私语中杀出重围,只见少女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奇怪姿势躺在地上。丁香跪坐在她身边,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眼眶中不停滚落。
地上逐渐凝固的血迹沾染了她们的裙边,李景宁失魂落魄地向那处走去。
“小姐。”丁香听见脚步声,停住哭泣抬头看她,一眼便被李景宁的脸色吓得目瞪口呆。
还是凌霄跟了上来,怕打扰到谁似的轻声问着:“怎么样了?”
丁香没说话,神情幽怨地摇了摇头。
亮堂堂的红灯笼正挂在少女头顶,也照不出她眼睛里任何的光彩。李景宁蹲下来探了探红萤的脖颈,感受不到丝毫跳动,只有残留的余温。
不够热,却烫得她悄然流下了一滴泪。
“死了?”
不知谁坦然说出的两个字,惊得李景宁毛骨悚然。
她僵硬着身子回头去看,原是宋曦月面无表情站在门边,一双眸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也神采奕奕。
“赶紧把人带走,这里还要做生意。”
“是啊,不能让人就在这儿待着。”李景宁伸手合上了红萤的眼睛,随后起身摇摇晃晃地再次向赌坊走去。
凌霄连忙上前扶住她,两人来到宋曦月跟前便停下了脚步。
“你不跟我们走吗?”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宋曦月面带标志性的微笑,言语间满是事不关己的嫌弃,“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她现在已经被我一把火烧了。”
“你裙角上的血,是什么时候沾上的?”
“什么?”
宋曦月懵然低头一看,正看到右侧绣了金线的裙边上染着一片暗红,即便是在朦胧的光线中也来得格格不入。
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没了,郑重地站直了身子,直勾勾望着李景宁,道:“沾上了又怎么样,她的死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李景宁念叨着这几个字不觉笑出了声,眼神却是越变越冷,“你将人抓来这里,现在人死了,你穿着带血的衣裳,就靠一句话想撇清吗?”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宋曦月挑眉反问道,高昂的语调中透露出一点虚张声势的成分。不知为何,她突然察觉到李景宁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差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事情的发展很快给了她答案。
李景宁猛地再上前一步,拽住她的胳膊圈进自己怀中。手里银光一闪,一条薄刃便缠上了宋曦月的脖颈。
“你疯了!”
宋曦月扯着嗓子尖叫出声,惊动得围观众人呆再不敢言语。丁香也吓傻了,僵硬地揪住凌霄像揪着救命稻草,而后者只能瞧着空落落的腰间吐出一声叹息。
好好一把刀,怎么就被她拿走了呢?
殊不知,李景宁握住匕首的手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全靠装出来的恶声恶气恐吓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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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现在不乐意了,随时都能收走。”
“你从哪儿借来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宋曦月正说着,便感觉到脖子上的刀刃已缓缓深入,痛感带着轻微的鲜血渗出,激起一片温热的触感。
她立即噤声,梗着脖子掩饰自己的害怕。
没人知道李景宁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连相处多年的丁香此刻也在心头发怵,只敢战战兢兢地往前迈了半步,颤抖着嗓音劝告道:“您可千万别做傻事,人已经走了,就算再赔一条命也活不过来了。”
“赔命……好像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李景宁歪着脑袋思索片刻,扭头询问宋曦月道,“你觉得呢?”
“要我给她赔命,你在做梦。”宋曦月激动地瞪大了眼睛,控制不住的恐惧逐渐蔓延至全身。
李景宁眼神漠然地勾了勾嘴角,叹息道:“我想也是,还是要换个法子。”
但是,该换成什么法子呢?
李景宁的话并未说完,突然间感觉到自己左肩针扎般的一阵刺痛,就此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王府的床上。
丁香面色焦急地守在一旁,见她睁眼更是如释重负:“您可算是醒了,再多睡半盏茶的功夫我就得去公主府找人拼命了。”
“还好只是蒙汗药。”凌霄凑上前仔细查看李景宁的脸色,不忘掖了掖被角询问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宋曦月呢?”
大约没想到她会立刻问出这个问题,凌霄与丁香交换了个眼神,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景宁自然领会到其中意味,揉着还在昏昏沉沉的脑袋无力地感叹道:“一条人命,原来能这么简单就算了。”
“小姐,您别多想。”丁香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这几日您接连遭逢意外,还是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如果今天宋曦月真的当众置我于死地,她还能够全身而退吗?”
“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有什么可忌讳的。”李景宁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凌霄,“这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凌霄此时神情已是十分严肃,眉头因为抵触而紧紧皱在一起,最终还是选择了避重就轻。
“红萤,我带回来了。”
这话像一把刀似的砍断了李景宁的思绪,她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床头,双眼无神浑然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自以为转移矛盾就可以不用面对的问题,依旧血淋淋地摊在她面前。
“您预备将她怎么办?”凌霄小心翼翼地询问着,试图将李景宁从失魂落魄中拉入现实。
她却只是怔怔地望着蜡烛燃尽的残骸,喃喃道:“是啊,要怎么办呢?”
13. 因为你从小就是个废物
怎么办呢?
李景宁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找杨得一商量,于是特意拜托凌霄带自己去了一趟工坊。
不想,两人这趟扑了个空。
“那小子平时就心不在焉,今天倒好,一句话不说就不来了。”负责人擦擦额头的汗,毫不掩饰内心的嫌弃。
病了吗?
还是经过昨晚,决心彻底跟自己闹翻了?
李景宁此时也无法在意他的心情,只想着见到人早些将红萤的后事定下来,匆匆与负责人道谢后带着凌霄离去。
大约一炷香后,两人再次出现在昨晚那间住所外。
白日的院落比起夜间更为热闹。追逐嬉戏的、忙于杂务的、聚拢闲聊的……所有人都在晨光照耀下变得眉开眼笑,除了孤零零坐在门边的一位妇人。
她无声无息地伸手拉住李景宁的胳膊,调动脸颊肌肉发出一阵僵硬语调:“你们找到红萤了吗?”
李景宁猛一愣神,才缓缓点了点头。
“找到就好。”妇人平淡的脸上有了些许波动,刚打开话匣子似的说话也流畅许多,“这孩子惯可怜的,总算被好人家收养能过上好日子了。
“不过,这消息你就别告诉他们了。”
老妇人话锋陡转,李景宁不禁疑惑道:“为什么?”
“平时和自己差不多的邻居突然享福去了,哪有几个人能替她高兴的。要说人找到了,指不定还会闹出幺蛾子。”
“我知道了。”李景宁礼貌地笑着应道,不忘调转话头表达来意,“可我还有其他事需要找杨得一,他在吗?”
话音落,老妇人的脸色又变了。
“那小子……”她犹豫再三,招招手将李景宁唤到近处,压低了声音道,“最近老有贵客到访,我估计很快他就不住这儿了。”
“那会去哪儿?”
没有回答。
老妇人快速做回最开始的姿势闭目养神,仿佛从来没有挪动过位置。
随后,李景宁才听见脚步声。转头一看,原来是凌霄带着杨得一走了出来。
“又找我什么事?”
杨得一说话时顾自不耐烦地四处张望,李景宁正觉疑惑,凌霄偷偷俯到耳边告诉她人是在后门快要溜走时抓到的。
李景宁想起了老妇人方才说的话,不由分说地拽着人就走。杨得一下意识挣扎,却被凌霄的匕首抵住了腰,只得乖乖跟着前行。
待绕过好几个街角,李景宁才甩开了杨得一的手。
“你找到我到底什么事,不去工坊也犯法吗?”
“红萤没了。”李景宁开门见山,“她的后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杨得一骤然听到这样的噩耗,也不过是眼皮轻轻一抬,道:“随便你想怎么弄,跟我没关系。”
李景宁瞧他还是心不在焉,索性进一步将话挑明:“你在等谁吗?”
“我的事没义务向你们报告。”杨得一神色间掠过一阵紧张,吞吞吐吐地忙着赶人,“红萤卖给你了也没必要问我意见,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李景宁不走,大约是不能接受对方如此冷漠,决心开始硬碰硬:“你的书契还在我手上……”
“这里是十两银子,我们没关系了。”杨得一打断李景宁的话,想也不想地掏出银两递了过来。
凌霄都惊得瞪大了眼睛,问他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这也是李景宁想知道的。
可是杨得一板着脸拒绝回答,她只能怔怔地看着那银子一会儿,不客气地收下便走。
“回头还得把书契给他。”
凌霄听见李景宁的喃喃自语,禁不住回头望望杨得一,再快走几步俯在她耳边询问:“您真打算就这么算了?”
“他不愿意,没必要强迫他。”
李景宁说得无关痛痒,转过巷口后却突然停住,稍作思考后躲进某间店面往外瞧,正好能瞧见杨得一蹲在不远处晃着头张望。
“客官,要点儿什么?”
“随便。”李景宁扯着凌霄的衣裳选了一处坐下,随口打发着店小二。
那人不死心地凑上来挡住李景宁的视线,仔细观察一番道:“这位客官,我见您很是眼熟。”
“我不认识你。”
“是吗?”店小二悻悻地退了下去,窗外忙碌的街巷总算映入眼帘。
杨得一面前停下的那辆马车在人潮汹涌中不算惹眼,可是轿帘尚未掀开,他便忙不迭弯腰迎上前去,就此引起了李景宁的注意。
很快,有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那人身形修长,头戴一顶斗笠,月白软纱罩住她的脸,偶有微风拂过方能窥见一二。
李景宁不自觉眉头紧皱,半截身子也跟着前倾。无奈相隔太远,什么也听不清,只看到两人说完话转身向马车走去。
“跟上,看看他们去哪儿。”李景宁招呼着凌霄,不想反被人拽住了胳膊。
“怎么了?”
“这辆车是长公主府上的。”
李景宁一时间有些恍惚,后知后觉反问她道:“所以呢?”
“您得答应属下耐住性子,昨晚的事不能发生第二遍。”凌霄语气严厉,手中力气也重了几分。
李景宁偏头看一眼快速离去的马车,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还能有什么不忿?
就连费心费力跟踪着马车,也会因为路程曲折和人潮熙攘而失去了目标。
短暂的慌乱过后,李景宁在一间涂着崭新门漆的宅子前,发现了着那袭月白衣衫的身影。
此时,纱帘已被她掀到耳后,稍一转头就能看清斗笠下的脸。
“宋曦月。”
对面人笑逐颜开地看着自己,一如昨晚在赌坊相遇时那般居高临下:“你不好好在府里养病,还敢跟着我乱跑?”
“杨得一和你是什么关系?”李景宁懒得闲聊,冲她身后扬了扬脖子。
宋曦月当即知晓此人来意,莞尔一笑,道:“许你收留红萤,不许我接济孤苦?”
李景宁一时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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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昨晚还能对发生在眼前的死亡无动于衷,怎么会一觉醒来突发善心。
而且……为什么刚好是他?
“他帮我找到了红萤,所以我特意买了这座宅子感谢他。”宋曦月一番话说得格外坦然,满面春风地瞧着李景宁,直叫她喉头发紧。
半晌,李景宁才从嗓子眼挤出一句话:“害死无辜的人,好玩吗?”
“当然。”宋曦月收敛起眼尾笑意,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显出些阴森,“一想到你低声下气地跪下来求我,我都高兴地睡不着觉。”
“那你可得小心些,熬夜容易猝死。”
“想我死,你有那个本事吗?”
“你有,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闻言,宋曦月咧开的嘴角也落了下去。
李景宁却没有要闭嘴的意思,她只答应了凌霄不动手,可没说她不会挑衅。
“如果是我讨厌的人,肯定想办法让她彻底消失。”
“这些年你哪次见我不是低声下气的,不过是嫁去了成王府,觉得自己有靠山了敢这么跟我说话。”宋曦月冷脸上下打量她一番,言语间更是挥之不去的嫌弃。
“你又凭什么在别人面前肆无忌惮呢?”李景宁漠然地与之对望,嘴上功夫却是不停,“你母亲是长公主,你自己有爵位吗?”
啪——
李景宁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宋曦月一巴掌。
“原来你在乎这个。”李景宁揉着瞬间泛红的脸颊,没头没脑地笑了。
宋曦月权当这人是疼得昏了头,更想着好好教训她一番,动手时却被凌霄按住了胳膊。
“宋小姐,请您三思。”
“放开我。”宋曦月不耐烦地甩掉凌霄的手,恶狠狠地瞪向李景宁,“你我都清楚成王殿下是哪种人,你指望借他的势,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宋小姐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凌霄面无表情迎上那眼神,几乎是反客为主地质问道,“您觉得我家殿下是怎样的人?”
宋曦月抿了抿嘴唇,并没回答出这个问题。
谈话就此陷入僵局,再留下来也是无用。李景宁想着说些什么再离开,正撞上杨得一从门里出来,顿时心烦意乱气性全无,最终只留下一句“祝你们好运”。
“李景宁。”
宋曦月从后面高声叫住她,不等人回头便自顾自往下说:“你不是想知道红萤为什么死吗?”
李景宁停下脚步,安静听她说话。
“因为你从小就是个废物,就算有人站在你那边,你也依然不中用。”
“我说宋小姐……”凌霄气冲冲回头想反驳,李景宁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打断她道:“走吧,我想红萤了。”
街头巷尾的人潮丝毫未减,刺眼的光晕叠在每个过路人的头顶,仿佛护城河下游鱼泛动的涟漪。恼人的红日却悠然悬挂于山峦叠嶂之间,高高在上无从责难。
“凌霄。”李景宁眯缝着眼睛瞧那日头半晌,突然提议道,“我们把红萤葬在城东的那座山上吧。”
14. 谁会成为搅动死水的鱼
红萤的头七刚过,她的遗体便被烧成了灰。
李景宁将她的骨灰葬在了城东最高的山上,埋伏在挺拔葱郁的林荫间俯瞰整座城镇。
湛蓝的天空下旌旗飘飘,芸芸众生东奔西走描绘出一幅喧嚣尘世。
这样生气勃勃的景色中,可有一处属于她们呢?
李景宁暗自感叹,不停往墓前奉上五颜六色的花,又在坟头放下那只风筝,似乎能将满心的愁绪也留在这里。
“回去了。”李景宁招呼着等在一旁的凌霄,冷不丁地问到,“萧晏安在哪儿,我想见他。”
凌霄一时愣神,随即很快回过味来,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这还是李景宁第一次到萧晏安的住处。
霁风朗月的庭院内由青石板搭成几条大道,两旁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已然遮天蔽日,一汪流水蜿蜒而过,环绕住一座袖珍的八角亭,午后暖阳蒸出的水汽熏人身上湿漉漉的。
萧晏安悠闲地靠着亭下栏杆,闭眼听人禀告有客来访。
亭角的纱帐随风微动,影影绰绰之间能够看见萧晏安蓦然回头,不紧不慢地冲李景宁招了招手。
“贵客到访,有何事与我相商?”
李景宁也不与他客套,行完礼便直截了当问道:“你之前说能帮我对付宋曦月,现在还算数吗?”
“只要你想好了,我都可以。”萧晏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好奇这人为何改了主意,“因为红萤?”
“除了红萤,我还得保护其他身边人。”
萧晏安点点头,话里话外却并不赞同:“唯一的问题在于,我现在不信任你了。”
“为什么?”
“涉及自身安危都不愿追究事情真相,反而为旁人起了报复心。这件事对我而言没有说服力,我宁愿相信整件事是你自导自演。”
李景宁实在觉得荒谬,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你觉得我拿人命来演这场戏,目的是什么?”
“谁知道呢。”萧晏安避而不谈,噙着淡淡的微笑看着她。
院外不时传来蝉鸣,亭内安静得只有风吹动帘帐的簌簌声响。
李景宁自知有求于人,无奈按下满腔怒气挤出一张笑脸,主动询问他:“王爷想让我做什么?”
“帮我写封信。”
“什么信?”
“明晚城南约一里地外有我亲兵安营扎寨,你把这个消息传回宰相府就行了。”
说得简单。
要是明晚宰相府真出了什么岔子,自己这条命怕也到头了。
李景宁在脑海中预演着各种可能,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萧晏安倒是不甚在意,转头逗弄起池塘里游得正欢的几尾鱼,叮嘱她道:“别拖太久,傍晚之前送出去。”
这便是默认自己会答应了?
李景宁眉眼一跳,硬生生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不情不愿地跺着步子走了。
没走出多远,纱帘后便响起某人的笑声。
站在萧晏安身侧的凌云却是满面愁容,稍作犹豫,还是表达出自己的担忧:“相爷若是直接禀告陛下怎么办?”
“他才不会把没证据的事情到处张扬。”萧晏安望着水里争先恐后跳跃的鱼儿,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再说消息是谁递出去的,他能在父皇面前撇清关系吗?”
“可是……”
“信写完你检查一下,明晚非到不得已时不用现身。”
“属下明白。”凌云虽如此应着,神色间仍是疑云未消,“您真的会帮王妃对付宋家小姐吗?”
“闲来无事,看看这出戏怎么唱也不错。”
萧晏安将剩下的鱼食全部抛出,散开的鱼群瞬间再度聚拢,不停翻滚缠绕激起一圈圈涟漪,搅动得一池水都不得安宁。
现在,消息一旦丢出去,谁会成为搅乱这潭死水的鱼呢?
李景宁希望不是自己,可当她坐到书案边,就连手都不听使唤。起笔处因停留过久晕开的墨迹大有攻城略地之势,她烦躁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
“小姐,您到底要写什么?”丁香数着扔满了脚边的纸团,忍不住发出疑问。
李景宁用笔尖翻来覆去地蘸墨,板着脸毫无情绪地答道:“催命符。”
丁香登时吓了一哆嗦,随即安慰自己这是李景宁心情不好的气话,慌慌张张收拾东西躲到门后去了。
徒留李景宁独自与纸笔较劲,愈发认定自己所言非虚。
无诏屯兵城外这种事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告诉别人,多半就是萧晏安用来测试李景宁和丞相府牵连多深的假消息。
李明哲一旦上钩,就坐实了他利用女儿监视王府的罪名。李景宁的下场自然与她父亲一样凄惨,更别提借王府对抗宋曦月了。
偏偏她还不能不答应,否则萧晏安肯定直接判自己死刑。
李景宁开始调动所有感官思考如何破局,新的思绪不断浮现又相互纠缠,直至彻底变作一团浆糊。
思考未过之际,房门响了。
“谁?”
李景宁搁下笔向房门望去,那门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缝,缝隙间是萧梦蓁一张喜笑颜开的脸。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生病,特意找了机会来看看你。”萧梦蓁表明来意后,脸色也垮了下来,“怎么,不欢迎我?”
“没有的事。”李景宁忙起身将萧梦蓁请进了屋,一边为她添好茶水,一边与她报了平安。
“我明明听到消息就跟母后申请出宫了,就说这破地方办个事情麻烦得很,都这样了也没赶上来探病。”
萧梦蓁懊恼地搓着脸颊抱怨完毕,猛然凑上来仔细观察一番,拍着李景宁的肩膀安慰道:“我看你的脸色还是很差,我给你带了补品你多吃点。”
李景宁笑着道谢,可笑容实在勉强。
萧梦蓁察觉不对,偷偷瞟一眼门缝,随后趴到更近处小声问她:“我让汀兰把他们都支走了,你这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景宁望着那对充满期待的眼神一会儿,也鼓足勇气趴到了桌上。两人互相抵着额头,听李景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我就说宋曦月这几天进宫眉飞色舞的,我看她就是欠收拾。”萧梦蓁急得手指不停敲击桌面,越想越气更是腾一下站了起来,“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她。”
“别去别去。”李景宁及时抓住她的手,拼命示意她重新坐下,“你才因为她挨了训斥,难不成再让她进宫参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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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
“那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萧梦蓁抑制不住的义愤填膺,手臂被人抓着还能将桌子砸得哐哐响。
“冷静。”李景宁加重些力气再次控制住她,“我已经找过萧晏安帮忙了。”
“他,能有这么好心?”萧梦蓁撇撇嘴,对此表示怀疑。
李景宁无助地闭上了眼睛,心一横将先前胡乱写就的信拿了出来。
萧梦蓁茫然地来回审视着那封信,听李景宁说完她的疑虑,缓缓开口道:“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这个问题。”
“怎么说?”
“你和原主的字不一样。不论相爷有没有这个打算,陌生字迹写来的东西肯定不会太在意的。”
“真的?”李景宁一脸讶然,混沌脑海因陡然照进的一束光变得清明。
自己根本不是李景宁。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没能意识到?
“我也是上次被人批评不好好写字才注意到,毕竟除了这具身体,别的都彻底换了。”
“梦蓁,谢谢你。”李景宁道过谢,抛下芥蒂抬笔开始写字。
很快,两人便写完信件,交去了凌云手上。
“祝我好运。”李景宁双手合十,一路祈祷着回到了琳琅轩。
但直到很久以后,她也没能知晓这封信的结果,只记得某天清晨萧晏安来找她,沉默地坐在堂上喝了许久的茶。
“那个……”李景宁忐忑不安地试着开口,总算引得萧晏安放下茶盏抬头看她:“你想要宋曦月落得什么下场呢?”
李景宁冷不丁被问,看上去有些发懵。
“人既然抵了赌坊的欠债,她便有完全的处置权,就算当着所有人面打死,也不可能一命偿一命。”
“我知道。”李景宁这才回过味来,接过萧晏安的话头表示自己没妄想要她偿命。
“可是,如果她对我动手呢?”
成王妃的性命,想来该是比别人值钱。
“她为什么要杀你。”萧晏安笑着摇了摇头,对面人的表情却是格外严肃。
于是,他也不禁重新认真起来,道:“你打算怎么做?”
“兔子逼急了才会咬人,想办法激化两个人的矛盾就好了。”李景宁歪了歪脑袋,室外涌入的阳光跟着改变方向晃花了萧晏安的眼睛。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殿下,您得保证时刻站在我这边。等她真的对我动手,您也得帮我料理后事。”
“殿下……真新鲜。”萧晏安揉揉眉心,品味着李景宁嘴里吐出的陌生称呼,“我现在好像没那么希望你去死了。”
李景宁疑惑他为何突然旧事重提,警惕地打量回去,便听到萧晏安的继续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得一直听我的话才行。”
“当然。”李景宁答应得爽快,顷刻间又添上了新的条件,“杀人越货的勾当我可不做。”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杀人这种事还能轮得到你?”
这话说的,好像那是什么不得了的好差事。
李景宁撇撇嘴,望着萧晏安一张理直气壮的脸,略作思考后彻底点了头。
“那好,今晚你就先跟我我去个地方。”
15. 不怕她来,只怕她不来
李景宁猜了一路,也没能想到萧晏安是要带自己回了赌坊。
时值午夜,街巷内仍然灯火通明,络绎不绝的访客踏过光彩照人的门槛,再瞧不出半点性命凋零的惨状。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这里越是热闹,越让人觉得难熬。
萧晏安也不答话,不由分说塞了一桶东西到李景宁手里。两人并排站在院墙的阴影下,李景宁低头一看,能看见桶里摇晃着的暗红液体。
“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李景宁至此皆是一头雾水,茫然无措地任由萧晏安抓住自己的手,喊着热水来了就轻易挤进人群。
当然,这不可能是什么热水。
李景宁心里有数,可等他将満桶东西泼到赌坊那洁白如新的墙面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殷红的油漆布满了整面墙,末端更是不知疲倦地四处游走。每到一处,就在此反射出火苗跳动的光,恍惚间像是墙砖有了自己的脉搏。
李景宁入迷地盯着那诡异画面,鬼使神差地将自己那桶也砸了上去,为其又添上了新的色彩。
“快跑!”
萧晏安的喊声硬是将李景宁从魂不守舍中拽了出来,她甚至来不及观察周边情况,只听得人群中响起的怒骂因为自己的奋力奔跑而逐渐被甩在身后。
眼前全是浓郁的墨色,搅着晚间温凉的风灌进人的衣袖中,呛得李景宁嗓子发酸。
偏萧晏安正在兴头上,频频招呼她回头去看远处追逐两人的一片火光,像赌坊伸出的触手般快速向外蠕动。
“好看吗?”萧晏安将李景宁安置在停放在街角的车上,骄傲地欣赏着自己掀起的这场风波。
“好看。”
如果不是骂骂咧咧地冲着他们俩来,就更好了。
“坐稳,我们要回家了。”萧晏安跳上驾驶位,不紧不慢地驾车前行。车辙在更深露重的街巷间绕了许久,终于将追逐的人群彻底甩在了后面。
方才使人眼花缭乱的光亮,如今也不过成了苍穹之下的一个点。
李景宁绷紧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转头与萧晏安开始闲聊:“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做这个?”
“心里有气就得发出来,不然会被憋死。”
“可是……这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萧晏安答得理直气壮,更挑衅似的回头反问她,“明晚你还来吗?”
李景宁借夜色恶狠狠瞪他一眼,道:“来,不来的是狗。”
萧晏安神情一滞,随后忍不住放声大笑:“话说那么狠,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不怕。”李景宁不愿反口。
最差也不过是些口头上的便宜,说说话能宽了萧晏安的心,也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即便她根本没能理解萧晏安大笑的含义,一直到第二天她趁闹市溜回赌坊查看情况,发现满街都被人涂上了油彩。
天马行空的涂鸦使昨晚两人胡乱泼就的红黯然失色,其间夹杂着无法辨认的潦草字迹,叫人想起往年中学后山上集思广益的表白墙。
“你派人做的?”李景宁匆匆赶回府,第一时间找到萧晏安探听缘由。
萧晏安将手中信件递给凌云,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她:“青天白日的,我看上去有这么无聊吗?”
“不是你,那会是谁?”
“他们家赌坊开了这么些年,少不了跟人结仇结怨。平时谁都不愿当出头鸟,如今有人捅破了窗户,谁跟上也不稀奇。”
萧晏安做了手势为两人唤来茶水,李景宁目不转睛盯着盏中绿叶上下沉浮,对他此番言论亦是将信将疑。
“你有空怀疑我,不如想想宋曦月若是发现端倪找上门来,你当如何?”
李景宁听他此问并未感到慌张,专注望着萧晏安答道:“我只怕她不来。”
事实上,宋曦月来得比他们预料中还早一些。
那天的天气异常炎热,近乎苍白的阳光蒸得空气中不断往外冒着水汽,叫人周身都黏糊糊的。水车不知疲倦地带动池水浇灌房顶,也无法将恼人的热气全部带走。
李景宁用手指拎起汗湿的衣料,晃动着获取半分清凉。昏昏欲睡之际,丁香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
“宋家小姐……”
“到了,那就请进来呗。”
“不是不是。”丁香一双手快摆出残影,大口呼吸多次才稳住心神道,“宫里来人说宋家小姐在皇后娘娘跟前告了您一状,娘娘要您立即进宫答话。”
“告状?”李景宁抬抬沉重的眼皮,想不通宋曦月怎么会将这事儿闹到宫里去。
丁香见她心不在焉,更是急得说话也带了哭腔:“宋家小姐一向得娘娘宠爱,以往但凡她闹事就没有和气收场的,您怎么还事不关己似的?”
“我总得先进宫,看看她到底对我哪里不满意。”李景宁稍作收拾,跟着传信人离开了王府。
等一行人紧赶慢赶回皇后宫中,已是满身汗涔涔。
李景宁却是下意识紧了紧衣领,惊觉困扰自己半日的暑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还不跪下?”
没有任何寒暄,皇后满脸严肃地坐在高堂上训斥道。
李景宁听话地跪倒在地,眼神余光止不住朝左手边望去。
那里坐着她迄今见过最漂亮的女子。一袭淡绿色的衣裙衬得她肤白胜雪,几近透明的脸颊处隐约一层粉色薄晕,眼中笑意隔着茶盏飘起的轻烟更添几分疏离情韵。
宋曦月站在她身后,两人眉眼间有七分相似,却远不及她楚楚动人。
“看什么看。”宋曦月逮住机会白她一眼,“皇后娘娘还等着问你话呢。”
“母后想问什么?”李景宁讪讪收回目光,直起身子等人讯问。
“三日前子时,你在何处?”
“在康乐街赌坊。”
“所为何事?”
“泼油漆。”
“你一个人?”皇后的语气越来越下沉,带着周遭气温又冷了几度。
李景宁紧了紧衣袖,不明白这问话用意何在。
“你可知你做出此等卑劣之事,本宫就是要了你的性命也不为过。”
泼个油漆,罪名这么大吗?
李景宁想不通哪里的律法会如此严苛,料定其中出了岔子。
可是左思右想也没明白自己还犯了何事,只得再次俯下身子行礼,顺势辩解道:“我自知犯下大错,但这一切却与宋家小姐脱不了干系。”
“你做出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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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三不四的勾当,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母后明鉴。”李景宁不理会宋曦月的嘲讽,提高了声量继续往下说,“我前些日子在街上见有人卖身葬父,一时心软便出手相救。
“谁知那人与宋家赌坊有些渊源,宋小姐不肯罢休一再纠缠,未经允许用非常手段将人掳走,以致那人年纪轻轻便骤然殒命。
“我去赌坊,确实为发泄不满。”
李景宁讲完这番话,才直起身子冷冷看向宋曦月:“若不是念在宋小姐与我的情分,定要请母后彻查此事,还那小姑娘一个公道。”
“这……”
“皇后娘娘,您别听她胡说。”宋曦月丝毫不顾忌打断皇后的话,言语间却仿佛有些撒娇的意味,“那人欠了赌坊的账,我找她不过是为了收回那笔钱。”
“钱,我早就还给你了。”
“那就是你还钱的时候期限已经过了。”
“既然期限已过,赌坊又凭什么收我的银子,还给了我这份契书?”
“我怎么知道。”宋曦月找理由的速度跟不上话头转变,索性两手一摊蛮横地指责别人,“她可是跳楼自杀,你非要赖在我身上是什么居心?”
“是不是赖,查过了自然知晓。”
此话一出,宋曦月倒是偃旗息鼓不肯当场应下了。
李景宁原想乘胜追击,安静坐在一旁的绿衣女子突然开口,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必要叨扰皇后娘娘,成王妃是把话扯远了。”
“长公主说得有理。”皇后听完整场争吵仍未发表意见,捡着气口却是再次针对李景宁发问,“你是和谁一起去的赌坊?”
旧话重提,李景宁总算隐约意识到这场谈话的主旨,却也不肯直言不讳。
旁人见了只当她心虚,皇后更是愈发痛心疾首,厉声责备她道:“身为女子,应以夫君为尊。你明目张胆深夜与男子同游,既是背弃礼法又兼罔顾人伦,依本宫看就赐你休书一封回李府将养。”
“休妻?”
这感情好。
“以后,你就在府中好好待着,再别出门了。”
这就不太行了,这……算永久拘禁吧。
李景宁的心情在短时间内经历了过山车般的巨变,脸上也是红一块白一块格外难看,看得宋曦月忍不住嗤笑出声。
“我要是你呀,就赶紧供出奸夫好求个恩典,免得自己被关到死。”
“就怕我说了之后,宋小姐又不高兴。”
“你还突然顾起别人的颜面来了。”宋曦月不耐烦地翻出一个白眼,没来得及多嘲讽几句便被李景宁打断了说话。
“萧晏安。”
“什么?”
宋曦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说,跟我去赌坊的人是萧晏安。”李景宁一字一顿地报出姓名,果不其然在座诸位的脸都瞬间沉下了脸。
宋曦月费了点时间调整脸色,语气中照旧带着鄙夷:“病急乱投医也得有个限度,成王殿下怎么可能跟你去那种地方?”
“本王不可能去哪种地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众人听见这话呆滞过后转头,才能望见萧晏安刚刚跨过门槛,走到李景宁身前站定行礼:“母后,您叫儿子来可有急事?”
16. 本王对你很失望
第16章
自始至终,萧晏安都没有瞧李景宁一眼。
即便是皇后沉着脸将前因后果讲完,轻声细语询问他的意见时,他也仍旧事不关己坐在座位上意兴阑珊。
“这般孩子气的做派,儿子一向不屑。”
“如此,是成王妃在说谎了。”
萧晏安不置可否,话锋陡然一转道:“赌坊鱼龙混杂,表妹还是少去为妙,夜深人静难免出什么意外。”
“多谢殿下关心,我自然不会同某人一般不懂事。”
话里话外都不忘踩自己一脚。
李景宁撇撇嘴,不满地吐槽她道:“那宋小姐是在哪里瞧见我的?”
“自有人为我报信,无需王妃劳心。”
“就是说,宋小姐并未亲眼见到。”李景宁反手阴阳回去,进而申辩自己的清白,“我与赌坊众人不过一面之缘,夜里灯火燎绕更兼人来人往,兴许是有人看错了。”
“方才明明是你亲口承认……”宋曦月话没说完便停下,讪讪地望向了萧晏安。
李景宁全程只认了与他同行,虽然对方没有肯定,所谓的旁人也同样是她们自说自话。
“我想还是请那位来仔细认认,才知道出现在赌坊的到底是谁。”李景宁并不确定宋曦月是否存心颠倒黑白,想着攀扯的人越多越容易捡到错处,于是欣然提议。
反正萧晏安是指望不上了。
李景宁默默在心底长叹一口气,某人却在此时突然开了口:“本王也实在好奇,到底是谁在说谎。”
“那就将人召进来吧。”皇后干脆地一声令下换来宋曦月短暂的失神,还是长公主笑着吩咐了身边人,丫鬟才匆匆行过礼到殿外去了。
很快,一位穿着朴素的男子进到殿内,李景宁认出他是在赌坊拦着自己找人的那位。
他看上去比当时还要诚惶诚恐,几乎是匍匐地跪在地上,脖子距地面大约两寸宽,浑身僵直地只有一双眼睛动来动去。
“别怕。”长公主轻声安抚他,随手向李景宁处一指,“你好好瞧瞧,那晚看见的人是不是她?”
“是……是她。”
“当时她身边可有别人?”
“这……”男人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却迟迟没能回答。
李景宁膝行至他眼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连珠炮似的发问道:“还请您说清楚那人身长多少,年资几何,穿什么样的衣裳,梳什么样的发饰。”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宋曦月打断她的问话,催促男子继续往下说。
可这人满脸涨得通红,磕磕绊绊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引得皇后烦闷地揉了揉太阳穴。
“照实说即可,你为何吞吞吐吐?”
“小的惶恐。”男子只顾埋下头谢罪,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后再无下文。
殿内骤然变得安静,皇后皱眉正想发作,萧晏安出面拦住了她道:“母后别急,许是第一次入宫没规矩,儿子耐心问问定会有答案。”
说着,萧晏安便起身走到了那人跟前。
“那人身形可与本王相似?”
“没……没有。”男子终于开口,却始终没有抬头。萧晏安踢了踢他的手腕,随意问道:“穿的什么衣服,蓝色?”
“是。”
“发簪上点着的是什么,木簪还是金簪?”
“木……木的。”
“是不是还佩了一把刀?”
“好像有。”
“他们出现在赌坊是什么时辰?”
“子时。”
“夜色已深,你确定你看得足够清楚,也绝无蓄意欺瞒。”
男子忙不迭点头。
李景宁瞧着愈发觉得不是滋味,这人根本就是顺着他在说话吧。
萧晏安却好像没觉得哪里不对,提着男子的领子,拎动物似的将他掉了个头:“现在告诉本王,你那晚见到的人是不是他?”
所指的,正是侯在殿外站得笔直的凌云。
“是……”男子吞吞吐吐地扭头去探萧晏安的脸色,再回头时赶上凌云经人提醒往内殿走来,眼神短暂碰撞后又开始四处游移。
凌云在他身边站定,恭敬向萧晏安作了个揖:“殿下有何吩咐?”
“他说三日前子时,你陪同王妃去了赌坊。”
“属下奉命保证王妃安全,偶尔撞见了也不奇怪。”凌云表情严肃地像是一尊雕像,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惜那晚属下一直在城外,随行的大批人马均可为属下作证。”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难道你会分身术不成?”
萧晏安看上去是真的费解,凌云还真正儿八经回答他的疑惑:“属下不过肉体凡胎,想必是有人买通他污蔑王妃清誉,不巧赶上属下另有要事未能得逞。”
“这倒合理。”萧晏安释然地笑了,“总不会是顺着本王的话,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吧。”
果然……
李景宁注意到男子没来由地浑身一颤。
“罢了。”皇后疲惫地挥挥手让人下去,男子卖力的呼救声便很快听不着了。
萧晏安态度明显,再没人将他的话当回事,便是宋曦月也调转了话头,一心只想与之撇清关系。
“没看清就敢来我跟前嚼舌根,险些坏了我与王妃的情分。”宋曦月这么说着,视线却是半点不离开萧晏安。
后者并不理她,转身向李景宁走来:“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起身谢过母后。”
李景宁立即照做,来不及感叹这场闹剧来去匆匆,蹙着眉头硬挤得眼眶含泪:“今日要不是母后和殿下做主,还不知道会惹上多大的闲话,那时我可真活不下去了。”
“什么你啊我的,成家了还如此不懂规矩。”皇后嫌弃地看她一眼,“就罚你在王府静心思过,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出来。”
“我……”李景宁原想争辩,见皇后疾言厉色只能不情不愿地重新开口,“儿臣错了甘愿领罚。宋小姐背负人命官司还要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不知母后打算作何处置?”
言毕,殿内瞬间陷入到某种奇异的宁静之中,似乎没人想到她会发难。
宋曦月的脸色最是难看,怒冲冲就想上前来,还是长公主抬手拦住了她。
“误会一场,成王妃何必同小女一般见识?”
“是不是误会,总得要查过才知道。”
“黑灯瞎火看错了,能有什么可查。”
“我计较的不是这个,是我朋友的死。”李景宁义正言辞地继续纠缠,甚至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意味。
只是眼下也顾不上礼数了。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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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宁清清嗓子还想往下说,不想萧晏安按住她的肩膀抢先道:“景宁不懂事让姑姑看笑话了,侄儿替她向您赔个不是。”
听上去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迷惑性十足。
于是,谁也没能注意到,凌云的刀是何时爬上了宋曦月的脖子,惹得她突然尖叫出声。
众人还在反应发生了什么,宋曦月的脸色已然煞白,勾起来的唇角边再无半点笑意:“成王殿下这是何意?”
“你觉得呢?”萧晏安眯起眼睛,隔空比划着宋曦月的脸,“看不清人又不会说话,是应该挖掉眼睛,还是割掉舌头?”
“表哥,您别跟我开玩笑了。”宋曦月陪着他冷笑,带着些几不可闻的颤音,“我可是您亲表妹。”
“那就割掉舌头好了,不影响生活。”萧晏安脑回路奇特地找了个理由,随后眼神示意凌云动手。
“等等。”长公主终于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扑上去抓住凌云的刀,瞬间便有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场面也就变得更加混乱。
宋曦月劫后余生害怕得四处逃窜,握着刀的双方依然不肯松手。皇后惊慌失措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隔着护在她身前的宫人厉声直呼萧晏安的名字。
“赶紧停下,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
萧晏安不为所动,只吩咐到瑟缩在一旁的丫鬟,道:“送娘娘去后殿,别吓着她。”
这……很难不被吓着吧。
李景宁此刻是大气不敢出,如梦初醒自己到底上了一艘怎样的船。
眼睁睁看这场混乱持续了有一会儿,萧晏安才发令叫停。
“一人做事一人当,姑姑这又是何苦?”
“本宫教女无方才得罪了成王殿下,理应替她受过。”长公主将右手藏进袖口转过身来,终究是一句重话也没有说。
“母亲。”宋曦月轻声唤着,小心翼翼地回到长公主身边,张开双臂环住了她。
任谁看来,都不失为一幅母慈子孝的好光景,好到李景宁都恍惚间有些动容。
她上前两步,扯了扯萧晏安的衣裳:“要不,今天就算了。”
“心软了?”
“没有。”李景宁摇摇头,望一眼还抱在一处的两人,“只是觉得以这种理由动私刑不太好。”
“你觉得本王……是私刑?”
“那也不是。”李景宁被这话问得脊背汗毛倒立,急忙替自己辩解。萧晏安却仍旧皱眉看着她,片刻后眼神从探寻变成了嫌弃。
“随便你怎么想,本王也懒得多做恶人。”萧晏安将凌云叫回到自己跟前,和声细语地向长公主致歉,“今日就到此为止,还请姑姑不要放在心上,不过……”
“本宫以后定会好好管教小女,殿下放心。”长公主抢先表态,萧晏安便也就坡下驴,向她颔首致意道:“那就麻烦您了,希望这个月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便领着一行人转身离开大殿。
殿外亦是高墙林立,围得本就燥热的天气越发难过。李景宁揉了揉晕乎乎的眼睛,似乎听见宋曦月拉着萧晏安在身后说话。
“为什么?”
“你以为这种事情只对她有影响吗?”萧晏安的声音听起来可谓语重心长,如果此时回头,还能看见他拍了拍宋曦月的肩膀,“表妹,本王对你很失望。”
17.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李景宁倒觉得,失望一类的情感,往往是相对的。
就像她也理解不了萧晏安为何撒谎,而他完全不能接受李景宁中途退缩。
回程的马车上,两人都怏怏地望着对方。
“该说你正直,还是心软?”萧晏安歪着脑袋思考半晌,随后破罐子破摔似的两手一摊,“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脾气。你要想报仇,如此心性定会吃亏。”
“我已经在吃亏了。”李景宁长叹一声,犹豫着将内心疑虑和盘托出,“实话实说就能解决的问题,王爷为何要兜这么大的圈子?”
“你认为呢?”
李景宁不语,静等着对方解释。
“说实话也只会让人认为是我在包庇你,当然要让她们唱完戏自漏马脚才好。”萧晏安低头把玩手指上的扳指,闷声闷气竟平添出几分委屈,“何况我也没想到,王妃会如此轻易便将我供出来。”
“那是因为……”李景宁想为自己辩解,又觉得无论如何解释不清。
她找萧晏安合作本就是为了多个挡箭牌。要不是怕他生气合作告吹,大概连最开始的犹豫都不会有。
萧晏安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短暂的表演之后抬起头来阴险一笑,道:“其实我在殿上,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什么?”
“这种事闹大了,损坏的可不只是你的名声。”
“所以,你才没顺理成章休了我?”
“所以你的那些青梅竹马还是藏好了,心里有谁我不管,真要做出什么事你会死得很难看。”萧晏安神情严肃,李景宁便也认真思索起来,半晌才后知后觉他这番话意为何指。
“你说七殿下?”
“我提他了吗?”萧晏安眨巴着眼睛,端得是一脸懵。
李景宁一时语塞,到底不清楚原主与萧卿言的纠葛,更害怕说多错多,便侧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闭口不言。
令人烦躁的热浪已经有所缓和,太阳挂在半山腰上发挥着余热,正好将光线斜着送入车窗内,照得人眼睑生疼。
李景宁不自觉眯起眼睛,再看周遭的建筑和穿梭的行人都笼罩着一层光晕,包括那个突然闯入的人影。
一切好似梦中。
李景宁一激灵,下意识就想跟着往外跳,多亏萧晏安一把将人捞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为了逃跑不要命了?”
“不是。”李景宁似乎还没从梦境中醒来,表情茫然地回应道,“我刚刚好像看见了……”
李景宁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支支吾吾半天也再没说出个所以然。
萧晏安干脆叫停了马车,自行掀开轿帘朝街巷望去。夕阳西下,却只是一幅行人熙攘的寻常景象。
“你到底瞧见了什么?”
“没什么,应该是天气太热看花眼了。”
萧晏安不信,沉默片刻却也不再多问,只吩咐下去继续前行便关上帘子回到座位上。
“既然累了就留在王府好好休息,免得又惹出许多事来。”
李景宁不置可否。
她背着皇后下的禁足令,本来也不能到处跑,不过……
“王爷和皇后娘娘的关系,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好?”
这下子,换萧晏安不乐意回答了。
“你再乱说话,我不介意你今晚出门就死在外面。”
李景宁当即捂住嘴,心里却止不住好奇。怎么会其乐融融的画面还在眼前,就当庭给长辈那样大的难堪?
可惜,李景宁没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她从睡梦中醒来不久,凌霄便抱着一箱子书出现在门口。
“王爷下令,请王妃禁足期间在府中抄经养性。”
“抄经?”李景宁惊讶得眉毛都快飞出眼眶,“这么多,不会要我全部写完吧?”
凌霄不好意思地笑着,毫不留情地重重点下了头。
“我去找萧晏安聊聊。”李景宁腾地站起身想走,丁香忙一把将她按回到座位上,顾不得挣扎间压住了头发扯得人龇牙咧嘴。
“要见王爷,也得梳洗好了再去。”
“王爷进宫去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凌霄将一箱书挨个取出来在书案上放好,“您还是赶紧写吧,否则真写不完了。”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李景宁郁闷地看着摞得足有半臂高的书,恨不能咬断自己那乱说话的舌头。
“王妃,请吧。”凌霄恭敬递上一支笔,开始了李景宁苦痛的抄经生涯。
长时间的无意识书写本就是一桩苦差事,对习惯了硬笔书写的李景宁来说更不亚于是一场酷刑。不出半个时辰,李景宁的手已经开始僵硬,活动手腕更能听到骨节咯吱作响。
“凌霄,帮帮忙。”李景宁认输地趴到桌案上,完全顾不得纸上墨迹未干,“再这么下去我要死了。”
“王爷有令,属下也不敢忤逆。”
“丁香……”
“我更不行了,我不识字的。”丁香头摇得像拨浪鼓,磨墨的手倒是不停。
李景宁绝望地闭上眼睛又忽地睁开,笑着冲凌霄左手一摊:“刀借我用一下。”
“您要做什么?”凌霄问着,已经拔出佩刀递给了李景宁。
不成想,人握住刀就开始划拉笔杆,吓得凌霄赶紧抓住了李景宁的手腕。
“这是王爷赏的,弄坏了您不好交差。”
“我削了笔好写字。”
“那也不行。”凌霄可谓是油盐不进,摇摇头就要将刀抽回去。
李景宁不想放弃,无奈拗不过对方只能服软,松开手问她道:“你知哪里能砍到竹子吗?”
“王爷院里应该有。”
“除此之外呢?”
凌霄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
“真没有?”李景宁还不死心,再次得到否定答案后,怅然地重新执起笔。
但她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此地了。
也就写了十来个字,李景宁的手僵硬到几近发颤。心一横,腾地从座位上起身往外跑。
管它在哪儿,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很快,李景宁匆匆赶到了萧晏安住所外,老远便能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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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撮竹林窜得正高。横生的枝丫正好越过院墙探出头来,只需扒到墙边就能割下来。
“他真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李景宁一边卷着裙角,一边与追上来的凌霄确认。
“是,可是……”
“刀。”李景宁二话不说再次索要,一只手已经挂在了墙上。人不在,肯定是悄悄割完就跑,否则被通报上去也没有避人的必要了。
这么想着,李景宁迅速跳上了院墙,拨开枝干一根根挑选。竹叶弹来弹去乱糟糟糊了她一脸,费了些功夫才挑出大小合适的。于是,立刻拿出刀准备跟竹子较劲,墙下面突兀传来有些熟悉的人声。
“需要帮忙吗?”
李景宁手中动作一滞。
片刻后,才不敢置信地透过竹林向下看去。
萧晏安正站在院中仰头望着自己,微风拂过他手中书页发出簌簌声响,阳光罩住他淡然无波的脸庞颇有仙人之姿。而自己,偷摸摸趴在墙上拿着刀,怎么看怎么像要欲行不轨。
李景宁咽了咽口水,动作迟缓地将刀藏到了身后:“王爷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早些回来,怎么能看到这种景象?”萧晏安说不清是真觉得好笑还是嘲讽,“东西都抄完了?”
“就是因为没抄完,所以在想办法。”
李景宁垂头丧气地瞥一眼千挑万选的竹竿,壮起胆量跟萧晏安打起了商量:“王爷就放过我这一次,我发誓再也不乱说话了。”
“你说什么了?”
“就是关于皇后娘娘和王爷的关……”李景宁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彻底没了声音。
看来表衷心这件事,她还不是很擅长。
萧晏安神色凝重地看着对面人肉眼可见的心虚,沾染了墨迹与尘土的脸颊在阳光下格外扎眼,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如果你不是李景宁,兴许我就会喜欢你了。”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李景宁如是说,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要能不是李景宁,还用被关在府里遭这些罪?
萧晏安听出她话中有话,也不询问缘由便陡然提议道:“这片林子就送给你,如何?”
“我要这林子作甚?”
“新制的竹笔磨损严重,你应该还需要不少。”
萧晏安说得真心实意,李景宁惊恐地拨开竹枝求饶:“您就放过我吧,这样下去我的手真会废掉的。”
“饶了你,我有什么好处?”兴许是良心发现,萧晏安试图作出让步。
李景宁却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左思右想后自暴自弃地反问道:“我抄书,对你有什么好处?”
“凌霄,送王妃回去。”
“等等等等,我们再商量一下。”李景宁生怕这场短暂的谈判就此失败,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抓住围墙,“您不是想让我帮忙给李府写信吗?”
萧晏安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意味深长,李景宁当即心中咯噔一下便立刻就要反悔。
没来得及出声,萧晏安抢先一步应了下来。
“完蛋了。”
李景宁脑子里有根线到豁得断了。
18. 算不得好,倒也不坏
李景宁最后还是扛着砍来的竹竿回琳琅轩了。
因为萧晏安只同将抄经的数量降为原来的五分之一,而且还附加了一条新的要求——解除禁足以后回李府去见李明哲——叫李景宁本就悲观的情绪更加惆怅。
他让自己单独跑这一趟做什么呢?
明知两人有串通一气的可能,难道不是切断她与家中的联系更符合常理吗?
李景宁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因为太过投入被削笔的刀尖划破了一道口子。
血珠一颗接一颗往外冒,衬托着昏暗的烛光,很难让人不视为某种凶多吉少的预兆。
便是愈发心烦意乱。
李景宁索性将手中东西一扔,扯过被子翻身上了床,想着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
结果一整晚都梦见萧晏安拿着经书追着自己跑,于是第二天的精神头更差了,差到丁香见到她后的第一眼即是脸色巨变。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找机会多睡会儿就好了。”
问题是,哪里能找到空白的时间和悠闲的心绪睡个好觉。
每日一睁眼就有新的功课在等待自己,傍晚有人来收习纸也喜欢在院里四处晃晃。好不容易等到禁足前一夜,萧晏安却突然出现在琳琅轩。
“王爷有何要事,还需要亲自跑一趟?”
“我是来嘱咐你,不论李明哲跟你说了什么,你都要答应他。”
“包括让我杀了你吗?”
萧晏安笑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李景宁不禁更觉得自己答应这事过于草率,可事到如今,只能先按照约定回去一趟。
说是约定,于李府却是不请自来。
李景宁站在书房外等人通报,直等得腰酸背痛也不见李明哲踪影。
眼看着日上三竿,骄阳似火晒得她骨头都软趴趴的,好像连头发丝都要融化了。李景宁实在受不了,拉着丁香躲进一旁的树荫里,不顾形象地坐到了地上。
“小姐,被人看见了怎么办?”丁香压低声音,扯着李景宁的袖子让她起来。
她反倒拽着丁香的手,拍拍旁边的空地招呼她道:“没事的,你也坐下歇会儿。”
“真的不行,小姐。”丁香还想继续劝,李景宁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花圃不起眼的角落里居然种着一小丛辣椒,红艳艳的果实与周围葱郁的绿色交相呼应,奇异地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李景宁摸索过去,一把将辣椒拧了下来。
“小姐,这花也不能随便摘。”
“你说这是什么?”
“花……呀。”
暴殄天物啊。
李景宁摇着头感叹道,掂量着手里的东西犹豫是否继续,通报的人在这时找到了她们。
“王妃久等了,老爷叫你进去。”
“知道了,我这就来。”李景宁起身拍掉衣服上沾着的灰尘,依依不舍将摘辣椒的重任托付给了丁香。
万一等会儿没命了,还能求着死之前吃点喜欢的。
李景宁抱着这样悲观的想法走进书房,房中李明哲的情绪居然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甫一进门,便听得他严厉的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跪下。”
李景宁不清楚缘由却也不问,听话地跪到地上,望向坐在书案之后的李明哲唤一声“父亲”。
“还知道叫我父亲?”李明哲的语气更冷,书案上的熏香弥漫在他脸上更像冰块蒸发释出的雾气,“你出嫁前我与你说了什么,不到一月你就忘记了?”
李景宁脑海中并没有这段记忆,只能低着头安静等待下文。
李明哲看在眼里,权当她是在跟自己置气,不免将音量也提高了许多:“长公主府一向与我们交好,你怎么能刚刚嫁入成王府就与她们撕破脸?”
“我……”
“为父千叮万嘱,不能与成王殿下太过亲近,你又为何听不进去?”
“是,女儿知错。”李景宁脸色中瞧不出半点歉意,临时起意要辩个明白,“明明是宋曦月在找我的麻烦,女儿不可能一直忍气吞声。”
“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要跟你说多少遍才能记得。”李明哲拍桌而起,言辞激烈恨不能堵住李景宁的嘴。
“你嘴硬几句是能改了十几年不变的格局,还是让成王真当了你的靠山?如今招来他人红眼,你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艰难。”
“难道一忍再忍,路就会好走了吗?”
李景宁仍然不服气,李明哲当即转变策略,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放缓了语气道:“世人皆知我与成王殿下不和,为父是怕你与他走得太近会有生命危险。”
“成王或许不算好,可宋曦月已经伤害到我朋友了。”
“你这孩子……”李明哲面露责怪神色,见她情绪不稳便很快收敛起来安慰她,“事情我听人说了。一桩小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开。”
“如果死的人是我,您也会如此豁达吗?”
“你这是无理取闹。”李明哲终究忍不住,嫌弃地看了李景宁一眼转身离开,从错落叠放的书页间抽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扔到她跟前。
“你说,这东西是不是你送回来的?”
李景宁记得萧晏安的叮嘱,稍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李明哲早有预料地扬了扬眉毛,厉声问道:“这就是你和成王殿下达成的交易吗?”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李景宁此时的抱歉带了几分真心,不想对方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朗声大笑开来。
“父亲?”
“既然交易已经达成,不如为父给你指一条明路,让我们的报酬更多些。”
李景宁装作讶然,意识到这场谈话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你年少时,为父也曾教你识文断字,不知你是否记得?”李明哲弯下腰将女儿扶了起来,面容也重现和蔼之色,“行文常有虚虚实实,真实的信息也能够藏于朴实的文章之下。”
李景宁了然,乖巧问道:“父亲想知道什么内容?”
“成王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所有你能收集到的线索,我都要。”
这人还真是不客气。
李景宁不由得嘴角下撇,暗自庆幸至少没有真要萧晏安的命,却也忍不住吐槽道:“父亲早有此打算,所以将女儿嫁入成王府?”
“你当初不惜将手臂烫伤也要抗婚,如今不也安心与成王站在一起?”李明哲掀开她的袖口露出里面的疤痕,算不上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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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阴阳两句,“父亲为你选好的路,是不可能会害你的。”
说得好听。
“一旦事情败露,监视王室行踪的罪名会让我死得很惨。”
更让李景宁在意的是,他为何说这伤是自己为了逃婚故意做的?
她第一次仔细观察着手腕,可惜不具备验伤的技能,只感觉到的伤口突兀地一点刺痛。
与此同时,李明哲空洞的声音由头顶传来。
“能不能保住这条命,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李景宁神思一滞,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他,道:“父亲的意思,是全要女儿一力承担了?”
来之前,萧晏安特意叮嘱过,不论何事都要答应下来。
现在看来实在是多此一举。他毫不怜惜自己的女儿,谁能在这场谈话中哀求他改主意呢?
“这本书你带走,看完你就会知道传回来的信该怎么写。”
“是。”
这一次,李景宁不再犹豫,接过那本书重重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被熏香熏得久了,李景宁走出书房后还是晕乎乎的。热辣辣的太阳洒在院子里,照得院中人身后都起了一层薄晕。
苏秀云不知何时来的,见李景宁出现便急匆匆走上前来,神色间满是关切。
“好些日子不见,你清减不少。可是王爷对你不好?”
“算不得好,倒也不坏,和父亲对我没有区别。”李景宁摸索着手腕,毫不顾忌地指桑骂槐。
苏秀云当即会意,摆出一张笑脸宽慰她道:“你父亲身在高位,有许多事需要权衡。小打小闹,绝不会真的伤你。”
“那您呢?”李景宁打断苏秀云的话,“您会欺骗我吗?”
“傻孩子,为娘骗你做什么?”
“那您老实告诉我,我手腕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谁又在你跟前说这些闲话?”苏秀云笑容勉强地发着埋怨,听见李景宁的回答后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母亲,您觉得我应该相信谁?”
苏秀云忍不住一声叹息,看人的眼神也多了些无可奈何。
“当年,你受伤之后我一直瞒着你父亲。是你为了七殿下硬要抖搂出来,他自然觉得是你有意为之。”
“是吗?”
李景宁当然不可能相信这种借口。
手腕不是别处,不可能十数年如一日地掩人耳目,那人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问题是,他们二人有何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李景宁想不明白,埋头思索中突然有人唤她,抬眼一看发现是丁香捧着一兜辣椒走上前来。
“你摘这些做什么?”苏秀云没好气地问道,吓得丁香双手一激灵。
“是我让她摘的。”李景宁赶紧站出来解释,顺手将辣椒全部捞到了自己袖子里,“以前在书上看见过,这东西能用来做饭。”
“饭早就做好了,娘这就带你去吃。”
苏秀云说着就要来挽女儿的胳膊,李景宁接连两步后退躲开了:“我回王府还有事,就不在府里吃饭了。”
说完,欠身行了个福礼便离开了。
苏秀云的手僵在半空,目光呆滞地看向李景宁逐渐远去的背影,到了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19.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所以,你也没有安慰她,就直接回来了?”
“是啊。”李景宁点点头,不打算告诉萧晏安自己在回来之前,还支开丁香找了个大夫问诊。
那人告诉她伤口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随着时间推移可能还会继续生长,不免叫李景宁不知所措。
又或许,那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谎,就像她此刻对萧晏安做的一样。
萧晏安也不会深究与此,手心一摊,道:“李明哲交给你的东西呢?”
“看完得还给我。”李景宁不情不愿地将书册从袖子里抽出来,带着辣椒也骨碌碌滚了半桌子。
“挺有闲心,还想着采花玩儿。”
李景宁懒得跟萧晏安解释,默默地将东西重新收好。
再回过头来时,萧晏安已经认真地翻看起那本书。指尖缓慢地摩挲书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拽着啾啾唧唧的庭院也陷入到一片宁静。
此情此景,李景宁的好奇心也持续攀升,一个劲儿探头探脑地想读取书中内容。好不容易看到一点边角料,书便被人一掌合上。
“这是我的,看看也不行?”李景宁不满地抬头望去,发现萧晏安正戒备地回看自己,不由得怯怯地收回目光。
真是奇了怪了,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李景宁苦恼自己的不争气,萧晏安还偏不买账,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她:“你就这么轻易将真东西给我?”
一片真心喂了狗。
李景宁撇撇嘴,止不住抱怨道:“你都能猜到他有什么事跟我说,我还能瞒住你吗?”
“哦?”萧晏安还是不信。
李景宁一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破罐子破摔似的凑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道:“也说不一定,他真想让我杀了你呢?”
“凌云,把她扔到池子里喂鱼。”
“别别别。”李景宁急得话也说不利索,“我错了我错了,您慢慢看慢慢看。”
萧晏安看得也确实很慢,直到阴影逐渐吞噬白光,才满意地合上了最后一页。
此时,他发现李景宁同样趴在桌上,半张脸埋在胳膊里,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随之而来短暂的沉默,两人坐在原处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萧晏安主动开口道:“没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你……殿下还没把东西还我。”
“抄好了再给你。”萧晏安神色间颇有些不耐烦,忽而灵机一动,笑道,“要不然,你抄完了再送我一份也行。”
“不了不了。”李景宁摆着手,慌不择路地跑了。
事后,她对自己认怂的行为进行了强烈的自省,特别是当好几日过去,这书册连影子都没有的时候。
李景宁面对着锅内翻滚的各种食物,咬着筷子跟萧梦蓁抱怨:“你说这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显然你还不了解四哥,我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萧梦蓁不停往碗里夹着菜,绿叶裹着辣椒在香油里搅一圈再满意地放进嘴里,没嚼几下便急匆匆咽下了肚。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李景宁扫视一圈坐在桌边过于矜持的众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费劲巴拉熬出了一锅红油底,想着请大家都尝尝新鲜,结果只有萧梦蓁买账。李景宁还试图挨个儿给人夹菜,吓得她们更加诚惶诚恐,凌霄甚至恨不能端着碗飞起来。
“怕什么,这又不是毒药。”李景宁夹菜的手悬在半空,语气中多有闷闷不乐。
“她们就这样,好好坐下吃饭跟要了命一样。”萧梦蓁伸手将人拽回到桌上,嬉皮笑脸地劝她道,“反正菜还多,等会儿单独起一锅让她们仨好好吃。”
“别的好说,就怕辣椒不够了。”
“我到处多留意一下,没道理只有丞相府有。”萧梦蓁漫不经心地说着,埋头干饭的速度更是不减。凌霄倒显得心事重重,思索片刻后吞吞吐吐地开口道:“其实……那东西王爷院里就有……”
“又有?”李景宁惊得筷子磕到了嘴皮上,“他院子里是百宝箱吗?”
“这不是好事嘛。”萧梦蓁立刻跳出来打圆场,还提出了新的建议,“正好你送点给他也尝尝,说不定人一高兴就把东西还你了。”
“他能有那么好哄?”
李景宁表示怀疑,可办法总得要试过才知道,不是吗?
于是,半个时辰后,李景宁亲自端着一整套锅子找到萧晏安,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放上了桌。
“暖锅?”
“这里面加了我亲自调配的秘制酱料,特意来给王爷尝个新鲜。”李景宁满脸期待地递上碗筷,看着萧晏安抬起袖子捂住了鼻子。
“我看不止这锅子,你身上也都是酱料的味道。”
“都是为了您开心,这不算什么。”李景宁说着,偷偷凑近肩膀猛吸几口气,却什么也没闻到。
萧晏安原本绷着的一张脸,忽然因为看见这种小事舒展许多。
“罢了,看在你如此用心,本王就赏你个面子。”
李景宁立即将手中碗筷送得更近了些,乐呵呵地看着萧晏安选好一块肉迟疑地放进嘴里。
“怎么样,喜欢吗?”
李景宁的话刚问出口就知道要坏事,眼见着萧晏安努力控制五官而使脸部愈发扭曲,李景宁手忙脚乱地要来一杯水塞进他手里。
萧晏安二话不说将水灌下,可脸色还是越来越难看,止不住咳嗽几声便渗出一脑门的汗,带着热气弥漫到耳根都是绯红。
“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暂时死不了。”萧晏安闭着眼睛咬牙切齿答到,扬手劝退上前关心他的众人。
人群走动带起一阵风,吹得李景宁后脖颈凉飕飕的。但她只能捂住脖子,硬着头皮继续关心萧晏安道:“您还需要喝水吗?”
“你也滚。”
“好嘞。”李景宁求之不得,三两下就收拾好东西带着自己人离开了。
凌霄反而走得一步三回头,叫其他人也禁不住担心。终于,忐忑了一路回到房间里,李景宁逮住她的手一字一顿地安抚她:“放心吧,我们都吃了,他肯定也没问题。”
“我知道。“凌霄平静地看着李景宁的眼睛,“您能先别手抖吗?”
显然,不能。
现在萧晏安还没缓过神来,等他没事了第一个要找的肯定是自己。
如果可以,李景宁真想再穿越回一个时辰前,跪下来求她收起那些灵光一闪。否则,下场就是连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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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睡不踏实,还要梦见自己掉进池子里被张着血盆大口的鱼群环绕。
第二日晨起,凌霄更是匆匆忙忙闯进殿里,带来了萧晏安上吐下泻一整晚的消息。
“王爷叫您现在过去问话。”
“见我?”李景宁嘴角抽搐,利索地取了发簪要往床上走,“我也病了,起不来床。”
不想凌霄更快一步抓住她的肩膀,拍得她冷不丁一个激灵,反手决定打感情牌。
“凌霄……”
“躲得初一躲不过十五,您还是留着话和王爷说吧。”凌霄压根儿不听人解释,一心扯着人带到了萧晏安跟前。
或许是病痛还未消退,他皱着眉半倚在床框上,嘴唇被消毒水泡过似的,煞白一张脸直叫李景宁看得心惊胆战。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这下怕是要被马腿踹掉脑袋了。
李景宁闭了闭眼睛,仿佛已经瞧见自己人头落地的画面,于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萧晏安的声音嘶哑,也能听出几分疑惑。
“负荆请罪。”
“请罪,还跪那么远?”萧晏安笑着招招手,“过来。”
“殿下,那个东西我们都吃过了,不可能是我的问题。”
“那你说说,是谁的问题?”
“其实,有些人的体质是会吃不了辣椒的。”李景宁埋下头,声音从地板上沉闷地反弹到空气中,萧晏安说的话也脆生生从头顶传来。
“王妃的意思,这都怪本王自己?”
“妾……妾身不敢。”
李景宁的鹦鹉学舌令萧晏安一愣。
他脸色严肃地拍打着床框,慢条斯理地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这么害怕我了?”
“我没有。”李景宁矢口否认,却依旧是一动不敢动。
萧晏安目不转睛地观察了好一会儿,勾了勾嘴角,道:“看来在皇后宫里,吓到的不只是他们。”
这次,李景宁没再否认。
正是因为吓到了,所以才会替人求情,看看萧晏安到底能做到哪一步。试探的结果,原本比她想象中好得多。
“怎么样,要不要解除交易?”
李景宁听见这话终于抬起头来,她也在估算萧晏安的状态。看了半晌,才琢磨着摇了摇头。
“那你给我倒杯水来。”
李景宁不解地回头看看,不敢相信对方会提出如此轻易的要求。
随后,她起身向桌边走去。
壶里的茶水肉眼可见色泽浓重,阵阵幽香不住就往李景宁脸上扑来。李景宁吸了吸鼻子,忽然想到了什么,端着茶水走出房门。
离开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她再度提着茶壶姗姗来迟。
“你去做什么了?”
“茶泡得太久不适合你现在喝,我去小厨房讨了些白糖。”李景宁边说,边倒好了糖水送到床前。
萧晏安却不为所动,直勾勾盯着李景宁,显然是不相信她这番说辞。
算了。
李景宁也没法与他计较,拿起杯子喝上一口又递了过去。
“原来王爷也有害怕的东西。”
萧晏安接过茶杯啜一口,不知想起何事,突然笑了。
20. 善恶到头终有报
不用深究也能知道,这笑容背后藏着坏心思。
李景宁被要求每日清楚来此处侍疾,于是再也不能睡到自然醒,不禁满心怨恨。
萧晏安不看她的脸色,尝一口她端来的水就能体会到。
“你想咸死我。”
“王爷身体久久不愈,我也是为了您着想才加大剂量。”李景宁装得是低眉顺眼,萧晏安还想戳破她的心思,屋外响起凌云通传的声音。
是宋曦月来了。
“她来做什么?”
萧晏安也答不上李景宁的问题,略一沉吟便让人进了屋。
厚重的木门打开又关上。
宋曦月进到屋内,飞快地冷眼瞥一瞥李景宁,再恭敬地欠身行礼。
“本王好像说过,一月不想见到你。”
“王爷恕罪。”宋曦月认错的速度与瞪人一样快,“实在是太过担心王爷身体,所以特意带了些补品来,望您早日痊愈。”
“你的消息倒挺灵通。”
萧晏安一脸皮笑肉不笑,比面无表情时更加骇人,连李景宁都不禁捏一把冷汗。
到头来,他却只是摆摆手开始赶客。
“成王府什么好东西都有,不劳你事事烦心,都带回去吧。”
宋曦月一怔,她心急火燎地来,连口气都没匀,自然也不打算走。
“除了补品,我还带来一个消息,您一定会喜欢。”
“哦。”萧晏安果真来了兴致似的歪了歪脑袋,“说来听听?”
“那日在皇后殿中乱嚼舌根子的,已经被我处理好了。”
“本王可没叫你处置他。”
“他惊扰了您,挑拨了我俩的关系,当然要受到惩罚。”宋曦月说着,忍不住重新展露了笑颜,“我向您保证,他再也不会乱说话了。”
谁能保证捂住别人的嘴呢,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毫无乱说话的可能。
李景宁皱了皱眉头。
萧晏安也冷着一张脸,旋即快速地接受了眼前现实。
“宋小姐如此有诚意,本王没有不笑纳的理由,可惜疼痛难安,想是怠慢了宋小姐。”
“王爷能原谅我已是万幸,何谈怠慢?”宋曦月看上去是真高兴,眸子里的恐惧一扫而空,裙摆都跟着颤动已示欢呼雀跃。
萧晏安欣慰地点了点头。
“景宁。”
嗯?
这怎么有我的事?
李景宁诧异神色去看萧晏安,便听见她吩咐道:“你送她出去。”
“为什么?”李景宁挤眉弄眼地表达不满,抬起头撞上另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可惜,眼下没人敢违背萧晏安的意思。
李景宁没精打采地领着人来到院中,绕过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池塘,穿过林木丛生簌簌作响的小径,来到了垂花门外。
“宋小姐慢走。”李景宁笑着送客,随后转身就走。
宋曦月再一次从身后叫住了她,说出的话却是出乎李景宁的意料。
“你和王爷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景宁?”
“我跟他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李景宁无奈回头,只差当场翻出一个白眼。
“我是想提醒你,别忘了与七殿下的情谊。”宋曦月冷哼一声,毫不掩饰目光中的鄙夷,“这才过了多久,你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慎言。”李景宁特意等她说得差不多才阻止,“这才过了多久,就忘了皇后殿里发生什么,小心被王爷听见,也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善恶到头终有报,我要是死了你也跑不掉。”
不是。
这是宋曦月的台词吗?
李景宁看着宋曦月格外坚定的眼神,不禁怀疑起原主难道也是朵黑心莲?
“可我无论如何不想跟你一路,你身上的血腥味好重,再多的香粉都遮不住。”
“你……”
“我怎么了,你自己闻不到吗?”
“行,耍无赖我吵不过你。”宋曦月气得柳眉倒竖,也不忘咬牙切齿地继续放狠话,“但愿你到七夕节,还能说得出话来。”
七夕节,怎么了吗?
李景宁望着宋曦月急哄哄离开的背影,琢磨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还是好几天后来萧梦蓁听了她的叙述,才解开了这个谜底。
“七夕那晚宫里要举行活动,皇亲和一些高官的女眷都要参加。”
“宴会,也能让她翻出花来?”
“听说去年她就非要跟我比试,最后长乐扎了自己一针,她才消停。”萧梦蓁说着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今年又要找我麻烦,现在找上了你,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就是说,对别人来说是普天同庆,对我们俩压根儿就是个鸿门宴。”
李景宁低着头若有所思。
“七夕节的话,萧晏安是不是去不了?”
“放心吧,没了他还有我呢。”萧梦蓁揽过李景宁的的肩膀,“不过是些小孩子生闷气的把戏,还能真让她给你欺负了。”
李景宁却不这么觉得。
经过上次萧晏安的神兵天降,特意避开他能在的场合,肯定是想法子备了大礼。
可惜,当下的她听不懂也没时间深究,毕竟还有个祖宗等着自己伺候。
李景宁颓颓然回到房内,发现萧晏安已经睡起了回笼觉。
阳光翻过窗棂在床前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残留的暖光爬上他的脸透出皮肤白皙的底色,配合上呼吸使得五官都变得柔和。
“王爷?”李景宁试探着轻唤一声,回应她的只有路过的风声。
真睡着了。
李景宁停在原地观察了一阵,突然蹑手蹑脚地转身寻去了书柜处。
整墙面的柜子被切分成许多形状相同的小格子,类目繁多的册子分门别类放入其中。那样一本书,应该归于哪一类呢?
李景宁一本本翻找着,满怀希望再陷入失望。如此这般重复了不知多少次,头顶上赫然笼罩下一片人影。
“找什么呢?”萧晏安脸色似笑非笑,摆明了是明知故问。
李景宁的心虚就这么被浇灭了,语气生硬地板着脸答道:“我的册子,你还没还我。”
“我不是说过,用完了就会还你。”
“这都多少天了,王爷该不会是有意拖着我?”
就像这场病一样。
萧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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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腹痛腹泻没有表现出其他严重反应,避免解除辣椒后也吃了调理肠胃的药,不至于这么久了还病恹恹的。而那本册子统共没有多少页,便是让她来誊抄,这些日子也该完成了。
“拖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许是王爷想要撇开我,私下与宰相府通信。”
这原本只是个猜想。李景宁随口一说,全凭萧晏安的笑容当场消失,她才知道自己猜对了。
“看来,你也没打算瞒我。”
不然怎么会作这么大的反应。
萧晏安失落的神色很快转回笑颜,饶有兴趣地问她道:“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如果需要我帮你传消息,你就应该要我抓紧用功熟悉书里的字词用法,否则时间拖得太久,宰相府也必定起疑。”
“但字迹不一样。”
“之前抄的那些经书,还不够王爷临摹吗?”
“你觉得呢?”萧晏安玩味的笑容再次消失,配合这问话直叫李景宁不明所以。
“那本王就换个法子问你,上次那封信你用的是谁的字迹?”
当然是自己的。
可萧晏安既然这么问了的,必然是知道她与原主字迹不同。
李景宁心虚地吸了吸鼻子,半个字也不敢答。
“我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抄了那么久的经书都没出一点儿错漏。”萧晏安继续说着,从李景宁耳后的架子上抽出一本书扔给她,“你这字儿,比起平日里实在差得远,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李景宁打开书册,一翻就翻到了夹在其中的纸条,更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与七殿下往来的书信。
“太变态了,这个也能在你手上。”李景宁忍不住吐槽,抬头撞上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于是立即改口。
“我的意思是,王爷消息灵通令人佩服。”
“少跟我打马虎眼。”萧晏安阻止了接下去的恭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李景宁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穿越这种事实在很难解释。
萧晏安只当她不愿讲实话,不耐烦地作出一招以退为进:“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顾虑,我俩的合作只能作废了。”
“为什么?”李景宁自然不乐意,仰着头连珠炮似的为自己争辩,“王爷可是测试完成才同我谈条件的,我爹也认可那封信是我写的,说明字迹根本不影响什么。”
“就算你可能都不是李景宁?”萧晏安突然的一句话炸得李景宁脑门生疼,她不自觉眼睛都瞪大了几分,还是硬着头皮苦笑着道:“王爷这是哪儿的话,我不是李景宁还能是谁?”
“这个问题,理应问你自己。”
李景宁被怼得无话可说,看着萧晏安软硬不吃的模样,不免有些动摇。
虽说壳子还是那个壳子,瓤子却已经彻底改变了。就算这次找理由搪塞过去,她也不可能一辈子都照着另一个人生活。对方既然起了疑心,早晚会看出其他破绽。
实话实说,兴许也是一条出路呢?
“怎么样,想好了吗?”
李景宁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正对上萧晏安富于玩味的眼神,坚定地长出了一口气。